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美女总裁俏媳妇TXT下载美女总裁俏媳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美女总裁俏媳妇全文阅读

作者:wss磊磊     美女总裁俏媳妇txt下载     美女总裁俏媳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一章 三郎自兰州来

    站在李嗣业身后的戴望低声说道:“此事其实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房琯、韦见素、崔圆都是太上皇派过来的人,昔日因韦见素、崔圆与杨国忠走得比较近,所以陛下恶之不用,但房琯无法推脱不用。况且这些人从蜀中派过来的时候均是成群结党,我想陛下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太上皇的亲信全部排除出权力核心之外。”

    李嗣业面带怒色,回头说道:“生死之战岂能当做权力斗争的筹码!难道是把上万将士的血肉之躯当做儿戏吗?”

    “也不尽然。”戴望低声进言:“最近有不少百姓与关中游侠前往灵武投奔朝廷,只因叛军在长安城内抢劫滥杀,致使人心思念朝廷。所以陛下以为收复长安的时机到了,未尝不可以一试。房琯若能成功,便是陛下不拘一格起用房琯之功,也可以让大夫和其他建议缓攻的武将无地自容,从而更好地收服武将。就算万一败了,正好借机将太上皇派来的亲信全部逐出朝廷。”

    李嗣业点了点头:“计策不错,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有想到参战将士的性命,真让人心寒。”

    戴望躬身叉手道:“大夫所言极是,不知眼下该如何应对。”

    “传令给全军,可以给他造什么战车,但是兵一个也不许派过去,若是房琯以圣命来压你们,就让他来找我!”

    黄昏过后,李嗣业率兵回城至太守府,听闻亲卫来报说,河西节度留后派人来传信,现在就在驿馆之中。他立刻命人将传信使者叫来相见。

    这时天色黢黑,他坐在案几前拿起来放在上面的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辆战车,竟然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样式。战车上有青铜围栏,车内定员三人,驭夫驾车,车左为主手执长兵器,车右为副手执弓弩,驱驰战场杀敌。这种东西自秦汉以来就被渐渐扔进了历史的故纸堆中,真难为房琯能够翻出来。战争竟然也能够开倒车,实在是可笑。

    来人已经来到了堂内,朝着李嗣业躬身叉手:“李大夫。”

    李嗣业抬头扫了一眼,吃惊地问道:“杜子美,我不是留你在河西给程千里做行军掌书记吗?怎么会来亲自送信。”

    站在堂中的正是风尘仆仆的杜甫,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大夫,此事说来话长啊,程中丞身患重病,近来常咳嗽不止,恐不久将离开人世。如今河西事务都交由节度副使杨志烈来处理。中丞此次派我来,便是准备举荐杨志烈任河西留后使,我先禀报了大夫之后,再去灵武禀报陛下。”

    “程千里病重了?”李嗣业眼睑垂下来,心中说不出的伤感,他们昔日皆是从碛西走出来的同僚,眼见得岁月催人老,局势却如流水一路向下。

    “正是? 如今吐蕃人趁着河西空虚? 屡屡派兵进攻? 白亭守捉和张掖守捉已经陷落,西陲只有石城堡依然在我河西手中。杨志烈命人收缩防御,固守敦煌、张掖、酒泉和凉州城,只能暂时保持商路畅通,坚守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但不是长久之计。程中丞让我陪伴中丞与大夫的家眷南下,夫人携两子一女已经移居至兰州城内。我本欲劝夫人来凤翔,但夫人他不愿意给大夫你添麻烦,只说兰州城稳固? 只把次子李崇豹派过来……”

    李嗣业打断他的话问道:“我家三郎来了?”

    杜甫朝后面招了招手,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跨进门槛,提起袍子的下摆跪地行礼道:“三郎拜见大人。”

    李嗣业连忙下去将他搀扶起来,伸手摸着他的脑袋比了比:“都长到我下巴这么高了? 为父常年操劳军务? 不曾陪在你们母子身边,让我常常心中歉疚。只是你母亲他怎么舍得让你来凤翔? 你母亲还好吗?”

    李崇豹抬头看着李嗣业说:“娘亲好的很,让阿爷不必记挂,是我主动跟娘亲提起,崇豹已经年满十四,可以到父亲军前效力了。”

    “唉,”李嗣业伸手扶着他的肩膀说道:“在我看来,你年纪还小,不能够上马杀敌。不过大唐将门子女,都是这个年岁入军中历练,你就先留在父亲身边,等我给找个好的师父领军教导你。”

    “库班尼!”

    守在门外的牙将走进来,叉手应道:“主公。”

    “带三公子下去安排住处休息。”

    “喏。”

    李崇豹恭敬地朝父亲行了一礼,转身跟随库班尼走出堂中。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杜甫:“你呢,子美,你是河西行军掌书记,怎么会来亲自送信。”

    杜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与那杨志烈不能共食一槽,与其被他贬走,倒不如早些腾开位置,所以特来投奔大夫。”

    李嗣业仔细想了想,坐回到案几前说道:“如今我只管征战,不再负责地方政务,你在我这里怕无用武之地。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给陛下写一封举荐信,你只管去彭原投奔他,想必以你的才学,定能得陛下任用。”

    杜甫的目光在油灯光下有些暗淡,但还是上前叉手道:“多谢大夫举荐,杜甫感激在心。”

    “你也早些下去休息吧。”

    杜甫退出到门外,看着低头伏案的李嗣业,又转身郑重地叉手,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广平王李豫突然来找李嗣业,进门脸色有些不好看,直接了当地问道:“李大夫,我听说军中今日放下操练,全部给右相房琯做什么战车,不知您对这先秦的战车,有什么看法?”

    李嗣业面带微笑请他坐下,坐在对面侃侃而谈道:“战车在先秦时代,是衡量大国国力的标准,所谓千乘之国便是如此。不过时至如今,生产力不知比先秦高了多少倍,别说用青铜打造战车,就是用熟铁卯接,造个几百上千辆也是轻轻松松。”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李豫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语气过重了,连忙朝李嗣业施礼道:“对不起,李大夫,房琯这是在拿三军将士的性命尝试。大夫何不上奏父皇罢掉房琯,由你来号令三军,就算不能全歼叛军,起码也有九成九的胜算。”

    “哦,殿下这么看得起我李嗣业?”

    李豫双手摁着膝盖身体后仰,撇起嘴唇说道:“大夫若是这么说,就有些看轻我李豫了。我年幼时便在太子内率修习刀法和统兵之道,后来皇家落难之时,我也亲自统率太子内率殿后,一路护送父皇前往灵武。见过陇右溃兵,也见过朔方轻骑,虽然没有见识过叛军的军容,但也知道李大夫的阵法策略,远比那狗屁不通的房琯不知强了多少倍。”

    李嗣业摇了摇头说道:“有些话殿下能说,我不能说,如今殿下与我共同领军,你也不方便说了。如今陛下身边文有崔涣,武有王思礼,还有世外高人李泌出谋。他们难道不比你我更懂?”

    李豫也是个聪明孩子,隐约已懂得其中关节,只是还有些不服气:“可是?……”

    李嗣业拱手送客道:“殿下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广平王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回头犹疑地看了李嗣业一眼才转身离去。

    ……

    唐军的兵力开始向东挺近,房琯将辕门设在上宜县,距离叛军所驻守的咸阳县不过几十里,此时受到征召到各方军队已经迅速赶来,在渭河边的阡陌平原上聚集起战车两千乘,又以骑兵和布卒分布前后。由于骑兵的坐骑不习惯驾车,驭马的数量不足,其中很大一部分用牛来代替。

    白色军帐和木排寨墙连营数里地,旌旗招展烈烈作响,五万士兵集结齐备,只等着节度大使房琯前来检阅。

    房琯手中握着羽扇,头戴二梁进贤冠,身着素衣襕袍,一副风度翩翩的儒将风采。

    是不是觉得这副打扮很熟悉,没错,这是千古儒将偶像诸葛亮的标准配置,房琯作为诸葛粉也常常以孔明平生来自况。其志向也是要做平叛中兴第一功臣,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然后功成身退留后世美名万人仰慕。

    房相公领着一帮幕僚出营帐,个个身披披风,气宇轩昂俊逸不凡姿容上佳,估计叛军那些歪瓜裂枣的幽燕莽夫,见了他们都会自惭形秽而羞愧而死。

    他们骑着马匹发出哒哒剃声朝着河畔的军阵而来,原上军旗烈烈,三军军容壮盛。

第七百五十二章 秋风陈涛斜

    他来了。

    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使房琯身骑白马,身披绛色披风,迎着天穹中升起的朝阳,朝着唐军军阵而来。

    在这历史兴亡的关键时刻,渭河边上鼓声阵阵,声震大地。

    位于第一方阵的乃是陇右八军之一的神策军,由军使成如缪统领。这是一支新生的武装力量,由原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奉命组建,如今在受到朝廷的召唤后入朝平叛,他们承载着历史的使命,承载着大唐社稷的寄托,是平叛克敌的中坚力量。

    现在朝我们走来……现在即将检阅的是天成军,也是一支作风优良、能打硬仗的仁义之师,在潼关之败后重新组建……

    节度参谋刘秩在旁边叉手吹捧道:“如今能够克复长安,匡扶社稷者,舍房相其谁啊。可笑那李嗣业依仗旧功吃老本,竟也倨傲称大唐第一名将,可他自入关中以来,有何进展?只是谋取凤翔,散关之后便龟缩不进,被动防守斩敌万余,竟惹一帮子文人争相吹嘘,说什么欲平定天下,非河西李不可。”

    行军司马李揖也跟着笑道:“还有那郭子仪李光弼二人,不过是在河东,河北地区取得一些小胜,便也沾沾自喜,素不知老成持重为何物。今日房相与我等虽无举鼎之力,也无挽弓驱策之能,只凭这一袭白袍,胸中智谋,便要发兵长安一举破敌揽下这泼天大功!”

    房琯手执羽扇拂胸摇摇头说道:“哎,胸怀天下者,岂能为了捧高自己而贬低他人,我大唐人才济济,将星辈出,你我又不是皓月,怎能掩盖他人的光辉。况且人家昔日能够提兵跋涉万里而攻大食而胜,这便是一般人不能为。不过此人只拘泥于小胜败而无大格局,镇兵一方便是其极限了。你我读圣人之书,自是心怀天下,此战是为社稷苍生,也是为大唐不靠番兵? 不靠强梁武将而以儒将平定天下开先河!”

    跟在他们身后的监军中使刑延恩不禁暗中嗤笑,这帮酸腐一场仗还没打呢,就这么自吹自擂上了,先量量本事再说。

    他们来到队伍尽头的点将台? 站在下方的诸多将领正在等待。房琯翻身下马,左手持节召? 右手持令匣,大步走到台上。

    点将台上放一案几? 他转身跪坐在案几后面,将节召和令箭都放在案几上? 从令匣中抽出令箭高声道:“杨希文!”

    “喏? ”大将杨希文走出阵列,叉手应道。

    “命你率我南军从宜寿进逼长安,近至西渭桥,等中军到达后再行出发。”

    杨希文走上点将台,双手接过令箭。

    “刘悊!”

    “末将在!“

    “命你率中军从武功进至西渭桥,进发长安!”

    “喏!”

    “李光进!”

    李光进神态有些犹疑? 侧着头叉手:“在? ”

    “命你率北军从奉天出发抵达便桥!”

    “喏!”

    点将结束后? 房琯与众多幕僚与中军一起行动? 以中军和北军为先锋? 两日之内到达了便桥。

    叛军的密探提前得到了这一情报,迅速骑快马前往安守忠驻守的禁苑营盘禀报,安守忠连忙与西京留守张通儒以及驻守长安的李归仁和孙孝哲商议。

    “朝廷来势汹汹,除去五万马步军外,还布置了两千两战车为阵。”

    孙孝哲右手中把玩着一串人骨珠串,漫不经心地问道:“战车阵?这是什么新战法吗?我可告诉你们啊,长安暂时还不能弃,城中还有许多宝贝没有搜刮出来,还有许多宗室的美人妻妾需要送往洛阳。”

    张通儒笑道:“这哪里是什么新战法,不过是捡拾古人的牙慧罢了,安将军可放心提兵去战,我们背靠长安,自然要占据主动,选择有利地形。至于对付牛马车阵,将军可多备一些油脂和湿柴草,到时候以做备用。”

    “可敌军来势汹汹,我们集结兵力也需要一些时间,备这些东西怕是来不及。”

    张通儒抬手说道:“何需集结大兵,安将军可率你本部兵马,柴草这些东西我自去派人去备。安将军,要记住我们需要盘踞在有利地形,至少要在上风口的位置。”

    安守忠立刻召集本部兵马两万人包括五千曳落河在内,又从张通儒这里获取了大量干湿柴和油脂,沿着咸阳县驿道到达了渭河畔的陈涛泽的西坡上。

    二十一日,房琯的北军和中军也齐头并进到达了陈涛斜以东,他本人十分器重刘秩,曾说过叛军的曳落河骑兵虽强,怎能敌得过我的谋士刘轶的话,此刻不不耻下问道:“刘参军,此时该如何接敌?”

    刘轶作为军事发烧友,也是有一些见识的,叉手对房琯说道:“我军现在所占据的地形宽阔平整,而敌军又在陈涛斜的上风口有利地形,所以不宜再往前走,应该就地防御,等待南军到达后再做定夺。”

    但监军中使刑延恩却不愿意等待,双手束在袖子里催促道:“房相,不可再耽误了,这五万大军在这儿一天需要多少粮草你知道吗?叛军想利用地形优势,你也想利用地形优势,那这仗就不用打了呗。叛军背靠着长安有五六个常平仓几十万石粮食,我们才多少粮食,他们能拖延得起,我们拖延不起。”

    房琯还想等待,但刑延恩再三催促,他只好挥舞着旗帜高呼道:“摆开阵型!向敌军进发!”

    两千辆战车想要次第摆开是要费一些功夫的,因为牲畜并不像人那般听话,驭夫们不断呵斥挥鞭驱赶。他们的强敌叛军可不似春秋时期的诸侯那般讲规矩,早已做好了应对的策略。

    唐军开始齐头并进向陈涛斜进发,御夫们挥动着鞭子驱赶着牛马战车在平原上压出深深的车辙和纷扬的烟尘,车身粼粼,战马萧萧,宛如行进中的钢铁长城,绛色旗帜随着秋风招展。面对如斯情形,房琯豪气顿生,仿佛置身于两千年前的古战场,他就是气势昂扬的秦军统帅。

    他张口就吟:“战马长嘶兮迎敌寇!秋风萧瑟兮战长坡!车驾辚辚兮踏长安,君恩泽被兮天下宁!”

    幕僚们纷纷称赞:“好辞!好辞!此情此景,正当其时!”

    这时的秋风突然猛烈了许多,战车扬起的灰尘荡回来,吹迷了房琯的眼睛。他慌忙揉着眼皮,心中也涌起了不祥的预感,却一闪而逝,犹如灵感般再也抓摸不住。

    步兵阵紧跟在战车的身后,既可以躲避敌人射来的箭矢,又能依托车阵进行还击,已经有欧洲战场坦克战那个味儿了,可惜战车的动力是吃草的活物。

    安守忠破天荒地将骑兵安置在步兵阵后侧,头戴毡帽身披铁甲的燕军严阵以待,双目如狼如豺。最前方的一排兵士手中握着铁锹,第二排兵卒的怀中抱着柴薪,安守忠手中握着令旗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战车阵列。

    他迅速挥动令旗:“扬尘!”

    第一排千名士兵挥动着铁锹将面前的干土扬在了空中,霎时间陈涛斜的长坡上像是卷起了一阵阵沙尘暴,驾车牛马或发出哞声,长嘶声,但驭夫们挥动鞭子沉着指挥,安抚牲畜们的暴躁脾气。

    安守忠再度挥动旗帜:“点火!”

    第二排兵卒上前,将抱在怀中的干湿柴倒上油脂点燃,升腾的白烟伴随着油脂的黑烟在地平线上翻滚如龙,浓烟沿着一条线往下风处蔓延,将唐军笼罩在浓厚的烟雾中。

    “骑兵出击!”

    五千曳落河怀中抱着易燃的松明和干柴,用湿布蒙住马脸从两侧向前冲锋,等接近敌战车时迅速点燃抛出,扔在了牛马的前面,然后迅速掉头折返回去。

    浓烟与烟尘呛得牛马眼泪直流,连跟在他们身后的兵阵都忍受不住,捂住口鼻连连咳嗽,此刻前方又燃起火焰,烧灼之痛使得不辨方向的牲畜们凭着本能调转了身躯,拉着战车转身没头没脑地冲了过去。

    牛马车之间互相倾轧,车轮并交在一起朝着后方兵卒们冲压!步兵们躲闪不及被奔行的牛车撞倒,车轮颠簸着从他们的身上压过。刚刚还井然有序得唐军阵营顿时乱做一团。

    房琯骑着白马在后方翻卷的大纛前,心态在一瞬间崩裂,张开了喉咙痛心地嘶吼道:“快躲开啊!快躲开啊!躲开车阵啊!全完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 渭河桥飞骑相救

    房琯急火攻心险些休克,又从马匹上栽倒下来,被几个谋士伸手搀扶住,口中犹自在喊道:“快躲开啊!快躲开啊!”

    其实在牛马踩踏,战车碾压下死亡的只是少数,还有些牲畜驾着战车沿着原路线冲向了敌军,但这已于事无补,多少士卒的心态都如房琯一般崩裂了。

    兵卒们躲开了牛马的碾压踩踏,但紧随着战车而来是敌军的铁骑,他们追在败军的身后追砍。许多溃散的唐军跑向了南侧的沼泽中,双膝在黑色泥浆中跋涉奔逃,很快响着铃铛的战马飞踏而至,泥水在空中溅起,曳落河武士挥动钢刀将兵卒斩倒在泥浆中。这是一幅幅惨烈而血腥的泼墨画,将士们的血水与沼泽混杂在了一起。

    “右相快走!快撤!”

    房琯失神地坐在地上,几个幕僚连忙将他搀扶起来推上马背,他还在念叨着:“别推我!我要与将士们在一起杀敌!”

    亲兵们拉着他的马匹,连大纛都舍弃不顾了,纷纷抛弃辎重往西渭桥方向奔跑。叛军似乎并未有追击他的意图,而是在整个战场上扩大战果,不断追杀逃窜军士。

    唐军四万余人在此役中全军覆没,房琯只带着一千多人逃出生天。安守忠不仅俘虏了近万名唐军,还获得了大量牛马车辆,甲胄,兵器。这些战车带回去改造一下,就能当做运输货物的栈车,正好他们在西京劫掠的金钱丝帛,需要交通工具通过潼关运输至东都洛阳。

    叛军的力量在陈涛斜之战中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因为俘获了大量唐军和甲胄,获得了少量的增长。

    房琯带着残部逃到奉天县一带,与行进中的南军汇合。他自知战败无法给皇帝交代,抱着侥幸的心态欲组织兵力与叛军再战。

    这时杨希文、刘悊、李光进等大将极力劝阻,仗打成这个鸟样子,三军的士气早已没了,再上去照样是送菜。

    但房琯已经把下一场仗当做了救命稻草,执意要与叛军交战。

    ……

    李嗣业站在凤翔太守府的议事厅内,面对着屏风上的关中地图,目光在奉天县和咸阳县之间巡视,又将视线移向了右上角的潼关。

    侍卫在门外禀报道:“曹安定来了。”

    “快让他进来。”

    曹安定身穿一身玄色衣衫,趁着夜色走进堂中,还扭头注意有无旁人,神态甚是警觉。

    他来到李嗣业身后,躬身叉手道:“大夫。”

    李嗣业用手指按着地图,头也不回问他:“长安进展的怎样?”

    “我暗中买通了一个叫袁利主的太监,他本来是掌管芙蓉园殿阁的宦官,叛军攻破长安后傍上了叛将孙孝哲,做了他的临时奴仆。孙孝哲其人是安禄山的假子,颇受安禄山信任,也生性残忍好杀。他入长安后负责残杀宗室,奸淫妃子,许多宗室郡主贵女都不堪凌辱折磨而死。他也主要负责将搜刮抢劫财物? 将这些东西沿着水路送往洛阳。只是最近临近秋冬季节? 广运渠进入枯水期无法再进行运送,所以便在长安城中搜刮牛车,准备通过陆路从潼关运送财物。”

    “哦?”李嗣业突然转过身来? 似乎捕捉到某些许蛛丝马迹,抬手问道:“能不能靠这个袁利主的宦官? 在运送财物的车队中安插几个人,让他们随时向你汇报有关货物方面的情报,特别是一些非常重要不容有失的货物。”

    “喏? 此事我一定办到? 那卑职告退了。”

    李嗣业点点头说:“要时刻注意自身安全? 尽量不要暴露在叛军的视线之下。”

    “嗯? ”曹安定抿着嘴唇躬身叉手,转身往堂外走去。

    广平王李豫来到门外? 卫士正要参赞通报,被李豫拦住说道:“不必报了。”

    他进入堂中正好与曹安定擦肩而过,侧过头来仔细瞄了一眼,曹安定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出。

    李豫走到正堂内阁中,犹疑地说道:“你刚刚的那位客人,我好像在长安城中见过一两面。”

    李嗣业心想你没有见过倒怪了,当初曹安定可是我在长安城中的善财童子,却抬头笑着说:“你可能认错了,这是我高陵县的一位老乡,从来没有去过长安。”

    “哦,那可能是长相相近的人太多。”

    李嗣业主动岔过话题问道:“不知广平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李豫把一张纸递到李嗣业手中道:“这是我军塘骑队斥候在陈涛斜送来的信报,房琯率四万人在陈涛泽与叛将安守忠一万五千人大战,战车反戈致使全军惨败,只有一二千人生还逃出。”

    李嗣业继续盯着地图一角,不动声色。

    广平王咳嗽了一声道:“房琯此人在治理地方上很有建树,同时文采斐然,只不过他自恃才高无自知之明,所以才贸然染指兵事。昨日惨败后据说还要提兵再战,我不希望朔方的家当被他折腾光,大夫能不能明日派一军前去援救。”

    “自然是要救的,房琯是当朝宰相,不能随便派个人去。明日我自亲领飞虎骑前去救援房相。”

    广平王连忙跟着说:“我也同你一起去。”

    “好。”

    二十二日,清晨,渭河上飘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宛如唐军将士内心的愁绪。听到上一场惨败的消息后,将士们自然不再相信房相和他的幕僚团能取胜,所以当主将失信于士兵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未战先败了。

    这次房琯采用了中规中矩的打法,步军如锋矢一般分布在渭河北侧,骑兵担当锋矢的边缘。当安守忠的燕军出现在众唐军的视野中时,队伍中已经发生了小规模的骚动,然而房琯视而不见,命人擂动战鼓催促杨希文,刘悊硬着头皮带兵上前。

    安守忠命令曳落河骑兵上前试探,看看唐军的士气如何,燕军铁骑开始从左侧包抄冲锋,如果唐军严阵以待架起步槊,则用箭矢袭扰。

    谁知叛军骑兵刚接近唐军阵型,杨希文便领着第一排的兵卒扔下了兵器,并且举着双手跪在了地上,刘悊也顺势跪在地上扔掉了武器。

    安守忠战马勒停在降兵面前,大声说道:“想活命的就给我喊活捉房琯!倒戈回去活捉房琯。”

    “活捉房琯,活捉房琯,”投降的唐军士兵鼓噪着喊了起来,燕军骑兵绕过他们,朝着不愿意投降的唐军冲杀过去。

    两万多唐军开始簇拥着往渭河西逃跑,燕军骑兵在后方大肆追砍射杀,突然一支铁骑从西渭水桥上奔腾过来,为首的将领麾旗上写着斗大的“李”字,双方甫一交锋便是激烈的角弓攒射。安守忠抬头眺望:“是李嗣业的西凉铁骑,见好就收,撤!”

    依然还是曳落河骑兵断后,簇拥着大量步兵军朝着咸阳县方向撤退向禁苑。

    房琯在逃跑过程中又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幕僚们连忙将他搀扶起来,灌了口冷水抚摸胸口,口称房相你可要挺住。

    李嗣业已经率兵折返回来,照夜玉狮子的马蹄落在房琯的面前,他与广平王并肩而骑,在马上拱手说道:“李嗣业救援来迟,还望房相不要芥蒂。”

    房琯抬头望着李嗣业,先是满脸羞愤,最后只有怒却没有羞了。

    “哼,李嗣业,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我今日虽然大败,但我至少敢与叛军正面一决雌雄!比你这样的缩头缩脑躲在凤翔的不知强多少倍!”

    李嗣业拽着马缰笑了:“激将法学的不错,可惜诸葛孔明不止有激将法,千古以来只有一个诸葛,你模仿得没有灵魂。况且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治理地方出色不代表你方方面面都有能耐,要是所有人都能生孩子,还要女人干什么?”

    “我们走。”

    李嗣业调转战马,率领飞虎骑穿过了渭河桥踏起滚滚尘土。

第七百五十四章 战机已现

    西京留守张通儒住在皇城太常寺内,方便他对全城的兵马进行调动。孙孝哲则住在大明宫侧的永福坊十六王宅中,方便他搜寻流落民间的宗室子女。安禄山虽然远在洛阳,但他们依然不敢跑宫殿里过把瘾,因为这样的僭越举动传到安皇帝耳朵里,八个脑袋也不够他们砍的。

    一个团队中总要有一个干脏活的恶人,孙孝哲便是这个穷凶恶首。他因母亲与安禄山私通,所以成为安禄山所有义子中最受宠的一个。

    孙孝哲自入长安以来,授罗宫室财宝,残杀皇室子弟,但凡李隆基出逃没有带走的宗室,多数没有逃脱他的毒手。他虽然不敢住进大明宫,但被圈禁在大明宫内的宗室女子和妃子们,除去送到洛阳外。每日都轮流被太监带到永福坊别宫内供他享用。

    西京留守张通儒也畏惧孙的权势,任何事情都要先与他商议。

    这一日,张通儒来到孙孝哲临时府邸的内殿之中,孙躺坐在胡床上,一个珠翠满头的侍女跪在地上为其洗脚。

    “哦,张留守来了,正洗脚呢,请恕我礼数不周。”

    张通儒略微尴尬地笑笑,坐到他对面的胡床上,拱着手说道:“孙将军,我今日来是为了左藏库一事。当初狗皇帝出逃,我大军尚未入长安,百姓趁乱哄抢了内苑的左藏库。如今孙将军派悍卒挨家挨户追索,动辄严刑拷打,致使百姓对我军怨声载道,于我们守御关中不利呐。”

    孙孝哲并未回答他的话,却突然从水里拔出右脚来,蹬在了洗脚侍女的脸上:“别躲!敢躲拉出去打死。”

    侍女容颜娇美,却面无表情如同僵化,瞳孔里也仿佛无有一丝生机。

    孙孝哲用脚面拍着她的脸蛋问张通儒:“知道这是谁吗?这是老皇帝的弟弟李业的儿子的三女儿,虽不及郡主公主之贵,但也是十足的皇家血脉。”

    “给我将脚面给舔干净,嘿嗬嗬嗬。”

    ……

    “呵,真舒服。”

    张通儒十分不忍心去看,只好偏过头去说道:“你对宗亲皇室、达官贵人下手,都没有关系,但不可残害百姓惹来众怒,毕竟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孙孝哲的脚陡然落入铜盆中,顿时水花四溅,侍女失去平衡侧坐在地上? 双手撑着地毯扭头望向一边? 双眸如墨。

    “张留守,你没有听懂我刚才的话呀。”孙孝哲身躯瘫躺在胡床上忆苦思甜:“想当初我义父只是幽州的一个小羊贩子,我也不过是卖猪肉的屠夫的小妾之子? 昔年落魄时谁也瞧不起我们!可如今我的义父已经是大燕朝的皇帝!而我现在是三品的殿中监正!当初我在幽州城里穿着破衣烂衫被人踢揍的时候? 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高高在上、姿色美丽、金枝玉叶的李唐贵女竟然跪在我的面前辗转承欢? 为奴为婢!”

    他弯下腰去伸手捏住了侍女的下巴,嘴角兀出狞笑,可侍女面对他还是一副僵硬脸,遂将她的脸蛋用力甩扔到一边。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 天底下真正至高无上的是什么?是拳头? 是刀枪,是暴力!当你真正掌握了它们的时候,再尊贵的人也要在我面前低头。百姓是什么?庸碌氓流而已,一盘散沙,只崇拜权贵? 崇拜强者,谁强他们跟谁!现在不过跟他们讨要区区财物,他们岂敢反抗?”

    张通儒唉了一声说:“话虽如此,但若威逼过甚,只会物极必反,唐军虽然打了败仗,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圣武皇帝平定中原之前,定然不会再往关中增兵……”

    “好了,好了,”孙孝哲连连摆手:“眼下再搜刮一笔,给我驻守潼关的干兄弟牛庭阶备一份。当初破潼关入长安的时候,义父曾亲口承诺所有参战将领都能在城中分得一杯羹,崔乾佑取了他手中那一份已经转战河东,你我这些人也都赚得盆满钵满。”

    “但你不能忘掉守在潼关的牛庭阶,总不至于大家吃肉他连口汤都喝不着吧。我已经开始着手让手下人准备二十车财物。如今已经是深秋,广运渠开始枯水,就派人从驿道送往潼关。”

    伺候孙孝哲的宦官袁利主来到门前,听见主子正在会客连忙闪到一边,却被孙孝哲瞧见,大声呵斥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进来!”

    袁利主进门后连忙跪在地上:“奴婢拜见两位将军。”

    孙孝哲抬起双脚让侍女擦干,套好足袋捅进**靴里,拍拍手问道:“让你准备些大车弄好了没有?”

    袁利主叉手说道:“启禀将军,已经全准备妥当了。”

    “如此甚好,六天之内,把货搜刮齐备装车出发,今年也就这样了。张守备你也别再来烦我。”

    孙孝哲对袁太监摆摆手道:“你退下去吧。”

    袁利主怜悯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宗室女一眼,慌忙告退离开了府邸中。他缩着肩膀走出武备森严的十六王宅,街道上有结队巡逻的叛军。但凡有兵卒盘查,便取出孙孝哲给他的腰牌,如此畅通无阻来到了东市一间废弃封闭门窗的店铺前。

    曹安定独坐在店内,听到两长一短的敲门声,提着油灯走过去,悄悄打开一条缝隙,才将他让进来。

    两人坐在长案前,袁利主搓着手低声说道“六日之内必然要押车出发,这些财物全是给潼关守将牛庭阶的,那牛庭阶曾数次来信催求,对这些财物看来是极为重视。”

    曹安定点点头问:“我的人呢?”

    袁太监苦着脸说道:“你的人我已经安排他们做了驭夫,以后你自去联络他们即可。我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来见你,日后切不可再与我联系了。”

    说罢他转身便往门口走去,曹安定把他的粟特尖顶毡帽戴到头上,犹豫了一瞬间,对临出门的袁利主打了个唿哨说:“今年冬天长安必然会回到朝廷手中,到时候他们定会清算你们这些屈膝侍奉叛军的人,你还是想个办法早早脱身的好。”

    袁利主沉默点头,转身走出了店铺。

    曹安定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刻从后院牵了骆驼出门,出了东市坊门,沿着街道去往春明门。守在城门口的叛军只是简单搜查了骆驼上的货物,由于安禄山是粟特人,这些人对粟特商贩也都很宽松。

    他牵着骆驼离去城门三四里后,朝后方张望无人跟随,才把皮货扔掉,骑上骆驼挥起鞭子往西疾驰。

    ……

    凤翔太守府邸的暗室内,曹安定在灯火前摘下帽子,脸色红润汗水流淌。他用毡帽扇着风,使得油灯的光影飘摇不定,照在对面的李嗣业脸上显得阴翳森然。

    “六日之内,车队必然出发,我已经在车队里安排好了人。”

    李嗣业快步走到隔扇门口推开,牙将库班尼守卫在门外笔直站立。

    “去把封常清将军叫来。”

    库班尼转身离去,等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封常清走进了暗室,朝李嗣业躬身叉手,又看了站在灯火前的曹安定一眼。

    李嗣业坐在案几前抬手说道:“这原是我派在长安进奏院的参军曹安定,所有的事情听他给你讲讲。”

    曹安定将情报得来源简单复述了一遍,封常清揪着胡须点了点头,扭头问李嗣业:“大夫是想命我领一军从渭河以北绕过长安前往潼关,然后在潼关外设伏将车队财物劫持,引守关将领带兵相救,我再趁其空虚占据潼关?”

    李嗣业笑着夸赞道:“不愧是封常清,与我所谋甚是相合,只不过凤翔和潼关位于关中平原东西两头,你还要迂回跋涉长途奔袭,横穿八百里秦川,其难度可谓不小。“

    “横穿八百里不算什么,想当年我安西军从龟兹跋涉两千里远击大小勃律,跨越葱岭其艰难岂不远胜关中?只不过潼关现在驻守多少人?守将是谁?万一此人愿意舍财不上当怎么办?“

    李嗣业看了曹安定一眼,曹安定连忙凑到灯火前说道:“我在长安探听了这么久,多少知道一些。这潼关如今驻守九千余人,守将是安禄山的义子牛庭阶,与驻守西京的将领孙孝哲关系亲密。安禄山曾经承诺破长安后参战将领都可以在城内抢劫一批财物,牛庭阶驻守潼关不能亲往,早已经焦急难耐,如今所有守将分赃已毕,就差他这一份儿了。将军若能充做流窜匪兵在接近潼关的地方劫走他财物,此人必然雷霆暴怒,定要亲率兵马出关将财物夺回。”

第七百五十五章 准备克复长安

    封常清心中已经有谱了,转身对李嗣业叉手道:“请大夫下将令!”
    “你需要多少人?”
    “只需要安西军八千人即可。”
    “可我不止是要你夺下潼关,还要堵截住战败后从长安逃来的叛军。”
    封常清犹豫了一瞬,依然向前叉起双手道:“只需八千人,还要多带猛火雷。”
    “好。”李嗣业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此战还有一个关键点就在于,可以放潼关守军逃往陕郡,但绝不可以放他们逃往长安报信。我们只有利用信息的不对等,才能够处处占据先机,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将八万叛军一个不剩地歼灭在关中。”
    “请大夫放心!不知何时出发?”
    “明日清晨卯时上路,为了避免被叛军游骑发现,要尽量绕一个大迂回,从礼泉和富平的背后进入渭南和华阴。运送货物的车辆六天之内将从长安出发,虽然重车行动缓慢,但你们的路程远超它四倍,要在他们到达潼关之前截住。”
    “明白了。”
    封常清转身准备出门,李嗣业突然又叫住了他,挠着幞头不好意思道:“哎,还有一件小事,我儿李崇豹自幼习武,精通骑射,这次要不你带上他?只是让他多听多看即可。”
    封将军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可。”
    李嗣业从暗室中走出府邸正堂,刚准备挥手让库班尼去请广平王,猛一想李豫不是自己的属下,还是自己去他那儿吧。
    广平王李豫的住处靠近军营,李嗣业骑马前往,正遇到他披甲准备前往营中巡视,拦住他说道:“殿下欲何往,嗣业有大事相告。”
    李豫只好引他返回住处的精舍内,把兜鍪摘下来放在案几上问:“大夫有何大事?”
    “收复长安的时机到了。”
    “真的?”李豫显然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按着案几说道:“大夫,叛军刚刚获胜,锐气正盛啊。”
    “骄兵必败,正当其时。”
    “那大夫还不赶紧向父皇上表请战。”
    李嗣业笑着摇了摇头:“殿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正该你上表请战才是,请陛下将战事全部委托与你,我率三军听你的号令出击。”
    李豫有些羞涩地抚摸着案几上的兜鍪:“可我还从未带兵作战过。”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我有韬略在胸,届时可向殿下献策。”
    广平王李豫重重地将手掌拍击在案几上:“我相信李大夫,这就向父皇上表,请你为副帅,召集郭子仪等诸将,进军长安!“
    ……
    李亨再一次挪动了行在,从彭原转移到了凤翔郡的陈仓驿,由于这里是陈仓道出大散关的必经之路,从江淮地区至荆襄地区的租庸都可以通过汉江转运至汉中,再从汉中的陈仓道运输到此,乃是长安失陷后朝廷经济来源的主动脉。
    十月时,北海太守贺兰进明派录事参军第五琦前往彭原朝见李亨,向他献上了江淮租庸运输线路图,又提出了榷盐之法,也就是官办盐业,私人再也不准制造贩卖。李亨龙颜大悦,封第五琦为御史中丞,江淮租庸使,盐铁使。
    他来到陈仓正赶上江淮和汉中来的第一批钱财到达,李亨也终于恢复阔绰了。
    他本来心情还好,但看到驿站厅堂外一个自我捆绑**肩背的罪臣走进来,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你还有脸来见朕!”
    房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膝行至李亨的榻前,眼泪鼻涕一齐往外涌:“陛下,臣有罪!有负陛下重托!”
    李亨愤怒地一挥手:“来人!给我把他推出去……”
    站在侧室内的李泌连忙走出来,叉手对李亨说道:“陛下,房琯战败乃是不通兵事所致,望陛下念在他一片赤诚,饶恕他性命留候听用。”
    也许李亨自己都无意杀房琯,只是拂袖怒道:“下去吧!以后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
    房琯把头叩在地上磕了三声重响,才站起来倒退着走出了厅堂。
    李亨伸手扶着额头愁绪千万靠坐在榻上,侧立在旁边的李辅国弯下腰说道:“西域宁远国主亲率五千兵前来相助我朝平叛,葛逻禄叶护也率三千兵从北庭赶来。陛下也可使左武锋将军仆固怀恩前往回纥借兵,以协助我军平叛。”
    “借兵回纥?可行。”
    “还有,昨日鸿胪寺卿接待了大食使者,使者说愿意援助我朝三千匹骆驼,并派三千人相助平叛。但对方有条件,要求昭武节度使将军队撤出河中和吐火罗。”
    李亨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受,李泌从旁站出来断然说道:“才三千人就想换河中和吐火罗境,此事绝不能答应。”
    李辅国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中原都乱了占这么多地方有什么用?”
    李亨只好摆摆手说道:“派人去问问李嗣业,听听他怎么说。”
    这时御史大夫崔光远走进堂来,手中持着李豫从长安送来的上表,双手呈送给李亨。
    李亨拆开封带,展开细细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喜色:“广平王联名李嗣业上表,说是已觅得最佳战机,可以收复长安了。”
    堂中的几个人连忙向皇帝叉手道贺,李亨笑着挥手说道:“命郭子仪带兵入凤翔与李嗣业会合,王思礼也去,带房琯败退下来的一万多人马过去!江淮租庸调已至,朕要先犒军,激发将士士气!”
    众人向李亨叉手告退后自去忙碌,堂中就只剩下李辅国守在他的身旁,这太监蹲在他的面前双手按摩膝盖说:“陛下不觉得可疑么?之前还说叛军精锐尚强,需要等待时机,今房琯新败折损陛下兵马数万,他突然就说可以了,这明显就是……”
    李亨仔细一琢磨,才又摆摆手说道:”房琯之事是朕太着急了,况且战机本就是瞬息来去,需要把握,你也太多疑。“他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有什么事情,等到克复长安之后再说。”
    ……
    黎明,太白星高悬与极北之处深蓝天幕中,大地尽头的山峦上星辉熠熠,被誉为大唐最强劲旅的安西军八千劲旅集结在凤翔城南门,李嗣业身披披风亲自送他们踏上征尘。
    封常清身披乌锤甲,头戴凤翅兜鍪与李大夫叉手作别,李嗣业握着他的手悉心嘱托道:“万一计策不成的话,千万不要强硬叩关,在叛军逃往潼关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也可。曹安定已经直接前往潼关县,你们到达时他会把车队的行进路线告知。届时你们叩关大胜后,可派他速回来传信。不过其时不管情况如何,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请大夫放心,常清定不负重托。”
    李嗣业扭头看了牵着两匹马给封常清当亲兵的李崇豹一眼,这孩子的神情很激动,就像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在葱岭指挥作战时那样。他穿着鲜亮的光要铠,头顶上的兜鍪呈靛青色,边缘如苍鹰展翅,盔缨红似火,确实气派拉风。
    他伸手把儿子的兜鍪摘了下来,还没等这小子反应过来,便从身后的亲兵头上拽了个尖顶盔,扣到了他的脑壳上。
    李崇豹堵起嘴唇表示不满,李嗣业用马鞭敲着他的盔说道:“穿戴得再拉风有什么用?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走吧!”
    安西军拉着马匹列队朝着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前进,甲胄袍肚发出清脆铮铮声响,所有旗帜一概卷起捆缚在马背上。李崇豹跨着黑马紧紧跟在封常清的身后,开始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惊心动魄的远征。

第七百五十六章 设伏潼关路

    位于凤翔城后方河西军炮营内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尊尊的玄武炮,数量已经满足李嗣业提出的一百多门,只是最后方的两排,直径和长短都要比玄武炮袖珍一些,车轮看上去也很轻便。
    李嗣业在马上皱起眉头,抬起鞭子指着问道:“这怎么回事儿?”
    燕小四站在他面前叉手禀报:“铸炮耗费铜铁太多,赵道长已经尽量去搜寻,只是工期太紧,所以才将这二十多门炮缩水,并称之为小玄武。但大夫请放心,小四已经试验过了,这炮射程与玄武不差多少,只是威力减弱了一些。”
    在临战的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失误,但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应该宽容和鼓励,而不是苛责。
    “既是如此,小玄武也可,它重量较轻,可以搭配在空心阵中使用。走,跟我去戴主薄处看看军需干粮准备得如何。”
    在李嗣业率军南下之时,河西北庭安西三军的粮草就全部由戴望与米查干来负责,他们将修建在凉州,酒泉,张掖等地的粮草发动民力转运至兰州,又从兰州转运至凤翔,保障了十几万人的吃饭问题。
    这场收复长安的战役他们同样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凤翔距长安不过几百里,但要充分考虑战役随时陷入僵持,所以他们以每人限定十五日量为准,向三军各营各团各旅各队的火长们下发粮食,并指导他们制作成炒面和压缩饼干。
    米查干又花大价钱在兰州一带买了大量羊群,命人屠宰掉用盐腌制成肉条,以改善军队的食品单一问题。
    ……
    十一月初,皇帝李亨登上了凤翔城的西城楼准备犒军,双目雄视着站在下方的军队阵列,河西军所部,北庭军所部,郭子仪的朔方军。哎?安西军的人数好像不够多,是路途遥远一部分没来得及赶到么?
    他做为临危受命的皇帝,在这大唐社稷出现重大危机的时刻,他认为有必要向全体兵卒讲话,以激励他们的士气。
    但李亨还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大场面的演讲也是需要一些历练的。临上场前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城门外站七八万士兵,自己的声音顶多能让靠近城楼的部分人听到,与朝臣数量差不多,不用太过紧张。
    等他从城楼议事厅推门而出,站在女墙前看着站在下方纵横结阵的上万士卒,李嗣业却突然在他面前放了一个带着喇叭嘴的东西。
    李亨顿觉诧异:“这是什么东西?”
    “启禀陛下,这是臣特命人做的扩音喇叭,陛下讲话可以对准这个口喊出去,保证大多数的将士们都能听得见。”
    李亨的脸已经有些发白,神情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才挺起并不算发福的肚子高声说:“我大唐的将士们!胡贼安禄山谋反悖逆,杀害我大唐百姓,致使神州动乱,山河动荡!朕需要你们,大唐需要你们!收复长安,收复洛阳,平叛诛逆,振兴社稷!”
    皇帝刚刚停下讲话,李嗣业便带头高呼道:“大唐万岁,吾皇万岁!”
    城头下的士卒们跟着李大夫的声音高声呼喊,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或横刀刺向了头顶的天空:“大唐万岁,吾皇万岁!”
    李亨雄姿勃发,亲自走下城楼去视察军队,李嗣业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燕小四的玄武跑营面前。回头对李嗣业说道:“听说你赶制了一种比床弩更强的利器,叫人给朕演示一下,看看强在哪里?”
    李嗣业回头喊:“小四,亲自给陛下装炮演示一下。”
    燕小四立刻指挥众人将一门炮推出营来,命令兵卒们装药、填弹、安装引信,他亲自举起火把点燃了捻子,并回头提醒皇帝:“陛下请捂住耳朵。”
    李亨嗯了一声,但身为九五之尊自然不能做出这么不雅的举动,只挺起肚子说道:“你只管点炮就是。”
    燕小四点燃了捻子,守在炮左右的士卒捂住了耳朵,皇帝下意识退了半步。当炮口震荡起雷霆喷吐火焰时,震得李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嗣业连忙上前搀扶住。
    炮弹在远处炸响,空地卷起翻滚的白烟,因为没有破坏实物的参照,皇帝在心底对这颗炮弹的定义就是威慑大于威力。
    他故作淡定地抬手道:“果然是如雷霆之声,也有雷霆之威,不错。”
    君臣二人继续背负双手在军营中穿行,李亨回头问他:“犒军已毕,不知何时开拔出动?”
    “臣还要问问天下兵马大元帅广平王,以他定的时间为准。”
    不料李亨直接将他给戳穿:“此战不是你从头到尾策划的吗?李豫不过是被你推到台面前应名而已。”
    李嗣业连忙叉手说道:“哪里只是应名这么简单,参战的郭子仪、王思礼、还有宁远国与葛逻禄叶护都需要更高身份的广平王殿下才能指挥。而且广平王殿下担当主帅,将士们更加明确他们为谁而战,有皇子亲自坐镇指挥,他们的士气才能旺盛,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去打击叛军。”
    李亨疑惑地问了一句:“将士们真是这么想的?”
    “没错,陛下。”李嗣业点了点头:“我们准备七天后进行誓师祭天,然后进军长安,那是一个黄道吉日。”
    “好,朕相信你能够击败叛军。”
    ……
    封常清带领着八千名士兵行进在乾县一带,从高地错落的原上穿行,为了不使行踪暴露,他们夜出昼伏,打着火把连夜行进。
    叛军势力如今最近所波及的地方北不过富平,南不过武关,西不过武功,实际上军队驻扎也仅仅维持在这几个县城内,封常清大胆地缩小了行进的弧线,同时派兵士扮作商旅去探路,但凡能从敌人眼皮子底下扑过去,就绝对不绕路,最近的时候他们距离高陵县城只有七八里,夜间行进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城头上的火光。
    李崇豹牵马跟在封常清身后,遇到不懂的问题就不耻下问:“阿爷既然要克复长安,为何要先夺下潼关?”
    “遇到这种问题你就要仔细想一想,叛军是从潼关进来的,将来退走的第一选择当然也是潼关。我们夺下潼关以后以逸待劳,等待叛军往这里撤逃堵住他们,等待追击的军队在关前将他们全部消灭。”
    “但是离开关中的道路并不只这一条,万一他们南下武关南阳,或者再向北从黄河蒲津渡过河东,我们举动岂不是白费?”
    封常清回过头来笑道:“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但无论过河东,还是下南阳意味着绕远途涉险境。东去潼关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只不过他们在潼关受阻后,定然会选择别的通路。但你父亲不愿意分散兵力削弱主力,势必要在击败敌军后才进行分兵。所以我们只要将潼关顺利拿下,并且保证消息不外泄,叛军就会在潼关受阻后如丧家之犬四处乱窜,介时再往武关或蒲津渡阻挡也不迟。”
    “原来是这样,”李崇豹恭恭敬敬地给封常清行了一礼:“多谢封伯伯指点。”
    “你小子何需如此,你阿爷让你跟着我,就是想让你跟着我学习打仗,以后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多思多想,多看,多问。行军作战前期准备很重要,包括粮草运输、用人和勘察地形,要做到事无巨细,洞察毫发,如果你们做到将山川河流走向,甚至是每一个河口的宽度都了如指掌,对自己和敌人都了解透彻,打起仗来才心中有底。”
    “小子记下了。”李崇豹在心中细细琢磨,把封常清讲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住,每到一处新的地形,都要在脑海里想象出两支军队在此处遭遇,会如何对垒厮杀,己方怎样才能利用地形的优势。
    当他们进入华阴县境内后,封常清的行军便异常谨慎了,走的皆是难以通行的险要小道,或者直接挨着黄河行进,最终在潼关三十里外的风翼原驻足。
    封常清站在原上,身后跟着两名偏将和李崇豹,他指着远处折弯的黄河说道:“那里再往下便是风陵渡,风陵渡对面便是潼关。我们所站立的便是秦岭和黄河即将形成夹角的地方,关中驿从华阴县出,来到我们脚下的驿道就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第七百五十七章 财货惑人心

    傍晚时分,一骑孤单的骆驼从远方平坦的驿道上孤独行来。
    如今正值天下大乱,兵灾四起,连商队为了避灾都不再远行,这条驿道上除了军队的驿使外,不会有其它人来往,这样一匹独行客就越发值得怀疑了。
    封常清的暗哨早就发现了这名孤单的骆驼客,连忙去向将军报告。
    “哦,”封常清听说后,立刻吩咐暗哨说道:“你立刻带六七个人,把这骆驼客给我请过来。”
    封常清下令后没多久,哨探们便下山把这人当舌头给抓了,五花大绑捆得得结结实实地送到了原上来。
    此人头戴尖顶毡帽,做一副粟特胡人打扮,面色坦然地来到了封常清面前。封将军一见,连忙下令道:“快给曹参军松绑。”
    曹安定活动了酸涩的臂膀,对封常清叉手说道:“封将军果然神速,押送财物的车队明日清晨将从关西驿启程,预计中午前就能到达这里。只是光天化日之下,于将军行动不利。”
    封常清豪爽地笑道:“我们是悍匪,自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他丫的。”
    他立刻向众兵卒下令道:“今天晚上睡好,明天早上吃饱喝足,准备下山抄货。”
    兵卒们精神大振,连连称喏。
    实际上这睡好只是一句体贴话,如今已经是初冬时节,昼夜温差很大。将士们身边携带的生活物品就只是两条羊毡,携带着衾被的人很少,夜间秋风袭来的时候,冷飕飕的西风把席地而卧的将士们从里到外都吹透了。
    第二日清晨,将士们开始活动筋骨并且提前用饭,平日舍不得吃腌肉的众人多啃了一块以犒劳自己,然后迅速进入设伏位置爬趴下来。
    很快远方平原的驿路上出现一辆辆挂着旗帜的车辆,车轮掀起的尘土纷纷扬扬,每辆车上都悬挂着旗帜,将近有两百名的叛军前后护送。
    等他们行驶到原下的时候,封常清立刻副将率一支队伍冲下山坡将车队的退路截断,自己则率少量的队伍在前方拦抢。
    叛军如临大敌,纷纷抽出兵刃或拉满弓弩,面对这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唐军,并没有表现得多慌张。
    负责护送的将领心思活络,寻思这里可是他们燕军的控制区,这支突然出现的唐军就显得很奇怪了。他策马走出阵列大大咧咧地叉手道:“各位唐军弟兄,你们是哪一支的队伍?”
    封常清命一粗野汉子上前叫阵道:“你他妈管得着吗?快把车上的财货吃的都留下来!”
    将领自忖已经猜出这些唐军的身份,嘿然笑道:“莫非是哥舒翰潼关被击败的残部?躲在这秦岭山中做了匪?”
    粗野汉子故作语塞,封常清等人的脸色也乍变,似乎印证了将领的猜测。他的气势和胆量也逐渐大了起来,笑着说道:“我们有一些多余的食物,也有一些盘缠,可以当做买路财交给你们,但车上的东西不能给你们。”
    “你们打发要饭的呢!把车留下给我滚蛋!”
    这叛将镇定自若地说道:“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们,这车上的财货都是带给驻守潼关的牛庭玠将军的,牛将军是圣武皇帝的义子,麾下在潼关有两万人马。你们能躲在华阴与潼关附近他的眼皮子底下,是他老人家懒得拍苍蝇而已,你们若是作死抢了他的家产让他知道,他就算是把整个秦岭华山翻倒,也要把你们这些手下败将抓出来。所以我劝你们要有自知之明,不该贪的东西可千万别贪。”
    封常清突然发出嗤笑声:“我们若是把你们全部杀光,不就没人知道这财货是谁抢的了?”
    将领瞬间变了脸色,迅速撤回队伍中去大喊了一声:“保护车队。”
    “动手!”
    众唐军拉满了弓弩攒射,叛军还以零星的角弓抛射,但终究势单力孤迅速往后方撤退,才知后路已经被切断了。
    他从马上挥起横刀大喊一声:“兄弟们,再往前二三十里就是潼关,冲出去到潼关搬救兵!”
    他一马当先冲出去,与拦路的唐军战作一团,封常清亲自指挥士卒拼杀,经过短暂的激战之后,只有三四个人逃出了唐军的堵截,朝潼关方向奔去。
    李崇豹几次想冲过去杀敌,被封常清拦阻道:“今后还有你打仗的地方,别急着出手。”
    等敌军逃窜之后,他技痒难耐,从马背上取下角弓,张弓搭箭拉满,将远远遁逃的最后一人射中了后心。这叛军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最终栽倒下去。
    封常清拍手夸赞道:“公子好箭法,将来骑射定然是一绝。”
    李崇豹难得被人夸奖,将弓揽在身后说道:“封伯伯这下该相信我的武艺了吧,侄儿虽不敢说以一敌百,但军中杀敌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封常清见他起了骄傲之心,遂起了要考一考他的想法:“为将者不应当只是勇武善战,还需要智谋出众。我且问你,我们抢了这些财货,应当运到哪里去?”
    “封伯伯,侄儿斗胆献策。这些财物就像是鱼钩,勾住了潼关叛将的神志。我们拥有了它们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想在什么地方跟他打,就在什么地方打。”
    封常清笑着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
    潼关东城墙的主城楼议事厅内,守将牛庭阶坐在铺着虎皮的胡床上,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嘴唇两角的黑髭因愤怒而向上翘起,指着跪在地上的将领怒斥道:“我的货都能给我弄丢!你是个蠢猪废物么!别以为你们是孙孝哲的人我就会手下留情,给我把他们三个拉出去砍了!”
    三人慌忙以头触地磕头求饶:“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
    牛庭阶副将也在一旁劝道:“牛将军,他三人也是无心之失。以卑职只见,不如放他们回去告知孙孝哲,以孙将军与您的亲厚,定然会再为你备出一份财物。”
    牛庭阶捂着胸口一阵肉痛说:“你还是不知道这帮人,若不是搜刮到最后无可搜刮,他们是不会想起给我备财的。这是我的货在潼关丢了,就算他还肯筹备,钱货价值也远不如丢失这一批!都是这三个混账!不杀也可以,先打一百军棍再说!”
    跪在地上的将领告饶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抬起头来说道:“牛将军,这些财货其实是可以找回来的!劫您货物的是一帮潼关溃军,就在风翼原上,他们躲在华山附近做了匪,卑职都把他们的相貌记下了,愿意领路寻找把货找回。”
    刽子手正要去拖他们去行刑,牛庭阶突然抬起手说道:“你刚刚说他们是在风翼原上伏击你们,此地距离我潼关不过二三十里,还真是我眼皮子底下的苍蝇了。那我就带兵出去!让你去辨路追人,把财货追回来!”
    副将心中生疑,开口问跪在地上的将领道:“他们有多少人,武备如何,马匹如何?”
    “启禀将军,好像是两千?或者是三千多?看上去武备精良,马匹也有六百多。”
    副将又扭头去劝牛庭阶:“牛将军,我觉得颇有疑点,潼关溃兵怎么可能集结这么多人?有如此多的人马,为何不去西北和灵武投奔唐军,却在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劫道?我以为将军不必轻举妄动,等派人去探查之后再说。”
    “等探查罢黄花菜都凉了!我的货也就丢光了!哪来那么多疑心,我率八千人出去把货夺回来,给你留一千人看家!就这样办!”

第七百五十八章 诱敌深入伏击战

    副将连忙叉手进言:“牛将军,钱财固然重要,但坚守潼关也很重要,将军需三思而后行,你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座关城上。”
    牛庭阶烦躁地摆了摆手:“你也太过于喋喋不休了,长安如今都在我们手中,能有什么事?关中的唐军都还在扶风苟延残喘呢,他们最近在陈涛斜新败,早已丢魂丧胆。”
    等钱财夺回来了,我分你一半。”他立刻挥手对麾下的几个将领下令道:“马上整顿人马,我们这就出去追击!要不了几天时间老子就能带着货回来。”
    他席卷着披风从交椅上站起来,带着麾下的将领便往门外走,副将追在身后还要劝谏,却被牛庭阶抬手拒于身后。
    这位镇守关隘的将军翻身上马,抬起鞭子对站在下方的副将说道:“我知道你胆小怕事,你不用担心,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俺老牛一个人顶着。打开城门!我们走!”
    “哎,”副将刚要叮嘱他什么,牛庭阶已经急不可耐地冲出了城门,他只好对跟着牛将军的虞侯们说道:“你们劝着点牛将军,千万不要涉身险地。”
    众人只是应付地叉着手,也打马一窝蜂地涌出了城门,叛军出潼关一路朝着风翼原方向而去。
    他们到达风翼原的案发现场,还能够看到残留下来的叛军尸体,地上血迹斑斑,破损甲胄扔得到处都是。一名虞侯跳下马查看车辙痕迹,叉手对牛庭阶说道:“将军,根据车辙的走向,这些车辆定是被人带着往南的深山里去了。”
    牛庭阶捋着胡须点点头,对领路的将领说道:“你我的猜测都没错,果然是潼关败战后变为匪徒的溃军,若能夺回财物,我便饶恕你的死罪。”
    领路的小将在马上连连叉手说道:“将军放心,卑职丢了货物,这次定要戴罪立功,拼上性命不要,也要把将军的货找回来。”
    “知道便好。”牛庭阶扬起马鞭对兵卒们喊道:“跟着车辙走!等把货找回来,人人都有赏赐。”
    他们从风翼原顺着车辙改变了方向,一路向南马蹄奔驰追击,步卒则疾跑着气喘吁吁跟在背后。
    潼关附近有些村落,百姓都已经逃难离去,好在这路途中遗留车辙的痕迹清晰,他们继续顺着道路前进,巍峨秦岭群峰已经出现在面前,地势起伏也有了落差。再往前行道路已经变得狭窄,两旁的山坡上草木葱茏,有些地方山峰陡峭难以攀爬,军士们多已经疲惫。
    跟随他的几名将领上前进言道:“我们已经追击了半日人困马乏,可否先行休息一下,想必溃兵贼匪挟带着车辆货物也跑不远,休息好了再追击也能事倍功半。”
    牛庭阶焦急地望着远处,身下的黄骠马不停地打着响鼻,他只好点点头说道:“好吧,休息半个时辰,你们喝水用干粮,半个时辰后启程!”
    兵卒们靠在两旁的坡上躺下,牛庭阶在心底估算着时间,等到时辰差不多,立刻起身催促兵卒们:“快快,快起来跟我追赶,追到财货后每人赏粟米一斗!”
    麾下将领和兵卒们都撇了撇嘴,牛将军果然是铁公鸡,今日若不能替他抢回财物,估计这一斗的粟米也不会有,哪怕赏些糙米也好啊。
    前方的山峰越来越险峻,两边的落差在几十米上下,将领们终于感觉到不妥。若是在此处埋伏一军,被人在背后堵住退路,借着地形之便向下攻击,他们这些人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两名虞侯上前叉手献言进谏道:“牛将军,前方道路越来越险峻,可否派一支人马在前方探路,确定安全之后再命后军跟进。”
    牛庭阶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那就三里一探,你先带几百人探路。”
    眼下来看这条山沟估计有几十里长,三里一探依然不能保证队伍的安全,虞侯提出:“可否让众军在此等候,等探出十里再来汇报如何?”
    “如此岂不误了我的事?你们只管去探!快些!”
    虞侯叉手应喏,带着一支两百人的骑兵上前探路,行出三里之后派人回来挥动旗帜,牛庭阶再带着队伍前进。
    眼前的山谷中幽深寂静,两旁山坡倾斜向上全是干枯的树和灌木,马蹄踏在下方的河床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因为回声的作用显得异常响亮。虞侯派人打着马回来报道:“将军,车找到了!就在前方五里处。”
    牛庭阶立刻催促着众人向前,也没有留人断后,八千人一窝蜂地向更狭窄的山道上涌去。他亲自打马在前,见牛车上的财物还在,甚至连牛都没有被匪徒杀掉,他颇为兴奋地说道:“幸好没丢多少,不然老子把整座山翻过来,也要将这帮田舍奴找到!”
    他的话音刚落,两旁的山顶上突然冒出许多的兵卒,撬动着石块往下面猛砸,或拉开长弓朝下攒射,这些石块如同冰雹一般左右横飞,叛军顿时大乱。
    兵卒们拥挤着往回跑,头顶上飞石的砸击却更激烈了,被砸中头的人脑瓜崩裂,鲜血从护耳盔中溢流而出,有些人被飞石砸中胸口,肋骨塌裂七窍流血,受伤的兵卒们躺在斜坡两侧哀嚎不止,连马儿都在飞石的袭击下倒地流血不止。
    牛庭阶这时也不顾自己的财物了,在马上大声呼喝道:“快撤,快撤出山谷!”
    他的肩甲都被砸飞了,肩头流血不止,手臂似乎已经脱臼,只好丢弃了马匹在谷间跌跌撞撞而行。跟在他左右的士卒们被一支支箭矢射倒。
    一帮伤残兵卒跑到谷口的狭窄地带,前方却被唐军的盾牌和长枪阵挡住,弓弩手们分布在两侧攒射弩箭,将叛军给迫退了回去。
    牛庭阶有气无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对身边残存的几百个兵卒催促道:“杀,杀出去才能活命!”
    兵卒们硬着头皮上前,又有十几人被唐军劲弩箭矢射倒在地,等冲到跟前时,敌军躲在坚固的盾牌后面,只有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身体被穿成了刺猬,剩下的百余人又退了回来。
    两个虞侯躲在牛庭阶身后交换了眼神,各自悄悄抽出刀,踮着脚尖屏声敛气上前,迅疾地架在了牛庭阶的脖子上。
    “你们两个叛徒,你们做什么!”牛将军暴怒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做什么,当然是要活命!”
    虞侯对着士卒们喊道:“若不是牛庭阶一意孤行要夺回他的财物,你我兄弟会陷入死地吗?现在不如放下兵器,绑了牛庭阶向唐军投降!”
    兵卒们一听,武器噼里啪啦扔了一地,几个兵卒上前来用麻绳将牛庭阶捆缚。
    他们朝对面的唐军阵列喊道:“我们绑住了牛庭阶,我们投降!”
    封常清已经带着兵卒们从山间的小道下到谷底,众多叛军卸下甲胄,将粽子般的牛庭阶献上。封常清满意地点着头说道:“牛将军可不能死,我还需要你帮我拿下潼关关城。”
    牛庭阶无奈地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顺从地跪在了地上:“牛庭阶愿意投降,助将军取得潼关。”
    “那就请牛将军跟在我身边,其余人押着车辆前进,向潼关开拔!”

第七百五十九章 细柳原大战

    十一月,广平王李豫和西凉郡王李嗣业调集大军十二万,在武功县的西原上举行誓师大会,斩杀三牲祭天之后,开始向各军下达命令。
    李豫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当然要以身作则亲自指挥,他虽然对此毫无经验,但昨天晚上李嗣业已经撰写好战役部署,他花了半个时辰背了下来,正好用来今天露脸。
    尽管已有事先准备,李豫也免不了心中紧张,自然也不可能有感情地背诵全文,话语干涉生硬,让人一听就感觉是在背台词。
    “各位将士,今日此战定要击败叛军,收复长安,功成之日三军皆有犒赏。”他从令箭壶中取出令箭,对着下方喊道:“臧希液!”
    臧希液出列上前叉手:“末将在。”
    “命你率飞虎骑为左翼先锋,负责侦查敌情和襄助中军左侧。”
    “喏!”
    “段秀实!”
    段秀实也上前叉手:“末将在。”
    “命你率瀚海军为右翼先锋,负责襄助中军右侧。”
    “喏。”段秀实上前接过令牌,退回到了队列中。
    李豫又喊道:“郭子仪!”
    郭子仪叉手上前:“末将在。”
    “命你率领朔方军所部为后军,防止敌军绕到敌后袭击。”
    “喏,”郭子仪朝李豫躬身叉手,又稍稍侧头面朝站在李豫身旁的李嗣业,点头以表示支持。
    李豫又一一抽出令箭,向前来支援的友军如葛逻禄骑兵和拔汗那骑兵下令,命他们分别跟随臧希液的左翼和段秀实的右翼,算是骑兵队伍的一个补充。
    他从壶中抽出最后一支令箭扭头望向李嗣业:“李大夫。”
    李嗣业连忙转身到他面前在胸前叉起双手:“末将在。”
    “你执掌三镇步卒和炮营为中军,与本帅一同行动,沿渭水以南进发长安!”
    “喏!”
    三军浩浩荡荡向前开进,从郿县驿道沿着秦岭进军,由于唐军携带辎重过多,骑兵不得不放慢速度,每日只能够行进四十余里。
    十四日后,唐军经过兴平到达咸阳,派出的塘骑队前来通报,说是叛军已经从禁苑和长安出发。李嗣业下令让队伍放慢速度,又命燕小四将火炮营展开齐头并进。牛马拉着炮车从冬季松散的田地里驶过。骑兵从田野两边的沟陇里穿过,他们背后挂着猎猎飘扬的旗帜,成千上万面如同层层叠叠的积雨云。
    长安城的设计结构和不断扩张使得它城防能力极低,越是这种繁华富庶的超大都城,越是无法坚守。且不说曲江池使得城池有大的缺口,就说近七十里周长的外城郭城墙上,统筹部署兵力就是巨大的难题,攻城队伍只要随机找几个点猛攻,然后突然转换方位,也足以使得守城将军难以兼顾。可一旦将唐军放进城内巷战,长安万年两县的百姓可是恨他们叛军入骨,定然要帮助唐军共同讨叛,继而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所以李归仁和安守忠一致决定,还像上次那般主动出击,在长安城外以逸待劳占据主动,等着唐军送上来进行一场血与火的正面交锋。
    唐军中的最强战斗力无非是李嗣业的河西、北庭、安西三军。只要集中同罗骑兵和曳落河冲击河西军中军将其击溃,其余敌军自然败退逃窜。
    双方最终在皂河对岸的细柳原上摆开了阵列,李嗣业命令中军挥动旗帜使队伍停下,面朝敌军摆出前四后三七个空心大阵,骑兵则如鱼鳞般交叠在空心阵左右。后军的朔方军一部分则摆出了偃月阵,郭子仪稳居正中,他倒是希望敌军来背后偷袭一下子,也让李嗣业看看天下最强不一定是安西军。
    郭子仪摆出偃月阵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担心李嗣业那奇怪的空心方阵会被敌军冲垮,到时候他的偃月阵最大程度不受溃军影响,能够起到翻盘的作用。
    七个空心方阵前后左右都是六排,正对敌阵的第一排是步槊,用来拦阻骑兵的冲锋,冲锋中的马匹见到明晃晃的刀尖会躲闪不前,第二排是盾兵,当敌军战马停滞开始用弓箭袭扰时,盾兵则上前与步槊相互掩护,后方四排均是弓弩手,用以对冲锋中的敌军进行攻击。
    李嗣业和李豫的中军纛旗在空心方阵后方,这也是一个稍扁长的空心阵,不过守在阵前方的是大名鼎鼎的陌刀队。
    空心阵的中央是毡布掩盖的玄武重炮,每个阵中排列着十三门,这样的配置其实有一定的危险性,兵卒们能够感受到后背火焰从他们头上吹过,万一那个炮炸了膛或者发生故障,最危险的就是站在炮前方不远的人。
    李嗣业在凤翔蛰伏的两三个月里,一直在进行空心方阵与骑兵的对抗演练,为了模拟出战场的真实性,他特意让燕小四在整齐排列的兵卒后方试炮,以训练他们不被雷霆般的炮声给吓倒。
    唐军两侧率先有两名骑兵出列,在马上挽弓射出一箭之地的阵脚,火炮时代的来临将使得这种射阵脚的方式变得只剩下仪式。
    叛军将骑兵作为主力安排在中央,步兵却在两侧,一旦进攻开始,骑兵就会变成整支军队的锋矢,只要将敌军的大阵钻出一个缺口,整个阵型就会全部奔溃。
    安守忠也正要派人去射箭定出阵脚,李归仁连忙说道:“不要被李嗣业骗了,你忘了他军队中有种能爆炸的利器,射程也非常远,我们往后撤出两百步,免得被他来个突然袭击。”
    叛军开始缓缓向后撤退,李嗣业下令空心方阵前进,包括方阵中的火炮和弹药车也都跟着向前。
    “别撤了!同罗骑兵上前,冲击敌军本阵!其余军阵和敌军拉开距离!”
    战役就在这猝不及防的一瞬间开始了,戴着翻耳盔的叛军骑兵向前冲锋,他们特意拉开了间距,以防止被密集的玄武炮给击中。
    唐军方阵中的玄武炮点燃了捻子,百门火炮前后依次喷吐出雷霆火焰,在冲锋的敌军中炸开,马儿翻倒在地,骑在马上的兵卒被压断了右腿,杀猪般地嚎叫不止。许多战马被惊吓放慢了脚步,致使后方的冲锋受阻。
    燕小四站在中央的空心阵中,挥动赤色令旗命令炮兵们清理炮膛、装药、装捻子、整个过程显得异常漫长。叛军骑兵加快了速度朝着空心阵冲来。
    指挥空心阵的马磷挥动旗帜命令前排步槊手半蹲,将槊尾顶在土中,槊锋四十五度角前刺,后排的弓弩手开始对准冲过来的骑兵攒射箭矢。叛军骑兵冲至近前放慢了速度,摸出角弓对准步槊手,要将空心方阵打开缺口。
    马磷立刻挥动旗帜,命跳荡持盾牌上前护住,弓弩手依旧在后方不断抛射箭矢。
    燕小四指挥兵卒们将炮弹换成了铁条碎片装填进炮口中,挥旗向马磷穿令,马磷立刻指挥方阵前排向两边撤退,将七十门火炮的炮口暴露在敌军面前。
    敌骑开始向前冲锋,他们都要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把敌军会喷火的炮筒子给弄翻,把操炮的人全部杀光。燕小四则在心中默念着距离,命人点燃了捻子,开始等待着敌军骑兵迅速迫近。
    他们经历了前两轮炮弹之后,误以为只要冲得快,炮弹就只会在身后炸响。此刻他们已经冲到了火炮跟前,曙光已经到来。
    前排的七十门玄武炮喷出了炽烈的火焰,无数炙热的铁屑和杀伤破片从炮口中喷出来,冲在最前方的骑兵直接翻到在地,人和马的身体像一块块破布,被铁片撕裂出无数道伤痕,唐军阵型的面前堆积了一排人马尸体。
    李归仁急火攻心,连忙下令道:“叫骑军撤回来,曳落河与同罗骑兵绝不能够损失掉!步兵阵押上前!”

第七百六十章 当乘胜追击

    叛军阵列中响起隆隆的鼓声,催促着兵卒们上前去充当炮灰,步兵阵齐头并进手持盾牌向前进攻,要击垮这看似薄弱的空心方阵。
    马磷指挥方阵前排重新缩回来,站在炮阵的前列,燕小四则连忙命令操炮兵卒们清理炮膛、装药、装猛火弹、开始调整射击高度。估算射速和延迟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炮弹一部分落在了冲锋的步兵阵的身后,虽然掀起了阵阵的火浪,但杀伤力确实有限。
    李嗣业趁机向臧希液下令,让他率领本部骑兵冲击敌军步军阵,留下拔汗那骑兵保护中军的侧翼。
    此举虽说有些冒险,但却能够提前结束战役,消除掉整个战役过程中的变数。臧希液也觑见了敌军步卒阵列出现的破绽处,是被炮弹炸得散乱的左侧方。
    擂鼓声如暴风雨前的惊雷,李嗣业更是命人吹响了青铜号,低沉的压迫感已经扑面而来。臧希液带领着骑兵从左侧冲击敌军步军阵,安守忠也明显感觉到了左侧的致命性破绽,他立刻命曳落河骑兵作为救火队赶在左侧,与西凉飞虎骑进行短兵相接。
    曳落河作为安禄山最精锐的王牌,唯一的缺憾在于数量不足,五千曳落河对两万飞虎骑进行拦阻,双方进行了短暂激烈的交锋。
    这些曳落河无论是骑射本领还是战斗意志要稍比飞虎骑高一点点,他们能够用刁钻的技巧翻到马的左侧来躲避箭矢,但起身还击的时候却快如秃鹰,抬起角弓瞄一眼就射,敌方若是不注意闪避,极有可能被箭矢穿透喉咙。
    安守忠自然不可能让曳落河与飞虎骑拼消耗,只要能够稍稍拖住西凉骑兵,他立刻将侧方的军阵重新规整,砍杀掉几个被炮弹炸傻的骚乱起源,使得阵型重新变得稳固。
    “给我把眼珠子瞪大了,不要被吓着!抵住敌军冲击!”
    曳落河迅速脱离战斗撤离,飞虎骑才得以接近叛军步军阵,但他们的敌手已经严阵以待,把为数不多的陌刀阵摆在了侧面。
    臧希液也迅速指挥兵卒们撤回,只在远处放箭进行袭扰,就在这陷入僵局的瞬间,对面河西军组成的空心阵中,炮口再次喷出了白烟。
    这次燕小四所拥有的时间非常充裕,他命七个方阵内的百门炮都对准了叛军的两个步兵阵,即使他们有配置再大的纵深,方阵在炮火的面前如同等待收割的麦子。
    翻腾的火球伴随着浓烟在叛军步兵阵中升起,前排的步槊兵和跳荡被炸得东倒西歪,坚固的甲胄也被炮弹的破片冲破,多数兵卒们趴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臧希液再次找到了机会,朝着敌军混乱最为严重的前方冲杀过去。安守忠故技重施,依然派出曳落河救火。但这次炮火覆盖的敌军两个步兵阵全线溃乱。
    “全部押上去!一部分人进攻曳落河,一部分进攻敌军右方阵!”
    曳落河骑兵们奋勇作战,但他们数量劣势显现了出来,无法护住溃乱的敌军两个方阵。飞虎骑的一支化为三支锋矢插入了右侧步兵阵中,马槊在前方开路刺戳,后方挥舞着横刀砍杀。转眼间叛军的右步兵阵溃败,开始向后撤退逃散。
    眼见胜利在望,李豫激动的喜色已经溢出了面庞,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缰绳大声道:“我们要赢了!”
    李嗣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炯炯盯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除非他的视线所不及之处。细柳原这处地形并不是完全平整,西边有凸起的丘垄,若是有人刻意绕出一个半圆,从丘垄的背后直插郭子仪的朔方军方阵,郭子仪是否能够坚持住等到骑兵来援。
    他突然开口问道:“叛军同罗骑兵的数量好像少了许多,还有李归仁的麾旗哪里去了?”
    李嗣业立刻转身指着身后道:“给郭子仪的后军下旗令,注意严防敌骑军!”
    他的话音刚落,李归仁突然率领着同罗骑兵迂回出现唐军的后方,目标正是郭子仪的朔方军所在。李豫顿时惊得惨白了脸,慌忙说道:“李大夫,后军若溃败,我中军则危矣!”
    “广平王不必担心。”他立刻对身旁左右负责挥动五行旗的旗手下令:“立刻给瀚海军和葛逻禄骑兵下令,进攻同罗骑兵!拔汗那军继续稳固左翼!”
    右翼按兵等待的段秀实终于找到了上场的机会,立刻朝着同罗骑兵冲杀了过去,葛逻禄的五千骑兵也从另一侧冲锋,联合夹击同罗骑兵。
    郭子仪也连忙命人将为数不多的陌刀队调集至阵型的前列,对减慢了冲速的同罗骑兵进行砍杀,战役进行到白热化的搏杀阶段。
    李嗣业的神情逐渐舒展,李豫此刻也无法察辨出形势的优劣,只好斜抬起头去看李大夫的脸,看到他确实是晴转多云,才松了一口气问道:“李大夫,现在战况如何。”
    他呲起笑容说道:“后方无需担心郭子仪,段秀实,同罗骑兵必然败退,前方,曳落河也救不了两个步军阵的全面溃败,再有一盏茶的功夫,敌军必然全面溃败。”
    李大夫的预感果然准确,叛军的前后阵同时朝长安方向败退。他也许是他掌握了阵亡率两成以上必溃客观规律,或许是在纷乱的战阵中嗅到了胜负的味道,使得李豫也投来了敬佩的目光,假如李靖李绩重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李嗣业转身对李豫说道:“请广平王下令全军追击!”
    “不是说穷寇莫追吗?”
    “在这平坦的八百里秦川上,不存在什么穷寇。况且一支军队最大的伤亡,不是发生在战役的过程中,而是发生在溃败后撤的路途上。”
    “好,”李豫发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工具人,断然下令道:“擂鼓前进,全军有序追击。”
    唐军阵列分为几支追击叛军,细柳原仿佛变成了竞赛的跑道,先是臧希液追击在最前方,但叛军安守忠命令曳落河在后方掩护阻击,迫使他们放慢了速度。段秀实紧追着同罗骑兵从侧面超越了臧希液。
    李归仁和安守忠会合接着逃窜,但两人商议了一下,不能这么逃下去,不然都无法腾出时间通知长安城内的张通儒和孙孝哲撤退,两人组织队伍再战,一面派人快马加鞭回到长安通报战败消息。
    他们仓促组织起来的队伍已经全无斗志,尽管有四千曳落河压阵,但很快败退再次逃窜,队伍折损将近有六万人。
    唐军一路追击到长安城附近才停了下来,接下来该是进入城池了,或许会遇到抵抗,但已无足轻重。
    李嗣业再次借广平王李豫下令,把众将召集到一起,数面麾旗在北风中飘荡,大将们的马匹围成一个半圆。身后千面旗帜马队停下来,遥望长安的城墙,城内有滚滚的黑烟冒起,如同烽火台上的狼烟。
    他叉手对李豫说道:“殿下,叛军败退,城内的残敌也已经逃走。他们定会往潼关方向逃窜,请殿下命我我们分兵追击。”
    李豫犹豫地说道:“三军经历大战,将士们也已经疲惫,不如大军先入城休整?”
    他又进言道:“军队数量庞大,不宜全部带入城中,陛下可命马磷将军率一支万人队伍与你入城。实不相瞒,潼关已经被末将派封常清领八千兵马夺下堵住了,进入关中的叛军将无路可逃,为了防止他们往别处逃窜,末将请求殿下命我代你指挥。”
    李豫大吃一惊,这一刻他才完全明白李嗣业所有谋划,他迟迟不肯出战,是在等待时机将叛军十万余人全部歼灭在关中。
    他同时有些担心,万一敌军困兽尤斗,李嗣业他们再围堵不住,他们再折返回长安来,关中百姓岂不是还要面临一场灾难?
    “李大夫,”他面朝对方抱起双手:“派封常清出击潼关的事情,大夫为何不提前相告?万一对方如破釜沉舟般在绝境中生出斗志,突破围堵流窜关中残害百姓,你我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李嗣业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叉手说道:“嗣业所谋,正是不让叛军流窜,势必要在关中将其全歼。安守忠、李归仁、张通儒、孙孝哲四人恶贯满盈,若让他们回到中原恢复气势,则是中原百姓的灾难。若是能够全歼敌军,收复洛阳轻而易举,如若围堵不成造成的后果李嗣业愿意承担罪责。”
    李豫也连忙下马,将他搀扶起来:“我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岂能让李大夫独自承担,众将听令,李大夫可代本帅行使军令,追击堵截叛军。”

第七百六十章 当乘胜追击

    叛军阵列中响起隆隆的鼓声,催促着兵卒们上前去充当炮灰,步兵阵齐头并进手持盾牌向前进攻,要击垮这看似薄弱的空心方阵。
    马磷指挥方阵前排重新缩回来,站在炮阵的前列,燕小四则连忙命令操炮兵卒们清理炮膛、装药、装猛火弹、开始调整射击高度。估算射速和延迟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炮弹一部分落在了冲锋的步兵阵的身后,虽然掀起了阵阵的火浪,但杀伤力确实有限。
    李嗣业趁机向臧希液下令,让他率领本部骑兵冲击敌军步军阵,留下拔汗那骑兵保护中军的侧翼。
    此举虽说有些冒险,但却能够提前结束战役,消除掉整个战役过程中的变数。臧希液也觑见了敌军步卒阵列出现的破绽处,是被炮弹炸得散乱的左侧方。
    擂鼓声如暴风雨前的惊雷,李嗣业更是命人吹响了青铜号,低沉的压迫感已经扑面而来。臧希液带领着骑兵从左侧冲击敌军步军阵,安守忠也明显感觉到了左侧的致命性破绽,他立刻命曳落河骑兵作为救火队赶在左侧,与西凉飞虎骑进行短兵相接。
    曳落河作为安禄山最精锐的王牌,唯一的缺憾在于数量不足,五千曳落河对两万飞虎骑进行拦阻,双方进行了短暂激烈的交锋。
    这些曳落河无论是骑射本领还是战斗意志要稍比飞虎骑高一点点,他们能够用刁钻的技巧翻到马的左侧来躲避箭矢,但起身还击的时候却快如秃鹰,抬起角弓瞄一眼就射,敌方若是不注意闪避,极有可能被箭矢穿透喉咙。
    安守忠自然不可能让曳落河与飞虎骑拼消耗,只要能够稍稍拖住西凉骑兵,他立刻将侧方的军阵重新规整,砍杀掉几个被炮弹炸傻的骚乱起源,使得阵型重新变得稳固。
    “给我把眼珠子瞪大了,不要被吓着!抵住敌军冲击!”
    曳落河迅速脱离战斗撤离,飞虎骑才得以接近叛军步军阵,但他们的敌手已经严阵以待,把为数不多的陌刀阵摆在了侧面。
    臧希液也迅速指挥兵卒们撤回,只在远处放箭进行袭扰,就在这陷入僵局的瞬间,对面河西军组成的空心阵中,炮口再次喷出了白烟。
    这次燕小四所拥有的时间非常充裕,他命七个方阵内的百门炮都对准了叛军的两个步兵阵,即使他们有配置再大的纵深,方阵在炮火的面前如同等待收割的麦子。
    翻腾的火球伴随着浓烟在叛军步兵阵中升起,前排的步槊兵和跳荡被炸得东倒西歪,坚固的甲胄也被炮弹的破片冲破,多数兵卒们趴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臧希液再次找到了机会,朝着敌军混乱最为严重的前方冲杀过去。安守忠故技重施,依然派出曳落河救火。但这次炮火覆盖的敌军两个步兵阵全线溃乱。
    “全部押上去!一部分人进攻曳落河,一部分进攻敌军右方阵!”
    曳落河骑兵们奋勇作战,但他们数量劣势显现了出来,无法护住溃乱的敌军两个方阵。飞虎骑的一支化为三支锋矢插入了右侧步兵阵中,马槊在前方开路刺戳,后方挥舞着横刀砍杀。转眼间叛军的右步兵阵溃败,开始向后撤退逃散。
    眼见胜利在望,李豫激动的喜色已经溢出了面庞,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缰绳大声道:“我们要赢了!”
    李嗣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炯炯盯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除非他的视线所不及之处。细柳原这处地形并不是完全平整,西边有凸起的丘垄,若是有人刻意绕出一个半圆,从丘垄的背后直插郭子仪的朔方军方阵,郭子仪是否能够坚持住等到骑兵来援。
    他突然开口问道:“叛军同罗骑兵的数量好像少了许多,还有李归仁的麾旗哪里去了?”
    李嗣业立刻转身指着身后道:“给郭子仪的后军下旗令,注意严防敌骑军!”
    他的话音刚落,李归仁突然率领着同罗骑兵迂回出现唐军的后方,目标正是郭子仪的朔方军所在。李豫顿时惊得惨白了脸,慌忙说道:“李大夫,后军若溃败,我中军则危矣!”
    “广平王不必担心。”他立刻对身旁左右负责挥动五行旗的旗手下令:“立刻给瀚海军和葛逻禄骑兵下令,进攻同罗骑兵!拔汗那军继续稳固左翼!”
    右翼按兵等待的段秀实终于找到了上场的机会,立刻朝着同罗骑兵冲杀了过去,葛逻禄的五千骑兵也从另一侧冲锋,联合夹击同罗骑兵。
    郭子仪也连忙命人将为数不多的陌刀队调集至阵型的前列,对减慢了冲速的同罗骑兵进行砍杀,战役进行到白热化的搏杀阶段。
    李嗣业的神情逐渐舒展,李豫此刻也无法察辨出形势的优劣,只好斜抬起头去看李大夫的脸,看到他确实是晴转多云,才松了一口气问道:“李大夫,现在战况如何。”
    他呲起笑容说道:“后方无需担心郭子仪,段秀实,同罗骑兵必然败退,前方,曳落河也救不了两个步军阵的全面溃败,再有一盏茶的功夫,敌军必然全面溃败。”
    李大夫的预感果然准确,叛军的前后阵同时朝长安方向败退。他也许是他掌握了阵亡率两成以上必溃客观规律,或许是在纷乱的战阵中嗅到了胜负的味道,使得李豫也投来了敬佩的目光,假如李靖李绩重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李嗣业转身对李豫说道:“请广平王下令全军追击!”
    “不是说穷寇莫追吗?”
    “在这平坦的八百里秦川上,不存在什么穷寇。况且一支军队最大的伤亡,不是发生在战役的过程中,而是发生在溃败后撤的路途上。”
    “好,”李豫发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工具人,断然下令道:“擂鼓前进,全军有序追击。”
    唐军阵列分为几支追击叛军,细柳原仿佛变成了竞赛的跑道,先是臧希液追击在最前方,但叛军安守忠命令曳落河在后方掩护阻击,迫使他们放慢了速度。段秀实紧追着同罗骑兵从侧面超越了臧希液。
    李归仁和安守忠会合接着逃窜,但两人商议了一下,不能这么逃下去,不然都无法腾出时间通知长安城内的张通儒和孙孝哲撤退,两人组织队伍再战,一面派人快马加鞭回到长安通报战败消息。
    他们仓促组织起来的队伍已经全无斗志,尽管有四千曳落河压阵,但很快败退再次逃窜,队伍折损将近有六万人。
    唐军一路追击到长安城附近才停了下来,接下来该是进入城池了,或许会遇到抵抗,但已无足轻重。
    李嗣业再次借广平王李豫下令,把众将召集到一起,数面麾旗在北风中飘荡,大将们的马匹围成一个半圆。身后千面旗帜马队停下来,遥望长安的城墙,城内有滚滚的黑烟冒起,如同烽火台上的狼烟。
    他叉手对李豫说道:“殿下,叛军败退,城内的残敌也已经逃走。他们定会往潼关方向逃窜,请殿下命我我们分兵追击。”
    李豫犹豫地说道:“三军经历大战,将士们也已经疲惫,不如大军先入城休整?”
    他又进言道:“军队数量庞大,不宜全部带入城中,陛下可命马磷将军率一支万人队伍与你入城。实不相瞒,潼关已经被末将派封常清领八千兵马夺下堵住了,进入关中的叛军将无路可逃,为了防止他们往别处逃窜,末将请求殿下命我代你指挥。”
    李豫大吃一惊,这一刻他才完全明白李嗣业所有谋划,他迟迟不肯出战,是在等待时机将叛军十万余人全部歼灭在关中。
    他同时有些担心,万一敌军困兽尤斗,李嗣业他们再围堵不住,他们再折返回长安来,关中百姓岂不是还要面临一场灾难?
    “李大夫,”他面朝对方抱起双手:“派封常清出击潼关的事情,大夫为何不提前相告?万一对方如破釜沉舟般在绝境中生出斗志,突破围堵流窜关中残害百姓,你我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李嗣业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叉手说道:“嗣业所谋,正是不让叛军流窜,势必要在关中将其全歼。安守忠、李归仁、张通儒、孙孝哲四人恶贯满盈,若让他们回到中原恢复气势,则是中原百姓的灾难。若是能够全歼敌军,收复洛阳轻而易举,如若围堵不成造成的后果李嗣业愿意承担罪责。”
    李豫也连忙下马,将他搀扶起来:“我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岂能让李大夫独自承担,众将听令,李大夫可代本帅行使军令,追击堵截叛军。”

第七百六十一章 取潼关不费吹灰之力

    李嗣业得到李豫的许可后,立即向众人宣令:“我将率河西、北庭、安西三军追击叛军残部至潼关,将其堵截消灭在关城之外。但为了万无一失,防止敌军突围逃窜,须派两军前往黄河上游的蒲津渡和南面的武关进行拦截,建宁王、郭中丞还有王尚书,你们可自行挑选一处拦截敌军。”
    郭子仪将目光投向建宁王李倓,建宁王却微微抬头瞟起眼角,意思是我和兄长一样不做决定。
    他又和王思礼相互对视了一眼,才叉手说道:“武关地形狭窄,大军施展不开,我们朔方军愿往蒲津渡拦截。”
    王思礼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当率所部一万人前往武关设伏拦截,定然不让一个叛军走脱。”
    李嗣业又对李豫叉手道:“还请殿下领马磷率一万人入长安城,安抚百姓、巩固城防、向陛下报捷就劳烦殿下了。”
    李豫心里面有点不对味,李大夫这样的安排等于是让他李豫将所有的荣耀和光环一人接纳了,虽然这对他将来登基为帝有莫大的好处,但对于这种被强安到头上的荣誉,他总是感觉受之有愧。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了与郭子仪并肩立马的弟弟建宁王,谁知建宁王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
    李豫心中稍感坦然,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就要接受万人的景仰和朝拜,这和他这个人没有关系,只因为他的身份是皇帝的长子。
    他又朝李嗣业感激地投去一瞥,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领兵入城,你们各自去追击敌军。”
    众将皆叉手应喏。
    大军在长安城下分为了四军,各自化作一道道旗帜的洪流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
    时间回到两日之前。
    自从牛庭阶去追夺财物后,潼关城内的叛军只剩下一千人留守,副将张希达心神不宁,但他并未有尝试报知长安或派人向洛阳汇报,关键是这样做会得罪牛庭阶,前提是如果他能活着回来的话。
    时至黄昏,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来报知,牛将军已经夺回了财物,已经押送着车辆行在回往潼关的路途上。
    张副将心中稍稍安定,却又暗自猜疑,他本能地认为这是唐军的计策,如今牛庭阶真的带回了车辆,让他心中的疑窦减轻了许多。也许自己的怀疑是错的,潼关附近的深山中确实活动着两千人以上的溃兵。
    红日从远方华山山脉间落下,在这一刻金黄色的余晖中,黄河金灿灿水面也不辜负其名了。
    青色的旗帜在潼关道上出现,数千兵马押送着一辆辆大车逐渐接近了城关。这当间能见度已经很低,张希达俯身在城墙上,看不清城下将领们兜鍪下的脸,但拉货的栈车车辙压得很深,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按理来说溃兵就算有组织地抢劫,所获得财物也是要分赃的,牛庭阶的财物能够夺回七成就算不错了,竟然全部夺了回来,是有些蹊跷呵。
    他俯身在城楼上喊问道:“可是牛将军回来了?”
    牛庭阶策马上前,大声回应:“是我,快开城门。”
    这确实是牛将军的声音,他心中疑窦顿消,立刻带领心腹走下城楼,命人打开城门,率领几十骑迎了出来,在牛庭阶面前叉手道:“牛将军辛苦了。”
    “为自己夺财,何谈辛苦?走吧。”牛庭阶面容生硬死板。
    他突然把目光转向了牛将军的身后,无端问道:“好多生面孔啊。”
    牛庭阶眼神一慌,张希达也陡然明悟,连忙掉转马头。唐军中一名小将眼疾手快,拉满箭矢撒手,一箭正中他的肩膀。
    封常清挥手喊道:“冲进城去!”
    数百骑打马向前,裹挟着几十骑叛军往城门内冲锋,城门上的小卒来不及拉起吊桥,门口的士兵更来不及关闭城门。
    副将张希达肩部受伤,身体迅速调转至马匹一侧,拉着马颈又一个转身,竟然朝黄河的河滩上狂奔,岸边只有孤单一叶偏舟。
    李崇云自射出这一箭便盯死了这名副将,挥动马鞭抽打着马臀朝河滩追去,封常清回头喊了一声:“崇豹!”
    他立刻吩咐身边的几个亲兵,赶紧去保护公子。
    安西军一窝蜂地涌入了城中,对着叛军残部大开杀戒,由于主将被擒,副将也逃遁不知何方,城内的多数叛军跪地投降。
    片刻之后,李崇豹已经从河滩上骑着快马返回,他沿着台阶走上城墙,来到封常清面前,将手中的头颅扔在了脚下。
    封常清在他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颦起眉头说道:“日后切不可擅自行动。李崇豹听令!”
    他单膝跪地叉手:“喏。”
    “命你为亲兵团校尉,改日我会向大夫讨要告身。”
    李崇豹满脸喜色应道:“卑职谢过将军。”
    封常清将他搀扶起来,半是羡慕半是调侃地说道:“像你这样作为大将的子弟,根本无需搏身上阵,朝廷很快就会因为你父亲的功绩而加封你的官位,至少应该是四品的中郎将,正四品的壮武将军也说不定,就连你远在兰州年幼的弟弟,也能得到一个五品的散官封号。你们出身的起点,便是无数将士奋斗半身都无法达到的高峰。”
    李崇豹对封常清这句感叹没有太多感觉,他没有经历过父辈们腥风血雨拼杀一步步往上爬的日子,只是由衷地说道:“朝廷封我再大的官,也比不过这个校尉,因为它是我自己夺了人头赚来的。”
    封常清哈哈笑道:“没错,小兵击杀镇守关隘的副将,确实能换一个从七品的校尉。我相信你今后的成就能远胜我。”
    他们从城墙上往远处望去,崇山峻岭化作了模糊的巨兽身躯,依然也能从粼粼反射星辉的波光上分辨出黄河的痕迹。
    第二日,封常清便命麾下将领驱使着叛军修缮城墙,紧靠着黄河的这一面本来就有条石筑起的大坝状城墙,更有三十尺坝体延伸到水中,高达四丈堪称铁壁铜墙。靠近秦岭的一面不但有两条难以逾越的深沟,还有修筑在原上的十二连城与潼关相连。
    但总体来说潼关最险要的一面是朝向灵宝方向的,那边才是只有一条道路,泥丸塞关,天下奇险。而面朝关中的这个方向,需要防守的城墙足有三里长,八千人似乎很勉强。
    封常清命人修整了瞭望塔上的床弩,墙下还有十几架小型的重力抛石机,墙上用辘轳悬挂可反复使用的礌木,应付数万大军几十日的强攻还是没问题的。
    四日之后,从关中通往潼关的大道上奔流滚滚,征尘从黄河边上扬出十里地,李归仁等人率领的叛军逐渐接近关城。叛军依然有三万多人的规模,其中以骑卒居多,步兵也多是精干的百战老兵,他们已经疲惫不堪难掩败相。
    战争对个体来说也是一项强者生存的淘汰赛,看似大败亏输,不堪再战,实则留下来的全是精锐力量,只要得到充分休整,能够补充到兵员,依然能支棱起一支庞大且强悍的军队。
    这就是李嗣业以求全歼原因所在,只要叛军的核心主体在,只要有喘息之机,就如同百足虫一般,能够重新复活过来。
    封常清命所有人蹲在墙垛后面,城墙上招摇着几面叛军的旗帜,等待着李归仁等人接近。正所谓兵不厌诈,但凡有给对方突然惊吓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第七百六十二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归仁率先带着骑兵扑至潼关城下,隔着深壕沟对城头上高喊:“牛庭阶,快快放下吊桥!快放下吊桥让我们入城。”
    李崇豹蹲在牛将军的身后,用刀锋抵着他的后背,再次强迫他担当主角表演。
    在城下叛军的视角中,牛庭阶僵硬地走到墙垛前,探头问道:“李将军为何如此急匆匆入关?”
    “我军新败!先撤出潼关再说,赶紧开城门!”
    牛庭阶又问:“我军还剩下多少人?”
    “哪来这么多废话,进了城再说!”
    牛将军突然模仿起了耳背,一只手挡着耳朵说道:“你们说什么?走近一点说话。”
    李归仁不知是计,催马上前几步大声道:“你他妈耳朵聋了吗,快些开城门!”
    崇豹迅速从墙垛后面站起,将手中长弓搭上箭矢拉满,对准李归仁一箭射了下去。
    李归仁身披明光铠,防御自然比小兵强悍,他本能反应地从马背上俯下头去,箭矢在他的兜鍪上铛声撞击了一下,迅速调转马头返回。
    其余跟在他身侧的骑卒便不那么幸运了,近千名唐军在女墙后拉弓攒射,瞬时就有十余人从马匹上栽倒下来,后背插满箭矢尤在挣扎着往外爬。
    封常清站在城楼中央,双手扶着墙垛大声笑道:“我乃安西行营节度副使封常清,潼关也已为我所有!想要过去就拿尸体来堆!”
    李归仁且惊且怒,挥手命骑卒们策马上前,朝着城墙上射箭强攻。封常清立刻命人反击,床弩和抛石机向城外发射,一时间箭如雨下,乱石穿空,叛军又折损了一批人马,连忙撤了回去。
    这时带着大量步卒和曳落河骑兵的安守忠赶到,叛将孙孝哲和张通儒也在其中。听闻牛庭阶投敌之后,孙孝哲雷霆暴怒:“这个狗日的狗奴!亏老子还惦记着给他敛财送了几十车!他竟然投降了李嗣业!”
    安守忠从腰间抽出横刀道:“等攻破潼关后,我定要将他砍成三截!”
    “攻城!把潼关打下来!”
    他与李归仁再次组织攻城,只是潼关城墙坚固高耸,又有河渠阻挡,他们没有携带攻城辎重,连能发射登城箭的伏远弩也没有带几架,折损了一批兵马之后又退了下去。
    张通儒心急如焚,将李归仁和安守忠、孙孝哲聚在一起商议:“三位将军,我们不能在这里耗下去,前有潼关天堑堵截,后有李嗣业的河西大军追击,一旦被他们堵在潼关道上,再无别的生路,到时候我们就只能跳黄河了!”
    孙孝哲杀人害命有的是本事,但要论起打仗来,他就算是门外汉了,只能双手一摊道:“你们说怎么办?”
    李归仁蹲在地上用木棒画着地图:“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南下从武关前往南阳,再从南阳攻回洛阳。要么就是北上占领黄河蒲津渡,渡口有河船百艘,渡到对岸之后,沿着黄河到下游灵宝对面的渡口,再渡到陕郡去。我们若不想在潼关束手待毙,那就必须两条路选择一个,你们怎么选?”
    张通儒捻着胡须说道:“我求学之时曾经走过武关的道路,通路宽阔且只有数道隘口,只要我们通过武关,便可以趁机占据南阳城,介时再率军北上与圣武皇帝陛下回合。至于蒲津渡,渡口对岸就是河东节度使的地盘,李光弼安能不派重兵把守?若唐军趁我们渡河的时候攻击,不论多少人都会成为河中鱼虾的腹中餐。”
    安守忠却哼了一声道:“我与你的看法正好相反,蒲津渡距潼关最近,只要我们行动迅速,一天之内可赶到,趁着唐军尚未发觉强占渡口,然后在夜色掩护下过河,将渡口对岸唐军袭杀,然后顺着黄河左岸放船,可轻松到达灵宝和陕郡,然后再撤回洛阳。似如张留守所说,南下武关到南阳,路途何止八百里?我军携带的干粮本就不多,等到达南阳城下也是饥饿疲惫,哪有力气攻城,定会被当地唐军一网打尽。”
    张通儒和安守忠的意见陷入了僵持,两人又让李归仁和孙孝哲做选择。孙孝哲携带着大量财物和女眷,唯恐落到黄河中捞不上来,又怕被河东军夺去,宁愿选择远路南下去南阳。至于带着几大车财物半路上会成为负担,这事他根本没去考虑,因为都是底下的兵卒去受罪,他身为将军动动嘴就可以。李归仁也愿意南下走武关,因为他的麾下尽是骑兵,价值最大的就是屁股底下的马,若是渡河必然要丢弃大量马匹。
    四人中三人不同意北上渡河,安守忠只能放弃自己的意见,叛军的队伍出现短暂的民主现象,但这只是安禄山的防范手下的一种手段。他用心腹文人张通儒来做西京留后,又派不会打仗的心腹孙孝哲来节制他,同时李归仁和安守忠这两位义子的资格都比张通儒老,两人各领骑军和步军而不设主帅,使得这四人之间权力达到平衡,才能保证他们不会产生异心。
    封常清在潼关城楼上严阵以待,他已经做好顽强死守消耗叛军的准备,以为还有几场恶仗要打,为了鼓励士气,他下令将本来属于牛庭阶的二十大车财物,全部散赏给了将士们。谁知叛军以骑兵为先导从潼关路开始撤退,奔腾的马阵拖拽着旗帜朝华阴方向奔去。
    李归仁的骑军刚到达华阴,李嗣业率领的两路铁骑已经浩浩荡荡而来。安守忠主动提出要带着曳落河断后,这三位信以为真,向他拱手表示珍重,还流下了依依惜别的泪水。
    谁知李归仁和张通儒带着大军刚走,安守忠与飞虎骑短暂交锋后,竟迅速脱离战斗,转道向黄河上游方向奔去。
    段秀实策马来到李嗣业的大纛旁,叉手向他建议道:“大夫,安守忠定是要往蒲津渡方向逃窜,末将愿率瀚海军追击。”
    李嗣业摆手说道:“不必了,他率领的曳落河已经只剩下三千多人,郭子仪的朔方军已经在蒲津渡等候已久,定不会让他逃脱,我们继续追击叛军的主力。”
    李归仁、张通儒、孙孝哲等人率军尚未奔出华阴,飞虎骑便已经追了上来,三人胆战心惊,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安守忠根本没有断后,而是调转了方向与他们分道扬镳。
    李归仁心中盘算,他不能迅速逃遁就是因为身边有张通儒和孙孝哲这两个累赘,还有大批的步卒拖带着辎重。如今情势危急,想要全部逃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有使出壁虎断尾的花招,才能让追在后面的捕猎者放慢脚步。
    至于谁来做这个壁虎尾巴,这已经是不言自明。
    “李将军!”孙孝哲身边的一名骑将从后面追上来,在马上叉手说道:“张留守和孙将军请你过去商议一下,该如何应对敌军的追兵。”
    李归仁高抬起头眼睛往下睥睨,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想到了退敌的良策。”
    这骑将听闻后面带喜色:“既然将军有退敌良策,何不告知与他们两位,也省却他们担忧。”
    他朝骑将招了招手,说:“你过来,我先告诉你,你再转告给他们。”
    骑将懵懂地抖擞着马缰接近了李归仁,刚要侧耳倾听,他已经从腰间抽出横刀,陡然白光斩过,骑将脖颈上绽出鲜血从马上栽倒下去。李归仁收到回鞘,轻蔑地哼了一声,对着队伍大喊道:“同罗骑兵,还有卢龙军听命!全速往蓝田方向进发,违命者斩!”
    众军士高声喊喏,全部加足了马力抽打马臀,不再照顾步军疯狂逃窜。
    落在骑兵军后方的孙孝哲很快就感觉不对劲,骑兵与步卒的间距越来越大,许多战马从他们身边如狂风般刮过,将他甩在屁股后面吃土。
    他额头暴起青筋张牙舞爪挥动鞭子:“我艹……艹你八辈儿祖宗的,站住!站住!”

第七百六十三章 白鹿原授首投诚

    李归仁的单飞脱逃让张通儒和孙孝哲陷入到绝境中,两人所率领的全是疲惫不堪的步卒,如何能够抵挡李嗣业的进攻。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仿效李归仁,弃车保帅留下一个营的兵力抵挡断后,临危受命的中郎将单膝跪地,话语真挚喉咙哽咽:“张留守,孙将军,卑职受两位将军大恩,怎敢不效死相报,只要忠武营还活着一个人,定然不会让河西军前进半步!”
    “好,快请起,我回到范阳,定会照顾将军的家小。”
    孙孝哲安排好替死鬼之后,立刻催赶着军卒们上路。谁知这位中郎将掉头后直接投降了李嗣业。
    “罪将参见西凉郡王,我愿将功折过为郡王先导,抄近路围堵叛军!”
    李嗣业点点头,对身旁众将吩咐道:“给他换一匹马,引路追击张通儒。段秀实,你率瀚海军迂回到蓝田县,堵截包抄叛军。”
    ……
    孙孝哲带兵进入蓝田县区域不久,前方探路的队伍迅速折返回来,队正单膝跪地惊慌道:“将军,大事不好!李嗣业的瀚海军已经拦阻在前方。”
    这时又有一名探马来报,单膝跪地:“孙将军!李嗣业的飞虎骑已经从三面朝蓝田包抄而来。”
    “什么!”孙孝哲顿时捶胸顿足哀嚎:“什么!狗日的,狗娘养的混蛋投敌了!老子还没活够!”
    张通儒也高声喟叹:“难道你我今日竟要丧与此地吗!”
    他突然又扭头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名将领上前说道:“启禀张留守,这里是蓝田县的灞上,又叫白鹿原,此地地势略高,可以防守。”
    他颓废地缓缓坐倒在地,无奈说道:“如今将士皆已疲惫,已经不堪再战,如何固守?”
    将领回答道:“西北有一处高地,乃是白鹿原上的炮里原的制高点,四面皆为倾斜坡和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骑兵仰攻处在劣势,只要防守得当,任他千军万马也攻不下来。”
    孙孝哲在一旁连忙补充:“对,对,赶紧到高地上结阵!”
    叛军一万五千人撤退到炮里原上结成了四面方阵,将孙孝哲的几车财物和女眷围在中央。此时原上北风萧瑟,叛军士兵大多衣甲单薄,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李嗣业与臧希液率领飞虎骑将这片高地围住三面,段秀实率瀚海军将北面围住,却并不着急进攻,只在坡下等待。
    ……
    孙孝哲钻进两马驾车的厚板墨车车厢中,里面围坐着三四个姿色艳丽的女子,见到孙恶鬼进入,都瑟缩地躲到后厢部,只有一名宗室女子低头望着车厢板,仿佛无动于衷。
    孙恶鬼唾了一口骂道:“都给老子消停点!你和你过来,把衣服脱了!”
    片刻之后……
    孙孝哲重新披上衣服,系好袍带捏着其中一女子的下巴说:“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了,老子带不走的东西,也不能把它留给唐军!你别这样看我,你以为我不杀你就能活下来吗?身为宗室女子,清白被我这个叛贼玷污,有辱李唐皇家威严,你就算活着回到长安,也会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
    他从怀中掏出淬毒的短刀,轻轻地抵在了女子的肌肤上,嘿嘿冷笑道:“真舍不得下手啊。”
    片刻之后,孙孝哲从车厢里爬出来,用脚底板搓了搓脚上的血迹。
    这时有三名将领前来找他,皆冻得嘴唇乌青,跪在地上叉手说道:“孙将军,将士饥寒交迫,昨晚在寒风中已经冻毙了七人,如今多半连刀枪都拿不稳,还请孙将军可怜我们则个,给大家想个别的生路吧。”
    孙孝哲吊起三角眼凶光暗慑,三名将领胆寒地后退了半步,他随即宽和地笑着问道:“问过张通儒了吗?”
    “我们已问过了,张留守说他不敢自专,让我们来问你。”
    “哦,是这样啊,”他手指搓着嘴角的黑髭,低头对带头的将领问道:“你们说的别的生路,是不是投降啊?”
    将领没有听出他话中的阴阳怪气,低头叉手道:“如今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倒不如先降了,留的性命在身方为长远。”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孙孝哲猛然挺身前冲,狠狠地呲着牙握着短刃抵进了将领的胸膛中,这利刃也不知是什么做成,竟能轻松地切断甲片。
    将领捂胸口瞪圆了双目,额头上的青筋逐渐发黑,缓缓地栽倒在地上。
    另外两人慌忙叩头如捣蒜,口称:“我们糊涂,我们该死!孙将军饶命!”
    孙孝哲在袖口上擦拭匕首的血迹,睨眼冷酷地说道:“下去带好兵,今后谁要再敢提投降一事,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
    将叛军围在原上的李嗣业并非束手无策,敌军已经是瓮中的王八,是红烧还是油炸全由他说了算,他也犯不着为了这最后的大餐损伤兵卒。
    他已经派人去调集停留在灞河附近的燕小四的炮营,但由于玄武炮太过沉重,严重地拖慢了行军的速度。燕小四遂将二十多门小玄武炮派了过来。这种小玄武炮轻便且易于活动,只需要用一匹马驾着车辕就能够轻松牵引。
    下午时分这二十多门炮被拉到了炮里原上,齐放在坡度较缓的土塬下,八百米的射程可以让它们轻松地将炮弹抛上高地。
    他命人在山坡下喊话,督促叛军赶紧投降,喊过三遍之后算是最后警告。
    “喊话没用了,那就拿炮轰吧。”
    李嗣业直接下令,将小玄武炮对准了高地,炮口在这冬日里喷射出白茫茫的烟雾,又在高地上炸出浓烟,时而能听到叛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等火炮五轮齐射之后,李嗣业立刻命步兵军的两个营向上试探进攻,但叛军依然拥有一定的抵抗力,唐军很快撤了下来。
    很快日升月落,星辰升上了天空,天幕由淡蓝变作了漆黑,由于寒风肆虐云雾飘忽不定,仅剩下几颗孤星闪烁不定,仿佛寒夜里即将被冻熄的篝火余烬。
    孙孝哲躺在墨车车厢里,坐拥右抱着两三具早已冰冷的女尸,竟然能够打着呼噜梦呓。
    军中对此人的变态阴鸷闻之色变,但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还是有人愿意自告奋勇。两名部将带着六名士兵接近了车厢,其中一人手中握着大棒,踩着车辕上去,蹲在车厢口循着声音发出的方位狠狠地捶了几棒子。
    谁知这人太过慌张惊骇,前几棒子都没打到,最后一棒打到了孙孝哲的肩膀上。这位孙恶鬼惨叫一声跳起来,没头脑地往前直撞,抱着这人冲出车厢倒在了地上。
    兵卒们慌忙扑上去将孙孝哲压住,又用麻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将领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熟睡中的张通儒也绑了。
    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叛军纷纷将旗帜和兵刃从高地上扔下来,两名叛将各自押着捆做粽子的张通儒和孙孝哲走下坡来亲自投诚。
    “我们早已听闻西凉郡王爱兵如子,体恤属下,今日我等愿意弃暗投明归顺郡王,特将此二贼献上以表示我们的诚心。”
    “很好,你二人可在我帐下效力,日后定有重用。”
    两人拜谢站起侧立在一旁,命士兵将张、孙二人押在李嗣业马前。
    李嗣业盯着二人冷然笑道:“你二位俱是叛贼安禄山的亲信,如今被我所擒,可有什么想法?”
    张通儒挺胸傲然道:“圣武皇帝敢作敢当,乃是一代圣人。而你不过是唐庭的走狗而已,又如何能与圣武皇帝相提并论?”
    李嗣业身旁的田珍勃然大怒,提起手中的陌刀,只等李嗣业下令就要将他劈做两半。嗣业摆了摆手却笑而不言,将目光睥睨向了孙孝哲。
    孙孝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着以头触地磕了五六次,才仰起脸说道:“狗贼安禄山不过是将死之枯骨,怎及西凉郡王您如日中天,郡王你将平定天下,立万世景仰之功业,安贼也必将授首与您的刀下。卑将不才,愿意将车中财宝献给郡王,愿意为大军引路攻入洛阳,安贼所有贮财宝的库藏我都知晓。郡王如若不弃,卑将愿拜你为义父。”
    他脸上昔日的骄横之状以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副奴颜婢膝之貌,跪立起身体膝行至李嗣业的马腹前,竟高昂起头去吻李嗣业的**靴,这是胡人向身份高贵者行使的最谦卑的大礼。
    两名投降的将领大吃一惊,他们无法想象,看似文弱书生的张通儒却挺直脊梁不肯降服,倒是平日凶残霸道的孙孝哲,却跪得如此彻底。

第七百六十四章 围堵武关,激战蒲津渡

    李嗣业对孙孝哲的跪舔无动于衷,傲然笑问道:“你只会吻靴吗,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孙孝哲瑟缩地仰起头:“孩儿不明白义父的意思。”
    对方没有兴趣回答他的话,只冷漠地下令道:“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别别别!义父。”孙孝哲又连忙以头触地,砰砰砰地磕了十几下。“我可以给你带路,我还可以替您杀人……杀你不愿意出手杀的人,抢财宝,收罗天下财物,还有天下美女!”
    李嗣业麾下的一干将领都低头睥睨,对这种谄媚小人鄙视到了极点。
    被捆缚在一旁傲然挺立的张通儒也惊怒不已,对着孙孝哲唾骂道:“你这契丹狗奴!身为男人当昂立天地生死无悔,死便死矣,岂能如你这般卑躬屈膝!”
    孙孝哲扭过头来反击:“装什么清高呢!你若真是有气节的士大夫,就不应该背弃朝廷投靠反贼安禄山!”
    “朝廷?”谁知这位张留守一声冷笑:“想我天宝元年时,便已经考中进士,只因我家境贫寒毫无门路,然而朝廷之上公卿世贵当道,尽皆攀附李林甫一党,若不得其门而入,便永无出头之日。我饱读诗书却做了十年的小吏,若非圣武皇帝慧眼识才加以提拔,我安能有今日?依我看李唐气数已尽,天命在我大燕,西凉郡王你就算兵多将广,也无法逆天而行。我看倒不如弃暗投明,早早降我大燕,封你一个列土分疆的异性王又如何?”
    “好利的口舌啊,”李嗣业哈哈笑道:“真不愧是读书人,安禄山屠城抢劫,滥杀百姓,如同贼匪。你却把他夸得如花一般,这种胡贼若真坐了天下,才是文明之倒退,九州之大劫。念在你尚有骨气在身,我也不折辱于你,留你一个全尸。”
    “来人,把张通儒绞死,在这白鹿原上找个地方好生安葬。”
    这时已经有两名刽子手上前来,押着张通儒要往有树的地方走。这位书生侧过身来,对李嗣业躬身道:“多谢西凉郡王。”
    孙孝哲还仰着头巴巴地等着呢,对李嗣业笑道:“义父,此人迂腐可笑,死不足惜!孩儿还请义父圣裁,饶孩儿一条性命。”
    行军主簿戴望在李嗣业身边低声说:“主公,此人背主求荣,他所趋附的是权势,而不是主公你,望主公早早除去此人,以绝后患。”
    李嗣业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高声对众人说道:“如今叛贼张通儒负隅顽抗,已被击杀与阵中,活捉了叛贼孙孝哲,自当押回长安交给朝廷发落。”
    “义父!”孙孝哲霎时要急哭了:“义父,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能这样发落我呀!我于你有用,我于你有大用!还请义父网开一面!”
    李嗣业充耳不闻,连眼睛都不去看他,只轻飘飘地说道:“把孙孝哲手筋脚筋挑断押上囚车送回长安,切莫让他给跑了。”
    孙孝哲顿时满面惊骇,恐惧地大叫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留我一条命!”
    四名刽子手早已经上前来,架住孙孝哲的双臂拖着他离去,那惊厥般的叫声也逐渐变远消弱。
    段秀实叉手问道:“大夫,这些投降的叛军该如何处置?”
    “暂时卸下甲胄兵刃,发放冬衣和米粮,交由燕小四率炮营和宁寇军驻守在灞上,等我们一并解决李归仁后,再将他们编入河西各军之中。”
    投降的这一万五千名叛军,是范阳镇的精兵强将,能够在大战中活下来,已如大浪淘沙一般过了遍筛子。虽然他们的忠诚度有些问题,但只要打乱建制为小股,日后让基础军官们多加调教,自然不会有妨碍。
    李嗣业策马转身对众将下令道:“其余各军,随我追击叛军李归仁部。”
    “喏!”众将的喊声如同震雷。
    嗣业麾下三军擎起战旗直下白鹿原,从蓝田县直插上洛郡而去。从上洛郡南下,便是通往南阳的必经之地武关,这条道路也被称之为武关道。
    武关作为关中的南大门,曾是秦楚交锋的主战场,如今则是沟通南阳襄阳江淮等地的主要通道,丹水顺流而下,汇入长江的支流汉水之中。从郡城到商洛再到武关中间共有六座驿站,其中四皓驿是源于汉初名士商山四皓而得来。
    上洛郡的叛军在得知长安失守后,早已弃城逃遁到武关,王思礼率领的军队先一步占领上洛,又迅速南下夺回了武关。
    李归仁率领的骑军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若他早知潼关被破,提前逃往武关,定然不会出现如今被堵在武关下的惨状。
    他组织同罗骑兵和卢龙军数次叩关,从上午激战到下午,在城墙根留下上千具尸体,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次日,李嗣业率三军到达了商洛县,将进出武关的道路封堵,李归仁最终成为瓮中之鳖,无处逃遁。
    ……
    当安守忠率领三千曳落河到达黄河蒲津渡口时,郭子仪率领两万朔方军已经占领渡口并且加固了防御土堡,岸边的木船依然在渡口系着。
    郭子仪没有选择烧掉它们,目的就是要给安守忠希望,让他以为可以攻破土堡垒夺得船舶。
    安守忠和曳落河骑兵们瞧见了河畔的几十条船,简直是望眼欲穿。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朔方军却是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双目赤红拽着马缰,一帮义兄义子围在他的左右,等着这位主心骨下决定。
    “义兄,怎么办?如果我们再南下,人困马乏不说,唐军早已经将所有州县占领,唯一能逃出的地方就是这里。”
    安守忠咬牙道:“谁说只有蒲津渡可以过去,我们可以沿着黄河再往北,到上游的龙门渡去。”
    “撤!”安守忠背后插着麾旗,挥刀直指黄河上游。千匹战马随着他的刀锋所向,簇拥着踏起尘土奔走。
    郭子仪眼见敌军要逃走,连忙列阵出击,尾随着安守忠企图将他消灭在黄河滩头上。
    “义兄,朔方军追上来了!”
    安守忠迅速拨转马头,哈哈大笑道:“郭子仪上当也!上游龙门渡距离此处四百余里,我们人困马乏,若执意北上,必然被其追上。倒不如掉过头来一举将其击溃,攻破蒲津渡!”
    “杀!冲入朔方中军,击杀郭子仪!”
    曳落河奔腾着战马在黄河边上绕出一个半圈,迅速朝尾随追击的朔方军骑兵杀来。
    郭子仪大吃一惊,高声喊道:“骑兵阻敌!步兵结阵!”
    他亲自手挽角弓,率众策马朝敌军攻来,隔着六十多步拉满了弓弦抛射,箭矢如蝗在空中拉出黑色的轨迹。曳落河众军先是俯身在马背上躲避箭矢,等这一波箭雨落地后,所有人同时起身,抬手各自寻找目标直射,速度之快如脱兔蹬鹰,朔方骑兵中箭者竟有数百人之多,多数捂着面门倒毙在马下。
    “杀!”安守忠收起角弓,提着马槊夹在腋下前冲,曳落河数百人的马槊队在奔行中组成了锋矢阵型,从敌军散乱的骑兵阵型中穿了进去。
    锋矢阵如同一个等腰三角形,两条边是握着破甲马槊的马槊队,中央的骑兵则从队伍的空隙中继续攒射箭矢,将近处的目标一个接一个射杀。这些父子兵们的配合,竟如平地上的步兵阵那般严密默契。
    朔方的骑兵阵被一举击溃,紧接着是后面的步兵阵,他们没有与敌军拉开足够的距离,致使短短的一瞬间,马槊队已经扑至近前。
    “放慢速度!”
    安守忠处在锋矢的最尖端,他提着马槊接连挑杀两名敌军长枪兵,在步兵阵中挑开了一个口子。朔方军步兵阵被中央突破,直接斩成了两段。曳落河趁势扩大战果,冲入敌阵中挥起横刀左右砍杀,在敌阵中搅起了巨大的漩涡,敌军纷纷溃败逃散。
    大将仆固怀恩见状急火攻心,立刻组织军中为数不多的陌刀队朝敌阵侧方杀来,接连斩杀了十几名马槊队骑卒。曳落河骑兵迅速脱出了朔方军,借着马匹速度的优势,环绕着朔方军兵阵攒射箭矢。
    一时间朔方军阵型破裂,几欲陷入溃败之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005/ 第一时间欣赏美女总裁俏媳妇最新章节! 作者:wss磊磊所写的《美女总裁俏媳妇》为转载作品,美女总裁俏媳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美女总裁俏媳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美女总裁俏媳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美女总裁俏媳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美女总裁俏媳妇介绍:
一个第三部队的特种兵,执行任务时牺牲,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同名同姓的都市工作者,而且还拥有美丽的总裁未婚妻,美丽的小姨子,还有一群工作上的美女们,围绕在一起,同是为了一件神奇的古玉而结识了一个神族的古色生香的玉美人,神族重担从此也落在他的肩上,看他如何处理好自己的重重阻挠,战胜那些明处暗处的敌......美女总裁俏媳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女总裁俏媳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女总裁俏媳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