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我在三界摆地摊TXT下载我在三界摆地摊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在三界摆地摊全文阅读

作者:明菀     我在三界摆地摊txt下载     我在三界摆地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章 个园食单

    二狗子骂金玳瑁犯嫌,康飞却不大好骂,这人到底是他老子的同学,不过,拐弯抹角刺两句总是可以的,当下就对二狗子说:“人家不懂道理,却不是你不得规矩的理由,快给这位金玳瑁先生赔礼道歉……”

    他这话,把金玳瑁的脸打得啪啪响,张石洲也不好做拦停,只好苦笑,“岱晋,你酒吃多了,先回去吧!”那金玳瑁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不管怎么说,他的确不应该跟康飞较真,赢了,那是他的同学戴春林家的儿子,不体面,输了,那是他的同学戴春林家的儿子,更加不体面,一时间后悔得紧,真真是老酒吃多了……

    这时候张石洲说话,他脸上未免有些发白,便站了起来,勉强一笑,“春林兄,我老酒吃多了,你担待则个……诸位,小弟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说起来,到底还是张石洲这个人要脸面,身边的清客也是脾性相投,大抵还有些文人风骨在身上,不像是万雪斋那边,身边一帮清客,几乎不要脸,而万雪斋的弟弟万石斋,他身边的清客则就是彻底不要脸了。

    看冒岱晋身子踉跄下得楼去,戴春林抿了抿唇,想挽留……可到底没说话。不过他儿子刚才一个巴掌扇晕了他一个同学,被送回家去了,现在又一句话把另外一个同学给刺回家去了,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当下站起身就说:“石翁,我也有些不胜酒力,想……”

    他话没说完,张石洲就摇手,“哎!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侄少爷年轻气盛……”

    “石翁……”戴春林坚持离去,两个人互相争执,一个要走,一个不给走。

    康飞看自家老子跟张石洲嘀嘀咕咕,就对老马师傅抱歉道:“老太爷,看来,今儿个不能陪你喝酒尽兴了,刚才我编排我家老头他的小老婆饭菜弄得不香,家去恐怕还要吃一顿毛笋烧肉……”这话让老马师傅哈哈大笑,“所以说,小伙啊!这个嘴啊……不能太犯嫌……不得事,有空你来,我到时候再弄几个小菜陪你吃酒。”

    “哎!老太爷,说起来,我真有一桩事情跟你谈,你有没有想过,弄个江南美食总会,你老人家也弄个会长当当……你把自己烧菜的心得写出来,也别玩那些花头,一道菜怎么烧,别用什么【盐少许,酱油少许】这些话,就用秤银子的戥子秤,要精确到几分几厘……”

    听到这儿,老马师傅下意识摇头,古代但凡有些本事的手艺人,往往都喜欢留一手,或者传子不传女之类,这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你别忙拒绝,听我跟你讲,看你老人家气色,笃定活到一百二十岁,不过话要说回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康飞就劝老马师傅,“要说那些唱戏的,都是去拜老郎庙,你老人家,难不成就不想百年之后,也升天做个食神,以后但凡烧菜的厨师,都要拜你这个食神庙……”

    这话一说,老马师傅顿时就心动了,一张胖脸顿时涨得通红……手都开始哆嗦了。

    这时候唱戏的都拜老郎菩萨……他们唱戏的,在后台往往都要设一个祖师龛,进了后台要拱手为礼,叫【参驾】,临上场再拱手,叫【辞驾】,下场后又拱手,叫【谢驾】,这个规矩,伶人都要遵守。

    老马师傅在梨园总局做这个掌勺的大师傅,自然是知道唱戏的这些规矩,要说羡慕,谈不上,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康飞把话这么一说,老马师傅的心思,就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要说人生什么的,老马师傅年纪一大把了,无非就是喝两口小酒,没事琢磨几个菜色,指点弟子们烧烧菜,实际上他这个掌勺大师傅更多只是名义上的,平时掌勺的都是他的徒弟,也就是今天张石洲在,作为梨园总局的幕后大老板,才勉强让老马自己出手烧菜,要不然,刚才他能一脸不高兴跑出来?我烧给你吃你还嫌好带丑,我在魏国公府上,魏国公都不敢嫌弃我烧得不好吃……

    人生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追求?无非也就追求一个生前身后名了,老马师傅没事爱琢磨个菜色,想得顶顶多了,也就是想一下,弄个类似东坡肉,宋嫂鱼羹这样的菜色,后来人吃到了,能说一嘴,哎!当时扬州城某名厨开创的这个菜色……老马就顶顶满意了。

    可这时候康飞突然跟他讲,你难道就不想做个祖师爷爷?还能享受香火,这,这,这不就是成仙了么?

    一想到后世所有的厨子上灶台之前要给自己行礼,这就好有一比,文青女听说自己即将成为钮钴禄.甄嬛,浑身都打哆嗦。

    他有点不敢置信,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别做那个美梦,“小伙啊!你别拿我开玩笑,虽然我自己觉得自己烧菜烧得不丑,但是……要说做菩萨……”老马师傅这时候使劲儿摇头,外带双手乱摇,“不行不行,我哪块有那大本事……”

    “你看……”康飞就劝他,旁边人听他说的话,也都来了兴趣,连张石洲和戴春林都不说话了,就听他讲,“你老人家就不懂了吧!不相信,你去打听打听,戴春林香粉店的少东家遇仙……”他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我,戴康飞,戴春林香粉店的少东。”

    老马师傅啊了一声,你还别说,他真听说过,就像二狗子他哥哥张大郎说的那样,但凡是城里人城里事情,今天不知道明天不知道,后天你还能不知道?毕竟,扬州城里面就这么大……当然了,听说过是一回事情,见没见过认不认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传,闻,要不然怎么叫传闻呢!

    老马师傅还真没想到,自己刚认识的这个忘年交,就是那个传说遇吕祖的。

    看老马半张着嘴,康飞干脆伸手一指,“我老子,戴春林香粉店的大老板,姓戴号春林,这个,张大财主可以作证。”张石洲哭笑不得,张大财主这个称呼,实在太村俗了,俗不可耐,但……没办法,捏着鼻子点了点头。

    大明朝的首富作证,不由得老马不信。

    “我在上界,往来相与的,都是上八洞神仙,老马,我跟你说【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康飞很是霸气地来了一句对联,然后继续道:“咱们来印刷一套书,点评天下菜系,再把怎么烧写下来,这是自古以来头一份,想不出名都难啊!既然是在梨园总局做出的这个决定,不如就叫梨园食单,不好,梨园食单,别人还以为是唱戏的搞出来的……”

    康飞自说自话,略一沉吟,“不如就请张大财主做个名誉会长,他家的园子有名……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就叫个园食单罢!”

    “为甚不用我老主家魏国公府园子的名头?”老马师傅这时候就说,他觉得,魏国公府的背景更大,张石洲是盐商总会会长不假,跟魏国公府比较起来,可是差着老大一截呢!

    “咱们是扬州哎!老马你愿意给南京扬名?”康飞反问老马师傅,老马顿时语塞,他可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扬州人,魏国公府虽然好,但是,唉!小老爹说滴对……

    “当然,咱们可以把魏国公的名字加进去,遥尊魏国公做个名誉会长。”康飞觉得老马不忘老主家也未必是坏事,至于他为什么突然搞这一出?扬名啊!在大明朝,名声是可以换银子甚至换官帽子的。

    这时候张石洲觉得自己为名所累,想卸一卸担子,看着远处万石斋,那边郑魁官这时候正上得楼来给万石斋见礼,虽然说起来张石洲才是梨园总局幕后最大老板,但郑魁官是徽州府休宁县人,和万石斋是乡党,时人重乡土情谊,自然要第一个拜会万二老爷。

    努了努嘴,张石洲就说:“何不带挈上万老二……”他这话一说,别说康飞了,连旁的清客都不乐意,“东翁,这话是咱们扬州人的盛事,万老二一个徽州侉子,带挈他作甚……”

    张石洲略一沉吟,居然点了点头,“说的对,是我差池了,何必带挈他一个徽州侉子。”这话忍不住让康飞无言以对,心说虽然万石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一个西商头头,骂人家是徽州侉子,合适么?

    不过,康飞这个想法还真不正确,张石洲说是西商,但他既不喜欢吃刀削面也不喜欢喝老陈醋,讲的也是一口正经江淮官话,比较起来,大约就相当于五百年后的的朱自清,甭管什么祖籍原籍,操着一口扬州话的朱自清一直认为自己【生于斯,死于斯,歌哭于斯。】

    首富到底是首富,做了决定,顿时拍板,“老马,我拿三千两银子出来,这美食总会你来做个会长,我就挂个名……”说着,看看周围,“今日在座的,都算是元老……”

    周围纷纷拱手,“愿附骥尾。”心里面都美不滋的,傻子这时候都能看出来,弄不好,今天就要名留青史,这时候有人未免就同情焦叩石和冒岱晋了,如此大好的机遇,可惜就白白错过了。

    “小老自己也有几个积蓄的。”老马师傅刚摸了摸下巴,旁边康飞一脚就踩在老头脚背上,老太爷你呆呐!人家首富愿意掏银子,你辛辛苦苦几十年凭手艺挣的钱,跟他卖盐挣的黑心钱,能比么?

    他这一脚,踩得明目张胆,大家都看见了,忍不住莞儿,连张石洲都笑了,老马被康飞踩一脚,再看看周围这些秀才,脸上未免讪讪然,“是小老想错了,哪能跟大老板你抢这个名目。”

    文人也是爱起哄的,有这样的盛事,有人就说,“不如我们现在就用纸笔记下来。”当下就叫人去取了纸笔,又因为戴春林隐隐是众清客之首,俱都说,请春林兄大才出手。

    戴春林连忙摇手,“不行不行,我这一笔字,几位大宗师都批评过,说理法欠缺,在家虽然苦练,到底没有天赋。”

    剩下三四个人互相瞧瞧,然后共推年纪最长的叶如栾执笔,就在铺陈开的纸上写道:蒲州张石洲……

    写了五个字,就问老马的籍贯,老马搓了搓手,“俺是邵伯的。”于是叶如栾继续写道:邵伯马红俊,江都戴春林……

    写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看,笔锋一动,在后面继续写道:江都戴康飞,甘泉叶如栾、宝应范子且……

    把在座的名字都写下来,清客不就是陪着主家吃喝玩乐的么,这些他们很擅长,正要讨论下面,这时候郑魁官过来给张石洲磕头,康飞看着没劲,就说:“你们怎么写我不管,不过终究要以老马的意见为准,人家才是顶尖的大师傅……”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面就叹气,自己似乎搞错了,这种出书著作的事情,到了文人手上,恐怕最后没老马什么事了,弄不好,以后厨子的祖师爷,要变成张石洲。

三十一章 异日当效犬马之劳

    繁星满天。

    出了梨园总局的门,门口专门有小厮拿个挑子,给戴春林父子二人挑了一盏【扬州备倭衙门】的灯笼,这是张石洲借了他小舅子王学甫常年备在这儿的,“戴先生,小戴先生,天黑慢行。”

    戴春林刚把灯笼接在手上,冷不防角落扑上来一个黑影,还是康飞眼疾手快,飞起一脚,噗通一声,就把黑影踹出几个跟头,在檐阶下一撞,居然一翻身连滚带爬,就在戴春林跟前几步处跪倒,连连磕头,“戴老爷,戴老爷,俺晓得你是扬州府一等一的大善人,发发善心,与我家二老爷说一说,饶了小的则个……”

    康飞一看,这不是刚才被自己一脚踢晕过去的万家的狗腿子么?不明所以,旁边小厮就说,“万二老爷嫌万三儿丢了万家的脸面,叫人把他丢出来……”略一犹豫,小厮左右看看,低声继续说道:“万家规矩大,丢出来就是逐出家门了,小人看他可怜,让他蹲在拐旮旯,倒不是故意惊扰戴先生。”

    康飞扭头就对自己老子说:“老头你看,你平时太好说话了罢,连看门的小厮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头。”他这是现代人的思维角度,哦!你做好心人,让别人来求我?凭什么?我告诉你,舅奶奶倒在地上我都不敢扶一下……

    不过这个思维角度恰好符合以前康飞的性格,大甩子。

    他这话一说,小厮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们这种人,眼眉挑通,别的不讲,但凡城里面的财主,体面人,那是都要记在心里面的,甚至你身上衣裳是哪里出产的布料,是扬州城那个大师傅裁做,人家肚子里面都有一本账,像是之前康飞和二狗子进梨园总局,要是二狗子一个人,连大门都进不去,而康飞有现代意识,坚信顾客就是上帝,进门连眼都不斜一下,落在别人眼里面,这妥妥就是读书老爷,还得是世代簪缨的那种,乡下中秀才中举人的都不算。

    换句话说,【现代人格,以人为本】这种随便普通人身上的气度,放在古代,那就是豪门世家才能培育出来。

    当然,古代人学这种气质,学不好,就成了【店家,上两角酒,再来二斤上好的牛肉】这种轻侠气,这就好比五百年后香江屯屋出来的仔,想模仿富贵气,最后成了独特的古惑仔气度。

    总之,康飞一开口,对面小厮以为他要翻脸,顿时就吓住了,生活不易,即便想帮人,总不能把自己的饭碗都给砸了吧!当下翻脸,一脚踢在旁边跪在地上的万三儿身上,“去去去,戴先生何等样人,那是我们扬州府屈指可数的大才子……”他这话,也不算错,但落在康飞耳朵里面,未免就想:这家伙是讽刺老头子二十年没考上北大清华吧?

    可怜万三儿,那也是一身的好功夫,放五百年后,或许随便来个练散打的二级运动员就能暴揍他一顿,但是在大明朝嘉靖年,他已经够资格被人称之为好汉了,甚至如果扬州城评选一百条好汉,他很可能闯进前十,要不然,怎么能被万石斋带在身边呢!

    可这时候一个小厮都能随便踢他两脚,因为,没了盐商万家的头衔,他就是一个最底层的人,哪怕他想振臂一呼喊一嗓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得有人响应才行,谁搭理他?江南一直到崇祯十几年,北方糜烂不可收拾了,依然奢靡**,一张嘴,依然是【方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故此万三儿只能硬抗,不敢还手。

    小厮踢了他几脚,才转头对康飞谄笑,“小戴先生何必跟一个徽州侉子计较……”康飞冷着眼看他,觉得以前还看不懂朱自清文集里面《我是扬州人》中说扬州人的小气和虚气,可看这小厮明明想做好事帮人一把却又逢高踩低的嘴脸,真是觉得朱自清说的一点儿没错。

    冷冷扫了那小厮一眼,康飞转头问四爷,“老头,你身上有碎银子啊?”四爷伸手入怀摸了摸,掏出一锭银子来,康飞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老娘就是偏心眼儿,给你就是大锭雪花银,你儿子我求了半天,只给了几个碎银子……”

    四爷就瞪他一眼,“我出去相与,哪处不使银子?你一个小兔崽子,相与……”他看看康飞身后侧躲躲闪闪站着的二狗子,终究没好意思说【相与个兔子】这样的没脸皮的话,只是哼了一声。

    康飞笑嘻嘻从他手上拿过银子,“行行行,老头你顶顶地行,相与的都是大财主,也不见你骗两个钱家来花花,怎么最后还要花老娘的钱……”差一点吧四爷气个仰倒。

    拿过银子,拨开那小厮,康飞弯腰把万三儿拽了起来,就把银子往对方手里面一塞,说道:“我看你相貌堂堂,怎么偏要到万家做奴?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说着,转脸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像他这样只剩下一张嘴,你这个身手,着实不丑……”

    那一锭银子被四爷塞在怀中,暖得热热的,这时候被康飞硬塞在万三儿手上,万三儿只觉得手上滚烫,心里面也是滚烫,忍不住,眼眶都湿了。

    四爷是个豪杰,为人大路得很,这时候从旁就说:“我看你身高体长,两臂有力,我有心要推荐你去备倭衙门做事,只是备倭衙门的上官是张石洲的小舅子,看你的言行举止,也是忠心,万家对你不起,怕你不肯对不起万家……何不往北边去,所谓英雄起与边郡,多少英雄豪杰,不都靠一刀一枪博个封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时间,万三儿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蒙,蒙,大戴先生,小戴先生高义……”

    要说万二爷喜欢他,那也是真喜欢,几年前看他【清俊】,就带在身边【听用】,看他喜欢拳脚,又专门请段天涯教他枪棒拳脚……却何曾如这般,双手执着他手,语重心长。

    二爷那脸,是帘子做的,要卷上去就上去,要放下来就放下,多少奴婢被打发了,那些嫉妒他的,平日讽他,都说他自从跟了二爷,上面两只眼睛也被撑大了……今儿在西商头领张石洲跟前落了二爷脸面,哪里还有什么出路……他自己何尝心里面不清楚,只是抱着万一,却不想,大戴先生、小戴先生,都是这般以德报怨……

    他松开手,噗通又往地上一跪,咚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儿今日去了……异日当效犬马之劳……”说完爬了起来,擦了擦脸上泪水,冲那小厮拱了拱手,大踏步就去了。

    四爷看着万三儿背影,说道:“倒也是一条好汉。”

    这时候二狗子偷偷看四爷,康飞就悄悄对他挥挥手,意思让他先闪,结果二狗子噗通往地上一跪,给四爷磕了一个头后,起身撒丫子就跑,这苏唱街,离校场也不远,二狗子一下子就不见了。

    看二狗子给自己磕头,四爷微微颔首,“倒也懂点道理。”说罢,把手上灯笼交给康飞,瞪他,“还不在前面走。”后面小厮点头哈腰连道两位慢走。

    走在路上,父子二人也没说话,走了好大一截路,四爷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跟康飞说话,“有孟尝之举,类我。”

    前面康飞其实正在心疼那锭银子,听见老子这话,有心反驳,不过想想,算了,且让老头自己心里头快活快活吧!

三十二章 开赌坊的兰大奶奶

    走了一会儿,快看到梗子街了,四爷看前面儿子默不作声,终究忍不住,“小兔崽子怎么不说话?”

    “小兔崽子的老子没让开口,小兔崽子不敢啊!”康飞放慢脚步,转头一笑,把四爷气个半死,怎么都遇仙了,这小兔崽子还如此顽劣不堪?真真是不堪造就,一点都不像我……

    “老头你肯定心里面说,嗯!还是他娘惯坏了,慈母多败儿……”康飞继续说了一句,四爷下意识就点头,随后一愣,接着脸上一红,再怎么说,四爷还是要脸的,才刚刚说【类我】,这时候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干咳了两声,四爷觉得不能倒了老子的架子,当下就说:“方才石翁与我说,你那几下散手,似乎有些武当派的味道,又有些漕帮罗教的味道……石翁是拜师过武当的,不好意思跟你计较,那漕帮,却都是些赤脚汉,怕知道了,要不与你干休,老子是担心你……”

    康飞闻言就撇嘴,“他还能杀我竟敢?至于什么漕帮……”说着,不屑发了一声嗤。

    四爷瞧他混不当一回事,顿时就恼了,“你胆大包天,怎么不想想我与你娘还有你书姨?漕帮百万众,怎么到你这里,就是一声鼻腔哼哼?”说着,放缓声调,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如今遇仙,家里头还有胖迪这样的仙人,但你要晓得,方今天下,人道昌盛,胖迪就算是浑身铁,又能打几根钉?难不成还能一个喷嚏让漕帮百万众化为灰灰?”

    康飞心想,漕帮?百万众?我好害怕呀!真当我是没见识的古人?哼!砍翻一整条街的浩南哥不也整天说【我们洪兴打仔十万】可每次出去砍人的时候,身边有超过十个人么?以为我没读过书么?唐玄宗搞宫廷政变做皇帝也不过千把人……本朝土木堡之变后英宗被软禁,八年后夺门之变,复辟做皇帝,也不过千把人……吴三桂带几十个家丁冲三万女真人的大阵,都被吹得上天……

    由此可见,冷兵器时代,有几个敢厮杀的亡命徒,就能做一方大佬,要是有几十个敢厮杀的亡命徒,说不准,你也能弄个【白皙通侯最少年】的赞誉,至于旁的,不值一提。

    以康飞的想法,【打十个】都能打十个,他难道比打十个就差了?

    父子二人的认知,相差五百年,完全不在一条线啊!

    一时无语,脚步沉重。

    到了巷口,吴大侉子家的烧饼店还点着灯笼,因为周围不少做偏门生意的愿意来买他家的烧饼做宵夜,一次买一炉烧饼也不稀奇,故此生意着实不坏。

    有两个穿短褐戴毡帽的男子正站在炉前要买吴大侉子的烧饼,吴大侉子脸上带笑招呼二人,说这一炉烧饼马上出炉,两位老客稍等片刻。一个家伙闲得无聊,看门口两个小把戏蹲在地上玩,就过去逗孩子,“匣子,这个炕烧饼的,是你家什么人啊!”

    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抬头,一个看着**岁模样,另外一个怕有十一二了,**岁那个懵懂就道:“是爹爹。”

    这家伙脸上就带着诡笑转头跟吴大侉子说话,“吴大侉子,想不到你还爬灰啊(扬州话爹爹是爷爷的意思)!”

    另外一个也附和,说:“侉子,你把姑娘放在路上野,也不嫌丢人,不如把两个姑娘卖到院子里头,还能换两个钱花花。”

    吴大侉子不敢生气,脸上堆笑就说:“孩子刚从老家那边过来,不懂官话,叫老客笑话了……”

    四爷父子正好走到旁边,康飞忍不住,走过去就给说话要卖到院子里面的那个毡帽后脑勺一个大锅贴子,那家伙被一下扇得脑袋前倾,咣当一声,脑门就磕在吴大侉子揉面的案板上,余势未尽,一个反作用力,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这一下子被打蒙了,直接坐在地上愣愣地不吭声。

    另外一个家伙急眼了,大声就嚷道:“不得了了,你晓得我们是哪个啊?我告诉你,旁边箍铜巷开银钩赌坊的兰大奶奶就是我们老板娘……”

    康飞没搭理他,看着吴大侉子就怒其不争,“吴大侉子,你要是晚生五百年,别人就要叫你扬州吴彦祖,你看看你这个怂像样子……”

    吴大侉子不懂【扬州吴彦祖】是什么鬼,不过,他在梗子街上开烧饼店也许多年了,可以说看着康飞长大,虽然这位戴少东脑子不大灵醒,却是个好人,老天爷是保佑好人的,要不然,怎么这位少东就遇仙了呢!

    他摸着脑袋憨笑,“来的都是客,人家也是嘴上开个玩笑……”说着,放下手中的火剪子,转过身来,就要去拉地上那个毡帽。

    康飞把灯笼往旁边四爷手上一塞,一把拦住吴大侉子的手腕,然后看着毡帽眯着眼睛露齿一笑,“晚上出来买烧饼的,也就是你们这帮夜里面开赌坊的王八蛋了……”

    旁边那个毡帽嘴上嚷嚷着,“你干神马?”就要过去拦康飞,冷不防一盏灯笼把他拦住,灯笼上面【扬州备倭衙门】六个字能吓死人。

    四爷慢慢从灯笼后面露出脸来,看都不看那个毡帽,直接对吴大侉子说道:“吴大侉子,给我来一块鹅油擦酥饼,多炕一歇歇,脆。”

    吴大侉子脸上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把一双手不停地在胸前围兜上擦来擦去。

    那毡帽看四爷头上戴着方巾,不敢造次,不过看到康飞把地上那家伙揪起来,忍不住就叫喊,“我们兰大奶奶是盐运总兵家的二奶奶,不要看你是个秀才,在我们二奶奶眼中屁都不是。”

    四爷一咧嘴就笑了,“哦!你说兰频频,什么盐运总兵,她以前在小东门做表子,和我相与过,后来我看她老实,介绍她给巡盐御史陈大人做妾,你回去问问她,当年那一句【兰香频频顾】可还记得么!顺便再告诉她,陈大人已经离任了,还是我帮忙给新旧两位大人做的交接,前儿个我亲自送陈大人上的船,这时候怕已经过了黄天荡了,如今新任巡盐御史姓林,也不知道这位林大人好不好箫管……”

    康飞目瞪口呆,心说老爸你这话,里面信息含量太大,你儿子我一时间理解不了啊!

三十三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摇笔杆子的胜过拿刀把子的,这话是谁说的来着?你信么?

    康飞看两个毡帽吓得屁滚尿流,给他老子连连磕头,他老子轻飘飘只说了一个字,森。两个毡帽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康飞觉得,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旁边吴大侉子手脚麻利地送上两块刚从炉子里面出来的滚烫擦酥饼,四爷咬了一口,吩咐吴大侉子再包六块,然后咬着烧饼伸手入怀,吴大侉子赶紧摇手,“不敢不敢,戴老爷吃我几个饼,那是给我面子。”说着,格外又包了几块,拿菖蒲叶子裹了递了上去。

    四爷哼了一声,把灯笼和烧饼都往康飞手上一塞,冲吴大侉子点了点头,转身一摇三晃,读书人臭德行的样子就往前面走。

    看着自家老子这副做派,康飞总觉得他像是【老子在城里面下馆子都不给钱】的胖翻译,想给吴大侉子补几个钱,吴大侉子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小老爷拿我吴大侉子开玩笑,吃几个烧饼,把什么钱……天黑路滑,小老爷还是赶快给老爷照着路……”

    好歹把康飞送走,康飞走了十几步,再回头看,吴大侉子两只手在围裙上头搓着,还看着他们背影,瞧见康飞回头,顿时一阵点头哈腰,两只手还做出【请】的姿势。

    康飞心里面叹气,劳动人民的思想有待解放啊!当下快步追上自家老子,终究没忍住,“老头,你这个……算不算仗势武断乡里啊?”

    四爷把眼睛一瞪,“你才吃几天粳米饭?老子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邻里街坊,就要有来有往,今儿我吃他几块烧饼,明儿个他家里头要办红白喜事,请我,我到时候就要把他面子,去吃,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府学廪膳生员吃饭啊?”

    卧槽,老头你说的话好有道理,你儿子我竟无言以对。

    只能说,这年月,读书老爷就是人上人的观念太深入人心,颠覆不破。

    不过,康飞终究有点不服气,于是就说:“那你老人家就不怕我把刚才的话告诉老娘?到时候让你跪在地上顶马桶盖子,唱一出四娘训夫……”

    四爷把眼睛翻了眼,给儿子一个大白眼,“瞎说八道,我堂堂……”正说着,前头快到家门口,父子二人远远看见店门插板都没上,四娘娘看见四爷跟康飞,顿时快步就迎了上来,后面小潘赶紧挑个灯笼跟在后面。

    “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啊?张石洲请我到小东门,诗歌唱酬,我哪一回不是早早地回来,你个小老爹,不懂我们二十年夫妻的感情……”四爷一脸正气,义正辞严,康飞挑着灯笼,看着老娘快步走过来,只能撇撇嘴巴了事。

    换了平时,四娘娘怕要难为情一下,丈夫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些话……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今天有些意外,她来不及顾别的,一把就抓住儿子的手,“你快跟我来,胖迪她……她出事了。”

    父子二人吓了一跳,赶紧跟着四娘娘就回家。

    等到了二进三间,知书正在胖迪身边来回转悠,看见四爷和康飞,顿时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少爷,小少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胖迪她,她,她下午还好好的,突然一道雷,把小姐都震了一个大跟头,然后就站着这块不动了,我跟小姐也不敢摸她,不晓得出了什么纰漏……小少爷,你快看看瞧。”

    康飞快步走到胖迪跟前,看胖迪以【蔡明的姿势】站着动也不动,忍不住就歪歪嘴,心说,什么先进文明探索系统,还不如国产货……

    摸着下巴来回看了两眼,心说不管什么机器,出问题了,拍两下试试,电视机可以拍两下,洗衣机可以摇两下,连步枪上弹夹,都可以敲两下……可见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想到这儿,顿时一伸手,啪啪就扇了胖迪两个大嘴巴子,把四娘娘跟知书都吓得捂住了嘴。

    她话音还未落地,这时候胖迪眼瞳一动,伸手就摸了摸脸颊,“宿主你干嘛打我?”随后就看见后面的四娘娘跟四爷,中央处理器飞快地计算了9的n次方,然后捂着脸哎呀一声,转身就往西厢房跑,进去后嘎滋一声就把门给闩上了。

    四娘娘翻了儿子一眼,“你简直是瞎来……”说着赶紧走到门口,就把声音放缓了下来,柔声道:“胖迪……胖迪……乖乖啊!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婆婆,奴没事,只是,奴现在没脸见人,求婆婆给媳妇几分体面,让媳妇一个人呆着……”门里面的声音,柔柔带着颤声,让四娘娘听得心都碎了,恨恨一跺脚,转身过去,伸手就扯住了康飞的耳朵,把康飞扯得哎呦哎呦叫唤。

    “康飞你这个小兔崽子,可把你能耐大的,还打上媳妇了?你老娘我跟了你老子二十年,他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我一下……你倒好,我看你这个遇仙,是白遇了,神仙难教,你就是个夯货……”四娘娘拎着康飞的耳朵,把儿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西厢房里头,胖迪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头,听到外面康飞哎呦哎呦地惨叫,忍不住,嘴唇一抿,露出一个小猫一般地笑。

    看老婆唱了有刻把钟的四娘教子,四爷这时候才咳嗽了一声,“好了好了,你也歇歇,孩子们的事情,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四娘娘看了四爷一眼,又看看西厢房,高声就说:“你还护头?胖迪那么乖地好孩子,你们老戴家几世修来的……”四爷看了西厢房一眼,就说道:“你不懂,俗话说的好,不痴不聋,不做阿姑阿翁,得亲顺亲,方可为人为子……”

    四娘娘高声嚷道:“好好好,我不懂,就你们读书人懂。”说着,放开康飞,气呼呼地回房间去了。

    康飞看老爸老妈两个人唱戏,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把手上拎着的烧饼递给知书,“书姨,老头给你买的擦酥饼,才刻把钟,还没有凉,赶紧趁热吃……”说着,又招呼小潘,小潘远远地过来,老老实实拿了两块烧饼,就跟四爷说:“老板,我到前头把门板上起来。”

    四爷点了点头让他自便,看了儿子一眼,干咳了一声,双手往后面一背,只顾回房间去了。

    知书犹自有点担心康飞,康飞就推她背往东厢房走,“书姨你放心,我们的事情自己解决。”

    看她们都回了房间,康飞这才咳嗽了一声,站在门口,“胖迪开门。”

    胖迪在里面不吭声,康飞心说,哎呀,机器姬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谁让你说下流话……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你这个先进文明探索系统一点都不先进……

    这完全是两码事,你把水果机扔马桶里面试试……

    打住,我是爱国人士,我只用华为……

    两人一个门里面一个门外面,交流半天也没谈妥,胖迪觉得自己受到心理伤害,宿主你要赔礼道歉,康飞说你一个机器姬讲什么心理伤害,简直是笑话。

    那边知书躲在门后面张望,还要给自家小姐报告,旁边四爷就说风凉话,“康飞是混账得紧,不像我……”四娘娘心里面正烦,听了这话,忍不住就睁大了杏眼,“那你的意思是像我喽?”

    “像我像我。”四爷说着,涎着脸就坐到她身边,伸手抚着她背,“莫生气,春末夏初,最怕气滞肝郁,这几日你天癸,等天癸走了,抓两副药,调养调养……这几日我忙着给新旧两位盐运御史做交接,冷落了娘子,明日张石洲还寻我吃酒,我想着他请我吃酒哪里有我陪娘子重要,那外面,桃花开的正灿烂哩!就拒绝了,明日我们租一艘小船,从念四桥(二十四桥)出发,看看两岸十里桃花……”

    四娘娘被四爷说得身子软了下来,缓缓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喃喃就道:“都说儿女是父母的业障,康飞这小业障,真真是气死我了。”

    知书站在门口,看看自家小姐少爷,再看看门对过,心里面就叹气,哎!小少爷要是有少爷一半的哄人本事,也不至于……

    康飞和胖迪终究没谈得拢条件,盖因为双方认知上出现了错误,胖迪的中央处理器已经把【我是他媳妇】写到程序里面去了,所以认为你要哄哄我,康飞却认为,机器姬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打开电脑扯两张纸巾看动作片的时候绝不会不好意思……

    “好,你别后悔。”康飞瞧见知书在对过东厢房探头探脑地偷看,觉得丢了脸面,于是假模假式放了一句狠话,转身跑前面跟小潘作伴去了。

    那边知书看康飞转身跑前面去了,着急了,就想去叫他,四爷却叫住她,“莫管他。”四娘娘这时候也想通了,“让他们去吧,管多了管出冤家,到时候反埋怨我们的不是。”

    康飞到了前面,小潘刚吃了一块烧饼,半靠在床上就着油灯看三国,看见康飞就笑了,“就知道少东要被赶出来……”康飞哼哼了两声,往另外一张床上一倒,“烀猪头(睡觉),别喊我。”

    睡到半夜,外面街上隐约一阵阵的犬吠,随后,犬吠声连绵不绝,一下就把康飞和小潘惊醒了。

    小潘摸着个火折子把油灯点了,外面隐隐约约地喊叫,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脸色顿时就变白了。

    “不好了,是倭寇……”

    康飞把脚上的靴子穿好,扭头四下看了看,就过去弯腰把顶门闩给拿在手上,沉声对小潘道:“你到后面,去叫醒我老头老娘他们……”说着,紧了紧手上的顶门闩,虽然自觉有外挂在身,可手心还是一阵汗津津的。

    明嘉靖二十七年初,【巡抚浙江、兼制福建右副都御使朱纨】督兵破双屿,杀倭万余,倭首徐栋(徽州人)授首,倭首李光头(福建人)遁走,四月,李光头残部汇合倭寇林成(福建人),自三沙(崇明岛)将犯扬州。

    ps:更新速度或许慢了点儿,没办法,原本准备签约后加快更新的,结果签约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先是起点说漏了授权说明,补,后来又说我签名是繁体,要重新签,真是天地冤枉,我从小到大一辈子都这么签名,以前怎么没有任何人提醒我签的是繁体啊!没办法,还补一次,来回邮寄三次,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导致半个月前开始签到现在还不是签约状态……诸君莫怪,还是先收藏多多投推荐票吧!

三十四章 蠢妇,倾覆之下岂有完卵

    人的精气神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比如大明末期官军碰上女真人还没开打就士气低落,比如大民果党官军碰上扶桑人还没开打就士气低落……说白了,还是【知己知彼】,晓得敌我双方是怎么回事,还没开打,心里面估计就输了,这种心态,自然士气低落。

    所以说,有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愣头青也是有好处的。

    康飞目前状态不算好,他以前玩全甲格斗圈子的,这个圈子,既然喜欢冷兵器,大抵还都是些喜欢历史的,像是嘉、万年间的倭寇,这在历史里面,算得上是显学,哪怕只是初中生,也要学过戚继光抗倭,也知道不大好惹,尤其他们格斗圈子,自然要知道【倭擅跃,一迸则丈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以不鸟武当提点玉虚宫,不鸟漕帮罗教,但是倭寇,人家那真是有实打实战绩的,真是亡命徒,他又不是戚爷爷,能统领大军去打倭寇,印象中,依稀记得倭寇第一次犯扬州,是4000还是6000来着?或者,上万?

    开武神挂也扛不住啊!何况他也没有黑刀暗宵……

    至于扬州卫的卫所兵,那就别指望了,就康飞看见的那帮小商小贩,穿上大明胖袄难道会变身?实际上即便是戚爷爷,在没有自己练兵之前,带着一帮卫所兵,也被倭寇打得屁滚尿流的,痛定思痛,才去练兵。

    像是刚被巡抚浙江福建的朱纨给弄死的徐栋,是这个时代的【海盗王】,后来人称【五峰船主】的汪直也是徐栋手下,要不是徐栋死了,汪直捡了一个大皮夹子,未必能成为日后的五峰船主。

    这么一票倭寇余孽,想都不用想,指望扬州卫所兵能扛住是在发梦。

    真要事有不殆,也不知道胖迪肯不肯放大招……

    康飞手上汗津津的,捏着门闩都有些打滑。

    这时候,四爷四娘娘她们都有些衣衫不整地从二进走过来,四娘娘脸上焦急,“康飞,会不会弄错了?哪里就那么巧,真有倭寇来了……咱们这里离海边远着哩!”

    四爷一边扣身上曳撒的扣子,一边沉声就说道:“怕不会错,我看邸报上说,巡抚闽浙的朱都堂(挂左右都御史,可称都堂老爷),在月初【发战船400艘】攻破了双屿岛,杀了上万倭寇,可随后,三天内来了近两千艘海外大船,把朱都堂吓得不轻,连另外一个倭首李光头都逃出去了,邸报上说,朱都堂上奏,说要【厉行海禁】,正在和朝廷诸公打嘴仗。”

    康飞心里面默默给四爷点了一个赞,到底是府学廪膳生员,跟江都县令、扬州府尹、大明首富都能谈笑风生的自家老子啊!虽然没考上北大清华……

    “那,那怎么办?”四娘娘虽然是女强人,但碰上这种情况,一时间也手足无措,这时候看到康飞手上拿着门闩,忍不住就伸手去拽他手上的门闩,“康飞,你不是要出去吧?不行,娘不同意,那可是倭寇。”

    四爷这时候就瞪了妻子一眼,“妇人之见……康飞,别睬你娘……”他略一沉吟,当即就决断,“你跟我走,去盐阜街找张石洲,石翁家中护院数十人,盐阜街上左右都是总商人家,这些西商,惯来都有练拳之风,想必能凑几百骁勇之辈……”

    四娘娘顿时不干了,“戴春林,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让儿子去打倭寇?不行,我绝不同意,要想走出这门,你先从我尸身上跨过去……”

    啪!一声脆响。

    四娘娘一下捂住脸,和旁边知书都愣住了,二人从未想到,一向温柔体贴的丈夫会甩出一个大嘴巴子。

    四爷这时候大喝了一声,“蠢妇……倾覆之下岂有完卵?小潘,打开门,康飞,拿上门闩跟我走,胖迪,你在家照顾你娘……”

    康飞略一呆,看看老子,再看看老娘,赶紧从老娘手上把门闩给拿了过来。

    小潘把门板卸下两块,外面犬吠连绵,偶有呼救之声,春寒料峭,风乍起,吹得众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康飞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在小潘的枕头下面就掏出几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往怀里面一塞,前后叠了两本,连袖管子里面都塞进去一卷,然后拍了拍手,冲康娘子笑笑,“老娘你看,我这也算是一身纸甲,再加上我有胖迪给我加持的护身符咒,哪怕倭寇有佛朗机炮,未必能伤得到我……”

    他说着又对胖迪交代了一句,“看护好老娘。”还给了她一个眼神,接过小潘递上的灯笼,随后跟着四爷走上街去。

    四爷走在前面,康飞突然觉得老爸这个六亲不认的读书人步伐好帅……

    走了数步,背后听见四娘娘颤声喊,“康飞……”

    康飞掉头,脸上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四娘娘说,“你老子手无缚鸡之力,你,你要保护好他呐!”

    脸上笑容顿时一僵,康飞觉得自己受到了十万点暴击……

    辣块妈妈,果然,在大明,还是六亲不认的读书人吃香……康飞一边吐槽一边转身追上他老子的步伐。

    父子二人走了半条街,前面巷子口转过来一个打更的,慌慌张张连更都不喊了,和四爷撞了一个对面,四爷一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子正反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混账东西,慌什么慌啊!”

    那个打更的看四爷身上曳撒,这些人也分不清什么是飞鱼,什么是蟒,什么是龙,一看妆花过肩盘绣飞鱼的曳撒,顿时噗通往地上一跪,“大老爷,大老爷,是,是倭寇,倭寇……”

    康飞跟上来,上去就是一脚,“你怕什么东西啊!又没有打进城。你就喊,扬州卫……”没办法,他左手灯笼右手门闩,只有脚有空。

    再一想,不对,扬州卫那帮卖牛肉的卖针头线脑的小商贩,扬州老百姓哪儿会对扬州卫所有信心,当下转头看自己老子……四爷张嘴就道:“你就喊,备倭衙门有南京兵部老爷在,待天明出城平叛,百姓各自在家,紧闭门户。”

    康飞就微微眯着眼睛瞪那打更的,“你还听到呐!”打更的忙不迭点头,“小人听到了,小人听到了,备倭衙门有南京兵部老爷在,待天明出城平叛,百姓各自在家,紧闭门户。”

    “还不快去。”

    打更的赶紧起身,或许是四爷身上的妆花过肩盘绣飞鱼曳撒给了他信心,刚喊头一句,声音还有些颤抖,第二句喊出来,已经声音洪亮了。

    父子二人一路往盐阜街走,路上照方子抓药,又抓住几个打更的,几条街巷一转,果然就有了一些效果。另外一个原因,这边已经是北城了,倭寇似乎是从江上一路从瓜州杀过来的,应该聚集在南门处,北门这边声音不大,即便如此,也有那灵醒的在门口张望,听打更的喊,赶紧啪一声紧闭门户。

    这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提心吊胆。

    四爷和康飞穿过琼花观,刚到东关街上张石洲府宅正门(古建筑大多都是坐北朝南,前家后园子的结构,从东关街上进去,再从个园出来就是盐阜街),康飞准备上去叫门,旁边侧门吱嘎一声就开了,里面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那个身高八尺膀阔三停的张家护院教头李春生。

    四爷看见对方顿时就大喜,“春生,春生,这边……”李春生先看见康飞,刚眉毛一动,就听见四爷叫他,咦了一声,顿时大踏步走过去,“戴相公,你怎么和小戴相公来了?”

    四爷就跺脚,“城外大乱,都喊是倭寇来了,你都听不见么!”李春生双眉一皱,“我也是听见动静,这不是出来打探打探。”

    “还打探什么,定是月初邸报上说的双屿那股倭寇余孽,速速分头派人去各衙门。”四爷连连跺脚,“石翁呢?赶紧唤醒石翁,我们一起去府尊那里商议。”

    四爷虽然只是个府学秀才,但平时隐隐就是张石洲的幕僚兼好友,李春生听了这话,略一犹豫,先指派几个人手分别去,然后领着四爷和康飞从侧门进去,一路穿庭过巷,康飞一路走一边就吐槽:辣块妈妈,到底是为富不仁的土财主,房子这么大,还有天理么!我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宅子……

三十五章 一语惊醒张石洲

    张石洲也是匆匆起床,他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听四爷把情况一分析,皱着眉头就在那儿沉吟,格外显得眼袋下垂。

    四爷这时候也不催了,心里头清楚,倭寇犯扬州这么大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府学廪膳生员所能左右,南京兵部肯定要派人下来,而且地方、盐、漕各衙门,肯定也要给朝廷上折子,甚至朝廷也可能派某位大佬挂个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下来过问此事。

    毕竟,史书里面所写【两淮盐课当天下漕粟之直,国家仰给甚厚】,扬州万万不容有失。

    旁边拎着门闩的康飞看在眼里面,心里面未免撇嘴,觉得这时候不说开城门出去弹压,起码,组织起人手上城墙应该的吧!

    他家住梗子街最南边,靠近南门,张石洲府宅在东北门,可一路上走来,狗都叫成一片,城外面嘶喊呼救之声隐约传来,可路上经过的几个衙门,像是扬州府、盐院、运司,几个衙门居然里面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是几个衙兵有气无力站在门口……也对,康南海不是说过么,太平时候的天朝,兵是拿来以壮观瞻的,什么叫以壮观瞻?给老爷们站个衙,混一碗饭吃吃,糊口而已。

    他心里面不屑,脸上未免就要流露出端倪,张石洲看在眼中,忽然就问他,“世侄,你怎么看?”

    康飞闻言,不由撇嘴,你又不是狄仁杰,我也不是李元芳啊!

    这时候四爷走过去就踢了他一脚,“混账,不要做精作怪,好端端说话。”

    自家老子开口了,康飞不得不给个面子,当下挺胸,“老世叔,我们扬州是南北之中,东南对峙,须拔扬州为要冲,南北对峙,须据扬州为要塞,又是东海之滨,江淮入海之口,兼盐漕之利,一有事,天下震动。故此,当前最最紧要的事情,是要各衙门统一口径……”

    他这话一说,张石洲和戴春林俱都一呆。

    这话,老成持重,换一句话说,老奸巨猾,不在州县历练二十年,绝对说不出这话。

    他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欺上不瞒下】,赶紧把所有衙门的主官聚集起来商量好,怎么把朝廷和皇帝糊弄过去。

    故此张石洲和戴春林都上下打量他,尤其四爷,心说这是我那傻儿子么?不是三十年老刀笔,说不出这样的话啊!

    张石洲看他拎着一根门闩,讲这话的时候也气定神闲的,忍不住就说:“世侄,这话,不该你这个年纪的说出来,你真这么想的?”

    康飞这时候就翻了一个白眼,多新鲜呐!我怎么想,重要么?难道你还能给我一支百战精兵出去打倭寇不成?至于我说的这话,五百年后,但凡喜欢吹牛逼的,谁还说不出个道道来!你信不信我随手拉个老大爷出来,从地方吹到中央,头头是道,你会感觉国家智库没收纳他真是瞎眼了,换这个时代,叫做【野有遗贤】

    这就是五百年知识的差距和cctv的能力了,讲知识度,这年月的大儒,还真未必抵得上后世在公园下棋的老大爷,哪怕是号称【一代真儒】【孔子以来未曾有】的来知德,研究易经三十年,天下咸仰之,但真要说博闻广学……公园下棋的老大爷昨儿刚看了cctv,一带一路讲得透彻,今天他就自我发散一下,又讲出一番道理;来知德,他懂么?

    看儿子翻白眼,四爷忍不住又要踢他,康飞顿时往旁边一躲,大声就嚷嚷,“老头你不要打人好不好,眼下这个局面,你们怎么想,管用么?不错,石翁,你是大明朝的首富,有银子,老爸,你是扬州府学廪膳生员,平日自傲,扬州府数得着的读书人,但有什么用处?人家倭寇驾着船,拎着刀,上门来了……在明晃晃的刀跟前,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心里面继续说,这还算好的,再过三百年,喷着煤烟的蒸汽铁甲舰来了,坚船利炮之下,你们就是个屁。

    他这话一说,旁边些,李春生第一个不服气,顿时沉声就说道:“小戴相公这话说的,我李春生……”

    “知道你阵斩七十余。”康飞劈口打断了他的话,“但你知道外面多少倭寇么?我估摸着起码五六千,上万也是可能的……你李把总是功夫了得,可你浑身是铁才能打几根钉?一百把倭刀砍过来,你挡哪一把?”

    张石洲和戴春林都吓了一跳,上万人?不可能吧?故此张石洲就看了一眼戴春林,四爷摇了摇,心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就知道上万?难不成……”

    康飞拿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请你们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好不好?长江潮每日两起两落,平均吞吐潮量26亿立方米,26亿立方米是多少你们知道么?神仙的算法,想想你们也不知道,我就简单告诉你们,足够把整个南直隶都给淹掉,这种吞吐量,倭寇的双桅大船就能顺着潮水从瓜洲一直打到三湾子,一艘两千料的双桅大船我算他只载300人好了,十艘就是三千人,邸报上都说了,朱纨破双屿,三日后【海上纵舟船千余】,哪怕十艘里面只有一艘两千料的大船,我们再简单估算,双屿残寇只有十分之一来扬州……”

    张石洲顿时心就一沉,这么算的话,也就是说,最好的结果,倭寇起码也有三四千之多。

    康飞也不看他脸色,直接就说,“从三湾放小舟,到东关古渡,不过区区十数里……难道你们这些总商人家,都不买江水的么?”

    扬州人讲究,用水【江水为上,井水次之】,所以,诞生出一个业务,买卖江水,涨潮的时候取水,然后拉到扬州城里面去卖,而江水潮汐,从古籍和地方志上能看到,潮汐高波的时候江水甚至能灌进邵伯湖。

    哪怕五百年后,在梅雨少雨或者夏季干旱的年份,为了保证邵伯湖鱼米之乡的灌溉需求,那也是要利用长江潮汐引水入邵伯湖的。

    这也就是说,倭寇能一直打到扬州城门口。

    这时候康飞又冷笑了一声,“倭寇倭寇,其实我们都知道倭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不就是想跟你们这些西商挣一挣高低的徽商的白手套么!不错,或许扬州城里面的徽商跟做海上贸易的徽商不是一条心,可是,你们怎么保证,这里面就没有个把二五仔,直接打开城门?”

    康飞话音刚落,哪怕张石洲是大明首富,这时候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十六章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康飞的话,让人浑身汗毛一竖,不由悚然一惊……是啊!扬州城里面那么多徽州侉子,怎么保证其中就没有倭寇的细作?就算没有,也难保没有那些奸猾之辈,趁机作乱,扬州盐商遍地,谁家还没点银子?

    四爷就拿审视的眼光看康飞,康飞一抬头,做目无余子状,“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我的意思是,咱整个大明都不行,我放一句狂话,今上修的那个道,跟我遇仙,他就没法比……”

    看儿子这副蹀躞的样,四爷劈手抢过他手上的门闩,甩起来就给他一棍子,“你还看不起老子?你再牛,老子也是你老子,老子先修理修理你,叫你麻木朝天……”

    这时候张石洲就拽住四爷,“好了春林,这里也没外人。”四爷被他拉住,脸上未免有些讪讪然,不过,儿子这么狂,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面了,不教训他还了得?

    康飞耸了耸肩膀,活动了两下肩胛骨,还要吐槽:“我本来说的就是大实话……”四爷脸上一黑,把手上门闩就举了起来。

    张石洲这时候就伸手一挡,然后看着康飞,沉声就说道:“我来问你,给你五百壮士,你敢出城么?”

    旁边些李春生未免就有些不乐意了,“东翁……”可张石洲一抬手,阻止他说话,只是睁大两眼,定定看着康飞。

    康飞看看自家老子,略犹豫了一下,就说:“虽然我觉得我能打一百个,不过就咱扬州卫那帮小商小贩,谢谢了,我还要苟全性命于乱世,奉养父母与堂上……”四爷继续瞪他,“胡说八道,什么苟全性命于乱世?方今天下,海晏河清……”说了半截,终究要脸,咳了一声,不说了。

    康飞不吱声,心里就说,啧啧!读书人真真是不要脸,瞎话张嘴就来,不过表情就是【你是老子,你狠,你说了算】

    而旁边李春生未免心里面要说话,就你这小把戏,还打一百个,我阵斩七十余,那也是把手底下弟兄的功绩全算到自己头上。

    不过自家东主厚看对方,他也无话可说,而且方才康飞所说的话,放在这个时代,就是【知兵事,晓地理,可以为将矣】,他一个小小的名色把总,还是【前】把总,拎刀子砍人就可以,可要说看个邸报就能估算倭寇数量,还知道江水潮汐,舟船一晚行进多少……那还是算了吧!他要真有这个本事,咬咬牙,转个军籍,说不准都能做总兵了。

    为什么他连把总都不干了跟张石洲?张石洲给银子爽快是一点,关键是,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没读过书,在军中又没有后台,想往上爬几乎一点希望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腹诽一下康飞打一百个是瞎说八道,但对于康飞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其实他心里面是极为佩服的。

    张石洲看着康飞,突然就一笑,大声对李春生说道:“春生,咱们府上,敢效死力的,你觉得应该有多少?”

    李春生这时候沉声就道:“蒙东主厚养,春生及旧日麾下百余,皆愿效死。”

    康飞听了这话,未免目瞪口呆,一时间忍不住,张嘴就说:“卧槽,李把总,你有这一百个厮杀汉,天下哪里去不得?干嘛在扬州养老?”

    李春生转头瞧他,咧嘴就一笑,“在扬州养老,不好么?”

    康飞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无话可说。

    想想也是,这年月的扬州不就是五百年后的魔都么,有一百个特种兵,好像也不算多,再说张石洲好歹也是个首富,跟首富混,似乎也挺不错的,话说,他老子其实不也是跟张石洲混。

    可是,他终究有点不甘心,你们一百个厮杀汉啊!怎么就颓废成这样?在扬州养老了,难道不能一刀一枪博一个富贵么?戚继光手下的浙江兵,不是说都发财了,回家买地的把当地的地价都给炒上去了,当地衙门为此好像还专门给朝廷上过奏折。

    他心直口快,想到就问,“不是都说募兵银子高么?”

    李春生未免就要冷笑了,“小戴相公,你生在扬州,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地方,不晓得民间疾苦……别的不讲,你知道当兵一个月拿多少钱么?”

    不等康飞回答,他径直就说道:“一个月九钱银子。”

    康飞劈口就说,“这不可能,咱们扬州,随便哪个人,一个月还不挣个两把银子?”

    他讲的江南的确是这个行情,再没能耐,一个月一两多银子还是能赚的。

    可李春生就要冷笑了,“所以说,小戴相公,你命好……我说的一个月九钱银子,这是江南的饷银,边军么,只得六钱,而且还要折扣,拿到手,有三钱银子,就要笑了,我麾下有个弟兄,穷到没饭吃,他老婆没奈何,只得做了表子,我那弟兄没奈何,过了一年,我斩首七十余,分了几百两银子,分给他十两银子,他拿了银子回去,给老婆打了一根银簪子,买了鸡鸭鱼肉四个肉菜……”

    康飞听着觉得不妙,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刚要叫对方别说了,可李春生说话极快,一秃噜就说完了,“吃完了,他一刀把老婆杀了,随后自己也来了一刀。”

    卧槽……

    四爷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时候忍不住就叹息,“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李春生眼睛睁得大大的,继续道:“后来我就跟了石翁,石翁厚养我等,大话我不懂说,唯效死力。”

    “辣块妈妈,这大明居然还没亡?真是没天理了。”康飞忍不住就吐槽了,张石洲和四爷齐齐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说。”

    “好好好,我胡说的。”康飞连忙举手,然后看看李春生,觉得要是有一百个厮杀汉,好像也不是不能拼一把……话说当初跟哈老四混的时候,又不是没带过丝袜骑士冲锋……

    当下他就大声说道:“我戴康飞,好歹那也是神仙弟子,石翁你就瞧好。”

    张石洲到底是首富,决断也还是有的,当下就道:“好,春生,你去聚集一下周围所有总商小商,把他们家的看家护院家丁统统召集,每人先发五十两银子,若战死,给银一百两,若伤残,我张石洲养他一辈子……天亮时,我要看到起码五百个骁勇敢战的好男儿。”

三十七章 刀斩战马,八百真倭

    琼花观,始建于西汉元延二年,原本是祭祀后土娘娘的,叫后土庙,后来因为隋炀帝看琼花而扬名,加上宋代欧阳修和韩琦作诗褒美,韩琦写一首【天下无双独此花】,欧阳修又专门修了个【无双亭】,故此扬州人都称作琼花观,把那本名反倒忘记了。

    天光放亮的时候,五百多号西商骁勇已经在琼花观门口站定,康飞站在张石洲身后不远,等张石洲吹牛打气完毕。他问张石洲要了七八把上好的雁翎刀,然后用牛皮绳子把刀齐齐绑在背后,看起来很是威武得紧。

    “……汝妻子我养之。”张石洲最后狠狠总结了一句。

    “康飞……”四爷在旁边看着,他这时候实际上是有点后悔的,这不是河边上捡来的,是他亲生的儿子,如今却要眼睁睁看他出城硬抗倭寇……

    康飞不搭理老子,这时候正兴奋呢!感觉肾上腺素分泌都加快了,俗话说,男儿何不带吴钩……看着眼前这几百个带刀携弓的汉子,康飞一点儿也不怵,伸手把老子往旁边推了推,大步走到张石洲身边,扯开嗓子大声就喊:“老子叫戴康飞……”

    他一句粗口却不讨厌,顿时就拉近了大家的距离。

    “就是最近哄传整个扬州,遇仙的那个戴春林香粉店的少东家。老子有多能打,时间来不及解释了,总之一句话,我是神仙弟子,待会儿,我冲在第一个,你们都不要碍我的事……”他说着,伸手拔出一枚刀来,高举过头,嘶声就喊道:“出发,砍倭寇去了。”

    四爷看了忍不住摇头,这小兔崽子,狂的没了边了,倒是李春生,这时候就解释,“若是平日,我倒不介意给小戴相公做个托儿,只是就如他说的,时间来不及了,响鼓要用重锤,狂些也好……”

    其实四爷也懂这个道理,只是终究关心则乱。

    康飞领头,就往城门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后都小跑了起来,后面西商骁勇纷纷跟上,李春生那些精干手下得了老长官吩咐,簇拥在他身后,倒有些像是家丁,其中一个还高举着一面大旗,上书【扬州抗倭乡勇】,这么多精壮有力的汉子脚步踩在石板铺就的街面上,啪啪直响,自有一股昂扬的气势在。

    提心吊胆睡了半夜的扬州人,随着康飞他们经过,这街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上去塞了一颗鸡蛋给这些敢于出城抗倭的好汉子,随后,纷纷就有人上去,有塞一块饼的,有塞个肉包子的……都不说话,只是默默。

    到了安江门口,城门口居然有百把号穿着胖袄的卫所兵守着,甚至还有几个骑马的,服饰一看就是百户,有个着甲的,貌似还是一个千户老爷,康飞未免有些意外,心说这些小商小贩居然还有勇气守城门?

    城外面,嘶声喊叫呼救,也不知道多少想进城避难的百姓被关在外面。

    这时候那个骑马着甲的骑士把缰绳一带,就生生拦在了康飞这五百条好汉子的跟前,“站到,奉卫指挥佥事凤玘凤大人的令,所有人等不准进出……”

    “你识字么?”康飞一指后面大旗,一字一顿道:“扬州抗倭乡勇……没空跟你们闲话,赶紧开城门让我们出去抗倭。”

    马上的骑士哼了一声,“本官扬州卫副千户朱祺,区区布衣……”

    他话音未落,耳中就听见【仓啷】一声。

    那骑士朱祺虽然在扬州被繁华浸泡软了骨头,但到底也是从小校练枪棒,后来在一位有力人士的赞助下入京袭职,顺利袭了副千户,在扬州卫也算是数得着的高手,听见声音顿时暗叫不好,伸手一拽马缰,却已经来不及了……

    刀光一闪。

    披着鬃布马甲的战马被康飞一刀连马首带甲斩断,那马血宛如一盆被泼妇咬牙切齿倒出来的洗脚水一般从腔中喷涌而出,泼撒在地面上,随后,无首的战马连带着马上的骑士轰然倒地。

    血腥味道顿时四散,地上明显能看出热腾腾的雾气,马血快速往地上砖缝中渗透。

    马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看见同类被杀,剩下的几匹马高昂着脖子连连后退,马上骑士也吓得面无人色。

    一时间,鸦雀无声,别说是小商小贩的扬州卫所兵了,就算是那些从小练武的西商骁勇,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刀之威,连马带甲,竟至于此……

    康飞还摆了十秒钟袈裟斩的造型,心想,幸好有这位副千户送脸下乡,这一下,身后面五百骁勇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随后,在地上那位被马尸压着的千户老爷呼救声中缓缓站直了身躯,他把刀一甩,刀刃上面残留的血迹甩了那位千户老爷一脸,吓得千户老爷登时尖叫起来。

    不怀好意看了对方一眼,康飞说:“听你这声音,像是被阉割过了一样,难道你是个无名白?要不要我推荐你进宫做个公公……”

    “别过来,你别过来……”千户老爷双手乱摇,康飞故意吓他,装了一个鬼脸,那千户啊地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脸。

    后面五百骁勇这时候哈哈大笑,有一个机灵的,居然觍着脸喊了一句,“小老爷威武。”

    康飞转身翻个白眼,“辣块妈妈,为甚么是小老爷!”

    那家伙抬手搔了搔头,“俺学过两天【对韵】,少东家对小老爷,少东家牛逼,小老爷威武,没错啊!”

    周围轰然就笑,康飞也哭笑不得,“辣块妈妈,你说的好有道理,老子竟然无言以对……”说罢,转身用刀一指,吓得卫所兵连连后退。

    “老子是你们指挥佥事家的姑爷,难道就没人听说过老子么?以后你们还要拍我马屁哩!赶紧给我开门,不然老子记住你们的脸,给你们小鞋穿……”康飞大声嚷嚷,三个剩下的骑士面面相觑,低声就商量了几句,再看看地上的无首马尸,觉得对方简直就是绝世凶人,终究不敢梗着脖子硬扛,便让人把城门打开。

    【康康康康康】

    在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中城门缓缓打开,康飞抬手把刀一挥,“弟兄们,跟老子出城杀倭寇去,活着回来的,老子都请你们吃酒。”说罢,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大踏步就走出城门,那五百骁勇颇吃康飞故意装出来的这一套粗豪模样,加上刚才那惊艳的一刀,倒也服气,嚷嚷着就跟了上去。

    外面绝望的人群瞧见城门缓缓打开,犹自不信,揉了揉眼睛,就瞧见一个背后绑着七八把刀的好汉带着一群精壮骁勇之辈大踏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一面大旗高高擎着,上书【扬州抗倭乡勇】

    那些胆小的,怀抱细软,拖儿带女就往城门里面挤去,康飞把刀一句,大喝了一声,“百姓赶紧进城,不要挡着我们出城杀倭寇。”前面顿时流水一般分开了一条道来。

    看着这数百条好汉携弓持刀,终究就有那胆大的,大声就喊:“这位老爷,可收人么?俺每也想杀两个倭寇,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

    康飞咧嘴一笑,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在朝阳下发亮,“好,是个带把儿的好男儿,谁有多余的家伙,给他一把……你也莫怕,咱们扬州城第一大财主张石洲说了,肯出城杀倭寇的,死了给一百两,伤了他张石洲养……”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康飞这么一说,顿时有不少人乱哄哄就涌上来,七嘴八舌:老爷,带挈俺一把……老爷,我不怕死……老爷,我家马马失陷在倭寇那块,我要去把马马抢回来……

    城里面那三个骑士这时候忍不住,其中一个百户低声就道:“乱哄哄不成个样子,我看出城也就是给倭寇送首级……”另一个默不作声,剩下一个就叹气,看着地上无首的马尸还有瘫软在地的副千户朱祺,喃喃就说:“原来咱们凤指挥家的姑爷这般了得。”

    地上的那位副千户朱祺,这时候装着失神,其实心里面咬牙切齿:小兔崽子,让我丢这么大的脸,哼!出城有你好看,那李光头说,这次有真倭八百,俱都是扶桑武士出身……他心里面寻思着,脸上未免就狰狞了起来。

    而此刻,三湾子,硝烟弥漫。

    岸上无数堆篝火,燃烧的都是拆了当地人家的房子,那些倭寇一夜狂欢,筋疲力尽,大多篝火也燃烧殆尽,在灰烬中冒着渺渺青烟。虽然朝阳初升,十之**的倭寇都还枕着刀枪呼呼大睡,鼻鼾、呼噜间杂着被掳掠来的妇人低声哭泣。

    水面上无数大小船只如同一只只野兽,口齿流涎,狰狞地看着不远处的扬州城,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城市,在倭寇眼中就好像一个不设防的姑娘。

    因为江水刚刚回潮,七艘两千料的双桅大船直接搁浅在水上,从滩涂涉水就能上岸。

    其中一艘挂着竹雀旗帜的双桅大船上,三个侍女赤着脚,一个端着木盆,一个抱着锡瓶,一个托着衣裳,轻手轻脚快步走到主舱外,随后一个头戴铁地椎实形兔耳前立兜,身披黒糸威二枚胴具足的武将跪地端坐,轻轻敲了敲舱门。

    “親方様,親方様,親方様……”

    叫了数声,里面传来乓啷一声,似乎是一个酒杯砸在了舱门上,随后,一个不耐烦的女声响起,“马鹿野郎……”

三十八章 霸王再世,虓虎之猛

    康飞出城的时候手底下有五百多西商骁勇,他拉虎皮做大旗,借着张石洲土财主的名气,又拉了一百多将近二百人,粗粗一估,居然有八百人了。

    他未免就有些得意,这个开局不算差,讲真,虽然这八百人都没有甲,但要是在哈老四手底下,估计也能混个城主当当。

    毕竟,戚继光戚爷爷在纪效新书里面也讲,【南兵皆系赤体赴敌,身无甲胄之蔽】,这个赤体自然不是光屁股而是说不穿甲。

    所以,凑合用用吧,只是,要小心倭寇的弓箭和铁炮。

    他领着八百条汉子沿着河边一路往南,到了湾子福田庵处,终于碰上了小股倭寇,拿眼粗粗一估,似乎也有三五百,这些倭寇几乎也没什么盔甲,有七八个人身上穿着扶桑的腹当,估计都是些小头目。

    康飞顿时大喜,眼下他可不是手上一根门闩,而是七八把上好钢口的雁翎刀,身后还有八百条汉子,胆气自然就壮,发一声喊,就冲了上去,后面原本李春生手底下那些老兵未免就一愣,心说好歹也结个阵……略一犹豫,后面那些总商人家募来的护院家丁包括路上跟随的汉子,就跟被赶着下河的鸭子一般,乌糟糟就一窝蜂冲了上去。

    如果有上帝视角的话,从天空观看,大约也就和《骑马与砍杀》里面差不多,两堆人一下就撞在了一起。

    康飞手上刀一抡起来,对面就飞起一颗脑袋,血喷起丈余,撒落了一地。

    对面随即就有两把铁枪头扎了过来,噗嗤噗嗤,两声轻响,康飞低头一看,随后抬头就微微笑,露出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对面两个倭寇惊讶地发现,自己越飞越高,看见地上有两个无头的身体扑倒在地。

    发现胖迪的外挂着实管用,加上他衣裳里面还塞着小潘的三国志通俗演义,两杆铁枪头戳在身上,居然连三国志都没有扎透,胆气愈发地壮了,干脆又抽出一把刀,一手一把,双手连抡,挡者披靡。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最终,还是看谁的亡命徒多,可亡命徒也扛不住开挂的……康飞连砍四五十颗脑袋,居然找到了在骑砍里面冲上城垛口砍翻上百人的感觉,他龇着牙笑,浑身全是被枭首的倭寇喷在身上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浴血战神,对面的倭寇几乎是一瞬间士气崩溃,扭头就跑。

    所有的战斗中,打顺风仗估计是最爽的,康飞领着人追出半里地,把这伙倭寇杀了个一干二净,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做了漏网之鱼。

    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全是血,康飞这时候才觉得血腥味道刺鼻,顿时龇牙咧嘴,把刀一扔,就跑到河边去了……

    后面李春生手底下老兵追上来,看满地瘫坐的人,大声就说:“小老爷呢?小老爷呢?”有人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河边,“好像杀人杀得恶心了,去河边吐了。”

    这时候康飞把头上血迹洗了转身回来,闻言大怒,“老子是杀点人就恶心的小白脸么?再说了,这些算人么?都是畜生……老子是去洗把脸……”他一边说,一边就摇着脑袋,跟洗完澡的猫一样,甩得水珠子乱飞。

    李春生手底下为首那人姓马排行老三,因为小时候出天花,痊愈后留下满脸的麻子,人送绰号麻三,看着康飞满头满脸的水,顿时一跺脚,“我的小老爷,你这不是瞎胡闹么?”说着,赶紧从怀里头掏出一个毛巾来,“小老爷,这打完了仗,任凭你天大的本事,最忌讳的,就是风吹雨淋,想当年开平王爷横行天下,最后也是因为【卸甲风】暴毙的。”

    康飞一愣,卧槽,还有这说法?

    不过,不管信不信,姑且信之,没必要拿命开玩笑不是。

    他接过毛巾,擦着脑袋,看他们几十个衣裳整齐,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就讽刺道:“你们跟着李春生,倒是会打仗,不啃硬碴子,专打顺风仗……”

    这些人顿时脸上尴尬,麻三就讪讪然说道:“小老爷,你不知道,俺们军中打仗,都是要结阵的,哪里就如你这样,发一声喊就冲上去,等俺们反应过来,倭寇都被你杀的差不多了……”说着,就奉承他,“俺们李老大,说是阵斩七十余,那都是有水分的,哪里如小老爷你这般,实打实的,俺们都看呆了,不过,俺们也不是没有效力。”

    他说着,努了努嘴,后面一个家伙就走上去,从几个倭寇身上拔出箭矢。

    麻三就挺了挺胸,“小老爷,你瞧,俺们也射杀了不少倭寇,不是俺们不管用,实在是小老爷你太生猛了,就像说书的先生讲三国,真真是吕布在世,虓虎之猛……”

    康飞顿时就不乐意了,瞪大了眼睛就说:“吕布三姓家奴,你这是骂我呢?”

    麻三哪儿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赶紧改口,“不是不是,是霸王再世,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康飞还是不乐意,“项羽是自杀的,你什么意思?”

    麻三顿时萎了,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他又不认识几个字,也就知道这些,还都是听书听来的。

    把脸上的水迹擦掉,康飞就把毛巾扔还给麻三,“要想给老子起绰号,就想个好听的,别四六不着调……你们把地上这些弟兄扶起来,看看有什么干粮,凑合吃点,歇息一阵,我带你们再去杀倭寇……”说着,他就笑了起来,“嘿嘿!这一下杀五百,倭寇有五千,那就是去了十分之一,倭寇有一万,那也是去了二十分之一,来回多杀几次,也就差不多了……咦?对了,咱们这边,伤亡如何?还有,赶紧派人回城里面给城里面大老爷们报大捷。”

    麻三赶紧屁颠颠就说:“小老爷你放心,这些,俺们都是熟门熟路的。”

    他领着十数个人转头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七八个和尚,为首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和尚穿着粪扫衣,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少林真圆,如今添为福田庵主持,见过小檀越,小檀越功德无量……”

    康飞看看和尚光头,心说你咋不叫圆真呢?说不定还能从你身上爆一本《幻阴指》,想着,忍不住就一挑眉,“大和尚客气了,我杀这么多人,怎么还功德无量了?”

    “阿弥陀佛!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是谓降服四魔。”真圆和尚到底是禅宗祖庭来的和尚,而且【庵】是指和尚专门清修的地方,能清修,相当于后世大学生读研,水平自然不低。

    康飞挑了挑眉毛,得,果然业余的不要跟专业的比拼,当下就说道:“如此,请大和尚帮我这些弟兄们弄些热水吃食可成么!”

    他说着,再看看一些被倭寇杀死的骁勇,心中终究黯然,刚才还咋咋呼呼跟他一起冲阵杀敌,一转眼,人就没了,虽然这些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到底不是骑砍里面随便就能招募来的npc……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对真圆和尚说道:“大和尚,还要劳烦你,不管怎么说,念一段往生经……”心说宗教有时候还是管用的,起码能给人心理慰藉……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真圆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檀越宅心仁厚。”

三十九章 四爷的决断

    俗话说【当官不修衙】,举个栗子,从明实录中可查资料表示,洪武三十一年的时候,地方学校新盖的加上重修的【凡六百七十有四】,而地方衙门有多少工程呢?二十六个。

    扬州府是天底下一等一肥美的地方,在这儿当官格外不可能修衙门,你要搞门面工程,岂不是证明你贪污?当然了,不修衙门任凭办公地点破破烂烂不代表扬州知府就是清官,不过总的来说,扬州老百姓对扬州府尊老爷的评价是,吴府尊是个好人。

    扬州知府吴桂芳是个面团团的好好先生,可这时候,他急得在飞檐兽面瓦当都被风刮没了的正堂内来回乱窜,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胡子都被拽掉几根了,一点不符合他四品黄堂的身份。

    可正堂内没人笑他,一堆着绯袍的、着绿袍的、着青袍的官员,个个愁眉苦脸。

    此外,张石洲和万雪斋作为盐商总会的代表,也在下首坐着。

    戴春林做为张石洲的好友兼幕僚,站在张石洲身后,看着一群老爷们束手无策的样子,忍不住就要歪嘴,感觉这些人还不如自己,换了自己,起码出去鼓舞一下士气,再收拢豪商士绅,安定街面治安,而不是在这儿来回团团转。

    当然,一票官员团团转的缘故,到底还出在康飞身上。

    最开始,一帮官员是决定要坚守城池的,说实话,这个决定,不能算错。

    同样的,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紧闭城门的决定,在这个时代,也是非常正确的。

    扬州作为府城,周边有三个巡检司,临江的瓜州巡检司肯定是没戏了,可还有邵伯巡检司和归仁巡检司,周围还有泰州卫,还有仪征卫,还有盐场的盐丁,只要坚守,这些是必然要来救扬州的。

    如果多坚守两天,南京兵部肯定也要发兵来救。

    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场规矩来看,坚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张石洲一句话,说我盐商五百骁勇,已经在最近遇仙的戴康飞率领下出城抗倭去了。这话一说,一大半官员都跳了起来,扬州知府吴桂芳更是跺脚,说,石洲你怎么如此轻率……

    山西商人持剑行商那是出名的,所以,五百西商骁勇,在官员们眼中,那绝对是比五千扬州卫所兵要强,可这五百西商骁勇居然已经出了城,这,这,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旁边就有扬州通判唐懋经站起来批评张石洲,唐懋经此人,史书上说他【廉能有声】,这家伙是个海南的举人出身,居然做到了扬州通判……作为老唐家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举人,他们家祖坟上冒没冒青烟咱们不得而知,但是,他的家族在海南专门修建了一座石塔来保佑家族文运昌盛,修这座五层石塔的银子是哪儿来的咱们也不清楚。

    通判唐懋经说张石洲罔顾大局,不过张石洲根本不鸟他,张石洲本人也有功名在身,小舅子又是南直隶抗倭兵备副使,根本不需要买一个通判的账。

    唐懋经看张石洲不鸟自己,气得脸色都变了,当然,这厮是个广东蛮子,脸色黑得很,脸色变了旁人也瞧不出来。

    人都有迁怒之心,唐懋经的确也得罪不起张石洲,这时候看张石洲身后面站着的戴春林,顿时就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心说我奈何不得张石洲,我还奈何不得他身边的篾片清客?

    当下他就指责四爷【逾制】,原因很简单,四爷身上那件骚得不行的曳撒。

    四爷吃他这一套?作为一个被大宗师点过七八次案首的扬州府学廪膳生员,一从广东来的举人,能被他放在眼里面?

    你一个广东蛮子,区区举人……四爷完全不屑,抬头看天。

    大明【服妖】的习俗可是被写进史书里面的,尤其是江南,穿曳撒算什么?读书人穿女人的裙子做【女装大佬】都不是稀奇的事情。

    唐懋经被他这个举动气得浑身发抖,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就让四爷出去。

    说话的是监察御史吴尧山,还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去年刚中的新科进士,作为新鲜**的年轻进士,他直接被点为南直隶监察御史,专门巡按江北,并且还【监管巡盐】,朝廷用他,大约就取年轻人的锐气。

    吴尧山自幼丧母,家境贫寒,尤其看不得四爷这样的,所以忍不住就为唐懋经出头。

    可四爷那脾性,走路都能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你新鲜**的进士怎么了?巡按江北怎么了?选文时集老子又不是没看过,去年你那破文章也被选在书上,简直狗屁不通,怪不得才是个三甲,也就是运气好……老子的文章比你好。

    故此四爷头一昂,把手往身后一背,甩了一塌糊涂,不知道的,只看他的架势,还以为他是锦衣卫堂上官呢!

    连接不给两个官老爷面子,尤其吴尧山,别看巡按御史才一个七品的官儿,可位卑权重,是戏文里面【八府巡按】的原型,老百姓都认为巡按老爷有尚方宝剑,杀个把藩台臬台就如探囊取物。

    他这么甩,连吴知府都不得不说话了,可这时候张石洲咳嗽了两声,就说道,领五百骁勇出城抗倭的还是春林的儿子,春林也算是破家卫国,诸位大人多多体谅。

    张石洲这么一说,众人顿时一滞。

    可唐懋经不愿罢休,这时候冷冷就说了一句,“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四爷顿时就大怒,“唐通判,学生敢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懋经看他脸都气白了,心里面不知道多快活,当下一袖手,“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四爷正要爆种,准备让这老东西领教领教,什么叫做读书人的破靴阵,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随后一个人一路飞奔闯了进来。

    “给,给,各位,大,老爷,报大捷。”那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脸都跑得煞白,在堂前一跪,深深喘了两口气后大声就道:“咱们扬州城戴康飞戴小老爷,在城外福田庵大破倭寇五千,斩首五百……”

    众人大哗,那巡按御史吴尧山更是一下跳了起来,连旁边摆着茶盏的茶几倒了,茶水泼了他半个袍子都顾不得,“此话当真?若有半字虚言,可是要砍头的……”

    那人一愣,顿时犹豫起来。

    堂上老爷们顿时嗨了一声,也是,怎么可能斩首五百,倭寇那么好斩首,也不至于糜烂地方了。

    吴尧山把袍子一抖,都懒得真计较对方砍头的罪过,一屁股坐在南官帽儿椅上。

    这时候那人掻了掻后脑扫,支支吾吾就说:“诸位大老爷,俺,俺也没数啊!或许……大概,四百多总是有的,这是福田庵主持大和尚让俺这么说的。”

    哗啦,一众官老爷们又纷纷站了起来,眼神看着那报捷的,恨不得把对方吃了,“快说……是怎么打的……谁能证明……”

    那人又挠头,“城外都传遍啦!哦哦!对了,俺腿脚快,主持大和尚随后就到……”

    正说着,外面一声佛号,随后,福田庵主持真圆和尚在两个衙兵搀扶下走了进来,“贫僧真圆,见过诸位大人……”

    这时候吴尧山快步就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和尚的手腕,“大师,果然斩首五百倭寇么?”

    真圆又宣了一句佛号,“诸位大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石洲和四爷同时大笑了起来,随后,四爷就冲唐懋经拱了拱手,“学生多谢唐大人的夸奖。”

四十章 卑弁麾下,俱是足饷

    面对戴春林的道谢,唐懋经感觉就像是在校场吃牛肉汤,色白味浓的汤正喝得高兴,结果,突然嗓子眼一堵,咳嗽两声,吐出一片指甲……哼了一声,他扭头过去,不再看四爷那蹀躞的样子。

    坐在张石洲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万雪斋,这时候内心也极为不舒服,但是,脸上依旧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拱手就对张石洲道:“石翁,你们西商持剑行商,武力果然超绝,小弟我作为扬州盐商的一份子,也要代大家感谢石翁啊!”

    张石洲笑着摇手,“雪斋兄言过其实了……”

    两人眼神轻微一碰,随后分开。

    张石洲:哼!徽州侉子。

    万雪斋:哼!醋老西儿。

    大明朝的人喜欢开地图炮,当然,时人不叫【地图炮】而是雅称为【戏谑】,比如称呼河南人,喜欢叫【偷驴贼】,是不是感觉跟五百年后【偷窨井盖的】差不多?至于北方侉子,南方蛮子,那就不用说了,比如著名的圆嘟嘟,崇祯就最喜欢叫他【袁蛮子】

    旁边戴春林听了万雪斋的话,心说石翁好歹是落籍的,也算是扬州人,你一个徽州的侉子,凭什么代表扬州人?

    当下四爷脸上一笑,“雪翁,你们徽州世家豪强众多,你那护院总教头段天涯,不是号称武艺卓绝,枪棒淮东第一么?石翁家中的护院总教头李春生,可是带着几十个人在街面上弹压,以防万一,有那别有用心的人为同为乡梓的倭寇打开城门,城中百姓和诸位老大人岂不是糟糕了……”

    万雪斋闻言脸上顿时一黑,心中就暗骂,戴春林这厮真岑,老子迟早弄死个小婢养的……

    当下他打了两个哈哈,企图糊弄过去。

    不过,这时候,巡按御史吴尧山突然就一拍身边的高腰花架茶几,咣当一声,原本就倒了的茶盏被他拍得跳了起来,在几面上滚了一圈,啪一声就摔碎在地上。

    吴尧山可不管地上摔碎的茶盏,这时候大声就道:“诸公,我有一计,可取倭寇……”他也不等别人别人问【计将安出】直接就把眼睛朝巡盐御史林如海看去,“如海兄,你们盐道衙门的盐丁,可否抽出五百?”

    这位新任的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是苏州人,性格也如苏州人一般绵软,虽然心里面大喊晦气:要死快哉!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可是,吴尧山这厮不但是巡按御史,而且还【监管巡盐】,林大人虽然是扬州盐道的主官,却也不好直接驳了吴尧山的面子,只好点头,随手,端起茶盏,就拿袖子遮住脸颊。

    吴尧山看他这架势,知道他肯定气得要死,不过,这时候可管不得,得了盐道衙门五百盐丁,当下他继续把头转向漕运都司马俊伯,“俊伯兄,你们漕运……”

    不等他说完,漕运都司马俊伯就苦笑着拱手,“尧山兄都开口了,再说了,春林兄作为府学廪膳生员,都能毁家纡难,漕运都司衙门又不是我马俊伯的,也是朝廷的兵,漕丁一千,尧山兄尽管使唤就是了。”

    这位漕运都司马俊伯其实是个武勋贵,祖上因功勋宁波指挥使,不过他自幼喜爱读书,可惜,屡试不第,最后只能顶着个监生做了漕运都司,平日里和四爷也是朋友,往来诗歌唱酬过,对四爷的文章是极为赞誉的。

    四爷听他说话,就冲他拱了拱手。

    盐丁漕丁一千五百到手,吴尧山顿时心中大定,把眼睛就看望万雪斋,“雪翁……”

    万雪斋可不敢得罪吴尧山,这家伙和南京太仆寺少卿吕巾石是换帖兄弟,而吕巾石又是甘泉先生湛若水的亲传弟子,要知道,湛若水可是在扬州有着一个甘泉书院的,吕巾石更是还挂着甘泉书院山长的名头……换一句话说,这才是吴尧山巡按扬州的真正底气。

    要是吴尧山给吕巾石歪歪嘴,吕巾石再歪歪嘴,万雪斋在扬州的生意不说做不下去,肯定是要大受打击的。

    所以,尽管心中极为不情愿,但万雪斋不得不站起身来,“任凭吴巡按吩咐。”

    “好。”吴尧山再一拍花茶几,“我要半个时辰看见你们徽商最精锐的五百骁勇……”

    万雪斋脸色一苦,可是,还不敢拒绝,没奈何,只能匆匆起身而去。

    这时候堂上所有人大概都能猜到吴尧山打的什么主意了,估计就是想:五百西商骁勇能斩首五百,既如此,何不让万雪斋召集徽商子弟,再加上扬州卫的卫所兵和盐漕两丁,打出一个大大的大捷出来。

    戴春林忍不住就往前走了一步,刚要说话,张石洲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脚背上,随后,大声地干咳了一声,然后端起茶盏来轻轻喝了一口。

    这时候吴尧山意气风发,大声又喊道:“给我传扬州卫指挥使。”

    他虽然有鸩占鹊巢的嫌疑,但是,扬州府尊吴桂芳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一个南直隶监察御史监管巡盐,这时候也有资格发话,再说了,不管是功还是过,有一个人跟他一起扛,吴府尊其实是挺乐意的。

    没一会儿,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大踏步从堂下走了进来,“卑弁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见过诸位大人。”

    他一个世袭的指挥佥事【行指挥使事】却对文官们自称卑弁,这也是没办法,扬州卫所就在扬州城内,卫所兵早就退化成小商小贩了,他要想捞钱,那就不得不跟文官打交道,跟文官打交道,时间久了,自然就腰杆子软下来了。

    吴尧山看了他一眼,未免皱了皱眉头,前文说过,凤玘是个色目人,虽然几代下来,同化了差不多,但是,凤玘有一双绿色的眼瞳,据说,他家女儿也是一双绿色的眼睛,果然不愧绿睛回回的名头。

    既是鞑官,吴尧山未免更加瞧不起,当下大喇喇就问:“凤指挥,我来问你,你手下有十足兵马多少?”

    凤玘微微皱眉,左右看看,就瞧见堂上戴春林站在盐商张石洲的身后冲他使眼色微微摇头。

    风老爷是个实诚的人,他以为四爷意思是让他不要说实话,当下就一挺胸说道:“卑弁麾下,前后左右四卫共三千两百兵马,俱是足饷……”

四十一章 你家祖坟葬得好,中了个三甲

    听凤玘凤指挥这么一说,四爷顿时就跺了跺脚,嗨!这位凤四兄,到底是个武夫,不晓得关门过节……我是让你不要说假话,该多少兵马就多少兵马,你拢共能拉出来四百人马就不错了,装什么大蒜瓣。

    吴尧山当即大喜,就把脸色一板,先朝着堂前吴桂芳拱了拱手,随后就对凤玘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盐商总局的五百西商骁勇在城外福田庵大破倭寇五千,斩首级五百,如此,我和吴府尊再给你两千骁勇……五千骁勇在手,你给我狠狠地打,打出一个大大的大捷出来,到时候,我和吴府尊上奏折保举你。”

    凤指挥顿时目瞪口呆,四爷更是直接就跳了出来,“我不同意。”

    吴尧山顿时就一皱眉,“嗯?戴秀才,你这是何意?”

    四爷正色说道:“倭寇骚乱江南也差不多二十多年了,哪里是那么好打的?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吴尧山一拍花茶几,大怒道:“混账,你儿子带五百人能打赢,凤指挥带五千骁勇打不赢?”他说着,就冷笑了起来,“我看你是因为自家儿子打了个小小的胜仗,生怕别人抢了功劳去吧?”

    四爷六亲不认的脾性又上来了,当下大声就嚷道:“冠军侯以八百横扫漠南,难道每一个都是冠军侯么?吴巡按,我劝你不要看了两本兵书就以为【知兵事,以边才自诩】,须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就是当面打脸了,吴尧山顿时就恼怒得不成样子,大声就道:“放肆,放肆,你区区一个秀才……”

    四爷也豁出去了,不顾张石洲疯了一样打眼色,当下冷笑就说了一句,“你前年这时候也还是个秀才,你家祖坟葬得好,中了个三甲……哼哼!”

    这话一说,堂上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这……

    俗话说,【同进士,如夫人】,当面说人家是同进士,还说这个同进士也是因为祖坟葬得好,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那是一口唾沫吐在了脸上,不死不休的大仇啊!

    吴尧山被四爷一句话,气得浑身颤抖,脸上更是涨红了一大片,抖着手指着四爷,“你,你,混账行子,我要让大宗师革你的功名……你,我定然不与你干休……左右,给我把他拉出去,拉出去……”

    张石洲着急上火,说道:“吴巡按……”旁边那唐懋经这时候就跳了起来,借机发作,“大胆,你眼中还有朝廷的体统么?左右,都没听见吴巡按的话么?拉下去,先关押起来。”

    门口几个衙兵面面相觑,终究吴尧山是巡按御史,没奈何,上去两个人,低声就说:“这个,戴相公,小的们就得罪了。”

    四爷一挥袖子,冷冷嗤了一声,“不劳。”一甩袖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走下堂去。张石洲也没奈何,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皱眉叹气。

    看着四爷的背影,吴尧山气得不行,喘息如狗,感觉气都不够用,抖着手去找茶盏,摸了几下,才想起茶盏被自己扫落摔碎在地上了,更是怄气,把手就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南官帽儿椅上。

    张石洲还想抢救一下,可旁的官员左右互相看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连素来佩服戴春林文章的漕运都司马俊伯,这时候也不敢去触霉头,堂上吴府尊也端起茶盏假装喝茶一声不发,他这么一做,大家有样学样,齐齐端起茶来假装吃茶,张石洲看了,终究只能跺脚。

    一时无话,刻把钟后,万雪斋匆匆回来,满头满脸的汗水,冲着吴桂芳和吴尧山就拱了拱手,“府尊,吴巡按,在下幸不辱命,我徽商骁勇共计五百三十人,就在堂外候命。”

    吴尧山这时候气也喘过来了,当下看着凤玘就道:“好,凤指挥,现在就请你统帅这五千五百人出城抗倭,我和吴府尊与诸位大人等你的捷报。”

    其实,堂上诸位大人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不靠谱了,除了巡盐御史林如海是新履扬州,扬州卫所兵是什么鬼样子,大家都清楚的很,也就是吴尧山把【三千两百兵马俱是足饷】这句话当真,但是,又不好揭穿,再说了,说不定,就成了呢?毕竟,有五百西商骁勇的例子在前了,虽说是戴春林那个遇仙的傻儿子带头,可遇仙难道就能放一道飞剑把倭寇全部杀了么?可见还是五百西商骁勇打败了倭寇……

    有了这个侥幸心理,一时间,堂上诸位大人就装傻了。

    凤玘左右看看,有心抗命不遵,可他也清楚的很,在倭寇入侵这种关头抗命不遵,文官老爷们真敢杀人的……只好咬了咬牙,双手一抱拳,“卑弁领命。”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真圆和尚说话了,“阿弥陀佛,贫僧还有一事,进城的时候,戴康飞小檀越托付贫僧,希望诸位大人拨一点银子,他好犒赏手下,才能继续杀敌。”

    康飞的意思是觉得死了人了,撒点银子,千万别让士气掉下来,倒没有真的生出想讹诈一笔银子的想法。

    可这话让吴尧山一听,本来好了一点的情绪又被点燃,格外要跳了起来,“什么?为国而战还要银子?哼!果然是射利之徒,凤指挥,此去你就把五百骁勇划归你麾下,他若不听,休要怪我以巡按江北监管巡盐的名头斩他……”

    吴尧山这话也没错,他作为监察御史巡按江北,的确有小事立断的权力,尤其康飞又没有功名在身,也就是所谓的白身,吴尧山真要豁出脸来杀他,还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这个……”真圆和尚脸上为难,想再劝说两句,可吴尧山直接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凤指挥,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凤玘无可奈何,领命走出堂来,昂首看天,明明天色不错,他却觉得乌云满天,铅云层层,就压在自己身上,宛如千钧之重。

    报捷的那家伙也摸了摸后脑勺,自言自语说道:“俺怎么觉得小老爷要糟糕?”

    这凤玘凤指挥出去整顿了一下兵马,拢共计得兵马两千四百多人,其中有骑兵一百余,看着军容,好歹胆气略略壮了一些,当下就从安江门出城,出城的时候,格外关照副千户朱祺,小心把守城门。

    朱祺心中虽然恨凤指挥家的姑爷落了自己的脸面,可面对上官到底底气不足,连状都不敢告,只是连连点头,“卑职晓得,卑职祝指挥大人旗开得胜……”

    凤老爷就仰天长叹一声,随后一带缰绳,胯下战马唏律律一声嘶鸣,旁边不少趁机进城的百姓吓得纷纷往边上躲去,看着这位甲胄俨然的指挥大人泼喇喇骑马出了安江门。

    看着凤指挥和两千多兵丁出城后,朱祺恨恨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要转身,这时候一个人笑着走到他跟前,虽然背着个方篓也是逃难的样子,可身上绉纱道袍,头上一顶黑色方巾,脚下粉底皂靴,手里面还拿着折扇,俨然还是名士风流的读书人。

    朱祺大吃一惊,下意识先左右看了两眼,这才低声叫道:“汪公,你怎么亲自来了?”

    那人轻轻一笑,摇了摇折扇指着头上的方巾,“我年轻时候,靠着这一顶方巾走遍天下,不瞒你说,连一个查我路引的都没有,既如此,这大明天下我哪里去不得?”

四十二章 宁饿竹子,不饿笋子

    话说真圆和尚和凤玘指挥一起回到福田庵,康飞正在和一帮骁勇一起吃饭,一听说没拿到银子,顿时就不高兴了,“什么?居然不给银子?”报大捷的那个格外添油加醋,“小老爷,还有不妙的事情哩!你家老子被拿了下狱了。”

    康飞听了这话,一蹦三尺高,真要老爸出了一点什么事情,他怎么面对家里面老娘还有书姨?于是咬牙切齿,“混账,这是逼我造反啊!”

    “嗳!”真圆和尚顿时捂住他嘴,“小檀越不可乱说,贫僧瞧戴相公乃是大富大贵的面相,虽有小劫,不损根本。”

    康飞挣开和尚,不过,到底要感谢真圆,悻悻就说道:“大和尚,多谢你了。”他说着,端起粗瓷海碗,正要继续吃,这时候就发现周围俱都放下了碗筷……心中一想,顿时明白了。

    他一时间懊恼的不行,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图样图森破啊!不发银子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下面人说出来呢?何况自家老子被抓……这个和五百年后上市公司资金链断了并且后台被双规了有什么区别?任凭什么员工知道这个消息,恐怕都要惴惴不安吧!

    心中懊恼,但脸上还要装着没事的样子,当下大声就说道:“吃饭吃饭,虽然只是简单的茶泡饭,却也不错,我跟你们说,在倭寇那儿,茶泡饭,那是上等人吃的,你不是什么太守或者内府,都不好意思吃茶泡饭……大伙儿放心,官府不给银子,那张石洲可是顶顶有名的大财主,还能赖了咱们这点银子?”

    话是这么说,可士气跌下去,再想涨起来,可就不太容易了,一时间,大家都是低头吃饭。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大踏步走进饭堂,“康飞,康飞呢?”

    康飞正暗自生气呢,这时候听人叫他,当下没好气,“叫魂呐!”那男子走到跟前,把头盔一摘,一双碧绿的瞳子就瞧着他,“怎么?我叫你不得?”

    这口气,这位是?他仔细一看,一双碧绿的瞳子,再从记忆里面搜寻了一下,卧槽,这不是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么,也就是他名义上的老丈人。

    当下他脸上一软,“这不是丈人老头么!你老人家怎么来了?”凤玘看了一眼真圆和尚,和尚低下头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凤玘当下没好气就说道:“还不是因为你那死鬼老子,他给我打眼色,我以为他是让我不要说实话,就说我麾下有三千两百足饷的壮士,不曾想,你老子的意思居然是让我不要说假话……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俺每这些人,怎么懂?真真是被读书人玩死了。”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脑门,继续就道:“你放心,你老子不会有事,他在扬州城享大名二十年,谁不晓得他是本地头一块牌子的才子?没人真的会动他的,倒是我……”

    叹了两口气,凤老爷到底是世袭的将门,俗话说的好,将军难免阵前亡,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儿子虽小,却也十七岁了,也算是成丁了……故此也就不做小儿女状态,一摸下颌短须,冲他招招手,转身出门。

    康飞心说这是要有什么话讲?于是放下茶泡饭就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头,凤玘老爷就对他说道:“康飞啊!你叔太爷我是个武人,不来那些虚的,我们两家已经是换过庚帖的,你叫我一声丈人老头,也是理所应当,一会儿把五百西商骁勇交给我,你,就回城去吧!”

    康飞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再一想,哦!这个是丈人老头怕女婿挂了,女儿守活寡……当下大咧咧就说道:“老丈人你放心,我现在哪块还是寻常人?不说万人敌,百人敌还是敢吹的,刚才我还砍了四五十颗倭寇首级哩!”

    他原本还忐忑,毕竟,上阵杀敌和平时小打小闹区别很大,故此,之前发一声喊冲上去,愣头愣脑砍杀一阵,实际上就是紧张,初哥么,可以理解。等休息过后,吃了茶泡饭,倒已经转过味儿来,大概知道自己目前是什么水平,故此胆气陡壮,好比高考之前,满分700摸底考了680分,顿时心就不慌了。

    “知道你遇仙。”凤玘老爷看了看他,眼神中带着些柔和,“你从小就是老实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蓉娘跟你,我也放心……”

    康飞顿时汗颜,心说你老人家那只眼睛看出我是老实孩子?

    他却不知道,跟真正的纨绔一比较,他的确算是老实孩子。

    至于夯一点,凤玘老爷还真没当一回事,那是因为没尝过女人味,等尝过女人味,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凤老爷真这么想的,想当初,他也是娶了马马以后,才懂事。

    故此凤玘老爷就继续说道:“你还年轻,不晓得厉害关系,鸡蛋哪儿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头,咱们扬州人,有一句俗话,宁饿竹子不饿笋子……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替我把蓉娘照顾好,不然,我可不饶你。”

    康飞还待说话,凤老爷却不给他机会了,“出城之前,城里面诸位大人也是一致认为,要把五百西商骁勇交给我统率……军令如山,你给我快森(滚)。”

    说罢,凤老爷一拂袖转身离去,留下康飞愣在当场。

    这时候,那报大捷的悄悄凑过来,“小老爷,怎么说道?”康飞心里面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当下就叹气:“我这是,算被撸了?”

    那厮也叹了一口气,“唉!在城里面俺就感觉小老爷有些不妙。”康飞被他说得大怒,马后炮,说的什么屁话,当下就说:“你叫什么名号?”

    “俺?俺一个下苦人,有什么名号,俺姓沙,叫沙宝亮,祖籍山东……”报大捷的汉子就说到。

    “沙宝亮?你会唱暗香么?”

    “啥香?”沙宝亮有些纳闷。

    “夜香(马桶)。”康飞白了他一眼,“以后你就跟我混吧!”

    沙宝亮先是一喜,随后就又苦起脸来,“这个,小老爷,俺们老大李把总……”

    “爱来不来。”康飞说了一句,转身进去,他茶饱饭还没吃完呢!留下沙宝亮一脸的纠结,跟小老爷明显更有前途,可是,他到底是跟李春生的……

    等康飞填饱肚子从福田庵出来,凤玘凤老爷已经聚集好了兵马,指着那五百西商骁勇就大声道:“如今城里面吴府尊和吴巡按两位吴大人把兵权亲自交到本官手上,要本官出城来打出一个大捷……如今怎么一个局面,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倭寇兵临城下,城里面要么有你们的老子娘,要么有你们的马马,要么,有你们的孩儿……怕死的,现在可以回城,是条汉子的,跟本官冲锋陷阵,本官只保证一条,我冲在最前面……”

    康飞站在庵门口,忍不住心里面就想:这个便宜老丈人似乎还有些本事……说起来也怪,在这个地理大发现的时代,东西文化碰撞之下,居然全世界都是猪突型武将成为主流。

    黑压压的兵丁们有些骚动,可是,看着旁边不远处百十号的骑兵,却又不敢妄动,那是凤玘作为世袭指挥佥事的本钱所在,他凤家的家丁,虽然身上披的不是铁甲而是布甲,布甲里面也没有镶缀铁片而是光打了泡钉的样子货,可是,布甲也是甲,比起赤体赴敌不知道强多少,何况还是骑兵。

四十三章 起翦颇牧,用军最精

    三千义勇当中有很多人不太情愿,可一来凤老爷说的有理,背后就是扬州城,里面有他们的亲人,二来,一百多披甲的骑兵还是很能给人带来一些信心的。

    在古代,有马和没马,完全是两个概念,比如前宋,对外战争胜率接近80%,可对手都是有马的异族,胜了你追不上人家,败了却要被人赶鸭子,赢是小赢,输却是大输,故此落下个【弱宋】的名头。

    有着一百余骑兵,加上方才大捷阵斩五百的余威,三千义勇在骑兵隐隐的威逼之下开始拔阵出发,只是,到底不曾经过什么训练,显得乱糟糟的。

    这时候凤玘老爷一带马缰到了康飞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然后把头盔往头上一扣,随后拔出腰刀,大喊了一声,“出发。”胯下的青花骢泼喇喇就小跑了出去。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按照坐北朝南的建筑规格,他们正往着太阳的方向出发,倭寇所处的三湾子是一个类似7型的半弧形河湾,也就是说,他们从现在开始,大约到下午太阳落山之前,都将会面对太阳……

    康飞看着这位陌生但似乎又有些熟悉的老丈人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队又一队的义勇从他身边经过,有些经过的时候还高声说两句:小老爷,俺们去了……小老爷,额还欠着小东门一个叫翠莲的表子七八两银子,要是额回不来了你帮额还了……大人,我家马马还没有找到,她叫小芳,大人要是见到,就帮我说一声,我是死在抗倭战场上滴……

    “阿弥陀佛。”康飞身后真圆和尚高声宣了声佛号,“善哉善哉!”

    康飞忍不住,眼眶就有些潮湿了,这就是我种花家的百姓啊!有些狡猾,有些淳朴……却绝不乏跟入侵者拼命的勇气。

    下意识他就捏了捏拳头,骨节被捏得【嘎巴】【嘎巴】直响。

    刚往前迈出一步,旁边就有一个穿着布甲的百户拦住了他,凤老爷专门留下四个人,说是看押,实际上算是保护,当然,要是从阴暗一点的角度来看,也算是一种演戏,演给三千义勇看:你们瞧,他都自身难保了。

    “姑爷。”说话的百户肯定是凤玘的心腹,他压低声音就道:“别辜负了老爷一片苦心啊!”

    马丹。

    康飞恨恨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这时候麻子哥经过康飞身边,他身后是沙宝亮,沙宝亮就叹气,然后大声说道:“小老爷,俺这一仗要是不死,你就带挈俺一把呗!”他话音刚落,麻三转头就给了他一巴掌,“沙宝亮,就你话多,快走快走。”

    凤老爷留下的四人这时候连拽带拉,就拽住康飞回城,康飞越走越慢,十分的不甘心。

    “姑爷。”说话的百户叫凤四,四十来岁,算是凤家贴心的心腹,也领着朝廷的百户官,自小就跟凤玘一起长大,和凤老爷就如亲兄弟一般,“你要晓得老爷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要说起来,我和老爷自小一块儿长大,论感情,岂不比你这还没过门的姑爷深?可俗话说的好……”

    在一片断垣残壁中慢慢行走的凤四好声劝说康飞,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喧哗,随后,从拐旮旯的地方转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员老将,身上穿着棉甲,胯下骑着一匹老马,老马瘦骨伶仃,口齿怕是不小。

    那员老将倒是眼睛尖,远远就瞧见了这边,顿时咦了一声,一夹胯下马腹,泼喇喇就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就大声道:“凤四,你家指挥佥事呢?”

    “原来是张老参将。”凤四站在原地拱了拱手,“我家指挥领着义勇已经往三湾子出发了。”

    “嗨!”老将未免就叹气,“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赶上……”

    “老将军这是?”

    老将一瞪眼,拍了拍马边上挂着的弓箭,“怎么?凤四,你敢瞧不起我老黄忠?”

    凤四连连摇手,“不敢不敢。”不过,略一犹豫,终究说,“只是,老将军,你今年……八十了罢?”他言下之意,老黄忠七十三岁就挂掉了,你老人家一把年纪,怎么不在家养老。

    “嗯?”老将在马上就瞪大了眼睛,正要喷凤四,这时候康飞突然就开口了,“此言差矣,所谓【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廉颇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而且在八十几岁的时候还能一顿饭吃一斗米十斤肉,是为【廉颇善饭】,这位老将军八十岁怎么了?”

    这时候后面步行的跟了过来,都是一些勇壮之士,身上还都穿着布甲,但是,年纪都已经颇老了。

    “敢问这位老将军?”康飞就冲马上老将拱了拱手,老将军在马上摸了摸雪白的胡子,很是得意康飞的吹捧,“老夫张桓,二十年前为漕运参将。”这位张老将军祖上是一个叫做塔木赤的绿睛回回,善射,官封骑都尉,赐姓张,落籍扬州,曾为监生,后来做了漕运参将,所以,曾经读过书的他,还真听懂了康飞的马屁。

    康飞真没有听说过,不过,他笑着拱手,“久仰老将军大名,小子戴康飞,家父……”马上张老将军劈口就道:“老夫知道你,遇仙的傻小子是吧!”

    呃!康飞有些小尴尬。

    “小子,不是说你在福田庵大破倭寇五千斩首五百么?怎么你又跑回来了?是不是当了逃兵?”老将军说到最后,语气严肃,伸手也摸到了腰后面的刀把上面。

    旁边的凤四知道这位老将军嫉恶如仇的性格,赶紧解释,“老将军误会了,这是因为城里面吴府尊等诸位大人解除了戴小相公的兵权,如今是我家指挥大人带领着三千骁勇去打倭寇了。”

    马上老将军脸色这才缓和,“哦!那老夫倒是错怪你了,只是,你怎么又回城了呢?年轻人当奋勇敢战……”

    康飞连忙就说:“城里面有个姓吴的巡按御史,把我老子给抓了,还说我也不是什么好鸟,也要抓我哩……”

    张老将军顿时愤怒就说道:“这些文官,尽是瞎搞,尤其是巡按御史,新中的进士,又懂个什么?不懂装懂的玩意儿……”老头儿八十岁了,想喷谁就喷谁,皇帝老子来了都不怕,照样喷,何况他年轻时候读过书,只是,就和漕运都司马俊伯一样,连秀才都没考上,不得不捡起家传武艺,做了一个漕运参将,这时候可算逮着机会了,还能不痛骂几句么!

    康飞顿时就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措大骨相新进士,穷凶极恶新举人……”作为读书人,中了进士肯定很兴奋,趾高气扬聚在一起互相吹牛逼,所以叫做【措大骨相】,而中了举人,则要【打破门庭】,哪怕以前是个精穷的穷鬼,都有人前来投献,为了逃避赋税把大量的田地挂在举人名下,举人的家产自然顿时就豪富起来,而且挂了他们的名头,往往格外刺激他们要强取豪夺这些名义上属于他们的土地,所以叫做【穷凶极恶】

    张桓一听,可算是找到一个同好了,当下在马上哈哈大笑,“措大骨相新进士,穷凶极恶新举人……小子说的好,说的妙,说的呱呱叫……老夫就欣赏你这样儿的……”

    他这一阵笑,旁边一个须发也花白的老兵抬头就说:“我说将主爷,莫说笑了,赶紧打倭寇要紧啊!”

    被老兵这么一提醒,张桓老将军都是老脸一红,心说被这小子吹捧两句,失态了,当下就道:“如此,小子,你可敢跟我们再回去杀几个倭寇么?”

    康飞就等着这句话呢!顿时就大喜,“敢不从命。”旁边凤四可急了,“姑爷……”康飞就说,“我这不是听人家张老将军的么!”凤四就又转过去看张桓,“老将军,这,可是我家姑爷……”

    老头在马上把脸一板,“怎么了?你家姑爷就不能抗倭?”说着,就转头对下面那老兵说道:“给这小子一把家伙……”

    康飞赶紧就说:“最好多来几把雁翎刀,我身上的家伙兵刃都被凤指挥给收刮走了,真真是,那可都是我从张石洲张大财主那儿炫来的上好夹钢宝刀。”

    “夹钢也敢说好刀?”马上老将军嗤之以鼻,想到刚才这小子吹捧自己,一时间心动,伸手从腰后面拽出一把倭刀来就扔了下去,康飞赶紧接住。

    “好好拿着。”老将军刚把刀扔出去就有些后悔了,脸上神色十分肉疼,“这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镔铁宝刀,我年轻时候又花了大笔银子请顶尖的匠人锻造成倭刀式样……打完了倭寇,你小子记得还给老夫。”

    康飞撇嘴,心说老头年轻时候估计也是一个【服妖】的风骚男儿,因为在大明佩戴倭刀是挺时髦的一个风俗,要不然,扶桑国为啥一船一船地把破扇子烂打刀拉到大明来,还不是因为有市场么!

    他腹诽着,伸手一拔,阳光正照在刀刃上,只见上面一圈一圈的【奥丁纹】,比之张大郎家祖传的宝刀不知道强到多少倍,顿时脱口就说道:“卧槽,这不是大马士革钢么?”

四十四章 佛郎机人的排枪阵法

    未时。

    张老将军在马上抬头看天,阳光一阵刺眼,不得不伸手搭了一个凉棚。

    “呸!”老将军在马上往旁边啐了一泡口水后就骂道:“这贼老天爷,才四月末,怎么就这般热了,热死老夫了……”说着就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把棉甲在胸口扯了扯,露出更大的缝隙让自己凉快些。

    “将主爷。”马下面老兵递上一葫芦水,张桓接过,刚喝了一口,老马忽然失蹄,一下就陷了两支前蹄进去,幸好这是一匹阉割过的马匹,性格温顺,且又是战马,受过训练,若非如此,挣扎之下,怕要把蹄子折断了。

    好不容易把马从泥泞中拽了出来,康飞走过去看看,原来是淤泥被晒干了,表面结了一层泥壳。

    他也搭了一个凉棚瞧了几眼,前面沿河全是芦苇,当下没奈何,“老将军,还是下马行走吧!”

    扬州府是湿地环境,湿地占有率接近百分之三十,加之河道纵横交错,尤其是大运河跟古运河,虽然这两条河在大多数时候和大多数地方是同一河段,在扬州却是互为表里,构成了两条运河水系河段,有名有姓的河段几十个,桥梁数不胜数,是谓【水上扬州】,所以在扬州其实舟船出行更加方便。

    三湾子这一片水域,沿岸遍植芦苇,有许多水鸟栖息其中,如果不是因为倭寇,这一段是景色非常之优美的,可惜现在两岸许多地方被掠夺焚烧,余烟渺渺,路上尸体不绝。

    张桓老将军骂骂咧咧下了马,看着自己召集的这帮老兵,这时候都疲惫了,毕竟,让一帮老人披上布甲在热天里行军,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也就是家乡遭倭寇涂难,加之张桓老将军颇有威望,才有这股子精气神。

    凤四看着这帮老爷兵,和旁边几个伙伴互相看看,满脸的无奈,有心要把姑爷敲晕过去回扬州罢,怕这帮老爷兵率先发难,把自己四个给干掉……

    他看了看前面康飞,康飞正从张桓手上接过葫芦,昂起头喝了一大口。

    “姑爷,你瞧这沿途一个倭寇都没有,可见你们早晨斩首五百,倭寇是吓着了,说不好,这时候都趁机杨帆远去了。”凤四还想劝康飞回头,正说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张桓一下就蹲了下来,其余老兵有样学样,纷纷也是蹲下,唯独康飞,一个人愣愣地拿着葫芦站在原地。

    “傻小子还不蹲下。”张桓伸手一扯康飞,然后皱着眉低声自言自语就道:“这是佛郎机人的火枪,不应该啊!倭寇哪儿来的火枪?还这么多……”

    “枪?”康飞还有些愣,不应该吧!吃鸡的时候,枪声传不了多远啊!反正都是一下就冲过去的距离,“怎么可能,我这眼神好着呢!”

    “你个傻小子懂个屁。”张桓没好气,“我做漕运参将的时候没少个佛郎机人打交道,他们那种又粗又长的火枪,一开火,数里之外都能听见……”

    说着,他拍了拍膝盖就站了起来,“嗨!老夫也是被你个傻小子给带歪了,那么远……不对……”

    他说着,歪起脑袋,扯着耳朵就去倾听,恨不得把耳朵变成驴耳朵。

    刚把脑袋侧过去听,就听见空气中‘砰砰砰’又是一阵响。

    老将军脸色一变,“不好,这是佛郎机人的排枪阵法……”他说着一翻身就上了马,也顾不得马蹄可能陷进泥壳摔断腿的危险,两腿一夹马腹,那老马顿时撒开四蹄就跑了出去,“快快快,跟上,前面湾子处定然大战了。”

    几百个老兵跟在将主爷身后也是撒腿就跑,留下康飞一个人还呆着,心说哪儿来的佛郎机火枪?

    他搔了搔头发,突然想起来,信长野望系列里面的【种子岛铁炮传来】这个事件是什么时候发生来着?

    他忍不住就跟胖迪沟通起来,“胖迪,扶桑种子岛铁炮传来事件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宿主,种子岛铁炮传来是五年前,另外,我看过关于佛郎机雇佣兵的不少自传,有个葡萄牙佣兵说在双屿岛死了大约一千多葡萄牙人,此外,葡萄牙人在双屿建的教堂也被那位巡抚浙江兼抚福建的朱纨老爷给一把火烧了……如果按照正常的伤亡比例来分析,逃跑的葡萄牙人应该更多……还有,母亲大人很担心你和老爷……”

    胖迪的声音听起来呆萌呆萌的,可康飞顾不上,赶紧撒腿往前面追了上去。

    “百户。”几个兵丁转头看凤四,凤四咬了咬牙,“还愣着做什么,跟上去……也不知道老爷怎么一个情况……”

    ————————分割线————————————

    正午的时候,江水灌潮,到了未时,已经是巅峰,七艘两千料的大船已经浮了起来,周围大大小小的船只围绕,隐隐约约分成三个阵型。

    其中最大的是福建林成的船队,原本的海贼王徐栋的二当家李光头此刻也跟自己的同乡林成混了,这两家一合拢,便成了最大的一支。

    此外,扶桑人因为有一位贵人在船上,把一帮佛郎机人都拢住了,却成了第二大的一支势力。

    剩下的就是徽州人汪直,作为原本的海贼王徐栋手下的船东,汪直竖起了徽州人的旗帜,拢住了徐栋的残余,虽然势力最小,实力却不可小觑,毕竟,这里是南直隶,汪直算是坐地虎。

    上午在福田庵受挫,逃跑的几个倭寇回到三湾子船上,倭寇顿时大惊,毕竟,一战被斩首五百,只跑掉几个人,这种战损,倭寇也是承受不起的。

    尤其这一支还是福建人林成麾下,福建这个地方【八山一水一分田】,有钱佬非常之有钱,可穷鬼却精穷精穷,这也是福建籍倭寇居多的缘故,所谓倭寇,其实不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造反么,这些倭寇到了扬州,那还了得,这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啊!

    这帮福建海贼只顾着抢,却不识地理,又言语不通,抢不到好东西,不像徽州佬,抓几个老乡,一张嘴就是南直隶官话,快说,银子藏在哪块?

    他们看到福田庵收留逃难的老乡,又觉得和尚庙肯定有钱,故此准备攻打福田庵,却被康飞带着义勇一网打尽。

    至于扶桑人,却不屑去抢,因为不管怎么去抢,作为【八百真倭】的底气所在,必定是要分润的,何况,还有几百个葡萄牙雇佣兵和扶桑人一伙,关键是扶桑人也知道,语言是个大问题,想抢也未必抢得到好东西,不如坐收渔利。

    福田庵一役战损五百,倭寇林成就把头目们聚集起来,看看汪直未到,忍不住大骂,李光头这时候就说了,书上都说【宜将剩勇追穷寇】,那些扬州兵打了胜仗,下午肯定要追击过来,不如,让扶桑人和那些佛郎机人上岸抵挡一阵,不管成败,与我们都好。

    林成一琢磨,觉得不错,赢了最好,输了,下午申时退潮,酉时高峰,正好扯起风帆退回江上去。

    当下他就派人去通知扶桑人,然后传信的人回来说,那位扶桑贵人说了,会在岸上列阵,不过,到晚上的时候,必须回船上休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90/ 第一时间欣赏我在三界摆地摊最新章节! 作者:明菀所写的《我在三界摆地摊》为转载作品,我在三界摆地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在三界摆地摊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在三界摆地摊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在三界摆地摊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在三界摆地摊介绍:
妖族横行、在内忧外患之下,人族组成一个联邦,只依靠城市防守。李啸天乃是华夏区虎滩市里面一名光荣的......摆地摊的!只是他可以到三界各处摆地摊!......人界:”哎呀,你看我这可是唐伯虎真迹!售价1500w联邦币绝对不多!“......天界:“什么?嫦娥仙子你想要穿时尚的衣服?这个得让我好好去测量测量尺寸啊。”......佛界:“我说佛祖,你怎么又想要新的游戏机了。行了行了,我吃点亏,你把你那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给我就好了!”......地府:“我说轮转王,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大红袍呢?只是你现在没什么可以给我的了怎么办啊。”......虽然我就是个摆摊的,但是只要三界存在的,只要你开的起价。我都可以给你弄过来!我在三界摆地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三界摆地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三界摆地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