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 使君与操耳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婿撩拨五姑娘,凤蓉娘其实心里面恼得要死,她刀马娴熟,当下就有一种一刀劈在康飞脑门上的冲动……可随后就是一惊,心说我怎么如此在意?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嫁给康飞,只是因为挣扎不脱,认命了,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认命那么简单……她抱着徐线娘,忍不住就看着康飞,心说难道我真就喜欢上这无赖了?
一点儿也没错,当着未过门的老婆撩拨名义上的小姨子,这不是无赖是什么?
蓉娘在心里面肯定了一下,随后,就听见有人尖酸刻薄地大声道:“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去撩拨小姨子,戴遇仙,你真真是个无赖子。”
康飞转身,就瞧见刘清江站在门口一脸尖酸刻薄的模样,他嘿然一笑,瞧着刘清江昂着雪白的脖颈,可是,下面双手却不自觉地绞扭着一方白绫帕子。
他忍不住就摸了摸没毛的下巴,心里面就说,这个刘清江啊,妥妥就是后世的女文青,老子明明叫戴康飞,从来没有自号遇仙,再说了,你一个女人,穿着儒生的衣衫,手上却拿一块手帕扭来扭去的,还是一块白绫手帕……
你要不是一个女文青,老子直播吃翔。
他在心里面忍不住吐了一句槽。
“行了行了,我是无赖,我是渣男,你满意了吧!”康飞满不在乎,反正,用大明朝的道德来要求的话,五百年后的男男女女都是渣男渣女。
三言二拍之类小说里面讲的很清楚,三代无犯法之男无再出之女,方才称得上一句清白人家。
所以康飞满不在乎,跟这些土著没有讨论的必要,别说解放思想,你连身体还没解放呢,跟我这儿充什么大蒜瓣。
“你觉得自己是刘备,还觉得,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可你连皇叔的头衔都没有……”康飞说了一句你满意了吧之后,终究没忍住,还是喷了刘清江一句,随后,就冲着洛璃们招了招手,“别一个个满脸兴奋的表情,从今儿个开始,我就要操练你们……”
“我知道哩!”一个胆大的就高声接了一句,“这是孙武斩公子光宠妃的故事……”
康飞愣了一下,赶紧就在心里面问胖迪,“胖迪,公子光是谁?”
“吴王阖闾(hé,lu)。”胖迪就传来一个讯息,“吴王姓姬名光,当时人多称之为公子光……相公,以后能不能当面说话啊?”
“激光?靠,这厮怎么不叫姬巴呢!”康飞吐槽了一句,根本没搭理胖迪后面的话,冲着那个胆大的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么一问,那姑娘反倒不好意思了,脸上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旁边一堆姑娘就嘻嘻笑着争先恐后说:“老爷,她叫孙紫菱……”
“复姓孙子,名铃么!”康飞故意问了一句,随后就说:“嗯!长得挺不错的,就是脖子长了点儿,个子矮了点儿,你们以后都要狠狠地吃肉啊!省得一个个跟你们身边的南京萝卜姐姐一个样儿。”
他说着,还特意瞧了一眼刘清江,这句话未免就显得很轻佻,洛璃们一时间扛不住,乐不可支。
这几十个年纪十来岁的瘦马,要说她们关系亲如姐妹,那完全就是瞎说八道,一座山里面要是有两头老虎都得分个公母呢,何况几十个长相都很漂亮的小姑娘整日在一起,要说不开宫斗模式显然是不可能,像是孙紫菱,都知道她家是官宦人家,她是小姐出身……换个角度想想,你有个这样的同学,出身好长得又漂亮,羡慕妒忌恨,三种情绪起码你得沾一种吧?什么?你说你平常心?好吧!我信你……
孙紫菱被他说得格外满脸红晕,刚才还挺大胆儿,这时候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至于刘清江,差一点被气了一个仰倒,萝卜,萝卜姐姐?
她还在琢磨刚才康飞说的那句天下英雄皇叔头衔呢,这时候又被康飞说了一句萝卜,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一点儿咬碎了满口银牙。
“好了。”康飞这时候就拍了拍手,“在操练你们之前呢!还是要给你们一点甜头的,都跟着我,我带你们去多子街买衣裳去……”
这群洛璃们一听要去逛街,顿时抑制不住地欢喜,要说,这女人甭管古今中外,喜欢逛街都是一样一样的,这也是从基因里面遗传下来的,上古时代女子负责采集果实嘛!
康飞说着,抬脚就走,走了几步,停下来看了凤蓉娘一眼,“你去么?”
凤蓉娘抿着唇瞧着他,摇了摇头,她昨天救了刘清江,后来三个女人一起,差一点就结拜了,要说这时候扔下刘清江,那不是她的风格。
康飞就点了点头,转身就瞧着洛璃们,“都别跟落下了,要是被拍花子的拍走了,还得我去找你们……”洛璃们一个个也不管旁边兰频频和刘清江脸色难看,一个个欢天喜地就跟了上去。
刘清江咬牙切齿看着二狗子最后消失在桥上,这时候才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凤蓉娘的胳膊,“蓉娘妹妹,姐姐我真替你不值得,这人,这人,这人……”她倒是想说几句难听话,可惜,她肚子里面没有这方面的货色,至于学河对过歪子巷那些泼妇吵架的手段,打死她也学不来。
凤蓉娘眼神中有些黯然,“刘姐姐你别说啦!这些都是命,以前,我也不服,只是,终究躲不过……”旁边徐线娘就想,你可以躲过的,给我撒。只是,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
刘清江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就咬了咬唇,“不管怎么说,我们三个却是情同生死的姐妹,这个不假吧!蓉娘妹妹你放心,他日后要是敢欺负你,我……”她本想说几句仗义的话,可是,一想到去寻扬州知府吴桂芳,结果……她的眼眶未免就有些红了起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我们女儿家的命,怎么那么苦哇!”
瞧她低垂落泪,徐线娘也有些触动了,陪着她就哭了起来,刘清江哭了一会儿,伸手擦了擦泪,强笑道:“看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叫妹妹们笑话了……快,随我进去,我那儿正好有上好的珠兰,我们上楼烹茶。”
这时候兰频频也过来,屈膝给两人行礼,“奴见过两位女公子。”
三人进了院子就上了楼,在楼上坐下后,两个健妇拿着孔雀扇就在旁边扇风,徐线娘凭栏观景,她到底才十五岁,还是小孩心性,忍不住就说:“昨儿个没仔细瞧哩!没想到,姐姐这儿的景色这般好。”
前文说过,这处宅子本是徽商首富万雪斋名下的宅子,万雪斋很是花银子整治过这处宅子,光是太湖石的假山,造价就不菲,院墙上面的蔓藤月季是扬州著名花工植弄,这个季节开得姹紫嫣红的,故此风景着实不丑。
这处宅子靠在西北走向的小秦淮河边,小秦淮河往前面去,就是扬州钞关,也称作龙头关,每日不知道多少进出的舟船……所谓:凭栏望,正把繁华看饱。
刘清江一边拿刚煮好的水浇茶杯,一边就淡淡说道:“这宅子原本是扬州万雪斋名下,这些盐呆子肚子里面没甚么货色,再好的景色,与他们不过牛嚼牡丹,没得腌臜了好地方,却正好给我们姐妹三人烹茶赏景……”
徐线娘顿时就鼓掌,“姐姐说的好,就像三国里面的青梅煮酒论英雄,刘姐姐,你姓刘,可不就是刘皇叔么……”她说着,学那说书先生的做派,竖起两根手指,念白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她这话落到刘清江耳中,顿时想起来先前康飞说的那番话,刘皇叔,使君与操耳,黄书,操……
她顿时面红耳赤,手一歪,刚煮的水就淋在了手上,一下就烫得跳了起来,杯盘碗碟打翻了一地,把凤蓉娘和徐线娘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她手,凤蓉娘瞧着她手烫得通红,当即就吩咐仆妇,快去拿些荤油来。
仆妇下去拿了猪油来,凤蓉娘让徐线娘扶着刘清江的手,小心翼翼把猪油给敷在了红肿的皮肤上面,徐线娘年幼,还颇为可爱地用嘴巴去吹那红肿的皮肤……
这些,刘清江都不在意,脸上红晕一片,心里面就在想,那无赖子,是故意撩拨我么?
九十一章 妇人穿锦衣
康飞不知道刘文青内心那么多戏,当然,即便知道了,肯定也是撇嘴一笑。
他领着几十个洛璃们往多子街去,沿途纷纷侧目,有好多人看呆了眼,忍不住就跟了上去,有胆子大的,就上去问,敲大背么?
这人刚问完,旁边就冲上来两个人,一个抬手就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另外一个就点头哈腰,小老爷,这是个夯货,不识礼数,我请他吃两个火烧,你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康飞皱了皱眉,骂了一句辣块妈妈就挥了挥手,两个人如蒙大赦,拽着犹自不清醒的家伙就走,一边走一边就埋怨,你疯得啦!要不是我两个大嘴巴子,我告诉你,今儿个命都要送得……
这时候,最漂亮那个孙紫菱恢复了些活泼,忍不住就问康飞,“老爷,敲大背是个甚么意思?”
康飞哦了一声,伸手把五根手指一屈,“就是拿筋的意思,你们哪儿学过这个,那厮是瞎了眼。”
他刚说完,一个洛璃就说:“老爷,拿筋我会哩!我家爸爸以前是个背二斤十三两五钱四分三包裹的……”
康飞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那洛璃抿唇就笑,“老爷,就是两京十三省五湖四海的意思,我爸爸是个剃头匠。”
康飞瞧瞧这姑娘,因为大家都穿的一样的衣裳,他等闲也分不出来谁是谁,不过,这姑娘看起来比其他人都结实,皮肤颇黑,当然,五百年后就是顶顶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但在大明朝,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浮起一个念头,这姑娘怎么那么黑。
倒不是说大明朝没有皮肤黑的姑娘,而是,这是扬州城啊!【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的扬州城,换个角度思考,五百年后的魔都,种田的姑娘怕是比百乐门的姑娘都难找,大抵是那个意思。
大明朝的剃头匠大抵都是挑着一个挑子走南闯北的,头发长一样需要剃头匠的,而且大明的剃头匠不单单只是梳头剃须,还包括掏耳朵,捏背等一整套(注1)。
这大约也算是走江湖卖解一流了。
康飞听她这么一说,又皱了皱眉,“那二斤十三两五钱四分三的三是什么意思?”
“修脚,剃头,做菜,三把刀。”麦色姑娘就撇了撇嘴巴,“老爷是城里人,大约不晓得,俺每乡下,许多人都寻着这三个行当吃饭哩,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康飞听了就摸了摸下巴,心说原来如此,正寻思着怎么回这麦色姑娘的话,结果姑娘狡狯一笑,“老爷,得空儿我帮老爷敲大背。”
呃!
康飞总觉得自己似乎被麦色姑娘给撩拨了,只是,人家既然装傻,何况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装着不知道了。
前面没几步,就转到多子街了,多子街其实就是小东门桥到梗子街中间的这条街,对康飞来讲,熟悉得不行,经常路过的地方。
这条街上汇聚了整个南直隶最多的成衣铺,绸缎庄,一家接着一家,街上往来的妇人极多,因此这条街上登徒子也极多,当然,看见漂亮上来就要非礼那是不可能的,人家只是打望,秀色可餐嘛!
这条街最初叫缎子街,但是,缎子和断子同音,所以就改成了谐音的多子街,这么一改,简直是妙手偶得,因为,从此以后,但凡扬州城里面人结婚,花轿必然就要从多子街抬一遍。
为什么啊?
发吉兆啊!
多子多福,这不就是传统观念么!
故此,多子街经常堵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到了黄历上面的好日子,那结婚嫁娶的人家多,一个又一个的花轿就跟唱戏一样,吹吹打打穿街而过,没事站在街边上抢喜钱都能混个饱肚儿。
五月鸣蜩,一到午时,街上那石板上热得能煎鸡蛋,故此市井人家逛街,都只会挑上午和傍晚,这时候虽是巳时,却也快到午时,街上人却不算多。
康飞摇着扇子领着几十个洛璃,每经过一家成衣铺就问一句,有曳撒么,我这儿要每人两身……那些掌柜的只要一看康飞后面的几十个小萝卜头,顿时就要大摇其头。
讲真,即便是五百年后的服装店,也未必能同样款式的衣裳拿出上百套一模一样的,何况大明朝的成衣铺。
连接问了四五家,到了下一家的时候,康飞觉得好像没戏了,心里面就盘算,是不是要让二狗子去,把洛璃们分别去一家家的成衣铺……他正寻思,脚底下走到店门口,张嘴又问了一句。
结果里面没回答,反倒是一个女人惊喜地道:“这不是康飞么!快进来快进来……”
说话间,从里面就快步走出一个中年妇人,上身穿着扬州样白纱袄儿,下面是葱白牙光松绫十二褶的挑线裙,腰里面系着银三样,头上戴着银髢髻,脚底下一双高底绣花鞋,一把就扯住了康飞,满脸的笑容。
康飞吓一跳,下意识要挣脱,可总觉得看着这中年妇人眼熟,随后突然就想起来,这不是他在家门口跟那章季尧章秀才吵架的时候帮他说话的那位大嬢嬢么!
他赶紧脸上堆笑,“原来是大嬢嬢……”可心里面依然算不过来,他老子戴春林的三姨娘是这一位的六舅母,那么他和这位到底是个什么亲戚关系。
那中年妇人被他这么一喊,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高声长长哎了一声,随后,拽着康飞就到门口,扯着嗓子喊,“平时我就跟你们讲,康飞是我家侄儿,你们一个个都不相信,现在你们看看瞧,我侄儿来瞧我了哩!”
两边和对过店铺出来好多人,瞧见她拉着康飞,顿时就奉承她,“钱氏,不曾想你跟戴小相公还有亲戚……怪不得今儿个早上喜鹊叫……”
康飞被她拽着炫耀,不由啼笑皆非,但终究不好意思真就甩开胳膊就跑,当下赶紧就说:“大嬢嬢,我这块有一桩买卖……”
他把话一说,钱氏一拍手,“这有什么难的。”她说着,就拽着康飞进了店里面,再招呼几十个洛璃们进来,把店铺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又叫店里面伙计给康飞烹茶,随后对康飞说:“大侄子,你等到,我这就去给你张罗张罗,不需要你一家一家跑……”
讲到这儿,她脸上未免就带着自傲,说:“我们这多子街上,包办着整个南直隶的衣裳哩!别说你这几十个姑娘们一人两声曳撒,就是几百身,几千身,我也给你凑齐了,要是不合身,你就拿大嘴巴子抽我这个大嬢嬢的脸。”
康飞被她说得啼笑皆非,不过,做生意的妇道人家,是要这么风风火火,扬州话叫【刷刮】,不然,一个女人期期艾艾脸皮薄,生意也做不下去。
他坐着喝了一杯茶,洛璃们莺莺燕燕,挤在一起看那些衣裳和布料缎子。
康飞看这店里面似乎不是那么热,有些好奇,忍不住就问那伙计,两个伙计正偷偷瞧洛璃们,听他一问,赶紧低下头,一个就回答他,说俺每店里面这房梁上头都用着冰呢!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乍舌不已,古代的冰可不便宜啊!那些官老爷才有【冰敬】【炭敬】,怎么这卖衣服的也弄得起冰?
瞧他眼神疑问,那伙计就解释,说咱们这多子街上的布缎行是每一家店铺都参与的,统一交一笔钱,布缎行就在冬天的时候从河上取冰藏在冰窖里面,到了夏天,每家店都发冰……康飞一听,哦,这是类似行会组织,听说最早的镖局就是卖布的搞出来的,也对,这年月,布可是能直接当银子使的。
正说话间,外面钱氏这时候进来,身后跟着一票人,有男有女,那些男伙计两两搬着箱笼,进门后就搁在拐旮旯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箱笼打开,里面全是一件件成衣,俱都是青色缎子的曳撒,上面妆花过肩,绣的都是蟒,当然了,你要来查,说这个僭越了,人家会振振有词告诉你,这不是蟒袍,因为上面绣的叫做草兽,什么?你说是蟒?不可能,那只是长得有那么一丁点儿像……
至于女人,都是针线扎实的女工,这时候钱氏就拍了拍手,“姑娘们,十个十个跟我上楼,咱们在楼上试衣裳,有不合身的,咱们现改……”
康飞看了,忍不住就暗自赞叹,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过了一刻儿,率先上去的一批姑娘中那个麦色姑娘就走下来,大约因为第一次穿这么贵的衣裳,脸上未免就带着些羞涩。
这曳撒从来都不便宜,太祖洪武爷爷时候,有侍卫穿的曳撒绣得很精致,洪武爷爷就问他,你这一身曳撒要多少钱?侍卫答曰,两百贯。洪武爷爷就叹气,说,你这一身,民间百姓要不吃不喝好多年啊!
洪武爷爷是有贪赃枉法囊皮实草的例子,但是,那是文官,儒家文明对文武官员的要求不尽相同,俗话说,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
当然,洪武爷爷滥发宝钞,那时候的两百贯肯定没有两百两银子这么值钱,但再怎么不值钱,恐怕,几十两银子是免不了的。
麦色姑娘以前跟老子剃头挑子走江湖,何曾穿过这么昂贵的衣裳?自然就有些拘谨。
康飞却不管,瞧着眼前顿时一亮。
为何?
英姿飒飒啊!
这,就是锦衣卫的派头了。
他顿时伸手就一拍南官帽儿椅的椅把,“好,好,好得很,大嬢嬢,就是这个打扮了,所有人一式两身,对了,这个……”他说着,随手一指孙紫菱,“这个姑娘,给她弄一身红的。”
说罢,他对有些发呆的孙紫菱就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咱们扬州义勇营女兵把总了。”
注1:金瓶梅第五十二回:他有滚身上一弄儿家活,到处与西门庆滚捏过,又行导引之法,把西门庆弄的浑身通泰。赏了他五钱银子,教他吃了饭,伺候着哥儿剃头。
九十二章 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胆
等所有的洛璃们全部穿上缎子妆花过肩纹绣曳撒,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姑娘们虽然有些饿,但心情都很兴奋,讲真,即便是孙紫菱,作为前山西巡抚的庶女,她也没穿过这么贵的衣裳。
好几家成衣铺子的老板都亲自过来跟康飞行礼,都说愿意降价,当然,千万别把资本家想得太善良,他们愿意降价,不代表是白送,也不是亏本卖,钱氏悄悄告诉他,只是少挣了不少,大家还是都有得挣的。
康飞点头微笑,让老板们放心,我在城外福田庵,四万两都捐了,不差你们这点银子,明天就给你们送过来。
几个老板嘴角扯了扯,显然没想到这位小老爷居然没带银子,想说你们先把衣裳给脱了,却又不敢,这位爷可是阵斩倭寇一千的盖世无双猛将。
等这些老板怏怏不乐走了,康飞忍不住就撇嘴,心说我要真赖了这笔银子会发生什么?
不过,他笑了笑,不必要了,他如今不缺银子,上杉蚜子那压舱的银子,如今就藏在他们老戴家香粉店的地窖里头呢!
有时候,适当的炫富,实际上是一种商业炒作,我大清后期那些开钱庄的老西们,动不动就让伙计挑上百万两银子绕城一周,难道单单就是炫富么?不是,是炒作,是广告,更是定心丸。
想到此处,他摇着扇子就笑了起来。
这时候,二狗子又从外面进来,“哥哥,我在梨园总局请马大师傅做了六桌,咱们这就过去罢!”
康飞闻言就站了起来,先很是谢了一翻钱氏,随后,领着洛璃们浩浩荡荡出门就往苏唱街去了。
苏唱街离多子街也不远,只是外面日头盛,洛璃们每人穿着一身妆花过肩的缎子曳撒,未免很热,不过,进了梨园总局,却顿时就是一凉。
这可是扬州城顶尖富贵的地方,都是用着冰的,许多爱听南戏的几乎整日流连在梨园总局,当然,这些都是有钱闲的主儿,普通人家一个月挣的银子,还不够里面一个菜的钱。
康飞领着洛璃们刚进去,不少在梨园总局纳凉的奢遮人物就认出了他,毕竟,现如今在扬州城这么招摇的年轻人,怕是除了他就没有旁人了。
这些阔佬们瞧见康飞身后的一群洛璃,顿时俱都眼前一亮。
女人穿曳撒,大明朝有没有?有,肯定有,但是,俱都是最顶尖儿的表子,那小东门十二金花里头,有个赛贵妃,就喜欢穿曳撒。
倒不是说这些人花不起那个钱,但,赛贵妃只有一个,可眼前却是一群,粗粗一数,估摸着五六十个,这么多人俱都穿着青色缎子妆花过肩的曳撒,那气势,简直不得了。
尤其最前面那一个,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柿蒂窠过肩蟒妆花曳撒,一张小脸粉腻腻的,一对眉毛浓密得紧,又美,又英气勃勃,看着,就好像是最漂亮的表子和最清俊的门子结合了……
许多人就想,这小脸儿,这小身段儿,若是置于膝上把玩……顿时就黄渤了。
这时候,穿大红色柿蒂窠过肩蟒妆花曳撒的姑娘前面那位少年一手捂唇,重重就咳嗽了两声。
财主们听见这声音,顿时就犹如一桶冰水从脑袋上淋了下来,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辣块妈妈,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财主们赶紧就把猥琐的眼神转移开,假装聊着事情,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人偷偷地瞧。
康飞一声咳嗽吓唬住那些家伙,随后就对身后的洛璃们说道:“大家别怕,这些都是有钱的土财主,王八蛋,这样的废柴我能打一万个,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敢得罪我,因为,我是杀过一千个倭寇的男人……”
他这话一说,好些人脸色都变了。
有人有心要反驳一下,可是,就如康飞说的那般,他是杀过一千个倭寇的男人。
康飞可不管这些人的脸色,继续就对洛璃们说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谁得罪我,我要说灭人家满门,似乎有些不大合适,我也不会这么干……可是……”
他说着,双眼就从这些姑娘们面前一个个审视过来,语速放缓,继续就说道:“可是,他们都怕,怕什么呢?怕我年轻气盛,受不得辱,怕我振臂一呼……真要那样,整个扬州城怕都要玉石俱焚……所以,今天我给你们上第一课,让自己足够强大起来,强大到别人不敢欺负你。”
几个靠得最近的财主脸都白了。
康飞继续就说道:“譬如说,咱们扬州出来的三边总督曾子重,被朝廷斩与市,他做三边总督的时候,看似位高权重,但他的权力和威风,俱都是来自于朝廷,故此,朝廷要他生他则生,朝廷要他死,他则死……要我说,还不如身怀绝技,譬如,一门剑法,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胆……”
他说着,转头看向二狗子,二狗子赶紧就把他的倭刀给递了上去。
周围人都疯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难道要在梨园总局杀人?
楼下的财主已经开始离开桌子,悄悄往后面去,疯子得罪不起啊!
慢悠悠把倭刀往腰间一插,他随后握刀,哈,一声叫的同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拔刀一跃,登时就把前面一张桌子给劈成了两半。
在周围目瞪口呆中,他缓缓纳刀入鞘,看看四周,随后,抿唇一笑,对着洛璃们就说道:“你们看,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疯子,都不敢惹我……你们作为女孩子,要么是犯官家属,要么,是被父母贱卖,要么,天生就是乐户人家,人生沉沦,看不到一丝出头的机会,如今,我就教你们一门顶顶上乘的武学,这门武学,就叫做,不疯魔不成活。”
“老爷是想让我们去杀倭寇么?”那麦色姑娘这时候就站出来问他,其余姑娘们心中也有疑惑。
康飞顿时噗嗤一声就笑了,一时间忍不住,把倭刀扔给二狗子后走过去就摸了摸麦色姑娘的头顶,这帮洛璃们一个个身高才都一米五,俱都是极其符合大明朝士大夫审美的身段儿,在康飞这种身高下,一伸手摸着脑袋轻而易举。
摸了麦色姑娘的脑袋几下,随后,他拿手指头一戳对方的脑门,“你傻啊!我刚刚在你们身上每人花了差不多将近二百两银子,让你们去杀倭寇,这要是死了几个,我岂不是亏死了?这天底下,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你问问周围的财主,可有人做么?”
麦色姑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就问他,“那,俺每学这杀人的剑法做甚么?”
康飞听了就叹气,唉!这些姑娘到底是土著,跟她们讲了都不懂,看来,以后还是要先请些心学泰州学派的学者来给她们讲讲人***……
他正叹气,这时候从后堂匆匆赶来的马红俊马大师傅看见被他一劈两半的桌子,忍不住就跌足,“哎哟我滴个小老爷,你这是做甚么啊!好端端的,你来拆房子啊!”
“马老太爷。”康飞顺势就不提刚才的话了,冲着马大师傅拱手,随后,笑眯眯招呼洛璃们坐下,“马老太爷的手艺是扬州城一绝,当年可是在南京魏国公府专门给魏国公烧菜的,你们可要使劲儿吃。”
他这么一说,刚才有些吓住的洛璃们这才放下悬在嗓子眼的心来,本来就饿了,刚才康飞那一刀,又吃了一惊,故此,格外地感觉饥肠辘辘。
虽然饿得狠了,但这些姑娘到底都是当做瘦马培养的,纷纷举起筷子,原本,这应该叫箸的,可是,扬州城河网交织,有名有姓的桥梁两百多,其实出门撑船比骑马坐轿子更加方便,船上人家,叫箸【住】,不惬意,叫筷【快】方才惬意,时间久了,市井百姓也觉得,叫筷似乎更好听。
姑娘们伸筷子夹菜看着就文雅,马大师傅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些女娃娃倒是规矩大,看着有些像是公侯人家大家闺秀的样子哩!”
康飞一笑,也没解释,拽着马大师傅就在孙紫菱那一桌坐下来,孙紫菱瞧他坐在自己身边,低着头就去看着菜盘子,康飞瞧她鹌鹑样子,忍不住就笑了一声,“你不是胆子蛮大,怎么,这会子反倒安静了。”
孙紫菱不说话,只是伸筷子夹了一块厚厚的鹅脯肉送在嘴里面,细细咀嚼,康飞看她不说,便也没追问,反倒二狗子,忍不住就瞪了孙紫菱一眼,心说,怪行子的,敢不搭康飞哥哥的话,看我逮着机会收拾你。
这时候,还是孙紫菱旁边一个姑娘,嘴唇动了几下,轻声就说:“老爷,紫菱是山西巡抚家的小姐,因遭了罪,被三边总督曾大人收养,曾大人被杀的时候,她被坏了心肠的衙役当做丫鬟给发卖了……”
康飞和马大师傅都吃了一惊,齐齐转头看他。
孙紫菱这时候依然慢慢咀嚼着鹅脯肉,只是,眼眶中就渗出了泪水,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跟前雪白的小碟子上面。
马大师傅搔了搔头发就说:“怪道哩!这般整齐俊俏的小姐。”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我们扬州好不容易出了曾大人这样的官儿,不曾想反倒被朝廷杀了,我每常听读书人说,曾大人是个好官儿,真真是冤屈得紧哩!”曾子重是扬州人,他自然关心过,至于山西巡抚,他既不知道,也不认识,更无从谈起了。
九十三章 这嫁妆,她姓戴
康飞在梨园总局吃了饭,顺便展示了一下肌肉,把一帮阔佬财主们吓唬得不轻,这就叫虚张声势。
在古代,私造旗帜和私造甲胄一样,罪名很大,不判你一个【斩立决】起码也要判你一个【斩监候】,这是为什么,用五百年后的词汇来讲,大家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古人不是不懂类似的道理。
十个农民抗个粪叉走路,和十个农民打一面旗帜扛着粪叉走路,那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把旗帜一竖,自称齐天大圣,声势顿时就不一样了,在别人看来,这就是气候已成。
这些,说白了,都是自我炒作的一种手段,跟五百年后你开个网红奶茶店要先雇人排队一样,先要把气势给弄出来。
手段虽然不一样,但道理却是一样的,你不虚张声势,别人怎么知道你已经成气候了呢!
康飞成功装了一波,然后带着几十个洛璃们离开,那梨园总局的管事免不得擦冷汗,就对马大师傅说,这位戴小相公的老子,每常见着在石翁身边,挺温和的一个人,不曾想他儿子这般嚣张跋扈……
老马就嗯了两声,没搭腔,心里面却说,这道理,我老马懂啊,不过,我不告诉你……
他在魏国公府上干了三十年都还不止,现如今的魏国公和已经过世的魏国公,祖孙二人都爱吃他做的菜,过世的那位老魏国公,有一次,他伺候老魏国公吃酒,老魏国公酒酣耳热之后,曾经跟老马说过一段掌故。
这位老魏国公,全称【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事太子太傅加赠光禄大夫右柱国】,那时候,还是武宗皇帝正德年间,那时候老马还是小马。
当时,魏国公世子,也就是老魏国公的儿子已经死了,留了一个嫡孙在,老魏国公的幼子叫做徐天赐,不但世袭了锦衣卫指挥使,还【掌南京锦衣卫事】,要知道,一般世袭锦衣卫指挥使的,只是吃这一份饷禄,并不是真的锦衣卫指挥使,只有掌锦衣卫事,才算真正的锦衣卫指挥使。
这位徐天赐徐指挥,为人相当的嚣张跋扈,当时南京有名园十六座,这十六个知名的园子,其中十个,属于徐家,大部分不是徐天赐霸占的就是徐天赐亲自督造的。
徐天赐所造的园子,最大的叫东园,许多年之后,王世贞写《游金陵诸园记》中还赞为金陵诸园林之最。
这家伙欺男霸女,名声极坏,而老魏国公偏生名声又好,士林都赞他【能廉有清名】,父子对比,简直不像是亲生的。
当时老魏国公老酒吃多了,跟小马吹牛逼,最后就说,若非天赐跋扈,江南安知我徐家威仪?
老魏国公说这番话,把小马吓得一身冷汗,心说老国公会不会杀我灭口啊?伺候完了回去还跟师傅说起,他师傅就教训他,生是徐家的人,死是徐家的鬼,你怕什么?
后来,老魏国公好像忘记了这一茬,再后来,老魏国公死了,嫡孙袭职,做了魏国公,老马又伺候这位魏国公二十几年,眼看着一个稚嫩的魏国公,也变成了老魏国公。
老马年纪大了,在当代老魏国公跟前求了恩典,回了扬州,老魏国公念他劳苦功高,伺候了两代魏国公,很是赏赐了一笔银子。
所以,别看老马只是一个厨子,实际上,刚才康飞的举止,老马还真懂了。
人是很健忘的,你要不时常亮一亮自己砵大的拳头,别人怎么会记得你?
故此,老马面对管事的话,笑而不语。
这边老马笑而不语,康飞则领着人从苏唱街出来,拐到了打铜巷,去看看自己预定的【锅】有没有打造好了。
那老板果然给敲出了一口能穿在身上的锅,康飞在二狗子帮助下把锅穿在身上,果然不丑,当即就说,老板你这手艺不坏,你再给我打造六十口锅,喏,瞧见没有,这些人每人一口锅。
老板差一点晕了过去,就苦苦哀求,说,小老爷,我还把银子退给你,你看行不行,这买卖,我真不敢接。
康飞还没说话,二狗子就啐他一脸,说,我家哥哥带挈你,你怕甚么?活该你发不了财……
二狗子巴拉巴拉喷了老板一通,康飞适时就说,我再涨八钱银子一口锅……
老板心里面有话不敢讲,心说但凡是老爷,哪怕是这位不是老爷的小老爷,都是睁眼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那是锅么?那是甲胄好不好。
不过,财帛懂人心,这六十领甲胄,不是,六十口锅,那就是三百多两银子,老板心里面划拉了一下账,觉得这一笔能挣起码一百八十两银子……当下一咬牙,就说,小老爷既然抬举我,我就接了这活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一个人完不成,肯定要我的徒弟们帮着弄。
康飞不在乎,既然要量产,怎么可能还指望人家讲匠人精神,自己亲自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呢!
一百八十两,能在扬州城里面买一座相当不错的宅子了,像是康飞家那种三间三进的不可能,单间临街的两层,还是买得着的。
天朝百姓置土的本能,让铁匠老板一咬牙,就答应了。
康飞瞧他答应,便说了一句,明儿个我让他把定钱先交给你……说罢,穿着甲,大摇大摆就继续在打铜巷逛,以前讹他八百文一把倭刀的老板瞧见了,赶紧往自家店里面躲一躲,生怕这位风头正盛的小老爷看到自己。
他倒不是怕小老爷当街杀人,关键是,自己无颜面对,当初要是跟这位小老爷结个善缘,如今岂不就是要发达了?悔不当初啊!不如,眼不见为净。
倒是之前做过拦停的,就有人把他一拦,说,小老爷可还曾记得我么?我店铺里面有倭国造剑大师喜之郎所造上好倭刀,小老爷要不要来个一百把?
康飞先是一愣,随后就想了起来,哦!那时候想买倭刀,把人家八百文的倭刀刀柄给皮坏了,这厮当时好像做拦停……于是就把手上扇子摇了摇,说,如今倭国公主都要做我的小马马了,我想要多少倭刀没有?
那人先是一怔,随后就笑道,小老爷,那不一样,小马马带过来的是嫁妆,嫁妆这个东西,要是【和离】是要带走的。
他这话刚脱口而出,二狗子上去就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说,辣块你个妈妈,你说的是人话么?我告诉你,进了我家康飞哥哥他们老戴家的门,就是他们老戴家的人,死,也是老戴家的鬼,什么嫁妆不嫁妆的,都姓戴。
九十四章 破扇子烂打刀
康飞瞧着二狗子拿大嘴巴子抽人家,忍不住就有些皱眉,他隐约觉得这小子在学自己,有心劝劝他,但,总不能不许别人模仿自己罢!
那被二狗子抽了大嘴巴子的家伙拿手捂着脸,说,小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家倭刀很好,真的,不信小老爷你可以亲自跟喜之郎大师聊聊……
康飞闻言顿时一愣,心说扬州人居然还有倭人?
可再一想,这也不是不可能,大明和扶桑的民间往来其实很密切,武术史里面就提到过浙江刘云峰东渡扶桑去学了扶桑双手剑法,五百年后有本叫做《浪客剑心》的漫画,里面也讲某流派到中土去学习自家流派失传的奥义……此外,像是历史上五峰船主汪直在扶桑九州岛成了气候,要是当地没有大量的明人定居,如何成气候?
再如后来的戚继光编写《辛酉刀法》,两国野史普遍认为,掉落阴流兵法秘传书的,不是爱洲小七郎本人,起码也是得到爱洲小七郎免许皆传的某个弟子。
由此可见,大明和扶桑的民间往来其实很密切。
后人一说明代禁海,总是喜欢讲【片板不得下海】,可是,翻遍史书,大明从来没有说过片板不得下海,那是【我大清康麻子】干的事儿,跟大明真的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大明禁海,只是不许造双桅大船进行海贸而已。
明代的海禁,真说起来,那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简单一点来说,其实,就是天朝上国的朝贡体系贸易不挣钱,朝廷每次朝贡贸易都是亏本买卖,像是扶桑,朱印船一船一船把破扇子烂打刀拉到大明来,然后,把硬通货永乐通宝给一船一船拉回去(来者挟重资与中国市《明史》)……天朝铜矿本就不富裕,哪儿经得起这么搞法,后来朝廷就规定了,没事别特么老是来打秋风,只许你们十年来一次,一次不许超过两百人,两条船。
可这么一来,扶桑人就不干了,他们小国寡民,没有贸易根本不行。
穷地方最需要贸易,像是西商,徽商,仔细想想,到五百年后,那也不是什么经济发达的地方,即便是温商,最开始给人的印象,也是开发廊的,赚了第一桶金。
别的不说,举一个例子,扶桑所谓战国,铁炮号称当世最多,可扶桑不产硝石,全部要从大明进口,康飞玩过《太阁立志传》,里面买硝石,要专门去界町,旁的地方没有,那真是铁炮一响,黄金万两。
如今康飞那个小马马上杉蚜子,她手底下那位策彦周良,去年就来过了,可今年居然又厚着脸皮来了,而且大小好几条船,数百人……
扶桑人为啥这么勤快?永乐通宝是扶桑的法定货币,不可或缺,而扶桑金银兑换比率一比四,到大明,就是一比十,拉一船金子,那能买一大堆的东西回去。
别的不说,扶桑人不会烧瓷器,连陶器都够呛,那些所谓的传世重宝的瓷器怎么来的?真金白银从大明买来的。
像是茶叶,丝绸,这些都不要说了,肯定都是从大明买的。
这也是中国一直以来【我天朝富有四海】这个观念的由来,能够自给自足,后来我大清时代,西方人一船一船往回买的是天朝的生丝,茶叶,糖,瓷器,唯一能卖的是什么?是鸦片……这种贸易逆差,不打仗,那才奇怪了。
大明的倭寇,其实也是一个道理,扶桑唯一能卖点钱的,无非就是破扇子烂打刀,其余的,全部要花真金白银买回去。
故此,大明朝其实私底下民间和扶桑往来很密切。
要不然,在双屿岛剿倭寇的朱都堂何必被三天来了两千艘大船给吓得退兵了?
朝廷在海贸上没赚到钱,可是,沿海靠这个发财的人不要太多。
康飞这么一想,就觉得打铜巷有个扶桑的喜之郎大师,好像也不是什么多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他摸了摸下巴,冲着捂着腮帮子的家伙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老爷,在下吴金城,小店就在前面。”这家伙虽然被二狗子甩了一个大耳光,可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敢做生意的人。
“行,我来见见你店里面的喜之郎大师,要是真的手艺好,给你赚点银子又何妨。”
吴金城大喜,顿时腰都弯了半截,“小老爷这边请。”
他把康飞请到店里面,一个穿着兜裆裤头上扎着毛巾的男子正在叮当叮当地敲打着一枚通红的刀条,康飞站在门口就觉得热浪熏人,便摇着扇子就站在门口。
“喜之郎,快来快来。”吴金城叫那只穿了兜裆布的男人,“这是我们扬州城最近鼎鼎大名的戴遇仙戴小老爷……”
卧槽,你们一个两个,什么时候给我起了一个遇仙的名号?
这时候,跟在后面的洛璃们瞧见里面男子只在胯下穿了一块布,顿时一个个大羞,赶紧聚在街边一个个互相帮忙捂着眼睛,那软糯的声音纷纷响起:快把眼睛捂起来……看了会长针眼……
穿兜裆布的男子个子不高,一双细眯眼,果然看着就是个扶桑人,一张嘴,却说得一口南直隶官话,“小人见过戴小老爷。”
“哎呦!你这个官话说的不丑。”康飞摇着扇子就问他,“来大明多久了?”
这时候旁边吴金城赶紧拿了一件长衫来给喜之郎穿,“快把衣裳穿了,别污了小老爷和各位小娘子的眼。”
喜之郎一边穿衣裳一边就回答说,“小人是美浓人,来大明迄今八年了,蒙吴老板收留,还将女儿嫁给小人……”
康飞顿时大吃一惊,看着吴金城就说:“卧槽原来你是这厮的老丈人?”
吴金城赶紧拱手,“小老爷见谅,我是看喜之郎为人本分,手艺又好,我家又没有男丁,就想着招他做个女婿。”
“你这就不对头了,既然是女婿,你怎么把人家当牲口用?”康飞指着喜之郎,“你瞧瞧,这大热的天,还捂在店里面打铁,不说准备点龙虎人丹,起码也准备点绿豆汤嘛!”
吴金城闻言就叫屈了,“小老爷,我们这个小本生意,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旁边二狗子未免就撇嘴,“明明你为富不仁,偏还要嘴犟。”
“小老爷容禀,我若真是把他当牲口用,何至于把女儿嫁给他,我女儿那是亲生的,不是捡来的。”吴金城就叫撞天屈。
“姑娘赔钱货,不养有得过。”二狗子看起来好像不打算放过他,“这谁知道哩!”
吴金城看康飞身边的伴当如此说,一时间急得跳脚,忍不住就对康飞说,“小老爷若不信,亲自问问喜之郎,看我待他如何。”
康飞心说我又不是街道办妇女主任,当下就摇着扇子说道:“我只是随便一说,至于真相如何,那是吴老板你家里面事,跟我没关系……”他说着,转头就问喜之郎,“我来问你,你能打造几胴刀?”
喜之郎看康飞问得很专业,未免就是一愣。
ps:本来准备请两天假的,可是,疫情来之汹汹,连好多电影都下档了,估计读者老爷们也是困在家里面的多,还是老老实实码字吧!
九十五章 看破不说破,说破日子不好过
看喜之郎表情一愣,康飞干脆就直接问他,“你既然是美浓人,美浓传总有罢,美浓丁子乱烧是烧刃当中的极品,我也不要求你能打造七胴刀,我只要求三胴刀,这个要求不过分罢,你以前的作品有三胴刀的,直接拿出来,银子不是问题。”
康飞如今讲话财大气粗,作为一个跟老妈伸手要钱只要了十两银子的妈宝男,架不住他有挂,能娶小老婆赚钱,第一个把【娶小老婆赚钱】这个技能点亮的人叫做【西门大官人】,那也是一个财大气粗的主儿。
正因为如此,他如今才一副爷就不在乎银子的架势,换了谁来都一样,你中个三个亿的大奖,还在乎平时几千几万的花花?乍富的人都这个心态,康飞也不免俗。
有好刀你就拿出来,爷有的是银子。
康飞记得好多游戏都有类似设定,能过一个尸体就叫一胴刀,两个叠起来就叫二胴刀,三个叠在一起一刀斩断,就是三胴刀……据说有七胴刀,当然,只是据说,好东西也要看在谁手里面。
没穿过来的时候,康飞作为一个喜欢全甲的宅男,看过很多扶桑视频,妖精打架的那种不算啊,那种一糟老头子拿把刀在手上,一刀过七个草席的,真有……当然,康飞觉得,就算这种现代的糟老头剑圣,绝对也不可能每一刀都能过七个草席,所以说这种七胴刀只能算理论数值。
他这么一问,对面喜之郎顿时面露苦笑,“原来小老爷还是一位鉴剑达人……好叫小老爷晓得,小人别说是七胴刀,三胴刀也打造不出来。”
康飞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拔腿就走,你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跟你费什么话。
吴金城却急了,一把就拽着康飞的袖子,“小老爷且慢,且慢啊!我这个女婿,他是个一根筋,铸造刀剑他就是一把好手,谈买卖,他能把老婆都亏掉……小老爷你请听我说,喜之郎他真能铸造好刀,张桓张老参将那把倭刀,就出自喜之郎之手。”
他这么一说,康飞咦了一声,顿时就停下脚步来。
转首看着吴金城,他就说道:“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你可得考虑清楚哄骗我的下场,我虽然不胡乱杀人,但是,如果我跟咱们扬州吴府尊说一句谁谁谁是倭寇的眼线密探,想必,吴府尊不会回绝了我的牌面。”
吴金城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疯狂吐槽,谁不晓得你戴康飞阵斩倭寇一千,老爷们都指着你用呢,谁敢回绝你的牌面?除非倭寇死绝……
但是,倭寇可能死绝么?只要大明还有海疆,倭寇就必然存在,倭寇倭寇,可不是【倭人来寇你】的意思,而是【各种心怀叵测的大明人带着佛郎机人和扶桑人自称倭人来寇你】的意思,这一点万万不能弄错了。
倭人自古以来乃是我天朝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这是要划重点的,以后我们还要去倭人那里买抽水马桶呢!
扬州府的老爷们其实对倭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知肚明得很,大家又不是傻子,谁还不知道怎么就一回事,但是,看破不说破,说破日子不好过。
看破又说破的朱纨朱都堂,现在日子就很不好过,籍贯浙江、福建两地的御史和给事中这段时间疯狂弹劾朱都堂,弹劾的借口都很一致,说他【擅杀】,要知道,擅杀这个词,在儒家文明里面可是很严重的。
朱纨被弹劾的真正原因谁还不知道么,不就是动了闽人浙人的蛋糕么,但这不能拿到嘴上来说,读书老爷们赚点钱容易么?就大明的那个官面上的俸禄,真是连耗子都要养死了,没钱,读书老爷们怎么玩表子?怎么玩戏子?怎么玩门子?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朱都堂杀了大家的父母,大家能不恨他入骨么?
总之,现如今的扬州城里面,戴康飞这个名字,俨然已经能够拿来换真金白银花了。
吴金城当下斩钉截铁就说:“我若是欺瞒了小老爷,叫我明天出城就碰上倭寇……”这时候旁边二狗子幽幽来了一句,“吴老板你这个心不诚啊,谁不知道我家哥哥刚把倭寇给赶跑了,如今城外哪儿有倭寇?”
听这清俊的小屁孩子如此说话,吴金城心里面恨得牙痒痒,怪道眼睛这么大,怕不是被你家哥哥捅出来的……可脸上却要堆笑,“狗爷这话说的,小人哪儿敢,我若欺瞒小老爷,叫我上茅坑掉里面,吃粑粑撑死……”
二狗子被他架了一句狗爷,顿时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时候说人是狗,还不像后世那般不堪,水浒故事在大明可是大行其道,那一百零八星宿里面可是有个地犬星的,虽然排名倒数第一。
而且二狗子毕竟才十六岁,康飞为什么处处都带挈着他?还不是因为他是康飞这具皮囊的发小,这种人天生就是自己夹袋里面的人物啊!
这就和当今嘉靖皇帝用自己的奶兄弟陆炳做锦衣卫堂上官是一个道理,你不用他用谁?老话说得好,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康飞听他发了一个这么别致的誓来,忍不住就好笑,当下就对二狗子说:“把刀给他瞧瞧。”
二狗子就把康飞那把奥丁纹倭刀递给了喜之郎,喜之郎接过来,拔出半截刀刃,“这刀,不是小人造的……”满脸就是缅怀之色。
嗯?
康飞和二狗子忍不住都扭头去看吴金城,吴金城顿时压力山大,只好苦笑,“小老爷,我说的没错,这把刀是出自喜之郎之手……”
这时候他的扶桑女婿喜之郎总算是继续说了下去,“小人只是帮着那位老大人修复,把刀上面的魔眼纹给磨了出来……小老爷刚才说七胴刀,小人不敢乱说,这七胴刀,即便是我们扶桑国的五传兼备的顶级大师傅,那也绝无可能打造出来,只是存在于传说当中,小人不敢欺瞒小老爷。”
康飞听他这么一解释,摸了摸没毛的下巴,略一寻思,也算是认可了他说的话。
毕竟,倭刀作为五百年后的世界级名刃,其实主要是以刃纹取胜,当然,别的名刃那也一样,简单一点说,就是颜值高。
至于性能好,这还真谈不上,大明的【苏钢】这时候大约还没出现,扶桑的【玉钢】也还没出现,不过,技术不可能一蹴而就,扶桑的玉钢,它必然也是有脉络的。
真要钢好,为甚么不用全钢,而是要讲究什么三枚合,四方锻,无非就是质量不行,想想也是,土法炼制的钢,能跟后世工业时代的钢比么。
这就相当于有人认为泰森肯定打不过历史上那些拳法大师,这不科学啊!难道你有斗气不成。
想到这儿,康飞忍不住就一笑,是的,是自己想差了。
后世能有一剑斩断七个草席的糟老头剑圣,不代表这个时代真就有七胴刀,技术层面有五百年差距呢!
想到这儿,他就对喜之郎说道:“这样,是我想差了,既然如此,你能打造几胴刀?”
“两胴刀。”喜之郎说道自己的本行,脸上神色就很严肃,竖起了两根手指,“小人保证,小人打造的每一把刀,都是两胴刀。”
康飞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对吴金城说道:“你这扶桑女婿是个实诚人,好好待他……给我来一百把两胴的倭刀,刀鞘要好看,鲨鱼皮什么的尽管给我使上,银子不缺你的。”
吴金城当即满脸堆笑,“小老爷放心,小老爷放心……”
九十六章 小戴相公是个好人
吴金城这么开心,这里面有个缘由,他手上积累了太多的倭刀,都是喜之郎打造的。
原本,这倭刀在大明也还是有市场的,大家普遍认为这玩意儿辟邪画儿一样,也辟邪,所以,倭刀和辟邪画儿一样,是嫁女儿的刚需,必备的,辟邪画儿叫压箱画,倭刀就叫压裙刀。
这么一个庞大的嫁妆市场,吴金城吴老板原本以为,把喜之郎招为女婿,他不说霸占整个扬州城的压裙刀市场,起码,成为压裙刀市场的一霸,总没问题罢!
问题来了,扬州城百万人口,加上仪真,泰州等周围州县,整个扬州府辖下,他的刀愣是好几年没卖出一把去。
吴金城就苦思冥想,问题在哪儿呢?不应该啊!
直到有一天,有个身家不菲的盐商家里面的管家来打铜巷采买,在吴老板这儿买了不少东西,临走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再要两把压裙刀。
他当时一喜,这是要开张啊!顿时脸上堆笑说,老哥,两把压裙刀二十两……那采买的管家脸上顿时就一变,转身便走。
吴金城急了,赶紧伸手拽住管家,说,老哥哥,这是何意?
管家一口唾沫啐了他满脸,就骂他,整个打铜巷倭刀都八百文,你的刀纵好些,我算你一两银子,你一张嘴就是十两银子,你是把我当冤大头呢?
吴金城就苦苦哀求,说,老哥哥哎,我要有这个心,叫我天打五雷轰,实在是我这压裙刀,出自倭国的大师之手,我为了拉拢这位大师,连女儿都搭上了,好不容易,招了人家做女婿……
管家当时就嗤之以鼻孔,说,老吴,咱们也吃了不少回酒,我当你自己人,就老实跟你说一句话,你这女婿,赶紧和离了,你女儿还能再嫁,若不然,亏死你……
吴金城就问他这话怎么说的,管家看看左右,拉他到里面就说,老吴,我这个外事管家,每年还要孝敬家里头掌房大奶奶,靠管家的薪水,我怎么去孝敬?自然就要从采买中暗下其手,克扣银子,才好孝敬家里头大奶奶,我这个管家,才能继续做得下去……你来跟我说说看,你这倭刀,纵好,我能给大奶奶报账的时候报十两银子一把么?我要报十两,大奶奶也不傻,什么刀要十两?蒋家桥那砍肉的上好菜刀,一刀下去,猪大腿都能砍断了,那才三十文钱一把……
当时吴金城就苦笑,说,老哥哥,帐不能这么算,我这个倭刀……
管家就打断了他,说,你说破大天去,他也变不成青面兽杨志卖的宝刀,人家杨志卖刀,卖的是祖上杨老令公的威名,你卖刀十两银子,我来问你,你祖上是哪个大将军?
被那管家一问,吴金城当时哑口无言,但还要感谢人家管家说这番道理,别的不讲,若不是真当你自己人,人家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所以,他还送了两把喜之郎打造的倭刀给人家,真是亏大了。
他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但是,喜之郎打造出来的倭刀,总要卖罢,不然砸在手里面,岂不是亏大了。
喜之郎大约也晓得丈人没卖掉一把他打造的刀,越发勤恳,刀也打造的愈发好,可是,刀打造的越是好,吴金城就越是卖不掉……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有戴遇仙这样的冤大头来接盘,吴金城真是笑得见牙不见齿,“小老爷放心,小老爷放心……小老爷,这刀鞘,用多少银子的材料方才算得上好?”
康飞看他到底露出商人本色,忍不住就好笑,当下说道:“你放心,我还能短了你的银子?十两银子的刀,怎么也要用二十两银子的刀鞘裹上,方才不负了好刀……”
吴金城顿时大喜,连忙挑起大拇指,“是这个道理,小老爷果然是神仙点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通天下道理……”他把康飞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臾词如潮一般。
康飞笑眯眯就回了他一句,“你应该这样说,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旁边二狗子听康飞哥哥这么说,愈发喜爱哥哥,他在扬州卫的卫学里面也读过书的,心说原来谀辞如潮还能这么解释,哥哥果然是了得,话说,哥哥这般说话,想来是讽刺那吴老板……
他一边琢磨一边就看吴金城,看吴金城笑得皱纹舒展,心里面就想,果然,这厮是没念过书,不懂哥哥在讽刺他,还是哥哥厉害,好生了得……
二狗子这边过度解读,却不知道康飞不过感慨一下而已:一哗啦就是五百年,哎!上次《美人鱼》我也没买票,欠着星爷的电影票,怕是还不上了。
康飞则格外交代吴金城,“你把那刀里面上好的挑出来,格外用心做刀柄、刀鞘,能镶金就别镶银,那刀鞘的鞘口要用上好的水牛角,再找那好听的词句,用酸阴刻在刀身上面,譬如甚么【小楼一夜听春雨】之类,日后我拿着好送人……我教你个乖,他们倭国有一把名刀,价格六百贯永乐通宝,正好契合般若经六百卷,故此这把刀就叫大般若长光,被倭国国王所收藏,这,才是做艺术品的道理,你不炒作,谁知道你的刀好?且记住了,明天开始你就大肆炫耀,说我,戴康飞,在你们店里面订购了十把刀,每把纹银六百两……”
吴金城听了这话,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自觉醍醐灌顶,心说原来生意还能这般做。
随后,康飞笑眯眯就说:“你说说,我的名头借给你用,你该付给我多少银子?”
吴金城这时候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有心说不给,一来不敢,二来,他在生意人当中还算是有半颗良心的,没全把良心喂狗,当然,正因为如此,所以也没发大财。
康飞看他一脸便秘说不出话来的表情,心里面就舒畅,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身边木讷的喜之郎的肩膀,“你招的好女婿,这银子且先欠着,日后你发了大财,可别忘记我今天说的这番话。”
他笑着转身出门,扔下内心纠结不已的吴金城,领着洛璃们就回到了瞎婆婆巷巷口的宅子。
那刘清江正在和凤蓉娘以及徐线娘烹茶吃,看他回来了,忍不住诧异,康飞瞧瞧蓉娘和线娘,就对刘清江说道:“姑娘们还放你这儿,不过,我可交代你,别再教她们那些伺候男人的功夫了,我看你穿着儒衫,想必平日也深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不能去读书考状元……”
康飞这话,可是说到了刘清江的心坎儿里面去了,她得江南士子们追捧,固然有背后的礼部尚书张希尹支撑,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肚子里面有货,文词雅达,能和士子们唱酬不落下风,导致很多人都叹息,说清江君若是个男儿身,想那进士,定是探囊取物一般。
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由此也可侧面证明,刘清江的学问,着实不丑,不要跟五百年后比较,五百年的差距,不是一两个聪明人能够弥补的,别的不说,五百年后随便拉个上学的小姑娘,肚子里面的唐诗三百首,就能碾压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道理很简单,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没读过啊!
刘清江平日爱穿儒衫做士子打扮,内心未尝不是这个想法,吹捧一下,未尝不能说这是女权觉醒的萌芽。
故此,康飞所说,刘清江内心是认同的。
康飞看她没吱声,继续就说道:“我只请你把她们都当做好人家的儿女,细心教她们读书认字,别灌输读书人那一套,我自请泰山学派的大儒来教她们……”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要求,说着说着,对面刘清江不由自主就流下泪来。
徐线娘看了,忍不住就要为刘清江抱打不平,上去抱住刘清江就瞪着康飞说道:“不许你欺负刘姐姐。”
康飞正莫名其妙呢,心说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说哭就哭,听徐线娘这么说,当即撇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我连她的手都没碰一下好不好……”
“不关小戴相公的事。”刘清江这时候挣扎着擦拭了一下泪水,“我只是,只是自伤其类,当初,当初我怎么就没碰到小戴相公这样的好人。”
康飞一愣,心说,哎呦!我这是被人发好人卡了?
九十七章 圣天子垂拱而治
被刘清江发了好人卡,康飞并没有因此就觉得刘清江是个好人,他总是觉得这个女人阴阳怪气的很不惹人喜欢。
若是刘清江知道自己的伤春悲秋被康飞当成是阴阳怪气,怕是能气死。
反正,康飞没打算做舔狗,他五百年后一个打全甲的,有那拆迁分了五套房的师姐惦记着,虽然事后老是被要求减肥,但是他觉得罢,一,我不是胖子我只是壮,二,我也不迷少女时代,所以我不打算舔谁。
到了大明朝更加不用说了,有亚历桑德拉·迪卡普里奥同学在,虽然胖迪的智商有点问题,康飞总觉得罢,她应该是把脑子全部换成颜值了,但是……有摩托了,还要啥自行车?
他每天晚上打胖迪,不知道多爽,干嘛要去招惹一个伤春悲秋的女人?
大明的女同志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可他接受过啊!
所以他赶紧伸手,并且立刻企图打消刘清江那点伤春悲秋,“刘小姐,咱们好好说话,你再怎么说我是好人,我也不会看上你的,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很专一……”
包括凤蓉娘在内,三个女子被他的一脸义正辞严的样子给逗笑了,真的,三人都没生气,因为她们觉得,康飞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徐线娘忍不住就指责他,“昨天你还当着蓉娘姐姐的面说要娶小老婆,你这样的人好意思说专一?你真是太好笑了……”
旁边蓉娘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显然很赞同徐线娘所说,至于刘清江,她更是觉得康飞好笑,心说整个南京城谁不为我神魂颠倒,你别装了。
面对她们的责问和笑话,康飞却不改容,“我喜欢的女孩,只要有一双眉目传神的漂亮眼睛就行,这难道不是专一么?”
凤蓉娘和徐线娘瞬时间就想起了胖迪,一时间无话可说,两人其实都是很漂亮的姑娘,但是,你要看跟谁比,横向比较才科学,竖向比较就是自讨没趣了。
大明朝的女性要跟胖迪比美的话,等于扬州城里面随便一个闲汉拉住了康飞说,来,我们比一比谁的武力高。
刘清江当时因为在船上,她是个饱读诗书的,换一句话说,她是个近视眼,根本看不清楚当时岸上的胖迪是多么地漂亮,所以,还以为康飞说的是自己,就觉得他很自傲,但是呢,越是这样的男人,刘清江这种女性反而越是喜欢。
如果以为一味对人好就能追上女孩子,那么,如果泡妞也有段位的话,这种顶多算个黄带,初学者。
俗话说的好,上赶的不是买卖。
何况刘清江也不知道见过多少男人在她面前做舔狗,所以,她天然不喜欢舔狗,反而觉得如康飞这种,骄傲得很,嗯!很好,不愧是我有点喜欢的男儿……
三个人脸上神色各异,旁边两个打扇子的仆妇不好说话,只能视线交流,心说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果然不是我们能理解的,完全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俺们还是老老实实打扇子罢!
康飞说了这句话后,其实自己也有点不大自信,讲真,有些车的车大灯漂亮,我也愿意开一开的,我这个算不算说谎呢?
他陷入了自我怀疑中,要是胖迪,说不准就能死机了。
幸好,康飞是个爷们,爷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往往简单粗暴,圣人说的好,鱼与熊掌,我所欲兼得也,圣人都不过如此,我一个俗人,阿弥那个陀佛,不算罪过。
当下他就打了一个响指,“你看,你们都不说话了,证明我的确是很专一的。”对面徐线娘嘴撩撩的想说一句,我的眼睛生的也好哇!可是,看看旁边蓉娘姐姐,这话在嘴边,硬生生就又咽了下去。
凤蓉娘沉声就说:“男主外,女主内,这个道理应该没错罢?”
康飞听她这么说,一时间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我说蓉娘姐姐,你这是准备宅斗呢?”
蓉娘被他喊一声蓉娘姐姐,脸上未免一红,随后,就板着脸,“我只是问,道理有没有错?”
“当然有错。”康飞笑就是笑的这个,“蓉娘姐姐,先前我傻,你不大满意,跑去南京,这话,我没说错罢?”
凤蓉娘心就一揪,她装着不在意地样子就说:“谁还愿意嫁个傻子?”
“我没说你错。”康飞就笑,“我的意思是,蓉娘姐姐你既然觉悟女拳,就要坚持到底啊!别妥协撒,一妥协,就是田园女拳了,你应该说,我绝不允许你娶小老婆。”
“蓉娘姐姐不许你娶小老婆你能答应么?”徐线娘瞪大眼睛就问他。
“当然不能。”康飞正色,“我答应了蚜子,说要娶她做小老婆的,做人怎么能言而无信?我们老戴家就不是那样的人,真要言而无信,我家老头这时候应该去凤家退婚了。”
明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徐线娘忍不住就要反驳一下,“奇怪了,你家不过廪膳生员,怎么就觉得,跟扬州卫指挥佥事联姻是低就了呢?”
康飞就白了她一眼,“你傻啊?这大明朝,文贵武贱,是个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我那位老泰山,碰到个七品巡按,都要自称卑弁……”
“少来。”徐线娘可不是什么都不懂,她到底出身大明朝最顶尖的豪门,这里面的弯弯绕她还是很清楚的,“那巡按御史,能当七品看么?七品巡按御史直升四品黄堂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康飞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面未免就哎呦了一声,歪着脑袋就仔细看了两眼徐线娘,线娘被他瞧得羞涩,忍不住,咬了咬唇,她肤色腻白,脸上一泛红,顿时七分的颜值就直接涨到八分甚至接近九分。
瞧着徐线娘这样子,康飞也不得不觉得她漂亮,就干咳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凤蓉娘,“蓉娘姐姐,你要准备宅斗的话,未必斗得过人,别的不说,我家胖迪以前是跟上八洞神仙修仙的,我说的你们别不信啊!全是真话,真金白银一般地真,什么叫斗?两个体重都是一百斤左右的人,才叫斗,如果一个体重一百斤一个体重两百斤,那不叫斗,那叫找死……”
不是一个量级的人,怎么斗?
凤蓉娘皱眉不语,徐线娘忍不住又跳出来了,“瞎说,你就是护着小老婆。”
康飞就叹气,唉!我说实话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胖迪她是练神霄正雷道的,上次一个不小心,把我老娘都电到了,我要说谎,叫我出门被车撞……”康飞忍不住就发了一个牙疼咒,“你纵有千般手段,胖迪她一伸手一道雷,就把你们化为灰灰了,蓉娘姐姐,我这话,真是为你好,圣天子都垂拱而治,你何不也学学圣天子。”
圣天子垂拱而治,这句话,后来的阁老高拱怎么解释的?意思就是皇帝你就在后宫玩玩妃嫔即可,这天下的事情,有我们呢!
九十八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
康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由不得凤蓉娘和徐红线不信,五百年的差距有多大?说她们水平跟小学生差不多,估计都算是夸她们了。
在五百年后的康飞曾经听老爸老妈说过一件事情,当年大毛、二毛、三毛还没有分家,还被我们尊称为老大哥,有一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传出了一个谣言,说老大哥家的专家来我国学校做实验,男孩子拿针戳脑袋,女孩子拿针戳肚子……就这么简单的谣言,关键是,老爸老妈说,当时全市都恐慌,学校没人去上课,要等到政府出来辟谣。
康飞的老爸老妈的时代也不过短短几十年差距,这五百年的差距,讲句真话,康飞要是想玩一把大的,他真有信心在大明朝称佛称祖,奈何,他怕时空管理局来抓他……
所以,他目前也就只能跟未婚妻吹吹水了,并且还要自己给自己点赞,觉得自己底线高,不然,能把未婚妻忽悠瘸了。
他厚着脸皮继续吹嘘,“蓉娘姐姐你放心,我这个傻子小时候还是很喜欢你的……”他这话没说错,扬州卫就离他家没多远,“虽然如今我已经是神仙弟子,可是,我的节操那是满满的,草糠之妻不下堂,你尽管放心,我做不来宠妾灭嫡的事情,爷治闺阁如治军,你要是想摆大奶奶的威风,想没事就把我的小马马给发卖给人牙子,那也绝对不行……”
刘清江看他大言炎炎,一脸正经地在那儿胡吹大气,一时间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爷治闺阁如治军?你才多点儿大?敢说这种大话?不是我小瞧你,而是你实在把我们女人瞧得小了,历史上多少大人物,都载在女人手上……别人不说,岳飞岳武穆,那是武圣,当年岳武穆的老婆还不是跟人跑了……”
在大明因为说三国的普遍影响力,关二爷如今名气极大,但是,还没有成圣,这时候朝廷认可的正经武圣还是岳飞。
康飞听她这么一说,当下就把双手一摊,“要跑?好极了,我正好把胖迪给扶正……”
旁边徐线娘当即跳起来,劈口就嘲讽他,“刚才还说糟糠之妻不下堂,还说不宠妾灭嫡,这会子就要把自己的小老婆扶正,你羞不羞?”她说着,冲着康飞就那手指刮自己的脸,“你羞不羞?”
康飞看她这个动作,忍不住心里面就一动。
这真不能怪康飞,其实这个动作很普通,但是,架不住五百年后连会脸红的女孩都不大好找了,想要看女孩子刮脸颊,那只能在漫画书里面去找,这时候看见真人,自然是要小小的激动一下。
他不说话看着徐线娘,眼神中的意味深长让徐线娘忍不住就脸上一红,刮了两下脸颊的手就垂了下来,赶紧躲到了凤蓉娘身后去,心里面未免就砰砰跳:这般看人家,讨厌。
旁边刘清江有些吃味,觉得康飞眼瞎,眼前明明有个千柔百媚的娇娃,却去盯着还没长开的线娘妹妹看,一时间忍不住就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打算要怎么开口娶线娘妹妹做小老婆?”
康飞闻言,怔了一下,忍不住思考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搓着下巴想了一下,然后就摇了摇头,“娶她不大划算,如今魏国公眼瞧着形式就不大妙,我何必掺和魏国公的事情。”
徐线娘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探首呸了他一口,“吹牛皮,说大话,谁要嫁你做小老婆……”
康飞就撇了她一眼,心说,朝廷的事情,你个小娃娃懂甚么?
他却不想,自己这个皮囊,才十七八岁,哪儿有资格笑话徐线娘是个娃娃,当然,从思想层面看却也不错就是了。
如今的天子嘉靖皇帝,后世史学家评价多有褒贬,不过,对于他的政治手腕,普遍观点是认为不差的。
但是,这有个前提,前提就是,嘉靖皇帝得是那个【练得身形似鹤形,云在青天水在瓶】的嘉靖皇帝,这个转折点,是嘉靖二十一年的壬寅宫变,嘉靖差一点被一堆宫女给勒死。
在这之前,嘉靖的手腕,未必比崇祯高出多少,他好就好在,这个时代大明还撑得住,崇祯的时代,大明已经快垮了,撑不住了。
想想也是,两人都是藩王继大统,从来没有受过正式的太子教育,两人刚做皇帝,手法其实都差不多。
崇祯是不听哥哥的话,执意废掉了九千岁,然后,史称【众正盈朝】,其实就是被文臣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嘉靖其实也差不多,听了桂萼等人的忽悠,自废武功,把市舶司都给取消了,太监多有被贬斥,等他后来反应过来,那是【壬寅宫变】之后了。
一个皇帝,差一点被一群宫女给勒死,仔细想一想,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花样呢?
说实话,大明的皇帝,死于非命的概率真的太大了,我们学历史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互相推证么!
故此,仔细推证一下来看,光是落水而死的皇帝就两个,这里面的猫腻,真是很深。
嘉靖也是在壬寅宫变之后,死里逃生,觉得不对了,然后,就把奶兄弟提拔成锦衣卫堂上官,又多有任用太监,当然,这样一来,史书评价就成了,嘉靖前期是个好皇帝,所以前期叫做【嘉靖中兴】,后期就不行了,什么沉湎神仙方术之类的话一大堆。
所以,这个时候的嘉靖皇帝,手腕已经不错了,算是合格的政治家了。
正因为是合格的政治家,所以,魏国公的南京守备的位置,怕就要保不住,政治的精髓,不就是妥协么,嘉靖想要在别的上面有所作为,在勋贵问题上,必然会对文官妥协,这个是不消说的,反正,大明的勋贵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稀烂得很。
既然是稀烂,何不拿来做交换呢!
康飞点的技能叫做【娶小老婆赚钱】,不是娶小老婆然后替小老婆娘家撑腰出气。
当然,也不是不能撑腰出气,关键是要像蚜子那样,二话不说,一箱一箱的银子就抬进了老戴家的门,这个因果关系得弄明白了。
没弄到银子,反而弄一身骚,那又何必呢!
九十九章 屠龙术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康飞也有这毛病,一时间忍不住,拉着徐线娘就呱啦呱啦说了一大通,大约说了半刻钟的样子,他忽然发现,房间里面几个女人都眨巴着眼睛瞧他,眼神各异,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没一个真的听进去并且理解的。
有些恼羞成怒,她忍不住,就冲着两个忘记打扇子的仆妇吼了一句,“干什么干什么,都不打扇子了么!”
他吼两个仆妇,并非因为仆妇地位低徐线娘她们地位高,而是仆妇颜值低徐线娘她们颜值高……吼了一嗓子后立马儿就后悔了。
辣块妈妈,暴露内心的浅薄了。
掩饰地哼了一声,他从桌子上面端起一碗茶来一饮而尽,旁边蓉娘欲言又止,因为康飞喝的是她的半碗茶。
把茶盏往桌子上面重重一顿,康飞就说道:“我也是傻了,跟你们说这个做甚么,明知道你们理解不了……”
徐线娘虽然没有听得大明白,但是,基本可以肯定一点了,眼前的他满腹经纶,比小叔公往来的那些读书人可厉害多了。
她心里面的念叨的小叔公,就是时人称之为【东园公】的徐天赐,上一代魏国公的幼子,本代魏国公的叔叔,南京锦衣卫指挥使。
这位可是奢遮人物,江湖人送绰号【徐锦衣】,那真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前文说过,上代老魏国公还在世的时候,当时徐天赐就督造东园了,后来老魏国公挂掉,嫡孙袭爵,徐天赐就借口侄子年纪小,把东园给强行要走了,后来文征明在嘉靖七年的时候画过一幅《东园图》流传后世,是园林学一大课题,原稿藏与故宫博物院。
这位徐锦衣在魏国公府地位非凡,线娘作为魏国公府上的五姑娘,从小见多了这类大儒,才子,譬如金陵三俊,江东三才子,这类人雅谈的时候,线娘仗着年纪小,没少听过,这会子她未免就觉得,那些才子大儒,讲的还没他讲得好,讲得通透……虽然自己还是听不大明白。
一时间,她情不自禁就把内心的仰慕直接表现了出来,“姐夫讲的累了,再吃了这碗茶。”
康飞下意识就接过来,咕嘟一大口就灌了下去,大热天的,的确讲得口干舌燥的,可惜,没有【冰阔落】,将就喝喝凉了的茶罢。
两碗茶下肚,他拔腿就走,觉得自己真是浪费了时间。
结果下楼梯的时候就听见上面刘清江的声音率先响起,随后就是徐线娘的声音,“姐夫吃了这碗茶……线娘妹妹你也不害臊,喊得那么肉麻,羞不羞……吓,刘姐姐你欺负我,不依不依……什么欺负你,明明是你自己春心荡漾,你自己说说,那话本里头,都这么说的,你若有心,吃了我这半杯残酒……刘姐姐,你,你好坏……小骚蹄子,被我说中了罢,蓉娘妹妹,你可要认真防着线娘妹妹……”
站在楼梯中间的康飞老脸一红,一来,理解不了女人之间的友谊,二来,他喝茶的时候真没往心里面去,这时候想想,是有些不妥了。
赶紧下楼,不能听这些色色的女人聊话题,都说女人的私密话比男人黄暴污得多,听了污染耳朵。
下楼后他就把洛璃们领到院子里面,用当初军训学来的那一套反过来开始折磨这些洛璃们,五月份的日头,那还了得,把洛璃们晒得叫苦不迭,但是,康飞可是刚刚给她们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这年月,人牙子那里买一个长得漂亮的小丫头大约只要五到十两银子,康飞花的那些银子,足够买她们每人十几二十次还有富余的,这不是大大的定心丸是什么?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你给我一个月发两千块钱工资,你是个抠逼老板,你给我一个月发两万块钱工资,你是个大方老板,你给我一个月发二十万工资,不用说了,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衡量一个人,有时候很简单。
把这些洛璃们包括二狗子在内,操练到太阳落山,康飞这才罢休。
凤蓉娘刘清江徐线娘三人就在楼上看着她们,刘清江是个伤春悲秋的女人,换一句话说,感情丰富,易喜易怒,看着忍不住心疼,至于心疼谁就不知道了。
倒是凤蓉娘,本身就是扬州卫籍,自家老子那也是世袭的指挥佥事,凤玘凤指挥这个人,别看打倭寇吃了败仗,但不得不说,非战之罪,在江南,能培养出上百人敢跟他冲倭寇,这还能要求什么?也就是装备不好,要是披上两层重甲,天下哪里去不得?女真人吹上天的摆牙喇,简单来讲,不就是披两层甲冲锋么。
大明的军卫多苦,后来孙承宗在书上说得很清楚,好多人连裤子都没有,大冬天的在操场上冻得瑟瑟发抖,孙帝师看得都于心不忍。
你能指望裤子都穿不起的人一心保家卫国?
五百年后我兔大约能做到罢!
大明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文官把粮饷给足,大明根本不会亡。
当然,甭管哪位仁人君子,从来不肯解决这个问题,反而振振有词说饷不出京是祖训。
凤蓉娘作为指挥佥事家的长女,弓马娴熟,她舅舅为什么敢把外甥女推荐到魏国公府上,原因很简单,她亲自演示,在马上十射十中,这本事,当时就把魏国公给镇住了,还叹息,说这要是男儿,一刀一枪也能搏个封公封侯了。
也就是康飞是个挂逼,他要不是有挂,蓉娘说不准就要伸出一个巴掌正反比两下说一句【我要打十个】了。
不过,正因为弓马娴熟,蓉娘看康飞教洛璃们的手段,心里面未免就不屑。
这年月,一说练兵,肯定都是【自古秦兵耐苦战】之类的话,说白了,就是找个穷地方的人,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比的是谁的亡命徒更多,至于【练兵如养鹰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饱,饥则为用,饱则飏去】这种话,那都是父传子子传孙的兵家秘籍,绝对不肯写到书里面去的,书上往往都云里雾里的写什么【阴在阳之先,阳在阴之后】之类的鬼话,都是忽悠人的,偏生一大帮的书生读了这样的兵书,就【以边材自诩】,典型的傻子骗呆子。
后来戚继光老老实实写了一本兵书,把家传的东西全部写到书里面去了,那是真心为国,也说了真心话,也做了真心事。
但是,这就得罪了一大批的人,简单一点来讲,戚爷爷砸了多少人的饭碗,俗话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后来戚继光下场凄凉,不单单是因为他抱了张太岳的大腿被万历皇帝迁怒。
可凭良心说,即便是戚继光,那也是有时代局限性的,戚继光到蓟镇做总兵,史说他把手下的兵扔在大雨中,这些浙兵在雨中站了一个下午都没动弹,这才把当地的骄兵悍将给镇住了,认为【戚帅果然治军了得】
而且戚继光改良当时的军训,也不过把【操三歇五】改成【操五歇五】,操练五天休息五天。
明代有大量的文字,是描述到当时的军人的,什么三言二拍里面,经常能见到。
有一篇《鉄念三怒诛盈富》的故事就说,那男主角崔福来去投军,操三歇五,给长官站衙,晚上还能家来,后来结识了一个黄毛兄弟鉄念三……总之就是那点锅灶下面狗屁倒灶的故事了,但是,仔细分析,这跟五百年后那些拿工资自认为是公务员的自卫队有什么区别呢,战斗力肯定是没有的。
所以这些给老爷们以壮观瞻的兵,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戚爷爷改了改,是厉害了,但是,你要说多么厉害,来,中学生们,给戚爷爷站个军姿看看,比他手下的浙江兵如何。
别以为学生排个队就是多不值钱的东西,要知道,后来我大清搞洋务运动,王爷们出国考察,回来说的啥?
洋人以兵法布勒学子。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代,学生站个队报数喊一二三四,都被归类于兵法。
后来我兔为什么工人是老大哥?工人有纪律啊,工厂上下班要准点,工人上面有工段长有车间主任,这要是战时,每人发一把枪,天然就是军队,但,农民就做不到这一点了。
所以说,好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放在古代,其实是屠龙术。
ps:起点老是删掉我章节里面一些段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敏感的缘故,大家要是有什么地方读着感觉怪怪的,不用说……
另,隔行如隔山,我记得当年司马南出了一本气功打假的书,我好多师叔恨死司马南了,有个师叔江湖绰号独眼龙,是汽车站这片的大佬,后来被铁拳专政了,罪名是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体,容留妇女卖淫等等……
一百章 果然类我
操练到天色擦黑,夏天日头长,这时候时辰已经戌时了,等康飞回到家,四娘娘把饭菜备好等儿子等得心急,看见康飞家来,身后二狗子躲躲闪闪的,不由打孤拐上就来气。
前文说过,二狗子他娘当初那是扬州卫出名的美人儿,后来被扬州卫指挥使张恭勾搭上,成了整个扬州卫的笑柄。
这,说起来似乎有点奇怪,好像无非就是私德问题,怎么就那么不堪了?
作者老爷举个例子,当初作者老爷还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有个老师,离婚了,然后,几乎所有人都指责这位老师是个【xx】,骂得十分不堪,老师差一点跳楼……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句话应该是鲁迅说的了罢。
后世都如此,何况大明朝。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要内心强大,跟歪子巷的线娘一样,说起来,我是苦钱给弟弟念书,甚至能生出道德上的优越感来,可你要内心不够强大,那人生基本就完蛋了。
大明虽然开放,开各种风气之先,姑娘们画辟邪画面不改色,可这不代表女性真就地位高。二狗子的悲剧就在于,他也认为自己的老娘是个【xx】,然后自我约束,觉得自己道德上有污点。
二狗子看见四娘娘,下意识地就躲躲闪闪的,这落在四娘娘眼中,未免就格外不堪,当下就把脸一板,把儿子骂了一通,二狗子狼狈而去。
看见二狗子走了,四娘娘就冷笑,随后,冲着康飞就吼,“跟你说过多少次,二狗子他家家风不正,他娘不是正经人……”这个时代,一句家风不正,的确已经足够把人打下十八层地狱。
康飞未免就撇嘴,人家不是正经人怎么了,人都死得化为灰灰了,还要戳人家的脊梁骨……但是,一来这时候社会风气如此,二来,总不能说自家老娘不对。
讲真,他即便反驳,四娘娘三观已成,那也根本扭转不过来。
不过,说还是要说的,于是他就说道:“老娘,我如今要做事,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这事儿,还得怪你跟书姨,你们怎么不跟老爸多努力努力,给我生上十个八个弟弟妹妹,也省得我夹带里面没人,陷入无人可用的困境。”
正在和胖迪一道摆碗筷的知书听了这话,脸上微红。未免就啐了一口,四娘娘更直接,一伸手就扭住了他耳朵,“你翻了天了,还怪上我了……”
正在这时候,厢房里面咳嗽了一声,随后,四爷背着手就慢慢走了出来,四娘娘赶紧把手放下,省得丈夫瞧见自己悍妇嘴脸,未免不妥。
四爷在桌子上首坐下,知书把饭盛了双手端着送到四爷手上,再把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拿起来送在四爷手上,康飞忍不住就说:“书姨,你不要把老爸当祖宗一样伺候啊!”
戴相公闻言狠狠就瞪了儿子一眼,“今儿中午上,你在苏唱街梨园总局闹什么花头?把人家桌子劈碎了很好玩?”
康飞闻言就嘻嘻笑,“老爸,我那是吓唬吓唬他们,这扬州城里面没好人,我要不摆出一副疯子的嘴脸,一个说不好,没几天,大家就都忘记了我对扬州城做出的贡献了,到时候,说不准又有什么人来为难老爸你,老娘怕就要哭了,我可不想老娘拉着我手哭喊着说,你老子他手无缚鸡之力……”
这话听得四爷四娘娘齐齐脸上一红。
话虽然不太好听,但是,四爷和四娘娘其实心里面是美滋滋的,儿子这也算是懂得关心人了,再不是之前那个傻子了。
四娘娘还是忍不住,轻轻推了康飞一下,“臭老孩,有这么跟娘老子说话的么!”
“吓!难道我记错了?”康飞故意搞怪,“上次是谁,泪眼朦胧,非要拉着我说,你老子他手无缚鸡之力,这还没一个月呢!老娘你是不是怀孕了?这就偏心眼儿不疼儿子了,要是等生下来那还了得?要不,我去药局抓一副藏红花?”
四娘娘看他瞎说八道,忍不住就伸手抽了他脑袋一巴掌,“要死了,瞎说八道的。”
这时候四爷就干咳了一声,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风来,瞪了四娘娘一眼,“好了好了,媳妇在呢,成什么样子。”
四娘娘就吃四爷这一套,当下就对胖迪说,“晚上你给娘好好收拾康飞,他要是敢还手,娘给你撑腰。”
胖迪就抿唇一笑,康飞也撇嘴笑了笑,心说,谁打谁,那还不是都一样……然后就冲胖迪使了一个眼色,胖迪赶紧把螓首低了下去。
吃了晚饭后,知书把桌子收拾了,四娘娘给四爷和康飞煮了茶,父子二人吃着茶,四爷就对康飞说:“你要用二狗子,这个我也不反对,毕竟你说的也对,当今天子还要用他的奶兄弟呢!只是,不可造次……”
四爷这是担心二狗子把儿子给掰弯了,毕竟,这年月这事儿也是个时髦的事情,况且二狗子那么清俊,长相也很让人不放心。
康飞听出了四爷的意思,当下摇了摇手,“老头你放心好了,等过一阵子,我帮二狗子娶个马马……”
四爷闻言顿时一惊,差一点儿就把手上的茶盏给打翻了。
辣块妈妈,要死了,你还准备给二狗子娶马马?然后玩三人行?
康飞看见自家老子脸色古怪,也没多想,继续就说道:“要说起来,老头你不是还有些本家兄弟,咱们老戴家难不成就没什么能用的人么!”
四爷听儿子问起,忍不住就撇嘴,“知道我为什么不中举么?”
康飞心说当然是你运气不好,但是,嘴上不能这么说,真以为老子手无缚鸡之力就没办法毒打他么,于是就说:“难道是因为咱们老戴家都不成器,老爸你宁愿不中,也不愿意被他们拖累了……”
四爷当即一伸手一拍大腿,把手上端着的茶盏就放在旁边桌子上,一脸赞赏的表情,“果然类我……你说的不错,我宁愿不中了去,也不愿意带挈他们,这官场是那么好混的么?再带着这帮狼心狗肺之辈,那只能活活把咱们拖累了,到最后,全家免不得去菜市口走一遭,既然如此,还不如不中了去,也断他们的念想。”
听四爷这么一说,康飞顿时张口结舌,心说我是胡说八道的,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预言。
大明是一个宗法社会,你要发达了,理所当然要带着整个宗族一起发财,你要当个县官,本家的二大爷家的大儿子来,想给你当个长随,四大爷的儿子上门来想给你当个门房,最后,你身边全是亲戚,上任后不得不刮得天高三尺,不然,你就要面对愤懑的亲戚。
关键是,整个社会还认同这种价值观,觉得贪污钱财给亲戚用那是理所当然。
五百年后的人很难体会,但,从法律上其实依然可以略窥一二,法律上的亲亲相隐,其实就是宗法社会的一个具象。
康飞忍不住,就问他老子说:“那,要是他们上门来闹怎么办?”四爷未免就撇嘴,“你娘赚银子很有一手,不怕,给点银子不就打发了。”
听到老子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康飞忍不住就想,老爸怕是把吃软饭这个技能给点满了,这话说得天然大气,毫不突兀。
一百零一章 奴可爱干净了
戴老爷和小戴老爷父子二人品茗聊天,四爷也深觉得儿子夹袋内没什么人,用二狗子也是无奈之举,便答应了下来,只是,话里话外,告诫康飞,不能学那走后门钻狗洞的路数。
康飞先是怔了怔,心说什么叫走后门钻狗洞?随后,就反应过来了,当即恼羞成怒了,说,老爸你这个什么意思嘛!你再这样讲话,我把你在小东门相与表子的事情跟老娘说去。
四爷吮了一口茶汤,慢条斯理就说,那只是场面上的应酬,你娘都晓得。
听老子这么一说,康飞顿时大感无可奈何,讲真,他老子在这个时代,那真是二十四孝好男人,长得好,有才华,关键还是暖男……至于相与个把表子,在大明这个完全不算是污点。
虽然只是个廪膳生员,但是,四爷真是个成功人士,这是毋庸置疑的。
换个角度想,四爷要是在五百年后,等如是扬州大学的教授,全国智库学者,老婆是成功企业家,朋友都是马爸爸一个级别的,扬州市长有事没事来请教……那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这个一想,康飞感觉遭受了一万点暴击,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顿时没了跟老爸说话的心思,没意思嘛,何必自找没趣。
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他准备回房间,可四爷又叫住了他,让他坐下。
康飞满头雾水,这时候四爷大讲了一通【天一生水,人同自然,肾为北极之枢,精食万化,滋养百骸,赖以永年而长生不老】的道理,讲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康飞听得无聊,都打哈欠了。
这时候,知书炖了姜丝枸杞腰花汤来,四爷看康飞吃了几口后,这才语重心长说:“夏天要晚睡早起,防止肺虚肾亏,你虽然年轻,却也不要怠慢……”
见鬼,老爸还客串知心姐姐?
康飞三口两嘴把姜丝枸杞腰花汤给吃了,把碗一放,给知书说了一声谢,就回了西厢房,背后四爷看了未免直摇头。
回了房间,胖迪正坐在床边绣衣裳,看他进来,抬头就笑,“相公你瞧瞧,我紧赶慢赶,可算是绣好了……”康飞就没好气打断了她的话,“你都跟老娘说什么了?刚才老爸拉着我一顿说我。”
胖迪纳闷,“我没说什么啊!只是婆婆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我就对婆婆说了,我们很努力了,一晚上七八次……”
康飞顿时大为光火,指着胖迪的鼻子就骂她,“你一个机器姬,想什么孩子?而且你傻么?什么叫一晚上七八次?这种话也要对老娘说?怪不得老爸神神叨叨跟我聊什么天一生水,滋养百骸,还让书姨给炖了姜丝枸杞腰花汤,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胖迪委委屈屈就道:“我只是实话实说,难道要对婆婆说谎不成?”
看着胖迪忽扇忽扇眨巴着眼睛,康飞感觉糟心透了,这女人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呢,连个机器姬都概莫能外,“别人问什么难道你就说什么?你是不是还要把三十六种姿势都对老娘坦白一下?”
胖迪还待分辨,康飞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心好累,不想说话,睡觉了。”
他躺在床上,旁边胖迪看他闭着眼睛不说话,便拿了一枚团扇,坐在他身边就对着他慢慢扇着。
过了半刻钟,康飞挣开眼睛,旁边胖迪盘坐在竹凉席上,一只手支撑着下巴一只手给他打着扇子一边还眨巴着眼睛看他,他一睁开眼,正好一个对视。
“你都不累么?”康飞有点心虚。
胖迪眨了眨眼睛,“不累啊!这怎么会累……相公,你闭着眼睛也挺好看的……”
哎呦,我勒个去啊!
康飞遭不住了,恶狠狠抢过她手上的团扇往旁边一扔,就把机器姬按住狠狠毒打了一顿。
须臾,胖迪起床,走到窗前的桌子边,桌子上茶盘里面一个立肚白瓷彩绘孟母三迁的茶壶,壶里面的茶这时候已经凉透了。
胖迪拎起来倒了一杯凉茶漱口,然后回转来坐下,红扑扑的脸颊上带着笑,“相公你刚才说要不要把三十六种姿势都对婆婆说,我可不傻,才没有对婆婆说,我只是说,我可喜欢相公了,相公让我怎么我就怎么……”
胖迪兴致勃勃地说着,康飞这时候未免就内心叹气,机器姬到底还是机器姬,你这么说跟三十六种姿势全坦白了有什么区别。
“婆婆可好了,对奴说女人要爱护自己,夏季多疫,要时常注意清理。”胖迪滔滔不绝说着,旁边的蜡烛烛花爆了一下,光线一阵飘摇,映得胖迪艳若桃李,“我就对婆婆说,没事,奴可爱干净了,每次都漱口哩!”
哎呦,我勒个去啊!
康飞忍不住就双手捂着了脸,老脸一阵羞红,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
老天爷,你一道雷把我劈死得了。
不能躺了不能躺了,我还是找点事情干干吧!
康飞翻身起来,一阵翻箱倒柜,拿了纸笔,就把脑海中记忆的军训内容给写了下来,准备明天带给二狗子。
西厢房的蜡烛一直亮到鸡叫,康飞这才打着哈欠把写得差不多的东西又看了一遍,这才上床去睡觉。
机器姬身上凉凉的,抱着特别凉快,康飞虽然困了,可一时间又没把持住,又把胖迪打了一顿。
睡到中午的时候热醒了,康飞起床洗漱后直接偷偷从后门溜走,到了二狗子家,将将碰到几个人堵在门口。
二狗子拎着一把昨儿个先拿的倭刀在手上吓唬人,瞪着眼睛咬牙切齿,“我管你万石斋万雪斋,我再说一次,滚。”
为首一个四十来岁穿着熟茧短褐,头上戴着个网巾,额头处还镶嵌着一块鸦青石,脚下一双高筒官靴,腰间系一根嵌银丝的带子,上面零零碎碎挂着许多物什。
仗着身后跟着四个徽州骁壮,他摸着鼠须就厉声道:“给你胆了,有本事砍爹爹一刀试试看……我再说一次,把潘氏交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嘿嘿,不是我威胁你,你们张家得罪了我们老爷,怕不是要断子绝孙。”
“哎呦!你们老爷是哪个啊?”康飞摇着扇子就从后面走上来,看着鼠须男就一挑眉,“这么牛逼轰轰的,我来认识认识。”
鼠须男看康飞模样,以为是张二扣的金主,当下就撇嘴道:“小相公,这是我们总商万家的家务事,我劝你不要多事,省得替自家招祸……你拽我干甚么……要说玩**,这张家二郎未免年纪就大了……”
他嘴上快活,后面四个徽州壮丁吓得半死,一个人就拼命拉扯他的袖子,鼠须男还纳闷,你拽我袖子干甚么?
康飞也是一怔,随后就笑了,觉得自己是膨胀了,扬州城里面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他?真要个个都认识,那得是官铸的细丝雪花银。
“小老爷容禀。”为首一个徽州壮丁麻着胆子就跟康飞说道:“这个是我们二老爷家外事管家,我们二老爷跟张家这位有点小矛盾,管家他不认得小老爷你,故此冲撞了小老爷。”
康飞摇着扇子,看了看脸色有些变的鼠须男,就说道:“既然不认得我,那,肯定也不知道我跟张家二郎是尿尿和烂泥的交情,当今天子有个奶兄弟陆炳,那是锦衣卫的堂上官,我跟张二郎,那算是尿兄弟,我也不是皇帝,不能给兄弟做个锦衣卫堂上官,但是,给自家兄弟报仇,灭个把人,那还是很轻松的。”
鼠须男吓得脸色都白了,有心求饶,不过,这厮以前是街面上的泼皮,骨子里面也还有些混不吝,泼皮这个行当,要的就是场面,你有面子,别人就认你这块招牌,你没了面子,那就跌到烂泥里面去了,故此讲究一个输人不输阵。
白着脸,鼠须男色厉内荏就说道:“我们万家是总商,皇帝跟前都说得上话哩,小戴老爷你要把我个面子,就不要多管闲事。”
听他这么胡吹大气,康飞都要笑了,二狗子这时候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把倭刀就收了起来,走到康飞旁边甜甜喊了一声哥哥。
康飞转头不理鼠须男,先拿折扇在二狗子脑袋上敲了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讲话就把嗓子粗起来,你老是这样,害得我被人误会玩**……辣块妈妈……”
他骂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骂二狗子,却冷不防康飞一转脸,一个大嘴巴子就抽在了鼠须男的脸上,把鼠须男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后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嘴一张,几颗牙连着血就吐了出来。
四个徽州壮丁吓得齐齐倒退了三步,这四个都是当初从盐商家中精选出来的骁勇,是万石斋家中的护院,自小也是舞刀弄枪,学成文武艺,货卖财主家,做了万家的护院,平日自觉也是条好汉,上街走路都是挺胸突肚。
可惜,这种人跟康飞一比,那就啥都不是了,别说跟开挂的康飞比,就算是以前那个打全甲比赛的,那也是净重一百八十斤的好汉,身上披六十几斤重的重甲冲阵,毛子都能干倒好几个。
康飞在战场上开无双,颠覆了这些人的想象,那时候才觉得,怪不得说三国里面有温侯吕布,有汉寿亭侯关公,有喝断长坂坡的张翼德,有杀个七进七出的白马银枪赵子龙……
但凡看过康飞开无双的英姿,那真是连攀比的心思都绝了,差距太大了,你跟神仙有什么好比的。
这时候看康飞突然发火,枇杷叶面孔——翻过来就毛,顿时就吓坏了,好比炼气的新嫩看见了元婴老怪,瑟瑟发抖。
康飞没理会四人,走到鼠须男跟前,哈地一声,吐了一口痰,随后一抬脚就踩在对方的脸上,“我把你面子?你的面子几个钱一斤啊?别说是你,就是你们万家的万雪斋,二十年前,谁不知道他还是个奴几辈的。”
一百零二章 嫂嫂,这不怪我
康飞骂万雪斋是奴几辈的,倒也不是瞎说,在盐商里头,张石洲的名声极好,但万雪斋的名头就不大好听了。
一来,张石洲虽然是个西商,但是他落籍扬州,算是扬州人了,万雪斋是徽商,这时候的徽商,还没有历史上名气那么大,起码在盐业这个行当里面是被西商按倒在地上摩擦的,朝廷也还没有针对徽商的落籍政策。
从籍贯上来讲,一个是本地人一个是外地人,大家自然是有个偏帮,这是人之常态。
万雪斋这个人,从商业角度来讲,也算是一个枭雄了,起码,在大明朝算是。
二十年前,万雪斋还是另外一个徽商程明卿家的家生子奴才,跟着主子专门跑盐运衙门,时间长了,把里面的门道就摸清了,后来他得了程明卿赠与的一点窝本,不曾想刚好那年窝本涨价,他趁机卖了一笔好价钱,随后自赎其身,开始折腾,几年间就挣下了诺大的家私,反倒是他的老主子程明卿,亏了本回了徽州老家。
有人举报过万雪斋在泰州那边有自己的私盐队,不过,这年月,谁还不卖点私盐?大家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万雪斋名声不好还不单单在贩私盐,还在娶小老婆,娶小老婆娶出诺大名声的,大约也就是他了,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万雪斋每半年必然娶个小老婆,迄今已经是第十五房小妾,也就是说,他风雨无阻娶小老婆娶了七八年了。
这在康飞看来,不就是一种自我炒作的手段么,当然,这在大明已经算是一种比较高明的商业手段了。
总之,万雪斋发家也就是这十几年,风云际会,一下子就做到了大明朝最顶尖的那一拨商人,正所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朋……
十几年的时间并不算长,起码,在扬州城不喜欢万雪斋的人往往都喜欢骂万雪斋,你一个奴几辈的,不过措大而已,如今骤发了起来,抖什么抖。
人的底蕴,有时候真的是需要时间去积累沉淀,像张石洲,他家小舅子王学甫是【南直隶提督备倭衙门】的【兵备副使】,差遣是【往直隶扬州等处提督官兵备倭】,官职虽然说才是五品,可是,康飞的老丈人凤玘这个三品的指挥佥事要是见到南直隶提督备倭衙门的兵备副使,恐怕立马儿就要跪下来。
大明的官,不在职位大小,而在权力大小,大明有不少位卑权重的官,比如巡按御史,才七品,可巡按御史发起威来,连四品的知府都害怕,还有六科给事中,那也是七品,可给事中发起威来,那是连侍郎、尚书都要头疼不已的。
张石洲的小舅子这个五品官,理论上能管整个长江下游,位置虽然不高,可是权力不要太重。
像是兵备副使,大明的循例是只要做出成绩,能直接升任一省布政使的,就如七品的巡按御史一旦出成绩,基本也直接升四品知府一般道理。
张石洲的小舅子是五品兵备,可想而知,张石洲的联姻对象是世代簪缨的世家,而万雪斋,他正房的大奶奶以前是程家的大丫头,是被家主收用过的,别看万雪斋诺大家私,那程家家主要是来扬州,万雪斋和他老婆那是要上门磕头的,道理很朴素,你以前是人家的奴婢。
据说,好几年前,万雪斋四十大寿,遍请亲朋,连扬州知府老爷都邀请了,结果当年原来的老家主程明卿突然登门,万雪斋夫妻两个顿时屁滚尿流,上去作揖磕头,惹得无数人笑话。
后来万雪斋掏了一万两银子给老家主,这才把上门打秋风的程明卿给送走……
那之后没两个月,万雪斋的结发妻子据说中脏暴毙,万雪斋匆匆娶了一个续弦,是泰州卫一个指挥家的姑娘,据说天香国色,在家里面养到二十来岁还舍不得嫁人,那指挥好不容易相中了万雪斋,就把女儿给万雪斋做了续弦娘子。
当然,这些在康飞看来,都是骗鬼的话,是人都不信。
在康飞看,那肯定是权钱交易,大家互相不放心,要结个亲家,方才觉得保险,至于什么天香国色,来,你三天不用海飞丝洗头然后自己闻闻什么味道。
总之,像是万雪斋这样短短十来年做大,你要说是辛苦致富,做什么能几年间积累数百万两?无非都是巧取豪夺,概莫能外。
就如同这次倭乱的源头一般,余姚谢家连佛郎机人的银子都狠狠坑了一笔,结果佛郎机人纠集了一帮老乡武装讨薪……
就如同史书里面写【不数年,藏镪百万】,既然是学问,必然有源头,这银子到底是怎么赚来的?大明民间思想解放,好多读书人都企图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些说我家祖上有阴德,夜遇神人授金,有些说我家祖坟葬得好,买个宅子掘出窖金,有些说我家祖上生得好,在海外被召为驸马,得外国敌国之富,有些说我家祖上运气好,海边捡个大龟壳里面全是夜明珠……
所以说,这一届读书人不行,都做梦想屁吃。
但是在大明,话语权在读书人手上,故此民间被影响,风气不正,人人都想一夕暴富,不正经做生活了。
在康飞看来,倭寇那么猖獗,其实读书人要背主要的锅。
大明没有高德地图手机导航,讲句实话,出了扬州城,康飞都不认得路,倭寇为什么来去自如?原因很简单,带路党太多。
像是后世魔都那一块,现在几乎就是倭寇的大本营,你要说当地全是倭寇,那是冤枉了当地老百姓了,可要说大多数人家勾连倭寇,应该不算冤枉,要不然,怎么史书上老是说倭寇从这儿来呢?
正所谓,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次扬州倭乱,不也有副千户级别的官员准备献城。奏折上说是巡按御史吴尧山识破了奸人诡计,救扬州城与水火,也就是吴尧山运气好……
当然了,这些家国大事,跟康飞没关系,起码,康飞是自己这么觉得的。
他只是不爽万雪斋的土财主嘴脸,十几年前你兜里面还比脸干净,哦,你发财了,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多么勤劳多么努力了,我呸你一脸。
我要只是个平头百姓,我也只能暗搓搓骂你几句,可如今老天爷赏饭吃,我也是有挂的人,我自然就要打你的脸。
康飞心里面如此想到,脚上使劲,就在那厮脸上来回碾了两脚,“辣块妈妈,你一个奴才的奴才,也佩跟我要脸?”他一边骂,一边就叫二狗子也来踩几脚。
结果他刚松开脚,二狗子还没踢上去,鼠须男就在地上来回打滚了,“不得命咯,杀人咯,不得王法咯……”
这就是泼皮的顶尖奥义了,名为【撒泼打滚】
康飞看他这样子,戾气顿时就涨了,咧开嘴巴一笑,露出满嘴细碎如玉米粒一般的牙齿,在阳光下白得亮眼。
“来,给我按住他手脚,我今儿个不打断他的腿,我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康飞恶狠狠就冲那四个徽州壮丁喊道。
四个徽州壮丁互相看了两眼,眼神交流,都说,还是从了小老爷罢,在扬州得罪谁也别得罪小老爷……
正在这时候,那木门嘎滋一声响,随后,潘娘子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扬州样的白绫对衿袄,下面穿着白碾光绢挑线裙,脚底下大红缎子白绫高底鞋……正所谓,要想俏,小寡妇一声孝,把四个徽州壮丁都看得瞪直了眼。
潘娘子当然不是小寡妇,她身上这身只是时髦。
盈盈道了个万福,潘娘子就微带着些哭腔对康飞说:“还要戴家叔叔给奴半分薄面,不要打了,这左邻右舍人多嘴杂,须臾不好看。”
康飞闻言左右瞧了瞧,果然,周围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想了想,终究还是要把潘娘子这个面子,倒是二狗子不大甘心,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不打怎么成,那康飞哥哥名字岂不是要倒过来,岂不是要叫肥康了……”
他这么一说,完全就属于火上浇油了。
康飞也有些犹豫,二狗子不懂事,他可不行,潘娘子再怎么讲,那也是张大郎正经的老婆,他戴康飞既然和张二扣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那么张大郎正经就是他大哥,潘娘子正经就要喊一声嫂嫂,既然嫂嫂都开口说了,总是要把个面子的。
还是那四个徽州壮丁中一个机灵,一咬牙,走上去就对着地上的鼠须男膝盖狠狠踩了一脚,一条腿就诡异地反弯曲了过来,鼠须男一声痛呼,这时候假喊变成了真喊,额头大汗淋漓,嗓子里面发出像是临屠宰的鸡一样的叫声,一条腿在地上骚动着挣扎着,扭到墙根下坐下,咬牙伸手去摸自己的腿,随后,就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呼。
二狗子看了欢喜,龇牙咧嘴看着那徽州汉子就笑,一咧开嘴,有一颗槽牙还没有,笑得神台猫粪一般,“好,你做的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定然让康飞哥哥带挈你……”
那徽州汉子顿时就大喜,他拼着得罪万雪斋,不就是想巴结上康飞么。
像是万雪斋这种大财主,手底下跟着他混饭吃的人多了去了,你干得好,他未必记得,可你要是干得不好,他一定是记得的。
眼看着出头无望,还不如跟小老爷混,起码,小老爷发银子的时候那是真干脆。
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没上赶着巴结康飞,反倒脸上堆笑巴结二狗子,把二狗子欢喜得不行,摆起了他狗爷的架子,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也不知道毛有没有长起,看起来东施效颦,未免好笑。
康飞就无奈冲着潘娘子耸了耸肩膀,摊手道:“嫂嫂,这可真不怪我……”
一百零三章 你品,你细品
把一脸不甘心不情愿的潘娘子打发回房,他转回身,二狗子正在趾高气扬地挥手对左右街坊喊道:“散了散了,不就是打断万雪斋的管家的腿……”
张大郎租赁房子的这条巷子挨着校场,离他家老宅不远,原本,这条巷子根本没有,是那些做小买卖的卫所兵侵占校场土地,私建民宅,最后,就形成了这么一条长长的巷子。
这些世代军户的卫所兵又没有【让他三尺又何妨】的宰相肚量,故此巷子极狭,也就是二人并排走的宽度,在康飞看,这才应该叫瞎婆婆巷才对,可惜这巷子里面没住着个瞎婆婆,而是因为巷子里面起码一半的人不是姓马就是姓张,故此叫马张巷,后来谐音,就叫成了马掌巷。
当然,他家梗子街其实也不宽敞,古代街道,两马并弛,就算是宽了,在康飞看,也就是一个巷子的宽度,要他接受的街,那得是皇城御街的宽度,才能叫街。
这马掌巷里头,别看都是普通人,都是些做小买卖的,可若是去查黄册,个个都是军户。
大明的军户制度是这样的,每一军户由长子充当卫所的士卒,叫做【正军】或者【旗军】(注1),老二老三老四……叫做【贴军】,或叫【军余】【余丁】,长子若阵亡,次子补上,次子阵亡,三子补上,所谓【军户世袭,役皆永充】如果这户人家都死绝了怎么办?不要紧,从原籍【勾族人顶替】
你品,你细品。
真是太惨了。
所以扬州城里面骂人,你个杀头的,你个充军的,来源都是军户,甚至到了五百年后,老人出门溜达碰上老街坊,笑着说一句,你到哪块充军啊,当然,这时候已经演变成了俚语的调侃了。
此外,正军备战,家里面是不是就享受相关待遇呢?
别做梦了,封建王朝这么美好?你以为是我兔么?
长子给朝廷卖命,次子就要【勾当军马粮草】
比如说,扬州今年因为遭逢倭寇,天子给了恩典,免百姓钱粮半年,按说,这是德政罢,老百姓可算是松一口气了。
但是,你把封建王朝官僚想得太好了,这免的钱粮不会落百姓头上,扬州府照样收,随后,余丁勾当粮草。
比如的比如,嘉兴府当地某粮长要缴纳钱粮缺失,这时候,他会找到当地的草料厂,使银子买一笔,而这些草料厂的都管,都是当地坐地虎,有专门的门路。
刚才所说的免百姓半年钱粮,基本上就是由余丁给勾当到这样的草料厂,然后,草料厂给个【结】,余丁就可以回去了。
前文说【兵部尚书加左都御史衔韩石溪上表朝廷,说魏国公和南京守备太监沆瀣一气,侵占芦课、草场银】说的草场,就是这种了。
这种余丁干的就是这个,如果路上碰上了短路的强盗,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回家卖儿卖女卖老婆卖房子赔偿吧。
这种军户,甚至有个专门的词汇,叫做【州县军户】,你做买卖做的再大,架得住当地府衙这么折腾你么?
都是些可怜人呐!
好就好在,江南升平,没什么战事,故此军户繁衍生息,日益庞大,在北方,军户逃亡成风,仔细品一品,也就能理解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些人脾性当中未免就有些混不吝,碰上事情也敢出头,倒不是真胆大,而是【你能把我弄死还是竟敢】的光棍劲,也算是一种对生活的反抗罢。
所以二狗子吹牛说打断万雪斋家的管家,未免就有那不屑的,“二狗子,你以为我们都不识数还是竟敢?人家明明讲了,是二老爷的外事管家,二老爷,万石斋,万石斋和万雪斋,那相差的,何止一个字?”
古代娱乐不多,八卦算一个,大家津津乐道与万雪斋娶小马马,以及万老二想着过继儿子到万雪斋家,好继承诺大的家私。
豪门恩怨,这玩意儿老百姓可乐意看了。
辣块妈妈,你们盐呆子,有钱又竟敢,等朝廷抄没你们的家,我到时候就去顺两个金夜壶银碗筷,说不定还能皮一下你们的小马马……
二狗子被人这个一说,顿时恼羞成怒,“森,森,森,你快森,就你话多……”
那人被骂,不怒反笑,“二狗子,别这样啊!那戴小老爷说不定马上就带挈你做个官老爷了,到时候再帮你娶一个马马,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万雪斋。”
这话,恶毒得很,谁不知道万雪斋以前是徽商程明卿的书童,书童么,大明人都懂,正经人家谁会把儿子卖到大户人家当书童的?至于再帮着书童娶一个马马这样的话,更加不用说了……
不过,二狗子有点傻,他没觉得这样不妥,反而是反唇相讥,“你这个是嫉妒我,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那人被二狗子这么一说,顿时目瞪口呆。
辣块妈妈,我这个是嫉妒你啊?我是骂你好不好。
二狗子看对方那表情,格外开心,忍不住就咧嘴笑了,反而是那个徽州的壮丁,这时候忍不住就提醒狗爷,“小二老爷,这厮在骂你哩。”
结果二狗子不解风情,头一昂……不得不说,老张家祖上色目人,二狗子他老娘当初更是出名的美人儿,不然何至于让当时的扬州卫指挥使张恭给霸占了,故此二狗子颜值着实不丑。
二狗子这么一昂头,正午的阳光从那骑马墙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照在他脸上,颇有点傻狍子洗澡露香肩的架势,“我自陪哥哥睡觉,你管得着么?”
周围一圈人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反转身的康飞闻言,忍不住一捂脸,心里面有一句话,辣块妈妈,我身边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呢!
他快步走过去,一伸手,啪地一声就抽在二狗子的后脑勺上。
二狗子吃这一巴掌,勃然大怒,一转头,看见康飞双眉竖起的样子,顿时就软了半截,讷讷道:“康飞哥哥,你打我做甚么?你不是说,打脑子会打傻掉……”
“你还怕打傻了?”康飞龇牙冷笑,“你分明就是个傻子,你叫什么二扣啊,你叫阿甘得了。”
他这话一说,结果二狗子的关注点跟他完全不一样,反问他阿甘是谁,把康飞都气笑了,“我是在说你是个傻子,你明白不明白?有你这么瞎说话的么?”
二狗子未免就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就道:“那我以后不跟别人说与哥哥睡觉这种话了……”
噗嗤一声,旁边那徽州壮丁忍不住就捂着嘴巴笑了出来,二狗子怒目相视,那厮浑身一抖,正要解释,结果这时候周围哄然大笑。
“走了走了……有什么好看的……二狗子啊,你是傻人有傻福,我要是戴小老爷,我也带挈你……辣块妈妈,我就说,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周围街坊四散,其中的话,未必不是提醒康飞,这么忠心耿耿的小弟,你可一定要带挈啊!
康飞瞪眼瞧着二狗子,手上拳头捏了好几下,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这胡说八道的,日后我戴康飞的名声,能好么?
一时间,巷子里只剩下刚才那鼠须男哎呦哎呦地叫唤了。
把拎起来的拳头又放了下去,康飞终究没揍这个自己夹袋内唯一的人才,人家街坊说的也没错,傻人有傻福么,二狗子都肯陪哥哥睡了,这么忠心,还有什么话说,自然是要大大地带挈起来。
冷冷哼了一声,康飞就指使那三个徽州壮丁,“你们三个,把这厮给抬走,万石斋要是有话说,就说是我戴康飞说的,我上千个倭寇都杀了,不介意再杀几个盐呆子……杀完了,我拍拍手,就说是那扶桑贡使策彦周良杀的。”
三个徽州壮丁张口结舌,心说,小老爷你早说这话,我们也要踩他的腿……那说水浒的先生不也经常说,那大宋官员某某,因为【擅起边衅】被大宋官家给杀了,这才引出后来梁山好汉征辽……
既然是扶桑贡使策彦周良杀的,朝廷也没二话,大家谁还不明白,事涉国体,就没有简单的,杀了也就杀了,你还怎么地?难道要调十万大军渡海去打扶桑国么?
小老爷真是奸诈啊,早知道,我们也和汤震一起……但是,这时候再巴结,就晚了,狗屎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一时间都没精打采的。
三个家伙拽着那鼠须男走了,康飞这时候就问那剩下的徽州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老爷,小人叫汤震。”徽州汉子汤震腿都弯了,满脸与有荣焉,“上次跟小老爷一起冲过阵的,日后小人若是发达了,定然也跟儿子孙子们说,我是戴老爷府上累世的门下。”
康飞一听,这厮,马丹,这厮狡猾狡猾的,不过,夹袋里面没人,就如同他说的那般,和自己冲过阵,按照大明的习俗,的确已经形成了隐约的上下级关系,若是二十年后人家真的上门打秋风,按照大明的惯例,你还真必须给人家一笔银子。
话说,有读书人进京赶考,经过扬州时缺少盘缠,拿个片子递进江都县,结果江都县令回了三个字,知道了,没给银子,这位读书人进了京,考中进士了,还专门写了一首诗嘲讽,弄得天下皆闻。
打秋风是陋习,但是,习惯习惯,五百年后我们的中学生都知道,惯性力没有强大外力根本是无法做出改变。
所以,康飞不能因为人家有陋习就不用人家,夹到盘子里面都是盘菜,先用起来再说罢。
故此,他就发话,“既如此,待会儿我要去帮二狗子讨要个守备官,你么,就当个把总罢。”
一百零四章 你我把臂言欢
康飞说话算话,果然就带着汤震一起,和二狗子去了扬州府衙。
府衙的门子见了康飞,顿时屁滚尿流,连忙上前巴结,一口一个小老爷,把汤震看得羡慕不已,心中也想着【大丈夫当如是】,但又知道羡慕不来。
一般给老爷看大门的,那都是心腹人,不是有**关系就是有血缘关系,故此,康飞拿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觉得这家伙年约三十,怕是【年老色衰】了,可随后,就为自己的三俗感到惭愧……
说不准,别人就是这么看自己和二狗子的。
康飞就想,也不能每个当官的都那么龌龊,就算是众道横行的扶桑,不也有不好众道的猿秀吉么,难道咱们扬州知府吴老爷就一定要走后门?
当下他就给门子拱手行礼,把那老门子欢喜得不行,连连就道:“小老爷快里面请,我家老爷说了,若是小老爷,不必请教,直接请进来……”
他说着,就把康飞往后衙里面领。
一般我们说到衙门,县衙后衙肯定住的知县老爷,府衙后衙自然住的知府老爷,可实际上,佐贰官比如同知,推官这类,其实他也住在后衙。
康飞一边走一边就左右打量,随口问门子就道:“那唐懋经可还住在后衙么?”
门子一边领着他往后衙走一边就说:“小老爷,那唐推官,可是沾了你的光,如今升任同知,驻防瓜洲去了……啧啧,真是好命。”门子口吻也不大尊重唐懋经,而且也深以为,唐懋经只不过运气好,本事却是没有的。
他说着,觉得康飞年轻,怕他不甘心,就补了一句,“小老爷你放心,那瓜洲毗邻大江,是防御倭寇的要冲,那些倭寇,就如河里面的胡子鲶一般,今年吃了一波,明天又长出来,唐推官……应该说唐同知了,那唐同知,明年熬不熬得过去,这还是两说呢!”
这厮到底是知府老爷的门子,肚子里面见识不凡,当然了,只针对大明而言,他这点见识,跟五百年后公园里面下棋的老大爷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倭寇进犯扬州,一条道就是从瓜洲来,顺着长江的潮汐,就如这次李光头和林成,能一直打到扬州城外三湾子,离扬州城不过几里地而已。
另外一条,就是从通州,也就是五百年后的南通过来,这时候的通州是扬州下辖的三州之一,倭寇从通州、泰州一线进犯,所花费的时间可比顺着潮汐一晚上就到了扬州城外要长的多。
历史上倭寇数次犯扬州,都是从通州过来的。
从通州过来的路线对于倭寇来讲,属于稳打稳扎,路线是很熟的,就跟敲隔壁王寡妇的门一样,熟门熟路,一路上烧杀抢,吃得满嘴流油,还能因为一个个的小胜仗提升士气。
反倒是从瓜洲过来,固然一夜间就到了扬州城下,可若是打不下来,周围泰州卫、仪真卫甚至南京诸卫可都要围过来。
所以这两条路线,相对于倭寇来讲,算是各有优劣。
唐懋经因此次抗倭有功,升任同知,驻防瓜州,到了瓜州,他可就不是摇头老爷而是正儿八经的主官,肯定得意的不行,以这厮一个举人出身来讲,做到同知,真是异数了。
康飞听着门子说话,转眼到了府衙的后花园,随后,一个留着三柳长须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满脸笑着就拱手道:“原来是戴小相公,府尊正在后面纳凉,快请快请。”
“周师爷。”康飞冲男子拱手。
周师爷把康飞等人带着进去,穿过圆拱门,打眼就看见吴桂芳穿着一件短袖,半坦着胸,脚下一双木屐,正坐在小水池边的凉亭中,石桌子上面放着杯盏,旁边有个穿时鲜扬州样的丽人,看模样,还不到二十岁。
康飞一瞧,心里面就一笑。
嗯,穿着半坦胸的短袖,等于五百年后穿个老头背心还卷个北京比基尼,这是示之以好,还带着个像侍妾一样的女人,应该是小马马,嗯,这就是带个二奶表示关系亲近了……
康飞明白了,吴府尊想必也正打算收买我呢!
不管怎么说,这位管着天底下最繁华地方的知府老爷,还是要把他面子的。
康飞唱了个诺,吴桂芳顿时矫捷如猿猴一般跳了起来,那**的肚子都抖了几下,穿着木屐旮沓旮沓踩在石板上就快步走了过来。
吴桂芳还没到跟前,康飞身后汤震率先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后,二狗子看了看,略一犹豫,也跪了下来。
康飞听见声音,转头一瞧,想骂,又骂不出口,算了算了,不能要求太高。
这时候吴桂芳哈哈大笑就伸手过来,“戴遇仙,来之何迟也。”说着,就伸手过来,握着他手,康飞明知道这是示好,是把臂言欢,是携手而行,表示年轻人我很看好你,可是一想到跟这位中年大叔手搀着手,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不已。
记得米利坚某脱口秀演员说三哥那边男人之间表示友情是用小拇指勾着小拇指一起逛街……算了算了,我当入乡随俗了。
康飞忍着恶寒,一脸讪笑就和吴桂芳手搀着手走到凉亭里面,分宾主坐下,旁边丽人先是窈窈窕窕行了一礼,随后,便熟练地开始点茶。
“丽娘尤擅点茶。”吴桂芳说了一句。
康飞撑了一会儿,终究撑不下去了。
这时候的点茶,大约就跟五百年后的抹茶差不多,这套花活,其实在天朝已经被淘汰了,也就是扶桑人拿了当宝。
喝惯了肥宅快乐水的康飞能把屁股牢牢沾在石凳子上面半个时辰就等一杯茶么?
或许再过三十年,那时候的康飞大约就足够老奸巨猾,也能等一等了。
但是,现在的康飞真的等不了。
他干脆就站了起来,一拱手,“府尊,小子我年幼,也不懂礼貌,府尊是天下第一四品,还要请府尊多多担待,小子我前来,是想求个官。”
吴桂芳看他熬不下去,其实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
要是戴康飞又能拎着倭刀阵斩倭寇上千,又能老神在在花半个时辰等一杯茶,那他吴桂芳才不寒而栗呢!
反倒是猴屁股坐不住的戴康飞,让他不由自主就松了一大口气。
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面,吴桂芳心情格外好,看康飞就显得格外慈眉善目,“既如此,我和你父亲戴春林那也是至交好友,你就是我至亲的子侄一般……”
康飞心里面狂吐槽,你和我老爸是至交好友我怎么不知道?还至亲的子侄……辣块妈妈,要说胡说八道,我就服你们这些当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