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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炅     药门仙医txt下载     药门仙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六章 神职(八)

    “就是他?”
    “八成是。”
    “目标不长这样。”尤利尔皱着眉,用神术打量镜子。直接观察对方会被发觉,在多尔顿的提醒下,他们改用镜面暗中窥伺。“完全不像。”
    “事实上,我们压根没见过他,怎么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尤利尔赶紧住嘴。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透露了不该知道的情报。“出售行踪的夜莺附给我一张照片。”
    “照片?”约克睁大眼睛,“莫尼安托罗斯的夜莺都这么服务到位的吗?”
    “就是这样。照片,呃,用来取信顾客,促成交易。”尤利尔希望尽快略过这个话题,“你瞧,他似乎抓住了那只鸽子。他们在传递消息。现在我觉得是他了。”
    “夜莺会换脸。”多尔顿的声音在阴影里响起。他迈出墙壁,把一捆怪异器具丢在地上。房间里没有地毯,油腻的木板吱呀作响。“不是困难的把戏。若有人把我的脑袋定价比国王的赎金还高,我也不会光明正大出门。”
    人格之面顶多掩饰本来身份,不可能彻底改头换面。尤利尔很感兴趣:“他怎么做到的?”
    “它的升级版本,自我造型。许多夜莺只能学会前者,因为进阶魔法不仅需要神秘度,还有职业要求。不过一旦掌握这个魔法,夜莺就会变成最危险的刺客。”多尔顿在桌子边坐下,眼睛盯着镜面。“他可以变成任何人,从面孔到身材全无二致,性格和语气也找不出漏洞。”卓尔突然犹豫了。“也许是传说,但我听说,如果使用者的伪装能获得目标最熟悉的人认可,那他甚至能重现目标的部分记忆。”
    约克吃了一惊:“重现记忆?”
    “只是听说。寂静学派对此有过研究,巫师声称是魔法本身的效果,记忆源于身体的携带。自我造型可以改变肌肉和骨骼,以确保与目标的身体完全相同,身体记录着一部分过去,所以使用者会获得记忆。”
    “那他为什么还需要最熟悉的人认可?”尤利尔指出漏洞。
    “谁知道?或许是神秘的机制。巫师没解释这个。”
    “他们没解释。”约克不屑地说,“问我的话,恐怕他们自己也不懂。神秘是没有逻辑的。机制?神秘职业是唯一的限制,连秩序也得遵从。”
    多尔顿移动目光:“你的学识真出乎我的意料,西塔。”
    “听起来不像赞美。”
    “那你的耳朵该重造了。”暗夜精灵没好气地说,“我就这个意思。”
    尤利尔没理会他们的互相挖苦。镜子里,一个陌生人在餐厅把玩一只飞进窗户的鸽子,反射可不影响神术效果。但即便如此,他也看不出夜莺是怎么传递消息的。“还有其他方法吗?”他随口说,“约克这样的西塔也能随便换脸,没错吧?”
    “西塔不常见。”
    “你也一样,卓尔。要是元素生命当夜莺,那他显露出来的面孔是没有辨识价值的,不过通常情况下,我们会以固定面貌示人。”
    “那你们天生就适合做刺客。”
    “什么?不。”约克哈哈大笑,“你在犯傻,尤利尔。我做刺客?”
    “他只能在闪烁之池做刺客。”多尔顿指出,“人类没有橘红色的脸皮。他看起来像七成熟。”
    “你差不多烧焦了。”约克回击。
    “说不定真会有。”尤利尔调整了一下镜子的角度。“到时候,约克的换脸**就派上用场了。除了这个,没别的魔法吗?”
    “其他都是幻像或光线,障眼法。不过神秘职业多不胜数,肯定有我不知道的魔法能完全改变体貌。”
    还有‘血肉缝纫’索伦冒出一句。它近来很少插嘴,或许它意识到不管说什么,尤利尔都不会改变主意。
    “这是什么魔法?”约克和多尔顿都没听过。
    剪裁师的魔法。它能操控死物,包括尸体
    “也能掩盖面孔?”
    组合脸部肌肉而已,远远不能体现出这个魔法的真正效果。剪裁师能重现线傀儡的神秘度,以及对方生前的职业魔法
    尤利尔不自觉摸上剑柄。箴言骑士的效果也是复刻魔法,但不能获得目标的神秘度。他更像是通过魔咒迅速学会了新魔法,使用和操控都依靠自身魔力及火种。
    “噢。”约克轻声说,“我一直以为职业不分高下。”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多尔顿告诉他们,“只不过传承有多有少。能够广泛普及的神秘职业一般都很强大,它们经历岁月的考验流传至今。强大又稀有的职业寥寥无几,不值得浪费时间寻找。”
    稀有的职业不见得厉害索伦难得赞同,只是对应的魔法很少出现,人们应付起来没有经验。剪裁师的‘血肉缝纫’受材料限制,尸体脆弱,石头金属又没有神秘度,很难有合适的选择。我的主人打碎过一座神秘金属制造的巨人魔像,它在低温下和玻璃一样脆。还不如用钢岩呢
    “多半没区别。”尤利尔嘀咕,“钢岩他又不是没打碎过。”沉眠之谷的钢岩守卫们对此一清二楚。
    “白之使遭遇过剪裁师?是刺客?”
    指环嗤之以鼻。我猜他一定是个命不久矣的刺客,想提前结束自己罪恶又痛苦的人生
    尤利尔想起来了。我见过它,在布鲁姆诺特的盖亚教堂。“不。后者是青之使阁下。那只是一次练习。”那次他可没见识。
    “他站起来了。”多尔顿忽然说。
    顿时,三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镜面上,话题中止了。陌生人模样的特多纳拉杜放走鸽子,百无聊赖地站起身,似乎在期待意外事故。他拖着脚步走到门前,镜子上失去了他的踪影,然而等到他再出现在门后,那已经是另一个陌生人了。约克吹了声口哨。“他的新造型捏得真快。”
    “我见过这个人。”多尔顿突然站起身。他凑近镜面,仔细观察那个指节长的小人影。“见鬼。”他轻声说,“这混蛋变成的是另一个盗贼的模样,‘海盗’加里齐奥。”
    “他在等人上钩?”难怪我们能发现他的踪迹。说到底,能使用自我造型这个魔法的神秘生物并不多,而教会的高环夜莺更屈指可数。这很可能是特多纳拉杜本人设下的陷阱。
    “大概是这样。我们要动手?或者跟过去?”
    成败似乎在一瞬间,然而作出决定需要考虑太多。好在尤利尔没有类似的烦恼。“直接动手。”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多尔顿?麻烦你吸引他的注意力。”
    “又换我看着?”约克挺沮丧。
    “在你能胜任人类王国的刺客前,最好别轻举妄动。我敢说,现在他比在奥库斯庄园时更警惕。”
    “他也见过你,尤利尔。”多尔顿指出,“或许应该由我来动手,你去吸引火力。”
    吸引?特多纳拉杜会掉头逃走。换我我也一样,尤利尔可不觉得敌人会对他们一无所知。这个陷阱明显不针对他们,遭遇难以应对的意外情况,只会让夜莺头目选择放弃。
    但照实说,尤利尔没有绝对成功的把握。这是他在奥尔松庄园得来的教训。学徒自觉在潜行和偷袭方面的技巧远不如正面战斗,多尔顿则手段丰富,技艺娴熟。使者教给我太多东西,我却没空一一精进。
    “就这么办。”他说,“注意收网的夜莺。无论如何,千万别受伤。”
    特多纳拉杜的盗贼角色扮演得相当投入,他一身旅人装束,在最拥挤的人群中穿行,目光不时瞄准路人的钱包。一位女士经过,脖子上的项链也悄然失踪。盗贼像个正派绅士一样为她让路,并坦然接受对方礼貌的感谢。
    “不必在意。”夜莺头目回答,果然他连声音都变了。“不过一桩小事。您的耳环真迷人,它们是象牙材质么?”
    女士下意识偏过头,完全忽视了脖颈。“只是玉石。谢谢你,先生。”她略一点头,快步离开。盗贼转过身,又像任何一个懂得欣赏的男性一样目送她远去。一切毫无破绽。假如不是事先依靠火种辨明真相,我永远也找不到他。
    人流将倩丽的背影覆盖,夜莺终于转过脸。头盔视孔中,他们一下子四目相对。“但项链却是珍珠。”尤利尔隔着面甲开口。他看见盗贼眼中闪过迷惑的神色。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学徒心里不知为何掠过这个念头。
    交手的过程毫无波澜。仅仅僵持了几秒钟,多尔顿的魔法就把他的对手拖进了阴影。“相当顺利。”学徒总结。
    “没人追上来?”约克忍不住问。
    “或许有,但显然不是应对暗元素使的。我们一路畅通。”多尔顿边磨剑边回答。为了装下俘虏,房间比先前更逼仄,但他仍然旁若无人地占据了大半空间。“究竟是对付谁,你们可以直接问他。反正无关紧要。”
    “确实。”约克咕哝,“接下来干什么?严刑审问?”
    “交给咱们的神职骑士罢,一般的刑讯技巧对教会夜莺八成没用。”

第五百九十七章 顶替

    一路向南的过程中,最能打发时间的活动是观察天空。极黑之夜笼罩整个冰地领,但才一出四叶森林,阳光和云霞就开始露面。中午下了一场小雪,苍穹呈现瑰丽的深蓝色,星辰在白日也能看得清楚。
    她本以为自己无法从美景中获得安慰,单纯的时光早已过去。然而脱离加瓦什阴郁天空笼罩的一瞬间,黑不见五指的夜空也显得可爱。我重生了,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这是新生命,也是新生活吗?我能站在阳光下,朝每个走来的人打招呼,对广场的石膏雕像飞吻?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拉梅塔微笑着关上窗,同行的旅伴闻声抬头,因她的笑容皱眉。长长的队伍钻进原野,草地将他们淹没。距离最近的一座山丘像光滑皮肤上凸起的粉刺,赤色树林在寒风中摇摆。“快到黑城了。”
    旅伴没说话。
    “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她提醒,“直到矩梯开放。黑城是罗盘高地的主城,对外开放当地穿梭站。”小城镇则不同,领主们牢牢把控着矩梯,不会允许来路不明的旅人使用。他们没做错。拜恩的唯一通道就是矩梯,国王陛下用它打造了牢不可破的壁障,使倒影之城千年来从未陷落。黑骑士不可能做到同样的事,于是结社开始寻求新的道路……但加瓦什?
    没有比离开它更令人愉快的事,拉梅塔可以向任何人保证。生命之光在死亡的居所得不到绽放。当晚她还凄惨无助的在床上挣扎,回到拜恩后,伊薇格特立即接上她的骨头,治愈血肉伤口,不消半小时,她就能下地行走了。
    “我想,现在出发没问题。”全身上下,只有神秘的创伤难以复原。拉梅塔更想到先前的灰翅鸟岛去,灵魂之油的效果远胜任何魔法。可惜“第二真理”摧毁了它,连带着痛苦秘仪一起,在以太之渊中灰飞烟灭。即便在假设中,几乎也不可能有防御抵挡住那玩意。她没想到学派如此果断,更没想到自己会有需要再回去的时候。
    她的主治医师看也没看她。拉梅塔绕着茶几走了一圈,站在散发暖意的壁炉前。房间里一直持续的是某人熟睡的鼾声。打扰别人休息很不礼貌,但她实在想找人说话。“我能吃点东西吗?”
    “不行。你的内脏还没长好。”
    “药汤也可以。”在尸骨中庭她提过类似的要求,两只骷髅送来了跟它们的脑袋一样蕴含丰富钙质的冷汤。“我能去阳台吗?”
    “你想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这是拜恩。“按理来说,黑骑士不会允许我出现在城里。”拜恩成功阻止了绝大部分的窥探,但仍能有夜莺混进结社的心脏。这些人要么是没脑子的白痴,要么是无耻的叛徒。拉梅塔的重现将把国王离开的消息传递到他们的主人耳中,随后,失去庇护的拜恩会有灭顶之灾。上次黑骑士用矩梯送走了她,但那根本不容易。“莫非这地方有什么不同?”
    拉梅塔早就把室内的每一个细节记在心里。旧地毯和毛衣桌,经典款式的阁楼圆窗,床头摆着香薰跟长明灯。先前她平躺的床比感觉中大了一倍,角落堆满枕头和毛皮,下面蜷缩着一个熟睡的女孩,拉梅塔当时伸长手臂,竟然也没碰到她。“这孩子真惹人爱。”水银领主发自内心的说。
    女孩的蓬松红发十分眼熟,脸埋进阴影里。鼾声正属于她,有节奏的呼吸反倒令拉梅塔感到平静。摆脱焦虑和负罪感,摆脱死亡和偏头痛,多难得的时刻。只要这时候别告诉我她是黑骑士的女儿就行。
    “这就是一间屋子。”医师回答,“一点绿色都没有,空气也不好。你可以到阳台去,我给你脸上黏了点东西,没人能认出你。”
    “所以我本可以戴帽子?”
    “重点在于,你得被其他人认成另一个女孩。”
    女孩。她早不是女孩了。“谁?”
    “这孩子的姐妹。”
    “她真正的姐妹上哪儿去了?噢,我不该知道,对不对?”她也不是水银领主了。拉梅塔。帕琪尼斯。一个丢掉了自己领地的罪人。“随口一问而已。”
    “问我我也不知道。”医师说,“不死者领主将你安置在这儿,而我无权对拜恩指手画脚。”
    的确是这样。但拉梅塔能猜到这里的意义。黑骑士不会将我随便放在某个结社成员手上,此间主人应该是他的亲信。就算不如加瓦什绝对可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他确信我在这里没有任何朋友,连路过的鸟儿都不会多瞧一眼。我找不到线索……除了房间主人的姐妹。她仔细打量熟睡的女孩,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趋势。拉梅塔躺了一天一夜,难道这孩子也睡了一天一夜?
    医师没回答她,并表示自己不会回答任何不知道的事情。拉梅塔的问题不在身体健康的范畴内,因此她会等到她因抑郁或焦虑而伤害自己的时候,再根据状况开新药方。
    拉梅塔没能挨到那时候。黑骑士如一个幽灵般钻进房间,带走绝大部分的光线。他无疑将矩梯开在了房门外,好像这样能证明他刚刚正常的走上了楼梯似的。
    “领主大人。”她先开口,“某个不知名字、重伤未愈的人十分有幸见你一面。我要出发了吗?”
    亡灵骑士的目光扫过来,她没长好的内脏就隐约作痛。“太早了。”
    “恐怕很早,太阳落山了。”
    他没反应,挥手扫开桌子上的毛线球。“加瓦什没有回到轨道,闪烁之池已经接近了诺克斯。你打算和太阳一同出发?”
    “有没有可能,其实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秩序变动会影响长距离的矩梯魔法。”伊薇格特说,“我不想离森林太远,也不想距人类太近。”
    难怪你不想靠近我。“个人习惯总得尊重,但我说的可不做数。”拉梅塔坐在床边,摆出柔弱的姿态。“为什么不干脆拒绝呢?”虽说伊薇格特如果不答应,似乎我会更倒霉。“或者更早一些,在秩序变动之前?”
    “因为我说的也不做数。国王下达命令,我唯有服从。”
    拉梅塔不禁瞧了一眼黑骑士。他仍没告诉她王宫里的秘密,她也一无所知。这么说来,夜莺还没能判断国王的下落,神秘领域出于各种理由,也没有发起猎魔运动。我的过错还来得及挽回……
    “服从是好事。”黑骑士阴沉的嗓音打断她的思考,“你应该了解这点,拉梅塔。”
    “一点儿没错。我要怎么做?当那孩子的好姐妹?”样子无需担心,身高体重怎么办?虽然在寂静学派隐藏比这更困难,但当时她可不是伤势未愈、手无寸铁。“有人告诉我她的习惯和行事么?”
    “首先你得学会拿膝盖走路。”
    “很好,她比我矮。”
    “你的年龄看起来足以当那女孩的妈。”
    拉梅塔逼自己微笑:“质疑另一位领主大人的手艺,黑骑士?我看起来多半是应该有的模样。”
    “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伊薇格特解释,“人们的所见所闻并不相同。”但她没忽略亡灵骑士语气中的嘲弄。“能够决定真假的细节已完善到了极致,她的神秘度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正符合角色应有的水平。至于其他方面……血亲间的联系很难欺骗,我无能为力。”
    “用不着。在你们离开后,露丝也不会醒。”
    闪烁之池回归后,秩序将迎来暂时的稳定。整个过程需要几天时间。一个凡人女孩睡这么久八成再也醒不过来了,拜恩的凡人与外界不同,但也不可能太夸张。拉梅塔知道露丝已两天没有睁开过眼睛。难怪没人告诉我角色的详细信息,看来是不需要。“她陷入了梦魇?”尽管火种微弱,拉梅塔仍保有神秘的知觉,而这女孩让她感到熟悉。
    “不。别管她。”黑骑士无意为任何人解惑,“没人会来拜访你们。顶替只是以防万一,拉梅塔,你知道拜恩现在没有你的位置。”
    “那为了尊重这处来之不易的落脚地,你干嘛不换身不显眼的盔甲?”
    “我经常来这里。”
    “看得出来。那孩子和你有关系?”
    黑骑士不太高兴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告诉了她真相。“露丝是希塔里安的姐妹。你顶替的就是希塔里安。”
    他早该这么说,拉梅塔立刻明白了过来。希塔里安恐怕另有去向,可既然黑骑士先前常来这里,就不能任由她的家空置。水银领主在骑士海湾挑起战争时,真理派的魔咒大师帕琪尼斯还会经常旁听“第二真理”大人的授课。虽然很多魔法都能达到同样效果,但也没必要给人怀疑的理由。要是没有黑骑士插手,拉梅塔个人很乐意帮忙。
    “这不算回答。”黑骑士还是没坦白林戈特姐妹的异常之处。诚然,那女孩的魔法很有价值,但死人用不上精神安慰。
    “感谢提醒,我也不用非得回答你。”他扭过头盔,“伊薇格特,你认为国王的指令和希瑟神谕哪个重要?”
    “你也用不着提醒我。但我不能带着她。”伊薇格特却说。
    “”

第五百九十八章 扮演自己

    苍之森领主伊薇格特没有掩饰外表,似乎不担心被发现身份。她当然不用担心,圣瓦罗兰与世隔绝,比起狩猎恶魔,森林种族更担心自然受破坏。没准这帮环保人士还不愿意让火刑消耗太多木材呢。拉梅塔想象自己的尸体在松树枝头随风摇摆,乌鸦飞来啄食头皮。假如真有被抓住的一天,我宁愿选择刀子和火。
    她不愿意与拉梅塔同行,竟然还向黑骑士坦诚原因:“我的领地不欢迎外人。我尽量治好她,但你不能让她来我的地盘。”
    “真令人伤感,亲爱的姐妹。”拉梅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苍之森领主很少与人来往,甚至比统领地下种族的齐格勒更少露面。“可我确实变不成自然精灵。看来我还是专心扮演好希塔里安小姐,直到她回来喽。”
    但想要达成目的,这样可行不通。伊薇格特不了解黑骑士,更不了解结社的现状,他没耐心照顾恶魔领主的私人情绪。照实说,这几乎能惹怒他。
    不死者领主果然否决。“我当然可以。”他的头盔下肯定面无表情,“你需要服从国王的命令,很不巧,这就是他的命令。”
    “我想陛下的命令没有这么细致。”
    “那你缺乏想象力。”
    伊薇格特的胸口一阵起伏。别生气啦,我亲爱的姐妹,等你哪天成了高高在上的圣者,就另有办法发泄怒火。但恐怕我寿终正寝前看不到了。
    “我说,不。”她咬着牙。
    “随便你说什么。但你得带这女人离开,拜恩不可能藏她太久。”
    “苍之森更不能!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进入微光森林了,圣地出现异动,最近又有族人失踪。我正加派人手……”
    “很明显,他们死了。”
    “……搜索。直到找出尸体为止。”伊薇格特咬紧牙关,“如果你不想杀她,黑骑士,就别把她送来我这儿。”
    这次黑骑士没立刻回答。拉梅塔怀疑他很想给予肯定的答复。老实说,我并没做什么讨取他好感的事,反倒使结社陷入了危险。自作自受。如果在黑骑士的生前,他很可能毫不犹豫地判处她死刑,拉梅塔一清二楚。基于道德和善恶观点创造的律法规定,地位不能抵消罪孽。可世界就是这么荒诞,活着的帕琪尼斯比死掉的拉梅塔更有价值,因此她在拜恩的王宫活了下来,并将继续活下去。
    “国王陛下没打算杀她。”亡灵骑士开口,“但你必须给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理由,苍之森领主。”
    “这还不够吗?你明知道。”
    “我知道你上次答应得很痛快。苍之森的事态与拜恩相较,两者毫无可比性。把她送走更重要。”
    苍之森领主变了脸色。但出乎拉梅塔的预料,她没有追问拜恩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你这么判断。”自然精灵坚持着说,“我会妥善安置她的,但不一定是微光森林。”
    等黑骑士离开后,拉梅塔询问她另一个选择:“为什么我不能去奥格勒瑟尔?”
    “你不知道?你的白夜战争才过去没多久,我还以为你会对外界保持关注呢。”
    如果没听见他们的对话,拉梅塔还会觉得她对自己的伤势没有疑问是由于白夜战争——她侵犯了黑骑士的领土,才会招致报复。但真实情况不同。苍之森领主伊薇格特压根就对拜恩和结社的事务毫无兴趣。“很抱歉,你可以认为我刚从土里爬出来。地表上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我可得慢慢了解。”
    “奥格勒瑟尔发生了瘟疫。”
    苍之森领主伊薇格特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然精灵,她的手指光秃,没有涂抹丹蔻的位置,但嘴唇鲜红又丰盈。除此之外,出于女性之间的吸引,拉梅塔注意到她的五官即便在非人种族中也称得上漂亮。如果这是一张假脸,那么它的画师一定对美丽有着极其深刻的研究。不过在与炎之月领主的联盟终结后,拉梅塔对任何事都抱有怀疑。但这究竟能否避免更多欺骗,她无法断定。
    她的旅伴没有自然精灵的模样。拉梅塔敲敲座位,对方抬头瞧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一言不发。死人无趣又无聊。我应该和伊薇格特一同到奥格勒瑟尔去,哪怕因瘟疫而死,也好过受这一路漫长沉默的折磨。
    但若要同伴开口,拉梅塔会立刻堵上耳朵。
    魔灵公主乌伊洛斯尼斯,她奄奄一息时唯一的探望者,到生命女神圣地探险时不可或缺的友伴,伟大的歌唱家,一个死了起码三百年的幽魂。不管怎么说,好歹鲁斯文没跟过来。黑骑士不打算让她的行踪脱离掌控,但加瓦什也需要人手。
    她的全部人生中,只有顶替希塔里安的日子比现在无聊。寂静学派的总部安置在山壁里,巫师们依靠矩梯来回穿梭。在帕琪尼斯还是导师丹弗斯的学徒时,她喜欢在洞窟中四处游荡,寻找亮闪闪的矿石。后来德米特里指引她找到一处无人发掘的深隙,里面空空荡荡,但岩石呈剔透的银色,钟乳石如同雾凇冰钻。他们在那里交换秘密,解放束缚彼此交谈。“青铜领主”提及拜恩和奥格勒瑟尔,提及王宫的织锦和宝石,提及无星之夜的国王。我怎么会想起这些?拉梅塔认定自己还没伤愈。或者是旅途太无趣了。
    “待会儿下车。”幽灵说。此时车轮正好碾过入城路上的第一颗石子。
    “什么?难道你真以为城里的矩梯会开放?”黑城确实是大城市,可惜拉梅塔和乌伊洛斯尼斯都没有通行资格。
    穿梭站设立在侦测站旁,它和教堂都是结社成员尽可能躲避的地方。对拉梅塔而言,无名者的身份还不是重点,幽灵出没才最致命。亡者的公主没有实体,一路上全靠魔法遮掩,但她的魔法在进行空间转移时非常不配合。
    “是你们的私人矩梯。”乌伊洛斯尼斯用悦耳的咏叹调答道,“别担心。”
    “布列斯本来是安利尼的领地,我还以为结社放弃这里了。”
    “诸神可不会。布列斯还会诞生无名者,无星之夜就没理由放过它。这里是帝国南部的主要据点。”
    “真新奇。”拉梅塔缓缓地说,“先前没人告诉我这里还有条捷径。”
    “捷径提供给需要的人。”
    “看来我现在确实需要。”
    “是啊,你还需要这个。”幽灵指了指拐杖,“记得做个淑女,别在台阶上摔跤。”
    这可不用费心,我一生都在试图扮演体面的贵族淑女,而不是没名字的老鼠。“当然。”
    马车渐渐停了。
    ……
    门板咣当一声撞上桌角,震落了一把匕首。尤利尔赶紧接住它。这鬼地方简直迈不开腿。我们不该把钱花在住宿上,树杈和草垛没比床差到哪儿去,狭窄空间反倒激起烦闷的火气。
    “出什么事了?”卓尔原本正保养他的宝贝咒剑。见到学徒,他呛一声收回剑。
    尤利尔不答反问:“约克呢?”
    “当然是在老主教那儿。要是没人看着,他肯定想逃走。”
    “等到了蜂蜜领,我就把他托付给佣兵。没必要让他和我们一同冒险。”
    “你坚持要保密,我还是建议给他一剑。打算通过他和巫师派沟通,就尽快行动。不然盖亚教会很可能认为他死了。”
    “没准真的需要谈判。”
    “怎么?”
    “找错人了。”想起盗贼饱含求生欲的诚恳回答,尤利尔头疼得厉害。“他不是特多纳拉杜。那家伙在我眼前溜走了,还耍了我们一通。”
    多尔顿扭头盯着镜子。“是在我们眼前。”他迅速接受了现实,“我立刻去找冒险者,但愿他们有新消息。”
    “呃,我想不用。那盗贼最后露出的脸是他的本来面目。”
    “见鬼,他是‘海盗’?”
    “他自称加里齐奥,我想这是他认定的真名,不会有假。除此之外,我还收获了三串首饰。”尤利尔举起一手的珍珠,“都是这些东西。他到底有什么毛病?盗贼还分专业?”
    “‘海盗’只偷海产宝石。据说他的职业要求他信仰晨曦之神埃尔文斯。”
    “可惜我们不挑盗贼。‘海盗’先生能抵三分之二个特多纳拉杜。”
    “别着急,伙计,那只夜莺早晚会落到我们手里。”多尔顿转过身收起镜子,顺便也转移了话题,“剩下三分之一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不用说管谁借。尤利尔看到同伴目露惊奇,觉得有点尴尬。“干什么?我又不迂腐。”他耸耸肩。“反正罪犯也用不着那些钱了。”根据莫尼安托罗斯的律法,加里齐奥需要砍掉四根手指,然后到矿场劳作四百年以上。作为人类,绝大多数空境都活不过四百年。“难道要留给他收买法官么?”
    “随便你。反正别把我卖掉就成,教会估计来者不拒。”
    “说实话,你的赏格和缺口相比,简直有点自命不凡了。”
    卓尔扬起眉毛,“离开蜂蜜领后,我的悬赏就会比特多纳拉杜还高。等着瞧吧。你也一样。”

第五百九十九章 解药

    “凯旋归来,诸位?”苍之圣女帕尔苏尔欢迎了他们。雷戈全副武装站在她身后,笼罩在沉闷的低气压中。水妖精的毒素迫使银歌骑士们不得不时刻驱动火种,然而即便如此,痛苦也难以解除。尤利尔看到斥候骑士波加特灌下整整一桶凉开水,而大厅的佣人们正在争抢每一滴液体。他怀疑他们很快就要生吞烧融蜡烛了。
    乔伊丢来一只蜷缩的透明生物。它形似精灵,有着细长耳廓和光秃指头,嘴里却长满犬牙。当它摔在地面上时,下半身的冰块发出叮当的碰撞声。卡玛瑞娅水妖精。尤利尔认出来。
    “宰了它炖汤。”导师宣布,“不过最好尽快。”
    “杜伊琳在哪儿?”
    “门外。她另有俘虏。”
    门外不止两个人。高塔信使杜伊琳从鞍座爬下来,三个衣衫褴褛的俘虏拖在地上,他们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自己起身了。这三个人与先前的夜莺不同,其中一个是尤利尔见过的杰恩·赫瑟,另两个全然陌生。但他们都是神秘生物,而且根据火种判断,都是“初源”。这些是黄昏之幕的成员?
    波加特也认得这个莫尔图斯领主的儿子之一,他朝女信使皱眉:“高塔也无权伤害有贵族头衔的俘虏。”
    “他还没继承领地。”
    “但他是候选人之一。”
    杜伊琳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湖光之女安德莉亚得到神谕前,可没人向她祈祷。这混球是‘黄昏之幕’的雇主,打算给全城的水井下毒。死者的账都该算在他头上。你们银歌骑士愿意给谁下跪我管不着,你也最好别来管我。”
    尤利尔不喜欢杰恩·赫瑟,但他仍有价值。“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能力争夺莫尔图斯了呗。”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传教士,这种人的思维向来难懂。非要解释的话,他信奉损人不利己的原则,将失败的怒火发泄给莫尔图斯的每一口井,好像这样能让他的竞争对手退缩似的。”
    学徒听懂了。“但愿他死后会下地狱。”不过他的诅咒和祈祷一样没什么用。“其他俘虏是……?”
    “水妖精的同伴。一丘之貉。你到底要不要去接佐曼的班?他快脱水而死了。”杜伊琳将学徒赶走。
    尤利尔带走了波加特,因为他的神情看起来像是要将两个“黄昏之幕”的俘虏撕碎。如果放任不管,被处置了战利品的女信使会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学徒不想再看到他们内讧。
    神术确能遏制毒素,这是大厅里还有活人的唯一原因。巫师佐曼在餐桌上磕磕绊绊地祈祷,声音有气无力,仿佛在给死人念悼词。他满头大汗,目光呆滞,脸色涨红直到脖子。尤利尔赶紧接替他,黄金之剑斩断蔓延而来的水柱,它们受惊般缩回去。
    “我需要水。”佐曼虚弱地说,“虫子在咬我的血管,不能教它们得逞。”
    “乔伊能帮你。”尤利尔告诉他。导师加上火,大概能拯救方圆几里内的干旱。
    “他回来了?噢。你回来了。还得忍受多久?该死的水妖精。”他咒骂着远离。
    尤利尔这才有空注意大厅的情况。佣人和守卫几乎都是凡人,已经在可怕的毒素下死去了四分之一。有些人在不停喝水,更多人争抢水源,连刚浇过水的湿土也抓进嘴里吮吸。学徒眼看着一个男孩伸手去够温度瓶,赶紧用神文锁链把他拖到一旁。“别碰!这会让你死得更快。请稍等一会儿。”
    但警告换来挣扎,尤利尔只好把男孩挂在墙上。他知道劝说不管用——死人的尸体像反复折叠的纸张一样皱缩,只留空壳在地上。没人见到这一幕能不害怕,包括尤利尔自己在内。乔伊要杀掉投毒的水妖精,莫非这样能解毒?
    他把所有还活着的人用屏障隔开,用圣言唤起制造冰霜。然而死亡仍在发生。他们一千年前是这么死的,尤利尔告诉自己。我尽了力。
    等到导师来找厨子,尤利尔才得以停下来休息。“你什么时候找到它的?”
    “你走神的时候。”
    “说认真的,乔伊。求求你别抬杠了。”
    “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导师的目光在大厅搜寻,“是你自愿服从我的命令,传教士,不是反过来。”
    “好吧。你想怎样?”
    “这是你的魔法?”他指了指神术屏障。
    “他们凑在一起会打架。”尤利尔告诉他先前发生的事情。“至于尸体上的虫子,我把它们冻在一起……噢。”他意识到自己看错了导师的指向。“那些?我离开圣堂前,学习过野外生存需要的魔法。”总不能直说是你教的。
    “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
    即便是在先民时期,神秘生物也有权隐瞒自己的职业,以免被敌人得知弱点。不过大多数职业魔法极具辨识度,压根没有保密的必要。尤利尔用神术装作自己是水银圣堂的神职者,到现在还没被拆穿。
    “我听说神职很难学会其他职业的魔法。”乔伊说,“你的导师没提醒你专心么?”
    尤利尔眨眨眼睛。“我相信他提醒过了。”这也不是重点。学徒突然发现乔伊的第一句话不是真的。他在试探我?在现实世界,尤利尔从未向导师隐瞒过任何事,但在这个梦境中,他们无法彼此坦诚。“然而,他忘记了传教士有这方面的技能需求。”
    “提高神秘度可以减少对饮食的依赖。”
    “除非成为诸神的一员,不然我还得喝水。饮食依赖或许能减少,但无法摆脱。准备永远不嫌多。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只可惜千年前的人们毫无准备。“你到底怎么找到那个下毒者的?”
    乔伊用锐利的目光刮过他的脸,尤利尔当然不会和他对视。“杰恩·赫瑟出卖了他。”
    “他们的确还存有契约?”
    “就是这样。”不用解释来龙去脉让他很轻松。“杰恩给这些人提供了住所和人手,他们打算建立据点。”
    “那杰恩·赫瑟打算干什么?”
    “阻止他的敌人找秘密结社帮忙。他的兄弟们各自掌握着领地的财富和军队,只有他求助佣兵。”
    白之使曾告诉他,没用的刀子最好毁掉,丢弃反而会招致麻烦。由于当时他正把尤利尔遗落的匕首从后者的喉咙前移开,学徒对这话格外有印象。恐怕在杰恩眼里,秘密结社要么被他驱使,要么反过来被敌人对付他。因此杜伊琳的警告毫无效力,她又不可能对帝国贵族下杀手……现在他意识到了错误。真正致命的武器应该是高塔信使,而非秘密结社。
    可惜为时已晚,交出“黄昏之幕”的成员已经不足以平息怒火。尤利尔怀疑杰恩·赫瑟并不知道水妖精的毒素的真正效果,才敢在莫尔图斯使用。
    “那倒霉鬼说出解毒的方法了?”
    “不用它说。”乔伊回答,“这我知道。”
    “什么?”
    导师已找到厨子,他跨过血淋淋的地面朝目标走去。“你是聋了还是傻了?”他不耐烦地拔出剑,尤利尔只好松开锁链。“水妖精本身就是解毒的良药。吃掉它,我们就能获得驱使那些虫子的能力,让它们离开。”
    尤利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吃掉?”他想起导师的命令。宰了它炖汤。那竟并非泄愤,而是必要的做法。“这……这管用么?谁告诉你要这么做?”
    “我妈。”
    “……?”
    乔伊把厨子拖在手上,后者因痛苦而四肢僵硬。他盯着对方,直到这可怜人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跑去寻找做汤的工具。看来先前的话他不止是说给学徒听。
    “她误喝了同种毒药?”
    “不是。”他边在原地拿剑敲打冰块边回答,“石英城的交易所提供各类奴隶,只要付钱就能转手。当初我妈就是这么被人挑走的。付账的人也着了水妖精的道,但却找不到下毒者。于是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伊芙琳,想要买到一只。”他耸耸肩,“可惜当时没货,他只好退而求次,挑了个同属的奴隶。照实说,他们把她卖亏了,大妖精是稀有物种,谁能知道呢?他们该请个皇子来当鉴定师。”
    “他……他吃了她?”
    “当然没。水妖精在锅里会融化,因为她们是元素生命。其他妖精可不一定。”他忽然直起身,面甲咣一声掉下来。尤利尔没能看见他的神情,但从声音和语气上推断,他似乎不为这个故事有半点动容。
    “很抱歉让你告诉我这些。”学徒犹豫着说。
    “这些?不过是过去的事实,没什么可隐瞒的。”难道他真不以为然?“想要好故事,你得去问石英城的矿奴,听说他们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本来是贵族老爷。”
    “因为犯了错,才被流放?”
    “或许是没找到他们的解药。你吃过水妖精吗?”
    “没有。我认为它们不能吃。”尤利尔想到奥萝拉,想到在卡玛瑞娅给予他们帮助的伊娃。这简直就是在吃人。但这里除了他,没人反对乔伊的命令。
    “随你认为。反正你也不需要。”

第六百章 阿内丝

    但尤利尔没见到水妖精熬的汤,他为此松了一口气。
    “必须问清楚。”波加特坚持,“奥库斯不能白死。他是水妖精,肯定会知道同族的动向。抓住那个投毒者,我要将它烧成灰。”
    “你会在抓到他之前没命,还连带所有人!听着,银歌骑士,你休想。”
    “我实在看不出来你哪里像个快死的人,杜伊琳。”雷戈指出。
    “因为我不是肮脏的凡人。”
    “别这么贬低自己的过去,女士。如果你天生就是神秘生物,那当我没说好了。”佐曼插嘴。
    “国王也曾是平民,是个尿裤子的小鬼。没人总把过去挂在嘴边。巫师,难道你想被虫子啃成蜕蛹么?”
    “我只是担心汤不太够。”佐曼嚼碎冰块,“毕竟,中毒的人可不少。也许我们需要更多水妖精。”他的目光落在俘虏身上。被冻住的水妖精极力躲避,但它现在连翻身都是不可能的。
    “你们真打算这么做?”雷戈说。
    “你以为我想喝这个莫名其妙的水妖精的洗澡水?你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要求?呸!”她朝他啐口水,“说到底,水妖精能解毒本来就是某人的一面之词,我们应该询问更博学的人。斯特林大人方便出门吗?”
    “放心吧,他只要初源,不要元素生命。”波加特冷冷地说,“但当他看见杰恩·赫瑟受到的无礼对待后,恐怕就会改变主意了。别忘了,杜伊琳,斯特林大人也是帝国贵族。”
    “你提醒了我,骑士。遇到问题应该找主人拿主意,而不是和他的看门狗商量。”
    他们的争吵不难分辨,尤利尔很快意识到波加特和雷戈希望暂缓制作骇人的“水妖精汤”,而杜伊琳与佐曼表示反对。双方发生分歧的原因在于,水妖精拒绝承认自己受指使投毒,而真言魔药认为他说的是真话。事情是明摆着的,里面另有隐情。“怎么回事?”他又问导师。但无论如何,没见着一锅“水妖精汤”实在值得庆幸。
    “你来干嘛?”乔伊反问,“那些凡人……”
    “……都快死了。我只好用神文捆住他们,这样能暂时阻止虫子的活动。不是它在井里下毒?”
    “不是我!”乔伊还没回答,水妖精就尖叫起来。离得最近的杜伊琳厌恶地踢开它。
    “我看你们确实找错了人。”尤利尔说,“水妖精都是女性。”
    高塔女信使轻蔑地瞟了他一眼。
    “元素生命没有固定的形态,尤利尔。”波加特提醒学徒观察水妖精被冰冻的下半身,“它按照人类的分类属于女性,但可以通过水流变化消除自己的女性特征……当然,它没法变成男性,顶多是这么个不男不女的样子。”
    厨子可不在乎盘子里的是公牛母牛,是这个道理吗?“我听见不是它下的手。”
    “俘虏的求饶有何可信?”杜伊琳愤恨地盯着厨子,可怜的厨师在这些神秘生物的逼视下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该听谁的命令才好。烧开的水在一旁冒泡。
    “我相信圣堂的魔药。”尤利尔说。
    “这里没你和你的圣堂的事,传教士。别在那说风凉话!谁下的毒有什么关系?要是你们的队长没撒谎,解药就在眼前。”
    “确实如此。”佐曼咕哝。
    尤利尔低下头,看见水妖精听天由命地躺在地上。它是无罪的,但却要被神秘生物吃掉。其他人将它视作等待屠宰的牲畜,他可做不到。他认识另外的水妖精,不能将她们与牲畜等同。当初奥萝拉为族群向碎月献祭梅米,难道他们也要牺牲一个无辜的水妖精来拯救自己的性命么?我决不会。
    然而他的意见没有分量。“必须找到真凶,长官。”波加特对乔伊说,“他得为奥库斯的死负责。”
    “还有人不同意。”
    “雷戈,你同意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斥候骑士转过头。“银歌骑士不会滥杀无辜。”
    乔伊与波加特对视。“圣堂宣扬不迁怒他人。”他最终开口,“但我不是非得遵守。誓言和条例规定有区别。”
    的确有区别,尤利尔心想,否则你压根没有站在这儿的机会。作为曾差点焚毁莫尔图斯的自由人首领,乔伊本该被银歌骑士吊死在城门外,如今他却披上银甲,和帝国最荣耀的骑士们并肩作战。波加特和雷戈等待他作出决定,女信使与巫师佐曼则毫不示弱。帕尔苏尔竖起耳朵。
    “水妖精知道彼此的位置。”乔伊告诉他们,“要找人还是直接解决问题,都差不多。”
    直到此刻,尤利尔才真正从他身上看见白之使的影子。圣堂和银歌骑士团改变了他,他不再是黑木郡荒原的自由人了。或许对其他人来说,乔伊早已与过去割裂,但在学徒眼里,那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印象总是很难更新。就算成为神秘生物后,他还觉得白之使和自己年纪相近呢。
    佐曼眉头紧锁。“但愿这是事实,诸位,我不完全了解水妖精,但也没听说过它们彼此间有联系。没有巫师研究过这个课题。”
    “你连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地方都不了解。”杜伊琳嘲弄,“圣堂里当然有研究相关课题的巫师,而且并非少数。说到底,只有野蛮人才会把人炖汤。我们干嘛非得相信这个杂种的话?我更相信权威。”她转身就走,去找她的权威。
    “这一刻我等太久了。”乔伊看着她的背影说,尤利尔很难形容他的目光。然后导师扭头看向水妖精。“别以为逃过一劫,阿内丝。你的同族在哪儿?”
    ……
    天空开始下雨,对如今的莫尔图斯来说,这几乎是个好消息。没人知道水妖精给莫尔图斯的那些井口下了毒,雨水能让误饮虫子的凡人坚持得更久。杰恩·赫瑟没有杜伊琳口中那么疯狂,他仅仅得到了水妖精阿内丝的提醒,意识到井水出了问题。一切还来得及挽回。
    波加特拉扯缰绳,驱使坐骑与他并肩。“你没必要冒险,尤利尔。”他责怪道,“代替雷戈看管圣女大人,你可以守在庄园。”
    他不清楚我和乔伊的约定。“杰恩·赫瑟和他的佣兵没理由对付你们,但偏偏只有我们的水井出了问题。”学徒指出,“对方很可能就是冲着苍之圣女来的。”
    “正面放对,莫尔图斯没人是你和佐曼的对手。杜伊琳虽然是个不敬神的蠢货,但确实名不虚传。信使一般是克洛伊塔最优秀的神秘使者。”
    “那和银歌骑士相比呢?”尤利尔反问。波加特不好回答。即便是在先民的时代,也没有神秘组织能与银歌骑士团相提并论。他向这位热心的斥候骑士微笑:“我也有个人原因,波加特先生。和圣女大人比起来,敌人都更可爱。”
    “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我们抓了杰恩·赫瑟的佣兵。秘密结社会来报仇。”
    “也许不会。我们动作很快,没准他们还没发现。你应该对你的队长有信心呀。”
    斥候骑士摸着胡子。“是吗?但我不知道除我之外,还有谁能为我们探听敌情。如果那个水妖精撒谎,我们只会扑空。他甚至没拿魔药检验。”
    尤利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说明什么?”
    “乔伊是当地人,或许他在当地还有熟悉的朋友罢。你没注意,尤利尔?这些天他几乎没出门,但依然知道一些事情……你审问那些初源了吗?”
    这不是他的工作。虽然可怜的赫瑟因贵族身份被解救出来,得以恢复应有的待遇,但他的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高塔女信使坚决不同意放过他们,尤利尔敢肯定,她将这些人视作送给伯纳尔德的礼物。
    乔伊不允许她这么干。他警告杜伊琳,如果她再擅自行动,找到的解药就没她的份。伯纳尔德·斯特林不是那么好指望的,他的威胁起效了。
    不论如何,尤利尔没再刺激这位前辈。“没有。难道他们也被找错了?”最近这类事情多得离谱。
    “没那回事。根据供词,他们的确属于黄昏之幕结社,但上次的夜莺不是他们的同伴。那个水妖精说结社没有派他们来莫尔图斯,这次是私人行动。你或许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人是不会撒谎的。”
    他的话很快得到了验证。银歌骑士们根据阿内丝的指引找到一处废弃已久的空屋,当学徒踏入后院,他立刻注意到被青苔覆盖的水井。一株白蜡树覆盖小半个庭院,叶子落了满地。景物无关紧要,连水井这类明显的线索也变得空洞,尤利尔诧异地发现,这个地方他居然不陌生。有什么要发生了,他预感。某些使人印象深刻的事。
    “就是这里。”阿内丝说。她不需要再掩盖行迹,因此恢复了原貌。她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个阿兰沃精灵,一双蓝眼睛戒备地四处张望。“哥菲儿就在这,大人,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你认识她?”乔伊问。
    “不,不!我从没见过她。”阿内丝祈求地望着其他人,但只有尤利尔和她对视。“哥菲儿不是初源,她被施蒂克斯抢走六十年了。”

第六百零一章 圣经与诗集(一)

    阿内丝长着一张漂亮的精灵女性的面孔,但这没能为她的哀求增色。银歌骑士们只想找到杀死同伴的仇人,对她漠不关心。“求求你们。”她低声说,“哥菲儿是被迫的,施蒂克斯夺走了她。”
    “施蒂克斯是谁?”
    尤利尔的声音把她吓一跳。也许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人回应。与奥萝拉相比,阿内丝几乎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洁少女,毕竟连梅米那样的笨蛋也知道,曾打算将她炖汤解毒的人不能作为求助的对象考虑。
    波加特和乔伊搜索庭院时,尤利尔负责看守俘虏。他并没有性命之忧,因此愿意和她交流——起码在其他人眼里是这样。羊皮卷的存在是他的秘密。
    “别害怕,小姐。”学徒安慰,“我是盖亚的修士,绝不会伤害你。谁是施蒂克斯?”
    阿内丝呆了一会儿才回答:“他是个小偷。”
    “小偷?”
    “就是你想的那种,尤利尔。施蒂克斯本来是奥雷尼亚人,他的父亲忽然变成初源,点着了谷仓。他们全家被当地领主驱赶,逃到阿兰沃。”
    “太详细了。”学徒嘀咕。水妖精总会知道很多东西,只要她们想。
    “他在卡玛瑞娅偷走了哥菲儿,带她藏到堡城。”阿内丝继续说。她明显是在用水妖精的天赋探知过去。曾经的妖精族长奥萝拉使用同样的能力时一点也不显露出来,获取信息的速度和精确性也远胜过她。“哥菲儿在成年时爱上了他。她不是自愿向水井下毒的。”
    “对不起。但这能有什么不自愿?”
    “哥菲儿是圣经的造物,她只会爱上自己憎恨的人。”
    “我不明白。”她说话颠三倒四的程度堪比白之使。“你提到圣经?”
    “我没有。”她否认。
    “可能我听错了罢。”但誓约之卷从不会误判谎言。“我真心想帮你,阿内丝小姐,食用智慧生物是可怕的行径,会遭诸神厌弃。我不希望我的同伴这么做。”
    阿内丝回过头。“你不认可他们是你的同伴。”她的声音如水流般轻柔,但吐出的词汇相当尖锐。“你好像只在乎某些人。”
    尤利尔不得不承认。“没办法,人有亲疏之分。”他喜欢波加特和雷戈,甚至是没说过几句话的奥库斯,因为他们都是银歌骑士,是“胜利者”维隆卡的手下骑兵。哪怕强大如奥雷尼亚帝国,也在龙祸中分崩离析,唯有银歌骑士团的传说依然盛传不朽。每位骑士都可称英雄,谁不喜欢英雄?圣堂巫师和高塔信使在银歌骑士面前都黯然失色。出于个人原因,他尤其讨厌杜伊琳。
    乔伊原本属于例外。但白之使仍是神秘领域的守卫者,他的传说从两百年前的亡灵之灾开始,一直持续到现今。尤利尔只奇怪从没人提起白之使曾是银歌骑士。这段经历本该是一切的起源,是值得浓墨重彩描述的传奇,它究竟怎么遗失在历史中的?
    梦境将告诉他答案。有关奥雷尼亚皇帝的更替、圣瓦罗兰政变、“黄昏之幕”引起的灾难……它们似乎已经一一透露出轮廓了。水妖精阿内丝的真相的喉舌,她有非凡的力量,可以解开绝大多数谜团。
    只要他取得她的信任。
    “我也不想被吃掉。”阿内丝说,“哥菲儿和我不一样,她死后会有新的同族诞生,而我死掉就真的死了。”
    学徒头一次听说。难怪她出卖同族求生的决心下得这么容易。“因为你是个初源?”
    阿内丝点点头。“初源是诸神给生灵的恩赐,就像猫的第二条命一样。但用掉就没有了。”
    “是么?我见过一个亡灵生物,他也是无……初源。”
    “我说的不准确。诸神当然包括死神,只是你们人类不崇拜祂。”
    “我猜没有活着的东西会崇拜死神,假如祂就是我想的那样的话。”
    “不对,尤利尔,你为之服务的信仰诞生于畏惧,活人也会崇拜死亡,因为他们怕死。”
    “你也怕死。”
    “我和哥菲儿不一样。”银歌骑士开始搜索靠后的房间,阿内丝的声音更轻了。“她不是我的同族了。我属于黄昏之幕,有了新的同伴。”
    这话在后世大有市场,在先民时期可不同。“初源只是一种天赋,你还是你,人还是人。难道人类的初源会因这份天赋长出翅膀么?若是这样,你也不会被抓住了。”
    “杰恩·赫瑟出卖了我们。”
    “对你们而言,人类的狡诈是不可想象的。”妖精能够通晓古今,不过前提是她们“想”这么做。“他也没讨到好处。杜伊琳是将他拖在马后带回来的。”
    “跟古尔沙和奇朗一起。”
    “你的朋友们涉嫌扰乱城市秩序。在银歌骑士找上门前,杜伊琳登门警告过杰恩·赫瑟。莫非你不知道这些?”
    阿内丝别过头。杰恩固然担心黄昏之幕帮助他的敌人,但如果这些初源断然拒绝,他也没法强迫。黄昏之幕的人接受了领主之子的雇佣,并在发现井水的异常后仍没放弃。不消说,他们是心怀侥幸。
    “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她不服气地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尤利尔。”
    “你先前脱口而出。”学徒半点不觉得奇怪,“我以前见过水妖精,了解你们的习性。”
    “我指的是秘密,不只有名字。”
    尤利尔当然听得懂,但她着急纠正的模样挺有趣。此刻,乔伊和波加特已经彻底搜索过房间,开始朝后院而来。他们要找的人在井里,学徒既不动手,也不离开,对方逐渐焦急起来。“那就说秘密。施蒂克斯为什么要在莫尔图斯的水井下毒?”他继续说,让他们继续着急。
    “他要对付你们。”
    “我们?”居然真不是杜伊琳惹得麻烦。窥视庄园和投毒的人都不是“黄昏之幕”的成员,这当然不是她的事。尤利尔将自己从使节队伍中排除,立刻得到了答案。“他要对付银歌骑士?”
    “哥菲儿是这么听见的。”
    水妖精的能力源于彼此。“所以你也听见了?阿内丝,换做是我,在利用水妖精时就决不会忘记防备她。既然施蒂克斯能偷走你的同伴,说明他八成也能想到这点。”
    “可是,判断谎言不是你的强项吗?”
    这话在理。尤利尔哑口无言,只好转移话题。“那施蒂克斯为什么要对付银歌骑士?”
    “他没告诉哥菲儿。”
    看来犯傻的是我,敌人聪明着呢。尤利尔和阿内丝这个呆头呆脑的水妖精没有更多话可说了,因为银歌骑士们已经来到附近。乔伊下了马,手里仍然提着长枪,波加特走在他前方,身上没沾血。
    “我还以为你会制造趁手的武器。”
    导师皱起眉。“太浪费魔力。而且铁家伙更好用。你会那么干?”
    “不,我也不常用。你们找到什么人没有?”
    “只剩下跑腿的凡人,还有乱七八糟的诗文手稿。这里看起来是一位诗人的居所。仆人们没见到过水妖精,完全受一个名为施蒂克斯的神秘生物摆布。你问出他的身份了吗?”
    “身份不可疑。”尤利尔回答,他尽力不去注意阿内丝受伤的眼神。我早就答应听乔伊的指挥,而且这样会救你一命。无论哥菲儿是否受人胁迫,她都毒死了奥库斯。“但目的值得警惕。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针对你们。”学徒重复了阿内丝的情报。
    “一个奥雷尼亚人怎么会到阿兰沃偷走水妖精?”波加特若有所思,“他一定受人指使。”
    “不妨亲自询问。他们就躲在不远的井里。屋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不愿意放弃?”
    乔伊已经冲上前。
    几分钟后,波加特和他合力打捞上一个冻块,但其中并无人影。尤利尔这次比银歌骑士们先察觉问题。“又是无名者。”他低声自语。第一波窥伺庄园的夜莺都是初源,却不是“黄昏之幕”的人,如果施蒂克斯本身不是无名者,可没法寻到这么多同类。
    阿内丝当然也感受得到。无名者的火种像一团火焰辐射热量,魔力源源不断地引动神秘。施蒂克斯用某个未知的魔法逃走了,没带上哥菲儿。她盯着冰块咬紧牙关,努力保持镇定。井水冻成冰,几乎没有人形。“她还活着。”尤利尔不得不告诉她。
    “施蒂克斯逃走了,她不听你们的话,很快就会被吃掉。”阿内丝绝望地摇摇头,“但愿她的新生命中别再遇到那家伙。”
    冰块解冻后,融水变成一只人类模样的水妖精。不知怎的,尤利尔觉得她看起来挺眼熟。
    乔伊也一样。“换个样子。”他直接命令,“你在冒犯海伦公主。”
    “我不认识她。”哥菲儿没屈从,“但施蒂克斯害怕这副模样。”
    “害怕?”尤利尔颇感诧异。
    “我曾听见他和这个女人幽会。”哥菲儿回答,她的身体由流水构成,神情却像岩石一样坚硬。“他们不巧挑选了在湖边。那是六年前的事。”

第六百零二章 圣经与诗集(二)

    有关帝国公主的八卦消息,即便银歌骑士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波加特面色古怪,乔伊保持沉默,但尤利尔知道他也在专心听着。学徒希望自己能立刻阻止哥菲儿的讲述,海伦公主是命运女巫的先祖,从未听说她与“胜利者”的婚姻有过不顺,但……
    冰块渐渐解冻,水妖精得以站起身。他只好说服自己,梦境和现实是有区别的。就算没有,我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施蒂克斯用诗歌讨取赞美,连你们的皇后都曾赏赐给他荣誉。人人都渴望观赏他的表演,他们来自四面八方,不约而同聚集在玛朗代诺。”
    “我可没听说过。”波加特嘀咕,“难道他还是个名人?”
    “当时银歌骑士团正在和圣瓦罗兰作战。”尤利尔提醒。
    “好吧,反正战场不在玛朗代诺。还能怎样呢?”
    水妖精哥菲儿继续说下去。
    “施蒂克斯成为贵族的座上宾,甚至在圣堂献声。他在皇宫见到了你们的海伦公主,发誓自己今生的所有诗歌只为她一个人创作。他亲口说的。我看不见玛朗代诺的皇宫,歌声却可以穿透石砖与魔法的城墙。”
    “你们看不见皇宫内部?”乔伊突然打断。
    “当时我没想过去看。”
    或许她下意识不想目睹施蒂克斯与海伦幽会的场面,尤利尔心想。六年前海伦公主还没嫁给维隆卡,对其他人来说,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如果施蒂克斯当时真是帝都的名人,恐怕有许多生活在玛朗代诺的女孩为他的誓言哭泣。哥菲儿只是其中最不为人知的一个。
    “好吧。”波加特似乎有点失望,“眼不见为净。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你们水妖精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军团长大人还得来羡慕你。”
    乔伊没兴趣了。“说重点。”
    但哥菲儿充耳不闻。“施蒂克斯为公主写了一首长诗表达爱意,于是你们高贵的公主殿下允许他亲吻手背。为什么奥雷尼亚人喜欢在手上戴戒指?”她喃喃低语,“宝石是神秘的具现。神秘能操控人心,神秘会放大**……他想吻她的脸,但她回以剑刃。银歌骑士的剑刃。”
    “换我值守,也会给他一剑的。”波加特插嘴,“这小子胆敢冒犯公主。”
    “是宝石的缘故。火红的宝石,来自瓦希矛斯的矿场。我记得很清楚。”
    “你看见了?”
    “我亲眼所见。”
    乔伊的目光相当锐利。“如果水妖精能够窥视到皇宫内部,阿兰沃早就着手攻打奥雷尼亚了。”按常理来说,全天下应该没有比皇帝居所更安全的地方,直到圣瓦罗兰的刺客在埃尔伯皇帝的宫殿里将他开膛破肚。
    阿内丝惊恐地望着他。“不是这样的。哥菲儿,求你别说了。”
    “我亲眼所见。”但她的同族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坚持自己能看见皇宫内部的景象。“是那枚戒指!施蒂克斯碰到它,才会冒犯公主。于是侍卫将他赶走,远远赶走……是宝石让他来到阿兰沃,不止是他父亲的失误。”
    妖精能通晓古今,这可不是夸口。假如神秘手段轻易就能阻挡,那这个能力多半和侦测魔法没区别。根据奥萝拉和阿内丝的表现来看,显然唯一能限制它的只有妖精的想法。
    赶走他总比杀了他强。为一个吻,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结果获得它的往往还是最不需要的人。
    “宝石还是性命,这可有待考证。施蒂克斯到阿兰沃来找你?”乔伊问。
    “他来找一首诗。”
    ……
    “这么乱?”桌子上堆满凌乱的鞣制皮毛,尤利尔伸手摸索,从它们底下抽出一支灰色卷筒。“又不是。”
    “没办法,我们搜过一遍。”波加特也一无所获。“施蒂克斯会不会趁我们在后院审问俘虏,偷偷将那东西带走了?”他恼火地抱怨。
    “相信我,要是诗集真在这间屋子里,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它,更别说带走。”这里实在乱透了。“你们之前来找什么?”
    “秘密文件。”波加特摊开手,“有皇家印章的那种。你知道,银歌骑士团支持麦克亚当殿下,但他弟弟更受内阁欢迎。乔伊认为,奥库斯的死会与皇冠的争夺有关。”
    他的判断很正确。尤利尔心想,可根据从何而来呢?连我也是从阿内丝和哥菲儿身上得来的消息,他却在询问前就业已知晓。“施蒂克斯的确像是受人指使。但海伦公主?她难道支持赛莱贡么?”
    “谁知道?当时我们还在北边宰掉自然精灵。”
    海伦公主不久前嫁给了“胜利者”维隆卡,银歌骑士长会允许枕边人与自己同床异梦吗?尤利尔见过的维隆卡是位豪爽的战士,而且比他见过的绝大多数贵族都高贵。但他知道亲王和军团长都不可能是豪爽的战士。既然如今维隆卡与海伦公主结了婚,那他们应有共同的利益。派人到阿兰沃寻找诗集,莫非它对争夺皇冠能有帮助?那已是六年前的事……先民帝国的历史充满谜团,学徒不敢妄下定论。
    “总之,先找到那东西再说。”波加特继续翻动书卷,他的肩甲在转身时碰掉了摆饰。“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在书房藏东西?”他抱怨,“这里太窄了。”
    “乔伊在哪儿?”学徒问。导师不见踪影,莫非是去追敌人了?最好是这样。尤利尔不安地意识到,水妖精哥菲儿的价值可能超过阿内丝。而比起翻找施蒂克斯与赛莱贡殿下串通的秘密,银歌骑士们有更要紧的事等待处理。
    “在井里。他要确定这是口与庄园联通的水井。”
    “阿内丝和哥菲儿……?”
    “你不该问这么多,尤利尔。水妖精不信你的盖亚,受她的毒素折磨的凡人却属于三神。打起精神来,传教士,也许施蒂克斯会带着他的援军返回。到时候,你会觉得现在的房间压根算不上乱。”
    尤利尔透过窗户望见后院,硕大无朋的树冠遮住井口,只能瞧见浓绿。他知道水妖精们上哪儿去了。阿内丝是初源,她的火种就在衣柜里跳跃,而哥菲儿不出意外的话,会被乔伊带回庄园,熬成一锅令人难以下咽的汤。“没有其他办法吗?”他说,“哥菲儿和施蒂克斯都是凶手,应该得到同样的处罚。”
    “这是很残忍,尤利尔,但事情往往只有一个答案。绳子可没法处罚元素生命。更何况,我不否认我需要尽快摆脱那些虫子。”
    “为什么吃下水妖精能解毒?”尤利尔迷惑不解,“这究竟是什么原理?元素生命由元素构成,我不明白,她们死后还会留下其他东西么?”
    “不会。”阿内丝的声音穿过木板。他们将她关进一扇干燥的衣柜里,以防她悄悄逃走,但却没阻止她听外面的动静。“我们只会留下全新的生命,除此之外,只有水。施蒂克斯会来找我们吗?”
    “你不知道他在哪儿么?”
    “我……不,哥菲儿将圣经给了他,我看不见。”
    “圣经是什么?”连玛朗代诺的皇宫都挡不住水妖精的窥视。圣经。尤利尔怀疑那根本就是忏悔录。誓约之卷分辨谎言的能力也从没失效过,无论对方使用怎样的魔法遮掩。
    “我会告诉你,异国的传教士。只要你放走奇朗和古尔沙。”
    这姑娘终于想起谈条件了,实在是一大进步。“我个人很乐意这么做。”尤利尔转向波加特,“黄昏之幕和庄园的袭击无关,留着他们干嘛?”
    “是杜伊琳。她和这些结社有仇。”
    “你认为她自己结下的梁子能与玛朗代诺的皇冠相比?”
    波加特连一秒钟没到就做出了选择。“不。施蒂克斯更关键,他和他的圣经值得调查。我的同伴会弄清楚他的目的,并为奥库斯报仇。”
    “这么说,放走结社成员似乎没影响。”
    “但我们不是真正的银歌骑士,尤利尔,起码现在不是。玛朗代诺的局势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波加特告诉他,“雷戈需要守卫苍之圣女,我和乔伊也有任务。”
    伯纳尔德·斯特林。照实说,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护卫,银歌骑士只不过是他用来搜罗材料的人手。“非得由巫师做决定?”
    “亲王殿下这么吩咐。斯特林大人在圣堂的地位相当于他的兄弟在内阁,乔伊不会和他对着干。你也是圣堂的人,或许能说上话。”
    学徒很怀疑他到底会不会。“今天之前或许可以,现在八成没戏了。”尤利尔嘀咕,“就为之前的三个夜莺,我去找过他。”结果不言而喻。但并非只有请求这一条路可走,刀剑能达成同样的目的。尤利尔开始盘算放走俘虏的后果。“假如我告诉我们的斯特林大人,临走前亲王殿下没嘱咐我听命于他,会怎么样?”
    斥候骑士眨眨眼睛。“反正他也来不及求证。”
    但话音刚落,尤利尔一下子看见摆饰后的一卷羊皮纸。“诸神啊!”他脱口而出,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
    “找到了。”阿内丝告诉他们,“这就是圣经。”
    不是忏悔录。

第1章 求救无门

    赤玄大陆,青云城,唐家大厅。

    “大小姐如今修为尽失,日后如何接掌唐家暗卫?成为唐家少主?”坐在左边第一位的老者叹了一声,看着主位的家主,道:“家主,就算是我们这些老骨头硬撑着将大小姐扶上少主之位,只怕,唐家暗卫也不会服她啊!”

    坐在右下方的一名中年男子眼中泛着精光,顿了顿,道:“大哥,为了我们唐家好,我觉得还是得尽早重选出少主人选,至于宁儿,说句不好听的,她已经十四岁了,自从一个月前她一身修为尽失之后,整个人也颓废了,整日将自己关上房里也不出门,想来日后也是没指望的了。”

    “是啊!虽说祖宗早有规定,唐家每一任都是由家主嫡系一脉第一个孩子继承少主之位,但现在大小姐这样……”

    “行了!”

    一声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那人的话,主位上的家主唐啸沉着脸,道:“今天让你们来不是商量重选少主人选,而是让你们来商量看有何办法让宁儿的修为恢复过来!”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唐啸瞥了他们一眼,缓声道:“我听闻,无妄山觉灵寺中有一位得道高僧,早已修出圣人之力,能常人所不能,我想,若能寻到他,也许他会有办法。”

    说着,他站了起来,负手道:“我已经决定,明天带宁儿前往……”话未说完,就听外面传来惊慌而匆乱的大喊声。

    “家主,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听着这话,唐啸猛的一震,错愕之后疾步往厅外走去,伸手揪住那被厅外守护拦下的婢女沉声喝道:“你说什么!”

    婢女被吓得脸色苍白,仍颤声道:“大小姐人不见了,院里院外都没找着……”

    闻言,唐啸将她丢开,大步便往唐宁的院子而去。他心中担忧,跨步似飞,一进院便直奔女儿的房间。

    “宁儿!宁儿!”

    他大声的喊着,四处看着,不见他女儿的身影,只见,那房间的桌面棋盘上,黑白的棋子摆成了勿寻我三个大字。

    他脚步一晃,整个人跌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怔怔出神喃喃低语:“她如今修为尽失,怎么会独自离开?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猛的,他站了起来,沉声喝道:“来人!来人!给我去找!务必将大小姐平安给我找回来!”

    与此同时,在离青云城约两天路程的一处山上,一间由土砖盖成的小黑屋里,一名浑身是伤的少女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缩在角落处。

    她的目光看着屋顶那口小窗,眼泪直流,无助的喃喃低语:“爹爹,爹爹,宁儿好怕,宁儿好怕,爹爹,爹爹……”

    “快点,把那两袋子东西提过来,从这里倒进去!”

    屋顶处传来黑衣人的声音,吓得她身体直颤抖,声音带着恳求:“你们放了我,只要放了我,想要财宝,权力,我都可以让我爹爹给你们……”

    一只只拳头大的老鼠从小天窗倒了进来,吱吱的叫声,四处乱窜,吓得少女惨叫连连……

    “啊!爹爹救我……救我……”

第2章 她是唐宁

    “啊……走开!走开!别咬我,啊……救命,救命啊……呜……爹爹……救命啊……”

    凄惨的叫声带着无助而惊恐的哭意,她拼命的扫落身上的老鼠,又感觉衣服里钻进了一只,两只……

    她一边哭着,一边跳着,一边抖着身上破烂的衣服,企图将钻进衣服里的老鼠抖出来,然,因蹦跳着身体,赤着的脚一往地上踩,便踩到老鼠那又软又热又带着粗毛的鼠身上,那种感觉,让她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走开……走开……啊……啊……爹爹……爹爹救我……”

    恐惧无助的尖叫声从那小黑屋传出,少女一声声的呼唤着,然,回应她的,只有那老鼠吱吱的叫声,以及怎么扫也扫不完在她身上乱窜的老鼠……

    那倒两袋子老鼠进去的黑衣人,听着那小黑屋里传来的尖叫声,以及那老鼠吱吱的声音,也是一阵的毛骨悚然。

    虽说他们一个大男人不惧老鼠这种东西,但,一只两只还好,可那么两麻袋子上百只老鼠,那种感觉,就是他们也头皮发麻啊!

    实在是在屋顶呆不下去了,那些黑衣人相视一眼后,便退到较远处的树下呆着。

    “这法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也太他娘的恶心了。”一名黑衣人说着,揉了揉手臂,只感觉鸡皮疙瘩蹭蹭的窜了起来。

    “这唐家大小姐自小锦衣玉食,别说这上百只老鼠了,估计平时一两只都没碰见过,一下子上百只老鼠跟她做伴,她该不会被吓死吧?”另一名黑衣人忍不住问着。

    另一人听了,则朝那小黑屋看了一眼,冷漠的道:“我们只管收钱办事,上面交待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有人要她受尽惊恐折磨而死,那她就得受尽惊恐折磨而死!”

    声音一顿,那黑衣人又道:“如果她没被那些老鼠吓死或咬死,最好也只能撑三天,被那些老鼠咬伤没能及时治疗,迟早也是个死。”

    “怎么好像没声音了?该不会死了吧?”听着那尖叫的哭声好像停了,几名黑衣人不由相视一眼。

    “现在去看?”其中一人看向另外三人。

    “一群老鼠和一具死尸有什么好看的?再说,这会就算死,也还没死透,等明天吧!明天再去看。”其中一人说着,眼中有着嫌恶,这会再去看,估计等会就吃不下东西了。

    这些黑衣人没有说错,那少女死了,她是在无助以及恐惧中绝望的死去的,生生被吓死的,至死,她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将头深深的埋在了膝盖处。

    唐家大小姐,唐宁,死了。

    但,就在她断了气的那一刻,在老鼠爬到她头顶窜来窜去的时候,她又动了,挥手拍落头顶上东西的那一瞬间,伴随着而出的是一声怒喝。

    “该死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唐宁窜了起来,听着那些吱吱的声音,不由一呆,紧接便是怒骂了一声,当即脱下身上那破烂的外衣在手里拧成了一股便朝那些老鼠抽去。

    “敢骑到我头上来撒野!我看你们是找死!”

第3章 设法逃生

    她手里的那件外衣,在这一刻成了她的武器,衣服一抽一甩,一只只老鼠飞甩出去,撞到墙上后又摔落地面,她挥动的力道并不算大,但,胜在用惯性的力道来借力打力,再加上那老鼠就拳头那么大,被一抽一甩的,没一会竟被拍死了一大半。

    淡淡的血腥味在这幽暗的小黑屋里弥漫着,吱吱的鼠叫声渐渐的弱了下来,地上散了太多的死老鼠,其他的老鼠见这人类太过凶残,一只只都缩到墙角去,不敢靠近她。

    “呼!”

    唐宁靠在墙角边喘着气,手里拿着的外衣依旧拧成一股,一边喘着气,一边整理着脑海里窜出来的那些并不属于她的记忆。

    唐宁,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十四岁少女,在生命的最后,受尽了惊恐以及折磨,在极度的恐惧中绝望死去。

    脑海中最清晰的,是她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以及无助。

    唐家的大小姐唐宁死了,但她,二十一世纪隐世药门中的至尊,唐宁,活了。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一边缓和着身上伤口的疼痛,一边也是为了缓和心中的那股愤怒以及杀意。

    “你放心吧!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那背后之人是怎么害死你的,我会百倍奉还!”她轻声呢喃着,目光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她盯着那些缩到墙角的老鼠,又抬头看了眼那屋顶的小天窗,暗自思忖着:眼下,她应该怎么逃出去?

    入夜,山上一片的寂静,隐隐有蝉鸣声在夜色中传来。

    那几个黑衣人在树下歇息着,而此时,在那小黑屋中,唐宁双脚蹬着小黑屋的两面墙,在那角处借着力一点点往上移着……

    当她从那小天窗钻出来时,月色正好洒落在她的身上,她深呼了一口这外面的新鲜空气,伏低着身子警惕的朝周围看着。

    根本脑海的记忆,知道这世界是修炼者的世界,以她现在这情况,绝对不是那些黑衣杀手的对手,于是,她悄悄的爬下屋顶,借着夜色的遮掩迅速离开。

    “有动静!”其中一名黑衣人原本闭目养神中,却突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提气往小黑屋掠去,当借着夜色从天窗处看到小黑屋里空无一人时,不由惊呼一声。

    “不好!她逃跑了!”

    闻讯而来的三名黑衣人错愕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到屋顶去看,果真看到空无一人,只有一地的死老鼠时,不由低呼:“老天!她是怎么逃的?她一身修为尽失,而且还一身的伤,是怎么从这小黑屋里逃走的?”

    “现在重要的是不能让她逃了!”

    为首那名黑衣人阴沉着脸,带着嗜血而狠厉的声音从口中传出:“她跑不远的,就算把这里翻过来,也一定要将她揪出来!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是!”另外三人也深知,若是真让那唐宁跑了,只怕,他们几人都得死!

    数名黑衣人一散而开四处寻找,而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此时正在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上盯着他们……

第4章 杀伐果断

    唐宁屏着气息一动不动的趴在大树上,仿佛与大树融为了一体。

    她身上沾满了泥土,将身上的血腥味掩盖住,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树上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看着那四名黑衣人分散寻着她的踪影,她眸光微闪,小心翼翼的从树上下来。

    那四人皆是有修为之人,其中还有一位是炼气五层的高手,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自然不会蠢到与他们正面交锋,眼下之计,还是先逃为妙。

    往下山的一处小道溜去,看到前面一名黑衣人持剑四处观望时,她迅速贴着树站直了身体,屏起了呼息,握紧了手中那截尖尖的树枝,一个箭步,猛然上前。

    “谁……”

    那黑衣人察觉有人靠近,转身之际猛喝出声的同时,唐宁已经扑上前一手锁住他的脖子,握着尖树枝的那只手狠狠的朝黑衣人的脖子之处重重扎下。

    “嗯!”

    力道之大,让那截树枝尽数没入黑衣人的脖子,刹那间,鲜血溅出,黑衣人双目暴睁,带着不甘与无法置信的倒了下去。

    唐宁迅速将他搜了一遍,将他身上有用之物皆往怀里一塞,猫着身子,迅速往山下跑去。

    “血腥味?”那名炼气五层的修士闻到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味,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喝一声:“不好!”

    他疾步而行,顺着那血腥味找到那黑衣人的尸体,脸色不由一变,咬牙喝道:“快发信号!调派人手!一定不能让她活着!其他人给我追!”

    逃下山的唐宁听到身后天空的动静,回头一看,只见信号弹冲天而起,她眉头一皱,脚下步伐再度加快,一路不停的狂奔,只为活命!

    听身后追杀声将至,她当机立断跑入山坡下方的芦苇沟渠里……

    “追!一定不能让她逃了!”

    蕴含杀意的声音夹带着脚步声在小道上传开,听着那声音由近及远,那藏在芦苇沟渠中的唐宁,依旧是一动不动。

    此时的她,整个人平躺在这沟渠里面,泥水铺盖住她的全身,仿如一个泥人一般,她屏着呼吸,只有嘴里含着一截芦苇借以换气。

    过了半柱香左右,往前追去的人找不到她的行踪,又再度折了回来,与此同时,由信号召集而来的七八名黑衣人也来到这里。

    “怎么回事?一个没了修为的弱女子,你们还叫她给逃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为首之人蒙着脸,声音阴沉带着怒火的呵斥着。

    “我们按吩咐弄了上百只老鼠放进小黑屋里,当时她被吓得惨叫连连,后来连声都没了,我们以为她被吓死或者被老鼠咬死了,不想、不想她居然趁着我们不注意逃了,还杀了我们一名弟兄。”

    其中一名黑衣人垂低着头说着,怎么也想不到,那唐宁在没了修为,又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有能力逃走,甚至还杀了他们的人。

    “真是废物!”那为首的黑衣人怒斥着,道:“眼下先将人找到才是最要紧的,若是让她从我们手中逃走,那将是我们七杀阁的耻辱!”

第5章 削发为僧

    听着这话,其中一名黑衣人想了想,道:“我们追到这里便没了她的踪影,以她的脚程不可能快过我们的速度,我想着她会不会又折回山上藏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找!若是找到,就地诛杀!”为首的黑衣人狠辣的声音一落,转身便往上山的方向而去。

    “是!”

    其他人连忙应着,迅速跟上。

    听着脚步声渐远,这一次,唐宁迅速起身,甩去身上的沟渠臭水便往小道上跑去,一边嘴里低咒着:“该死!我都多少年没这么狼狈了,七杀阁!这笔帐,我唐宁记下了!”

    半个时辰后,在山上以及几条小道都寻不到唐宁下落的黑衣人,皱着眉看向先前那三人问着:“先前路上那芦苇沟渠你们搜过没有?”

    闻言,那三名黑衣人一怔,继而摇头,道:“那里的泥水只有膝盖高,而且臭气冲天,她不可能……”

    然,话未说完,他自己便僵住了。

    他觉得唐宁不可能藏在那里,那唐宁,莫不是算准了这一点?

    “跟我走!”为首的黑衣人目光阴沉的扫了那三人一眼,当即大步折回。

    也不怪他们大意没搜这芦苇沟渠,而是这里只有膝盖高的泥水,还散发着阵阵臭味,在他们想来,唐宁身为唐家大小姐,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可能藏到这里沟渠臭水里面去。

    可如今,他们的人在这一带大范围搜索也没有她的踪影,很显然,她并没有往这边逃。

    “这里有未干的泥脚印!”一名黑衣人看着地上的脚印,伸手往前一指,道:“她应该是往那边逃了。”

    “追!”

    十来名黑衣人顺着脚印继续追杀唐宁,因夜色的遮掩,他们一路为防错过她的踪迹,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

    而此时的唐宁,看着面前的寺庙,不由目光微闪。

    前方无路,后有追杀,寺墙高筑,以她这小身板自然是翻不过去的。

    于是,她往后面而去,找到后门所在之处,利用匕首将关着的后门打开,溜进去后便迅速来到一大水缸处,揭开盖子将整个人埋在水里。

    一身污泥在水中清洗干净,身上伤口碰到水,痛得她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咬了咬牙,迅速跃出水缸,拧干身上的水往寺中而去。

    这寺院偏僻,隐于半山之中,香火并不鼎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荒凉。

    静夜之中,寺院中的僧人皆在熟睡,并不知有人偷溜了进来。

    唐宁在寺院中转了一圈,见无路可逃生,而且这里面也没有什么地方可藏身的时,她眯了眯眼,脑海飞快的转动着,下一刻,心头一动,在寺院里收了一套僧人的衣服,便钻进一间禅房。

    她就赌一把!

    赌那些黑衣人不敢将事情闹大,就算是追到这寺院来,也应该是暗中潜进来寻找,既然如此,她只要躲过他们的暗中搜查,自然也就能避过这一劫。

    禅房中,她拉起湿渌渌垂落着的头发深吸了口气,一咬牙,手起发削落……

第6章 必死无疑

    约莫半柱香后,她换上僧人的衣服,神色复杂的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就算是上一世,她也从没剃过光头,没想到重生到了这里,为了活命,竟给自己剃了个光头。

    她将剃掉的头发和换下的衣服包成一团塞在怀里,出了禅房往火灶房而去。

    将怀里的那一团塞成炉子里,又拿了些炭灰将脸上和身上的皮肤擦黑,同时也将那被老鼠咬出来的一个个牙印遮掩住,将眉毛画粗简单的做了伪装,这才溜回禅房。

    夜色下,寺院外面的黑衣人分成两批,一批在寺院外守着,另一批则悄然潜进寺院之中寻找。

    为免惊动寺院中的僧人,他们只能暗中搜寻。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想要这寺院中找一个少女,难度还是不大的。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暗中在寺院中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唐宁的身影。

    “怎么回事?难道她没躲在这寺院之中吗?”为首的黑衣人压低着声音对身边的人说着。

    “我们顺着那湿脚印寻来,应该是往这边来的错不了,可在这里面却没有发现,会不会又从哪里逃了?”另一名黑衣人低声询问着。

    “又逃了?可又能往哪里逃?还是,还藏在这寺院之中?”为首那名黑衣人皱着眉说着。

    “那把这寺院的人都杀了?”一名黑衣人试探性的问着。

    听着这话,为首那黑衣人深吸了口气,阴沉着声音道:“不,直接放火烧了这寺院,让我们的人注意盯着,若是她真藏在这里面,火一烧起来,势必藏不住会现身!”

    旁边的人眼睛一亮,当即应道:“好,我马上交待下去!”

    为首的黑衣人手一挥,身后众人迅速散开,不消一会,火焰从寺院中燃了起来,一时间,原本熟睡中的僧人们都被惊醒,衣服都来不及穿,便跑出来惊呼着:“不好了,走水了,快救火!”

    禅房的唐宁听见喊救火的声音,正想出去,却从门缝瞥见外面救火的僧人有的赤着上身,有的只穿着里衣,就没有一个是衣着整齐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样若是出去,那就纯粹是找死。

    当下,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看着被她绑得平平的胸部,一咬牙跑了出去,只见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心下低咒一声,当即惊呼着:“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声音一落,她也迅速加入救火的队伍之中,提着水匆匆往火光之中而去。

    看着寺院里的僧人提着水慌乱的救火,看着火光照得夜色如同白昼般明亮,暗处的黑衣人紧盯着四周,想看有没那抹身影从哪里跑出来。

    然,盯了许久,就连大半个寺院都烧了起来了,也不见那唐宁的身影。

    “她该不会被烧死在里面吧?还是已经逃了?”一名黑衣人低声说着,心中忐忑,想了又想,道:“她被上百只老鼠咬,而且这一路还受了不少折磨,我估计着,就算是现在没死,也活不过两三天了。”

第7章 毁于一旦

    为首的黑衣人阴鸷的目光眯了眯,盯着那火光之处,良久,才道:“撤吧!往上禀报,就说她已经死了。”

    在他们看来,那唐宁也是个活不了几天的人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女孩,一路被折磨鞭打,一身是伤,又被上百只老鼠咬过,他们还就不信,这样她还死不了!

    黑衣人阴冷的目光扫向身边的几人:“记住,她已经死了,你们最好交待下去,让所有的人都闭上嘴,否则,都得给唐宁陪葬!”

    黑衣人们听了,心头一颤,当即道:“是,我们知道。”

    “走!”

    黑衣人转身离去,其他人便迅速的跟上,来去悄悄,只留下身后的一片冲天火光在夜色中燃烧着……

    寺院之中只有区区的十几人,根本无法扑灭这冲天的火焰,大火一直持续的烧着,直到,天色渐亮之际,寺院的一切都焚烧尽了,火才渐渐熄灭下来。

    经过一夜的救火,寺院中连同主持和唐宁在内的十几人,一个个脸上尽是烟熏出来的灰黑色,身上僧袍因提水而溅湿,有的甚至僧袍都烧了一角,尽显狼狈之态。

    然,他们好似没有注意到自身的狼狈一样,只是一个个怔怔的,双眼微红泛着泪光的看着已经被烧得剩下空架子的寺院。

    站在一旁的唐宁心下内疚不已,若非是因为她,他们的寺院也不会被一把火烧成这样。

    “师傅,我们的寺院没了。”一名僧人哽咽的说着。

    “唉!都打起精神来,人平安就好,寺院没了,我们再重新建起来。”方丈轻叹一声,安慰着众名弟子。

    唐宁上前一步,看着方丈认真的道:“我会把寺院重新建起来的。”

    方丈看着面前这个被烟熏得一张脸黑黑的小和尚,也记不得这是哪个弟子,便摸了摸他的头,道:“阿弥陀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方丈的带领下,众人着手收拾起寺院来,只是,大部份的东西都烧没了,倒是一些锅和钵以及石头凳子还可以用用。

    唐宁也帮着从废墟里翻找可以用的东西堆放在一起,看着面前这堆黑乎乎的东西,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只是,纵是她有心想重建起这寺院,现在身无分文的她也办不到。

    不对!

    她是没有钱,但先前杀了那黑衣人时,从他身上搜刮来的倒是有些金叶子。

    “你们都过来。”方丈在这时唤着,招手让众人围过去。

    众人相视一眼,便都走上前去,恭敬的唤着:“师傅。”

    “寺院经此一遭,就剩下这些锅和钵了,如今寺里这样,也住不了人,从今天开始,便都下山去吧!”方丈轻叹着。

    “师傅!我们不走,就算寺院没了,但这里,依旧是我们的家啊!”一名僧人跪在他的面前,忍不住哭了起来。

    “师傅,我们要把寺院重建起来,把我们的家重建起来,师傅,师傅,我们不走!”众名僧人流着泪说着,皆朝方丈跪了下去。

    唐宁看着,几度欲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8章 小小沙弥

    “阿弥陀佛。”

    方丈轻念一声佛谒,看着跪在面前的众名弟子,道:“新楼高筑,非一日之功,如今我们两袖空空,又如何重建寺院?倒不如你们先下山去,挂入其他寺院也好,四处化缘也罢,待来日时机成熟,再归山重建寺院,岂不更好?”

    说着,他弯下腰,从脚边的那堆黑乎乎的东西里,拿起一个被烟熏得黑黑的钵,缓步走到唐宁的面前,将钵放在她的手中:“这个钵,你拿着,下山去吧!”

    唐宁看着手中黑乎乎的钵,想对方丈说些什么,却见他已经转身,对跪在地上的弟子们道:“你们都起来吧!每人拿一个钵,都下山去吧!”说着,走到一旁的石凳子处坐了下来。

    将手中的钵塞入怀里,唐宁上前,拿起一个小陶罐,跑到水源处洗净后接了满满一罐子的清水……

    她双手抱着陶罐来到方丈的面前,无声的将那罐清水递给他之后,便后退一步,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一礼。

    方丈捧着手中装满清水的陶罐,看着面前这个朝他行礼的弟子,微怔了片刻,便见他一礼毕,转身便往外而去。

    到这一刻,他也没认出,这个弟子,到底是哪个弟子?

    目光朝其他的众弟子看去,这一看,又是一怔。

    二、四、六……十八。十八个弟子皆在,那刚才的那一个,又是从哪里来的?

    方丈低头看着手中的清水,不由微微失神。只见,陶罐中水光微晃,清澈见底的水中,有着十几片金叶子在其中……

    数天之后,云中城。

    繁华的城中大街上,十三四岁的小和尚手里拿着一个钵四处的打量着这热闹的城镇,眼中充满了对这城中的好奇与兴趣。

    小和尚精致而出色的容颜,倒也叫街上的人频频注目,更有乐善好施之人,往她钵里塞了两个馒头或瓜果。

    这小和尚不是别人,正是从寺院离开的唐宁。

    从寺院离开后,她便自行找了些有解毒去肿消炎的草药捣碎擦遍全身,又服下汁液,以防被老鼠咬伤生出什么毛病来。

    这两天,身上被老鼠咬伤而发炎红肿的伤已经消失了,但那些伤口却还没完全消散,更有的是身上那些鞭打的痕迹,一条条的布满身体,到现在按到鞭痕还会隐隐生疼。

    “得先弄些钱买药调理身体啊!”她低语着,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想着,这钱到底从哪里出呢?

    走了一段路,她便注意到有人跟着她,似不经意般的一个回头,视线在两名鬼鬼祟祟的汉子身上掠过,微垂下眼眸,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虽说她这容貌是很出色,但毕竟是一个小和尚的装扮,再怎么样也不会有那样人面兽心的人盯上她才是,却不想,这才进城没多久,就有人盯上了她。

    她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仿佛无所察觉一般。不过,却是往人渐少的巷子里胡同走去,一拐弯,便失去踪影。

    “人呢?”

    两名炼气二层的汉子快步走进胡同,却没看到先前那小和尚。

    唐宁从他们的身后走了出来,露出看似无害的笑容来:“你们是在找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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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门仙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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