第332章 你只剩我了
众人紧盯远处尘土飞灰中的一马和两人。
有一长棍突然飞起——这意味有人丢了武器。
随后,便见一道青色身影在空中飞出了一道弧线。
众人瞬间看出,那并不是自主腾身而起的飞跃。
而是被……打飞?
青色衣裳,是于彤!
于彤,被打飞了?
丢了马,丢了武器,还被朱承熠……打飞了?
所以朱承熠赢了?
怎么可能?
众人很想揉揉眼,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于彤怎么掉落的?
然而,连虞博鸿也没看能真切。
但他们看得很清楚的,是一道青色身影重重砸地,又在地上连滚多圈……那一声闷响如砸在胸口,叫众人揪心。那飞腾起的尘灰更让人心惊这一下,看着都疼!
砰地一声,葛薇似被眼前场景吓到,倏地起身的她腿一软,直接滑倒在地。
葛薇跌地却没立马起身,似乎也忘了痛,只是瞪眼惊恐看向场中,随后喉间发出一声呼。
关注场中的众人皆看到,朱承熠的马正往于彤摔落之地处狂奔去,转瞬已到跟前,眼看就要冲于彤踩去……
“不要!”葛薇惊叫爬起,可无力的她还没能跨出第二步便再次摔倒地上。“不要——”她的身子和声音都在颤。
抱头闭眼不敢看的葛薇害怕之事并未发生。
朱承熠的马已经腾起。
那飞奔而来的马蹄并未触及于彤分毫,而只是轻轻巧巧从他身上跃了过去……
葛薇吓到差点崩溃,几乎是趴到了地上大口喘气。
她的反常,不仅仅是荣安和在场葛家人,就连虞博鸿都注意到了。
在听到众人松气之时,葛薇才敢看向场中,而她一双眼也紧紧盯在了于彤身上……
那边,翻滚起身的于彤第一反应竟是看向了葛薇,并迅速告知:“我没事。”
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有掩不住的淡淡温和。
那关怀备至的眼神,更是让人心惊。
“……”
虞博鸿与葛氏有一个对视,郭氏一把扯住葛崇儒,荣安则下意识看向了朱承熠。
这么多人,最担心于彤的,竟是葛薇。
而于彤第一个想作交代和保平安之人,竟是葛薇。
其中缘故,似乎只隔了层窗户纸。
可……葛薇和于彤?什么时候?怎么会?
而这么一来,荣安早先的不明也能解释了。
难怪葛薇最近那般反常,连金银都不爱,还看起了兵法。难怪今日对自己莫名其妙一顿警告,原来她是在为于彤抱不平。难怪喝那么多酒,今日对她来说,是很难过的一天吧?难怪她分明喝多也一定要来看比武,因为是关心于彤啊!为了快速清醒,她连醒酒汤都灌了那么多……
往常她有事总会向舅母倾诉,但这次却不曾。
因为于彤是爹给自己相中之人,她再喜欢也没法开口,只能远远看着……
哎……这丫头,最近很难熬吧?
荣安看向朱承熠,他那慈母般的笑,颇有几分用尽苦心的意味,难道……这厮早就知晓这两人之事,所以才闹出了比武事端?他目的是为了促使眼前场景的发生?
于彤迅速起身,随后冲朱承熠抱拳:“在下输了,心服口服。”
于彤又是冲虞博鸿磕头:“属下没用,配不上虞二小姐。”
虞博鸿挑着眉:“受伤了吧,先上药吧。”他很想知道于彤为何会输,但他更想知道,这小子和葛薇怎么回事。
葛氏也连道:“葛薇受了惊吓,正好也要上药。便去花厅吧。”
毕竟有外人在场,许多话不方便说。
于是,虞博鸿带着于彤,葛家几位主子带着葛薇,全都去了花厅……他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要说。
众人离开后,场上再次炸开了锅。
欢呼声四起。
那三桌艺人围上了朱承熠。
一个个都是多少靠嘴皮子吃饭的,那一张张嘴一齐巴拉巴拉开始拍马屁,真是……吵死了!
荣安站那儿,突然感觉牙疼。
“嘶——”
自己好像被人忘了。
好想骂人,说得好听,都是在争取她,实际呢?
呸呸呸!
虽说于彤明言“配不上”她,可他那避之不及的神情和毫无可惜的眼神,让她很不爽,极其不爽!
这小子,活该被揍!
看他离开时很是痛快,显然是揍轻了……
那边,朱承熠已示意阿暮给一直为自己摇旗呐喊的众人发放赏银,这才悠哉悠哉下马来到气鼓鼓的荣安跟前。
“好了,你只剩我了。”
朱承熠灿笑起。他心情很好。于彤在虞博鸿心里等同于半个儿子,此刻这亲事一黄,虞博鸿再无人选。葛氏身辈上似乎也并无与荣安年纪相配的表亲。所以,在踢开于彤这挡路石后,他距离虞荣安是又近了一大步。管她愿不愿,等他堵了她所有路,她也就没得选了……
只剩他?
荣安一哼。
可不是?
人都走光了。
自己这个“主角”,连个背景都不算。
更心酸了。
锦绣去安排花厅,小荷去引了在场虞家旁亲和虞博鸿手下前去湖边戏台子附近继续休息喝酒……
所以在场所剩之人,除了那群喜滋滋领赏准备继续去献艺的家伙,便只剩了他二人和阿暮。
阿暮很有眼力,往一边走了走,给二人留了些说话空间。
朱承熠直接在圈椅里懒懒瘫了下来。
“坐吧,有什么话直问便是。”
荣安站定他跟前,问他刚刚是怎么赢的于彤。
原来,朱承熠是故意装作招架不住,转身就跑,引了于彤在后边相追。
“离远些会更方便我行事。”
朱承熠也是故意弄了个飞灰满天,并一个劲将尘土往马眼里挑。
就连他侧去马的右边,留下左边空档也是故意而为,如此来引诱于彤弃马夺下他半边马。
当时的他,冲着于彤笑言道:“你我各取所需不好吗?对她,我志在必得,你不如借坡下驴。输给我,并不丢脸……”
于彤眼神晃了好几下。
两人手上交锋动作未停,实际却借机说了两句。
之后,于彤便飞了出去。
两人说定,于彤的败因一算在朱承熠的偷袭上,二算在朱承熠的马儿通人性,不愿被于彤掌控而暴躁与朱承熠一道反击上……
荣安无语:“所以,于彤是自己滚下马的?”
“是被我挑出去的!”
朱承熠横了她一眼。“你看不上我,还看不起你爹吗?他的眼毒着呢!若只演戏,能瞒过他?甩出去摔飞,多少力飞多高,滚几个圈砸出多少灰来,你爹见得多了。所以,他是真被打飞的。”
“其实打到那份上,于彤已经处于劣势了。他心里有数,与我僵持他也赢不了。而且他太轻敌。盲目追逐,还丢了坐骑,犯了大忌。这些本就是他的失误,输给我只是时间问题。你爹大致都是有数的。”
“于彤看似砸得不轻,但实际我们都有经验,在翻滚中那力就泄得差不多了。凶险只是表象,但足够骗过葛薇并将之吓得七晕八素。而后我调转马头的冲击也是逼迫葛薇露出马脚来。她倒是暴露得彻底!”
荣安又是张了张口。
“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他二人之事的?”葛薇对自己都三缄其口,总不会告诉他。“你与葛薇没接触,今日也是来了我家才见到于彤的不是吗?”
“哼!今日,我原本便是来破坏你和于彤的,自然对他多关注了些。当然在那之前,我察出了葛薇对我的敌意。”
原来,今早在朱承熠与荣安私聊被葛薇撞见后,她对朱承熠很是不喜,接连几个瞪眼。
朱承熠当时就没想明白这敌意何来。
毕竟,他既与葛薇没有交集,也是帮着葛薇姑母上位的大功臣,怎么也得客气些吧?继而葛薇又主动提出要送他入席,更让他确认葛薇不喜他和荣安在一起。这让他更起了一点点探究之心。
当时朱承熠主动告退,却并未走远。他不但听到了葛薇对荣安的警告,并在葛薇甩手离开后跟了去。他当时思量,这虞家一直被廖文慈拿捏在手,葛薇来的次数怕还没自己多。葛氏不糊涂,有什么事宜劳烦自家嫂嫂更合理,不至于要让未出嫁的侄女帮忙捯饬吧?
这么一想,他便找了个由头返回了前院。
很快,于彤到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五六个禁军中人。
朱承熠看见葛薇偶遇了于彤。
两人见了礼,擦身而过。
葛薇在原地没离开,几十息后于彤便回来了。
孤身一人。
朱承熠知晓于彤武艺不错所以不想打草惊蛇,因而那两人虽说了几句,可他一句都没听到。然而那两人之间气氛相当古怪。葛薇拿了本书塞到了于彤手上,转身就走,偏偏红了眼眶。于彤则傻乎乎站在原地盯着葛薇背影,叹息之余还将眉头打成了结……
两人分明有什么。
朱承熠故意暴露,可行至于彤身后十步,他都不曾发现。他的心乱了——朱承熠当时便得出了结论……
当然,他也看见于彤手上抓的书,是兵法。葛薇看兵法?有意思!
之后他一直有观察两人。
整个午宴,葛薇一味喝闷酒,于彤作为今日主角之一,却表现得很不热忱。
哪怕朱承熠去敬酒时,于彤也没多看荣安一眼,反而偷偷看了葛薇方向好多次。
朱承熠还有什么不明白?
坏人他来做。
就算日行一善!
推他们一把!
拆了一段婚,能修两段缘!
多好!
他功德无量啊!
之后,便有了他要求“把关”比武之事。既能成全那对苦鸳鸯,也能给他和荣安带来不少利益……
“所以,你不会输。”荣安明白了。
这才是朱承熠一早便知必胜的缘由。
从他提出比试,于彤还没听到比什么便一口应下那时起,朱承熠便已经确保赢面了。即便他不想赢,于彤也会想着该怎么输。
想赢不简单,但想输还不容易?
事实对于彤来说当时只一个问题,便是该怎么输才好看,才不那么丢人,才不引人注目,不会让虞博鸿颜面受损……
好在对面是朱承熠,一向“下作”;好在朱承熠的身份让于彤因为“有顾忌”而“束手束脚”;好在朱承熠在七夕宫宴拿了第一已有声名打底;好在朱承熠还提出了马背比试;更好在,朱承熠看穿了他,直言愿意与他打一个配合!
所以于彤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做了选择。
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将军对他有大恩,他没法忤逆。但若技不如人,大伙儿都能接受……
所以,他痛快被打飞了。
这么一飞,他与虞荣安之事也作罢。
他愧疚之余,也更下了决心,即便不做虞家女婿,他也定会保护虞家到最后……
荣安弄清来龙去脉,自然赶紧往花厅去。
“你急什么!让长辈说话更好!”朱承熠喝止了她。
“我要去帮葛薇!”
大好事啊!于彤是爹给自己精挑细选的,除了家世,几乎样样都好。葛薇喜欢他,眼光很不错。而且于彤很有责任心,有担当还前程敞亮,葛家退让了太多年,此刻最需要的,正是他这样的女婿。
荣安只要一想到有他护着葛家,感觉心头压力都缓解不少。
如此,虞家葛家也更紧密。
这么好的婚事,她一定要帮忙拿下!
葛薇那死丫头,要是不那么谦让早点说出来,自己早就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我要帮忙促成葛薇和于彤!”
“哦?”原本还拦着的朱承熠一下弹起,“那还不赶紧!害我还摸不准你会否阻挠,一直拖住了你。”
荣安瞪了他一眼。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转身离开,朱承熠也起身跟了上来。
“你去帮葛薇,那我去帮于彤!”
“不用!”
“今日事我得为于彤负责。”
“不用!”
“我是外人,万一他们撕破脸,有我在还能缓和下。”
“不用。”
“在你嫁我之前,我的事,你还管不着!”
“……”
“所以,与其这么耗着,你不如早些点头!”
“……”
“葛薇和于彤你都能赞成,怎么你我不行?”
“他们是两情相悦。”而他对她主要是关乎利益。
“我们也可以。”
“我没有那种心思。”
“你赶紧考虑下。我觉得我挺好。你爹娘也这么觉得。”
“你在白费心思。”
“以后不会有人上门向你提亲的。皇上也不会给你指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
“……”
“你没有选择!”
“……”
第333章 你还有我呢
葛薇已然暴露,面对长辈逼问,于彤为保葛薇颜面,主动担下了责任。
他一跪而下,将两人几次接触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清风坛闹事那次,荣安一意孤行前往,将马车停在了几街之外。而后荣安先行离开,葛薇便是由于彤亲自全程保护。当日人群中出了好几起乱子,还差点发生踩踏。多亏于彤悉心护着,葛薇才平安从清风坛最高处走下并离开。
之后,几街全都拥堵,实在不安全,所以也是于彤亲自将葛薇送回了葛家……
于彤直言,清风坛葛薇有理有据有气场,让众人都心生佩服的强势发声,令他也刮目相看了。而后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也是觉得这女子率直爽快不做作,与那些闺阁女子很不一样。当时他便对葛薇很有好感。
燕安王世子入京那日,于彤在城门再次护着荣安两人,又是与葛薇多了一次接触。
六月十九,荣安从白云寺回来就失踪,于彤奉命在葛家附近排查寻人。葛薇回府路上碰到了于彤,一听荣安没回,既惊又恐还内疚,差点掉下马车。当时是于彤出手,拿手中刀柄托了她一把,救了她一次……
而后是在葛家……
一开始是因为黑衣人,后来因着朱永霖,虞博鸿派人守住了葛家,而负责防务的正是于彤。
那段时日他没少去葛家。
此外他代表虞博鸿还好几次送东西和传话……期间与葛薇也难免见面说话。
正值酷暑,每回只要葛薇在,都会给他送一碗酸梅汤。
他……记住那味道了。
再后来,是荣安回府前一日,葛家上下为荣安和葛氏办了酒席,于彤阿生他们全都出席了。大概是害怕今后见面不易,当时葛薇向于彤借了本兵法书。
于彤红脸应下。
但接连两日,他都在将军府帮忙。
等得了空,他送书来时才惊觉,那日刚好是七夕……如天意一般。
他拿到了她送来的一壶酸梅汤,喝得直发晕,而她则抱着那本有他备注过的兵法直发呆。
而荣安在七夕那日,似乎得罪了不少人。
总之当晚开始,葛家的防务在虞博鸿的要求下,又紧了不少。
于是,于彤再次频繁出现葛家……
而虞家那几日事端不停,荣安龟缩家中,葛薇着急下,每回都堵住了于彤说话。葛家宅子小,前院后院也不像大户人家那样森严。她几乎只要想见于彤,都能见到。
事实那段时日,葛家人有关于虞博鸿,葛氏和荣安的所有消息,全都是通过于彤传递的。葛家上下的注意力都在虞家,也放心于彤,所以纵是于彤进进出出,众人也均对他很放心。
此刻想想,那阵子于彤好几次都留在葛家吃饭,又以不好意思老是叨扰的由头,还带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上门……原来,这眼皮子底下,早就有人“监守自盗”了。
这让此刻闻言的葛家人均咬牙切齿。
“继续!”葛崇儒不怒自威,上下打量女儿和于彤。
再之后,将军府休妻之事一定,虞博鸿便开始张罗要给于彤和荣安相看。这事传开后,葛薇便开始躲着于彤。于彤也烦恼。两人心头各有准则和底线,皆是刻意拉开了几分距离。
如此这般,那本葛薇手上的兵书,一直没能还回去。
今日是属于荣安和于彤的日子,葛薇心里空落落的。她觉得自己心中那点小情愫也该断了,于是便早早带着书来了,想着悄悄将书还了就算了却这段心事。
可她见荣安和朱承熠说话时恣意自然,一下便不平了。只觉荣安对于彤太不公平。既当众拒了朱承熠,就该与之一刀两断,怎么还能这般轻松面对?
一时忍不住,她便开口刺了两句。
再见于彤,她眼里的疲惫和叮嘱里透出的关怀让于彤很难过。他想做点什么,可对将军的感恩却让他没法说不……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都没做……
于彤跪下了。
他发誓,对葛薇虽有意,却从来没有任何越矩行为。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接触,便是葛薇下马车时那一滑,他拿刀柄的那一托……
众人默。
所以,这是几番相处下的两情相悦!
那段时间,别说整个葛家,就是整个京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荣安身上。确实,谁都疏忽了从来不用人操心的葛薇。
荣安屡屡犯险,于彤带人在葛家的护卫工作也越发重要。总想着他是虞博鸿的养子和得力干将,总是最稳妥和值得信任的,谁能料想这……
虞博鸿有些脸红汗颜。
气是真气,无奈也是真无奈!唯一安慰的,是于彤还算老实,交代很清晰,应该再无其他隐瞒。
天意!
此刻的虞博鸿,怪不了他人!
他早年就有了撮合荣安和于彤之意,所以是他屡屡制造了机会去让荣安与于彤相处。
城门那次是他命于彤去护着荣安,葛家防务是他让于彤负责。三天两头往葛家送东西也是他故意给于彤创造的机会……想来,全都传到葛薇手上了吧?
是他把一切理想化了。他忘了荣安与葛薇吃住都在一起,忘了葛薇也正是花样年纪,忘了荣安的一切琐碎都是葛薇去办,连丫头都是借用的葛薇的人……
好想叹气。
他能说什么?
于彤那孩子,一直跟着他长大。
那孩子吃住都在军中,军营里除了烧饭的婆子,没有其他女子。于彤的任务期间,更没有接触女子的机会。同样女儿也是那般。农庄里没有年轻男子,所以女儿再本事,在面对男子时肯定也是手足无措。
于彤和荣安那样的年纪,最容易生出情愫来。
所以他创造机会让两人相处,近水楼台,他觉得可以水到渠成。尤其是荣安脾气像自己,有些冲。万一看不上于彤怎么办?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像他和葛氏当年那样,让孩子们先看对了眼,培养出感情后,顺水推舟,成就良缘。
是他打错算盘了。
于彤小子鱼倒是钓上来了,就是鱼钩勾错了人!
正因着这份心虚,导致此刻的他也是气弱得很。
“为何愿意和盘托出了?”虞博鸿面色微冷。
于彤看向了葛薇,因为她……先露馅了。
他不愿让她一人面对,一人承担!
说实话,她醉酒时他心里便不是滋味了。
与朱承熠达成共识,他被打飞出去时,心头大石一松,无比轻松,他只觉柳暗花明,下意识便将视线投向了葛薇。
哪知却瞧见葛薇摔倒在地。
也是那一下,叫他分了心。
滚到在地的他没有及时起身。
那边朱承熠却已跨马过来。
他二人先前并未说好有这一出。
所以就连于彤都吓一跳。若不是判断出朱承熠的马已有腾起之势,他都打算抗争出击了。
连他都尚且如此,何况葛薇。
她吓到了。
她的痛喊在他耳里,让他再装不下去,避险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她,回应了她……以至两人彻底暴露。
“我不能让葛小姐一人面对。错在我,自然我来说。”
总算,于彤愿意担当的这一态度,是让虞博鸿和葛家众人都满意的。
“全是我的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诸位长辈莫要责怪葛小姐。”于彤拜地叩下。
虞博鸿哼声。
“你是该担责!我让你守护葛家安全,你做了什么!多亏今日没多少旁人,否则你损了葛家小姐清誉,你怎么负责!”
“属下自请领罚!”
“五十板!自己下去领罚!”
“是!”
“不……”葛薇到底没忍住。“我……我也有错,好几次是我去见于副将的。书也是我借的,于副将还救我帮我好几次,姑父,就算功过相抵,您饶过他吧!或者,我与他一道领罚。”
啧啧!
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同甘共苦的两人!
“与葛小姐无关!我自愿领罚。一切错皆在我。”于彤倒是干脆,直接跪去了院中,命丫头去请人来打板。
正好荣安和朱承熠进来,这事便叫阿暮代劳了。
阿暮有经验,将板子打出了雷声大雨点小。于彤冲朱承熠一颔首,算是谢过了。
屋中众人各有各的思量,板子一响起,事实如郭氏等人的气也就消了。谁叫于彤确实还挺不错。
然那啪啪的板子声却叫葛薇受不了。
她忍不住既是抹泪又是苦求。
梨花带雨,可怜巴巴。
屋中众人实在看不下去,皆是怒其不争。
求来求去,她最后拽了葛氏。
葛氏一心软,虞博鸿那里口气也松了。
“于彤做错事就该罚,如此才能长记性。五十下,一会儿的功夫。”虞博鸿咬了咬牙。打是一定要打的,不打没法向葛家人和自己女儿交代。五十下,他也是考量过的。不管谁下手,总会手下留情。皮糙肉厚的家伙,偶尔挨打是助其成长,怕什么!
众长辈冷漠,葛薇却心疼不已,又向老太太求了起来。
“你们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吗?”荣安气势汹汹而来。
葛薇赶紧上前,先是道歉,又是希望她帮于彤说几句。
众人见葛薇跟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求,皆是无语。
偏荣安还煽风点火:“这两人把我脸面踩在地上摩擦,更无视爹您的颜面,他们如此不给没良心,简直可恶。五十板子可不够,至少一百下!重重一百下!”
这话配上荣安带了戏谑的表情明显不是真心,可乱了分寸的葛薇却判断不出且当了真。
葛薇因朱承熠的人动手打板子,心中料定朱承熠面对情敌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早就慌得七荤八素。而姑父一向疼荣安,她这么开了口,只怕姑父真会将数量加倍。
她再次向荣安求情。
“一百下打来不死也废了。他是军人,他前途大好,经不起毒打。荣安,你一向大度,看在咱们的情分上,饶过他吧。我知道你生气不爽,你放心,我以后绝不碍你眼。
今日之后,我与于彤便是陌生人。不会相见不会说话不会再有任何接触。在你出嫁前我都离你远远的。可好?你若还是不能消气,那你打我骂我,我不还口不还手,好不好?”
荣安要的,就是让葛薇将心意进一步表露。
于彤刚刚将所有责任揽下,此刻葛薇也当有所表示才对。这样,葛家上下对这两人才能更认可,这两人也能更正视对方心意。
“你怎么说?”荣安行至花厅门口,冲咬牙忍痛的于彤问了一句。
于彤抬起头,目露真诚。
“我愿受罚百下,也愿再不见葛小姐,只求虞二小姐可以善待葛小姐,揭过此事,再莫提起,做回好姐妹。两位小姐情分深重,虞家葛家更需相互扶持,万莫因为我的一时兴起而生了罅隙。请诸位当我是一膈应人的蟑螂老鼠,直接赶走就忘了吧。将军,我愿自请调去守皇陵,无令不回京!”
葛薇又急了。
守皇陵?这怎么行?于彤前途光明,在军中已有一定威望。此刻要放弃?哪有有识之士会去守皇陵?军功是要积累的,如此他的前途便断送了。
葛薇先是跑出去喝止了于彤,又是跑回来求荣安,又求虞博鸿,最后再次求回了荣安,说刚刚于彤所言都是冲动,让他们只当没听见……
众人皆是无奈看她。
哎!造孽!这对傻子,一个被打傻了,一个急疯了,哪里还有判断力?不过看这两人皆把对方当做所有考量的出发点,从这点看来,这份情倒是难能可贵。
“吵死了!”荣安嫌弃,气鼓鼓转身向虞博鸿:“放过于彤吧。”
“五十板不加了?”
“不了!”
两人闻言同是大松一口气。
荣安见状好笑又好气,再对于彤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二小姐直言。”正好,五十板打完,于彤被搀进了屋中。
“我不要你做蟑螂老鼠,你既知晓为爹为葛薇为虞葛两家考虑,那我便要你做两家的保护墙。以后保护两家,你可愿意?”
见两人傻乎乎,荣安只得再补充:
“你俩太坏。坏得我都不敢下手了。一个知道我重情分,威胁要和我绝交。另一个明知我爹栽培你不易,还敢威胁守皇陵!你二人忒气人,能怎么办?也只能我退一步,不跟你们计较了。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能否修成正果,还得看长辈们的意思。反正我不管了!”
事实哪里有什么选择。这两人原本就只两条路:一刀两断和成全好事。刚刚一番试探下来,明显只剩后一条了。
两人还在偷偷看向长辈,荣安一叹,笨死他二人算了。
“坏起来是一样的坏,笨起来也一样的笨,你二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如此绝配,还是成全算了吧。”荣安又暗暗推了两人一把……
“别伤心,别叹气!你还有我呢!”
朱承熠大言不惭,突然冒出了一句,生生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葛薇两人身上给拉到了他身上。
他不知收敛声音,不顾众目睽睽,一如既往没脸没臊。
他一脸深情又补到:
“我们也是天生一对!不用羡慕旁人!”
原本尴尬严肃的气氛一下滑稽。
荣安这占据道德高位的“苦主”不但瞬间跌落,连身上也瞬间似披了一层糖衣。
众人皆被朱承熠惊得下巴合不拢。
只唯有虞博鸿,本打算展露威严来为于彤做主而假模假样坐下端起了茶碗,哪知朱承熠的这句冒出,直接叫他刚入口的茶水悉数喷了去……
他是该幸,还是不幸?
刚被人退了的白菜,没经他同意便被人宣告了主权。
……
第334章 多了个哥哥
虞博鸿原本便还没从于彤输给朱承熠那事缓过来,此刻这事一出,更等同于板上钉钉地告诉他,他给女儿选的如意郎君飞了!
他站在那儿,脸色始终不好看。
荣安将他的衣袖晃了又晃,明确告诉他,她不要于彤,她希望他能成全于彤和葛薇。
可虞博鸿却觉得女儿是顾念情分,不愿自己难做,所以强颜欢笑……看着女儿,他实在心疼。
不曾想,朱承熠那厮则冒出来表示:他一定好好待荣安,把她当做眼珠子来疼!
当着众人,荣安一直在忍,想着给朱承熠留几分面。可他屡屡大言不惭,越说越直接,越来越没谱,再这么下去,假的也成了真的!
她实在忍不住,一脚冲朱承熠踢了去。
“滚出去!”气死她了。
朱承熠没躲也没反击,生生挨了她一脚,只抖了抖衣襟。
“别恼!我在争取我要的,你踢死我也不走!”
“朱承熠!”
“不走!”
荣安气呼呼,也不管老爹的喝止,对他又是一脚。
朱承熠面色如常,冲虞博鸿躬身的同时,再次挨了她一脚。
“别死皮赖脸,丢人现眼。”
“我一片苦心,天知地知你知。”
“此刻是我家事与你无关。”
“这桩家事因我而起,我即便不负责,也不能撂挑子。”
“那我走,你走不走?”
“走。”
“……”
荣安没辙,她待不下去了。
整个屋里,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二人。
他们不是主角啊!
味道全变了。
爹那气呼呼的样子,要是不劝,只怕不肯轻易点头。可再这么闹下去,葛薇的事还没定下,她便要被朱承熠“强占”了。
荣安转身就走。
朱承熠则快步跟上……
荣安自是不知,其实朱承熠故意的一番表态,却恰到好处真正将于彤和葛薇的事向前推了一把。
虞博鸿的须子颤了又颤。
他的注意力,从于彤身上转到了朱承熠身上。
臭小子!
又一个偷摸挖墙脚的!
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猢狲都成精了?
一个两个都叫人糟心!……
葛氏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不由戳戳他,轻声道:
“安儿对世子,似乎不是厌恶。老爷看出他们相处的状态了吗?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世子能对着安儿说浑话,安儿更过分,直呼其名不说还敢动手!世子呢,只一味神色不变呵呵笑着,由着她打骂。
可他那小霸王的身份和过去,哪个敢给他气受?他那逆来顺受的模样分明一物降一物,习惯成自然。这样的相处状态,是只有熟悉的朋友亲人才会存在。而且,他虽说话没谱,但看着安儿并不轻佻,眼里也放着光。他嘴上再强硬,实际行动却还是以安儿的意志为主。”
自己的女儿自家知道。
荣安待人越亲近才越随便。她冲小荷,冲葛薇,甚至冲常茹菲,都是笑骂掐打的。相反只有她不愿亲近之人,她才会露出那张一成不变的假笑脸。
“从亲疏上看,安儿对朱承熠有没有那种意思不知,但她对于彤确是无意。所以老爷就别为难于彤了,事已至此,您那想法也该放下往前看了。”
事实葛氏一直不看好于彤做女婿。
安儿自打从庄上离开后便似变了一个人,不愿受拘束,一切都随心而动。做事也不顾手顾脚,全以自己和身边人喜好、开心和利益为出发点,整个人的生活态度都发生了改变。此外,女儿还强势,尤其之强势,连委屈都没法受。
这样的女儿,很特别,也很成功。葛氏一直在思量什么样的男儿才适合女儿。
可思来想去只两种:一是能强势压过女儿,能够管束照顾女儿让女儿听话的。二便只能是与女儿同样随性恣意,同样随心自在之人。
若非这两种人,男方必然被她强压一头,还如何去帮助她,带领她?女儿的斤两葛氏清楚,虽看着聪明但迷糊之时不少,单打独斗早晚出事。
可真正强势之人,一般都自以为是,又如何会容忍女儿的毛病和包容她随心随性的冒失荒唐?所以这样的人也不能找。那么难道,女儿只能找与她同样性子的人吗?
葛氏头疼。若是那般,岂不得成日鸡飞狗跳,作天作地?
女儿已经够胡闹,若夫君也是这样的……可别戳破了天吧?有些吓人!
所以近日来,葛氏一直为这事焦心。
虞博鸿不让她为这事烦,推出了于彤。
可说实话,葛氏对于彤并不满意。
不是于彤不好,而是于彤太重恩情。荣安嫁他后,他只怕会因着博鸿而一退再退,事事忍让。这样的于彤,没法带好女儿。
可她也没有其他人选,只能由着丈夫行事。
而刚刚的朱承熠,恰恰便让她惊觉,从性子来看,正是与女儿一样随性之人。女儿的松弛不紧绷,她看出来了。而朱承熠的忍让更让她惊喜。
若不计他的身份背景和过于突出的长相,这孩子还是不错的。
前一阵与这孩子多有接触,她也是看出来了,看他浪荡不着调,其实满心全都是燕安地的家人百姓。将家人族人放心上惦记着的孩子,能有多坏?这一点,与女儿更像了。
荣安不也是依靠了胡闹的表象去做着一步步的努力?她没法否定朱承熠!
人嘛,站在人前和高处时,有个伪装更安全。
看穿后,这才是葛氏心疼朱承熠的原因。
这孩子得多苦多难,才将自己牢牢锁在表象下!
丈夫也说,最近他在马场与他多有接触,觉得这小子颇有能力,并不似传言那么废。
葛氏心疼那孩子,忍不住劝了丈夫,让这话不要到处说,免得给孩子遭来敌意。
虞博鸿想了想,应了她……
葛氏,是喜欢朱承熠的。只可惜他的家世……太不安全。
她不由摇了摇头,将跑远了的思绪给抓了回来。
“安儿对于彤无意,老爷便成全了于彤吧。”
“你也这么想?”
“是。于彤过于稳重,压不住安儿。作罢吧。”
葛氏觉得葛家需要平稳,需要于彤这样稳重的孩子来保护。
于彤,她是越看越欢喜,下了决心后,她直接走到葛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身后说了几句……
眼瞧着郎情妾意,情缘不浅,长辈们支开了小辈,关门私谈。
只用了半刻钟,拍板了。
虞博鸿一爽快起来,是相当叫人咋舌。
他只用了不到十息就说服了自己。
两个孩子再次被叫了进来后,虞博鸿便起身恭恭敬敬向葛家长辈一鞠躬。
“作为于彤养父,今日,我便为儿子向葛家提亲,求娶葛家小姐葛薇。”
虞博鸿一表态,之后事宜也顺利不少。
于彤无父母家族,是他身上最大劣势。此刻“养父”二字一出,这个问题便解决了。
本就是一家人,万事好说话。
葛家在儿女婚事上,一向不愿强求。虞博鸿以父之名开口,将来将军府就是他的家。他不是孤儿,成了葛氏的养子,那同样便也是葛家的亲人。
亲上加亲,知根知底,葛薇喜欢,双方满意。
于彤葛薇感恩戴德,砰砰叩首。
于彤眼神言辞皆坚定,当场发誓一定不会辜负所有长辈的看重。
葛氏直言双喜临门,心下欢喜。
她不但给于彤两个一人一个大喜封,还送了葛薇一套贵重首饰,赶紧将她的态度摆了出来。
此外,葛氏直言,要将于彤正式收作养子。
她的这一开口,不但虞博鸿眼里柔情满溢,更让于彤感激不已,拜地三叩首。
虽说十几年来虞博鸿待他如子,有收养之实,却从未过到明处。当然,其中主要是廖文慈的原因。
廖文慈看重身份血统,府中长子怎能便宜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丈夫养在外边的私生子。将军府的名声是她和女儿飞黄腾达的基础,谁都休想破坏!任何可能被说三道四的谣言她都不允许存在!
于是早年虞博鸿提出时便被廖文慈一口拒绝。主母这般,于彤也知趣,从来都只在军中,只难得来将军府露面。
此刻葛氏当家,倒是不在意这些。
葛氏也想得远。
眼下这将军府,抛开荣华和荣英两只白眼狼,就数荣安是老大。马上她这肚子里还有孩子要出世,她觉得府里必须要一个稳重的孩子来镇着。一不让自己的老二孩子今后跟着亲姐学闹事,二为了压住荣安。她身子越发沉,荣安那里将越发鞭长莫及。
于彤不适合做荣安夫,却适合做兄啊!尤其那严肃认真的责任感,一定可以好好管教荣安。而且葛氏为府里也考虑过了。荣英那个模样,府里更需要一个长子来撑着。于彤心性不错,靠得住。
三来,于彤一直住在军中就没有过家人,葛薇一直靠着族人也难独当一面,谁能放心成婚后单过的两人?可总不能让于彤做上门女婿吧?于彤需要家人,索性便住来将军府。
第四嘛,自然是为了维系住虞家和葛家。葛家重振名声不但需要虞家帮衬,更需虞家保护。让于彤成为虞家子,葛家婿,对谁都好。
此外,也只有这般,于彤这孩子的人生,才没有缺憾……
葛氏的大度很英明。
大伙儿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震惊暴怒开始平静接受,继而越品越觉好,最后欣然接受,皆大欢喜……
葛薇和于彤喜从天降,两人愣神好久,迟迟缓不过来。
所以那边荣安还没与朱承熠侃上几句,没走出去多远,这边又把她叫了回来。
然后她才知晓,家里多了个儿子,她多了个义兄。
虞博鸿和葛氏原本还担心她的态度问题,哪知荣安笑得开怀,没心没肺绕着于彤走了好几圈,最后表态,她很满意这个兄长。
“你当真没意见?”葛氏小心翼翼。
“没有意见!”她哪能有意见?于彤前世便一直是爹的左右手,忠心耿耿,跟着爹走南闯北,几次负伤也不离不弃。这么个认死理的家伙简直和爹一脉相承,有如此可靠之人做兄长,自己总不会吃亏的。
说罢,她向于彤伸出了手,嬉笑着问到:“哥,我的见面红包呢?”大的给小的,天经地义!
众人齐齐笑她,先前那些不自在一扫而空,横亘在她和葛薇于彤之间的尴尬也瞬间消失。
一声“哥”让于彤受宠若惊。
一个个惊喜砸来,早就叫他晕了。
本以为今日是糟糕的一天,哪知会成为他生命里最甜的一日。他不但将有妻子,还有亲人了,还是真正可以表达出的那种。
“嗯。”低低一应,略不适应,但不妨碍他兴奋激动。
他手抖着将刚从葛氏那儿得到的大喜封就递到了荣安手里。
荣安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虽没打开,但从这喜封大小就可猜测里边绝对沉甸甸。可他一点没犹豫,如此大方,甚好,甚好。
但荣安的喜只存了一息,随后头上一痛,却是不想,来自亲娘的一个爆栗。
行吧。
喜封乖乖退了回去,还挨了一顿骂。
“嘶——”心酸。
认了义子忘了亲儿?
“我瞧你一声哥叫得爽快,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要说了。”葛氏今日尤其有女主人风范。“这几日你操劳一番,准备准备,给你哥捯饬个院子,准备个书房。好好弄,你嫂子也要住的!”
荣安又是一声嘶。
她不怕麻烦。
主要是……被“嫂子”二字惊到了!
妈呀!
才发现,葛薇要成她嫂子了。
那臭丫头一直都亲热对自己“姐姐”长,“姐姐”短,以后,自己要叫她“嫂子”?
哎哟。
哎哟。
失误了。
刚刚怎能应得那么爽快?
应该先在葛薇那儿占个便宜的!
“你这什么表情!”葛氏又一个爆栗要敲上来。
荣安赶紧躲,索性站到了于彤身后。
“哥,我娘要打我。”便宜这对家伙了。“你要是不护我,我就在你们新房里塞老鼠。你这会儿不护我,以后我就吓你媳妇!”
众人齐啐。
于彤脸红露笑,葛薇则恨不得要钻地洞。
荣安在两人身后幽幽:“所以,你俩的尾巴不许翘起来。也不许欺负我!”
葛氏也再不搭理荣安,直接与虞博鸿商定,下个月便挑个好日子,先将于彤收为义子。之后三书六礼,开始走定亲礼。
葛薇比荣安小,倒是不急于一时。
虞博鸿对葛家有愧,几乎是脱口而出,表示所有该走的步骤都得走,必须让葛薇风光大嫁,要两人婚事不留遗憾……
荣安却是身子接连抖了几下,整张脸都僵了。
她此刻要是叫停这帮人,算不算煞风景?
好想骂人!
……
第335章 当家愁滋味
所有人都盯着面红耳赤的一对人,却无人注意到荣安变苦的脸色。除了正嘿嘿笑的朱承熠。
“我知你在愁什么,我能帮你。”
“哦?我在愁什么?”
“银。”他笑。“念在你我早先合作愉快,我愿意带你致富。”
荣安撇嘴。
他果然是她肚中蛔虫吗?
说的没错!
她可不得愁?
她摊上的爹娘可还行?
一个让准备院子,准备书房,还得好好准备?
一个表态要风光大嫁?还不留遗憾?成婚的所有步骤都得走?
可吓死她了!
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愁滋味!
嘴一张,巴拉巴拉表态一下谁不会?
关键谁付账?
爹的私房银子在送娘那几套首饰后,明显已经见底。
娘的积蓄没多少,刚刚两个大喜封出去,只怕留存也不多。
上次她从虞荣华那儿讹来的银,也用得差不多了。
娶媳妇,办喜事,加上新房的开销,按着爹娘的标准,没个千两下不来。按着爹的路数,喜宴收的红包必定全都得留给于彤两人。
换而言之,办喜酒那一大笔银子全都得从公账里走。
那还只是大喜日的开销。
刚说要办全套?
那前前后后多琐碎?
乱七八糟的来来往往要好多次吧?
还得办定亲宴?
对,在那之前还得来个认子宴。
再想想爹和于彤军中朝中的人脉,她便开始不寒而栗。
爹为了弥补愧疚,葛薇大婚日就至少得来个百桌!
这么多事,多少银子能够?
两千?三千?
怕都不够?
没有银子怎么办?
既然当家,她不得不考虑。
嗯,她也不忍心不往里边搭啊!
再一想到荣华出嫁在即,酒宴开销已然不小,她可不是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顶不住了!
于是,朱承熠这么一表态,荣安一下喜形于色,刚还狗嫌猫厌的他一下顺眼不少。
“那还等什么?出去说!”
这货有银子有人手有财路,找他准没错!
荣安赶紧撵人。
“快啊!赶紧的!”
朱承熠笑容一深,极尽温柔,向众人行了一礼后才跟着她踱步离去。
葛氏再次一惊。
她看见女儿眼里放光的模样了。
她没看错吧?女儿可只有面对银子才双眼放光啊!果然也是对这小子情根深种而不自觉了吗?
哎哟。若女儿喜欢,怎么办?
葛氏只能多看了朱承熠几眼……
朱承熠低着头,只是笑着。
他自是故意的。
故意对于彤事推波助澜,故意当众让她表露动心模样,故意引她上钩。
他们的牵扯将越来越多。连她爹娘都被带跑了,他不信,她还有多少办法来推开他!
……
家宴的重点已变,两家人热火朝天,开始为子女的婚事热烈探讨。
朱承熠忙着说动荣安,自然是一开口便让某人动了心。而只要他正经着,荣安是很愿意与他交流的。为了避嫌,两人找了个亭子,光明正大坐着说话……
湖边众人也自在。
虞博鸿的一众手下继续喝酒。
原本前来献艺的一群艺人也乐得清闲,围坐湖边谈笑风生。
所有人都忘了一位——长宁。
老哥的比试结束后,她为了给老哥制造与佳人独处的机会便离远了些。而等她溜达一圈回来,却发现后院主家和老哥人都不见。
长宁深觉自己过于渺小。
老哥一贯没把她当回事,未来嫂子对她也不热情,她得做点什么!
她听说,老哥之所以能在这将军府来去自如,正是接连为将军府分忧了两次。
自己是不是也该效仿一下呢!
无人搭理的她,再次在将军府闲逛起来……
长宁知道荣安住在府中西北角,所以这府碍眼的人,只要横向往东边找肯定没错。
环视将军府后,她东行且专挑了偏僻地走去。
她是练过几年功夫的,偷摸的趁人不注意,便找老树上去探了探,很快她锁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
这院全是荒废模样,极为简陋,院门却有人守着。
悄悄绕到这院后墙,她听到墙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又是一番打探后,她发现一墙之隔的那边,有个约莫到自己肩高的孩子正趴在墙边,看不出是在做什么。
无疑,这便是将军府那位嫡子了。呵!倒是得来不费工夫。
运气不错,一下找到。
她哥便是通过这孩子而亲近了将军府二位长辈的。
她打算效仿一下。
不看不知,一看,果然是个坏东西!
瞧他小脸带恨,双手带狠的模样,一点不招人喜欢。
选这样的坏东西最好了,不用有心理负担。反而还是帮他积了德呢!
长宁悄悄下树,慢慢接近围墙。
随后,她一下看懂了孩子在作何。
正有东西从围墙上方咕噜噜往下滚。
青绿之物,是树叶吗?
那玩意儿滚落地面后就散开了,露出了里边的石子。
长宁上前,抓起石子和树叶,细瞧后,看懂了。
那臭小子,用树叶包裹了石子,借由石子的分量轻易将之扔出了墙头。
他的目的不在石子而在树叶。
因为树叶上有字。
求救的字。
大概是用指甲刮出的。
字很小,但能清楚看出。
写着:救命——虞荣英。
懂了。
今日办宴,他大概猜到会有不少宾客。所以用这来求救。
抛出墙头后,树叶一松,就会被风吹开。
他院子在东边。
东南方一吹,刚好就是后园中心地段。
奴才们多不识字,即便发现叶片古怪也不会太在意。
将军府主子们忙碌,也不会关心地面树叶。
而午宴之后,正是消食时段。按正常宴席,此刻可不正是众人四处溜达之时?若宾客发现叶片玄机,定会惊讶或引起议论,而宾客里若有人与廖家交好或是愿意出头,那被关失了自由的他,或许有另外的转机……
噗!可惜那蠢货不知,今日只有家人,并无外人宾客!
也是,在这破院里,听着远处传来既是唱戏声又是唱曲说书声,还有敲锣打鼓的比试声,众军士中气十足的酒令声……不知道的,可不得以为今日这府中进来了大量宾客?可不是他逃出牢笼的好机会?
万一成了呢?
嗯,还真成了!
这不是被自己捡到了?
长宁脚下一重,径直往又有石块落下的墙边走去。
“咦?这是什么?”
她故意开口一引,念叨了句“救命?虞荣英?”
她又轻道:“荣华的弟弟吗?难怪不见人,难怪被关这高墙里了?”
“是我。我是荣英,这府的嫡子,荣华的弟弟。”
原本悄无声息的墙那边,果然有哭腔传来。
虞荣英一听对面声音念叨到了“荣华”,明显是站在了亲姐立场,顿时明白或是福星高照,运气来了。此时不发声,更待何时?
他那声应隐忍又痛苦,悲喜交加中有庆幸感激。
“姐姐,救……救我。”
对面似被吓到,两息后才问到:“你真是……荣华的弟弟?”
“是。姐姐与我亲姐相识吗?”荣英赶紧一探。
“嗯。可怜见的,我说怎么不见你,原来被关起来了。荣英,你没事吧?”
“敢问姐姐,何家小姐?”
小狐狸!长宁暗骂。
“我姓王,去年咱们上元见过,你还记得吗?”长宁底气丝毫不弱地开了口。京城上元,一年最热闹之时,应该不会穿帮。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王家姐姐。”荣英哭腔再现,“可惜没法给姐姐面对面行礼了。”
长宁暗嗤,年纪小小戏不少。谁还不会演了?“荣英你可还好?我今日想去看你姐姐,可是没有被允许进芙蓉院……”
“我……我不太好。我和我姐一样,被关起来了。我爹被虞荣安蛊惑,她们想要逼死我。”
“啊?不会吧?”
“真的。葛氏肚子里怀了种,她们想逼死我给那个孩子挪位子。她们毒打我,折磨我,让我苟延残喘,为的就是逼我自尽。”
“这么严重……”
“姐姐,好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我可以帮你给廖家传个话。”
“真的吗?那多谢姐姐。”这有屁用!廖家难道还不知自己处境吗?虞荣英磨着牙,他对廖家也失望。他一直钦佩的娘,这次,没用废物到简直让他绝望。
“但王姐姐,廖家人进不来将军府,远水解不了近火,还请姐姐怜悯,多拉我一把。”
虞荣英抽着鼻子,听着很是让人心酸。
“你要我怎么帮你?”
“姐姐,助我离开!”
“啊?”臭小子,异想天开!“姐姐没那本事,也不敢应……”
“姐姐,好姐姐,我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您一定要答应。救我不难。只要您愿意帮忙,一定能做到。只要您能救我出去,我当牛做马一定报答。银子,财宝,人情,都行!”
“你家二姐太可怕。荣英,铤而走险的事,姐姐真没胆量……”长宁差点笑倒。这虞荣英可真有意思,上回在哥哥手上吃的亏还不够吗?这是要重蹈覆辙啊!晚点若他知道接连被同样的路数所骗,接连栽在一对兄妹手里,怕要气吐血吧?
“姐姐你听说我……”
“你说……”
闲来无聊的长宁索性坐下与虞荣英扯了起来。
要说将军府守着虞荣英的奴才也不是饭桶,期间两人的说话声还引来了一个守院的。长宁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奴才又听了一阵高墙内外两人的讨价还价,便憋笑退了下去。
很快,一个协议达成了:“王小姐”帮着虞荣英逃出府去。
一开始,“王小姐”觉得无能为力,但虞荣英却表示已经想好了办法。不用她劳师动众,也不用她动手抢人。她要做的,只是晚宴最热闹时再次回到此地,随后将在此地等着的虞荣英带出府……
长宁讶然。所以,他要自己从院中出来?他怎么出来?
问了两次,虞荣英都不肯答。
“王小姐”撇嘴,不说就不说,奸狐狸!
不过,想到那些树叶,长宁一点不怀疑这小子是否有这能力。她只是好奇他今日要怎么玩。
可惜这小子遮遮掩掩,谨慎得很,怎么也不肯将计划和盘托出。只让她早些去准备一件斗篷过来……
而他为了引诱“王小姐”冒险,许下了不少利。
“王小姐”犹豫,虞荣英生恐她会变卦,只得答应先将所应写下来给她。待她前来相救时,他再按上手印。待他脱困后,再履行所写利益。
很快,一包裹了石块的布被扔出了墙头。
啧,血书。
没办法。墙那头的家伙既没笔也没纸。而为了显露震撼力,为了让“王小姐”心软,他最终选择了血书。
他表示,若计划失败,若他没能出来,若他最后被抓住,便请“王小姐”将这封血书送去廖家,将他在虞家不见天日,或将性命不保的现状转达。
虞荣英觉得,他做了二手准备,总算是喘了一口气。
两人算是说定,长宁便告了辞。
她心情不错,蹦跳着回了宴……
另一边,葛薇和于彤的事基本都说定。众人皆回了后院。但朱承熠却被虞博鸿留在了前院。
虞博鸿盯着他打量许久。
“解释!”他面色到声音都很冷。今日这小子,让他浑身不爽。
“全是真心。晚辈的确中意虞二小姐,所以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心意。”朱承熠躬身一礼。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未察,但后来才发现,是一见钟情!将军如若不信,晚辈可以起誓!我确实真心在意,真心想娶!”
虞博鸿一愣。
初见?
城门那次?
他哪里知晓,其实朱承熠心里一直记挂的,却是在庄上将她带离的那个月夜。
“为何喜欢?”
“合拍!舒服!放松!自在!我很惊喜和庆幸这段缘分,所以在七夕那日我便下定了决心。”这是真话!
“但那日你拒绝了赐婚。”
“那是为了保护虞二小姐。她过于强硬,我怕她会惹了圣怒。”也是真话!
“你此刻这般明显表露,出尔反尔,不怕皇上对你有意见?”
“我已跟皇上坦白了。”还是真话!朱承熠在表露着最大真诚。
“皇上没生气?”这问题脱口而出后,虞博鸿便失笑。皇帝的心思他明白,哪里会生气,皇上巴不得。
“皇上让我自己努力。所以,我来努力了!”
“……”虞博鸿一时的无语。特么,还有这事?
原本他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又不得不吞回去。
皇帝点了头的事,他要说不吗?
“我已下定了决心,所以才会当众表露我的心。”朱承熠很郑重。
……
第336章 该死的暧昧
虞博鸿很想一爪子拍飞了眼前这死乞白赖、大言不惭却又偏偏露出忠犬般老实相的朱承熠。
管他是披着羊皮的废狗,还是装成废狗的野狼,他都挺讨厌。
他十几年来一直亏欠女儿,所以在女儿婚事上他考虑颇多,但从未以利益为出发点。他只希望女儿可以平安富足开心。
他是有打算和计划的。
他的私房一直都是给婉娘和安儿藏的。他原意是打算等安儿长大将她嫁给自己最信任的人,从此过上喜乐的一辈子。他会给安儿买一处宅子做陪嫁,让安儿和于彤和美过日子。
两人没有长辈照应,刚好婉娘可以过去照顾他们,并给他们带带孩子。而他的那笔银子,足够婉娘和俩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他一直都有考虑的。
可变化却一直在打乱他的计划。
皇命难违,掌控生杀予夺的天子既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也不可能几次三番被忤逆。
皇帝的性子他如何不知?
女儿拒绝一次,皇帝或觉新鲜,拒绝两次皇帝或能勉强忍受,但若三番五次,绝无可能!那只会让皇帝觉得皇权被挑衅,只会惹来大祸。
朱承熠既然直接向他开了口,或许也是在提醒他……皇上还在惦念这事,没可能轻易糊弄。
可……
和葛氏一样,他没有觉得朱承熠不好。
恰恰是太好,他的身份背景好到让人忌惮,好到让人担心不但荣华富贵难保,连性命都危险。
他心疼女儿。
女儿在庄上过了清苦的十年,太多缺憾,所以多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忍耐,忍耐,只要孩子及笄成婚后,自己有的是办法去补偿。届时婉娘和安儿有于彤在明,自己在暗保护,她们总会得圆满的……
变数来后,他的补偿提前了。
形势大变,婉娘和安儿的前路豁然开朗。
他的付出,也才刚刚开始。
可他若眼睁睁看着女儿背井离乡远嫁,他于心何忍。
若身边没有亲友,再富贵又如何?仅凭男人此刻信誓旦旦的一张嘴?靠不住!
他怕女儿想家,也怕女儿受伤,更怕女儿没人撑腰,自己想帮都将因为距离帮不上!
再加上燕安地那不明朗的将来……
他不愿!
“你将来要承王,你的王妃不该是安儿这样的,你父王不会喜欢她的,所以我不答应。”安儿这种性子,寻常婆婆都难以容忍,何况是大户人家,一地王妃?
“我父王和母后都没有意见。他们一早表态了,不管媳妇是谁,他们都会和对长宁一般疼爱。我的婚事,只看我和皇上的意思。
此外,我已经将我的想法让人快马加鞭告知父王。快马来回,我父王没有意见。”朱承熠深深一礼拜下。“将军所虑晚辈都明白。晚辈保证,一定善待之,不让她受委屈!”
虞博鸿顿了几息,慢吞吞回道:
“你很懂把握人心。没错,我对安儿的期许只一样:平安喜乐。这是最容易也是最困难的。别人家孩儿婚事或是父母之命,但在我这里,安儿的意愿更重要。
对你对燕安,安儿不喜欢,不愿意,我这个做爹的便会支持她。你在我这儿保证或起誓都没用。所以,这事以后不用再提!
还有,今日也就罢了,但以后在外边时,你若胆敢如今日这般胡说八道败坏安儿名声,我必不放过你!你知道我能做到!”
朱承熠很老实,再次恭谨拜下。
“晚辈知晓分寸。晚辈在意虞二小姐,包括其名声,必定好好守护!”
虞博鸿面部一抽。
提到名声,他更气了。安儿的名声……还用得着守护吗?而且,安儿名声不早就和这厮绑定一起了?
“晚辈会努力让虞二小姐点头的!”
“……”冥顽不灵!
虞博鸿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愿再废话。
他一哼声,阔步离开。
“将军!”朱承熠却是开口请已行至门口的虞博鸿留步。
“您既然将虞二小姐的平安看得最重,可想过一般人根本没法带给她这两个字。”
虞博鸿脚步顿住。
“虞二小姐得罪的人太多了。其中不少都是皇室中人,是权利顶端的那几位。”廖家那堆祸患先抛开,朱永霖也不管,就太子和皇后,便足够麻烦了。
说白了,除了他,谁敢娶她?谁敢真心护她?
这些,他不信虞博鸿不清楚。
“可她的助力只有几位贵女。但您知道的,那几位连自己前程都难保,又能给她带来多少帮助?她外祖那里更是弱小,一眼看去,在二十年内只怕都得她来帮忙。
实际上她的靠山只有您!但前提是,她嫁人前!可她嫁人后呢?没有足够的实力,谁能保住她?谁能保证她不继续捅娄子?谁能保证那些此刻消停的豺狼不会反扑?谁家会为了个媳妇正面对抗那些人?”
“你特么到底要说什么!”虞博鸿憋不住,到底炸了。
他一脚踹上门板!
门板频晃,窗户跟抖,连地砖都似在震。
太扎心了!
他也很愁!很烦!
只不过没对任何人说!
那臭丫头,短短两个月,虽收获颇丰,可也惹了一个又一个叫人头大头痛头皮发麻的仇敌!
虞博鸿连荣安都未曾告知,事实他前两日,已经私下找过了太子。
他去警告太子不许对安儿有歹念。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和试探之意,他很希望是安儿搞错了。
可他看清了朱永昊眼里压不住的冷芒和身上掩不住的敌意。他活了几十年,对杀意最敏感。
当他与朱永昊四目相交时,他确认女儿没说错。
朱永昊,想杀她!
那恨意,太明显了!
朱永昊虽用他一贯温和的表情明确了他的态度,但虞博鸿清楚,他退步只是因为得罪不起自己,但并不意味他偃旗息鼓。
他是储君,他等得起。他是储君,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只要他是储君,他终会有拔刀出气的一天。早晚而已!
虞博鸿已烦扰多日,他很清楚,再这么下去,他能做的选择将越来越少。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努力让自己镇定,深深看向朱承熠。
“我要说,要么,帮她铲除祸患!要么,永远护住她!”朱承熠将腰弯得更低了些。“只有这两条路。将军若不想选,可以让晚辈来!”当然,也可以是他们联手。
朱承熠几乎是打开了一半天窗。
“不管是哪种,晚辈都愿全力以赴!苍天厚土可鉴!”
能位极人臣,手握重权的,绝非泛泛——朱承熠笃定!
……
朱承熠与虞博鸿闭门这一谈,便是半个时辰。
虞博鸿先一脚离开。
待朱承熠出来,刚一走出院落便被闪身而出的荣安给挡住了去路。
“我爹说什么了?对你今日态度发作了?还是因为你坏了他对于彤的安排?又或是逼问你我刚刚私聊……”
荣安才说一半,未尽之语便卡在了喉间。
她没有想到性子直接的爹能有这么多话与他聊,她实在好奇两人关上门那么久,究竟说了什么?究竟说了多少?
正思考那两人话题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朱承熠的手突然就揉在了她的头上,揉了一下,两下,三下……
荣安瞪眼去,眼神却一不留神就跌进了他深不见底的眸中,如颗石子落进深潭,打着旋儿就愈深,瞬间沉入其中……
她心头一突,竟是看出也觉出了他那招摇的宠溺。
莺歌燕舞,暖风醉人,花儿香甜,人儿陶醉。
这该死的暧昧!
她迅速整理了几难自拔的眼神,一爪子拍向了他的手。
万幸,没有外人!
她拍空了,他手已经离开。
若不是头顶那温暖似点了把火,直将她的脸烧得通红,她差点以为是错觉。她刚要喝骂,他却已抢先开口。
“以后……万事有我!”
他的声音低沉带哑,让她一阵恍惚,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动听,浑厚带着郑重坚定,如清泉入喉,舒缓人心。
等等,
这是美男计吗?怎么她觉得他今日尤其让人挪不开眼,让她都骂不动他了?
这答非所问,怎么更似一个保证?让她回答不了?
是因他的这句话吗?怎么他的背影宽厚,竟给她一种踏实可靠感?
夕阳的金红打在他身上,怎么好似有光晕?晃得她错觉他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
朱承熠在笑。
从看见她冒出来时便在笑了。
分明虞博鸿是在他之前出来的,可她没有叫停她的爹去发问!两选一时,她选了他来询问。哪怕这只是她下意识的选择,他也很高兴满足。
而她爹先一步出来,又怎会不知她躲在一边?可虞博鸿没有拆穿她,也没有弄走她……所以,这是默许吗?即便算不上,至少也说明虞博鸿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所以,他笑得很灿烂。今日,收获颇丰啊!
夕阳正往西沉。
刚刚她从东边跳出来,正好面西。
朱承熠见她一脸日光,忍不住帮她挡了。
想到父女俩的表露,他心头一软,手便伸了出去。
她的发丝软软,手感还不错。
不似她的表露,跟刺猬一样扎手。
于是,他便揉了几下。
情之所至,心之所向——他暂且这么以为……
不知不觉,已是晚宴。
相对午宴,双喜临门,愈加热闹。
长宁自觉身带使命,等到月色洒下来后,她便行动了。
在那个小院后墙,她没寻到虞荣英的人。
她到墙边轻咳了几声,也未有声音在墙那边响起。
咦?臭小子被抓了?还是食言?
逗自己玩吗?还是没准备好?
长宁哼了一声,心道还是上树去,居高临下看个清楚。
她往不远处下午爬过的树走去。
她刚要往树上腾,却见有黑影一闪。
她手已下意识抡出去,这才发现那黑影只有自己肩高。臭小子,果然出来了。
她暗骂糟糕,唯恐露馅。
收手不及,收力也不及,只恐叫对方看出她武艺,她只能一下将手拍在了树上,并强扭身子往地上一摔,全力做出一副无用受惊的娇小姐模样。
那小狐狸果非一般。
明显是对她并未完全相信,所以出来后未露面也未出声,而是躲了起来,大概也是为了先观察自己吧?
“是荣英吗?”长宁心下直突突。
幸亏刚刚没直接冲上树啊!
否则今日下午的口舌全白费了。
虞荣英心头比长宁还慌,只靠着一点月色,他哪里能辨出长宁的古怪。他见摔倒在地的长宁,不由暗骂一句。真特么没用。这没用的女子,能带自己离开吗?哎,虎落平阳,居然要与这种人为伍。
“是我。王姐姐,您没事吧?”他很会演,转眼便哭腔再现。
“没事。只是被你吓到了。”
“您怎会知晓我在这边?”月色下的虞荣英,虽眼神里透着可怜,却也在上下打量长宁。这王小姐,不认识啊!上元那日他见过的人多了。想不起来。不过看她的打扮和气度应该错不了。
“这附近也就这几棵树后可以藏人。我看你不应我,猜想你出来了,应该会往这儿来。倒是歪打正着了。”谎话信手拈来!
长宁很镇定,由着虞荣英打量。自己是陌生脸,虽厌恶这眼神,却无惧。她甚至连身份都想好了,就说自家爹是国子监的。那里人又多又杂,这臭小子能弄清就怪了。
“我等了姐姐好久,您总算来了。”他抽抽着鼻子……
“你怎么出来的?”
“嘘,姐姐轻些声。守院的以为我睡着了呢。我是挖墙角出来的,挖了整整十多个时辰。”
虞荣英带长宁到后墙处,扒开一堆杂草后,竟有个泥坑道。
“好在这院破,功夫不负有心人……”
特么的,差点累死他。他既要小心不能被守院的发现,还要想法子将泥掩盖起来。这两日可累惨了。若非除一日三餐和晚上睡前才有外人入院,若非这院子早先被废弃多年四处破败还地基松动,若非他有些武艺力气,他根本弄不来地道往外逃。
虞荣英可怜兮兮将一身脏污的衣裳和全是泥点的手露了出来。
“呀!”
长宁这才瞧见,他的手臂全是伤。
伤口有新有旧,有几道是结痂的,也有几道明显新伤,还有道伤口皮肉外翻,格外瘆人。
“这……都是被打的?”臭小子,对自己都这么狠,真下得去手啊!
……
第337章 厚脸皮兄妹
虞荣英为了逃离,做了多手准备。
伤痕只是其一,尚有大用途。
老伤是那日因为朱承熠被便宜老爹抽的。
新伤么,自然是苦肉计了。
“姐姐一定要救我出去。”他将拳一握紧。因为长时间挖地道而受伤的手顿时作痛,逼得他眼泪滚滚。
“我身上好多这样的伤口,若再不离开,只有死路一条。”他对自己下得去手,连衣裳下的皮肉都没放过。
只要平安离开,他就带着一身伤痕去报官。
当然,清官难断家务事,最终会不了了之。但虞荣安虐待亲弟,名声一定被毁,她还想攀高枝?做梦!什么头巧,简直是丢了皇上颜面!姓葛的为了上位虐打府中嫡子,这主母之位还坐得下去?至于爹,是非不分,丢人现眼,皇上也会有怨言。
哈哈,多好的报复……
当然,万一在逃离过程中被人发现,这一身的伤也一样用得上。届时他大闹一场,当着宾客面指控那些败类……若有人为自己发声,他们就不敢再扣住自己。即便没有人相救,这事传出去,加上他让王小姐递出去的那血书,廖家报官后,虞家也不可能再扣住他不放……
他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长宁拿帕子掖着眼角。
“可怜,可恨!难怪他们不让人见你!”
“姐姐,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
虞荣英接过长宁特意去给他买来的黑色棉斗篷披在身上,开始了行动。
他先是示意“王小姐”去帮他弄了几只灯笼过来。
夜色降临后,府里四处都挂了灯笼,只需在路口取上几只。
长宁觉得新鲜,跑路还带灯笼?怕别人认不出他吗?
但她还是小看这小子了。
原来,他要灯笼不是为了引路,而只为灯笼里的那截点燃的蜡烛。
这货到底是府里少爷,府中熟悉得很,专挑僻静小路,轻易找到了一间柴房。
他一声哼,这里便是他先前被关之处。当时他就想着放火了!这里别的没有。柴?管够!
让长宁在外守着,他翻墙进入,随后用那蜡烛头放了一把火。
趁火还没烧起,烟也尚未起来,他示意了长宁赶紧走。
“等等!”长宁叫停他。“你先前可没说要放火!万一这火大起来惹了虞家或官府彻查,我这好心是要吃官司的!”
“王小姐别担忧,不过是间柴房,转移视线而已,不会造成损失的。”虞荣英恭谨不改。“这处偏僻,没什么下人。咱们赶紧离开,不会有人怀疑王小姐的。”
放火逃人这招算是跟娘学的,应该能成功吧?虞荣安将府中下人遣散了大半,招人不易,府中人手捉襟见肘是肯定的。今日大宴,人手更得不足,他逃离的希望便更大了不少。
只要赶紧离开,只要王小姐表演得当,他便可以和娘一样,光明正大逃离了……
“全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那位“王小姐”表露出了退意。“风险太大。”
“时间不等人,你欲如何才能帮我?”
“除非你先在血书上签名并按手印!”
“不是说好你护我出了虞家,我再按手印吗?”
“我风险已这么大,万一你再过河拆桥,我不是惨了?”
虞荣英暗呸。
贱人!这些女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说什么是姐的好友?只怕今日原本就是来看笑话的!哼!罢,就先吃了这个亏。来日方长,反正长姐还有一个月就进太子府,表姐已在太子府得宠,等他离开后,他便找太子姐夫帮他出气!贱人!
“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走了。”
眼看柴房已有烟味往外散,虞荣英哪敢不应。他本还有随意糊弄之心,可那“王小姐”差点叫他气倒。
他眼看着“王小姐”竟从身上摸出一方印泥和一支笔——分别给他按手印和签名用的。
妈的!
他讪笑。
“没有墨。按个手印算了吧。”就冲这贱人的坏样,他血书应下的东西也不会给她。他早想好了,等他出去,就一口咬定这贱人与虞荣安是一伙儿的,故意敲诈他,故意强按了他的手印。
“王小姐”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
“别急!这笔尖我浸透了墨汁晾干的。吐个口水化一下就能写字。要不要我帮你?”
长宁憋笑到了这会儿,逗弄个傻子也挺有意思。
虞荣英脸肉一抖,只得在按了个清晰的手印后,又一把拿过了笔。
他吐口水之时,长宁“幽幽”补道:
“你可别糊弄我给我鬼画符。下午我闲来无事四处参观时,瞧见了你挂在廊下的字。上边有你的签名。”
说着,她拿出了一张小纸片。正是虞荣英的签名。拿来比对的。
“你的字画一文不值,我说喜欢,你们管家直接送我了。我便扯了一小片下来。你若搞小动作,我这便转身回宴。”
“王姐姐顾虑太多了。”虞荣英强吸一口气,忍下掐死这贱人的冲动。“我怎敢戏耍姐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了您的,我一定办到。”
虞荣英不敢磨蹭,快速签字后将血书还到了“王小姐”手上。
“王小姐”很满意。
“你别怪姐姐。姐姐家里虽小有声名,却缺银子。这笔银子足以帮姐姐家里渡过难关,所以姐姐不希望到手还飞了。你要理解哦。”咦?她好像一句谎话都没说?
“是。荣英理解。”理解个屁。他在心里早已把这贱人骂翻了天。好个奸猾的刁货!等出去了,弄不死你!
他努力摆出善意的笑,示意着“王小姐”赶紧跟着他往另一边绕行。
“还没问过姐姐,姐姐哪个王家的小姐?”
“虞少爷。”长宁一下语气生分。“姐姐怕被卸磨杀驴。这事,晚些再议好吗?”
虞荣英只觉要气出内伤来。
可人家直言告知顾忌,并无不对。他又没有谈判的底气,只能悻悻然闭上了嘴。
虞荣英带着“王小姐”刚从柴房后边那个院子绕出,便见火光出现。
然而这火,却并不是来自柴房。
而是迎面,不少人正手举灯笼火把,将他和王小姐的去路给堵上了。
完蛋!
虞荣英头皮发麻,刚打算按着第二套计划,当着宾客露出伤口控诉虞家人虐待逼他死求帮忙,却这才发现迎面这群人,都特么……牛鬼蛇神啊!
抱胸笑得灿烂的虞荣安?
似笑非笑挑着眼的朱承熠?
面色铁青的老爹副将于彤?
还有好几个面面相觑的葛家人和频频摇头的虞家族里的旁亲。
他找了两遍,也没寻到一个宾客。
这帮人忒坏!
宾客肯定被禁在了宴席地没法过来。
荣英远眺,还瞧见自己老爹正搀扶着那个狐媚子葛氏慢悠悠走来。瞧他的体贴样!下贱!不要脸!
荣英下意识后退,却又发现远远的,退路那里也站了一群爹的心腹。
“小子,探头探脑找谁呢?”朱承熠一脸坏笑,背着手一步步接近。“哟,想借着府里热闹逃走啊?你这不是存心给你爹和母亲添堵吗?”
“我呸!我只一个被迫害的母亲。”虞荣安凶眼瞪向虞荣安。“就葛氏那下三滥的贱人,她也配?”
“大胆!”某人一心表现,厉声一喝。阿暮会意,靴尖一踢,一颗石子就冲虞荣英飞去。“葛夫人此刻已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你再说一遍,我亲自充当证人扭你去府衙,等你挨够五十棍再带回来给葛夫人发落!”
虞荣英见石子飞来,连连蹲身。哪知石子速度实在快,他避开了牙齿,却被打中了眉骨。
那酸爽令得他伸手一摸,便是一手的血。竟然破了皮。
“下回,小心你的狗眼珠子。”
“朱承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虞家事和你什么关系,犯得着你来嘚瑟一次又一次吗?还是虞荣安犯贱?将你勾搭得……”
又一颗石子飞去,这回正中他牙。
口中一酸,舌尖一推,腥甜满口。
吐出一看,血水里混着坚硬,牙掉了一颗。
“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但你给我听好了。你骂我的每一句,我都会去你被休了的娘那里讨债!”
“卑鄙!”虞荣英前后被围,眸色一沉,只能进行他的第三个计划了。
他一个转身后,便将身边“王姑娘”给扣住了。
他的手里多了一柄小花铲。嗯,就是虞博鸿逼他劳作,给他配的唯一金属物品。
此刻花铲的铁铲头正对准了“王小姐”的喉……
“……傻缺!”
荣安和朱承熠几乎同时暗骂出了这俩字。
这套玩法,可不正是不久前,这小子扣住朱承熠要求离府时,一模一样的路数?
这么些日子下来,他就一点长进都没?就这水准还好意思出来作死?没看见被他扣住,紧紧咬着嘴唇的长宁都快要笑喷了吗?
没意思!荣安叨叨。早知还是一模一样的戏,她便不来了。
还以为他和荣华一样,被打磨多日会换些花样……
荣英放的那把火已被灭,虞博鸿不悲不怒叹了一声。
真真是一样的母子,一样的秉性。
谈不上失望,因为早就放弃了。
他只是烦。
虞荣英正冲虞博鸿叫嚣。
“放我离开!否则我便杀了她!”
虞荣英狠色流露。“王小姐是命官之女。他若死伤在虞家,你们肯定要倒霉。我是虞家子,这笔仇怨也会算在虞家头上!”
“你怎么可以这样?”被扣住的长宁以哭掩笑,双肩耸动。“你手轻点,千万不能给姐姐留下疤痕啊!姐姐还要嫁人呢!”
“……”对面众人齐无语。这位郡主,戏怎么那么多呢?
“姐姐待你不薄,你怎能拿姐姐做质?”
“闭嘴,贱人!若不是你叨叨叨叨话多事多,我至于被抓到吗?都怨你!瘟神!”若不是他想着万一失败,还能拿这贱人作质,根本就不会带着她来放火。
“虞荣英,你竟然敢骂我!”长宁面色瞬间不好看,她学着她哥道:“你给我记好了,你每骂我一句,我都会去你娘那儿讨回来!”
“你特么闭嘴!你以为你也姓朱?就你也配来威胁我?讨债?你去啊!贱人!”
“……”
随后,所有人都见长宁面色突变。
之后,不忍直视。
她一直绵软抓住了花铲的手猛一发力后,便死死扣住虞荣英手腕,随之重重一掰。
“咔”一声。
像是被掰断的藕节发出的声音。
虞荣英的注意力都在虞博鸿等人身上,哪里想到被扣住的小白兔原来是只母狮子。
嚎叫声起……
“别怪我。是你让我讨债的!”
随后,众人眼花缭乱,看着虞荣英从开始骂骂咧咧的反抗,到哼哼着放弃抵抗,到最后低低的求饶……
长宁入京后,一直没有人较量。
被荣安涮了几次,早就手痒的不行。
而虞荣英前些日子闹了一次绝食,又受伤一回,最近再无心练武不说,再有娘被休,葛氏扶正,葛氏有孕等坏消息的打击,早就是身体和精神双折磨,哪里是高他一头的长宁对手?
于是,只见他像一坨垃圾般被长宁边丢甩,边捶打,再拎起,再丢开……
揍的是他的人,毁的是他的意志。
长宁见虞博鸿表情不变,也无人喊停,就放了心只管收拾。
而虞博鸿见长宁虽声势十足,却并未伤及虞荣英要害,便由着她给些教训。他发现失望多了后,儿子在他心里,渐渐如一潭死水般,冷眼瞧着也起不来波澜了……
虞荣英扛不住,开始高声求救。
朱承熠则道:“没用的。没人来救你。整个府里,没有宾客,全是家人,没有外人。”
“你确定?”荣安睇他一眼: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整府就你和你妹子是外人!亏你这个外人还好意思说这话!
朱承熠低笑:“习惯成自然。你看其他人就没你这么大反应。你早些从了吧。”
虞荣英傻眼,手指长宁。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特么竟然又被女人耍了。
“你猜。”
“谎话连篇,和虞荣安一样货色。”
长宁又一脚踹上去。
“我是王家的小姐,我早告诉你了。自己蠢,听不出听不懂怪谁!还有,你不认虞荣安是姐姐,我认。这么好的姐姐……”
长宁扭头冲荣安和朱承熠一眨眼。“我可喜欢了。姐姐,以后称呼我‘妹妹’哦!”听说很多人对嫂嫂亲热起来就喊“姐姐”,她早点喊起来,对面两位可得承她的情哈!
荣安嘴角直抽抽,咬着后槽牙嫌弃地往边上站了站,幽怨瞪眼朱承熠:“你们是真兄妹啊!”厚脸皮这一点,无人能比。
……
第338章 清醒装糊涂
兄妹?
虞荣英听到这词瞬间傻眼。
啥?
所以自己不但又折在女人手上,这耍自己玩的女人还是死敌朱承熠的妹子?她可不真是姓朱?可不是真正“王”家的小姐?
敢情自己这几个时辰,都在叫人看笑话!
他原本想在这个日子给敌人狠狠一个巴掌,可到头来,却是敌人们拿他当戏子,看了一场好戏。
他突然好想死!
两次啊!
一模一样的手段!
可自己,就这么傻乎乎往里跳了两次!
老天啊!
玩他呢?
虞荣英累极。
他突然就不想动了。
不想求,不想骂,不想再反抗。
就让他这么四仰八叉死在这儿吧。
抬眼望天。
天上群星璀璨,可那些闪亮没他的份,他就如围绕了群星的那一片片黑,只是陪衬,是背景,根本无人在意……
戏已散。
虞博鸿不想让大喜日遭了晦气,命人将虞荣英带走,准备隔日再行处置。
族中亲人陪他一起叹气,看在眼里,不得不信,虞家小子果已沉沦。小小年纪便满嘴喷粪,杀人放火连眼都不眨,如此逆子,不值得唏嘘可怜。
众人散去,继续回去吃喝。
长宁过来亲热挽了荣安手臂。
“好姐姐,我做的可好?”
她声音甜得发腻,荣安只觉头晕,这份自来熟,她有些难以招架。
“所以,然后呢?净给我添堵……”荣安嗔声。
“嘻嘻,姐姐放心,我既做了,便一定好生善后,一定不让姐姐闹心。”长宁冲老哥一眨眼。果然如老哥所言,这姑娘死鸭子嘴硬,得了惠利还摆姿态,其实心里早有打算。自己真要是在给她添堵,她就不会纵着自己行事了。
坏!忒坏!和老哥一样坏!
不过,她承了自己惠利,以后总也不好再对自己横眉冷对了。
“姐姐,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打的,坏事是他做的。血书那里,我给姐姐办得妥妥的,保证让姐姐解气!”
荣安挑挑眼。
那敢情好啊!
她原本便觉那张血书有些棘手。她拿来也是烦事。扔了不甘心,去讹人又麻烦。有人愿意效劳,倒是好。
“不过你要想好,可能会很麻烦。”
“姐姐安心。我无事可做,正好寻点事消遣。”
“对对!好好!”
荣安赶紧点头。她可不愿被这位郡主天天跟尾巴一样缠着。既然对方不嫌烦,那自然就该能者多劳。
“那我便多谢你了。”荣安睨了眼跟在三步外的某人。
这样可能惹祸的麻烦由着长宁去瞎闹,她自然不是心大,而是笃定了那人既然听在了耳里,自然不会让他的亲妹子捅破天。反正有他盯着,她大可以放心将战场交出去。
嗯,如此她便享着清闲验收成果了。美哉!
这么一想,她的笑容深了深。
某人:“……”
明目张胆给他找事做啊!最近的他,正忙着竖立新形象好吗?
荣安今日纵着长宁行事,确实另有打算。嗯,很快,这个府里就能真正清爽了……这么一想,她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三步并作两步往湖边宴席地去了。
而本欲跟上的长宁,却被兄长给一把薅住,并提到了一边。
“停停停,快放手!成何体统!”
长宁鬼叫起来。此刻的她就如一只鸡仔一般,被老哥提着后领往一边拖。她还要面子的好吗?叫人看见,她以后还怎么露面!可恨,打不过的悲哀啊!
“别以为我不知你脑袋里打了多少算盘!你好好的不行吗?别瞎掺和,我只你一个妹子,你要三长两短,爹娘不得剥了我的皮?别闹!回去好好待着。”涉身险地,有他一个就够了。
妹子若只乖乖跟在他女人身边他自然高兴,但要闹事……他不答应。况且闹事的有那位一个就够了。此刻一个变俩,是要累死他吗?
“呸呸呸!什么三长两短,胡说八道什么!本小姐至少要活百年!念你童言无忌,我便不计较了。”
朱承熠:“……”
臭丫头,说什么呢!什么童言无忌?
他入京时还被她叉腰警告,让少沾染坏女人,她一直以为他是风月高手来着,怎么又突然……
是爹跟她说什么了吧?
他不由四下看了眼。好在没人。
“你说话要小心。什么童不童的。”
“谁叫你老骗我。我没说错吧?你是童吧?”
“……这话你再敢说,我这会儿就揭了你的皮,哪怕顶着圣怒也要今晚就送你回燕安去。”爹娘太纵她了,这般没脸没臊的!该教训!
“好了。知道没人在我才敢说。”这地方,真要有人也是嫂子的人。怕啥!“你放心。若有机会,你的为人,适当时候我会在嫂子跟前帮你发声的。”长宁觉得,虞荣安一直不肯接受他,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臭名声。
太膈应人了!换她也不要这么个声名狼藉的,长得再好也没用!
长兄是童这事倒不是爹告诉她的,而是她入京前不小心听了爹娘的几句闲谈。她这才知晓这家伙浪荡形骸的表象下,虽不一定有纯真的灵魂,但纯洁的身子却是真的。
她始终没法相信。
所以……刚才特意一试。
诈了他一把!
苍天!原来是真!
他大概不知,他的脖子红了。
啧啧!
如此,她更得帮他了。全世界都可以误会他,但不能让他想娶的女人也误解了他。
“你少自作聪明!”一声“嫂子”听来,倒还算舒坦。“我看重的女人,要嫌弃我也绝对不会是因为我的名声……”或身子。他怎么有点心虚。
“那你怎么还没搞定?”
“这事用不着你管!”朱承熠正了正色。臭丫头!自己全被她给带偏了。
“言归正传,别以为我不知你在做什么!你在效仿虞荣安是不是?你别闹事作妖!我的名声够臭了,但你不能!我是男人不要紧。但你是要嫁人的!你声名若是有损,在京城,在那些大宅里,或连性命都要受威胁,我怎么放心你嫁在这儿……”
“哥!”
长宁打断。“我除了是你妹,也是燕安郡主。虞荣安都能为你做事,怎么我就不能?我很想为燕安地做事。你觉得凭着我的身份,皇帝的忌惮,别有用心之人的算计,我可能会有好姻缘吗?”她从来就没抱什么幻想。他们兄妹的命,一出生就注定了。
“……”
“与其乖乖待着等待判决,还不如在那之前痛快几场。至于姻缘事,就看运气。你别劝我,我意已决。”
“……”
完了完了,这丫头彻底被虞荣安给带偏了。
“别以为我不知,你是不是还存了侥幸,想着作天作地,名声糟糕之后,你就可以不嫁?”朱承熠口上在骂,心里却也跟着生出了侥幸。如若那般,或许也好,他的亲妹,与其被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利用成棋子任由摆布糟蹋,还不如就不嫁。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清楚。
“你真婆妈!”长宁已经迈开腿逃跑,边跑边转身:“我帮你盯着嫂子守着嫂子有什么不好。以后,你去忙你的事,嫂子这里有我。这样才是一家人!共进退,互扶持!”
“……”默。这话说出来,他一句都不想拒绝。
哼!
罢了,再说吧。
……
虞荣英的事就似一个插曲,众人只当忘了,皆是绝口不提。
第二日,荣安堵住了虞博鸿。
老爹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示意她去了一边的凉亭。
“荣英那里,您准备怎办?”荣安开门见山。
“说说你的意见。”这一直是个头疼事。
送出去,不放心,最好还是要放在眼皮底下;逐出府,又不想让廖文慈如意;他想过送去军里,可又担心这小子若放不下仇恨,他日学成归来会蓄意报复。而事实证明,哪怕禁锢扣住,这小子也难安分。
可这孩子再坏,到底是亲生,身上流着虞家血,也有情分在,总不好弄死弄残吧。虽然虞博鸿对这个儿子已经心灰意冷,但真要下狠手彻底废了他,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逐出去吧。”
荣安直言:
“有一就有二,已经两次了,总会有第三次。府里总不能一直围着他转吧?添堵闹心还麻烦。”荣安可不像爹,为了出口气就把那硌眼的沙子留着。原本她还觉得虞荣英虽碍眼,但闲来没事还能逗弄一下。但腻了,既是祸害,早晚还是要清理的。
“我姐快入太子府了。等她到了太子身边,她的亲弟弟万没有被禁锢的道理。太子出手,不管是利用朝堂手段或是暗中伎俩,荣英势必是关不住了。”与其到时候再麻烦,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且……呵,虞荣英什么性子?眼高于顶,总觉得自己人中龙凤,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在他心里,打小便暗自以未来国舅自居。所以他连爹都看不上。他那么心心念念廖家,那便让他滚去见识下生活的残酷。
廖文慈被休,身上价值已被减大半。那被逐的虞荣英,又能有多少价值?
在志向高远的廖家眼中,所有的地位和支持,都是只看自身价值的。
虞荣安很想看看,回归娘家的廖文慈带着被剥夺姓氏的儿子,在娘家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在她看来,虞荣英那样心胸狭隘的混蛋,很快就会在生活的磋磨里记恨上廖家。将他留给廖家,让他们狗咬狗,让廖文慈左右为难,让他们互相伤害,绝对更有意思。
嗯,即便没有伤害,也会有人制造伤害的。
别忘了,廖家还有一位悍将——廖静的娘魏氏。
她对廖文慈母子早已恨之入骨,此刻女儿还与荣华成了竞争关系,早先的她没有机会也不敢报复,此刻虎落平阳,她哪怕是为了女儿,也一定会在廖家掀起“腥风血雨”,必定要趁虞荣华入太子府之前全力打压廖文慈……
想想都兴奋。
有意思!
虞博鸿盯着面色多变的荣安看了一会儿,应下了。
荣安抬眼,露出一笑。
虞博鸿却又道:“安儿,昨日你是故意纵着长宁郡主闹事的吧?”
“额……”
“族中那几位叔伯,也是你引着他们一起将荣英的丑态尽收眼底的吧?”
“……”全被识破了。
“你早就想好要将荣英逐出去了。昨晚事,你既是为了来推爹一把,也是为顺利将荣英逐出府,除名族谱找个正经的理由,找叔伯作证,众目睽睽,理由光明正大,将来谁都没法多说一句,没法来指责弃子,对吗?”
“……”全对!
荣安突然有些心虚。她就说嘛,最近老觉得自己一直都小看了老爹,果然啊,她这个爹,是揣着清醒装糊涂而已。实际上分明人精无疑。大智若愚?妈呀,他该不会是用这样的手段一直戏耍着皇帝吧?
“长宁出手,不是我指使的。”她不得不解释。她还不想让唯一的靠山讨厌自己。
“不重要。”
“爹是在怪我吗?”
“没有。”
虞博鸿一笑。
“爹知道你是为了虞家好。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虞家。谁都会有些算计。你若不会算,一定会被吃得尸骨无存,那才是爹担心的。爹只是惊讶于你的……本事。远超出于爹原以为。”
他不是傻子。女儿在自己并未提供太大助力的状况下,能走到此刻这个位子,是绝对让他刮目相看的。
回想一下,从那晚她逃离庄上开始,或许他便已经被她骗了吧?
可他一点都不生气。
“这样很好。”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不会重蹈她娘的覆辙。“爹的安儿长大了。会谋算,甚好。”怕她不会算,才想将她留给于彤。总算,他又放心了些。
虞博鸿看着女儿,想到了朱承熠。
妻子说的是。世子和女儿很像。就连扮猪吃虎的手段也像。他们是同一种人。果真天意吗?
自己的女儿,手段了得,或许真该放飞,而不是屈才低嫁。
“你……将来想要什么支持,或许可以早些找爹直言。”虞博鸿心头是一天比一天乱。最终,他留下了这一句……
虞荣英被逐出虞家已成定局。
但长宁下手实在太狠,那小子身上就没几块好肉。
所以为保颜面,也为长宁名声,将之遣去廖家之事暂缓。为免非议,还是给他好好养养伤……
第339章 背叛的代价
转眼就是八月初一。
八皇子朱永泰的大婚之日。
皇帝有意抬举,一早就放言将会和贵妃一道亲临。皇帝都去了,早先接到了帖子之人哪怕再不愿,也不敢不露个脸。
荣安也不例外。
去。
她本就要去的。
一为与陶云碰个头,问问让她查的郭传胪之事如何。
二为颜飞卿之事。
说到这个也是麻烦。原本她三个臭皮匠,也是合计了两条对付朱永霖的办法的。可无奈最近那货大概是因为太子被打压,所以完全不敢冒头。一连多日都如只鹧鸪般缩在家中,令得三美空有手段却没有实施对象。可恨有些事,讲究个天时地利,机会一错过,她们的手段也就自动失效了。
正因如此,也使得大半个月过去,颜飞卿都不敢“痊愈”,依旧每日小心翼翼装病,连床都不敢下……唯恐朱永霖收到消息又要去求赐婚。
今日毫无疑问,朱永霖是一定会露脸的。
她们哪怕不能见机行事,也要重新合计手段。
封王的圣旨,一早就到了。
八皇子成为“泰王”。
封王,开府加上大婚。三喜临门,圣上亲贺,倒赶上当年兴王那个嫡长子成婚的派头了。
意味非凡,惹人咀嚼!
皇上给了三十六件赏赐,尤其阔绰。
依次排开,闪瞎人眼,让多少人心头酸透,暗恨连连。
日夜赶工,捯饬出的宅院更是赏心悦目,精致非凡,惹得太子面上的笑一再僵硬。这个宅子,本该是他的!他的!他看中了多年,说好是给他大婚的赏赐!
大婚的排场,华贵的宅子,贵重的赏赐,都让他心痛。
满腹的不甘被他压下,强行消化成气度,他游走于众人之间,彰显着他的胸襟,差点憋出和内伤来……
廖静也来了。
着了最美的装,化了最美的妆,端着大气高贵,显露她太子身边第一人的气度。
廖老夫人前阵因为孙女被休丢尽颜面,不愿出席,所以代表了廖家前来恭贺的,是魏氏。
别人高不高兴不要紧,反正魏氏和廖静都觉得这是她们母女十几年来最扬眉吐气的一日……
大婚开始前,圣上亲自向所有人引见了长宁郡主。
皇帝当众解释了没有及早为长宁办欢迎宴的原因:七月里日子不好。
他表示过几日定大办一场宫宴来欢迎。
长宁甜甜笑着,直言自己无足轻重,不用专门办宴。既然今日已露面,便蹭个光,就算已经办过宴了。
皇帝很满意她的识相,表示不勉强,便等八月十五宫宴时专门为她一贺。
长宁乖巧,皇帝看在眼里,觉得顺眼了许多……
荣安讨厌那些上位者勾心斗角,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她懒得应付,所以一早便找了陶云去角落里说话,问了问郭传胪的事。
“我家老头子第一个查的,便是他在同僚里的风评。这郭品在翰林院人际关系很好,为人谦和,做事仔细,风评很不错。我爷爷暗下向不少人打听了,大伙儿对他几乎都是褒赞有加。”
陶云看向荣安,“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她突然想试试荣安。
“懂。就是他非一般的意思。对不对?人无完人,总有优缺点。就是你我也会被人议论。绝不可能谁都说好。那只能说明那人能装,又或是刻意掩饰了自身缺点。而且翰林院分了派系,各派之间相互制衡和竞争,他能让各派都说好,更说明他非同寻常。”
陶云点头。这虞荣安,自己往常还是小瞧了。
“我最好奇的,是都说他家世不好,按理没有靠山才对,可那日七夕宴,怎么就轮到他参宴的?”那日放眼全场,皆是权贵高官子弟,他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这事我问了。”
陶云做事一贯谨慎,既向爷爷开了口,想查的东西自然不会放过。
“那日宫宴,其实翰林院只有一个给青年才俊的名额。翰林院里符合‘年轻未婚未定亲’这一要求之人并不多。但也有两位比郭品更有资格。
一位是上上届科举的华传胪,他科举崭露头角,却因为回乡守孝所以耽搁了婚事。还有一位是郭品同届的刘榜眼。要论起来,不管是科举成绩,官品还是资历,他二人都比郭品有资格。
然而巧是不巧?以孝为名的华传胪前一阵又告假,说是寡母也病重了,必须回乡侍疾。刘榜眼则是比试前几天出门扭伤了脚。于是,排在前边的两位都没了机会,这才轮到了郭传胪。”
“我从来不怎么相信巧合。”荣安直言。“查到他身后的靠山了吗?”
能入官场之人,家世背景肯定被人扒了又扒。既然都说他家世不好,那自然不会错。那他能轻松往上走,没人暗中扶持就有鬼了。
别的不怕,就怕那鬼会缠到自己,或是自己身边之人。
瞧瞧,常茹菲可不已经掉了魂了?
荣安和陶云皆从远处收回视线。
她们都瞧见了,常茹菲探头探脑往男宾方向盯的那一片,正是一群酸腐文人所立之处。
“查不到。对方挺谨慎。你呢?可查到什么?”
“没有!”
荣安一叹。“我爹的人盯了他一阵。可他基本没有应酬,下衙之后也就是找同僚说话。”比如,葛家。而说话的内容也打听过,全都是学术上的正经玩意儿。
若不是长宁那日试探的结果在那儿摆着,她也不信这人表里不一。
“查不到幕后人不要紧,我只是担心该如何让常茹菲死了对他的心。我瞧她那热乎劲儿,比当日那位还热。”陶云冷道。
毕竟太子的追求者众多,大家希望都不大,所以都有失败的心理准备。可此刻的常茹菲,怕是真上钩了。
荣安见陶云长吁短叹,不由拍了拍胸:“这事交给我办。我保证让那渣货滚得远远的。”既然抓不出他身后的阎王,那便把这做先锋的牛鬼蛇神直接给斩了,以免夜长梦多。
“那行。我便只管看戏了。有什么要帮忙再找我。”陶云抱胸眯眼。“这会儿,是不是该言归正传?”
“这话怎么说?”还有什么正事?今日人多眼杂,肯定是没法对朱永霖动手了。下次见他还不知什么时候。
“你刚说,即便是我,也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她们说我什么坏话?”
“……”只是个说头,这么认真?荣安笑。“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聪明。其次是太冷静通透。当然,你跟我混在一起,以后你被人议论的毛病会越来越多。你若是想要保一个清名,不如赶紧离我远些!”
“这你就说错了!”陶云笑:“知道我为何与你在一起吗?”
“嗯?”
“只有跟你站在一起,才显得我完美。”
荣安作势撸袖子,陶云则直接躲去了常茹菲身后哈哈笑。
荣安挑挑眉,挺好的。
陶云活得太清醒,前世就没见她大笑过,更别提玩笑了。此刻能让她开心地活,也不枉费那场让自己心虚愧疚的算计了。今生的身边人,都会更好的吧?……
荣安与小友在一道,那边长宁则找到了魏氏。
魏氏怎么也没想到,会有郡主来找。
听完来意后,她几乎是笑得捂住肚子站不起身,更客客气气送了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给长宁做见面礼。
嗯,长宁她,把虞荣英那张血书卖给魏氏了。
三千两。
这便是长宁的主意。
既然荣安说很麻烦,那她便找个中间人。魏氏既想报仇又想挑事,自然会应……
一回到廖家,魏氏便拍出了血书,当着众人面给了廖文慈一记响亮的耳光,惊得众人目瞪口呆,惹了老太太一声喝骂。
“老祖宗!”魏氏抹泪。“您知我今日受了多少委屈,惹了多少嘲笑,吃了多少白眼,花了多少银子才将这张血书讨回来吗?”
魏氏跺跺脚。
“瞧你儿子做的好事!”她将血书扔去了廖文慈跟前。“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吗?杀人放火成习惯了吗?怎么谁都敢碰?”
廖文慈拿着血书手抖身颤,直接坐地。
“是你儿子的字吧?”
她默。是儿子的字,不会错。
“怎么回事!”廖老夫人抓过了血书,一目十行看完。
这上边大意是:只要能助他逃脱,他母亲和廖家便应下血书罗列种种做报答。报酬包括有三千两银子。三件古董,外加三个承诺……
她们可不知虞荣英写血书时,只想用重利引对方先上钩,完全就没打算将来要履行血书上种种……
廖老太瞬间垮脸。
败家玩意!他是个什么东西?他还能代表廖家来谈判?
魏氏看在眼里,继续抹泪。
“虞荣英他前天晚上先引诱长宁郡主救他出将军府,开出了这张血书。败露后,他便挟持了郡主,放了火还差点杀了人。”
“混账!”廖老太骂的不但是虞荣英,更是魏氏。“不过一面之词!区区血书,做得了什么数!所以你就给了长宁郡主三千两,将这张东西讨回来了?”
“什么一面之词!是证据确凿!”
魏氏毫不发怵,厉声嚎了起来。
“事发那日是葛氏进门宴席,众目睽睽被抓了个正着。受害者是郡主,证人一大把。既有燕安王世子,也有军中官兵和虞家族亲,鬼知道还有多少宾客。你们以为这种谎能撒?你们觉得可以当没发生?”
廖文慈蹙了蹙眉,气弱提出了疑问:“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
魏氏冷笑。
“是郡主刚入京,怕丢了颜面,所以求将军府帮忙噤口了。可没闹大并不代表人家就愿意息事宁人。今日郡主找上门寻我要说法,我敢拒吗?
今日什么日子?皇上都在场呢!你们以为那郡主是傻的吗?她故意今日宴上提出,可不就是威胁我?你们想想,即便退上一万步,即便都是假的,这血书是假的,这事件是假的,可但凡长宁郡主找皇上说理,你们觉得皇上会不给今日首露面的郡主面子?
人家委屈着呢!事关燕安地和郡主名声,皇上一过问,这事能不追究?
虞荣英是荣华的亲弟弟,他品行不端,影响的是你们的华儿!连我家静儿都要受连累!你们还嫌最近廖家的丑闻不多吗?华儿还想不想进太子府了?太子妃成太子良娣,再出篓子,可就什么都没了!
为了封上长宁的口,我好说歹说,连手上的镯子都送出去了人家才肯退上一步!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去一问。
我丑话撂下了。你们自己看着办!要么,还我三千两,赔我一个镯子。要么,把血书还我,就当我好心驴肝肺,我去还给郡主。她要如何我便不管了。”
静默了几息,无人开口。
魏氏哼声上前去抢血书,廖文慈自然不能给。别说她确认这是儿子所写,哪怕真如魏氏所言都是假的,她也不敢赌。华儿和英儿,都不能再出纰漏了。
“真……真给了三千两?”她心头滴血。
“我还骗你不成。我哄着郡主一起去的钱庄。当着掌柜面将银票交给了郡主。还是那句,你若不信,自己去查!”
“可……我没有三千两。”廖文慈哪还有银子。
自打成了弃妇之后,她手上的那几间铺子也被老太太收走了。美其名曰:她不方便抛头露面,帮她照应一二。实际意思她如何不懂?她已经不配去支配那些产业了。除非华儿出息,否则那些铺子还是廖家的。
而她上次被朱承熠讹走一笔银子,后来将军府让她想法子给华儿筹备嫁妆。她为了助女儿压过廖静一头,将多年积攒的首饰古董都变卖了一部分。
这会儿又来一个三千两,她可不捉襟见肘?凑也能凑,可这三千两拿出去,她便连最后一丁点的底气都没了。
“那我不管!”魏氏面上冷笑,心下笑翻。这笔数,是她和长宁建议的。就是要让廖文慈给了肉痛憋火,不给心痛窝火。
“反正我是真金白银掏出去的。你儿女捅的篓子,总不能回回都让我和静儿给你们善后补窟窿。”
魏氏抱胸定定坐着,端着莲子茶啜着。
她不急。
她可不愁银子收不回来。此刻自己的静儿是宝。廖文慈没资格谈条件。
……
第340章 亲爹来挖坑
确实,廖文慈没有选择。
只能掏银子。
可她一番做戏后,却是哄到了老太太开口表示愿意给她承担一千两。
魏氏黑脸在旁冷笑。
凭什么?
“老祖宗真是康概。被弃的孙女回了娘家,依旧吃香喝辣还能领大笔零花银子。也是我相公命不好,下辈子可一定得投胎成廖家的女儿!”魏氏甩袖就走。
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气只能吞下,最终也不得不送了千两银子到魏氏手中做补偿。
老太太这银子掏得窝囊,这口气到底还是转嫁到廖文慈身上。一顿怒骂之余又逼迫她赶紧想法子转圜局势。廖文慈委屈,回去后身子又不爽快了。
可这事偏又被魏氏抖到廖家其他姑嫂媳妇耳中,一时间众人对家族偏心的怨言四起,府中气氛诡异,谁都不满表露。让老太太再掏腰包是不可能,于是所有人都将怨气往廖文慈那儿发泄,冷嘲热讽送小鞋,克扣用度使绊子,廖文慈日子是越加不好过了。
……
而当长宁捧着三千两银票上门时,荣安不由笑起。
这丫头,果然是朱承熠亲妹无疑了。
这狮子大开口,竟然真讹到手了。
“这都是你从廖家弄来的?”
“是啊!轻松得很,我都没露面!”长宁在荣安跟前底气大涨,直接在她的摇椅躺下,前摇后晃,好不自在。“瞧,我还得了这个!”她举起了手,露出一截手腕。
只见皓腕上一只两指多粗的宽镯,金光闪闪。
荣安笑起:“真是豪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暴发户。”
“我还挺喜欢!毕竟是我入京后挣的第一件东西。”长宁推了银票给荣安:“这三千两,都是你的。”
“瞧你豪得!比你哥还嘚瑟。这银子我不要。”荣安哪里会收她的钱。“你挣的,你自己留着吧。”
“可我听说你缺银子?”
“我不缺。”
“那这银子给你贴补家用。”
荣安笑了起来。“我家的家用,再不够我也自己想法子去挣,哪里需要你的银子?你帮我出气我已经够感谢了。哪里还有再收你银子的道理。”
“可这银子本就是我为你挣的啊。”
“你干嘛给我挣银子?”
长宁将下巴搁在了桌面上,盯着荣安笑:“拿人手软,你听过没?你收了我的银子,总不能嫌弃我了。而且我既叫你姐姐,自然是把你当做家人了。那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有福同享不用客气了。”
“可我嫌弃你,宁可不要三千两。”荣安低笑,只摆弄着手中账务。“你少给我挖坑。你挖了我也不会跳。你们姐弟脸皮太厚,我可不要和你们做家人。”
“那这样,咱们比一场。谁赢了,就由谁来处置这笔银子。”
“噗,我没空。”有空也不打。肯定打不过,找虐吗?
“姐姐,你可真难哄。我总算是理解我哥的苦了。”
“好了。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了。”
荣安倒不是敷衍长宁,是真忙。
府里接连要办喜事,前世的她可没弄过这些琐碎,此刻虽有娘和管事帮忙,但大部分事都还要她来定夺。仅仅是给于彤建新房这事就已经叫她头大到不行了。
“我不走。”长宁坐下就没打算离开。“姐姐这么辛苦,我想给您分忧。”
“……”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和她哥一模一样!荣安端起茶碗,思量想个什么招来将她打发。
哪知……
“我哥是童男。”
冷不丁的,这句就从长宁口中冒了出来。
“噗——”荣安一口茶喷出。
“你别嫌弃他。”
“咳咳——”
“他虽闹腾,但都是表象,他应酬的时候……”
“停!”荣安不想听。她哥的私生活,关她啥事!“你哥如何我不管,我对他是否嫌弃也不重要,但你是姑娘,这些话不能……”
荣安话未说完,长宁却是从摇椅上一个打挺起身,上前将她腰一抱,叫她吓一跳。
“姐姐,你真好。”长宁靠着她。“你是真关心我。我更喜欢你了。”
“……”
像那黏黏糊糊甩不干净的麦芽糖,荣安只觉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哥真挺好的。你给他个机会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黏糊会吓到我,对你哥更得退避三舍?”
“你放心。”长宁语调略微低落。“我入京就是要被指婚的。若不出意外,半年内,我一定嫁出去了。到时候你想要被我黏都不成。不管你将来是我嫂子还是姐姐,这会儿我都想抱抱你。”
抱一抱,更亲近。
“……”突然想叹。荣安又想到前世的长宁了。和自己一样,她做了一辈子的棋子。可她比自己还惨,自己至少活得开心,可她却是背井离乡,殚精竭虑过了半辈子。连挂脖子都是不得不的选择。为了家族,连年幼的孩子都不敢顾……当时的她,该何等痛苦……
窒息感袭来,荣安难免为她难过。今生,自己改变命运的同时,可还能撇得清这些前世没有交集之人的关系?自己又能忍心看着他们往死路上走吗?
“我在京中只有我哥一个亲人。他既认定了你,我一定会好好守着你的。”长宁抬起晶亮双眸,“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哥下定决心做的事,还没有不成的。你早点从了吧。”
“……”刚刚煽起的怜悯情绪瞬间成了烦躁。
荣安使劲推开了长宁,并抓了桌上银票塞回她怀中。
“走走走!赶紧走!银票我是不要的。随你攒着还是去行善吧。”
“好吧。这银子是讹来的,确实用着不舒心。那我便一半拿去行善,一半留着给我哥讨媳妇用……”长宁哈哈笑着由着她往外推。
再说下去要翻脸了,赶紧识相点,见好既收。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啊!
……
打从那日开始,长宁几乎每天都要来将军府报个到。
她直言,是帮着她哥来守着未来嫂子的。
荣安更觉那日白感动了。
她本以为,那日长宁说要守着她,是指“守护”,但实际状况告诉她,说是“看守”或许更贴近现实,惹得荣安每日都要在心里将朱承熠骂上个十回八回。想着下次再见那厮,一定不客气,要好好将之收拾一顿才解气。
可恨的是,长宁小嘴吧啦吧啦太能说,每回来都哄得葛氏喜笑颜开。葛氏一缴械,虞博鸿自然对她的出现没意见。
一来府中本就冷清,她来之后,确实欢快不少。
二来妻子有孕,需要有人说话说笑,自己和女儿都没空,正好长宁可以与妻子解闷。
好在长宁表现黏腻,实际却是识趣的。
她虽每日都在荣安跟前晃上几圈,却从来没有妨碍过荣安办正事,反而还帮着府中照看起了小白小黑,省了府中不少事。更有日,她还在府外抓到了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原来是廖文慈放心不下写了血书的儿子派来打探……
荣安见长宁所为与当日朱承熠如出一辙,更令她每日都要叨叨上那厮几回。她哪里知晓,其实对方打的就是“习惯成自然,反复加深烙印”的主意。
加之长宁为人豪爽,出手阔绰,待人和气,府中上下,从管事到下人都喜欢她。大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也都不忘给她留一份。当然,她也不会忘了包起一份带给她哥。
没几日功夫,这对兄妹在将军府地位是双眼可见的水涨船高。
非但如此,荣安发现,她身边的小荷和彩云似乎也被收服了。每每她叨叨起那对姐弟时,总有人会冒头出来劝和。
她发现了不对劲,似乎她身边之人也全倒戈了!
确实,这也是朱承熠的策略。既然攻城太难,他只能换一种方式。这城池再坚固又如何,围城之外的土地他都给打下来形成一包围圈,何愁那孤城不乖乖投降?……
荣安更不知的,是在暗地里,她的爹一直在思量那日朱承熠所言的可行性。
虞博鸿深知,皇帝一旦起了意的事,绝对不可能轻易打退堂鼓。而正如朱承熠所警告,此刻荣安四处树敌的局面下,能护着荣安之人并不多。
虞博鸿最近在朝堂上下,勋贵权贵里找了又找,也没有寻到完全满意的女婿人选。
而且他心里清楚,那些真权贵,又哪里会看得上荣安?就女儿那名声,一般人就敬而远之了。愁啊!
几番对比,他竟悲哀发现,还真是朱承熠最合适。
臭小子那个位置虽然危险,却是光明正大的危险。只要运作得当,那暴露于全天下的危险反而是安全。
关键,妻子说,朱承熠看女儿的眼里有光。那光,才是带给女儿安定和幸福的保障。
既然如此,他与其想法子打消皇帝的念头,还不如就顺水推舟?
有了这个想法后,虞博鸿决定对朱承熠试上一试。
看看他除了有双桃花眼,是不是还有桃花肠子!
试探从泰王成婚那晚便开始了。
那日皇帝在,不少人都拘着,并未尽兴。
而朱承熠最近忙着马场事极少露面,早先与他一道混过一阵的纨绔们哪会放过他。
于是宴席结束后,他们又去画舫喝了第二轮。
几巡酒下来,众人几乎都醉倒了,各自被美人扶去了客房休息。
众纨绔并不知,今晚只是虞博鸿为试探而寻人做的东。
东家欠虞博鸿人情,知晓其用意后自然一口应下了。不但安排了酒宴,还精挑细选了可人儿。尤其送给朱承熠的,那更是从相貌到身段都万中挑一的绝色。
按着虞博鸿要求,屋中摆设不但暗示风月,更点了些不同寻常的熏香。虞博鸿不但想看这小子色否,还要看他的判断力,谨慎力,应变力,定力等等。
美人进屋后,果然便没再出来,这让虞博鸿失望了。
小小应酬,那小子便沉沦了。
事实虞博鸿一直在暗暗观察,知道那小子酒虽多,眼里却还留有几分清醒,并不至于被个女子扑倒。
所以,只能他是自己把chi不住。
这么点定力都没有,将来还不是任由摆布的家伙?
他刚准备离开,却是“扑通”一声,引了他的关注。
朱承熠房中有人落水了。
掉下水的,自然是那美人。
“……”
臭小子竟是毫无怜香惜玉心,让绝色成了水里乱扑腾的落水鸡,与东家一道惊讶于他出手的虞博鸿唇角难免往上勾。
消息很快传来:
原来,女子倒茶时一不小心,将整碗茶泼在了朱承熠身上。之后又手忙脚乱边擦水边要往他身上爬。朱承熠直接扔开了人,说她长得还没自己好看,不配上他的身。
女子身带任务,又不甘心搞不定个男子,赔礼道歉之余再行gouda,腿也露了,衣也敞了,本以为可以顺势往朱承熠腿上坐,哪知对方却暴起了。
朱承熠一边喊痛一边将女子猛地一推。
窗开着,女子直接被扔出了窗外。而他却还呜呼哀哉鬼叫。
后来一问,说是世子前两天训马身上有伤,被女子这一压,伤口恶化了……
随后,便见一脸苍白,气呼呼的朱承熠被搀扶着离开了画舫……主家在后边连连赔罪,表示隔日登门道歉赔礼。
其他纨绔听闻动静也是酒醒大半,纷纷出来取笑,说牡丹花下压,骨断也心甘,不冤,不冤……
还有纨绔口口声声,说肯定是姿势太复杂,才给弄坏了身子骨……
主家有些摸不清朱承熠的真假,挠头问向虞博鸿:“这是该恭喜吗?”
但虞博鸿很清楚。
朱承熠装的!
不枉费他这一番试探。总算是个知道谨慎行事的。
这货有没有伤他不知,但他的骑术他很清楚。训再野的马,摔得再厉害,这小子也知道如何将自保,如何将伤害减到最低。
他绝不可能会被个女子压坏。
可想被那些纨绔胡说八道一传,这小子的名声又要坏上一些了……
虞博鸿突然就不痛快了。
特么,自己好像搬石头砸脚了。臭小子名声坏了,影响的是谁?
然而虞博鸿的测试还未结束。
他表里都要测试。
表象就算已测过,得来测测他的狼子野心了。
嗯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他想了一个被葛氏骂到狗血淋头的招。
但葛氏并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由着他。
……
第341章 遮风挡雨人
入夏之后,荣安便有午休的习惯。近日她要处理家中事务,所以午后都是在前院找个躺椅凑活一会儿。
只是她没想到,那日睡得尤其之沉。一觉醒来,头发沉不说,而且已两个时辰过去。
“我是晕过去了?”荣安这么以为。“有没有找大夫来看?我什么病?不要紧吧?”荣安发现,爹娘都在自己身边,她突然慌了。
这不对。
她都记不清上次这两人围着自己是什么时候了,莫不是自己病了?才让他们放下了恩爱时光盯着自己?
自己太可怜了,定是最近太辛苦太操劳。
虞博鸿被她自我烦扰的小样逗乐。
“中午你的膳食里放了些安神的药,你睡着后,又给你点了一盘安神的香。”双保险。沉睡个一两个时辰很正常。虞博鸿也不瞒她,直言道来。
荣安惊。给自己女儿下药,这是亲爹干的?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荣安发现,自己头发有些湿不说,怎么还挂了耳坠子?等等,手上的链子哪来的?
……
原来,虞博鸿是特意掐的那天来作试探。
因为天气阴沉,明显有雨将至。
暗中等荣安沉睡过去后,眼看天色愈沉,虞博鸿赶紧让人去请朱承熠。
马场已经弄好,所以朱承熠被皇帝恩准休息几日。这事虞老爹最清楚不过。
请人的理由是府中荣安那小马病了。
朱承熠很快就到。
刚行至二门,雨便下来了。
暴雨说来就来,下得还挺大。
他打着伞赶紧往里走,却迎面瞧见荣安的丫鬟菱角正一脸着急拉住了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的彩云。
“姑娘呢?”
“我去拿账本了,不知道啊!”
“姑娘没在屋里。”
“这个时候,大概在午睡吧?应该在前院。”
“问过了,姑娘没去前院。”
“雨下来前闷得慌,姑娘定是找了凉快地儿休息去了。你慌什么!”
“不是!”
菱角跺跺脚。“你刚没在屋里所以不知。姑娘这几日一直忙碌,连着几晚都没睡好。今日夫人看姑娘吃饭都无精打采,便给姑娘喝了碗安神汤想让她多睡一会儿。我只怕姑娘是在哪儿睡着了,瞧这大风大雨的,万一姑娘睡得沉,岂不得淋雨?着凉了可怎么好!”
“那赶紧找下。”
两个丫头分头寻去。
朱承熠听在耳里,自然也左右观望了一番。
虞荣安贪凉,他是知道的。雨下来之前那会儿,确实尤其闷热。她要午睡一定会找个安静的风口。
他不由观察起来。
竹林,她不会选。上次宫中比试经过竹林时她说过,她讨厌竹的冷清,总让她觉得萧索寂寞。尤其晚上,那沙沙声叫人听着就让人不痛快。
湖边,应该也不会。太过闷热,湖面小虫不少,蜻蜓低飞,在那午睡不是舒适而是自寻烦恼。
那么同理,花花草草之地她应该也不会去。
他若是她,一定还会避开人多之地,最好是远离奴才来往的几条大路。她虽不在意名声,但也不会傻到倒在哪里就睡,至少也会去到有片遮挡或屋顶之地。
她最近所有心思都在府里,她既是当家的……那他若是她,一定会找个居高临下,可以尽观府中种种之地……
那么……
朱承熠抬起了脖子,直奔假山。
他记得那里有一座亭子。那里凉风习习,尽观府中,还僻静清幽。
他若是她,一定会选那里。
那处,刚好能满足她的心理。
朱承熠大步而上。
轻功施展,几息后便到达了山顶亭。
随后,他舒了一口气。
果然,那人在亭中。
侧躺亭中椅,正睡得香甜。
朱承熠放轻了步子的同时,也是失笑。
难怪下边奴才没寻到人,她这么直直倒在石椅上,谁能看见?连他也是一直行到亭子口才看见这人。
大雨滂沱,假山湿滑,奴才们也想不到这亭子里会有人。
而他的笑更是对自己。
原来自己对她已经这般了解了?他完全猜到了她的心思。而他刚上来时,竟是紧张的。他很希望她真的就在亭中,真的一下被他找到。既是为了她的安全,也是希望他们是心有灵犀。
他在意。
他也紧张。
确实他一开始对她接近只为利用,后来是想与她一起努力抗争命运,再后来是希望得她身上的助力,可一段时间之前他便发现,他有些执念了。
有种非她不可的执拗,不受控地出现了。
为了培养良驹,他一直对自己的坐骑很上心。小白血统优良,是他千辛万苦配种得来,寄予厚望打算亲自培养准备亲自用的。
可他只为了接近她,就将小白送了出去。他告诉自己,一切为了燕安,可他心里清楚,自欺欺人。他就是想把小白给她,就这么简单。
长宁讨好她也是。那日赌博所有盈利全给了她也是。他做这些时,更在意她的处境,喜好和想法。
她确实是个糊涂蛋。
正如初见时的倔驴。
笨,固执,还冲动。
就如此刻。
一味贪凉,正对了风口。雨下来后,那雨丝显然全往她身上来了。
幸亏他找到了她。
幸亏他来得还算快。
幸亏他上来的第一时间便站在了风口,帮她遮风挡雨。
否则即便她人在亭中,也不消一刻钟,她便将被风吹来的雨丝弄个全身湿透。
她的头发已是湿哒哒搭在了脸颊,从脸庞到脖子,全都是细密的水珠。她脸庞带着微微的粉,人面桃花自然好看。
是好看!
明明天天在暴晒,可就是晒不黑。那肤色天生白腻,透着一丝锻体小成而晕出的健康光泽……
长相像她娘,有种温柔婉约的俏丽,可偏偏眉间唇角都透着他爹的倔强……
她好吃好喝,饮食不节制,宴席能从头吃到尾,可大概运动量大,一点不显肉,反而看着显瘦。据他观察,肉……长得很是地方……
她练武很刻苦,按理肌肉长出来总会显得壮,可她手长腿长显瘦显纤细,大概树爬得多,她身子柔韧,腰部很细,老让他有种想上去掐一把,体会究竟是柔软如柳还是盈盈一握的想法……
而她明明先天条件那么好,却偏又不好打扮,连身漂亮衣裳都不肯穿,翻来覆去都是那方便干活的几件旧衣裳,让他每回看到那蔫了吧唧的颜色,老是想要一口气给她送个百八十件漂亮衣裳……
于是他变着法子让她大赚特赚,她分明腰缠万贯妥妥一富婆,对下人家人很大方,却偏偏对自己吝啬得很。他认识她这么久,都没见她给自己买过什么好东西。似乎她欠了周围所有人,这辈子是来偿还一般……
她天生乐观,却偏偏愁怨加身,让她时时处于大开大合的情绪里……
还有,她时而莽撞荒唐,时而精明谨慎;时而胆大无畏,时而畏畏缩缩;她敢为身边人谋划前程,可她面对自己事时却是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
在她身上,各种矛盾碰撞,使她成为了最特殊的存在。对他来说,也是最亮眼的存在。
他老是挪不开眼。
他经常想,他若不要她,哪怕她不闯祸惹事,就她这古怪的一身,又还能有谁真爱她?所以,老天让他们碰上,或许是天意。
他不由一笑,慢慢走近了两步。
多蠢?多蠢的人才会睡得这么熟?
他伸手去推她,未尝触及,却又缩回了手。这算不算趁人之危?她醒来,又会是张牙舞爪模样吧?哪里还会如此刻,这岁月静好般陪他看景听雨?此刻这样,似乎也尚可。
可躺这风口总不是个事,她有些湿了,可别着凉。
于是,他还是伸出了手。
可他又是将手顿在了半路。
或许她不是蠢?她是真的累呢?
才三个来月的时间,她能走到这个地位,付出的努力他虽没看见,却能想象得出。就她的脑瓜,算计起来不容易,一出出,应该一直都在绞尽脑汁。
动脑之余,她用绒花打响名声,这里送那里送,那样细致的手工活儿耗的全是时间。她还要学武,她并不是多勤快的人,可她顶着夏日学得起劲,绝对不是兴趣,只是怕死。她不是弄账的料,可她娘有孕,府中无人,这事她若不接过来,府里就乱了……
她一直在和时间赛跑吧?就如那晚初见,她分明是直奔星云在清风坛的那场讲经去的。所以她不计名声,不顾后果,豁出去赌了一把……
她应该很辛苦。
所以连她娘都不忍心,才给她喝了安神茶。
所以连这大风大雨,都没能吵醒她……
朱承熠的手就这么悬了好一会儿,最终是缩了回来。
虽然他还很想帮她捋一捋发丝。
黏在脸上,应该很难受吧?可他怕吵醒她,到底忍住了。
他将伞立在她的石椅边,可风太大,伞立不住。
他又是一低笑,这是老天选定他来遮风挡雨吗?
罢。
他往后退了两步,依旧站在风口。他更是将伞举在了身前。有两道屏障,但求她能多睡一会儿……
朱承熠不知道,虞博鸿也在附近,在后边那座假山山洞里,透过一个细孔,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虞博鸿必须亲自来这一趟。
从最近的相处,他越发觉得这小子不如所见那般肤浅。
他能装作纨绔,自然也能隐藏实力。而那日这厮和于彤的交手,也的确让人刮目相看。他更不信这是个草包。他甚至隐隐有种怀疑,这厮是故意在露出一点能力,在慢慢求得他的认可。
所以,万一这臭小子真是个高手,那一般人来盯梢势必会露马脚。
他必须亲自来。
他的身手,绝不是这小子能发现的。
这个测试,虞博鸿只想看看这小子对女儿的求娶究竟是如他所表现的真喜欢,真的眼中有光,还是为了燕安地,为了他另外的打算。
此刻周围无旁人,他此刻可做之事太多了。
孤男寡女,凄风冷雨,只他独醒,那他所作所为,自然便是他的心之所想。
女儿就那么躺在那儿,任由其摆布,他是真心假意,一眼便能看穿。甚至他是否有色心,都能一目了然。
他若想搞事,也都有机会。
他若狼子野心,心有不歹,在女儿屡屡拒绝他的境况下,在此刻如此大好机会下,他一定会做些什么!
甚至有可能故意造个事端坏了女儿名节。
比如给女儿造个伤口,抱着女儿下山,说女儿摔在了石阶上;比如和女儿一道滚下假山,说女儿晕倒,他去救人却脚滑了;又比如不小心在救人之中扯破了女儿的衣裳……如此这般,女儿名节一坏,自己和女儿不得不低头,他还成了女儿的救命恩人。只要他筹谋得当,甚至还能得到女儿的心……
当然,但凡这小子真有这么干的意向,虞博鸿自当及时出现抓他个现行。
这便是他舍了孩子去抓狼的计划。
这事虽没危险,可他拿女儿名节来试探,总归是匪夷所思的。葛氏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他觉得,只要能探出真相,总比女儿被蒙骗好。
他毫不犹豫。
挨妻子一顿骂后,他表态若这小子敢将爪子触到女儿的皮肤,他当场就将这小子的爪给剁下来。
他眼皮都不敢眨,一直在盯着。
所以,他全看见了。
从朱承熠冲上假山,直到此刻。
他快步而来,步伐和神情都透着紧张。这一点,虞博鸿满意。
看到女儿睡着,他舒了一口气,眼里带着庆幸,唇角上扬着,这一点,虞博鸿也满意。
他特意站在风口,他手中伞对着的始终是风雨飘来方向,他犹豫是否该走近,这些都被虞博鸿看在眼里,让其心头舒坦不少。
他渐渐走近,虞博鸿提起了心……
可之后,虞博鸿发现,这是个傻憨憨。
他在做什么?
手伸出去,拿回来,伸出去,又拿回来?张着口要发声,又闭上了嘴。刚要坐下,又觉雨大再次起身站在风口。伞撑在女儿头上,又收了回去,最后用最蠢的方式,站在了亭口。
他甚至没有叫醒女儿……
假山下,小荷走过时,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熟睡的人,也并未开口大喊。
虞博鸿就那么在山洞里看着这个蠢货,有伞最后也落了个一身湿透的下场。虞博鸿不停骂他蠢,可笑容却是越加灿烂。
他看得很清楚了。
妻子说的那种眼中光,在朱承熠的眼里很明显。
甜和宠,他都看见了。
他笑看女儿的眼神很深,不带半点猥,琐下流。
丫鬟在又一刻钟后,才“发现”了他。
可他还嘘声让丫鬟放轻脚步……
第342章 亲爹的警告
葛氏也觉很满意。
“不过,他会不会发现你了?”葛氏私下问虞博鸿。
“绝无可能。”虞博鸿藏得很好,他统领禁军,刺探和防刺探都是他强项,他的敛气术施展后,纵是高手也不可能发现……
荣安听完,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来。
无语。
无语!
“那我手上和耳朵上这些玩意儿也都是你们弄上去的?”
“你手腕白,配上这红宝石的链子尤其好看,那珊瑚耳坠子生动,让你小脸生俏,更显肤白颈长。”
“啧。你们这不是故意引人下手吗?”荣安啧声,目露嫌弃。
“可惜!花这么多功夫人家也没起贼心!”虞博鸿更嫌弃。“你瞧瞧你那旧衣裳,忒难看。还有,你是猴子吗?若不是你寻了那么高的地儿午休,丫头们上下不便,我原本是让你娘给你换一套漂亮衣裳的!”
虞博鸿哼哼:“年纪轻轻不好打扮。难怪到今日,除了朱承熠,连个上门说亲的人都没有。若不然,爹娘用得着如此苦恼吗?你是缺那几身衣裳的钱还是没首饰?”
他说来就气:“你瞧瞧,连于彤这现成的都没能留住。”
说到这事,虞博鸿又有怨气上来了。
做父母的,以儿女为荣,谁不希望自家孩儿是香饽饽?谁家不在暗中攀比孩儿?可他将军府呢?
分明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待字闺中,偏就没有一个人主动来提亲。荣华也就罢了,毕竟是凤格名声,一般人哪敢招惹?
可这二女儿呢?她爹可是圣上宠臣,当朝权臣,对她又是招摇般的疼宠,成为他家乘龙快婿,那该省多少事!可还是没动静!气不气人?
荣安听他这么一叨,自然要解释。
“圣上有意给我赐婚……谁敢自讨没趣来说亲……”
“哈!明面上你的赐婚已经泡汤了。有什么不敢的!还有,你是京中头巧,按理上门的都该打得头破血流才是!还有,皇上给你赐婚是七夕的事,那七夕之前呢?也没人来给你说亲吧?你要不要找找自己原因?”
荣安叹。老爹左一个“还有”,右一个“还有”,这怨气憋了很久啊?娘怎么在一边干看着不说话?大概爹娘想法是一致的?
“我的名声不好……”
“名声不好又如何?名声不好赖谁?名声不好就嫁不出去?”虞博鸿今日尤其唠叨。
刚刚从他那个角度看得清楚,朱承熠的手虽犹犹豫豫,可只是对着女儿的脸颊。那小子伸出并弯起的手指明显只是看那糊在脸上的发丝不舒适想要挑走。
有那么好的机会,他竟然连偷拉个小手的意思都没有。
他再瞧瞧眼前女儿之态,张牙舞爪上蹿下跳,既没有贵女之礼之德,也不见淑女的温婉秀丽,他深深怀疑,朱承熠眼里的宠溺只是好奇引发。
“告诉你,禁军副统领家的庶女京城有名的粗鲁无礼,可模样出挑,也被人踏破了门槛。连前边比巧退出的两位姑娘,听说七夕后上门求亲的都络绎不绝。何将军的三女肥胖如猪,可她嘴甜会说话,照样定了亲。你有家世,是头巧,长得也不赖,单看来看比她们都强,可现实太打脸。
所以爹觉得,你要做点改变了。你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但你惹是生非的习惯能否稍加收敛?再好好装扮自己?”
荣安默。
难道,真是自己问题?
好像确实,除了前世的朱永昊,今生的朱承熠,她在姻缘方面完全没有其他人选。偏偏这两个对自己有意思的,也很大原因是为了利益。
没人真爱她?——好可怕的发现!
造孽哟。
别人高不成也就罢了,今生的她,连低就这事都成不了。于彤看不上自己,大概让老爹自尊心大受挫了吧?
哎!
自己也不想的啊!
“知道了。做衣裳!做十身!”只要您老高兴。
“说到做到!”虞博鸿又吩咐妻子:“趁她没反悔,赶紧找人来量身!去请常家丫头来一趟。让她帮安儿选。”
荣安张张口,好想拒绝。就常茹菲那大红大绿的眼光,自己能承受得来?
“让陶云来选好不好?”
“就常家的!常家丫头眼光好。那陶丫头和你一个路子,素得还没路边狗尾巴草亮眼呢!”
“……”确定这人真是亲爹?
“还有,好好选套衣裳,配套首饰。八月十五宫宴没几日了。你此刻是将军府嫡女,代表将军府颜面,绝对不能怠慢了!爹提前给你知会一声,中秋之后若还是没有其他人有向你提亲之意,爹也只能试着考虑朱承熠了。你自己掂量着!”
“……”
虞博鸿怕她不听话,又补了一句:“实话不瞒你,老爹此刻深度怀疑,孤男寡女朱承熠都离你三步远,是因为你的形象,让他下不去手!”必须得打击!
他的女儿若好好打扮,一定闪瞎那些人的狗眼!
“……”下不去手?太伤人了!
“还有……”
虞博鸿不停叨,荣安被他打击到不行,开始陷入了小小的自我怀疑和否定之中。
……
而半个时辰后,虞博鸿竟然又拿了三百两银票到荣安手中。
荣安目瞪口呆。
他竟然还有银子!
关键是,他分明知晓最近府中周转不开,却也没掏银子出来。这会儿这……
“这也是您的私房银子?”
“这你别管!总之,这是爹贴补给你做衣裳的!”虞博鸿大概问过了行情。“好料子和好材料家里都有,三十两一身的做工,足以做出市面上最精致漂亮的衣裳了!赶紧做个十身出来!不,先赶两身八月十五穿的。”
此刻荣安的注意力可不在衣裳上。
她只想追问银子。
“爹,我以为您没有私房了。既然您有银子,干嘛还撺掇了我卖了那间铺子?”最近账面转不过,虞博鸿便建议女儿将廖文慈早先给她的那间铺子给卖了。正好租期已到,荣安想着也是,便听了爹的话,将铺子的转卖消息放了出去。
“这事你也别管!爹自有安排。那铺子卖了多少银子,将来爹都会给你陪嫁出去。不会亏了你的!廖文慈的铺子,咱们没必要拿在手上。”哼,还不如被他拿来用一用。
荣安发现,她爹那眯起眸子的样子,怎么看都像只老狐狸……
第343章 虞爹真手段
虞爹很快就让荣安见识到了他的厉害。
虞博鸿近日也忙。先是八月十五宫宴防务,随后中秋期间整个京城都有大庆,所以京中和宫中的防务都要加强。此外,按着惯例,中秋之后便是秋狩,这事也得开始安排。
而今年的围场还多开辟了马场,皇帝自然得亲临瞅一眼。前一阵皇上又当众应下了朱承熠打马球之事,这事也得安排。如此,原本两天一夜的围场之行势必得要延长,这事也得探讨和布局。
于是,虞博鸿在御书房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
期间,贵妃亲自来一趟。
皇帝给她面子,见了她。贵妃带来了参茶,提醒皇帝保重身子;
不久,十皇子生母舒妃也来了一趟,送来了八宝汤,提醒皇上已是滋补好时节,今日秋分,早晚寒气重,切勿贪凉;
没过多久,那前几日刚入宫的禧嫔送来了亲手炖的补汤,并告知皇帝,她准备了炭烤鹿肉,琵琶虾,鸳鸯卷,四喜饺,还有昨晚皇上惦念的,她的拿手菜“罐焖鹿筋”也焖足了时辰……
虞博鸿暗暗挑眉,暗自打量艳福不浅的皇帝。
这太阳快落山,皇帝今日的去处显然很遭人惦念。
最近的皇帝似乎有意重拾后宫乐趣。自打七夕那晚开始,皇帝便一连多日都留宿在了贵妃处。贵妃春风得意,谁都看出来了。
当时众人并不在意。因皇帝多日都未踏足坤宁宫,七夕没去,十五没去,到初一八皇子成婚也没去……明显皇帝有对皇后和太子不满之意,众人只当是皇帝在平衡后宫权利,平均皇子们的势力。
可最近一个多月,皇帝却是十天有六天都会留宿后宫。除了贵妃那儿,他还幸了两位低位嫔妃,并各自给抬举了一级。御花园一宫女也得了恩宠,直接被册了美人。
连那几年未得一次侍寝机会的舒妃也有了一夜春风……
这还得了?
众妃嫔这才敢相信皇帝不但宝刀未老,还重拾耕耘乐趣了,纷纷摩拳擦掌打算重寻春日。
然而,她们的行动才刚一开始,这不,素有“京城第一美”之称的曹小姐入宫了。这个禧嫔,妥妥宠妃节奏。皇帝一连三天歇在了她那儿,中间养心殿独居一晚后,又是连续三晚去了禧嫔宫中……
今日再去,那便等同于连续七晚了。
这个数字,不太美妙。
这不,妃嫔们今日尤其努力。
低位后妃只能寻偶遇之机,而高位妃嫔便直接送茶送汤来了。
禧嫔也不愿让步,亲自前来,传的话也深意十足,那汤是昨晚床上提到的。她就是来提醒,君无戏言。
皇帝笑,让人将禧嫔宣了进来。这女人,本就是他准备打造的宠妃,他自然会全力送她上位。这曹氏胜在相貌,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虽有人觉得他该退位让贤了,可他依旧对女子有兴趣,他依旧喜欢美貌的女子,他依旧身强体健,这是他证明能力的一个手段。
“朕知道了。你先去外殿侯上一会儿。朕与虞将军说完话便与你一道,回你宫中去吃饭。”
禧嫔喜笑颜开,慢慢后退。
皇帝却冲虞博鸿啐。
因他见虞博鸿盯着禧嫔直打量。
“你府中最近一下少了三个女人,要不要朕另赏你两个美人?”
“皇上素会打趣臣。”每年皇帝都会收到不少各方献来的美人,总会问他要不要。他若回回应是,这会儿家里至少十几个妾了。
虞博鸿笑道:“以前没注意,原来这年头流行珍珠镶在裙摆上吗?”
皇帝叫停刚行至门口的禧嫔。
禧嫔再次走来,可不,她那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她的行动,颜色竟如被风吹皱的湖面,推进间微有变幻。而缝制在裙摆的珍珠时隐时现,既神秘还高贵。确实好看。
禧嫔捂嘴笑:“这也没什么。不是近年流行的,一直都有。还有人拿珍珠缝制了珍珠衫穿呢。”
虞博鸿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又是啐:“有什么直问便是,咱们之间不用讲究那么多虚礼,朕还会治你无礼不成!”
虞博鸿表现憨直,再问禧嫔,她额间的那个珠子,也是京中流行?
禧嫔回,是她亲手拿粉色米珠做的花钿。只是她兴趣而为,谈不上流行。
虞博鸿又问起了禧嫔梳的头。
皇帝觉新鲜。
这辈子眼神都没在女人身上停留过的大老粗,这是抽什么风?
“怎么?想问这些去讨好夫人?”皇帝冲他笑。
虞博鸿却是一叹。
“夫人早过了那年纪。臣就是觉得禧嫔娘娘很会打扮,还全是新鲜打扮,看着既清爽又华贵,很是厉害。比我家那油盐不进,簪金戴银都嫌烦的素丫头要强了太多。”
“荣安?”皇帝问。
“除了她还有谁?”虞博鸿毫不掩饰话中怨气。
皇帝仔细想了想七夕那日,那丫头的妆扮。咦?只记得脸,完全记不起她穿了什么,戴了什么。
禧嫔自不会忘,不由淡笑:“虞二小姐确实素雅了些,但未尝不是种独树一帜的美。”皇帝不记得,她可不会忘。那丫头比试里一马当先,他们后边众人追了又追,一直拿她当目标,那个素淡却灵动的身影,谁能忘记?
“美就算了吧!独树一帜倒是真的!”虞博鸿的幽怨从心而发。“再这么树下去,只能独上一辈子了!皇上,今日既有机会,可否让臣再向禧嫔娘娘请教一二?”
皇帝允了。
“妾身会不会打扰到皇上和将军的政务?”
“无妨。差不多了,明日朕与将军再议也一样。”
有了皇帝这句应承,禧嫔打开了话匣子。从发型发饰开始说,吧啦吧啦停不下来,一口气说下来,皇帝和虞博鸿直掀眉……曹氏京中头美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她最擅打扮。难得虞博鸿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发问,难得她能在皇帝跟前有所长,自然得好好表现。
专业——皇帝和虞博鸿同时的认定。可她在说什么?听不懂,记不住,也不想听了。
皇帝喊了停。
禧嫔只得笑,说她宫里有些发型、花型和各种首饰的图纸,等会儿让人给虞将军送来,虞二小姐手巧,拿回去一琢磨,定一点就通。
皇帝则问向虞博鸿:
“你家荣安大气,一贯不在意这些。”皇帝还记得她头巧领赏时,面对三件宝贝,结果选了最实用的一匣子珍珠之事。“怎么要替你家荣安打听这些?”
“她就是太不在意,才让人不放心!”
虞博鸿愁眉锁起,开始将先前对荣安发泄的那通全是不满的苦水冲着皇帝直倒出来。他这一倾诉,同样是叨叨个没完,直叫皇帝禧嫔笑了又笑。
皇帝终于明白了。
说白了,这是被于彤“造反”和女儿无人求娶给打击到了,所以变着法子要扬眉吐气啊!
这样激动又唠叨的虞博鸿,皇帝是第一次见。同是做父亲的,多少能理解。
当然,皇帝的理解更在“面子”上。要是他,也吞不下这口气。可不得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悔不该才痛快?
皇帝暗自思量一二后,示意顺子去库房选来了五套华贵且闪亮璀璨的头面来,并让禧嫔按着虞小姐的模样,忽略虞小姐的气度,想象虞小姐华衣加身后的形象,给选出一套合适的头面。
虞博鸿表示拒绝,皇帝却示意禧嫔只管选。
禧嫔最后选出了两套。
皇帝赞了她眼光不错,又命虞博鸿二选一。
“红的。”他不假思索。
皇帝大手一挥,命公公将镂金底,镶红翡,串紫晶,还配了一副招摇璎珞的那套首饰给包了起来,将另一套珊瑚配玉头面直接赏给了禧嫔,并示意禧嫔赶紧去取先前所应的图纸来。
一套价值至少两千两的头面从天而降,禧嫔喜不自禁,自然尤其热情,赶紧表态定将最漂亮的花样子全都取来。若将军不满意,她再让娘家去收集……
屋中再次只剩了君臣二人。
虞博鸿也再次表示不用赏赐。
“荣安成了嫡女,这便算朕赏给她的。”
皇帝有他的目的,让虞荣安中秋那日好好打扮是必须的。到那天,几大塞地都会来人恭贺。他既有意让虞荣安成为将来的燕安王妃,这次的亮相还是要体面些。既为他的颜面,也让各大塞王那里瞧一瞧臣服的荣耀。
“安儿得的赏赐不少了……”
“行了!在朕跟前,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没银子了不是?”
“皇上怎……知?”虞博鸿敛住了神色。
“你的私房银子不够用了吧?”
“妻子受委屈多年,给她买了点东西。所以……”
“可最近你家还得要办三到四场大事,都需要银子。”
“……”虞博鸿低头,微微一叹。“皇上怎知那么清楚的?”
“你家荣安卖铺子之事,整个京城还有几人不知?”
那个早先虞荣安从廖文慈手里得来的铺子卖得鸡飞狗跳,他想不知道都难。
皇帝忍不住拍了拍老实臣子的肩。“没有银子就跟朕开口。朕最宠信的臣子,居然到了卖产业度日的地步,朕这个皇帝怎么过意的去!”
“是臣无能,挣不来银……”
“你哪里无能!身为臣子,就该将精力用在职务上。你哪有时间去经营那些产业?”
若虞博鸿也暗中将手伸在各路买卖中,皇帝还未必敢信任他。正是这家伙几十年如一日,干干净净,两袖清风,这样的人没把柄,不会为谁所动,不易上谁的当,皇帝才如此放心啊!
“你身居高位尚且过得拮据,也是朕这个皇帝让你委屈了。”皇帝很清楚。虞博鸿真要想弄银子,只要手指一动,有的是人给他送来大把银。但他从不收礼,连应酬都全推,得如此臣子,是他这个皇帝所幸,他焉能不好好照应着?
“……”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气交流后,虞博鸿不但得到了一套闪耀夺目的头面,皇帝还应下,接下来虞家的几场大喜事,其中最大头最费钱的席面全都由京城的祥月楼来安排。
祥月楼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酒楼,它的幕后老板正是皇帝,属于皇帝的私产。所以皇帝有绝对话语权。
“届时,从席面到侍女,你都不用操心了。于彤是禁军人才,在营中十几年也辛苦了,他那喜上加喜的婚事,便好好操办!他军中弟兄也一道聚聚,届时在将军府和北营各办一次酒宴。”
他要让所有人瞧瞧当忠臣的好处。
“于彤新房所有开销,朕也包了。你家荣安将来成婚,朕也许她个十抬嫁妆!”
虞博鸿跪地磕头,连连喊着“太多”、“太贵重”、“担不起”……
而他越是识相,皇帝越舒坦。
“夫人不是怀孕了?你还得攒银啊!”
皇帝思量着。此刻将军府没有了廖文慈,确实挣钱不易。虞荣安很快要出嫁,葛氏高龄产子将来怕也难有余力,将军府真就没人捯饬银钱。这事,得解决了虞博鸿才能安心做事。
“你没时间折腾产业,这样吧……”
皇帝把祥月楼的半成利也许给了虞博鸿。
一来是让这得用的臣子没有后顾之忧。
二来,他收到消息,最近京中外来人多了不少,马上又是中秋,各塞地也会来不少人。调起虞博鸿积极性,让他暗中细盯一番祥月楼里来往众人也是必要。
三么,他怎么也不能让朱承熠因着虞家的穷酸而打退堂鼓。既要促成这两家亲事,虞家绝对不能落后燕安王府太多了。
银子这玩意儿,对一般人家来说是重要东西,对他这个无所不有的皇帝,还真是作用不大……
而另一边禧嫔思量着虞博鸿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很清楚此刻的自己该做什么。
刚刚的自己一定意义上被爱屋及乌了,那么此刻自然得投皇帝所好。
于是,禧嫔拿来的不止是图,几块绣样,一整盒珍珠粉加特殊材料调制的粉膏,一盒子秘制口脂,几枚碎宝米珠做的花钿,还有半匹重工刺绣的轻纱。
皇帝赞赏笑:“你可占便宜了!这粉膏她只给太后献过,太后用完赞不绝口,直言连面上细纹都被遮了个干干净净。口脂也是,上次几个宫妃都跟她求,差点打起来了。”
虞博鸿一瞧,那殷红口脂散发珠光,闪亮鲜艳,还带有香甜味,确实不凡。
“这纱才是好东西。”禧嫔笑,“得要一个绣娘足足费上一年才能得半匹。有银子也买不来。”
虞博鸿很满意,谢了又谢。
这收获,颇丰!
……
第344章 愁人的铺子
于是乎,当虞博鸿带了一堆大盒小盒回到家,直惊呆了荣安。
虞博鸿翘着二郎腿,将首饰、布料、妆品,图纸全都扔在了荣安跟前。
“爹当着皇上面向禧嫔表态了,中秋那日你就用她选的首饰,用她给的脂膏口脂,用她给的花钿……总之这些你全用上就行!”
“……”无语。
“你若不会摆弄,我去求禧嫔来一趟指点你。”
“不用了!”荣安看着那套富贵头面,只觉头皮发麻。前世的她除了入宫那日,都没用过这种奢靡风的东西。不是她没有,单纯是她不喜欢。
既笨又重还麻烦,除了招摇还有什么好处?
戴上了得时不时照个镜子,只恐花歪了,簪斜了;又不敢有大动作,只恐不一小心,什么贵重的边簪饰花就掉了;当然更讨厌的,是还得与那些花枝招展的麻烦女被比较,一旦有对立关系或是惹了对方酸,唇枪舌剑或是暗中争锋更少不了。
闲的吗?
有那费心费力费银子的时间,她不如安静坐着嗑瓜子看热闹!
真是不想,这次得被赶鸭子上架了。
“全都是御赐。不可抗旨!”虞博鸿一哼。跟他斗?
“我戴就是了。”算她怂。
嗯,往好的方向想,反正没花她一个铜板。她闪亮亮相,把那些大爷哄高兴了,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好东西赏下来。
荣安忍不住盯了盯那闪瞎眼的头面,心里合计着金的分量,翡的价值……
“甚好!”
虞博鸿点头。
他猜想这臭丫头即便被逼着做了新衣,也未必会捯饬造型。光有好看的新衣裳有屁用,画龙点睛更重要。
这下好了,皇帝那尊大佛往她跟前一搬,她必须得给拾掇得精致华丽,否则便是抗旨!
哈!哈哈!
小样!……
虞荣安瞧着老爹的嘚瑟样,面肉直抽。
她确实天真,自己爹,真狐狸无疑。
前世的自己明显大错特错,从庄上一回府后便入了廖文慈的陷阱,对朱永昊死心塌地,一而再地与老爹翻脸,之后一步错步步错,反而将娘和葛家彻底送上了任由荣华和廖文慈她们摆布的处境。
当虞家彻底落在朱永昊手里后,爹再本事也无济于事,到底最终也没能保住娘……
而今生自己最明智的,除了碰上了朱承熠,应该便是第一时间“投靠”了爹。
自己的猜测不错,这是真高手啊!
荣安不禁要笑。
这可是天天在皇帝跟前站着的人,他的表相自然得要骗过所有人。
她突然发现,其实不止自己被骗,或许连廖文慈也没能发现自家爹的“本事”。
当年廖家那位老阁老也确实是高,能力排众议,一眼就相中了爹……
难怪老爹只扔出三百两让自己做衣服,却绝口没提首饰之事。
难怪不让自己插手酒宴,只管将心思放在给于彤修建院子之事上。
难怪让自己去卖那铺子,原来那铺子只是他抛出去的饵。
不,自己也是他抛出去的饵!
他抛出鱼饵也是那么神不知鬼不觉,过渡太自然了,从禧嫔衣裳上的珍珠就顺其自然开始挖坑,再一步步顺其自然的引导,谁能看出这本就是个陷阱?
看他一场戏下来,得到了多少!
高手!
从天而降的一套头面;他得偿所愿,逼着自己可以鲜亮参宴;皇帝产业源源不绝的稳定收入;皇帝的各种怜爱应承,基本解决了接下来府中的大部分开支;于彤的风光大婚;禧嫔的巴结;和曹氏这番来往,是帮她与圣上宠妃搭上了关系,将来某日的枕头风,或许能四两拨千斤……
若不是老爹执意让卖铺子,她或许也看不穿老爹这一局。
老爹这次所得,何止这些,还有铺子!
虞家卖铺子之所以闹个满城风雨,正是得益于铺子的卖法。这一点,全是老爹暗中指导,不服不行啊……
卖铺子之事,虞博鸿全程都未露面。
明面上,是虞荣安要卖铺子。她故意没有将出售信息转给牙行或中间人,而是直接弄了张显眼的售卖告示给贴在了铺子门前。
原本她心理价位是千两。
那间铺子虽在街面,但那杨楼街不是主街,年代也有些长了,所以人流量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毕竟是着急要现银,势必价钱是卖不高的。
当然,若是买家顺眼,或许少个几十两也没什么问题。
她倒是没想到,告示贴出去才两个时辰,下人便来报,说是有人愿买,还将价钱给报了。
“多少?”
“千两。”
“这么爽快?”还这么巧?正好是她的心理价位。
“是。”
“是什么人?”
“早先做南北货买卖的。最近想在京中定居,刚好看中了那家铺子。姓罗。”
“呵呵。”有些过头,也太巧合了。这么快直接来报价,连个谈价还价都省了,好像很想要那间铺子的样子呢!
那就……
“让人去报价,就说我定下的数,一千二百两。一分银子都不能少。”
荣安思忖一二后,亲自去看了一眼。
陌生人。
也确实是个买卖人。
面相也不错。
一千二之数报出后,对方犹豫了,直言表示要考虑,明早就给答复。
呵,荣安笑。这人既是买家,一千两的主都能做,怎么加了两百反而连讨价还价的底气都没有?自己这个卖家都露面了,他若想要,肯定会谈。若嫌贵,回绝就是。怎会开口就是明早?
所以她觉得,这人并不是真正买家。
荣安安心回了府,却让人盯住了那个罗爷。
果然,天黑没多久,便在那人家的后门跟到了一顶轿子。
轿子七拐八弯,最后进了一间民居。
打探后得知,那屋的主人,是廖家三爷的奶娘夫家。
总之,与廖家扯上了关系就对了。
荣安啧啧,在她的意料之中。
也只有廖家对这间铺子会这般感兴趣。
这既是廖文慈的陪嫁,无疑也算是廖家的祖产。而廖文慈当时之所以会将铺子转给荣安,一是因着几番缘故被逼无奈的不得不,二是她笃定了自己命带风格,早晚会入太子府,早晚会落在荣华手上,这产业还是会回到她们手中。
此刻听说自己要卖铺子,她们自然还是要将这个祖上产业再买回去。担心自己不肯卖予廖家人,所以便兜了个圈子找了生脸孔。担心被人捷足先登,所以先下手为强,给了个让人心动的价钱。
可惜,按着虞老爹的指示,这个铺子,不为盈利,而为姿态。
为将军府“穷”了的姿态。
所以荣安一点都不着急,让人宣扬这间铺子是她虞荣安所有的同时,也吩咐管家时不时在铺中长吁短叹一番。
至少也得让那售卖的告示挂上个三天吧?
买家出现太早,可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第二天一早,那位罗爷再次上门,应下了一千二百两之数,但强调必须当日去衙门办理转卖和房产手续。
荣安让人转告,说自己下午才有空。
然而下午那买家上门后,管家又告知:对不住,有人出了一千三百两,这铺子不卖了。
那罗爷哪能干?
都是说好的,这出尔反尔,他回去不得被廖家老太太给骂死?
万万不答应!
管事挺起腰板,蛮横至极:一千二不卖!就是不卖!要么你出高价,否则免谈!
两人各自叉腰喳喳,引了不少路人观望。
一边强调要重信誉。
一边强调价高者得。
管事索性抡了扫把赶人,说再等一个时辰,大主顾就上门来付钱,出不起价就别挡在人门口……
罗爷没法子,一边让人回去请示廖家老太太,一边据理力争,煽动民众直言将军府言而无信,仗势欺人。
管事不依,直言他没付定金,他们也没办手续,空口无凭,谁会放着银子不挣?
两边都有理。
群众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看个热闹……
罗爷硬着头皮,一直在铺子门前边磨边煽动众怒来施加压力。他得看看出了一千三百两的买家是真是假,是何方神圣,又是什么样的傻瓜将这个最多价值千两的铺子给抬到一千三百两。
此外,他还得等着廖家的回复,看是继续争一争,还是就此放弃……所以纵是虞家管事怎么撵人,他都赖在了那儿。
他可不知,此刻荣安正在不远处的酒楼按着她爹之意把控局势。
荣安已经派人去找了朱永霖。
无他,她既然搭了台子,还得要个搭戏的。
她得找个愿意走一场的。
朱永霖是她的第一选择。
按着朱永霖过去的套路和对廖家的敌意,他应该很愿意下场踩一脚的。此刻拉他出来溜一圈,正是合适!
可荣安料错了。朱永霖那日带着“升官发财”匾额在廖家门前与虞博鸿,朱承熠一顿闹后,回去就被太子修理了。
加上最近太子被打压,他更是被连续警告好几次,绝对绝对不许嘚瑟。于是,他虽很想下个场,可他不敢,到底是回绝了荣安的人。
那又如何?
荣安见时间不早,索性让人去堵了下衙的八皇子朱永泰。当然,他若忙着,她也会想法子传话去衙门。若没法请动朱永泰,她便只剩最后一个人选——朱承熠了。
不过最近朱永泰意气风发,十几年来第一场翻身仗让他收获不小,让他越来越享受这成功的满足。
听着荣安来人一番解释后,他从不解变得不停笑。
好!
甚好!
倒是能助他一臂之力!
在听闻了虞荣安的一系列建议后,他很爽快答应了。
乘胜追击,多美妙!
于是,在铺子门前几乎人山人海时,荣安混在了铺子门前的人群里。
朱永泰的心腹东子则作为愿意出一千三百两的买家挺身而出了。
罗爷打量东子,见他衣衫材质不俗,暗道原来是真。真有这种傻子。
而那边廖家也来了个婆子,传话让他再争取一下。实在不行,他们便再多添一百两。若对方依旧加价到一千五百两,那便放弃,这铺子不要了。
虽是祖产,也没必要打水漂般撒银子。将来随便是想法子让这铺子出个事,还是借一借太子殿下之手,有的是办法让这铺子做不下去,顺利弄回手中……
罗爷:“你就是那买家?”
“是!”
“你真打算出一千三百两买这个铺子?”
“是!”
“那你可知先来后到?这铺子是我先看中的!”
东子一哼,猖狂藐视:“买东西,只要嘴上叫嚣便成?不拿银子,不过文书,你叫破了天又有谁理你?”
说着,他便扬了扬手中一把银票。“售卖之物,价高者得,天经地义,有本事的,拿银子砸死我!店家,手续做了没?”
“且慢!”罗爷见对方果真不虚,也只好退一步。“店家,我再加百两。我出一千四!”
众人齐啧啧。
俩傻子吧?
有隔壁老板竟然跑了出来:“二位爷,我家铺子更好,有没有兴趣?如此,您二位便可一人一家,不用争了。”
“滚!”两人齐啐……
而另一边,荣安那里让人在人群里漏出了消息,直指这个铁了心买铺子的罗爷是廖家派来,同时将隐在人群里的廖家婆子也给指了出来……
罗爷和婆子刚开始还要否认,但人多口杂,言之凿凿,他们的解释根本无济于事。
这一被揭破,意味马上就不一样了。
虞家管家出来叉腰手指罗爷就骂:“我当是谁家要买,原来是廖家!难怪一直在闹事,难怪一直阻挠我家的买卖,是廖文慈在报复我将军府,对不对!”
众人哗然。
谁人不知,廖家虞家,亲家变仇家?廖文慈被休,虞博鸿还亲自送了棺材去闹事,显然两家仇恨结大了。眼下这纷争,只怕也不简单。
罗爷没想到会被揭穿,更没想到简单的一场买卖一下变得复杂。他赶紧看向人群,那边婆子也紧张起来,立马往廖家去报了……
罗爷挺直腰板:
“廖家真心要买铺子,何来报复之说!这铺子本就是廖家产业,此刻廖家想要光明正大买回有何不妥?”
“对不住!我虞家不做廖家人的买卖!请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那管事冲东子抱拳:“这位爷,就按您刚刚的给的数,一千三百两!”
……
第345章 争的是什么
一见对方不但当众打脸廖家,还要与他人定下这桩买卖,罗爷只能再次试着一争。
至少,也得拖到廖家那边回信吧?
“真没想到堂堂将军府如此没有气度!”
罗爷再次煽动民众:
“当着大伙儿面,出尔反尔可还行?你家告示可没说这铺子不卖廖家人,刚刚不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买卖,是价高者得吗?此刻我真金白银拿出来,我的价格就是最高,你们却反口不卖?将军府如此气度,如此信用,难以服众啊!你们这么办事,丢的是虞家的脸,虞将军的颜面!诸位给我评个理,是不是这样?”
“你——”管事憋了一脸红,既为难又难堪,看了那东子一眼。
“我出一千四百五十两。”东子又挺了一把。
管事冲他抱拳。
罗爷直磨牙:“一千五!”他露出了个非拿下不可的表情来。
东子被他一瞪,倒是没再加价。
罗爷得意。
“行了,你家主子可来了?赶紧办手续吧。”
“找我啊?”荣安露面了。“来了!”
罗爷再次强调了他出一千五百两买铺子,请荣安跟他赶紧去官府走文书。
“别急。”
荣安站立铺子门前,转头冲向了围观群众:
“诸位皆知,我虞家与廖家关系已然破裂,而且还闹得不怎么愉快。若不是这廖家以我将军府颜面做拿捏,我家是万万不愿将铺子转卖给廖家。我们将军府虽不富裕,可也是有那么一点骨气的!所以……”
荣安向众人连连抱拳:“在场若有能出得起一千五百两的,还请慷慨解囊帮个忙,买下我虞家这间铺子。”
罗爷闻言冷笑之余又是嗤笑。
出得起一千五百两?说笑呢吧?这又不是主街,能被吸引来的,全都是路人,谁特么身上还随便带个几千两玩?即便有他将军府交好的,也不可能砸银子明亏买这破铺子啊!即便真有傻子,也不会忘了廖家后边站的是谁!廖家买铺子已被揭穿,此刻谁从廖家手里抢铺子,就是明着得罪太子!
罗爷不由冲荣安咂舌,这么大庭广众要人买铺子,真丢人!她是叫花子吗?将军府的脸面啊,都被她丢完了!
不过很快,罗爷的得色和笑意便消失殆尽。
因为虞荣安正在叫嚣:“只要谁能解我这个燃眉之急,便算是我将军府欠他一个人情,将来必当相还,这话我撂下,大伙儿可作见证……”
将军府的人情啊!
已有人开始议论了。
虞将军手握重权,想求他帮忙办事的人能从城北排到城南!此刻虞荣安当街应承,又口口声声言明是“将军府人情”,自然不能抵赖!哪怕借着这个人情,与将军府搭上关系也是好的,毕竟虞二小姐说了,是“燃眉之急”!
这个人情用好了,可换回的好处,或是无价的呢!相比区区千多银两,算得了什么?——这是不少人的心理。
一时间,人声鼎沸。
人群里竟是不少人叫唤让虞荣安稍待,他们这便回去禀告家中主子,让主子这便来相帮,一定帮着将军府解了“燃眉之急”。
荣安当众谢了又谢。用不了多久,这事就将传遍京城了吧?晚些时候,有人想要遮掩也过不去呢!……
罗爷面色发青,这才觉得这虞二是真卑鄙,他暗生预感,今日这煮熟的鸭子怕是吃不上。
他刚要开口再施压,却被一声洪亮之音给憋了回去。
“哈哈哈!虞二小姐好久不见!”朱永泰终于出现,他的上场时机到了。
人群里,侍卫开道,一翩翩公子气度不凡而来。
“原来是泰王殿下。”怕老百姓不认识这位爷,荣安还很贴心介绍了名号。
可不正是泰王!
人群再次炸了。
近日的朱永泰风头正劲,瞬间引发了百姓最大的关注。
原来大名鼎鼎的泰王,也是个倜傥公子呢!早先被太子光芒掩盖,还真有许多人有眼不识泰王。
此刻看来,泰王也不差啊!虽不像太子那般温和近人,但也是俊朗不凡,更多一丝英气。此外,这泰王还很有礼貌,冲众人频频抬手免礼,带笑点头,倒是没什么架子。
一人身兼多职,年轻有为,听闻最近朝堂每日都被皇上夸赞,是皇子里难得得用的。本就是一表人才,还娶了赵阁老家千金,真是前途无量……
朱永泰将众人议论听在耳中,面上笑意更深。
“本王愿意帮虞二小姐渡过难关!”他毫不犹豫。
罗爷简直想死一死。
这瘟神,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皇子,自己如何去争?
也不知廖家可来人了?接下来自己这戏……要不就不唱了吧?
“泰王怎会在此?”荣安笑问。
“路过!本王见这里热闹,听闻虞二小姐需要帮忙,自不能袖手旁观。”
罗爷暗呸。只觉晦气!
“泰王殿下要帮忙?”荣安问。
“本王准备用两千两银子买下这间铺子。将军府的人情,那可是无价之宝!”
朱永泰冲着罗爷直挑眉。“而且这间铺子……既然廖家这么上心,又是从廖家那个谁,弃妇夫人手中漏出来的……”
朱永泰话没说完,“弃妇夫人”四个字一出,已是引发了众人大笑……
不远处的街角马车里,廖文慈闻言身子一个大晃。她恐惧流言,久未出门。所以当这些尖锐刺耳的嘲笑和议论亲耳听见,她还是没法接受那种被人捧着到踩着的落差。这些言辞,皆如刀子,一下下扎着她……
她和老太太都来了。从传话回去说廖家已经暴露到明面,她们下意识就觉这事怕难善了,更只怕有中计可能。所以赶紧来了这一趟。
而见朱永泰出现,她们更估摸上当了。
路过?谁信!
廖老太心头更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边朱永泰问到:“这铺子,廖家要回去,莫不是要当做虞大小姐的陪嫁吧?”
荣安:“有可能。极有可能是要跟着陪嫁入太子府的!所以泰王您要争取这铺子吗?”嗯,您要和太子争吗?
这句话一出,直接将这铺子之争直接上升到了两位皇子之争。
稍有脑子之人都能听懂。
“本王一向对二哥恭谨,自然不能去争抢。”
“是争取,不是争抢!”
荣安笑:“好东西,自然大家都想要。总不能因为先入为主,就让其他人都失去了公平竞争之机。天下万物,有能力者居之,天经地义!泰王以为如何?”
虞荣安这话,让围观者越嚼越觉意味不寻常。
这说的,究竟是铺子还是……那个位子?
而罗爷脸色已是铁青。
到了这个地步,他是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了。
不争,那便等于主动败下阵来,他和廖家无所谓,可已经被当众架上火堆的太子怎么办?这无异于太子败给了泰王。他丢了太子颜面名声,晚些太子会不会找人弄死他?
可要是争,这……和泰王?他争得过吗?
只一瞬,他的脑门已是一层薄汗……
那边泰王哈哈笑。
“确实!好一个天下万物,有能力者居之。成!今日本王便不客气,拿下这铺子了。”
朱永泰见人群里还没动静,补到:“正好,我家老管事要从王府退下,这铺子本王便买来给他养老了。”
荣安:“两千两的铺子赠奴,泰王果然良善正直,叫人钦佩!不知老管家打算开什么铺子?”
“棺材铺!”朱永泰和他的管家一本正经。“取个升官发财意!”
……
廖老夫人听着回禀,摔了一套茶盅后,传话让继续抬价争取铺子。
之后,马车里静得可怖。
她们没有选择。
第一,对方抖出这铺子是给荣华陪嫁,不管真假,话一旦传出,众目睽睽,假的也会被宣扬成真的。太子被拖下水,便事关太子颜面。若太子连个到手的铺子都保不住,更何况皇位?在这种敏感时候,除了颜面,更似乎关乎了某种信号。
第二,一旦失手,太子必定怨怪廖家偷鸡不成还把他拉下水。届时不但廖静和荣华都要受拖累还影响大局。
第三,绝对不能让将军府人情落在朱永泰手上。虞博鸿油盐不进,往日谁都没机会也就罢了,一旦给朱永泰这个机会,那还得了?万一因着廖家缘故使得虞博鸿暗中助力朱永泰……再冲虞荣安刚刚那番意有所指的话语,不管是真怂恿还是真威胁,总之,廖家不敢赌,
第四,什么?棺材铺?廖家的祖产成了棺材铺?原本打算“陪嫁太子府”的铺子成了棺材铺?这事一旦发生,廖家或许还能承受,太子呢?晦气到想想就不寒而栗!太子能忍受?
太子这人看似宽和,实际小肚鸡肠,真要成了笑话,他会怨愤死吧?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廖家!
而就凭虞荣安胡天胡地的性子和朱永泰乘胜追击的趋势,这话既被抛出,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们真会开出个棺材铺来!
鉴于这几条,廖老太太根本没办法。
硬着头皮也得上!
此刻这是摆明逼着自己将银子打水漂,成为冤大头啊!
廖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太狠了!
可恨明知看穿了对方,也不得不认栽!
老太太气不过,一巴掌冲廖文慈抽了出去。
“你究竟是怎么养的那丫头!恶毒到了这种地步!”
恨啊!她不明白虞荣安养在乡野,哪来的心机手段,她更不明白孙女分明一直贤良淑德态,也没对虞荣安做什么实际相害之举,怎么就让那丫头攀咬到这种地步?
因为解释不来,所以这只能是孙女的锅!自然是她失误无能,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蜷缩角落的廖文慈连声都没敢吱。她一无所有,连家都没有,哪里还敢说“不”字?……
姜还是老的辣。
廖老太眼一眯,便计上心头,让人迅速又取了银子去支援罗爷,并叮嘱让罗爷稍安勿躁,慢慢加价。
加价?怕什么?
老太太心有盘算,又找人来开始散布泰王一掷千金,挥霍无度,不务正业,搅乱市场的言论……
与此同时,她还让人赶紧将这边发生的一切去传太子。
玩吧!
她倒要看看,朱永泰敢不敢一直砸银子!可以!砸得越多越好!到最后怕兜不住的是他!区区泰王,竟然有那么多银子?
证据确凿后,太子就能安排人好好查查他的账,看他的银子哪里来,看他可有徇私舞弊贪/腐行为!看他怎么一人三职务!
塞翁失马,究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若能为太子扫除泰王这个障碍,不但太子前途无忧,太子妃之位说不定也还能回来!
对,还可以咬死了泰王与虞家勾结,只要手段得宜,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弄个营私结党的罪名。如此,虞家也得倒霉。
将计就计,即便这计不能全方位成功,但泰王受挫,风光到此为止就够了。
老太太哼笑。到时候,作为始作俑者的虞荣安,都不用他们再出手,泰王就第一个想要弄死了她!
廖老夫人心下大定,笑了起来……
于是,另一边收了消息又得了支援的罗爷硬着头皮再上了一把。
那边朱永泰言之凿凿给了两千两,这边罗爷又添了二百两。
荣安与朱永泰一个对视。
朱永泰笑容略浅,又加了一百两。
很快,这数目在你来我往里升到了泰王报出的两千八百两。
全场哗然。
一个小铺子而已,卖了快三千两?
匪夷所思啊!
疯了!
都疯了!
虞荣安见罗爷还要加价,赶紧叫了停。
她冲罗爷笑:“您别先忙着加,不仅仅是我,大伙儿都开始怀疑了,您该不是如我先前猜测,在故意坏我买卖吧?这铺子已经加到快三千两,不是我看不起您,您有三千两银子吗?要不要拿来我瞧一眼?”
罗爷刚得到了支援,又收到了婆子的转达,正是底气十足时。
他甩了甩手中银票。“瞧好了,这三张可都是千两一张的银票。那么,我能否继续加这个价?”
荣安讪讪。
罗爷自得:“三千两!”
他单独抖了抖那三张千两银票。
他一点都没瞧见,那边荣安和朱永泰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对视。
随后,朱永泰“哎哟”了一声。
……
第346章 她不服不行
朱永泰一声叫唤,似是想起了什么。
随后,他冲荣安一躬身,尴尬到:
“是需要现银或银票结算?”
荣安点头:“是。我对罗爷这般要求了,自然要讲个公平。”
“那本王退出。”
“啥?”罗爷面色一僵。他说啥?好想掏个耳朵。
朱永泰爽快笑:“恭喜这位罗掌柜,三千两银子,喜得旺铺一间!”
“……”罗爷:何来之喜?你特么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特么不刚刚还嘚瑟要和太子争铺子吗?这价格才刚一往上走,你特么就成缩头乌龟是什么事!
罗爷郁闷,心下极尽粗鲁骂翻了朱永泰。
罗爷:“泰王殿下不刚刚还说要争一争吗?”你特么不争,自己和廖家不成了纯傻子?这个数字很尴尬啊,怎么也得再加个一两千两才好咬你奢靡挥霍,才能栽赃你有徇私舞弊受hui之嫌对不对?
“对不住。本王银子不够。”
“……”这货……不要脸面吗?堂堂王爷,说自己没钱?
“是本王大意了。本王刚大婚完,身上原本是有三千两礼金银子的。不过今日午后,本王才为淮河水患捐了整整一千两银子。刚刚只顾着与罗掌柜争旺铺,忘了捐款这事,还请罗掌柜见谅。”
朱永泰彬彬有礼,罗爷有如吃了屎。
围观群众却赞不绝口!
好泰王!
好心善的泰王!
难怪颇得重用,将大婚礼金都捐掉了三分之一。一千两呢!大气!
荣安一听,深深行礼,高声赞到:“泰王宅心仁厚,叫人钦佩!”
有虞荣安这么一带头,不少人都冲泰王抱拳跟着赞:“泰王宅心仁厚,叫人钦佩!”
这声音都不用借口通传,直扬到了马车里。
廖老夫人胸口疼起来了。
特么,好想骂人!
预谋!分明预谋!
对方明显早猜到自己这方不但不会发怵,还会抬价,所以早有预谋。朱永泰早为他的“一掷千金”找好了来路,也做好了收获名声的准备。如此这般,铺子归属不重要,但今日泰王的高大形象是真竖立起来了!
枉她还思量借这事将泰王打下去。显然,适得其反了!
这真的是……偷鸡不成蚀个米仓不成?
人群里的罗爷同样只想吐口血。
朱永泰是王爷,他站出来抬价时,自己从来就没想过他会没银。这会儿他抽身,自己完全就成了傻瓜!
罗爷自然不依。对方连两千两银子都未必有,他再捧出三千两,这笑话足够叫人笑上个三天三夜……
“泰王缺银还与在下争铺子,分明有抬价之嫌。既如此,在下自然也不能出这三千两。”罗爷咬牙。“在下最多只能出到二千一百两。”
瞬间,这罗爷收获了大量的嘘声和啐声。
明知泰王只有两千两银,他故意出个两千一,他怎么就那么恶心?难怪将军府要与廖家闹翻,这一看就是膈应死人的家族啊!
亏得刚刚泰王还向他接连道歉了两次,真真不要脸。
泰王的形象已经树立起来,此刻一见他一脸为难模样,下一瞬,人群里便出现了一种声音。
“在下身上有二百两,泰王若有需要,在下可以先给泰王应急。”
“在下有五百两。”
“泰王若不嫌弃,这一千两由在下先垫上,等泰王方便时再还便可……”
“……”
当然,其中的第一个表态来自荣安安排的人。但之后,却是来自真正的民众。
不争馒头争口气。廖家人可恶,泰王的颜面要紧,总不能让堂堂王爷在银钱上犯难吧?他们有能力的,自可帮着撑一把。再说了,王爷借钱,还能不还?不但没有后顾之忧,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
此外,还有当铺和钱庄来发声,都说愿意借钱给泰王,助泰王一臂之力拿下铺子。他们心思更简单,这么好机会的一波推广,刚好可以蹭个光……
荣安笑问罗爷:“这会儿泰王有银子了,您怎么说?你若是再执意咬着两千一百两,这铺子便归属泰王了。这么多人,您自己和廖家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连累了太子殿下。”
罗爷气歪了嘴。廖家婆子也来传了话,让赶紧以三千两了结这事。否则再闹下去,三千两是绝对拿不下这铺子了。而朱永泰有了充足的理由,支持和声援,不但再没法拖他下水,一味纠缠反而更助长他的民声……
就这样,罗爷三千两,成交了这个铺子。
“很遗憾。没能帮上虞小姐忙。”朱永泰抱歉抱拳。
“是啊。”荣安露出失望模样。“所以,事情既然未成,将军府便不欠泰王殿下人情哦。”这一点,可必须当众说清楚。否则又得被人造谣。
“自然,自然。”
朱永泰则向在场众百姓连连行礼,谢他们发声,也谢他们的信任。那一派正直谦和气度,谁看都觉得是个真君子。
荣安让阿生带着自己的房契私鉴等物去与罗爷办手续,接着却当场宣布:
她为泰王殿下的善心打动,所以代表将军府,将三千两购铺银里的一千两也捐于淮河水患。
众目睽睽下,她抽出了一千两银票让人即刻送去官府。
“这铺子的市场价约是一千两。虽说近日虞家账面不宽裕,但我虞家从来不是贪得无厌的家族。今日这卖铺之银既然多得,那虞家也不打算占这个便宜。
所以另外多出的一千两,我打算全买米面肉。我代表将军府在此宣布,三日后,便是我爹收义子之日。图个喜庆,届时我将军府门前将会大派粮肉,将这一千两银子的善物派发给有需要之人。届时前往,每人可领米面肉各一斤,派完为止,各位请早。”
只几句话的功夫,虞荣安就将三千两给消化了。
三分之一入了朝廷,三分之一给了百姓,反正将军府只按着市场价拿了一个“本钱”。谁再有意见也没法放一个屁!谁要想再拿这事说事,不说朝廷那里,就是百姓的唾沫都能将他们给淹死!
瞧见没?就是早先直跺脚的隔壁两个掌柜,也都在冲着荣安直抱拳,赞赞赞,将她和将军府夸上了天。面对重利也能坚守底线,并胸怀天下,果然不愧是将军府后人,将军最看重之人。就这胸襟,天下便无几人能得啊!
还有泰王也是,都是好样的!
朱永泰眼里放光,被夸得飘飘然,几乎度过了这辈子最美妙的一段时光……
而另一边,姗姗来迟的朱永昊愣是没敢露面。
他倒是想挤进人群,可去做什么?丢人现眼吗?
然即便他未出现,还是听到了许多人的窃窃私语。
“花了三千两买铺子的傻瓜”、“为难虞家小姐和泰王”、“霸道逼着廖家做冤大头”……这些言辞,已经与他的名字挂上了钩。
“老子……你麻了个蛋!”他什么都没做好吗?
摊上了廖家人,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尤其虞荣华!特么的,倒霉娘们儿!死瘟神!什么事只要与她沾染上关系,准没好事!当年真是疯了才会信她是凤格!
朱永昊气不过,还去到了廖家马车前一番呵斥。
老太太何尝不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再被太子这一顿教训,她更难受了。于是再一次的,她将火发泄到了廖文慈身上……
这事牵扯到了两位皇子,又涉及到了将军府和捐款之事,哪里还能藏得住?所以皇帝几乎是当日就知晓了。而捐款之事第二日朝上又被拿出来说了,更是令得朝堂内外都无人不知这事。
无辜太子憋恨,皇帝还借题发挥,在朝堂上对他一番呵斥,让少做冤大头,少四处惹人笑话。
原本太子还打算解释,哪知皇帝一拍桌子,说他已收了匿名折子,有人亲眼看见太子昨日就在事发地的马车里,后来还与廖家马车汇合,分明就是昨日廖家身后的主使,分明就是有心为难虞家,有意与泰王一较长短!……
“要不要朕彻查一番看你昨日事发时身在何处?”皇帝冷笑。“有那个银子和闲心,不如学学你八皇弟多做善事!”
朱永昊:“……”老子只有脏话……
就这样,可怜太子有口难言,还要承受议论和嘲笑,委屈到几乎憋出内伤来……
反观朱永泰,被皇帝顺水推舟赞了又赞,更加春风得意……
这事之后,荣安对老爹是非一般的刮目相看。
出手铺子从来就只是手段,他眼里看中的哪里是这区区一千两?然而被他这么一玩,将军府形象一下拔高,他清官正直形象深入人心,还煞费苦心帮自己略微洗脱了“财迷”名声。至少此刻的自己,是个有原则,有善心的“财迷”。
百姓拥戴,人人说好,皇帝也跟着有面子。
满京城皆知他将军府已经到了为一千两卖铺子的“贫困”地步,皇帝焉能不有所作为?
此外,他等于暗中帮了朱永泰一把。所以真正欠了人情的,是朱永泰……
因而这老狐狸,分明就是做了一个一环接一环的套,每一环都能大有收获。
总之闹到最后,全是他的好!
相对另一边,太子地位暗中下降不说,与廖家的矛盾也将越大。而虞爹对廖文慈的报复,事实也在通过这种手段进行着。
啧啧!
荣安只能说:她不服不行!
……
无论如何,一段时间内将军府的财务问题算是解决了。
长宁依旧黏腻,几乎每日都会现身将军府。
而葛氏开始犯孕吐,吃什么都没胃口。
长宁带来了酸甜口味的凝乳酪,意外地很合葛氏胃口。这下好,更给了这丫头往虞家跑的借口。
这日,她又在府里捣鼓烤肉,结果引了老爹垂涎欲滴,想起了当年边关种种。
这下好,有酒有肉没人陪怎么行,于是朱承熠又被请来了。
他还那么巧,带来了鹿肉。
说是围场大厨为了准备不久后的秋狩,最近在调制新菜。这鹿是刚杀的,他刚好得了一条鹿腿和一只鹿角,便拿来孝敬了。
荣安对此一声嗤。
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朱承熠也不以为意,只冲她笑笑,之后吩咐将鹿角处理。
这玩意儿,谁会弄?
他说得轻巧:“只需清洗、晒干、切片,之后煲汤或泡酒……”
“哥,你不如一手代劳了吧?”长宁:“如此好东西,万一处理不好就浪费了。”
“说的是。”
“……”
两人一唱一和,说好了今日清洗晾晒,过几日他再来切片……一下将几日后的事都给妥妥安排了。
荣安静静看他们玩着这种老把戏,却一句话都没说。
没办法,最近的她虽占了掌家之名,可实际在府中的地位是在直线往下掉……
娘眼里只有孕肚,爹眼里只有娘,两人偶尔看来时,也都是欲言又止,随后带上了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相反,还是既能照顾娘的胃口,又能说笑话逗人开心的长宁更讨他们喜欢。
这不,朱承熠也不差。他很“贴心”用鹿肉为主料,给葛氏准备了一盅用桂圆、莲子、山药、火腿、枸杞等一道煲足一个多时辰的补汤。他笑着表态:温和补身好吸收,孕妇吃很好。
葛氏一品,鹿肉入口即化,香味扑鼻,难得的胃口大开,一盅鹿肉很快就见了底。
见妻子吃得好,虞博鸿自然高兴,对这对兄妹更是宽容,笑容也愈多。
荣安:“……”
真会献殷勤,哼,她敬而远之还不行吗?
可荣安离开没多久,还是乖乖回来了。
谁叫整个后园空气里都回荡了笑声,以及那让人没法忽视,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呢?
于是她屈服于口中不断分泌出的唾液,很不争气回到了湖边……
有些让人意外,朱承熠的手艺很好。
经他处理的鹿肉,没有一丝腥味,反而香气扑鼻。再有他带来的各种调料相佐,那滋味堪称一绝……嗯,比前世御厨做的烤鹿肉好吃多了。
“等你嫁给我哥,保管你天天都有的吃。”长宁言之凿凿。
“你错了。我若嫁了他,反而吃不上。”
“为何?”
“没人会给上钩的鱼喂鱼食。”
而且,这会儿越听话,将来只怕更难缠。尤其是那种奸猾如斯的,她得有些自知之明。毕竟,斗智肯定失败,斗勇更没希望。
嗯,所以她得要慎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