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读书老爷和贵族老爷都是一个臭德行
八百真倭在岸边列阵,三百佛郎机佣兵也在其中。
一位头戴银箔押张悬兔耳形兜,身披银箔押黑糸威南蛮胴具足的贵人坐在滑竿上,斜斜撑着手臂,把一枚军配扇拿在手上把玩,旁边两个侍从捧着刀,还有两个侍从打扇子,身后还有十数个头戴唐样白牦牛豪尾兔耳兜,身穿浅葱色黑糸二枚胴具足的亲卫众,腰上还悬挂着鲛皮柄唐草纹碎漆唐样太刀,怎么看都是一副土豪做派。
再旁边些,一个穿着花花绿绿乞丐佣兵装套着半身板甲的佛郎机人一脸羡慕地看着,他是这支三百人佛郎机佣兵的统领,叫做瑞恩斯坦。
他们这些佛郎机佣兵,实际上都是欧陆的穷鬼,身上的半身甲都是些不值钱的量产货色,性质比扶桑一船船拉到大明用来辟邪卖800文的倭刀强不到哪儿去。
这个时候的欧陆,佣兵也不大好混了,因为贵族老爷们经常赖账,导致佣兵们看着似乎薪水挺高可实际上到手的收入说不定还不如一个自耕农,所以无数佣兵一窝蜂地跑到东方混饭吃。
可没想到的是,号称礼仪之邦的大明国,那些读书老爷们居然和欧陆的贵族老爷们一个德性,喜欢赖账。
巡抚浙江兼抚福建的朱纨老爷为什么被朝廷派下来的?事情的缘由就是,有个叫佩雷拉的佛郎机人借了一大笔银子给【余姚谢氏】某人,大约是想合伙做生意,结果余姚谢氏拿了银子翻脸不认账,佩雷拉不得不纠集了一帮老乡【武装讨薪】,把人给灭门了,也就是说,这个倭寇实际上不单单指扶桑人,但凡在沿海闹事的,都叫倭寇。
这个史书上写的【余姚谢氏某者】有人说就是鼎鼎大名的谢阁老家,当然,谢家否认了五百年,史书上只是说余姚谢氏【某】者,点名了么?点名了么?点名了么?你们凭空污人清白,混账得很。
总之,因为有地方乡绅被灭门,导致舆论大哗,说【倭寇肆虐,沿海百姓苦之】,所谓舆论,在大明,自然单单指读书人士大夫,老百姓千万别自说自话以为那是说的自己,这舆论之下,朝廷自然就震动了,于是朱纨就被派到浙江剿倭。
这倭寇啊,史书上其实说的明明白白的,【撤市舶,而滨海奸人遂操其利。初市犹商主之,及严通番之禁,遂移之贵官家,负其直者愈甚。索之急,则以危言吓之,或又以好言绐之,谓我终不负若直。倭丧其赀不得返,已大恨】,说白了就是习惯拖欠货款的大明商人勾结官僚大户,欺诈扶桑和佛郎机的商人,这些外国商人于是就在大明野心家比如徐栋、汪直之流勾结下入寇沿海。
一句话,大明所有沿海地区的海商,不管是大明本国人也好,扶桑人也罢,哪怕万里迢迢前来的佛郎机人,其实都可以称之为倭寇。
而佛郎机人,在倭寇里面算是混得不大如意的。
瑞恩斯坦就是典型,作为一个葡萄牙土鳖,从十三岁开始就给贵族老爷们打仗,打了二十年,都没攒下能娶个老婆的钱,这才狠了心,纠集一帮穷鬼同乡跑到东方来淘金。
结果这厮命不好,从扶桑到大明,几年下来,大明官话是学会了,可银子依然没赚到,后来听说双屿那边【双桅三桅,连樯往来。愚下之民一叶之艇,送一瓜,运一樽,率得厚利,驯致三尺之童子,亦知双屿之为衣食父母】,于是带人就跑到双屿来了,可刚到双屿岛,还没来得及接活,朱都堂大破双屿岛,连岛上的教堂都烧掉了,他打了二十年仗,算是个老军棍,一看不妙,带着老乡抢了几条船撒丫子就跑。
因为双屿岛已经成了气候,朱纨大破双屿后,连续数日,那些不知道双屿已经被灭了的海商依然往双屿跑,【海上纵舟船千余】结果就把朱纨给吓住了,退回岸上开始【厉行海禁】,抓了百多个跟倭寇有勾搭的当地商家【斩立决】,这时候应该开始跟当地乡绅打嘴炮官司了。
瑞恩斯坦就是在这个时候碰上了扶桑来的朱印船的,扶桑贵人看他们这帮佛郎机人都有半身甲,于是给了点金子,瑞恩斯坦也晓得扶桑岛金银比例是1比4,所以贵人给的金子虽然少,但是也还能凑合,就决定先跟扶桑贵人混了。
至于跟扶桑人混丢不丢脸,这个时代的传教士是这么说扶桑武士老爷的【他们或许是白人当中最尚武好战的】,至于大明人,传教士是这么形容的【留着长长黑发的白种】,跟哪里的老爷混不是混呢!如果有明国老爷愿意掏银子,他们一样愿意。
他站在那儿好一番心理活动,对贵人身边那些人羡慕得很,无他,有钱耳,心里面就叹气,没有真正的金主爸爸保养。
这时候,前面一个头戴铁地椎实形兔耳前立兜(简单解释:铁地,说明质地是铁的,如果是铁锖地,那就说明是精炼铁,筋,就是棱起条状,三十二间,说明有三十二条棱起条,如果是漆涂,那就是刷过漆,黑漆涂,刷过黑漆,金箔押,说明贴金,椎实形,就是一个圆环,兔耳前立,就是在帽檐前面竖两个兔耳朵,如果前面竖个南无阿弥陀佛,那就叫六字名号头立兜),身披黒糸威二枚胴具足的武将快步跑了过来,在贵人面前单膝一跪,“親方様……”说着把单筒望远镜双手奉上。
贵人一手拿过,凑在眼前看了看。
“瑞恩斯坦。”贵人一口南直隶官话说得标准得很,只是发音有些怪,瑞恩斯坦赶紧凑上前去,“大人,瑞恩斯坦愿意成为您手中的宝剑。”
贵人听他这个马屁拍得新颖,忍不住一阵笑,笑声从面甲里面传出来,先是清脆,随后沙哑,瑞恩斯坦只装着没听见。
“很好,瑞恩斯坦,这一仗,你为前锋,别傻傻往前冲,摆个样子,放三轮枪,咱们就退回船上,不必为李光头他们火中取栗。”贵人授以妙计。
瑞恩斯坦先是一愣,随后就点头,“俺明白了,请大人放心。”
贵人把手上的军配扇递过去,“去吧!”
瑞恩斯坦接过军配扇,走到阵前,大声喊道:“听我号令,打开药池。”一口标准的南直隶官话,所谓到哪个山头唱哪首山歌,到了大明不会说官话,肯定会被送两个字,滚蛋,强势文化就是这么牛。
“倒火药……关上药池……向左转枪……弹药进膛……取推弹杆……推满……抽推弹杆……持枪……(注:参考自法军条令)”
随着一系列复杂的口号,前方也出现了一面【扬州抗倭乡勇】的大旗。
“预备。”瑞恩斯坦高举军配扇。
“是扬州好佬的,跟我冲锋。”对面为首将领一声喊,连人带马撞了上来……
四十六章 倭寇都是纸老虎
未时,烈阳正艳。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带着自家百十个骑兵家丁亲自打头阵冲锋,西、徽等义勇及盐、漕等丁壮随后,一下就冲了上去。
湾子沿岸的芦苇荡里面,许多林成、李光头手下的倭寇眼神紧紧盯住岸上,一个口中叼着刀背的年轻倭寇跃跃欲试,旁边有个年纪三四十的伸手在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低声就道:“你激动个甚!眼睛放亮一点,若是官军崩溃,咱们就上去打杀一阵,要是扶桑人崩溃了……”年轻的赶紧拿开口中叼着的短刀,“叔,我知道哩!叔,你说要是这一票抢了个大的,咱们回去能娶上媳妇不……”
旁边几个相熟的倭寇就低笑,“你这憨娃,莫不是准备跟你叔同娶一个……”年轻的倭寇顿时脸上就红了,“放屁,肯定要先紧着我叔……”
“是是是,紧完你叔紧你。”几个家伙很恶意地低笑起来,刚笑两声,一个穿着腹当头上还戴着个头盔像是个头目模样的就低喝,“还不快闭嘴。”
周围继续低笑,“头儿,咱们这不是怕这憨娃子第一次太紧张么……”
岸上,面对这刺目的阳光,凤玘眯着眼睛,腰刀在手,已经瞄定了对面那个穿着花花绿绿却身披铁甲的家伙,看对方架势,应该是一个领头的……他狠狠一叩马腹,只等胯下战马过去,他好一刀枭首,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开火。”瑞恩斯坦一挥军配扇。
“砰砰砰。”一阵火枪轰鸣,黑火药燃烧的造成的黄黑色烟雾顿时弥漫。
马上的凤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都一个趔趄往后仰了仰。
冲在最前面的百十家丁就像是被一支无形的神灵之手在空中随手抽了一巴掌,人仰马翻,战马唏律律人立而起,有些战马更是一转身就往旁边跑去……
“长枪兵上前,”瑞恩斯坦作为打了二十年仗的老兵,意志还是颇坚定的,起码,才第一轮射击,他的动作还是有模有样的,随着他的口令,后排的长枪兵举着长矛快步走到前方,纷纷放低长枪,整个阵型顿时变成了一只豪猪。
退到后面的火枪兵纷纷快速装弹,在装弹的时候,瑞恩斯坦手下的老兵和扶桑人顿时就看出区别来了,这些瑞恩斯坦的老乡们把火枪装弹的步骤简化了不成样子,连推弹杆都不用了,倒上火药直接就把枪托往地上猛捶两下以代替推弹杆,大大缩短了时间,在扶桑人还手忙脚乱装弹的时候,一百多个佛郎机火枪兵已经装弹完毕举枪瞄准。
“砰砰砰”又是一轮射击。
像是最锐利的矛尖一样冲在最前列的凤玘胯下的战马一声哀鸣,马前失蹄,几百斤的重量在奔跑的加速度中连接翻了两个滚,把马上的凤指挥给摔了下去。
后面又是十数匹战马在哀鸣中翻滚倒地,剩下五十多骑终于抵抗不住,士气全崩。
后面盐漕丁壮在第一轮枪响的时候就已经骚乱不堪,这时候看见前面家丁老爷们都跑了,当下顿时转身撒丫子便跑,有些直接把手上兵刃都扔掉了,没兵器肯定能跑得更快一些不是么!
最前面的凤玘老爷一手撑地,支撑着站了起来,看着前面如林一般的长矛,眼前,闪过的是女儿蓉娘的笑声,还有儿子凤琇因为刀枪功夫练不好被自己暴揍痛哭的声音……
辣块妈妈!应该让琇儿读书的……凤玘老爷感觉到胸腹部剧痛不能抑制,腿一软,咕咚一声又倒了下来。
“老爷。”到底有几个忠心的冲了上来,伸手去拽凤玘,凤玘一挥手把人拨开,腰刀往地上一插,扶着刀又站了起来,张嘴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老子凤玘,世袭扬州卫指挥佥事……”他一拔刀,又冲了上去。
这时候后面有西商骁勇冲了上来,那麻三在人群中嘶喊了一声,“小老爷说过,倭寇都是纸老虎,上啊!一颗首级三十两银子……”
这些西商骁勇上午狠杀过倭寇,士气不同那些没用的盐漕丁壮,后面徽商骁勇原本看周围盐漕丁壮溃散,准备逃跑的,到底财帛动人心,一听前面喊一颗首级三十两银子,徽州这个地方,号称是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农田和庄园,历来是精穷精穷的,要不是穷,怎么会有跑出来做生意的习俗呢!三十两一颗首级,能买好些地了,顿时就跟着冲了上去。
麻三和一些冲得狠的西商骁勇已经看见了前面那些佛郎机人的脸颊了,顿时面露喜色,他在边军中那也是数得着的悍勇,当下一抱头一个翻滚就往前面滚去,他那些老兄弟们也都是老边军,看着麻三这副模样,纷纷有样学样,往地上一扑,就往前面滚去。
这时候,扶桑人装弹完毕,纷纷举枪,砰砰砰又是一轮射击。
后面躲闪不急的西商和徽商骁勇当即就倒下去上百人。
到了这个时候,再是从小练武的亡命徒也扛不住了,徽商骁勇率先崩溃,转身就逃,剩下的西商骁勇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这一犹豫的当口,麻三等人因为冲进了长矛的下方,反倒暂时安全了,眼前全是一条一条的大腿,只需要抡开刀子乱砍就行,佛郎机长矛阵当即就略显骚乱,不过这些都是二十年老兵卒,纷纷把长矛往下砸去。
这时候,佛郎机人第三轮装弹也结束了,再次举起火枪。
战争之神讨厌鲁莽,但相比较鲁莽,更厌恶犹豫。
那些剩下的西商骁勇因为这略一犹豫,在第三轮佛郎机人的排枪中纷纷倒毙,这时候士气便彻底崩溃,转身就逃。
到了这时候,战场局势明朗,谁胜谁负一目了然,藏在芦苇荡中的倭寇终于忍不住,纷纷从芦苇中跳了出来,本就是以逸待劳,这一扑上来,措不及防下,那些把手上兵刃给扔掉的盐漕丁壮成了第一批倒霉鬼。
噗嗤一刀,方才那芦苇荡中的年轻人砍倒了一个盐丁,下意识弯腰过去摸尸,居然从尸体身上摸出一块银锞子,当时就大喜,转脸喊道:“叔,你看我……”
当一声响,他叔叔抬手挡住一枚从上劈下的刀,顺势一滑,把对面一个漕丁砍翻在地,就冲着侄子吼道:“你个憨娃,这杀人哩,看着前面。”
年轻人缩了缩脖子,把银锞子往怀中一塞,拎岛就跟着自家叔叔往前面冲去。
这些倭寇大砍大杀,盐漕丁壮和西商徽商骁勇纷纷鼠窜,沙宝亮也被裹挟其中。
“俺就说哩!没了小老爷,这打起来大大地不妙。”沙宝亮心里面一面嘀咕一面撒丫子狂奔不止,跑了半里地,腿脚打软,咕咚一下就扑倒在地。
“这下完蛋了。”沙宝亮心中发凉,挣扎着爬起来,抬眼一看,却瞧见不远处转过来一队人马,为首一匹战马,战马上面坐着一位持弓老将,老将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酉时的阳光发红,照射的那年轻人就像是被染上了一层红灿灿的光芒。
沙宝亮大喜,拼命就喊:“小老爷,救俺一命……”
四十七章 开挂,霸王之姿
康飞抬眼就看见了沙宝亮,还有他身后大批的溃勇以及追杀的倭寇,这些追的逃的彻底没了阵型,有逃跑的在前面追杀的在后面可后面又有一帮溃逃的……层层叠叠,就像是一群绿头苍蝇扑了上来。
沙宝亮身后正有个年轻的倭寇举刀砍杀上来,康飞来不及去救他,正在这时候,旁边马上的张老将军抬手拉弓,嗖的一声,一支雕翎箭就射了出去。
嚓一声铁器入肉的声音,举着刀的年轻倭寇被雕翎箭正中面门,鲜血飚射仰面就倒,后面一个年长的扑上来,一把抱住年轻人的身体,带着哭腔喊道:“小三,小三,你个憨娃,冲那么快作甚……”
马上的张桓老将军一箭射倒一个倭寇后厉声大喝,“儿郎们,结阵。”身后老兵卒们顿时就窝成了一团,刀盾在前,弓箭在后,长枪在两侧,虽然拢共才百多人,却森森然有萧杀之气。
老将军抬手又是一箭,嗖地一声,雕翎箭从那年长的太阳穴穿了进去,崩出一窜血花,尸身扑倒在地。
对面沙宝亮连滚带爬就冲了过来,张桓一抬手又是一支雕翎箭搭在了弓上,厉声喝道:“冲我阵型者,杀无赦。”身后刀盾手把刀脊在盾牌上拍着大喊【杀无赦,杀无赦】后面长枪手一举手中的长枪【杀无赦,杀无赦】
沙宝亮被雕翎箭一指,浑身冷汗直冒,吓得魂儿出窍,连声喊道:“老爷莫射,老爷莫射。”窝着头往旁边窜去,听得嗖一声响,那雕翎箭就从自己耳朵旁边飞了出去,把一个冲上来的盐丁给射杀当场,随后,一阵乱箭,把前方不管是溃勇还是倭寇射了一通。
康飞看着张老将军这狠辣的姿态,顿时无话可说,虽然,他很清楚,这才是面对溃勇最好的办法。
他看了一眼冲到自己跟前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喘气的沙宝亮,长叹了一口气,“马丹,看来不开挂是不行了。”
说话间,咣当一声,从胸口就冲击出一个虚拟电脑界面出来了。
爱因斯坦曾经说:数学比其他科学更加珍贵,是因为它的定律是确定无疑可不可置疑的,而其他科学在一定程度上都值得商榷……
从这一点来讲的话,五百年后的游戏很科学,因为,数据在说话。
姓名:戴康飞
等级:7
生命:79
力:30
敏:30
智:30
魅:30
后面一连串的技能,属性统统都是5,康飞看着不由一笑,我果然是个挂逼啊!
把智点到37,跑动点到10强击点到10,随手关掉界面,噌一声拔出奥丁纹倭刀,康飞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啊啊啊啊啊!”一个满脸风霜的倭寇高举着刀向他冲了上来,他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一挥手上的倭刀。
噗嗤。
从鼠蹊部上撩刀直接从肩膀处,那倭寇低头一看,胸前鲜血一下就喷涌出来,随后,在倭寇凄惨的尖叫声中,红的黄的绿的从腹腔中滚落了一地……
上撩的刀势一停,刀尖在阳光下耀然闪烁。
伸出左手握住刀柄末端,上步就是一个斜劈,对面一个冲过来的倭寇下意识拿刀去挡,还没来得及挡,眼瞳中就闪过刀芒。
噗嗤。
从颈部直到腹部斜斜被整个切开,上身滑落在地,随后,下半身噗通一声栽倒,里面的内脏流了一地……
这两刀实在太残酷,对面的倭寇顿时吓住了。
有两个倭寇互相看了看,看着眼前这人依然跨步双手握刀低着头,眼神一换,齐齐发一声喊就冲了上来。
噗嗤。
下沉的刀势从左至右横着扫出一道耀眼的刀芒。
两个上半截身体噗通噗通就倒在地上,下半身余势未尽,依然跑出去数步,这才倒地,血喷在地上,在阳光下能看见热热地蒸腾上升着。
即便是倭寇这种见惯生死的,都第一次看见这么残忍却又带着美感的刀法。
虽然才杀了四个人,却震慑当场,对面倭寇纷纷停下了脚步,那些盐漕丁壮和义勇们便纷纷从两边跑了过去。
康飞以斜弓箭步站着,手上的奥丁纹倭刀横在空中,他缓缓站直,垂下刀来,刀上的血迹开始往下滴着,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
对面一个穿着腹当的头目这时候一声喊,“他不过一个人,怕他做甚?”左右倭寇互相看看,正准备冲上去。
这时候康飞抬头,咧嘴一笑,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随后,跨步就跑了起来。
跑了两三步后大喝一声,整个人迎着阳光就一跃而起……
那倭寇头目忍不住抬头,只见一道阴影从天而降……
噗嗤。
倭寇头目连人带甲被康飞劈成两半,鲜血撒了后面的倭寇满头满脸。
刀光余势未尽,左右横扫,又是两个倭寇被拦腰砍断……
后面一群人目瞪口呆看着康飞开无双。
张桓老将军眼珠子都差一点崩出来,喃喃自语道:“这种刀法,简直是鬼神一般……”
旁边沙宝亮一骨碌就爬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兴奋地大喊,“俺晓得了,小老爷施展的肯定是吕祖的天遁剑法。”
一个逃窜回来的西商骁勇这时候就插着腰大口喘气,“呼,呼,小,小老爷明。明明用的是倭,倭刀……”
沙宝亮啐了一口,“你懂个屁股,像小老爷这样的神仙弟子,那刀和剑在他手上有区别么?”旁边人齐齐看他一眼,忍不住心里面就说,这厮,真是拍马屁的一把好手。
这时候张老将军惊觉,当下大喊道:“还不与我反攻上去!”
前面康飞可没注意到后面的情况,他开无双之下,这时候眼前只有一个颜色,黑白色的,有些慢动作的倭寇们扑上来,然后被他砍杀喷溅出来的鲜红鲜红的血色。
“我与你拼了。”一个倭寇大喊着冲了上来,康飞咧嘴一笑,只是把手上奥丁纹倭刀一抬往前一伸,噗嗤一声,那倭寇简直就像是自寻死路一般扑在他刀尖上面,整个人串了上来。
“呃!呃,呃……”这倭寇嘴巴里面不停地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整个人像是被串在铁签子上面的鱿鱼一般扭动着。
康飞伸手一推,右手一拔,尸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对面倭寇只能看见他横着的刀刃挡住半边脸,那奥丁纹沾着血,就好像一枚又一枚挣开的魔眼,魔眼注视之处,就是他们毙命之所……
在这种残酷的刀法压力之下,倭寇的士气顿时崩溃,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跑啊!随后,一群倭寇扭头就跑。
一甩手把奥丁纹倭刀上面的残血甩掉,康飞再次奔跑起来。
康飞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冲上战场,奥丁纹倭刀所向,挡者披靡,狼的速度,熊的力量……在飞奔中他每一刀都会带走一条倭寇的性命,倭寇被杀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若是从天空中看下去,一个人在追着一群人,就像是扬州府常见的养鸭人在驱赶着自己的鸭群。
对面的扶桑贵人从千里镜中看着如鬼神一般的少年,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
“马鹿野郎……明国居然还有这般如鬼神也似的猛将?真真有霸王之姿……”
四十八章 笛声悠扬,翩翩之舞
夕阳余韵,落照倾斜。
东风飒飒,芦苇低伏。
原本是犬吠鸭鸣,炊烟人家的地方变成了修罗场。
扶桑贵人忽有所感,顿时从滑竿上下来,上前两步,“虎千代,吹笛。”侍奉在身后的亲卫为首之人赶紧从怀中摸出一根翠绿的笛子放在唇边……
从腰间抽出折扇,哗啦一声展开,贵人缓缓伸出遮在额头前方,单膝提起,左手张开在眼前推出,五指缝中,不时有人被砍杀,鲜血飚射……
“伊呦——”贵人起了一个调子,旁边笛声清扬,贵人翩翩起舞。
在嘶喊追杀中的舞蹈,带着残酷的美感,
康飞一挥刀,单脚在地上一点,戳出一个深深的坑,停下了斩杀之势。
他这一个急停,后面跟随的俱都一愣,纷纷在康飞身后站定,沙宝亮赶紧上前,“小老爷何故……”康飞没好气道:“说人话。”
“俺是说,小老爷咋不杀了哩?”
“你眼瞎啊?”康飞一指前面,沙宝亮搭了一个凉棚一看,哦!对面有人跳舞……他顿时搔了搔头,“小老爷,你们读书人跟俺们粗人就是不一样,那对面的倭寇想必也是读书人吧,不然咋还跳起舞来哩!”
康飞差一点气了一个仰倒,卧槽,你才读书人,你们全家都是读书人……何况我是在说跳舞么?你瞎了眼么?前面那么多又黑又粗的火枪。
后面稳打稳扎的张桓老将军一带马缰溜到他旁边,老将军满头大汗,双臂都有些发颤,毕竟八十岁了,开弓也是力气活,看着对面就脸色凝重,“这是真倭了,怕是不好啃……”
双方僵持在湾子处,烟雾尚未散尽的战场上,笛声悠扬……
啪一声,泊在湾子水面的船上,坐在小马扎上观战的林成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伸手在船帮上拍了一巴掌,“傻女捏,还跳上了……这些扶桑人,到底不靠谱。”
旁边李光头摸了摸自己新刮的光头,“非我族类嘛!再说了,人家是扶桑贡使,听说还是什么将军家的私生子,跟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不是一路很正常,要不……咱们扯上风帆……”
李光头的意思是说,虽然没攻进扬州城,那才真是花花世界,但,反正已经抢了一票,这时候正是江水退潮高峰,何不干脆顺着潮退回江上,上哪儿抢不是抢呢!岸上那一票骁勇倒是不可畏,可领头那个少年郎,真真是万人敌,见了鬼了,扬州这种繁华地方,居然能生出这种猛将。
俗话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反过来说其实也可以,兵勇勇一个,将勇勇一窝,要不然,自古为啥都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呢!
看到岸上那用倭刀的少年郎这么勇猛无双,李光头就忍不住打退堂鼓。
林成看了他一眼,就哼声道:“我看你是在双屿被杀破了胆……那少年再猛,能扛得住火枪么?能扛得住佛郎机炮么?你没瞧见他也停下脚步,不就是怕火枪么!你也真是个没用的,那佛郎机佣兵居然没能拢在手上却被扶桑人收拢过去了……”
李光头脸上一红,有心反驳,但这家伙本身在双屿的时候就是一个类似白纸扇一般的角色,双屿被破,他手底下人数更少,林成要不是因为他是闽人,未必多么待见他,毕竟是半道来投而不是知根知底的老弟兄……所以李光头其实也很清楚自己在林成手底下的位置,只能捏着鼻子不吭声。
旁边一个船主就打岔,“李光头也是谨慎,不过,岸上那小子着实是生猛得很……李光头,咱们也不怕他,俗话说,神仙也怕一溜烟,这厮我看他自恃武勇,到时候咱们用铳轰他娘的……”
“就是,老子也不信,他还能扛得住铁铳么!”
十几个船东中大部分都不大肯退兵,好不容易来一趟扬州,不狠狠抢上一票岂不是亏大了,至于战损,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只要船在,回福建招招手,随时有精穷精穷的汉子肯吃这一碗刀口舔血的饭。
正在争执的时候,旁边有人禀报,“大统领,毛海峰来了。”
林成哼了一声,“都别吵了,汪直那厮的干儿子到了,他是地头蛇,咱们听他怎么说。”
说话间,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汉子走了过来,无须,白净脸庞,身上穿着绉纱道袍,头上还戴着一顶方巾,要不是腰间还绑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第一眼看见他的人定然会以为他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海峰见过诸位叔伯。”年轻人作了一个团团揖,十来个船东头领中大部分都不喜欢他,盖因为大家都是苦出身,又整天在海上漂泊,晒得黑不溜秋的,这厮却是白净净跟个读书老爷差不多,大家出身都不一样,喜欢对方才见鬼了。
有人就阴阳怪气道:“咱们可不敢当你毛海峰的叔伯,你这长相,朱都堂看见你,说不准要招你做上门女婿,双屿岛都不会灭……就是,咱大老粗一个,当不起……”
年轻人微微一笑,嘴角一边弯起,还有个酒窝,确实是个好皮囊。
他一抬腿,从靴筒里面摸出一柄扶桑折扇,哗啦一下展开就在额头搭了一个凉棚,看着岸上那扶桑贵人,自言自语就说道:“这位贵人是扶桑足利古河公方血嗣,上杉关东管领苗裔,领幕府将军义晴大人之名前来大明朝贡,这一段舞,跳得着实优美,我见为之心醉啊!”
“什么公方母方的,咱们乡下人家出身,听不懂。”一个船东闷声就说道,“毛海峰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好。”年轻人一转身,看着那些船东,“咱们半是奉承半是挟持,好不容易请人家一起,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亏大了?”
“那还能怎么地?要不,就请你毛海峰上岸和那少年郎硬扛硬?”另外一个船东虽不想走,却也不大肯给毛海峰面子,故意就暗讽他。
年轻人顿时就哈哈大笑,拿扇子在脸颊旁边扇了几下,要是康飞在场,肯定就要吐槽【文扇胸,武扇肚,装逼扇头部】
“诸位叔伯。”年轻人喊了一声,又冲着林成拱了拱手,“大统领……你们大约都不读史……”
那些船东一下炸锅了,纷纷就叫嚣,“傻女捏……读过书鸟不起啊……”林成脸色也不好看,“海峰,你要有什么主意,就直说好了。”
年轻人面带微笑,把扇子一合,在手上敲了敲,“好叫大统领和诸位叔伯放心,我干爹他,此刻已经进了扬州城。”
“什么?”林成当即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自然不敢欺骗大统领。”年轻人抿唇一笑,“这扬州城内的扬州卫副千户朱祺,当年没钱进京袭职,是我干爹赞助了他一大笔银子……”
话音未落,林成狠狠就拍了船帮一掌,“好,好好好,诸位,鸣金收兵,咱们仔细商量一下,如何直接攻破扬州城,抢他娘的。”
“大哥,我手下儿郎都善操小舟,我来做先锋。”一个船东急不可耐就跳了出来嚷嚷,旁边另外一个船东一瞪眼,“凭什么?难道我手底下就不善操小舟么?”
当当当当当。
大船顶部敲起铜锣,岸上残余的倭寇纷纷就往水里面跳朝船上游来。
毛海峰拿折扇在手心拍着,眼角瞥了瞥那些船东,嘴角就流露出一丝不屑,心说这帮粗胚,只知道抢,却不懂顺风顺水做生意的道理,要是能借着扶桑贡使的名头逼迫朝廷重开市舶司,那才真是金山银山……
岸上,康飞看对面把舞都跳完了,寻思着如果硬冲对方阵型怕是冲不动,毕竟手底下真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张桓老将军倒是能打,那些披甲老兵似乎也不错,但一来人数少,二来,的确太老了。
张老将军也犹豫,他自觉不怕死,但是不怕死和故意送命那是两回事情。
靠一帮没有训练过的义勇和盐漕丁壮去冲对方严谨的阵型,外有长矛内有火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四十九章 千目修罗大人听着
“小老爷,要不,先退兵吧!”沙宝亮小心翼翼就对康飞建议,康飞眯着眼用眼角扫了他一眼,把他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就道:“俺就这么一说,小老爷你做主。”
张老将军这时候也觉得没把握,对面人人披甲,起码上千人,而且阵型严谨,再看看自己这一方,无非就是依仗着康飞这傻小子勇猛,既没有人数的优势,也没有操练的优势,更没有披甲的优势,怎么打?于是也想建议康飞先退兵,只是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这时候,对面贵人跳完舞,招手叫过瑞恩斯坦,细细说了一番话,瑞恩斯坦听了连连点头,随后,走到阵前,大声就用南直隶官话喊道:“对面的千目修罗大人,我家贵人说了,天色快晚,你我两家何不罢兵,我家贵人仰慕大人英姿,愿意归还贵方俘虏……”
康飞眼角一抽,千目修罗?果然,扶桑人是自古以来都这么中二兮兮的。
“千目修罗?这是说小老爷吧……废话,还能是说你不成……这个名号牛逼得紧……千目修罗?比俺们李把总的名号听着霸气……哎!你说对面讲仰慕小老爷英姿是什么意思……谁知道哩,说不好,对面那位贵人好被走旱道呢……对撒,三扁不如一圆嘛……”这些骁勇和丁壮们越讲越不成话了,不过,百战余生,这种情况下讲些混账话可以理解。
沙宝亮在旁边看康飞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扭头呵斥,“闭嘴,都闭嘴,还有没有尊卑了?小老爷你们也敢瞎编排?小心回了扬州城,小老爷一发功,弄死你们……”
康飞大怒,“沙宝亮你给老子闭嘴,老子是那样的人么?”逮着沙宝亮就是一顿狂喷。
他正说着,对面果然就有人过来了,还搀着十来个人,沙宝亮捂着脑袋,却是一眼就看见麻三了,当下大喜,“麻子哥,麻子哥,你还没死啊!”
麻三的肚子上面被捅了一个大窟窿,脸上煞白,有气无力就说道:“小老爷,俺们七八个弟兄护着凤指挥,总算是保住了凤老爷……”
康飞先弯腰低头去看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就笑说道:“麻三,你命大,应该不会死。”麻三捂着肚子就哼哼,“这个可不好说,俺还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卧槽你都不忌讳啊!康飞脸上顿时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麻三就笑笑,“小老爷,俺们在九边,生生死死的,见得多了,早就不在乎啦!你瞧瞧凤老爷,看看伤势重不重。”
康飞这时候才去看凤玘老爷,瞧了瞧,凤玘老爷好像是被铅弹射中,打断了两根肋骨,旁边张桓老将军也下马看了几眼,顿时就断定,“不妨事,好好将养着就能恢复,只是……”老将军欲言又止,康飞却懂老将军的意思,火枪是铅弹,射进体内很难清理干净,这年月,又没有抗生素,就算当时好了,事后复发,也很可能挂掉。
凤玘这时候就虚弱地笑了一下,“败军之将,叫老将军笑话了……”张桓就一瞪眼,“老夫当参将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哩,你觉得老夫会笑话你?你凤指挥好大的面子……”
康飞觉得这位老将军脾性真是火爆,当下瞧了一眼讪笑的老丈人,抬首就对那领头的佛郎机人说道:“好,替我多谢你家贵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样子,是个葡萄牙人,怎么跟扶桑人混了?”
瑞恩斯坦闻言顿时大喜,话说,他在大明还真没碰到知道他是葡萄牙人的,都是佛郎机人佛郎机人的,当下就说:“好叫老爷晓得,俺叫瑞恩斯坦。里斯本……”
康飞哦了一声,“里斯本的瑞恩斯坦。”
瑞恩斯坦顿时就尴尬地笑了,他一个底层土鳖,哪儿来的姓?等于康飞。扬州,难道康飞还姓扬州不成?故此瑞恩斯坦就尴尬了。
冲他挥了挥手,康飞就说:“我大明有一句俗话,叫英雄莫问出身。”
瑞恩斯坦连连点头,“是是,老爷明鉴,俺本是里斯本的穷苦人家出身,十三岁跟随阿方索爵爷打仗,可是打了二十年,也没有苦到银子……”他絮絮叨叨抱怨自己如何倒霉,康飞脸上一脸正经聆听,肚子里面就笑死,你一个葡萄牙佬,跑到大明来,一口一个要苦银子,娶老婆,这样合适么?
他是忍住了,可旁边却忍不住笑,到底因为康飞的缘故,都压抑着笑声,康飞不得不瞪了这些人一眼,这才笑眯眯跟瑞恩斯坦说:“既如此,瑞恩斯坦……我就叫你老瑞吧,老瑞啊!你可愿意跟我混么?别的不说,保举你一个前程我还是敢答应的……”
瑞恩斯坦闻言,就有些扭扭捏捏地,“老爷,俺和手下一帮苦哈哈,主要都想娶老婆……”这话一说,旁边噗嗤一声,纷纷大笑了起来。
有人就插嘴了,“不得寺,叫小老爷给你们每个人搭一个马马,说不定还能搭一个小姨子……”
这话一说,瑞恩斯坦和一起过来的三十个佛郎机佣兵眼神顿时炯炯有神,“真嗲?”
康飞啼笑皆非,却也不好回绝,话说,这也算是最朴素的一种要求吧!别说是现在,就算五百年后,我兔的军队里面都免不了这种情况,好多人当兵真的就是为了娶老婆。
他略一犹豫,觉得这个要求可以满足,当下就说:“要是你们能够落籍扬州,我想,咱们扬州府的诸位大人是愿意给你们安排相亲的……”他也没说死,只说相亲,可即便如此,当即就有十几个葡萄牙佣兵用不大地道的南直隶官话说,老爷,俺们愿意落籍扬州,求老爷收留。
倒是瑞恩斯坦,这时候就有些犹豫了,脸上堆着笑就说:“按说老爷这般抬举俺们,俺们就应该报效了,只是,俺们已经收了贵人的金子,答应先跟着贵人的,俺们这一行当,就讲一个信义……”
康飞顿时有一种古惑仔喊着【好兄弟,出来混讲义气】的既视感。
“既如此,你可愿意给我说说,那位贵人是个什么出身?怎么到我大明来的?”
“这样?”瑞恩斯坦寻思了一下,觉得说一说,也不算是出卖贵人,当下就说,“这位贵人据说是扶桑足利古河公方血嗣,上杉关东管领苗裔,领幕府将军义晴大人之名前来天朝朝贡……”说完又仔细咀嚼了一下自己的话,然后肯定点头,“对的,就是如此这般。”
康飞皱了皱眉,心说幕府将军义晴我知道,剑豪将军足利义辉的老爸嘛!不过,足利古河公方血嗣,上杉关东管领苗裔是什么鬼?
当下就沟通胖迪,“胖迪,你帮我查查,扶桑的足利古河公方血嗣,上杉关东管领苗裔是什么鬼……”
“宿主,这应该是古河公方足利高基的次子,过继给了上杉管领家,叫做上杉宪宽,成为关东管领,后来上杉宪宽在享禄四年因为享禄之乱被追放,宪宽的弟弟上杉宪政继承了关东管领,宪政也是扶桑军神上杉……”
“这个我知道,上杉姐姐的干爹嘛!”
康飞这时候就摸了摸下巴,心说怪不得做事这么不靠谱,在战场上还跳舞,原来是个顶级官二代了,只是,一个贡使,跟一帮倭寇跑来入侵扬州,岂不是找死……
那瑞恩斯坦看康飞摩挲着下巴,顿时就说:“老爷寻思的事情,俺倒是能说道说道,贵人有舟船四艘,在海上碰到了李光头和林成,然后对方半是奉承半是挟持,就请贵人跟他们一起到扬州……”
康飞听着就冷笑,心说对方八百个披甲的真倭,谈什么挟持?无非就是朝廷撤回市舶太监,没地方做生意了,想着靠这一招胁迫朝廷重开市舶司。
五十章 我受朝廷恩养十七年
最终,瑞恩斯坦和手下三百葡萄牙佣兵没能跟上康飞,因为瑞恩斯坦觉得刚拿了贵人一笔金子,虽然数量不大,但是,作为合格的佣兵,再怎么样也要完成契约。
康飞对此倒也不反感,不管怎么说,有契约精神是可贵的。当下就打扫战场收拢溃兵,最后看了一眼停泊在河面上的大大小小船只,默然离开。
不过,他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夜里一定要来夜袭的,作为五百年后的人,别的不讲,【郭靖每天杀一百蒙古鞑子就能灭大蒙古】的帖子是看过的,觉得深得太祖他老人家游击战的精髓……
今天在三湾子这一仗,输赢不好说,西商骁勇和徽商骁勇阵亡了大约三分之一,剩下的有一半带伤,至于盐漕的丁壮,因为溃败得早,被人撵杀,阵亡足足一半,受伤的却少,至于主动跟随的那些普通乡农,倒阵亡了一大半,这也是没办法,这些人是一丁点儿军士操练都没有,虽然勇气可嘉,但上阵后呆立当场的真的比比皆是。
但是,康飞开无双后,倭寇也被他们杀惨了,粗粗一估算,估计能杀了差不多将近两千倭寇,这样一来,阵亡率差不多一比一甚至还多一些,这个战绩,在当下的大明朝来讲,无论如何都不能算难看了。
其实戚爷爷在兵书里面也讲的很清楚,他招募的兵,能打的都是浙江精穷精穷的地方,至于其它地方【则韩白在世不可用也】,也就是说哪怕是韩信、白起活过来都不能把这些地方的人练成精兵,说白了就是有钱不想拼命。
扬州作为天下一等一繁华的地方,能打出一比一的战损比,还要求什么呢?
回到扬州城内,康飞就请张桓老将军报捷,讲大破倭寇一万,只是首级数量有些难看,才百把颗,这还是刚开始的身后悄悄割的首级,后来讲两家罢兵,哪儿能好意思去割脑袋,你割对方的,对方是不是要把你阵亡的也割了?毕竟对面还有八百真倭在,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也不是假的。
到了府衙,张桓老将军报捷,吴尧山大怒,吴桂芳大惊。
吴尧山破口大骂,什么大捷,你们这是讳败为胜,戴康飞呢?我要砍他首级示威……
他这么一说,剩下的骁勇们就不干了,什么救命的恩情且先不说,把小老爷杀了,倭寇来攻城,谁来抵抗?靠这些卖嘴的官老爷么?差一点闹出哗变来,还是吴府尊亲自安抚,又有张石洲命人抬着银子来发了下去,这才把兵丁骁勇们的怨气给安抚了下来。
至于康飞,进城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回家,结果刚回去,四娘娘劈口就问四爷的安慰,康飞目瞪口呆,老娘啊!我这浑身的血,你怎么就不关心儿子呢?
四娘娘的道理很朴素,你都有神仙护着了,你老子却手无缚鸡之力,那能一样么?
康飞没奈何,告诉老娘,说老子被巡按御史吴尧山扣下了,四娘娘一听,那还了得?劈脸就捶了康飞几拳,说你怎么不把你老子救出来。
老娘真是不讲道理啊!康飞只能暗中吐槽,苦笑着就说,要不,我造反,请老头他做皇上,老娘你也过一把皇后的瘾……这话一说,四娘娘到底按捺住了,也晓得自己过分了,就对康飞说,儿啊!不是为娘的不讲道理,只是,只是你老子他,他手无缚鸡之力……
康飞都没话说了,心说就自家老子那六亲不认的架势,妥妥是一个清流,除非皇帝下旨,不然,谁敢杀了他,当下好言安慰,就讲,我那位丈人老头都说了,咱家老子是扬州第一号大才子,没有当官的敢杀他,顶多关两天,吃吃苦。
四娘娘眼泪水都留下来了,说,你老子何曾吃过什么苦……
老娘都说到这一步了,那还说什么呢?就说,行,我去找张石洲去,他一个大明首富,要不是他,咱家老头不会有事,话说我保咱家一家还是有把握的,管整个扬州死活做甚么……
这话就有点置气了,四娘娘一听,觉得儿子是吃醋了,赶紧又安抚儿子,说,乖乖啊!我平时把你顶在头上,但是哩,你老子他手无缚鸡之力啊!
康飞被老娘都气笑了起来,行行行,老爸他手无缚鸡之力,我现在就去。
他到了扬州府衙,恰好张石洲在发银子,看见他后大喜,好歹让他安抚军心。
康飞就板着脸,“叔太爷,我家老头哩?我回家差一点没被我老娘给打死,说我大不孝,不管自家老子的死活……”
张石洲就尴尬不已,他已经从哪些西商的骁勇口中得知战场上情况,知道这个遇仙的傻小子大杀特杀,要不是他,今天这一仗,怕是要糟糕,于是就跟他说,“侄少爷,不是我不肯帮忙,春林跟我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乃是我的挚友,但是,巡按御史吴尧山执意要扣下春林,我也要照顾吴尧山的面子……”
“辣块妈妈。”康飞破口大骂,“照顾他的面子?那谁来照顾我的面子?我在这儿就放一句狂话,在不把我老子给放出来,哼哼,老子就去投倭寇了……”
那吴尧山其实就躲在府衙里面不肯出来见他,这时候听见他如此叫嚣,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腾腾腾就从府衙里面一路小跑出来,把两根手指头一端,挑眉瞪目大喝了一声,“咄!好一个奸猾小子,朝廷恩养与你,你却抱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康飞看见他,顿时就一撇嘴,“朝廷恩养我什么了?我又不是读书老爷,没拿过朝廷一钱银子,没领过朝廷一斗谷子,怎么?老子今天杀了两百个倭寇,你们这些当官的却还扣押了老子的老子,吴尧山,你脑子里面装的是夜香吧?我告诉你,邸报上说,夏言夏阁老建议复河套,叫做擅起边衅,那么,你吴尧山,就是逼反忠臣……”
吴尧山被他这话气得瑟瑟发抖,手抖得跟中风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老好人吴府尊出来做拦停,说,尧山啊!戴秀才也是一时口误,何必扣着他,让其家去吧,也显得你宰相肚量。
康飞一撇嘴,“就他?还宰相肚量,狗肚子里面存不住二两油的脾气,能做到三品,顶天了,想进阁,做梦去吧!”
其实不管是吴尧山还是吴桂芳,谁都没想过进阁,在大明,不是翰林出身,想进阁几乎是做梦,所谓宰相肚量,只是一句客气话,可康飞讲的难听,一时间,连老好人吴府尊都听不下去,毕竟,他也是读书人,被洗脑了,觉得我读书人礼贤下士,那是我的德操,却不是你真的就可以与我平起平坐。
当下吴桂芳就板住脸说了一句,“放肆,你这是恃功而骄,成何体统?我大明良将如云,猛将如雨……”
“行行行,大明良将遍地走,猛将不如狗……”康飞说了一句,“反正,我现在回去告诉我老娘,我老子一会儿要回来吃晚饭,要是到时候晚饭好了,我老子没家来,哼!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说了这句麻木的话,转身拍拍屁股就跑了,把吴府尊和吴巡按都气得面红耳赤。
张石洲苦笑,堂堂大明首富,不得不低下身段给康飞揩屁股,“府尊,吴巡按,康飞他今年才十七岁,少年郎年轻气盛,却是可以理解的,两位大人有大量,何不就让戴春林家去,也显得体面。”说着,就往外面努了努嘴巴。
这时候府衙外面大把大把的人,不但有丁壮有骁勇,还有无数的百姓,本城百姓自发地组织了起来,家家蒸起包子送到府衙来,只要看见是个人就塞两个过去,俨然也是军民鱼水情的模样。
这些人大抵也都晓得了戴康飞杀了无数倭寇,看见他,纷纷就上去,恨不得把全部的包子都塞给康飞才好,康飞推辞半天,还是让旁边的骁勇帮他接着,最狗腿的沙宝亮一个人就抱着七八笼包子,旁边有骁勇一边大口吃包子一边就问,“小老爷,你说俺们扬州城能守得住不?”
康飞虽然在官老爷面前胡说,在这些跟他一起冲阵的人面前却不能那么说,当下一板脸,“你这是瞧不起我?有我在,倭寇能攻下我们扬州城?开玩笑呢!真当我这个吕祖弟子是闹着玩的?呐!如果明天倭寇来攻城,我要杀不到一百个……不,两百,不,三百个,我要杀不到三百个倭寇,我赔你一百两银子,要是我杀到三百个,你把你刚拿到手的银子赔给我……”
他说着,看了对方一眼,那厮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赔笑道:“小老爷,俺胡说八道的,你是万人敌,虓虎之猛,霸王再世,人家那倭寇头子不都给你老人家送上雅号,千目修罗……”
康飞伸手在他胸口戳了几下,“以后少听点书,还虓虎之猛,那吕布是三姓家奴,我戴康飞受朝廷恩养一十七年,那是朝廷大大的忠臣……”说着,转身看了吴府尊和吴巡按一眼,然后拔腿就走,沙宝亮赶紧跟上去,“小老爷,包子……”一边喊,一边领着几个抱着包子的家伙快步追了上去。
吴尧山和吴桂芳忍不住脸上一红,康飞那句【受朝廷恩养十七年】那是在打他们的脸啊!
五十一章 你过来,爸爸传授你五字真言
康飞刚走没多远,后面马蹄声响,随后,就听见张桓老将军的叫声。
他转身,老将军到了跟前,在马上就一瞪眼,“你小子想混赖了老夫的宝刀?”
呃!老将军你说的好有道理……康飞脸上讪笑,“张老将军,你看,书上都说,宝刀赠英雄……”
话说,那刀是真好,绝非普通的量产货色可以比较的,而且他有剑经九势傍身,对手基本上就是一刀毙命,可越是这样,越需要一把宝刀。
“原来你小子已经觉得自己是英雄了?”张老将军就哼了一声,康飞未免就有些难为情了,是啊,英雄哪儿有自称的?我又不是海扁王……
旁边抱着七八笼包子的沙宝亮这时候忍不住就说:“老将军,小老爷如何就称不得英雄呢?”
沙宝亮这么一说,康飞本就有些难为情的脸上格外红了,当下把插在腰后面的倭刀就拿了出来,“老将军,是我起了贪念……家中父亲常说,做人绝不可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用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我愧对家父教导……”康飞这时候已经有意识地开始捧自己家老子了。
要是四爷问起,什么?我何时说过这话?康飞要对他说,老爸,就是你上次说相与过一个小东门的表子的时候……
马上张桓看康飞把倭刀双手碰上,居高临下看了康飞一会儿,就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刀你就留着吧,要不然,没了趁手家伙,怎么杀倭寇……”说罢,双腿夹了夹马腹,胯下老马有些不堪,忍不住打了一个响鼻,摇了摇脑袋,居然马前失蹄,就跪了下来。
康飞眼疾手快,赶紧就把张老将军扶住。
老将军是个要强的人,在府衙门口旁边差一点一个马前失蹄摔下来,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举起马鞭就要抽下去,可瞧着老马进气轻出气重,一个接着一个响鼻,终究长叹了一口气,伸手过去,摸了摸老马的马鬃,“老家伙啊!你跟我一样,老啦!”
旁边沙宝亮这时候赶紧就说:“老大人哪里老了,俺听说书先生说,上古时候有个将相和的故事,那老将军一顿饭能吃十笼包子……要不,老大人你也来一笼包子。”
康飞和张桓老将军未免都有些啼笑皆非,齐齐摇头。
转头不看沙宝亮这个马屁精,康飞扶着老将军就说:“老将军既然赠与,小子我就愧受了,要不,老将军到我家吃个便饭,可好?”
张桓老将军忍不住就瞪了他一眼,“原来这马屁精是学你说话,怪不得……便饭就免了,等倭寇退了,你记得请老夫到黄金坝吃八鲜。”(注:《扬州画舫录》:城河“北出大东门水关至高桥,有坝蓄水,与官河隔,谓之黄金坝,此古市河也”。又云:“淮南鱼盐甲天下,黄金坝为郡城鲍鱼之肆。行有二:“曰卤货、曰腌切。坝上设八鲜行,八鲜者:菱、藕、芋、柿、虾、蟹、虫车虫敖、萝卜。)
他说着,转身就换自己的老亲兵,几个远远跟随着的老兵赶紧跑上来,“将主爷。”
唤老亲兵把老马拽上,老将军很潇洒地冲他摇了摇手上马鞭,步行离去。
看着老将军背影,康飞和旁边沙宝亮齐齐就道:“老将军(老大人)真是好人啊!”
呃?
康飞忍不住就瞪了沙宝亮一眼,“你学我说话做什么!”
沙宝亮顿时叫屈,“小老爷,天地良心,俺真是觉得老大人是个好人。”
在他身上扫了几眼,康飞哼哼了两声,随手把左手拎着的倭刀又看看,伸手拔出半截再看看,上面的奥丁纹真是漂亮至极,忍不住就眉花眼笑,“老将军真是好人。”
冷兵器这东西,但凡男儿,几乎没有不喜欢的,男孩子小时候玩官兵抓贼游戏就可见一斑,当然,康飞绝对不歧视会打毛线的男孩子。
他正傻笑,后面一声喊,随后,一个穿着曳撒提着一盏灯笼的男子步伐走了过来,正是他老子四爷戴春林。
“傻不愣登笑什么哩?”四爷虽然说是被扣押,其实毛也没伤着一根,就是在旁边偏厢房里面坐着,还有点心茶水,他到底是扬州府学廪膳生员,城里面数得着的才子,吴尧山得多丧心病狂才会杀他?至于打,更是谈不上,没有大宗师剥去秀才身份,别说是巡按,就是巡抚老爷,也不能拿大板子打秀才。
康飞一瞧,赶紧把倭刀往腰后面一插,伸手接过老子手上的灯笼,“老爸,那个吴巡按没真的难为你吧?老娘在家急死了。”
四爷鼻腔出气,抬头四十五度哼了一声,“你老子我能有什么事……吴尧山冢中枯骨,吴桂芳泥胎木偶。”
看着自家老子这腔调,康飞忍不住就要点赞,“老头,我就欣赏你这副六亲不认的架势,旁人都说我甩,我哪块有老头你甩……”
四爷一脸理所当然,不过,随即就沉下来教训儿子,“老子不像你,还打老婆……”
“啊?我什么时候打老婆嗲?”
“哼!你再想想看。”
“哦!那不是打,是胖迪她有点接触不良了,再说了,小老婆……”
“小老婆也是老婆,你看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书姨?”四爷说着,就语重心长,要把毕生的绝学传授给儿子,“康飞啊!你也不小了,自从遇仙,也开窍了,有些话,我跟旁人不好讲,因为旁人都太蠢了,你既然开窍了,我就要跟你讲讲,对女人家,有五个字的诀窍,叫做【潘驴邓小闲】,这潘么,所谓面如潘安,傅粉何郎,自然就是要长得体面,比如说,像是你老子我这般……”
康飞伸出去的左腿和跟上来的右腿一撞,差一点儿摔个大跟头,嘴角忍不住就抽了抽,心说老爸你这么跟儿子说,合适么?
沙宝亮和几个骁勇跟在这父子二人身后,一边走一边听他们说话,这时候未免就瞠目结舌,心说小老爷的讲话,原来是跟戴老爷一样一样地,果然不愧是父子,这应该就是说书先生讲的家学渊源吧!
等到了家门口,四娘娘和知书一起就上来,一左一右,四娘娘更是一边哭一边连连拿小拳拳捶他胸口,说,你把我吓死了……
四爷就柔声安慰,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让你们担心了。
至于沙宝亮和几个骁勇,因为看见站在香粉店店门口的胖迪,胖迪宫装灿烂,宛如神仙,看一眼,都觉得亵渎了,顿时自惭形秽得跟,抱着几笼包子都不敢上前。
冷不防这时候康飞就一声喊,“老头,我想起来了,昨儿个夜你,你还打了老娘两个大嘴巴子,你还敢说你没有打过老婆?你还怪我打老婆,你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五十二章 小东门的藏兵洞 必看
梗子街往上不远,就是四爷戴春林口中的小东门,这地方号称小秦淮,河两岸全是烟花之地,小东门往前面一点,还是两淮盐运衙门的驻地。
最开始,盐运衙门其实是在城外的,可是,盐运官员嫌弃在城外【不体面】,就用【盗贼袭扰甚多】的借口在城内建盐运衙门,占地甚广,有东圈门,南圈门,北圈门三个圈门。
小东门以前是老城门,后来知府吴桂芳开辟新城,把扬州城扩大了,小东门就成了城内了,从这一点来说,城内有钱的士绅是感激吴府尊的,为什么?小秦淮河变成了内河,找表子太方便了,故此都认为吴府尊是个好人。
正因为如此,作为城门的配套设施,小东门是有藏兵洞的,当然,现如今就全部废弃了,被盐运衙门当储盐的地方。
扬州卫副千户朱祺打开藏兵洞的大门,举着火把就对身边读书人打扮的男子说道:“汪公,委屈你了……这守门的是我烧黄纸的把兄弟,说是盐丁把总,其实就是一个看门的,早就想找一条富贵之路了。”
旁边身穿绉纱道袍头戴黑色方巾四十岁模样的男子正是汪直,他在海贼王徐栋手底下专门【诱佛郎机夷,往来浙海,泊双屿港,私通贸易】,换一句话说,就是头号大将。
汪直摇着扇子,旁边火把燃烧哔啵直响,火焰摇曳,在他脸上晃来晃去,阴晴不定……他笑着就说:“谈何委屈?我在海上,又不是没有吃过苦……话说,你以后跟我,怕是没有在扬州卫做副千户来得舒服了。”
朱祺就咬牙切齿,两边腮帮子不停坟起,“有什么舒服的,说是副千户,可扬州城里面老爷一大堆,见人就要磕头,那些盐商一个个骄奢淫逸,也不把我们这些卫所的赤佬放在眼里面,甚至我连见着个秀才都不敢得罪人家,还不如跟随汪公到海上快活,好歹大块吃肉大秤分金。”
汪直哈哈一笑,把扇子一拢在手掌心拍了拍,“大秤分金?金子自然要分的,不过……”他说着,看到旁边双手搓着的守门盐丁把总,嘴角微微一歪,继续说道:“不用秤的,都是一箱一箱的分。”
那盐丁把总听了这话,顿时嘴都笑歪了,腰杆子也忍不住弯了半截,谄笑就道:“以后还请汪公多多照顾。”
汪直把扇子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放心,朱祺是我子侄辈,你自然也是我的子侄,那是不消说的。”盐丁把总被对方扇子拍着,骨头都软了三四分,腰弯得更加低了,也不顾自己快五十岁说不好比汪直还年长的事实,连连点头哈腰,“汪公仁义,义薄云天,真是及时雨……”
他一边不要脸地吹捧汪直,一边就让几个贴心的心腹手下给汪直手下送上一笼一笼的包子,这些汪直的手下都是装扮成难民混进扬州城的,人数虽然不多,才二十来人,却是汪直铁杆的死士,做大事,足够了。
盐丁把总这时候就谄笑,“这些包子都是扬州城内百姓自发蒸的,说是犒劳在城外斩首上千的义勇,我看都是瞎说的,可着整个扬州城,哪里有什么勇猛敢战的。”
汪直也接过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忍不住皱眉,他虽然是海盗,可是,扬州城里面也不是第一次来,觉得小东门品鹿轩的三十六道褶子的包子天下无双,这百姓自己蒸的包子自然就差远了。
连接几口把包子吃了,他拍拍手,就说:“今天早晨在城门口一刀斩了战马的小年轻,倒算是猛将。”
这时候,他口中的猛将,其实离他距离连两百米都不到,正站在小秦淮也就是古城的护城河河边。
“沙宝亮,你去知会你家李把总,小心倭寇混进城里面夜间抢夺城门给外面倭寇打开城门。”他说着,摸了摸没胡须的下巴,沉吟了下,继续说道:“把白天没受伤和轻伤的义勇丁壮分派下去,重点防御东边的利津门和南边的安江门。”
沙宝亮连连点头,看着小船上一身黑褐色短打的康飞,忍不住就说:“小老爷,你真要出城去刺杀倭寇啊?”
“什么叫刺杀?我是去光明正大的杀。”康飞翻了一个白眼,“以我的武力值,跟你说了也是白搭,赶紧的,去做事了。”
沙宝亮哦了一声,却磨蹭着不动,康飞未免就皱眉看他,沙宝亮就讪笑着搓手问他,“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康飞没好气。
“那个,小老爷,那位神仙也似的娘子,真是你的小老婆啊?”沙宝亮讪讪然就问道。
“怎么?”康飞脸上似笑非笑,“你这是想撬我的墙角?”
沙宝亮看康飞把手摸到了倭刀刀柄上,吓得连连摇手,脸色都变了,“俺这样的下苦汉,哪里敢有那样的想法……俺只是头一回看见神仙,这神仙怎么能做小老婆哩?小老爷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康飞未免就啼笑皆非,“卧槽,你还懂怜香惜玉啊!”说着,把脸一板,“赶紧做你的事情去,做不好,小心……”
他说着,就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随后就让小船上另外一个懂撑船的漕丁撑船,那漕丁把竹篙在河里面一点,小船就在水面上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漕丁一边撑船一边就叹息,“昨天河边上还满是灯火,今天河上却是连一条船都没有了……小老爷,我有个搭子,就在前头乌衣巷做半掩门的私窠子,乃大水多活又好,这次要是不死,我请小老爷你去……”
康飞脸都黑了,转头大骂他就让他闭嘴,犹自不解气,恨恨扇了他后脑勺好几下,王八蛋,一点都不尊重妇女同志。
那漕丁被扇也不敢吱声,直到康飞不揍他了,他这才支支吾吾说:“小老爷,我倒不是怕旁的,不怕你笑话,我本身想赚点银子,就让她不要再做这个私窠子,我情愿明媒正娶,娶她做马马……就怕我死的,不得人照顾她了,她一个女人家……”
他说着,眼泪水淌淌的,就说:“小老爷要是可怜我,就看在今儿个我也是跟小老爷上战场砍过倭寇的份上,到时候,关照关照她的生意,我就算死了,也放心……”
被他这么一说,康飞却是无话可说了,有心想告诉他,既然是做半掩门私窠子,肯定都是好吃懒做的,你一个漕丁,没车没房的,愿意娶人家做马马,也要看人家肯不肯哩!
哪怕是有外挂的男人,这时候也是毫无办法的,只能大叹晦气,今儿个晚上碰到两个情种了,不是都说情种只生与大富之家么!
ps:看到瑞恩斯坦同学附帖说奥丁纹倭刀砍上百人早废了,想了想,还是专门跟大家说一下吧!
话说,我在刀剑圈子混了差不多也十几年了,简单跟大家聊一下倭刀。
从第一把学费刀开始,我说要黑檀木做刀鞘,龙泉的刀匠说,这个,黑檀木比较贵,要加两百块;我说刀柄要紧,刀匠说,这个,工艺比较复杂,要加两百块,我说,刀镡要换个好看点的,刀匠说,这个,我们有镀金镀银的手工做艺术刀镡,要加两百块……
总之,第一次嘛!被坑大了。
后来陆陆续续,入了差不多有二十几把,也算是久病成医,懂了点皮毛。
我们就讲个入门的覆土烧刃吧!
最开始,覆土烧刃被炒的挺高大上的,一把覆土烧刃的倭刀要四位数起步。
后来,出了一个叫做喧哗上等的家伙,其实这厮都不是龙泉人,是山东滴好汉,大概最初喜欢倭刀,后来干脆,自己雇人做上了,算是二道贩子吧!
但,正是这个二道贩子,出了一款叫做【八百烧】的入门级覆土烧刃倭刀,硬生生把当时的倭刀价格给打跌下来一大块……可想而知,这厮得多招人恨吧!
反正,这厮后来几年被龙泉刀匠喷惨了,说你一个二道贩子,浑身铜臭味,毫无刀匠精神云云。
后来好像出了一件大事,一个刀友买了他家的倭刀,操练的时候刀断掉了,然后把脚背给扎了一个大窟窿,闹得沸沸扬扬的,刀匠们都说,你看,到底是二道贩子吧,刀都会断掉,毫无良心……
其实,池田屋事件,扶桑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事件,新选组那些家伙事后去修刀,也是一大堆什么【芒子折断】也就是刀尖断掉了……话说倭刀精神难道不是宁折不弯么!
如果中国倭刀界有史的话,这家伙大概也算是九千岁了,哈哈!
我在喧哗家入了几把刀,迄今企鹅号还在他家群里面潜伏着,后来不入他家,原因也还是他是二道贩子,他在山东,匠人在龙泉,他给你答应的,最后未必做得到,比如说,我要求刀鞘和刀刃比较吻合,别松松垮垮的,松松垮垮,大家懂的……但是喧哗基的刀鞘不是太松就是太紧。
有人或许要说,刀要关注刀鞘松紧干什么?因为我喜欢装逼的拔刀道啊!拔出来,插进去,拔出来,插进去,拔出来,插进去……好爽的说。
再后来,我开始入怪兽的刀了,这厮最开始是代理紫清堂的,开团购帖出了几款物美价廉的唐刀,后来就开始自己单飞了。
这小子经常放鸽子,说一个月送货的,结果订的刀两个月才到,但是呢,我还是挺喜欢这小子的,因为,以前在别家,就我知道的,定金缴了以后等几年的,经常事。
严格来说这厮也是个二道贩子,但好在他是本地人,和几个手艺不错的刀匠关系很好,其中有专门接老外的单的老实刀匠,因为龙泉如今比较知名的,都是嘴把式,嘴拙的根本打不开局面,所以这厮的刀,居然格外地好,价钱还便宜,我在他那儿真的入了不少把。
他的覆土烧刃,更加便宜,五百烧,可想而知了,也更加得罪同行,被喷得名声臭不可闻,郭德纲不是说过么,讲相声的都盼着死同行……
所以我说,讲什么名声,什么道德,都是扯淡,别说网络时代喷人的代价几乎没有,哪怕是以前,【贴上八分邮,告他人咬狗,调查几个月,不死也够受】的事情难道少了么?
你看我,老被叫督公,我叫委屈了么?对吧!
回来继续说刀,我是武操党,刀拿到手上,难道就看个纹路么?当然是拿来操的。
先试凌空切纸,我和我弟拿了一摞读者,撕开后试刀,有一刀直接切出一根头发丝一般的纸条,在空中旋转飞舞,我弟弟大喊牛逼,当然了,这一刀我也是蒙的,让我再砍出同样一刀我也做不到。
再试刀破雷达,杀蚊子的那个,话说这种有压力的容器,我怀疑比过去的甲胄更能抗,第一个雷达被我用袈裟斩砍成两截,第二个的时候,只破开三分之二,第三个,三分之一,我再看看刀刃,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刀口没了。
换一句话说,如果在战场上,这把刀算报废了,要回去找研磨师傅研磨。
所以,写到书里面,最开始可能背后背上七八把刀,但是,我总不能随身带个研磨师傅吧,不得不装不知道,就当奥丁纹倭刀带自动修复功能吧!
以上。
五十三章 君,来之何迟也
话说康飞大叹倒霉催的,就从挹江门一跃下水。挹江门这个名字,只在朝廷的文本上头有,是船只进出交税的地方,平时扬州百姓都称呼为钞关。
钞关这儿是小秦淮河跟古运河交叉地,康飞顺着水流就往三湾子游了过去。
时当丑时,房宿三星正在南方天空中闪亮,空气中血腥味道尤重,康飞就悄悄地靠近了倭寇停泊之所。
一艘小船中,一个头上裹着毛巾的倭寇醉醺醺站在船帮处往河里面撒尿,根本没发现从旁边摸上来的康飞。
康飞随身带了两把小刀,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场,直接捂着嘴巴在脖颈大动脉处划拉了一下,随后拽着倭寇蹲下,慢慢就把无力挣扎的倭寇扔水里面,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只会往水里面沉。
他如法炮制,干掉另外两个坐在船头船尾守夜的倭寇,冲进船舱后直接抽出奥丁纹倭刀,只需要用刀尖对着脑袋往下一压,一刀一个狗倭寇……
只是,解决了一艘船的倭寇后,另外一艘船上守夜的家伙灵醒,居然闻到血腥味太浓,还没等康飞摸上去,就大喊了起来。
康飞就叹气,把手中奥丁纹倭刀一甩,噌一声,直接把这家伙钉在了船舱上,随后一跃而起,落下后把奥丁纹倭刀一拔,那倭寇咕咚一声就翻身落了水。
那边倭寇就大喊了起来,一个肤色黝黑的家伙高举着刀就冲了上来,被康飞直接一个袈裟斩就切开了半边的身体,上半身滑落,下半身倒在船帮上,脾脏肠子之类东西流了一地。
这么凶残的刀法,顿时唤醒了倭寇们下午的记忆,一时间又惊又吓,都大喝起来,不好了,下午那个千目修罗又来了……
这些倭寇中到底不少悍勇之辈,这时候有人就大喊,大家结阵,怕他怎的,十把刀一起砍上去,我不信他挡得住,又有人喊,把我的扶桑种子岛铁炮拿过来……一时间乱七八糟的。
看到人多,康飞就撇嘴,心说自己又不是傻逼,开无双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在狭窄的地方被围攻……别说手上不是黑刀暗宵,哪怕手持一把吸血刀,无数次冲得太前导致深陷敌阵四面被围而阵亡的经验告诉康飞,浪,那是要不得滴。
游击战的精髓是什么,当然是游击啦!
他一转身,噗通一声就跳进河里面去了。
一阵咋咋呼呼的“那厮下水了”的喊声,随后,自恃水性好的纷纷就往水里面跳,很多倭寇甚至就觉得,这小子是自寻死路,你刀法无敌,我们打不过你,但你要下水……岂不是自取其辱么,咱们这里疍民都大把的好不好,弄两片鱼鳞往身上一沾,比鱼更像是鱼。
潜在水里面的康飞却没这么认为,他跳进水里面又不是为了跑路,只是因为小船上目标大,周围长矛短刀,火枪铁炮,万一对方再用钩挠,岂不是要死翘翘?他只是为了靠近大船,上了大船,有了掩体,就可以很舒服地开无双了。
脚下连蹬,在水中串出一溜水泡泡,前面就是悬挂竹雀旗帜的楼船。
掏出小刀在船壁上一扎,借势就攀爬了上去。
刚一翻身落在头层甲板上,周围突然大亮,无数盏气死风灯挂了起来,上百号身穿二枚胴具足的扶桑武士手持铁炮瞄着自己,燃烧着的火绳发出一股子轻微酸腐的臭味。
在这些铁炮武士的身后,二层楼船甲板上,一个头戴银箔押张悬兔耳形兜,身披银箔押黑糸威南蛮胴具足的贵人正坐在一块席子上面喝酒。贵人身后簇拥着无数身穿半身板甲的佛郎机佣兵,最前面是十来个头戴唐样白牦牛豪尾兔耳兜,身穿浅葱色黑糸二枚胴具足的亲卫众,各个手持鲛皮柄唐草纹碎漆唐样太刀。
贵人旁边还斜躺着一个身穿奈良风格绉纱吴服的女子,黑发笔直修长且浓密,如瀑布般挂下,堆积于席上,手上拿着一枚团扇遮着半边脸,露出半边脸儿,正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
马丹,真是土豪。
康飞暗骂了一句。
楼上那扶桑贵人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樽,大声就说道:“君,来之何迟也……”
康飞随手把刀一收,抬头说:“想不到你一个扶桑人也懂兵法,是我鲁莽了。”
那贵人哦了一声,对康飞这番大天朝主义的话没有反驳,只是把身前几上的酒樽又端了起来,吟哦道:国比中原国,人同上古人。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银瓮篘新酒,金刀鲙锦鳞。年年二三月,桃李一般春。
念了一首诗后,抬手把酒樽中的酒昂首饮尽,姿态很是豪爽,随后一放酒樽,“虎千代,斟酒。”这时候身后侧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侍童板着脸斟酒,酒壶微倾,酒水哗啦啦往酒樽中倾倒。
侍童一张容长脸,两条眉毛十分好看,明明不大情愿,姿态却笔直,旁边斜斜坐着的女子瞧他不乐意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笑声刚响,这边康飞就动了,噌一声奥丁纹倭刀出窍,整个人就窜了出来。
端着种子岛铁炮的扶桑武士下意识就开火了。
短暂的射击声几乎是在一瞬间响彻,黄黑色的烟雾把整个甲板都笼罩了起来。
“親方様……”一连串地呼喊声音。
康飞叮一声拿刀磕飞了旁边侍童扑过来手上高举的倭刀,另外一只手就夹着那位穿着绉纱吴服的女子,手中的短刀就直接别在女子的颈项侧面。
这时候从背后船舱内传出一声大喝,随后,一个头戴铁地椎实形兔耳前立兜身披黒糸威二枚胴具足的武将就冲了上来,康飞一抬脚就把对方给踹飞了,直接撞倒了十几个亲卫和后面的佛郎机佣兵。
“马鹿野郎。”那个被踹翻的侍大将爬起来后把手上刀高举过头,再一次扑了上来。
康飞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把勒在怀中的女子往楼船侧面推开,女子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差一点从楼船翻进河里面去,而康飞上前一步,右脚踢过头顶,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被甩出一溜的水珠子。
伉一声响,那侍大将手中的倭刀直接被踢飞半空,直上云霄,康飞右脚落地,抬起左腿,一腿横扫,劲风带着水珠子一下就砸在那侍大将的脖颈上,那侍大将头上兔耳前立兜直接被踢飞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蛋。
这一脚,哪怕是一根木头也要被踢断了,何况是一个人,侍大将直接被踢晕过去,咕咚一声倒地。
“気をつける。”这时候那身穿奈良风绉纱吴服的女子惊呼了一声,众人一惊,才飞上天空的倭刀这时候落下来,夺一声响,穿过那侍大将身体扎在了甲板上,刀柄在风中一阵摇晃不停。
康飞冷笑一声往后一退,再次挟持住了那位女子,左手一勒,短刀刀刃就横在对方脖颈上,雪亮的刀刃下,雪白皮肤上**青筋……
倭刀正好扎在侍大将的大腿上,刀尖入肉,却又一下把那侍大将给疼醒了。
眼睁睁看着那刀柄乱摇,侍大将想伸手去拔,刚一伸手,就疼得大叫出来,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往下流淌,从青筋**的脖颈处滑下。
把手上奥丁纹倭刀一挥,刀刃破空,发出一声凌厉的刀啸后刀尖指地,康飞一撇嘴,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铁炮是个好武器,但是,想打中我,首先动作要比我快才行。”
对面那贵人身上的银箔盔甲在月色下银光闪闪,他伸手按住刚才倒酒的侍童的肩膀,看着康飞沉声就说:“阁下,难道不觉得用刀挟持妇孺的手段不够英雄么?”
是啊!拿刀指着女人的脖颈是不太雅观,有点歹徒丧尸了。
康飞一听这话,决定知错就改,当下一松手,手上短刀落地,扎在了夹板上,他就换了一个手势夹住怀中女子,可触手绵软q弹,当即就咦了一声。
艾牙卧槽!这下作的欧派量……
他忍不住就扭头看了怀中女子一眼,女子这时候也正抬头,两人眼神在月下顿时一撞。
康飞他老子四爷自诩傅粉何郎,康飞跟老子比其实差了些,但他眼睛生得好,眼睫毛尤其长,几乎没几个女人能比。
而康飞怀中的女子脸蛋清纯,双眉浓黑,和康飞对视后,愣了一下,非但不怕,反而嘴角微微往两边抿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瞧着她的模样,康飞心里面就忍不住叹气。
老天爷不公平啊!胸怀博大,和蚊香社的深川铃老师一样的欧排量,脸蛋却清纯得跟武井咲差不多……
五十四章 恋姐癖的小孩
月下的美人长长的头发拖在甲板上,微微一笑很倾城。
康飞觉得自己这么挟持她,倒像是抱着对方,月华如水,对方脸上纤毫可见,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数一数对方眉毛的根数……
卧槽!怎么感觉像是偶像剧呢?
于是康飞忍不住就干咳了一声。
“你是怎么发现吾的?”美人睁大眼睛很好奇地问他。
康飞没有回答,只是一伸手把对方往楼船外面推去,顿时,前面一阵惊呼,“親方様……お姉さん様……虫姫様……”
康飞伸手一拽,又把对方给拽了回来,只是,对方这时候未免就怒视他,不管是哪里的姑娘,想必,对于拿自己的一头长发当绳子的粗鲁家伙都会很生气。
长长的秀发一圈圈绕在康飞的左胳膊上,他把奥丁纹倭刀一沉,顿时就止住了对面乱哄哄准备冲过来的架势,这才淡淡装道:“你看,你手底下都是些傻子,可是,我不傻啊!”
这时候,对面一声断喝,随后,那位假扮贵人的银甲将军把头上的银箔押张悬兔耳形兜摘了下来,露出一副三十来岁的面孔,双眉中间悬针纹如同一道刀痕,操着南直隶官话就道:“在下乃是扶桑幕府兵法指南役爱洲小七郎,阁下英雄盖世,可敢与在下比试剑法,你若输了……”
爱洲小七郎?爱洲移香斋的儿子?据说这家伙后来在沿海被戚家军干掉了,从身上爆了一本【阴流兵法】出来,然后戚爷爷大笔一挥,改了改,就成了【辛酉刀法】
康飞不屑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头,“我知道,天道里面说你是上泉秀纲的老师,看你年纪轻轻,恐怕你是代师传艺,上泉秀纲这个剑圣也不老实啊!借着你们阴流的名头创了个新阴流兵法……我告诉你,第一,我绝对不会输……”
他讲这话的时候,自信得一塌糊涂,简直有睥睨天下的霸王气概,这时候他怀中的美女忍不住,喃喃就道:“真乃古之霸王再世……”
康飞低头看她,然后一笑,“你也不是虞姬啊!想必虞姬也不会是个酒鬼。”这话一说,那美人居然有些脸红了,“吾,不过浅酌一二。”
我信你个大头鬼,康飞淡淡就说道:“第一,你身上酒味扑鼻,第二,刚才我上船的时候,对面那个半大孩子当时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那时候我还想,这小屁孩子瞧着那银甲将军一点尊重都没有,看来肯定是个西贝货……”
美人闻言转头就很生气地瞪了对面那个喊她【姐姐大人】的侍童,“虎千代,果然就是你……”对面那半大的孩子又羞又怒,脸蛋都涨红了,张大嘴巴想说话,嘴唇蠕动,终究没说话。
“现在想来。”康飞慢条斯理继续说道:“那小子恐怕觉得自己的姐姐大人是个酒鬼,平时就不大乐意。”
美人显然对于酒鬼这两个字眼很是不屑,曼声就吟哦道:“庭下芝兰秀,壶中日月长。要看发绿与瞳方,一笑人间,千岁饮淋浪。”
诗歌朗诵不错,看来还是个爱好我天朝上国诗歌艺术的小年轻,这种人可以培养成带路党……等等……要看发绿与瞳方?
矮油卧槽,碧眼方瞳是神仙,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是个修仙者?或者说,是个仰慕修仙的预备役?
他眼珠子一转,看着对面爱洲小七郎就说道:“刚才说到哪儿呢?对了,第一,我绝对不会输,第二,我也不会放了你家主公。”
“那么,你要怎么处置吾?”美人这时候又转回头来看着康飞。
康飞一笑,故意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当然是杀了你呀!”
他这眼睛一眯,身上煞气冲天,美人很认真地看着他,居然眼神不变,倒是被倭刀钉在甲板上的那个侍大将,闻言咬着牙把大腿上的倭刀一拔,鲜血流了一地,她满头大汗支撑着倭刀站了起来,用蹩脚的南直隶官话喊道:“休伤我主,我主有朱印勘合在此。”
她说着,伸手从怀中就掏出一叠勘合来,“此乃上国正德年间所颁勘合,足以证明我家主公的贡使身份,两国交战,不杀来使……”
康飞抬眉瞧了瞧,勘合这玩意儿挺高大上的,没见过,也不认识,不由撇嘴,“我不认识这个,所以,这个对我不管用。”他说着,慢慢把奥丁纹倭刀横到了胸前位置。
“慢着。”
对面那咬着唇的半大少年这时候怒了,用刚变声的公鸭嗓嘶吼道:“小人行径,你到底想如何!”
“我的意思么!”康飞这时候就转头对着怀中美人一笑,“要不,你给我做个小老婆,如何?”
“马鹿野郎……”对面爱洲小七郎大怒,可康飞只是把奥丁纹倭刀动了一下,就把对方给吓唬回去了,反倒是怀中美人一怔,就反问他,“吾,吾这样的丑女,你也愿意娶?”
神,神马?
康飞大怒,谁说的?赶紧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这么清纯漂亮的脸蛋,还有那乃大软乎的欧派,谁说是丑女的?
看着两人互相凝视,这时候,对面那个十四五岁的侍童终于忍不住了,一咬牙,就从腰间拔出肋差,脚下五指抓地,一蹬,就冲了上去,“放开姐姐大人。”
刀光一闪。
鲜血飞溅。
那侍童一个踉跄就跪在了康飞的脚下,低着头,鲜血一滴一滴就滴在了甲板上面。
美人顿时惊呼了一声,“虎千代。”
跪在地上的侍童抬头,双眉间一道寸许长的伤口,就好像是睁开了一只竖着的眼睛。
康飞拿刀指着侍童,咧嘴一笑,“你瞧,这样就威严多了,说不准,别人就要给你起个三眼修罗之类的绰号,你以后会感谢我的……对了,恋姐癖的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侍童咬牙切齿,鲜血从眉间顺着鼻翼流淌下来,在稚嫩的脸蛋上就显露出几分狰狞,“长尾——景虎。”
五十五章 有家有爱有欧派
康飞哦了一声,满脸的玩味之色,“原来你叫【拿个碗钱给多啦】,这个名字很别致……”
长尾景虎气死了,他从小在寺庙长大,接受的是扶桑顶级教育,什么叫扶桑顶级教育?你英语没过六级——不对,大明南直隶官话没过六级,能好意思说是受的顶级教育么?
“长,尾,景,虎。”十四岁的长尾景虎不得不用字正腔圆的大明南直隶官话重复了一次名字,不过,眼神中燃烧的全是愤怒的火焰,长尾景虎觉得,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对面这个死死搂住姐姐大人的淫贼已经死了,可惜的是,他的眼神并不能杀人。
“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康飞转脸就对怀中美人说了一句,这时候忽然“啊啊!”两声大叫,从楼船外面翻进来两个倭寇,手中都是一左一右两把笔架叉,这玩意儿在水中效果很好,而且还能锁扭兵器,两个倭寇连人带叉就扑了上来。
康飞连眼光都不抬一下,左手带着怀中美人轻轻转了半步,一挥手中奥丁纹倭刀,一个倭寇就被从脸部劈到鼠蹊部,再一个上撩,从鼠蹊部撩到肩胛骨,两个倭寇被开肠破肚,呼啦一下就喷了长尾景虎满头满脸的鲜血,随后,红的绿的白的,一堆内脏热乎乎就流在了甲板上面,两具尸体咕咚一声栽在长尾景虎面前。
满脸鲜血的长尾景虎一下就愣住了,他七岁就元服了,此后以名义上的统帅身份带着一帮大将弹压地方叛乱,要说血腥,肯定是见过的,但是,血喷一脸内脏流了一地,绝对是人身第一次的经历。
扶桑战国一堆号称十来岁刚元服就斩杀有名有姓武士的猛将,比如号称【鬼十河】的十河一存,号称十岁就斩杀过知名武士神内两兄弟,来,给你一把刀,对面两个穿着甲的成年男子,你上去随便砍,我来瞧瞧你多久能砍死……这种鬼话,其实和大明这边描写红衣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差不多,看看就好。
和这个差不多道理的还有辞世诗,看看就好,千万别信。你说要有多傻,才会相信一个四十九岁的酒鬼在上厕所的时候脑溢血,还拼命写下【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的辞世诗后才挂掉的鬼话?
所以,长尾景虎愣了一下后,突然一转身,双手撑在甲板上狂吐不止。
画面很血腥,可是,美人突然觉得很想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的名字……”康飞拎着奥丁纹倭刀,刀尖还滴着血,不过他的心理建设很强大,根本不在乎。
这就好像女装大佬,你没穿上的时候觉得无法接受,一旦穿上……人类的底线,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高。
美人笑着就说:“【我要稀饭而不那么稀】……”
呃!
康飞顿时就尴尬了,他的扶桑语真的就是二把刀啊!观赏一下老师们的*****连蒙带猜的程度,还真没有熟悉到能听懂名字的地步,至于长尾景虎,那真的是因为玩了十几代游戏的缘故……
这时候对面爱洲小七郎大喊了一声,“親方様……”
美人看了周围一眼,那些林成手下的倭寇纷纷爬了上来,当下就吩咐,“先都赶下水去吧!”
爱洲小七郎得了吩咐,顿时就一挥手,带人转身,把爬上来的林成手下给打下水去,有个穿腹当口中叼着短刀的头目把口中短刀一握,大声骂道:“傻女捏……”爱洲小七郎本就是一肚子的气,这厮非但一口南直隶官话说的好,浙江、福建甚至广东沿海的方言一样说的不错,听到对方开骂,当即一拔刀,刀都没有出鞘,直接一招柄当,全铜制的柄头就敲在对方嘴上,一嘴烂牙和着一泡血喷了一地,人也被从船帮上砸了下去。
康飞一看人家这个态度,所谓礼尚往来,我大明天朝上国,人家既然表示出姿态,自己自然不能做的太难看,当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手臂上对方的长发给放了下来,不过,瞧瞧地面上狼藉得很,不得不双手替她把头发捧着。
美人这时候才显示出一些小傲娇来,昂着雪白的脖子,垫着脚尖往前面席子上面走,导致康飞不得不捧着如云秀发跟在后面,反倒像是一个跟班了。
在席子上面站定,她拽着衣袖转身,康飞这才弯腰把满捧的秀发从手上放了下来。
美人转身看他的时候,他正准备直起腰杆子来。
“上杉蚜子。”美人的眼睛微微一弯,“吾叫上杉蚜子,很多家臣私底下都叫吾虫姬……”
她这话一说,好多人都低下头去,连亲卫里面都有起码一大半人低下了脑袋,刚才可是很多人都喊了一嗓子【虫姬殿】的。
康飞一听她叫伢子,然后才反应过来,虫姬?蚜子?我去,这是亲爹起的名字么?
上杉蚜子似乎听见了他心里面的话,“父亲大人喜欢斗虫,生下吾的时候,他正带着人夜里去抓虫,摔了一跤,把门牙磕掉了一颗,然后,报信的人到了,说,生了一位公主……”
康飞顿时无语,这还真是四六不靠的父亲啊!得多喜欢斗蛐蛐啊!
上杉蚜子把手背在后面,慢慢就说道:“父亲大人一直希望复兴上杉管领家,吾也不知道怎么帮父亲,想来,父亲大人应该希望有一个男孩子继承家业的吧!所以,吾不能绞了眉毛画蚕豆眉,也不能染黑齿,尽量吃山鲸肉,希望能长得高高大大像个武士……后来,大家就开始私底下叫吾虫姬了……”
她说着,转身就直视康飞,“吾不是美人,一个扶桑公主的身份,怕是在你明国人眼中不算什么……那么,刚才你说,要娶吾做小老婆,这是真的么?”
康飞顿时目瞪口呆,心说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哪里出错了?怎么感觉你跟米兰一样崇洋媚外呢?
上杉蚜子瞧见康飞这副表情,当下就叹气,“吾也知道,吾是长的丑了一点,一对眉毛像是虫子一样,腿又长……”
马丹,这是什么变态的审美啊?
不错,你的双眉是很浓密,可是,这好像是漂亮吧?怎么变虫子了?这,真真是从何说起?难道要绞掉眉毛画个蚕豆眉才算美么?一个喜欢吃肉的大长腿怎么就成了丑女了?
再说了,你有大欧派呀!话说,男人的审美,难道不是【有家有爱有欧派】么?
五十六章 景虎,我来收你做养子
不管怎么说,看着对方忧伤的样子,康飞觉得挺糟心的,当下就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当然是算……”
“不可以……”两个声音交缠着齐齐响起,随后,互相看了一眼。
康飞和上杉蚜子同时看过去,康飞撇嘴,蚜子皱眉。
“親方様。”说话的是侍大将,一阵叽里咕噜,情绪很激动,一边说一边捂着腿往席子这边一瘸一拐挪过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线……至于长尾景虎,更是咬牙大喊,不过,这个发育期的臭小孩很聪明,看蚜子用南直隶官话说话,自然也就用上了南直隶官话,“姐姐大人,难道你看不出这个家伙只是想利用你么?”
“作为上杉家的家督,吾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古田福,退下。”蚜子的声音沉了下来,侍大将不甘心地喊了一声,“親方様。”
“吾说,退下。”蚜子大声呵斥道,侍大将古田福紧紧咬着下唇,齿痕宛然,无力地跪倒在地。
随后,蚜子转头就看着长尾景虎,脸色就柔和了下来,“虎千代,不,景虎,你们长尾氏是上杉家谱代家臣,吾从内心深处认同你是吾的弟弟,上杉家风雨飘摇,却寄希望与更加风雨飘摇的足利将军家……呵呵!吾能够理解父亲大人,他到底曾是古河公方足利氏的血脉啊!”
她的长叹,顿时让周围跪了一地,不管是关东管领上杉氏还是古河公方又或者幕府将军,对于这些人来说,都是如天上星辰一般遥不可触……就像三国时期,明明大家都已经看出来大汉朝苟延残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是对汉室天子抱有幻想的依然比比皆是。
连一直没吱声的瑞恩斯坦这时候都不得不拽着一帮穷老乡也跪了下来,毕竟,这是金主爸爸啊!
倒是旁边的康飞,这时候未免对【而不那么稀】姐姐刮目相看了,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很清醒地认清现实的。
蚜子姐姐有点小文青,昂首看了看月色,这才低下螓首,看着长尾景虎就说道:“景虎,你虽然骄傲了些,可是,勇敢又聪明,你明白吾说的意思么……父亲大人把家督位置传给吾,吾,吾也想宵衣旰食,振兴上杉氏,再起兵上洛勤王,行尊王攘夷事,把上杉氏从关东管领变成幕府管领,可是,吾,吾毕竟是一个女子……”
蚜子说着,缓缓左右看了一眼,眼神从爱洲小七郎身上扫过,随后,是一个个亲卫,普通武士……
“大家私底下叫吾虫姬殿,吾,很清楚,这是大家喜爱吾的另外一种方式吧!可是……吾,吾连出使明国交涉朱印勘合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诸位,吾,装了十几年,可是,现在吾终于明白,吾不是堂堂七尺男儿,吾真的没有能力带领上杉家走向辉煌,没有能力报答诸位的竭诚奉公,吾,累了……”
说着,蚜子缓缓拜倒,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请诸位一定原谅吾的任性……拜托了。”
“殿下。”三十多岁相貌威严的剑豪爱洲小七郎跪在地上双肩耸动,哭得像是一个刚被老子揍过的小屁孩子,周围更是呜咽连绵不绝。
唯一站着的康飞这时候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虽然我也有点小感动,但是,你们扶桑人真的能不能不要这么中二兮兮的啊!
不过,他也没吭声,虽然自觉天下无双,但是,这时候乱说话,被众人用杀人的眼神盯着,毕竟不舒服,还是不要打扰别人沉湎与感情的世界吧!
半晌,上杉蚜子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长尾景虎就说道:“景虎,吾希望你能做吾的养子,吾会把上杉氏关东管领的头衔渡让与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上杉景虎。”
旁边看戏的康飞当即目瞪口呆,卧槽,蚜子姐姐你这是什么骚操作?
长尾景虎更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怎么?”蚜子姐姐缓缓皱眉,“景虎,你是不愿意接受这副重担么?”
这时候,侍大将古田福忍不住一个头磕在甲板上,“主公,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等等等等。”康飞这时候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蚜子的身边,“我觉得这个可以有。”
跪在地上的长尾景虎忍不住抬头,一脸仇恨地瞪着康飞。
康飞不屑,小样儿,要不是我,你能做关东管领么?以后请叫我爸爸。
他看了一眼蚜子姐姐,又看看周围,然后很傲娇地就说道:“谁说?交涉大明就办不好呢?”
侍大将脸上眼泪鼻涕糊得跟一只小花猫一样,抬头恨恨说道:“你们明国那位朱都堂大人根本不理我们,说我们去年刚朝贡过,今年不许,然后直接用兵船驱散我们……”
“所以说,你们眼光不行。”康飞不屑地瞧了她一眼,“以为跟李光头他们一伙攻打扬州就能逼迫朝廷重开市舶司?真是大错而特错了。”
“哪里错?”十四岁的小屁孩子长尾景虎这时候终于逮着机会了,就用公鸭嗓子大声道:“永正四年,大内氏拥兵两万上洛,逼迫朝廷,最终成为幕府管领代,七国太守……”
康飞顿时一滞,当下恼羞成怒,“你们那个幕府将军经常被流放,那能一样么?”
长尾景虎闻言一昂头,一脸我不屑跟你解释的表情,骄傲地像是一只小公鸡,可那姿态,怎么看,都像是在学上杉蚜子。
“呔!黄口小儿,你懂什么?”康飞大怒,“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开国,驱除鞑虏,自古得国之正,莫如我朝,况且,我大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岂是你这种看了几本汉书的小儿可以理解的……”
他一顿狂喷,脸上神色激动,连奥丁纹倭刀都拔出来了,周围慑于他的武力,没人敢乱动,长尾景虎伸手擦了擦鼻翼和下巴上的鲜血,却也只是如此表示不满,真不敢再进一步刺激对方。
康飞那一刀两断的刀法,就是最有说服力的外交手段。
看周围没人敢于吱声,康飞终于满意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所以说,你们眼光不行,你们以为,朱纨朱都堂,只是挡了你们的朝贡之路么?不单单如此,他还挡住了包括南直隶在内的浙江、福建、广东所有商贸士绅集团的路,我敢打赌,顶多三个月,咱们的朱都堂就会下狱……”
他说着,环视一周,藐视土著的感觉不要太好,心说你们哪里知道,朱都堂的【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去中国衣冠之盗犹难】可是名言啊!
“那又如何?”长尾景虎忍不住,操着公鸭嗓子再一次顶撞康飞,“你们明国朝廷换一个总督,还不是一样视我们为倭寇……”
未来的军神大人很激动,他出身也算尊贵,受的是最良好的教育,文武双全,虽然战绩水了一点,可假假那也是七岁元服上阵的名将,但是,出了国才知道,人家大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面,甚至连一帮泥腿子穿着扶桑衣物冒充倭寇的海贼都觉得自己能和扶桑贵人老爷平起平坐……
五十七章 把你的银子都给我
康飞不屑地一笑,随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所以说,要看我……在下不才,今年十七岁,剑法天下无双……”
跪在地上的长尾景虎恨恨,“匹夫之勇……”一时间,痛恨自己没有好好练武,如果自己也有那般一刀两断的剑法,何必让姐姐大人……想到这儿,未来的军神心痛如刀绞,心中就发誓,不能娶姐姐大人为妻,便终身侍奉佛祖。
康飞不理会这个操着公鸭嗓小屁孩的心理活动,继续就说道:“我父亲戴春林,那是扬州府学的廪膳生员,人送绰号,扬州第一才子……”
他大肆给自己家老子脸上贴金,“别看只是秀才,可我父亲还是冶春诗社的发起人,随时可以聚三百秀才……你们懂不懂三百个秀才是什么意思?换一个你们可以理解的方式,就是三百个侍大将,不错,一个侍大将反对主公,没有任何用处……”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跪着的古田福,古田福侍大将脸上涨红,死死捏着拳头说不出话来。
“可是,三百个侍大将同时反对主公,你们觉得,哪一个主公能扛得住?”康飞缓缓巡视,“这在大明,叫做破靴阵,下至县令,上至阁老,谁都扛不住。”
“那你怎么确定能聚集三百个?我们怎么信你?”长尾景虎终于忍不住,还是顶了一句,上杉蚜子这时候不说话,只是淡笑看着康飞。
康飞一笑,“本来呢,我觉得我父亲大约只能有把握聚集几十个,但是,这不是还有你们的虫姬殿下么!”
太祖有一句话说的好,要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敌人弄得少少的。
长尾景虎只是摇头,爱洲小七郎皱眉,他只是个剑豪,对政治,却是一窍不通,实际上,康飞讲的那些话,他根本听不明白。
康飞其实也没打算给旁人说明白,这帮家伙,都是粗人,他就不信,既然是朝贡团,里面就没有文化人。
这时候,上杉蚜子就对古田福说道:“阿福,去把周良大师请出来。”
古田福嗨了一声,刚要起身,就疼得龇牙咧嘴又趴了下来,康飞那一刀把她的大腿刺了一个对穿,虽然没有伤到大动脉,却也不是什么轻伤。
爱洲小七郎就起身,“殿下,还是我去吧!”说着转身进舱,没一会儿,虚扶着一位穿着黑色袈裟的四十余岁模样的僧人走了出来。
和尚看见康飞后合十一礼,“贫僧周良,见过小檀越,方才小檀越所说的话,贫僧在舱内俱都听见了,不得不佩服小檀越,有勇有谋,且智计百出。”
这和尚面色白净,南直隶官话咬字清晰,要不是剃着光头穿着袈裟,怎么看都是一个大明典型的读书人。
康飞点头,心说这才对嘛!扶桑搞外交的,向来都是和尚,所谓外交僧。
他玩信长之野望天道的时候,最痛恨的,就是刚抓了武将,结果第二个月来个和尚,根本没得选,寒暄几句,直接放人。要么就是攻打城池,眼看要打下来了,结果下个月来个和尚,强制停战——简直让人想砸鼠标。
为什么后来信长火烧比叡山?还不是秃驴们太讨厌了。
不过,眼下不是砍秃驴的时候,这和尚,大大的有用啊!
至于杀,是肯定杀不得的,杀了很容易落一个【擅起边衅】的口实,话说,夏言夏阁老怎么下狱的?请复河套,这就是擅起边衅,三边总督曾子重为什么被斩与市的?因为他是夏言夏阁老的铁杆同党,当然了,罪名是克扣军饷,话说,这也不算冤枉,大明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跟军事沾边的文臣,如果说没克扣过军饷,那是不可能的,【饷不出京,例漂三成】这个潜规则难道是说的玩的么!
这时候和尚继续就说道:“其实,贫僧十年前出使的时候经过扬州,就听说过令尊的名声,记得当时我和大宗师手谈,还说过令尊文章乃是扬州府学第一,没想到,十年之后,故人之后已经成栋梁才。”康飞闻言,当即一笑,这个真的就是笑笑就好,这和尚假假那也是一国的使者,怎么可能真的听说过他老子戴春林的名声?还大宗师说扬州府学第一?骗小孩子呢!这和尚到底是外交僧,一张嘴就拉关系,还故人之后……真是能扯。
“不过。”周良话音一顿,康飞当即心里面就说:戏肉来了。
“小檀越如何保证朝贡成功呢?”和尚眼神炯炯看着他。
康飞当即一笑,“这个很简单……”和尚哦了一声,露出请教的眼神。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黑眼珠子见不得雪白的银子。”康飞嘴角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和尚,把你这船上压舱的银子都给我,那就行了。”
“马鹿野郎。”长尾景虎当即就怒了,转身就对上杉蚜子说道:“姐姐大人,你瞧,他露出本来真面目了吧!他就是想利用你骗银子花花……”
康飞鼻腔出气切了一声,“儿砸,不懂不要乱说话……”
“你……”长尾景虎目眦欲裂,只恨自己打不过对方。
“怎么?不服气?”康飞脸色不善,伸手按在了奥丁纹倭刀刀柄上面。
“阿弥陀佛。”周良宣了一声佛号,按住了长尾景虎,然后转手看着康飞,脸上顿时带笑,“小檀越,可否把心中周详与贫僧仔细说说。”
“这还不简单。”康飞大大咧咧开始吹牛,“我父亲创办的冶春诗社,在扬州府那也是顶顶有名的,如果有个几十万两银子砸下去,每个入社的秀才都发个身股红包,再成立一个商社,对了,那西商张石洲,也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成立商社以后,我大明的丝绸瓷器,卖给谁不是卖,对不对,也省得你们去买高丽茶碗,高丽的茶碗,那也是人用的么?”
后来扶桑的千利休说高丽茶碗古拙,符合茶道的本质,放屁,那只是因为扶桑自己烧不出来,又不能大宗采买大明的,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简单粗糙的高丽货色,却非要往自家脸上贴金。
“那。”周良和尚这时候也动心了,身体微微前倾,“如何保证往来呢?”
康飞白了一眼,“很简单,官商勾结,再拿银子开道,这么简单,和尚难道不懂?”
周良和尚尴尬一笑,“这个……贫僧是外国人。”他又不是落籍在鱼鳞册上拿了黄卡的,一个外国人,凭什么赚大笔的银子还能安全拿回本国?又不是是丝袜救国,大明的官员还没那么傻。
康飞就笑了,“所以说,有我啊!再说了……”他说着就看向长尾景虎,不怀好意地说道:“我如今不是成为上杉家家督上杉景虎的义父了么!”
五十八章 火拼
上杉景虎被康飞这话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大声喊道:“你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康飞顿时就把脸一板,转头看向上杉蚜子,“我可以教训他吧?”蚜子姐姐笑笑点头,放下重担的她觉得快活极了,看着康飞舌战八方,忍不住就要想,到底是明国人。
“姐姐大人……”上杉景虎觉得自己心口好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
康飞却不管这小屁孩子,直接大声就冲躲在后面的瑞恩斯坦喊道:“瑞恩斯坦,过来。”
所有人眼神都转了过去,瑞恩斯坦脸色一黑,不得不站起来走了过去,“老爷。”
康飞往瑞恩斯坦跟前走了一步,大声就道:“之前我保他一个千户的前程,还保证所有的佛郎机佣兵都能娶上老婆,你说,他们跟不跟我混?刚才我只要挥挥手,在场的起码一半都要被砍死,可是,我这么干了么?这,难道还不足以显示我的诚意么?”
说着,他伸手就在瑞恩斯坦的肩膀上狠狠一拍,再拿威胁的眼神看着瑞恩斯坦,“老瑞,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瑞恩斯坦心里面就喊,上帝啊!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哦对了,上帝管不到东方……
看他迟疑,康飞顿时手上用力,然后,拖长了声调,“嗯?”
瑞恩斯坦浑身一抖,这时候,也豁出去了,所有的罪孽都冲我一个人来吧,只要老乡们能娶上老婆……他给自己来了一个精神暗示,顿时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在上杉景虎、爱洲小七郎和古田福等人怒目注视之下,瑞恩斯坦弯着腰就说道:“蚜子殿下,请宽恕我,但是,老爷给我们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上杉景虎捏着拳头一下蹦了起来,伸手就在瑞恩斯坦脸颊上捶了一拳,瑞恩斯坦一个踉跄,捂着脸就往后面跌去,景虎还要上前,却顿时就被爱洲小七郎死死按住了,“景虎殿……”
说实话,这个价格,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举个栗子。
后来的猿秀吉,三十岁的时候娶了宁宁,再后来做了长浜城主,男人有钱就变坏,猿秀吉开始包二奶了,所以说,千万别以为长得不帅就不是渣男……猿秀吉包二奶,宁宁很生气,就写信给信长公,说,信长公你给评评理,当年他一个臭**丝娶了我,信长公深以为然,回信给宁宁就说,宁宁你说的对,那个秃毛老鼠,能娶到你,就应该感谢神佛了。
猿秀吉娶宁宁的时候已经是武士老爷了,武士老爷娶个老婆都不容易,何况是普通人呢?
像是大明,万雪斋这样的狗大户,一年娶两房小妾,小老婆都娶十几个,而二狗子他哥张大郎,那还是扬州卫的百户呢,却也不得不花钱买个老婆,甚至康飞他老子四爷,不也有通房丫鬟知书在身边……这些人霸占了那么多的资源,底层百姓怎么办?要知道,大明很多地方可是有溺死女婴的习俗的。
女人这么珍贵的资源,甚至连野蛮民族入侵,不也是抢钱抢女人,灯谜上说:马后载妇人,打一字,不就是【妈】字么!
组织上给介绍老婆这种待遇,也就是后世……咳咳……
总之,只有何不食肉糜的半大小子上杉景虎暴怒,其余人,包括爱洲小七郎在内,实际上都默认了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甚至很多扶桑人心里面都在想,明国老爷你给俺们也娶个老婆,俺们也能跟你混啊!
看周围默然,康飞这时候就一举奥丁纹倭刀,大声道:“我这么有良心的上国老爷,你们还犹豫什么?难道不应该口称老爷纳头便拜么!”
瑞恩斯坦这时候反正节操都丢掉了,当下噗通就往他跟前一跪,“俺们这条命,就卖给老爷了。”后面佛郎机人纷纷跪倒,雇佣兵你还能指望他们有多少节操?难不成人家是因为理想到东方来献爱心的么!
周良和尚看康飞站在月光下,月华如水,烁烁发光,忍不住就口宣佛号。
上杉景虎看见不少扶桑人会也跪了下去,忍不住大怒,过去就是一巴掌,“你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起来,都给我起来……”
可他越是这样,越有那扶桑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所谓,大势不可违背。
康飞看着黑压压跪倒的人群,就冲着上杉蚜子微微笑了笑,然后把奥丁纹倭刀一举,大喊道:“如此,听我号令,斩首一级,给银十两,头目给银百两,生擒贼首林成、李光头者,给银一千两,我保他一个世袭副千户的前程,如我有违背誓言,天厌之,天厌之……”
地下顿时轰然,士气大涨,连还有一半没跪下的,这时候也跪了,金主爸爸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大伙儿纷纷行动起来,铁炮手纷纷上火药,操舵的操舵,操帆的操帆,佛郎机佣兵屁颠颠挤了过来,俨然以亲近心腹自诩,把周良和尚挤得连连后退,不得不苦笑着宣了一声佛号退回舱内。
上杉景虎犹自不甘心,冲着上杉蚜子就大喊,“姐姐大人。”可惜,人家有了上国的情郎,还要你这个弟弟做什么?只是看着康飞,上杉景虎不忿,只能搀扶着古田福退进舱内,眼不见为净。
爱洲小七郎这时候看着康飞,忍不住就说了一句,“阁下真有口吐莲花之能。”康飞就笑笑,像是完全听不出对方的讽刺一般,“多谢夸奖。”说罢,转头就对瑞恩斯坦道:“老瑞,你去指挥那些铁炮手和火枪兵,铁炮不炸膛,就给我一直开火,对了,这船上有炮么?”
“老爷,有几门青铜炮。”瑞恩斯坦说了一句,转首看向上杉蚜子,“不过,都是贵人的。”
“她的就是我的。”康飞把手一挥,“去,轰他娘的。”
瑞恩斯坦尴尬笑着看向上杉蚜子,上杉蚜子抿了抿唇,看向爱洲小七郎,爱洲小七郎不得不点头,转身匆匆去了。
上杉蚜子这艘坐舰是一艘大安宅船,有天守,屋形,上层武士区,普通武士区,下级武士区等数层,最前面是单桅杆,在远海航速就慢了一点,但是因为底层有操桨水夫,在近海以及江河上面却可以算得无敌的存在。
而反观林成那些闽人倭寇,和【佛郎机夷】勾结很深,用的是西洋的软帆,远海逃窜就很厉害,但是,机动力就差远了。
那边本来就被扶桑人这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有些懵,心说大家都是盟友,怎么回事?当然,主要是康飞太妖孽,连机智如毛海峰,都万万没想到,康飞一张嘴就能睡服扶桑贵人。
直到青铜炮和火枪铁炮打了一轮,闽人倭寇哭爹喊娘,林成那些头目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大骂傻女捏,有那脾气火爆的,顿时就大喊,火拼他娘的。
双方乱糟糟打成一团,正在这时候,顺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冲出来无数的小舟,为首一艘小船上面高高挂着数盏灯笼。
【南京兵部主事】
【巡按江北军务】
【会试第一】
【进士及第】
灯笼下面,一个穿着青色袍服在官袍外面还罩了一件南蛮铠的官员,年约三十,仗剑而立,身后,是十数个披甲的武将,每一艘小船上面,都是黑瘦但却精壮的汉子操舟弄桨。
五十九章 丑时,丑事,丑运道
时间回到丑时,扬州城。
府衙外面睡了一堆的义勇,盐漕丁壮。
府尊吴桂芳和巡按吴尧山从府衙走出来,看着满地睡觉的人,忍不住就齐齐叹了一口气,吴桂芳忧心忡忡,吴尧山心急如焚。
看到吴府尊犹自叹气不已,旁边吴尧山未免就跺了跺脚,心说吴府尊真是……真是……真是老好人。
他终究没腹诽吴桂芳是个无用的人,毕竟吴桂芳也算是力挺他,要是换一个知府,你一个巡按,给你参赞军务的机会就不错了,还想直接放权?简直做梦。
“府尊,下官再巡视巡视,防止倭寇夜袭偷城。”吴尧山冲吴桂芳拱了拱手。
吴府尊着急上火,嘴角冒了两个大泡,一说话就疼,含含糊糊就道:“尧山,街面上有张石洲家中护院,他那手下李春生以前是边军,阵斩七十余……”
他话中的关怀,吴尧山还是能感觉到的,当下便说:“下官年轻体壮,倒是府尊,还是去休息片刻,这倭寇,怕是三五天未必退走,这扬州城内局势,还要府尊把握大局。”
吴桂芳闻言就叹气,伸手去摸胡子,却不小心碰到嘴角火泡,一时间疼得嘴歪歪的,吴尧山一笑,再次拱了拱手,带着五六个衙兵就走出府衙。
他在街上随便巡视,走了一条街,踱步到了小秦淮河边,看着这原本夜间灯火通明的地方如今仅仅有稀疏的几处亮着,不由叹了一口气。
话说,他刚来扬州,当地士绅轮流请他到小秦淮河边【点评群芳】,很是惬意,那小东门十二金花,他也是狠狠点评过几朵的,觉得那芍药尤其艳绝群芳。
当时他点评芍药:小旋心冠子也,渐添红而紧,大旋心冠子也,深红、堆叶、顶分四五旋,其英密簇,凡品中言小叶、大叶,艳色绝妙,可冠群芳,因以名之……悉出其根,涤以甘泉,然后剥削老硬旧根,而侵蚀新芽……故花不成就,分之两股,小而不舒,不分与分之太数,皆花之病也。花之颜色之深浅,与叶蕊之繁盛,皆出于培壅剥削之力。故脉理不上行而皆归于根,明年新花繁而色润。
据说芍药还有个妹妹月季,亦绝色,可惜了,未尝点评。
旁边衙兵挑着灯笼,看老爷站在河边捻须摇头,忍不住就说:“老爷为了扬州城,真真是操碎了心……”
吴尧山没搭理衙兵的马屁,掀起袍子,就在河边尿了一泡尿……
他刚掖好袍子,从北边跑来两三个人,瞧见他后大喜,“巡抚老爷,府尊大人请你快回府衙……说是南京兵部主事老爷领着仪征卫从拱辰门到了扬州,请老爷速回。”
吴尧山闻言顿时大喜,一掀袍子,也顾不得官威了,撒腿就跑,后面衙兵赶紧追了上去。
一路跑到府衙,吴尧山气喘吁吁,可瞧见衙门口站了大堆兵丁,还有【南京兵部主事】【巡按江北军务】的牌子,却是忍不住就想大笑,可刚张嘴,夜间的凉风呛进肺部,跑得正热的肺泡被这一呛,顿时大咳起来,挣得面红耳赤,旁边衙兵赶紧上去抚他背,他说顾不得,连连说道:“快……咳咳……扶,扶我进去……”
进了府衙,里面两边站着十来个将校,俱都昂首挺胸,中间一个青袍官员,身上却还穿着一件佛郎机人的半身甲,腰间还悬着一枚长剑,正在和知府吴桂芳说话,旁边同知,通判困意不止,当着上官却也不敢失仪,拼命捂着嘴巴打哈欠。
吴桂芳看见吴尧山进来,面带喜色就招呼他,“尧山,快来见过唐荆川先生,先生乃是嘉靖八年会试第一……”
吴尧山闻言,顿时恭恭敬敬上前一礼,“晚辈见过荆川先生,久仰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这位唐荆川修眉凤目,面色白皙,颌下一部短须,看着不过三十岁出头,但官场讲究科甲辈分,唐荆川是嘉靖八年的会试第一,而且进过翰林院,资历碾压吴桂芳和吴尧山,要不是当年得罪了张璁张阁老,辞官回家闲居,说不准这会子已经入阁了,所以别看吴桂芳穿一身绯袍,瞧见这位会试第一的青袍官,也要老老实实称呼前辈。
“尧山贤弟。”唐荆川伸手就虚虚扶他,“方才吴府尊说你专断军务……”
吴尧山脸色顿时就白了,“晚辈,惶恐。”
“哎!”唐荆川顿时就说道:“子曰,当仁,不让与师。你处断的很好,和倭寇打出一对一的战损,乃是大捷,我还要给严阁老禀你的功绩,何来惶恐……哈哈!”
这时候吴桂芳和唐懋经都拼命冲着吴尧山打眼色,意思自然是让他顺着这话说。
不过,吴尧山这个人,虽然性格倔强自负,到底还年轻,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当下红着脸就说:“下官惭愧……”
说着,他就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唐荆川闻言,顿时哦了一声,不过,却也不大相信,他乃是文武全才,论文,是嘉靖八大才子,三大家,论武,江湖上都奉承他是一代宗师,著有《武编》(注1)一书。
这种人,自然不相信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何况一个十七岁少年阵斩数百这种话。
在他想来,自然是西商骁勇拼命,那少年或许有些武艺在身,又是西商首领张石洲的子侄辈,张石洲捧他,那也是很正常的,故此把西商骁勇的战绩都算到那少年头上。
当下他就一笑,“不管如何,你指挥若定,总是功绩。”
看唐荆川这么说,吴尧山只得再次拱手,“下官惭愧。”
唐荆川这时候就说,“倭寇也不是三头六臂,只要将士用命,自然能敌而克之,我意,今夜夜袭,尧山以为如何?”
他问如何,可实际上,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吴尧山也清楚得很,人家是兵部主事,巡按江北军务,自己这个巡按御史,人家作为老前辈,只是客气一下,千万别当真。
看吴尧山赞同,唐荆川也很高兴,毕竟,大家都赞同和孤注一掷执意开战,区别还是很大的,他二十三岁中进士,当年傲气不羁,不肯奉承张阁老,导致在家闲赋数年,都快长霉了,幸好有同年赵梅村举荐,这才再次入仕为官,如今也算是成熟了,懂得团结身边同志了。
“如此。”他转头就看吴桂芳,“贵府麾下可有果敢之士?”
他意思是说,你夹袋里面有没有自己人想要提拔的,提溜出来,这场大战,必定大捷,到时候也好分润功绩。
吴桂芳闻言就苦笑,“不敢期满荆川先生,如今扬州卫指挥重伤,有位闲赋的老将军,却也八十岁了,昨日出战,颇有斩获,但这时候怕也没精力,倒是盐商总局张石洲家中教头李春生,乃是边军出身,曾经阵斩七十余,一直在领着队伍弹压地方防止有刁滑歹人趁机作乱……”
唐荆川一听,这个也行,既然是边军出身,那是老行伍,懂得令行禁止,且又是西商骁勇的教头,正好方便用他,当下就点头,“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先生何妨歇息一晚,明日再战……”这时候通判唐懋经就拍马屁。可惜,拍到马腿上了,唐荆川顿时就一瞪眼,说,我昨日恰好在仪征卫巡按军务,得漕帮帮主卜冠遂乘快舟禀告倭寇寇情,顿时点了大军星夜来此,难道是为了歇息的么!即便我肯,我手下军士也不肯,军士肯,漕帮义气壮士也不肯……
一番话把唐懋经说得面红耳赤,连连作揖说,下官知错。
唐荆川这才哼了一声,吴桂芳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他没有不懂装懂,其实也算是本事,何况作为官僚,他其实也是合格的,当即叫腿脚快的衙兵就去寻找李春生。
没一忽儿,李春生领着二十来个西商骁勇进来,到了跟前,噗通一跪,“卑职李春生,见过老爷。”
唐荆川看他这样,就有些奇怪,“怎么?你见过我?”
“卑职以前在边军做把总,曾经跟随将主爷爷到北京城兵部公办,当时老爷在兵部做郎中,卑职跟将主爷爷一起给老爷磕过头……”李春生毕恭毕敬。
要是康飞见了,肯定要喷他是个跪久了不懂站起来的奴才心态,但是,这在大明朝,的确就形成了一种隐性的上下级关系,可称之为【门下】,要是脸皮厚一点,扑上去抱住大腿喊一句【我是老爷累世的门下,家生子一般】,老爷自然免不得要给你一份差事。
唐荆川听他这么一说,这便是自己人了,故此大为放心,就叫他统带外面那些睡觉的骁勇和丁壮,合着自己手下仪征卫以及漕帮义士,共计六千余。
他从仪征卫过来,用的是舟船,大多都是漕帮运量的小快舟,走河道非常之便捷,故此就准备从南边水门出城。
吴尧山陪同唐荆川出城,到了水关龙抬头处,看见原本守护城门的副千户朱祺领着一帮人躲躲闪闪的,顿时大为生气,原本还觉得朱祺此人值得提拔,如今看来,真是狗肉上不了酒席,当下大喝了一声,“混账,你一个副千户,躲躲闪闪成何体统?”
他说着,大踏步就走上去,劈脸就给朱祺一个大嘴巴子,冷不防朱祺伸手叼住他的手腕,就把他胳膊扭在了背后,一只手更是直接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掐得面红耳赤。
“别过来。”朱祺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就往下滴。
不远些,汪直长叹了一口气,这朱祺,真是狗肉上不得台盘,这一慌,自己把自己给怯露了,看来,大事不成了……他是个临事有大决断的人,虽然原本的妙计被莫名其妙地破坏了,却毫不可惜,当即抽身便走,隐进了黑暗中。
注1:唐荆川在明代与文武两途都号称大家,不过,看他的武编里面写【选诸军勇士数百人,教以舞剑,皆能掷剑空中,跃其身左右承之,妙绝无比。会北戎遗使修贡,赐宴便殿,因出剑士示之,袒裼鼓澡,挥刃而入,跳掷承接,霜锋雪刃,飞舞满空】也就是所谓的花法,大概就能知道他的武艺水平了,此外,他的兵书里面还有什么【避箭法】【鬼门关】之类荒谬不经的地方。
这个人大约就和民国的剑神李景林差不多,说起来名声大得不得了,仔细去找战绩,就会发现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