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五章 胖迪显神威
四娘娘着急儿子,没好脸色给二狗子,只是急急问他,“康飞人呢?还不领我们去。”说着,转身狠狠刮了自家丈夫一眼,冲胖迪招招手。
四爷未免有些尴尬,不过,他在扬州,【怕老婆】的名头不小,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当然,这个怕字,实在是旁人误会四爷了,若是以康飞看,四爷分明是尊重女性……
二狗子抽抽嗒嗒地起身,领着四娘娘上楼进房里面,随后,就听见上面四娘娘喊,儿啊,乖乖啊……
四爷要保持读书人的架子,再则说,这个时代,只有父亲生病,儿子千里迢迢来侍疾的,哪里有儿子生病,父亲千里迢迢来侍疾的道理……事实上,他这么跑到杭州来,大约已经给别人留下了溺爱孩儿的印象,说不准,日后就要成为反面教材。
这个时代的主流,依然是【三尺草堂每多孝子】,老百姓谚语也说【棒打出孝子,惯养忤逆儿】
故此,四爷实在不能再上去了。
这时候,罗文龙偷偷瞧胖迪上楼的身影,却不曾想,胖迪早就看穿了他,胖迪虽然是个机器姬,却不代表她不懂旁人用贪婪的眼神看自己是在想什么,故此这时候就转身给罗文龙一个教训。
她檀口轻张,波地一声,吐出一道白光,从楼上便如匹练,拽出长长尾迹,一下就撞在罗文龙手上的折扇上,带着折扇顿时一头就撞在了客栈楼下一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柱子上头。
这客栈,叫天然居,高四层,属于杭州府的地标建筑,是杭州的马财主名下产业,马财主家大势大,客栈修得极为宽敞,连梁柱都是修海塘剩下来的大料,说实话,拉到北京城去,都够资格给皇帝老子修大殿了。
那一道白光带着折扇一下撞在那柱子上头,这柱子乃是承重柱,吃这一撞,顿时整栋楼隐隐一摇,随后,噗嗤嗤就从梁上面飞扬了许多的尘土下来……那折扇更是直接化为齑粉,和光同尘。
这一幕,无数人瞧在眼中,一个个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楼上下鸦雀无声,真真是,静得连一根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那罗文龙更是满头大汗,原本拿着折扇的那只手【嘚嘚嘚嘚】抖个不停,心里面就想,这这这,这是口吐飞剑,神仙之流啊!
良久,还是四爷干咳了一声,“这个……这是犬子的媳妇,原本是跟随上八洞神仙的,被吕祖就遣在小犬身边……”这番瞎话,四爷都已经说顺溜了,刚开始还有些难为情,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毕竟,神仙这块挡箭牌还是很好用的,至于神仙会不会怪罪,四爷乃是读书读到骨子里面去的人,讲个难听的,吕祖真biu地一声站在他跟前,也难以扭转他的三观。
这就好比后世,人类都登月了,可是该信教的一样信教。
故此,四爷这一手如今也算顺溜,既然儿子都这样了,那就吹呗,不就是吹牛逼么,谁怕谁?
就连王阳明那样的大儒,不也有逸话说,王阳明到偶然到一个寺庙游玩,结果发现一个上锁的房间,怀疑和尚们干什么不轨的勾当,当即喝令打开房间,结果看到一个和尚肉身坐在龛中入定,面色俨然如生,而且活像王阳明自己的相貌,旁边墙壁上还提着一首诗:五十年前王守仁,开门即是闭门人。精灵剥后还归复,始信禅门不坏身。
连王阳明这种配享孔庙的人都有这样的牛逼,既如此,大家都是读书人,吹吹牛逼又何妨。
楼上胖迪这时候微微一笑,转身站在门口说道:“婆婆,奴感觉得到,相公此番当无大碍……”随着说话的声音,人袅袅就往里面去了。
对面楼梯处,双鱼和她老子船老大骆圆通忍不住齐齐吞咽了一口口水,船老大转头看看女儿,再看看对面,忍不住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叹一口气。
这一口气,却是比千言万语还来得沉重,双鱼一时间心若死灰,忍不住,眼泪水就滚滚流下。
他们和徐海几个,一起是软禁在楼上的,兵备副使刘带川听了罗文龙的话,极为动心,自然不会让他们下大狱,故此,非但没吃什么苦头,受了伤,还给救治了,非常有人道主义精神。
这时候旁边身材高大的奔雷手郑家生看双鱼流泪,虽然他自己脸色蜡黄,才两天,整个人暴瘦了下来,走路都打飘,看着双鱼流泪,却依然忍不住心疼,就劝说她,“妹子,莫哭了,有什么委屈的,你只管说……”
双鱼转头看他一眼,心说你懂什么,想着,愈发心疼,眼泪水珍珠一般扑哧扑哧就往下掉。
倒是徐海,到底受戒将近二十年,大藏经都通读过的,满腹的经典,虽然刚才也震惊了一下,却随即就平和了下来,还念了一声佛号。
佛陀到底有大能力,众人听到他这一声佛号,这才醒转,想着刚才那一幕,个个咂舌不已,有好奇的,忍不住一溜烟小跑到柱子跟前,低头去看,只见上面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洞,想着那一下若是吐在人身上,那还了得?什么东西能扛得住?
罗文龙这个人到底是被严东楼认为是天下仅有的三个半人才当中的半个,这时候定下心来,就苦笑了一声,“令郎这位神仙眷侣,真真是动人心魄,小弟自诩是【秦淮河上风流客,且把螺墨做缠头】的,却也是看傻了眼,叫春林兄你笑话了。”
他这么一说,四爷反倒高瞧他一眼,毕竟,能把自己的糗事坦坦荡荡说出来的,起码不惹人厌,当下就道:“夫子亦不能免俗,笑话什么。”
罗文龙这时候看看徐海,下意识就拿折扇敲敲手心,随后才想起来,尴尬一笑,就说:“春林兄,正好,你帮着参详参详。”
说着,他就把准备放徐海回去的道理说了,甚至,也不避讳,就承认自己跟徐海是同乡,眼看他走歪路,也算是拉他一把……
他这么说着,旁边忽然有人就问道:“若是徐海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再不肯罢手,却又如何?”
罗文龙下意识就说道:“到时候文龙必然亲身去睡服他来降……”说话间,转头一看,就瞧见一个鸳鸯补子,再看那人,身材长大,面孔白净,颇有些不怒自威,在心中略一对照,顿时明了,“原来是唐老爷……不不,想必应该叫都老爷了。”他和严东楼是要好到一条裤子两个人穿都嫌肥的,平日里和京师书信时常往来,自然晓得这位当年的会员,现如今江南首屈一指的文宗,也是严党中人。
所以,不管是唐老爷还是都老爷,都有些半亲近半调侃的意思。
唐荆川看了他一眼,“在京师就听东楼说过你的名字,果然有本事。”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小阁老的铁杆兄弟,即便唐荆川,也不得不放低了身段。
随后,唐荆川就对四爷一拜,骇得四爷赶紧避让,唐荆川却是伸手紧紧就拽住了他,他的武艺或许要打个折扣,但是,毕竟也算是一代开宗立派的武学大家,再怎么肉脚水货,总比四爷手无缚鸡之力来得厉害,按住他便深施一礼。
“春林,是我对不起你,遇仙巴巴地从扬州到湖州看我,又马不停蹄,给我募兵,吃了偌大苦头,不曾想,到了杭州,却又碰上倭寇进犯杭州,连雷峰塔都烧了,若不是遇仙在,怕是半个杭州都要遭到涂炭,虽然,这话说了,不像是我辈中人,但是,遇仙也不曾欠谁的,不应该吃这样的苦……”唐荆川说着,脸上就流下了两道泪痕,“我到了杭州就听到如此噩耗,真是心疼如刀绞一般。”
看他这样,四爷明明是受害人至亲的亲眷,却不得不反过来安慰他,“荆翁,何必如此,小犬他……咳!”四爷说着,一跺脚,就继续说道:“康飞他那媳妇,神仙中人,她既然说无事,康飞定然是无事的,你便信我。”
他这么一说,唐荆川这才擦拭着眼泪,把眼泪一收,看着旁边罗文龙,就又说道:“刚才你那番话,可能作保么?”
罗文龙虚敲了敲手掌心,“学生一力作保。”
唐荆川也是有决断的,当下就说道:“既如此,便把他们放了。”到底是有了佥都御史的头衔,幸好他是直接来看康飞,没去杭州府衙,若不然,怕不是要反客为主。
罗文龙当下一拱手,“敢不领命。”随后,匆匆上得楼来,到了徐海他们那一边,对着徐海一笑,“假和尚,还在这儿吃白大?赶紧的,走了走了。”
徐海要说内心不感激,那是假的,不过他胸中自有丘壑,当下宣了一声佛号,不疾不徐,转身还回房间去了,看得罗文龙瞪大眼睛,“和尚,和尚,你做什么?”
“贫僧还有些家什要收拾收拾。”
罗文龙闻言忍不住大笑,“好你个和尚,你啊你啊!”说着,转身下楼去了。
这时候徐海把头就转向了双鱼,“双鱼姑娘,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如今这个境况,贫僧也知道,贫僧自号情痴,对姑娘这般,贫僧有一句话说,双鱼姑娘,你若是个船家女儿,绝无一丁点希望,可你若是大明外海上平等将军徐海的义妹,统率上万的倭寇,朝廷若要招抚,自然不吝价钱,到时候,你便有……”
徐海说着,张开手,继续说道:“五成把握,或许能嫁过去。”
五成把握,听起来就跟扔铜钱一样,才一半一半的几率,可是,跟船家女双鱼比较起来,却又不知道多了多少把握。
双鱼闻言,脑海中浮现刚才那一抹靓影,再想到自己和小老爷缠绵的时候,未免心中一疼,随后,一咬唇,却是把下唇都给咬破了,口中尽是铁锈腥味。
旁边船老大想劝,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算了,随女儿做主吧!
他刚这么想,这时候双鱼盈盈拜倒,“大哥,请受小妹一拜。”
ps:看见有人说我教大家怎么读史,这可冤枉极了,我这个人,看野史津津有味,看个《道德经》写【牝常以静胜牡】,都要发散一下,认为老子是我辈中人……
小时候被爸妈管,上学被老师管,走上社会被老板管,回家被老婆管,好不容易看一本书,难道还要被作者老爷教着读史?还让不让人活了?
劝人读史,那是诤友,我顶多算个损友,我也希望读者老爷们做我的损友。
一百九十六章 喜大普奔(主角醒了)
ps:忍不住放在最前面,今天网文圈大地震,然后,晚上习惯打开后台,突然发现,大明春被放出来了,卧槽,被封了七年了,今儿突然被放出来,这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么!
太激动了,容我缓一缓。回头去找找我犄角旮旯的旧电脑,把硬盘里面的后面章节找出来。
康飞就像是泡在羊水里面的婴孩一般,昏昏沉沉,他忍不住就在想,难道我要挂了?就跟小李子他哥哥一样,被人拿枪打,没死,被人割喉,没死,最后家人团聚的时候酒喝多了,去嘘嘘掉河里面,爬起来回家睡觉,第二天感冒转肺炎,挂了。
这未免也太憋屈了罢,我可不要这样的死法,胖迪,胖迪,你在哪块啊?
他忍不住又喊胖迪,正在这时候,突然就觉得前面亮起了道光芒,光芒中有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冲着他招手……他忍不住一惊,辣块妈妈,这,这该不会是转世投胎,老子要生了罢?
天灵灵地灵灵,亚苏胡拉观世音……
他心里面越是念叨,可是,前面身影依然还在,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又一声的【乖乖】两个字。
他几乎要绝望了,完蛋,这是要从产道里面出来了?
床边,四娘娘看见康飞紧紧闭着眼睛,忍不住扭头问胖迪,“胖迪啊!康飞怎么还不醒过来?”
胖迪站在旁边,手上端着一碗药汁,别看是中草药,可实际上,药草配方全世界通用,譬如你去割扁桃体,医生会开一种药剂让你时不时喷几下,看看成分,某非洲大甲虫一味……估计鲁迅大大看见了,会疯狂吐槽吧!
有些疑惑看了看手上药汁,胖迪心说不应该啊!便放下药碗,弯腰过去伸手掰开康飞的眼瞳。
两根手指掰了几下,却不想康飞两只眼睛闭得愈发紧了,眼轮周围的皱纹都出来了,这下,连四娘娘都看出端倪了,这小王八蛋居然在装昏迷?
老娘心急如焚,紧赶慢赶才到杭州,你个小兔崽子,还装昏迷?一时间忍不住,伸手就去揪住了康飞的耳朵,随后催动康家家传绝学,一拧,顿时,康飞就从床上扑腾一下坐了起来,哎呦哎呦地喊。
四娘娘气苦,忍不住使劲儿拍了他几下,随后,一把就紧紧抱住儿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你个臭老夏,可把老娘吓死了……呜呜呜……”
康飞眨了眨眼睛,左右看看,顿时欢喜得不行,“我以为我死了转世投胎了……”抱着他的四娘娘闻言,忍不住又拍了他两下,“你想得美,就算下辈子,你还是老娘的儿子。”说着,紧紧抱住儿子不肯松开。
康飞被四娘娘这般抱住,未免有些尴尬,挣了挣,可是四娘娘抱得紧,他又不好用蛮力,只能拿眼睛看向胖迪,胖迪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就对他说:“奴在扬州感觉到相公你出了事情,公爹婆婆心急如焚,去扬州府衙求了一道扎子,用的是六百里加急,一人双马,路上婆婆还摔了一跤……”
胖迪把前后说了,康飞又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这时候未免就想到了前世,他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生病,平时龙精虎猛的,几年也不感冒,只是跟师姐她们去玩耍的时候回来路上下雨,淋了雨,就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八,把师姐吓得不轻,赶紧打电话给他家里面,他老子娘顿时双双赶过来……
那时候,他还没多大感觉,毕竟,他是个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也还没遭受社会的毒打,觉得父母理当如此,可这时候再想想,却是生出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念头,一时间,也是泪水便流了下来。
他反手就抱住四娘娘,流着泪说道:“老娘,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这一刻,却是发自内心肺腑,觉得自己当真就应该是四爷四娘娘的嫡亲儿子。
一时间,母慈子孝。
哭了好一会儿,四娘娘这才松开儿子,拿帕子擦拭了眼泪,就对康飞说:“你先与胖迪说会子体己话,我出去跟你老子说一声,免得他也担心,过会儿我们进来。”说着就出门,还把门给带上,一转身,却看见了二狗子,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就说:“你这臭孩子,把嬢嬢吓一跳。”
二狗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嬢嬢,康飞哥哥他可曾醒了么?”
“醒了醒了。”
“那太好了。”二狗子说着就要推门进去,旁边四娘娘一把拽住他,拽到旁边就训他,“你有没有点眼力见?人家小夫妻说体己话,连我这个为娘做婆婆的,都自觉让出来,你到是脸大哩?就往里面闯……”
二狗子因为之前给四娘娘磕头,如杜鹃啼血一般,让四娘娘同情,拽起他很是安慰了几句,结果二狗子这会子当真了,忍不住就嘀咕,“嬢嬢,我跟哥哥,分什么彼此。”
四娘娘闻言,顿时鼻腔出气,一伸手,就揪住他的耳朵,把二狗子揪到拐旮旯,这才说道:“二狗子,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脱了裤子爬康飞的床,我把你的腿待你打断得……”她说着,未免恨铁不成钢,“你如今大小也是个千户,日后娶一房老婆,和和美美过日子,岂不是好,千万别学你那死鬼老娘,依仗着几分姿色,勾勾搭搭的,最后把命都送掉了。”
大明朝,或者说,起码江南,江南这边,男男成风,手挽着手出去逛街的,那真是不稀奇,不信,把《三言二拍》翻出来看看,里头比比皆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可想而知,市井间是个什么境况。
四娘娘也是担心,二狗子这小兔崽子虽然长得俊俏,可是俊俏能当饭吃?他能生孩子么?
二狗子一听提起他老娘,顿时蔫蔫垂头,哦了两声,看在四娘娘眼中,未免怀疑他东耳朵进西耳朵出,当下未免又运起神功,催动绝学,伸手揪住二狗子的耳朵,瞪眼就吼他,“你听到嗲?”
四爷是个甩手掌柜,四娘娘可以说嫁到老戴家,里里外外一把包,要是不泼辣些,哪里支撑得住一个家。
哎呦了两声,二狗子连连求饶。
把二狗子狠训了一番,四娘娘这才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转身下楼。
二狗子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走到康飞那房门前,附耳上去听了听,想到刚才四娘娘说的话,终究没敢推门就进去。
这时候,里面胖迪正在苦口婆心对康飞说:“……相公,你只是一辆现代,却老是想飞,长此以往,要惹出大祸的。”
康飞听了未免满不在乎,“我这不是没事么,也不过就是小小炎症,有胖迪你出马,那还不是手到病去。”
胖迪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未免就沉下了脸来,“宿主,我真的是在警告你,相对于盖亚意识而言,你就是个病毒……”
康飞是属狗的,当下一撇嘴,“咦?那我不就是尼奥么!快点,我的皮衣墨镜在哪里……”
那黑客帝国里面的男主,岂不就是世界的病毒。
胖迪在网络上面自然是看过黑客帝国这部电影了,对于康飞的话,未免有些啼笑皆非,可还不能说他真错了。
她只好软下声音来,“相公,你能够接受穿越,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世界是有意识的呢?不错,祂或许不会说话,可是,会说话,只能代表有拟人人格,不会说话不代表没有意识啊!譬如猫狗,你同它们讲【牝常以静胜牡】它们也理解不了啊!但是,这不代表它们感受不到你的喜怒哀乐……”
胖迪这么一说,康飞倒是有些没话说了。
随后他便想,马丹,那和尚,不会就是特工斯密斯吧?不行,我得弄死他。
一百九十七章 一子成佛,九祖升天
康飞口中的和尚,此刻却已经是到了钱塘江上了,风帆一鼓,瞬息千里……就往海外去了。
一行人栖栖遑遑,待得地平线上全是茫茫一片,这时候才觉得一颗悬着的心稍微落回肚子里面去。
双鱼看着杭州湾方向,呆呆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想着想着,两行清泪就下来了。
这时候,旁边徐海走到她身边,先宣了一声佛号,随后,沉声就道:“义妹,不需难受,这婆娑世界,本就不是甚么公平的地方……”
他说着,合十的双手就按在船栏,看着虚空处,低声道:“贫僧……我七岁那时候,在徽州薄有天才之名,族人都认定我将来会中,我父亲更是视我如珍如宝,实在是指望我如商相公那般,连中三元,光宗耀祖,一次,父亲和叔叔起了争执,叔叔一定要到宁波去做海贸,父亲却反对,说等我日后中了,徐家自然改换门庭,后来父亲实在拗不过叔叔,两人带着家私和一帮族人就往宁波去了……”
他说着,眼瞳缓缓缩了起来,“那年冬天,大雪纷飞,叔叔回来了,带着父亲的尸体,说是在做买卖的时候跟佛郎机人冲突,如今倒欠了五千两银子……他把我带到杭州虎跑寺,方丈俗家也是徽州人,他把我抵押在虎跑寺方丈那边,跟方丈借了五千两,又花言巧语,说跟佛郎机人做买卖稳赚不赔,哄着老和尚把棺材本拿出来,凑了两万两,这一去就是五年,再回来的时候,偌大威风,却已经在扶桑那边号称平等将军……”
双鱼听得入神,忍不住就问,“和尚这般有钱么?”
徐海冷笑,“贼秃贼秃,不贼不秃,和尚吃万家信众,哪个不是养得脑满肠肥?方丈还算是个好和尚,只有两万两积蓄,后来老和尚去了,监寺和尚做了方丈,却是个贪的,非但要银子,还要睡信徒的老婆哩……”
双鱼闻言顿时脸上一红。
徐海看着水上,喃喃就道:“那时候我就知道,什么成佛作祖,都是假的,一子成佛,九祖升天,这和权贵带挈自家有甚么区别?”
他说着,转身看着双鱼,就道:“我那叔叔虽然混蛋,却给我留下这个平等将军的名号,如今,我意去扶桑,开创一番局面,只是,你也知道了……”他说着,未免有些苦笑,“我一个和尚,身边根本没有什么真正信得过的人,义妹,我知道你是个情痴,为兄我亦是如此,我心中只有翠翘和绿珠,总有一天,我是要回来,不管她们是生是死,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徐海这话虽然淡淡,但是,平静的水面下伏着的波澜,却是不言而喻,双鱼忍不住却都有些羡慕那未曾谋面的翠翘和绿珠了,心说,小老爷若是如此待我,我死也甘心。
“义妹,你可愿意帮为兄么?”徐海说着,定定就瞧着双鱼,双鱼虽然欣赏他那番【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的态度,但是,到底是底层小姑娘,哪里有那样的野心,之前什么统率数万那些话,这时候却是已经淡了,未免讷讷,“大哥,我,我实在没甚么本事……”
“谁说你没有?”徐海看着她就说道:“那扬州戴康飞,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如今你我都见识过他的厉害,这等人,古今史书未闻,也就是讲书先生的故事里面有个把,怕是隋唐里面的第一条好汉李元霸复生,才能跟他交交手,义妹你能做他的女人,想他也不是个瞎的。”
双鱼闻言,低下头去,心里面未免一痛。
徐海自顾说道:“何况,你爹骆圆通,当年既然是白莲教的香主,想必自有手段,有你们父女相助,我看那霹雳手郑家生对你颇有意思,所谓三人成虎……”
“大哥。”双鱼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头,“俺心里面只有小老爷一个。”
徐海却是一笑,“郑家生本来就受伤,之前在水里面着了凉,上岸后被灰烬热风一逼,大约是因此肾经枯萎,我听他私下悄悄哀求那个大夫给他把脉,那大夫看他可怜,替他把脉后就说他是肾经枯竭,以后只能算是个阉人了……”他说的大夫,自然就是同春堂那位,而双鱼一听,顿时反应过来,怪不得郑家生那么大块头,却突然暴瘦,瘦得几乎脱了形,却原来如此,想必,是心里面重创了。
她脸上迟疑,徐海趁热打铁,“再则说了,男女之情,那是要双方情投意合,义妹你若只是付出,即便跪在地上,那位戴康飞怎么会重视你?所谓,以色示人焉能长久乎?总要试探他一试探,方才好知晓义妹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徐海这一番话,说得双鱼动了心,想想自己和小老爷缠绵悱恻,再想想那位你惊鸿一瞥的宫装丽人,心中顿时大恸,深吸了一口气,便重重点头,“好,大哥,我听你的。”
徐海这才一笑,“好。不过,你这名字却不好用了,省得日后若真进了戴家的门,却把个闺名玷污了,不划算。”双鱼连连点头,觉得这位新认的大哥真是义气,处处替自己打算,当下就说,大哥一肚子才学,就请赐个名。
徐海沉吟片刻,就道:“苦了你了,以后要在倭寇群里面吃饭,你当冷若冰霜起来,让旁人觉得你凌然不可侵犯,不敢小觑你……不若,就叫一个冰字罢!”
双鱼咀嚼,骆冰,骆冰……当下重重点头。
而这时候杭州武林门外天然居里面,康飞刚还因为看见唐荆川欣喜不已,又听说他升官了,忍不住打趣他,惹得唐荆川连连苦笑,说,你啊你,死里逃生,怎么就这般跳脱起来。
他刚说完,旁边四娘娘脸色就沉了下来,唐荆川未免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口彩实在讨得不好,才吃了遇仙他老娘的脸色……作为隐隐的江南文宗,他却也只能苦笑了,“瞧我这张嘴,遇仙,为兄给你道歉了。”
康飞才不会在乎这个,五百年后儿砸爸爸地胡乱叫,也不见谁就真个翻了脸,当下笑笑,忍不住挺胸吹牛,“这有什么,你看小弟我,刀枪不入,连火枪都打不透……”说着,还拍了拍肚皮,他老娘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一把就揪住他,“你浑说个甚么哩?别的不讲。你看看你自己眉头,就跟个二郎神似的长了第三只眼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刀枪不入?那你意思是下次还要如此?既然如此,老娘先把你打死算了,省得以后再伤心……”
“哎呦!老娘,不敢了不敢了。”康飞被他老娘揪耳朵的绝学所困,不得不求饶,旁边四爷看不下去,忍不住就把脸色一沉,“你这成个什么话?再则说了,康飞也大了,哪里需要你做娘的就整天嘀咕这个嘀咕那个的?还不下去!”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老婆一阵呵斥,说起来,这也是四爷的拿手本事了,在外面就对老婆呼来喝去,到家里面就变成小绵羊了,四娘娘拿眼剐了四爷一眼,委委屈屈就屈膝说了一句,“是,老爷,是妾身的不是……”
旁边唐荆川看了未免尴尬,赶紧解围,“此乃母子人伦,孝之大矣,春林,你这话却是重了……”说着,转身就给四娘娘弯腰一礼,“嫂夫人,是我的错。”
他到底名气大,如今又是佥都御史了,四娘娘再怎么也不敢真就受他这个礼,赶紧先避让一边,随后又万福,很是谦让了一下,让旁边康飞看了,忍不住,就说了一句,“荆川哥哥,你叫我兄弟,却又叫我老子春林兄,还喊我老娘嫂夫人,这不是乱了套了么!”
唐荆川脸上一红,说起来,他既然跟康飞几乎是个拜把子的交情了,那是要叫戴春林一声世叔了,到底还是脸上挂不住,爱惜羽毛,四爷说了一句咱们各论各的,他顺势也就答应了,这时候被康飞一说,自然难为情得紧。
四爷顿时就翻眼瞪他,“还不都是你,没大没小的,荆川先生天下俊彦,江南文宗,你到是老滋老味,一口一个哥哥的,我看你是跟二狗子学坏了。”说着,还转眼瞪了角落二狗子一眼,二狗子本就怕他,这时候被他眼睛一瞪,吓得赶紧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这,就是典型的父母心态了,总觉得自家孩子是被别人家孩子带坏的。
正在这时候,外面罗文龙进来,高声就叫道:“荆川兄,春林兄,小弟我带了家里面两个厨子来……”在一边一直伺候着的掌柜这时候舔着脸上来,“罗老爷,何至于此,我们天然居那也是有好厨子的。”
罗文龙斜撇了他一眼,“你们杭州,景就不错,菜么!”说着,鼻腔出气哼哼了两声,“你们杭州首富马财主,请我吃过几次家宴,我都不好意思说他。”
那掌柜的之前不管康飞他们自顾跑掉,后来仗着自己是马财主的小舅子,舔着脸回来伺候,这时候脸上未免就讪讪然,陪着笑,“那,我就带两位大厨到后面去给诸位老爷准备酒饭。”
四娘娘闻言,当即就拉住儿子,“康飞你刚刚醒过来,肠胃弱,别去吃那些,咱们回房间,煮些香米粥吃些清淡的。”康飞顿时难为情,这么多人,我被老娘拉走去吃香米粥,这岂不是坐实妈宝?当下就说,老娘你看我,真的没事。四娘娘一瞪眼,又要揪他。
四爷看不得,呵斥了一句,“出去出去都出去。”随后转身讪笑,“家教不谨,实在是……”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哈哈,春林兄,你这首诗做的真是应景,只凭这首诗,你日后定然要留名诗坛的。”
这一吹捧,四爷格外难为情,但是,这时候再说这诗是儿子做的都迟了,怕别人到时候会以为自己为了给儿子扬名却是连脸都不要了,只好苦笑连连。
一百九十八章 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男人
既然有酒席,四爷就去请张桓老将军,结果老将军不好意思,他把人家儿子拐了跟他一起去佛山,结果刚到了杭州,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差一点死在杭州,弄得人家老子娘六百里加急从扬州赶过来,他是个要脸面的人,如何好意思?
一个执意要请,一个执意不去,到最后老将军无奈了,说了实话,春林,你我同在乡梓,我托大叫你一声贤侄,贤侄,我是对不住你的,康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起因总归是我,你虽然不计较,我这张老脸,哪里好意思……
四爷也是一个要脸的,你看他在家里面,把老婆和小老婆哄得,嘴跟涂了蜜一般,可是一出门,那个大丈夫的嘴脸,一张嘴就要呵斥蠢妇……真真是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不就是典型的大丈夫要脸的心态么!
故此他是感同身受的,听了这话,反倒要安慰老将军。
那边康飞回到房间,只能陪着老娘和胖迪一起喝粥。
到了第二天,他这才想起双鱼来,便出去问,看见那衙役张三,就拽他过来问他。
张三楞了楞,“小老爷你不晓得?那双鱼姑娘被指认通倭,和那些倭寇一起被扣押了,不过,昨日却是被那位罗老爷拿刘兵备和唐御史的令给放了。”
康飞一听,这还了得?赶紧点开界面一看,嗯?双鱼还老老实实待在上面,没阵亡啊!
张三瞧小老爷对着个虚空在那里指指点点的,毕竟他听过康飞那些神神叨叨的传闻,吓得先倒退了两步,垫着脚尖把眼睛紧紧闭上。
康飞嘘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便在右上角点了个x,随即,看见张三闭眼垫着脚尖的模样,当下就呵斥他,“做精做怪的,成何体统。”
张三不敢睁眼,哀求他就说:“小老爷,你是神仙弟子,俺每却是**凡胎,怎么敢冲撞了日夜巡游……”
康飞听了这话,忍不住嗤笑。
这日夜巡游,是城隍庙里面供奉的神灵,专门给城隍老爷打探消息,还爱打小报告,民间传说,人见之则死。
日夜巡游在大明很有些威名,民俗说不能把脏水放在院子中间,就怕日夜巡游神喝了,得罪神仙,而且日夜巡游在士子当中也很有威名,往往喜欢扶乩请日夜巡游,大约和五百年后中二少女作死玩碟仙差不多……总之,名头不小。
张三看康飞指指画画的,以为他召唤日夜巡游来问话,自然吓得闭眼垫脚。
“混账,我还召唤城隍哩……”康飞呵斥了他一句,结果张三腿肚子都抽筋了,两个肩膀缩起来,就跟个鹌鹑似的,看得康飞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真是愚昧。
康飞不想跟他说话,转身腾腾腾就下楼去了。
张三垫着脚在那儿站了好些时间,也不敢动弹,直到二狗子经过,看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好奇,“张三哥,你这是做甚么哩?”
张三听到二狗子说话,这才偷偷睁眼,瞧见二狗子后,可算是舒了一口气,谁都知道,这二狗子是戴小相公身边最最得用的,好比当今天子和他的奶兄弟,想必不能害他,这才把眼睛全部睁开,就说:“刚才小老爷拘那日夜巡游来问话,后来又把城隍老爷勾来,把俺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二狗子哦了一声,他这个年纪最是好奇,顿时就问他,“日夜巡游长甚么样子?”
张三下意识就左右看看,这才小声对二狗子说道:“俺这样的肉眼凡胎,哪里敢瞧?都说日夜巡游那可是看一眼就会死……”
结果当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戴小相公拘来杭州城隍,责问他怎么不看好杭州,把城隍老爷的脸都批青了……
晚上的时候,四爷未免就呵斥儿子,你又做什么了?外面都说你把城隍给打了?
康飞一听,我去啊!谁,是谁造谣?真是造谣一张嘴……
四爷看他那个脸色,就觉得这事情肯定跟儿子有关系,当下就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老是显露出些特异来,岂不是自绝于群众。”四爷说的这个群众,自然是指读书人而不是老百姓。
康飞自然也明白自家老子说的是读书人,当下一撇嘴,“读书人能成什么事?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说得快活,可顿时就想起来,他老子也是个秀才,当下脸色一变,堆笑就说:“老爸你不要生气,我说的不是你,你要造反,十年肯定成……”
四爷看不得儿子胡说八道,忍不住恨恨就对旁边四娘娘呵斥道:“看你把儿子教的?真真是……”说罢,拂袖而去。
四娘娘剐了四爷背影一眼,走过去就对康飞说:“你别睬你老子,就知道欺负咱们娘儿俩……康飞啊,娘给你煮鱼片粥吃好不好……”
康飞闻言顿时就高举双手,“老娘你饶饶我罢,你晓得我不喜欢吃粥……”
“乖。”四娘娘就柔声劝他,“你现在肠胃还弱,吃别的不好克化……”康飞只能捂着脸,在四娘娘强迫下喝了两碗鱼片粥,随后,赶紧逃出房间。
他出了房间一路上楼,到了四楼,左右看看,就翻窗子出去,往楼顶上一跃。
在最高处坐下,康飞这才叹口气,四娘娘把他拘得,真是浑身不自在,想打胖迪都找不着机会。
想了想,他又点开双鱼,仔细瞧瞧,怕她在外面吃亏,就给双鱼把力量敏捷给点到21,至于为什么这么多点,教练10,天天睡,能不升级么!
这个点数,大约算普通人巅峰了,想来,即便到金庸世界也有立足之力了。
他正在想着,却发现那面板上面缓缓亮起三个字的前缀,鸳鸯刀。
康飞一时间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在那海面上,骆双鱼,不,骆冰手上执着双刀对着前面几十个倭寇厉声就道:“我大哥仁义,可是,我骆冰手上的双刀却不会跟你们客气……”
前面几十个倭寇互相看看,齐齐爆发出哄笑。
为首那人,是陈东手下的大将,生性残忍,好使一根铁棍,所谓,锤棍将不可力敌,这等人,往往都是些大力士。
“小娘子,你长得不丑,何不找个好人家去过好日子。”旁边有倭寇就说:“何必蹚这个浑水。”
又有倭寇说了,“什么嫁个好人家,你看俺如何,江湖上都唤俺独角龙王……”
后面郑家生气得发抖,但是,这厮的的确确是病了,脸色蜡黄瘦得脱了形,有点病入膏肓的样子,要是依他奔雷手以前的脾气这时候早就冲上去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得娇哧一声,两道刀影一闪,一众倭寇大惊,眼睁睁就看着这个长相俊俏梳着双黛螺的丫头杀将进来,手上双刀一错,随后,腾腾腾就退走到平等将军徐海身前。
那自称独角龙王的首先低头,摸摸身上,幸好,没少什么部件,当下顿时哈哈大笑,刚笑了一声,咣当,胸前那件在扶桑府内町花了五贯钱买来的黑漆涂腹卷裂成两爿就摔在了甲板上。
嘶!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就都往后退了几步。
连骆冰自己都被自己刚才那一刀给吓住了,她是船上人家出身,在江湖上跑,刀剑拳脚都是娴熟的,她刚才那一刀,是个威吓的意思,女孩子么,练刀剑都取个轻灵劲儿,讲究个眼疾手快,可是,要说威力,却怎么也没敢想过,说一刀能把敌人的盔甲劈成两半。
骆冰觉得心口跳动得极快,勉力按捺住,板着脸就对对面倭寇喊道:“刚才一刀,略施小惩……你们这些人,平日都举着平等将军的旗号在海上往来,如今敢不奉我大哥的名号么?”后面徐海脸上微笑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这时候那个手上拎着铁棍的胖大汉子沉着脸就拨开众人,“小娘子,俺们奉的是前平等将军徐栋,却不是你这位大哥……徐海,你若真有本事,就把陈东大哥的下落说出来,要不是陈东大哥,你还是那虎跑寺的和尚哩,如今你跑来跟大伙儿说陈东大哥死了,我却不信。”
皇帝薨了,那太子都未必坐得稳江山,何况徐海,他到底吃亏在根基太浅了,而这些倭寇,又都是些桀骜不逊的。
这年月敢出来拼搏的,都是有几分胆略的,老实人都在家种田哩。
“都说了,陈当家的死了。”后面郑家生怒视他喊道,“在武林门外被那扬州抗倭的戴小相公杀了……”
“俺不信。”那胖大汉子大喊道。
“马连钱。”这时候徐海高声就说道:“不管你信不信,陈叔的确是走了,如今,那叶麻保存实力,手上还有几条两千料大船,你我若是火并,岂不是把我叔叔徐栋的心血给全部败坏了?”
他这么一说,对面众人顿时就沉默了,徐栋作为前海贼王,的确声势浩大,要不然,朱纨朱都堂也不会在杀了徐栋之后被吓得赶紧撤离双屿岛了。
“力合则壮,力分则弱。”徐海循循善诱,“我叔叔徐栋,要是当时在双屿岛有诸位在,朝廷未必能把他如何……”
他这么一说,众人格外沉默了,说起来,朱纨带着朝廷大军攻打双屿岛,也就是占个人多势众,何况双屿岛是个商业的中转站,没有多少军事功能,说简单一点,其实这些倭寇输得很不服气。
对面倭寇互相看看,为首那个胖大汉子被称作马连钱的,这时候就沉声说道:“好,小平等将军,俺算你说的有道理,只是,俺们在海上讨这碗饭吃,终究还要看手上功夫硬不硬……”
说话间,他把手上铁棍一横,“不要怪俺没有给小平等将军你机会,打败俺,俺马连钱手下二十七条船就唯小平等将军你为尊。”
他话音刚落,对面一声娇哧,一道人影就跃起在空中。
那胖大汉子下意识抬头,一轮圆月中,一个美少女双刀如轮,滴溜溜就转着圈子劈了下来。
呔地一声喝,胖大汉子把手上铁棍就迎了上去。
叮叮两声金铁交鸣,崩出火星四溅,十二层倒赶浪的群幅飘扬起来,从中飞出一腿,马连钱暗叫不好,一个铁板桥,硬生生就拗了下去。
呼地一腿擦着他鼻尖就扫了过去,只听声音,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威力,怕是一脚能把眼珠子给崩出来。
马连钱一个铁板桥倒跌在甲板上,撞出一声闷响,他却不敢迟疑,连忙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甩手就要把手上的铁棍抡起来,却不曾想,鼻尖前面出现两抹雪亮的刀光,寒气逼人,把他一张胖大的圆脸上面汗毛都刺激得全竖了起来。
却是骆冰一腿扫空后顺势一个后翻,姿势优美,一脚落地后做一个魁星倒踢斗,啪一下,双刀刀尖就插在甲板上面,正好拦在马连钱的脑袋前面。
一百九十九章 女人都会打人
船上倭寇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马连钱的脑袋就要被那双刀硬生生切开三爿,正在这时候,还是骆冰一伸手,拽住他脑袋后面发髻,魁星倒踢斗的姿势一变,腰肢一软,在空中做了一个后手翻,借着翻身的力量,硬生生就把马连钱那胖大的身子给拎起来在空中甩了一个大风车。
任是那马连钱自诩为拳头上可以站人,胳膊上可以跑马的好汉,这时候忍不住惊声尖叫,声音划破夜空,随后,砰地一声巨响,就被狠狠地甩在了甲板上……每一个倭寇都似乎感觉到脚下甲板一震。
伸手把垂到眼前的发丝捋了捋,骆冰转身弯腰,就把钉在甲板上的双刀拔了,执刀在手,看着对面群倭大声就道:“还有哪个不服的,尽管上来,姑奶奶我好教他怎么做人……”她在康飞面前,可没这么泼辣过,但实际上,船上人家,自小跑江湖的,你说她但凡性子软弱些,怎么撑得下来?那还不如早一点找个老实的接盘……
对面面面相觑,怎么看,都觉得没人是对过这丫头的对手,有心要放两句狠话,可是,脸上挂不住,连个是十几岁的丫头都打不过,放狠话有什么意思,还不是被人耻笑。
正在这时候,被砸在地上的马连钱摇摇晃晃支撑着站了起来,骆冰听见旁边动静,转头一看,当即就把刀一竖,却不想马连钱一伸手,“慢到……”
伸手擦了擦头上冷汗,马连钱看了骆冰一眼,随后,推金山倒玉柱,双手一抱拳,“俺马连钱任凭小……平等将军差遣。”
后面徐海顿时大喜过望,当下快步过去,骆冰还担心那胖大汉子使诈,徐海拨开她,“哎!马大哥是个实在的人,义妹你多心了。”说着,弯腰伸手,就把马连钱给搀扶了起来,“马大哥,不要外道,咱们本就是同乡,日后还要一起发财……”
马连钱看他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加上骆冰武力值实在是惊人,这个时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要竖起招兵旗,那没饭吃的汉子真是蜂拥而来,但是好汉可就少了,如双鱼这般能打的,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反正都要有个领头的,既如此,奉他为主又如何……马连钱便是如此想的。
这时候徐海继续就说:“马大哥,不如,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
马连钱一愣,可是周围倭寇却是有人当即就跳出来赞成,这个时代三国水浒大行其道,桃园三结义,那是街巷小儿都知道的,更加不用说水泊梁山一帮好汉替天行道,大碗吃酒大块吃肉了。
最关键是,有些人虽然也是倭寇里面的股东,但是,拳脚浅薄,根基浅薄,日渐被边缘化,故此,想着襻一个名目,心说做不成天罡,弄个地煞也行啊,哪怕是个地犬星,那也是天上星宿下凡,故此,极力赞成。
有一个就有两个,众人纷纷扰扰,公推徐海做了大哥,再推马连钱做二哥,马连钱脸上挂不住,不停推辞,于是又推骆冰来坐第二把交椅,骆冰到底不肯,最后,大家还是公推徐海做大哥,接下来却是叙年齿,结果把旁边船老大骆圆通也算上了,骆圆通却是年纪最大,做了老二,马连钱第三,郑家生第四,叙到十一个的时候,正是那个调戏骆冰自称独角龙王的,想到骆冰一刀把自己腹卷给劈成两半的威风,脸上色变,连连推辞,死活不肯坐这第十一把交椅,最后,便请骆冰坐了。
当夜,东海三十六盗诞生,当然,这是后来朝廷的称呼,人家自称东海三十六豪的。
随后,徐海就把得自雷峰塔的宝贝拿出来,说了天台宗和扶桑的渊源,最后,笃定道:“以此去府内大友氏,换取一座城池,当不在话下,到时候,咱们海外开基,若是老天爷开眼,咱们封公封侯,若是老天爷不开眼,咱们也一样大碗吃酒大块吃肉……”
众人轰然叫好,扯起软帆,径直就往扶桑去了。
至于杭州的康飞,瞧着双鱼的面板发呆了许久,随后又想,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身边,到底还是缺少助力,要是像李世民那样,左边秦琼,右边尉迟敬德,身后一堆报的上名号的好汉,天下何处去不得?
说做就做,当下他翻身下楼,蹑手蹑脚摸到厨房,四处找了找,用面粉加点糖搓了几颗丸子,就摇摇摆摆上楼,喊了二狗子来,把糖丸子一掏出来,脸上带笑,看着二狗子就说:“二狗子,不要说哥哥我不带挈你,呐……”
他话还没说完,二狗子眼神放光,抢过去就往嘴巴里面一扔,一昂头,咕嘟一声就吃下肚里面去了。
康飞目瞪口呆,“我话还没说完,你就不怕是个毒药啊?”
二狗子老神在在,“豹胎易经丸,吃下去平添一个甲子的功力,俺耳朵里面都听出茧子了。”说着,一脸得意洋洋,就跟走路捡到个大元宝似的。
康飞就瞪着他,“老子还说过三尸脑神丹呢,你怎么……”结果二狗子劈口就说道:“不可能,哥哥怎么会害我。”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这时候二狗子拔腿就要往外跑,康飞一把就拽住他胳膊,“你干嘛去?”
“去揍铁胜男。”二狗子把袖子一撸,“三天不打,上房掀瓦,以前我打不过她,现在正好去教训她。”
说话间,双手一挣,就甩开康飞跑出门去了。
康飞嘿嘿笑,伸手从靴子里面掏出扇子,就往旁边南官帽儿椅上一坐,摇着扇子等他回来。
过了没一会儿,铁胜男拎着鼻青脸肿的二狗子就进来,看见康飞坐那儿,当即就问他,“你又给他灌什么**汤了?疯子一样就来打我,想我铁胜男……”
康飞早点开虚拟界面,只是旁人看不见罢了,自顾就把二狗子的力量随手点到20。
对面铁胜男犹自喋喋不休,冷不防二狗子咦了一声,随后一伸手,乓一拳就揍在了铁胜男鼻子上面。
这一下把铁胜男打得鼻腔发酸,眼泪水止不住直冒,松开二狗子双手就捂着鼻子跌跌撞撞往后退。
二狗子低头看自己的拳头,顿时就咧开嘴笑了,把拳头使劲儿一捏,上去就对着铁胜男的脑袋一拳。
铁胜男捂着个鼻子,朦胧中看见二狗子扑上来,她自幼苦练枪棒岂是闹着玩的?下意识一个裙里腿,一抬脚就踹在二狗子胸前,把二狗子给踹飞了出去,乓一下砸在墙壁上,然后一个狗吃屎跌在地上。
二狗子勃然大怒,“臭娘们你敢踢我?”一咕噜就爬了起来,拎着拳头上去一阵王八拳法,把两条膀子抡得跟风车一般。
铁胜男也是勃然大怒,“疯狗子还敢打我?”双手交叉一抬,就挡住了二狗子的王八拳,这一下虽然架住了,她脸上却是一变,心说疯狗子力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想归想,她自幼苦练,和二狗子那是专业和业余的区别,那还不是跟打小孩一样?
右手借着他王八拳的压力一翻手,往下一个勾拳,就打在了二狗子的小腹上面,这一下,打在了膻中穴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太阳神经丛处,任凭你什么好汉,只要是碳基哺乳直立行走猿,就都扛不住。
二狗子一下便佝偻起身躯蹲了下去,一张脸更是揪了起来,五官都堆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候铁胜男一边从腰里面掏出汗巾擦泪水一边就冷笑,“老娘三岁习武,十二岁的时候,我老子湖州大侠铁蟒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二狗子才吃几碗饭……是谁给了你胆量……”她说着,忽然就哦了一声,伸手指着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面的康飞,“我知道了,豹胎易经丸,你肯定给他吃了豹胎易经丸……”
康飞先是一愣,随后,就怒视地上的二狗子,“张二扣,你是个老娘们么?怎么什么话你都往外秃噜?我看你别叫二狗子你改名叫二呆子得了……”二狗子蹲在地上,却是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边康飞把二狗子一顿骂,那边铁胜男眼珠子骨碌碌直转,随后,脸上就堆了笑,“康飞哥哥,你有这般好东西,怎么也不给我吃一颗?”
康飞闻言,顿时就翻了个白眼,“凭啥?”
铁胜男看看地上二狗子,随后,捏着汗巾子一叉腰,挺胸就霸气说道:“就凭我是二狗子的老婆……”说着,忽然把腰一塌,弯着腰脸上堆笑就说:“二狗子是你的好兄弟,我既然是他老婆,那就是你的弟媳妇,弟媳妇和小姨子也差不多,二狗子的就是你的,你的,可不就是我的……”
康飞闻言,顿时张口结舌,看着铁胜男那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铁胜男是个武痴啊!平日听二狗子说豹胎易经丸,只当他吹牛,瞎说八道,可刚才二狗子的力气不可能是假的,而且,她虽然疯狗子疯狗子地叫他,但是二狗子不是疯子啊,怎么就突然要打她?
肯定是吃了豹胎易经丸,膨胀了。
铁胜男心里面痒痒,这时候哪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豹胎易经丸讨要过来再说。
故此,她软著膝盖,说了许多疯话,康飞先还装傻,可是接着就听不下去了,面红耳赤把个糖丸子往铁胜男手上一塞就抱头鼠窜出门。
出了门,康飞这才擦一把冷汗,辣块妈妈,怪不得都说女人真要耍流氓,男人根本扛不住。
二百章 大郎喝了这碗药
要说起来,康飞觉得自己有点不大对劲,他拍了拍脑门,想了想,断定自己是阴阳失调……都怪老娘,看犯人一样看着。
所以说,女人老怪男人妈宝,问题是妈宝能怪男人?一百个女人里面,九十九个生了儿子,非但要桎梏儿子的行为,还要桎梏儿子的思想哩!弄得儿子们最后要跟老娘斗智斗勇,还不能差了分寸,要不然,会背一个不孝的名头。
怪就怪在,社会主流价值观还认为男人就应该像是一头骡子一般负重前行,却又要控诉男权社会……这就是为什么五百年后渣男和女装大佬遍地都是的缘故了,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既如此,何不如此。
康飞脑子里面转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念头,摸了摸下巴,把手一负,摇摇摆摆就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住的天字房,一厅两卧的格局,卧室其实也是一间,只是中间用屏风隔住,和康飞他老子娘的房间格局差不多。
四娘娘正在房里面拿个小炭炉在熬什么东西,康飞一进来,顿时就皱眉,“老娘,大暖的天,你在房间弄什么东西?”
“康飞啊!我给你熬的四物君子汤,那同春堂的大夫说了,连吃三剂就见效……”四娘娘满头汗,却还摇着扇子给小炉子扇风。、
“厨房哪块就没有熬药的地方?”康飞走过去劈手就抢过四娘娘手上的扇子,“也不怕中暑……”
四娘娘赶紧起身,就从他手上把扇子给夺了回来,顺便还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客栈的仆妇,粗手笨脚的,哪里熬得好药……”
康飞闻言捂头,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地方了,外头的吃的不好,喝的不好,连药都不正宗,把儿子给瘦着了……
他眼珠子一转,当下把嘴巴一咧,就笑着对四娘娘说:“老娘你听我说,那个同春堂大夫,是个蒙古大夫,肉脚得很哩!”
四娘娘闻言就疑惑,“不是罢!这四物君子汤正宗得很,我亲自抓的药,白术、人参、黄芪、茯苓,我个个都亲自咀嚼过……”
康飞一听,赶紧就哄她,“药是好药,但是,四君子汤,那是脾胃派的主药,这脾胃派,治标不治本……”他把当初听过的一点中医讲座拿出来胡说八道,“脾胃派根本思想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可是你儿子我吃东西香得很,所以,治我这病,要肾脏派……”
四娘娘未免狐疑,这臭小子什么意思?她转念一想,哦,明白了……当下脸上就微微一红,小兔崽子没良心,倒嫌弃我碍事了。
当下长长舒一口气,就说道:“你说的那些,娘也不知道,不过,这药,都是好的,娘熬了,你且吃了……”康飞顿时就苦了脸,生平最怕吃这黑乎乎苦不拉几的东西,就说:“不吃行不行,老娘,是药三分毒……”
“放屁,你当你娘是没开过蒙大字不识一个的蠢妇么?”
康飞还想顽抗,可终究顶不住,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老娘把药罐子里面的黑乎乎药汁倒在碗里面,满满一大青瓷海碗,犹自催垂死挣扎,“老娘,这个太烫,等等再喝……”
四娘娘笑盈盈,“我帮你吹吹……”说着,又拿个青瓷大海碗,互相倒着,一边还呼呼地吹两口……终究成了一碗热热的四物君子汤。
康飞忍不住就倒退了两步,四娘娘步步紧逼,康飞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就喊:“老娘,老娘,再冷一歇歇,温度超过六十度致癌,你不懂……胖迪,胖迪……”他一边喊胖迪来救场。
四娘娘端着碗冷笑,一脸【我就看着你胡说八道】的表情,康飞想蒙混过关,未免就开始瞎说八道,“老娘你这个笑,要是再配上一句【大郎喝了这碗药】……”
“小兔崽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四娘娘恼羞成怒,一伸手,捏着康飞的鼻子,把大海碗就送到他嘴边,“你给我喝……”
康飞不得不张嘴,随后,那黑乎乎的药汁就大口大口地灌了过来,他不得不连续吞咽,duangduangduangduangduang一口气就喝下了肚里面去。
四娘娘看看空碗,这才满意笑笑,康飞这时候捂着嘴,四处就开始找,还是四娘娘心疼儿子,看他猴崽子一般蹦来蹦去的,伸手就塞过去一粒冰梨糖,康飞顿时才感觉到一点活着的滋味……妈耶,苦死我了。
他含着个糖砸嘴半天,这时候才看见老娘收拾东西,当下就问,“老娘你做啥?”
四娘娘白他一眼,“你不就是嫌弃你老娘碍你的事么!我这做娘的,还能不识趣?硬赖在你房间不成,自然是收拾东西滚蛋……”话是这么说,可是里面的酸味却是扑面而来。
康飞顿时脸上飞红,难为情起来,讷讷就说:“老娘,我哪块就有这个意思?你不要瞎说……”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能不知道你?”四娘娘酸溜溜地说着,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康飞被老娘这么说,自然脸上挂不住,一边阻拦老娘一边就左右张望,还是四娘娘告诉他,“别张了,胖迪去曾贾氏那边陪她说话去了,一刻儿就回来,我一个老婆子,就不耽误你们小夫妻两个……”
“唉!老娘。”康飞不得不抱住四娘娘的膀子,脸上堆笑,“你儿子我哪块就是那种不孝顺的东西?你对儿子有点信心好不好?”
四娘娘鼻腔出气,哼了一声。
“老娘你听我说,我绝对没那个意思,再说了,老娘你哪块老,徐娘半老……不是,是青春正茂,我见犹怜,随随便便在埂子街上走一圈,回来抖一下衣裙,那地上全是眼睛珠子哩……”
四娘娘终于噗嗤一笑,伸手就在他脑门上一拍,“净浑说八道,当你娘是那种招蜂引蝶的人么?”
“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娘你母仪天下……”康飞把脑子里面能想到的好词都给四娘娘堆砌了起来,四娘娘嘴上骂他瞎说,心里面不知道多快活哩!
终究,四娘娘还是打断了康飞的话,“好了好了,娘也不生气,我知道,你也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只是,你身体刚好,要节制……”
康飞未免讪讪然,他老娘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能把一家香粉店从二十年草创变成如今整个扬州府知名,这能力是不消说的,起码,不会像是现在一般女性那般,说话更是直爽,颇有五百年后职场女性的意思,你要让她继续说下去,说不好,就要给你细说下去,这多尴尬?
当下,他眼珠子一转,就把屎盆子给扣到四爷头上去了,“老娘你千万别误会,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下午时候,老头他到哪块去你阿晓得啊?”
四娘娘闻言,顿时且了一声,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既然儿子长大了,有些话,也不是不能说,“你老子以前还相与小东门的表子哩,那又如何?男人外头应酬罢了,他相与过一个叫兰频频的……那也是当年小东门十二金花之一,那又如何?难道还痴心妄想来家做大奶奶?你老子是个爷们,猫儿馋嘴吃鱼罢了,又不是脑壳坏了……”
康飞目瞪口呆,卧槽,老娘你这话,我一时间接受不能啊!原来你都知道……四娘娘看他表情,当下就语重心长说道:“你老子是读书人,读书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娘不担心你老子,娘只担心你,你脑壳是真坏过,没个轻重,要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就伤了胖迪的心,你知道么!”
老娘你这话……太伤人了,康飞脸上一滞,随后,讪笑就说:“老娘瞧你说的,我哪块是那种不晓得轻重的人……”
四娘娘未免白了他一眼,“是,你晓得,那你跟一个船上的丫头,是怎么一回事?”四娘娘到底是城里面的,打心眼里面瞧不起船上的。
康飞未免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了。
四娘娘看他脸上表情,也不想把话真说那么透彻,那就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儿子留了,当下语重心长,“咱们老戴家做人,以诚信为本,若不是以前给你定下凤指挥家的蓉娘,娘是怎么也不能让胖迪只给你做个侍妾,胖迪话是那么说,娘也舍不得,以后,总要找个缘由,给胖迪做个两头大……”她四娘教子,把康飞狠狠说了一顿。
正说着,外面胖迪回来,瞧见四娘娘夹个包裹,未免诧异,“婆婆这是准备干什么?”
“傻孩子。”四娘娘瞧见胖迪,脸上格外带着慈笑,这次胖迪可谓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把她儿子给从鬼门关捞了回来,这样的儿媳妇,哪里找?再对比之前,胖迪没出现的时候,儿子还是傻儿子,后来胖迪出现,儿子才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她怎能不喜欢?
“你有你的相公要陪,娘也有自己的相公要陪啊!”四娘娘把胖迪抱了抱,夹着个包裹就出了门。
胖迪未免转头看康飞,康飞讪讪然,“老娘非要搬出去……不过,这也是好事,长痛不如短痛,你看那海刚峰,四十多岁还跟老娘睡在同一间屋子里面,一生三个老婆,第一个被休了,第二个被赶走了,第三个自杀了,由此可见,妈宝都是核武器,咱们家老娘开明,以后你多多孝顺她就是了。”
他说着,出门左右张了张,然后转身回房间,反手就把房门给下了门闩,嘿嘿笑着,一把就抱住胖迪,“胖迪,你可想死我了……”
胖迪被他抱在怀里面,中央处理器未免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给包围了。
二百零一章 半开机状态的胖迪
胖迪有个毛病,一紧张,就容易漏电,故此,啪地一声,就把康飞给电得手舞足蹈起来,龇牙咧嘴了半晌,他便把胖迪给拆了下来,打开背板,拔掉显卡,再把塔式散热给卸了,小心翼翼地把伸出两根手指去中央处理器给拨开,仔细一看,里面硅脂融化了,渗漏出来,大约就把主板给胡乱搭桥导致哪里接触不良。
他也不是专家,只能胡乱一通乱搞,把双通道的内存也给拔了,又把硬盘给卸了……一顿捣鼓,整个胖迪拆得七零八落的,因为是新型号的主板,还通着电,胖迪还处在半开姬状态,断断续续就对康飞说道:“相公你……手上都是硅脂……别弄到内存上面……小心点硬盘……”
康飞一边拆胖迪一边就笑她,“你说你还先进,结果是个机械硬盘,震动大了一塌糊涂,空腔共鸣效果怎么这么强烈?”
胖迪被他这么一说,虽然中央处理器都被拿下了,却依然感觉到羞涩,忍不住就反驳,“那,那能怪奴么?这个读写……读写速度太快了……”
康飞一边读写一边就笑她,“就这破硬盘,7200转还叫快?”一边说,一边调整硬盘橡胶垫片,可到底根基不行,还是个机械硬盘,怎么调整,都震动强烈。
挠了挠头,康飞干脆弄了一个分离式悬浮减震,用活性柔软硅胶把硬盘给悬浮起来,这么一来,果然便见效了,震动大大减少,起码,空腔共鸣是消失了。
康飞又试了试大量文件读写,读写速度达到最快,胖迪都有些双眼翻白了。
这下满意了,康飞便又把硅脂涂得厚厚的,把中央处理器给安装回去,双通道内存插入,显卡插入,再把塔式散热装上,呼吸灯效果的风扇装上,背板装上……恢复成整姬胖迪。
胖迪眨了眨眼睛,因为刚才拷姬温度太高了,脸上还滚烫滚烫的,“相公,你真好……”
康飞未免就有些得意,“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相公,刚才那种感觉,是叫幸福么?”
“当然是幸福。”
——————那边四爷应酬了回来,回房间后看见四娘娘,未免有些诧异,“怎么回房间睡了?”
四娘娘未免翻了一个白眼,“被你儿子给赶出来了……”说着,到底心里面不痛快,就说道:“这个小兔崽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四爷心中大乐,一边脱下身上的绉纱道袍一边就说道:“你那是活该,儿子大了,都有媳妇了,就你还把儿子当孩子一般,非要看着他,好了罢,自讨没趣被儿子赶出来了……俗话说的好,不痴不聋,不做阿姑阿翁……”
四娘娘听丈夫说风凉话,心中未免气苦,起身到他跟前,伸手就在四爷腰间软肉上面狠狠揪了一下,把四爷疼得龇牙咧嘴的,不过,四爷是个好脾性,都疼得脸颊抽抽了,却依然伸手把老婆揽入怀中,柔声就道:“俗话说,满床儿女,不如半床夫妻……等咱们老了,就把家当都给康飞这小兔崽子,咱们到城外瘦西湖畔,养一群鹅,我们一起坐在夕阳下,看那十里桃花……”
四娘娘再怎么是个商界的女强人,那也是个女人,一时间被丈夫说得泪眼迷离,紧紧搂住四爷就说:“老爷,这么多年,旁人都说妾身蛮横,也就是老爷包容妾身……”
“你我夫妻一体。”四爷正色,说着,忽然就涎着脸,在四娘娘脸颊上香了一口,“在我心里面,你永远是我的宝贝儿……”
四娘娘红着脸,难为情得紧,忍不住就啐了他一口,“说什么疯话……”可心里面却是欢喜极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康飞睡到日上三竿,毕竟,修电脑那也是体力活。
就在康飞睡觉的时候,杭州府衙,一堆官员就康飞的事情很是吵了一番。
说实话,之前康飞被那同春堂的大夫诊断为卸甲风,这些官老爷得知后,其实心里面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的。
道理其实很简单,真要有一个把红色内裤穿在外面的男人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你也会内心不安的。
故此,当康飞被诊断为卸甲风,这些人心中绷紧的弦就松了下来。
可是,随着四爷一家到来,这些老爷们扳扳手指头算算,那戴春林必须是杭州倭乱那天晚上就得到了儿子的消息,若不然,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杭州……是谁给了他消息?又是谁让他一家上下六百里加急赶到杭州还神采奕奕?
细思极恐。
想想传言中他儿子身边的女人是吕祖钦点的天人……这些老爷们都要浑身打颤。
今上崇道,若是知道了……
想一想成化年间,那传奉官一把一把的,霸占了无数正牌子进士出身的官员的前途,这些浊流,怎么能占了咱们正经清流的位置呢?
读书人里面,也分清流浊流,可是,面对不是读书人的时候,大家确实一致对外,只有读书人才是清流,旁的,通通都是浊流。
这个,事关道统,绝对不可轻忽大意。
故此,大家就吵了起来。
说是大家吵也不对,其实,也就是刚刚到来的唐荆川和大家吵了起来。
以杭州知府毛岗毛太尊的意思,是要把康飞的功劳竭力淡化,决不能让康飞再一次进入陛下的眼帘。
唐荆川未免就冷笑。
他是佥都御史,说实话,是有底气抗衡整个杭州府上下官员的。
毛太尊看唐荆川舌战群儒,也是愁眉不展,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还是杭嘉湖兵备副使刘带川,冲自己的首席幕僚罗文龙就使了一个眼色。
罗文龙心领神会,当下干咳了一声,就大声说道:“诸位大人,且听学生一言。”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这厮是小阁老严东楼的铁杆好友,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自然要把他面子,若不然,人家跟小阁老吹吹风,岂不是糟糕?
当下众人就停下了口舌。
罗文龙摇了摇扇子,对唐荆川拱手就道:“荆翁,咱们是自己人对不对?”
唐荆川略一迟疑,终究点了点头,毕竟,两人都算是严党。
可罗文龙却好像察觉到了唐荆川的意思,笑着说道:“荆翁,学生的意思,咱们和春林兄,都是朋友……这朋友之道,自然要见朋友的好,春林兄是老廪膳了,依荆翁看,春林兄火候可到了么?”
唐荆川是一榜会员,论八股,天下屈指可数的,当下就说道:“春林火候已到,来年必定桂榜得中……”
罗文龙拿扇子在手掌中一拍,“着啊!春林兄来年必然中的,那就是我辈中人,荆翁以为然否?”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唐荆川顿时就明白罗文龙要说什么了。
他想了想,就长叹,“如此,也罢,只是,杭州事大,既然大家不说,锦衣卫也要给陛下禀明的。”
如今的锦衣卫堂上官是嘉靖天子的奶兄弟陆炳,这是亲密了不能再亲密的关系了。
罗文龙顿时就大笑,“锦衣陆都督与小阁老乃是亲家……”
唐荆川顿时哑然。
陆炳这个人,史书上给他评价是【帝数起大狱,炳多所保全,折节士大夫,未尝构陷一人,以故朝士多称之者。】,作为天子的鹰犬,却折节士大夫,可想而知,罗文龙为什么那么自信了。
良久,唐荆川点头。
二百零二章 我心中自有一条底线
午时,康飞打着哈欠起床,看看胖迪不在,就溜达着出了房门,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又打哈欠,揉着眼睛就下了楼。
楼下大伙儿正在吃饭,许多人瞧见他,便纷纷就站了起来,他老娘把筷子一放就给他挪了位置,他一屁股坐下来,冲着旁边伺候着的掌柜就招手。
那掌柜的如今是屁颠屁颠服侍他们,他眼看这位小老爷,往来的那都是什么佥都御史这类的大官儿,着青着绯的,不是那些绿袍小官儿可比,他那便宜姐夫杭州马财主,跟这些老爷一比较,那真是一个天上地下,故此,掌柜的屁滚尿流,脚前脚后把康飞他们服侍得滴滴的,亲生爹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小老爷有何吩咐?”
“去弄一条新鲜的鱼给我蒸来吃。”
掌柜的连忙点头,“后面缸里面还有几条吴淞江的四腮鲈鱼,小老爷你看可行么!”康飞闻言就挥挥手,“就它了,赶紧去。”
四爷皱眉看那掌柜的屁颠颠转身去了,心里面未免有些吃味,当下把脸一板,“就知道贪图个口腹之欲,如何能成大事……”康飞笑嘻嘻就说:“老爸,我给你讲个故事,话说那扶桑国国内有个诸侯北条家,北条老子退位隐居,把诸侯的头衔让渡给了北条儿子,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北条儿子看鱼汤好喝,就多添了几碗,北条老子就长太息,说我北条家要亡……”
四爷闻言顿时老脸一红,旁听四娘娘看看丈夫,随后就把桌子一拍,“小兔崽子,还编排个故事来讽刺你老子?”
“我哪里编排了?我说的是史实,不信你去扶桑查史料……”康飞仗着没人懂扶桑话,就胡说八道,四爷被他气得牙根痒痒,但是,这么多人,要是发怒,未免显得自己气量狭隘,当下哼了一声,起身拂袖上楼。
四娘娘看看,赶紧跟了上去,胖迪瞧见,未免要起身追上去,康飞就伸手拽住她,“人家老夫妻两个一起,你去碍什么事……”说着,冲楼梯口喊了一嗓子,“老爸,一会儿我给你留半边鱼。”
四爷脚下一个踉跄,脚步加快,就上楼进了房间。
康飞嘟囔道:“老头老太太不自觉,非要跟我们年轻人在一起,他也不想,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哪里吃得快活……”大大咧咧就冲二狗子招招手,“今天可有人找我么?”
二狗子本来缩在旁边不敢吱声,他打小就怕四爷的,这时候看四爷四娘娘上楼了,顿时来了神,拖着凳子就赶紧坐到康飞身边来,“哥哥说滴对,老话说,少要张狂老要乖……”话音未落,旁边铁胜男就啪地一声给了他一巴掌。
“你打我做什么?”二狗子捂着后脑子转头对铁胜男怒目而视。
铁胜男目不斜视就说道:“这话,人家亲生儿子还没说,轮得上你说么?”说着,脸上突然就堆了笑,“康飞哥哥,你那个……”
她说着,搓搓手指,“就是那个胎,那个丸……怎么没效啊!”
康飞板着脸,“你是说落胎丸么!”
他这么一说,周围未免筷子都停了下来,一个个耳朵竖起来老高,铁胜男只是武痴,却并不是傻子,要不然,她如何知道呵斥二狗子说话不妥当,故此这时候顿时就涨红了脸蛋,左右看看,气鼓鼓就坐了下来。
二狗子看在眼中,顿时大乐,当下就板着脸呵斥铁胜男,“我和哥哥说话,轮得着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么?”随后转头,“哥哥,那宋桐岗大哥今早来了一趟,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还拉了好几车的粮食……”
康飞哦了两声,一边听他说一边拿起筷子就吃,没一忽儿,后面四腮鲈鱼蒸好了,掌柜亲自端了上来,把盅一掀开,随后就把旁边一碗调料往鱼身上一淋,一股子鲜香顿时就四散开来。
酉时。
唐荆川来了,先去和四爷说了一会子话,随后,就到了康飞房间,康飞让胖迪煮了茶,唐荆川屡屡去看胖迪,康飞以为他是觉得胖迪在跟前不大合适,当下笑着就说:“老哥哥,我们是通家之好,不必外道。”
唐荆川闻言,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康飞瞧见他这副模样,未免就皱了皱眉,“老哥哥可是有什么难处么?”
看了他两眼,叹了一口气,唐荆川就说道:“遇仙,我说一个故事与你听……”
他说的是兵部右侍郎杨博,就是被小阁老说【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的那个杨博。
今上嘉靖天子,当初掀起大礼议之争,杨博就曾经说,那些公侯伯绝嗣,招子侄辈继承爵位,都呼公侯伯曰叔曰伯父,怎么到了天子身上,就要叫爸爸呢?
这话说得嘉靖心花怒放,爱卿说的有理。
后来,杨博青云直上,一路巡抚侍郎地就这么升官升了上去。
杨博这个人,政治上也很清廉,和曾子重还是好友,但是,今年年初曾子重被斩与市,杨博并没有吱声,甚至连奏折都没上一个。
康飞听到这儿,他是不知道,历史上杨博后来弹劾仇鸾三十多件贪赃枉法之事,成功把诬陷曾子重的太子太保大将军咸宁侯仇鸾给送进了牢狱,死了以后还开棺戮尸,故此,认为杨博是个老奸巨猾的政客,当下撇嘴,“还能有什么,缩卵了呗,这事儿又不稀罕,当初……”
他是想举复社张浦的例子的,但一想,张浦现在连液体都还不是哩,当下哼了一声遮掩过去,“总之,不是什么好汉。”
唐荆川未免语重心长就说:“似你这般,如我,却也不是甚么好汉了……”康飞闻言赶紧解释,“老哥哥,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苦笑了一声,唐荆川就对他说:“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我是个严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事实上,他隐约是江南文宗,又是王阳明心学一脉数得着的大儒,给他洗地的人不少,甚至还拿宋代理学大儒杨时来做比喻。
杨时乃是程颢的弟子,又是朱熹闽学的开山鼻祖,他学成后南归,程颢目送他就说了一句【吾道南亦】,从此杨时这一派就被人称之为道南学派,在当时,实实在在是天下咸仰之的大儒。
这位大儒也不是没有污点,依附奸相蔡京,这是实实在在无可驳辩的。
故此,给唐荆川洗地的人就说,你看龟山先生杨时,为了传播学问,不也不得不依附蔡京么?此,权宜之计也。
旁人这么说,可是,唐荆川却不能这么认为,他是心学一脉,要从心,否认了自己的内心,岂不是就否认了自己一生的学问?所以他也很坦诚,对,我就是个严党。
他这么说着,随后就劝说康飞,“有时候,做人不得不做些违背自己良知的事,如果这样对天下苍生有用……”
唐荆川是这么劝,可是,康飞却一伸手,“老哥哥,你别说了,我对拯救天下苍生兴趣不大,不过,我心中自有一条底线,不可逾越。”
二百零三章 夏祭八舍
或许有人要以为康飞虚伪,可是,康飞真真是胸中自有一条底线在的。
譬如他喜欢电脑只喜欢电容大的,对于喜欢小机箱的,直斥为邪道……
喝东西要有味道的,咖啡要焦糖味的,最好再来一层厚厚的奶油,茶要甜味浓度高的,加牛奶就格外好了……
现代社会,底线无处不在,当然,没底线的人也不少,什么一个电脑插两张显卡形成交叉火力这种,康飞是万万接受不能的……
相对比起来,古代人的底线可就低得多了,毕竟,在一个温饱都还没有解决的时代,你讲底线,未免就显得有些可笑,哪怕是所谓【仓禀足而知礼仪】的大户人家,实际上的底线也非常低,道理很简单,这个仓禀足跟现代没法比。
最关键一点,没有一条真正实际的线能够制约这些人,完全只靠个人修养,问题是,人的为善为恶要靠个人修养,这,靠谱么?
这就是人治和法治最典型的区别了。
就像引起整个江南倭乱的标志余姚谢家一般,出过阁老的家族,吃相那么难看,结果引得帝国半壁江山动荡,还有比这个底线更低的么?
来自法治社会的康飞底线比旁人高,那就很好理解了。
唐荆川想说服康飞对杭州整个官场的妥协,可康飞却认为,这么妥协了,岂不就是py交易?
连扬州知府吴桂芳,还晓得把康飞的功劳算到四爷头上,并且,勒令盐商们凑了两万两银子给康飞。
可杭州知府毛岗什么玩意儿?空口白牙地就想妥协?果然名字没叫错,毛岗,茅缸(茅厕),真真是个拆烂乌。
当然,唐荆川这位老哥哥的脸面总是要给的,当下康飞就对唐荆川说道:“老哥哥,这事儿,换了旁人,我是要骂的,也就是老哥哥你,还请老哥哥知会茅厕,不是,知会毛知府大人,就说小子不识相……”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唐荆川只能叹气,脸上未免羞愧,“是老哥哥不识趣才是,遇仙,我……唉!”他叹气告辞。
外面偷偷听墙角的二狗子看唐荆川下楼出门,这才撇着嘴巴进了房间,“哥哥,这位唐老大人,真真是个不识趣的,一张嘴,就要把哥哥的功劳抹去,真是白瞎哥哥帮他……”
康飞叹了一口气,“唐老哥哥也难,他这个位置,哪里是那么好坐的,没看见浙江巡抚朱纨都坐蜡了么?”说着,忽然就一瞪眼,“你们公母两个跑来做甚么?”
二狗子旁边铁胜男把个脚在地上一拢,夹着腿像个鹌鹑似的,二狗子就舔着脸,“哥哥,我就是想问问,胜男她那颗豹胎易经丸怎么吃了没效哩?”
“胜男?叫的好亲切……”康飞说着,突然就翻脸,大吼道:“那是你老婆,关我屁事?快给我森……”
二狗子这厮,打小亲近康飞,为此,不知道被四爷四娘娘骂过多少次,你看他,疏远康飞哥哥了么?
骂就骂呗,又不少俺一块肉,明日我还来寻康飞哥哥顽……
故此,他涎着脸,反倒是贴了上来,“哥哥这话说的,俺老婆不就是你老婆……有甚区别……”
康飞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窗户下坐着的胖迪,胖迪拿个绷子正在绣花,这是女红最主要的一部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四娘娘传授得好,胖迪真是迷恋上了这门刺绣的学问。
那窗户支撑起来,外面的光线透过窗棱子射进来,把胖迪半边侧脸照得吹弹可破,连上面细微的绒毛都隐约可见,加上认真仔细的态度,只看着手上绷子,一针一线……真是一副最顶尖的美人绣花图。
看了胖迪一眼,康飞这才转过来,黑着脸蛋就把二狗子一脚踹出去,又瞪了铁胜男一眼,想了想,还是呼出铁胜男的虚拟界面,众所周知,骑砍是可以给手下加点的。
铁胜男之前可也杀过倭寇,当然,跟二狗子那把火比较起来,自然万万不如,康飞都帮二狗子把火器给点到两百多了,在这个时代,大约算是个【射林中鸟十中**】的鸟铳高手,要是在扶桑那边,说不准,就是这样的。
人物:张二扣(二狗子)
流派:二狗流铁炮术
奥义:夏祭八舍
把铁胜男给点上力量,想了想,又给她把单手给点到250,反正她也是个二百五,以后穿重甲拿个大盾顶在前面,二狗在后面大喊【看我二狗流铁炮术秘奥义夏祭八舍】……似乎也挺带感的。
胖迪出品,非同凡响。
铁大小姐顿时就感觉到身体内一股玄妙,下意识一捏拳头,嘎巴一声,居然发出一阵筋骨交鸣的爆响……她脸上顿时一喜,刚要说话,康飞故技重施,飞起一脚就把她给踢了出去,随后把门给一掩,从旁边就把门闩给啪地一声落下。
学着他老子戴春林的做派,双手背负在身后,一摇三摆地走到窗前,他坐下来,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然后托着下巴就看胖迪绣花,看来看去,未免就想,还是胖迪好看,当下就站起身来,笑嘻嘻拉胖迪去里面修电脑,还美其名曰,我帮你测试一下硬盘读写速度。
胖迪是个机器姬,不懂拒绝,只能任凭他乱来了。
那边唐荆川回到杭州府衙,一堆人等他消息,唐荆川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旁人心说你到是说一句话,可是,人家是佥都御史,又是科场老前辈,牌面大得很,却也不敢发问。
还是罗文龙被兵备副使刘带川示意去问,众人看罗文龙开口,这时候看着唐荆川,都希望他嘴巴里面来一句,幸不辱命。
可唐荆川却是喝了一口茶后放下茶盏,长叹了一口气,“唐某无能……”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一跺脚。
罗文龙就奇怪了,不应当啊!当下就一拱手,“敢问荆翁是怎么谈的?”
唐荆川就把话一说,罗文龙顿时下巴差一点砸在地上,“荆翁没提银子?”
“嗯?”唐荆川顿时不悦,“遇仙光明磊落,岂是铜臭可以驱驰之辈?”
他这话说得大义凌然,可罗文龙却重重一跺脚,“荆翁,你……嗨……这叫个什么事儿……”
倒是那二尹老爷,这时候未免暗中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刚松一口气,随着罗文龙开口,顿时就又拎到了嗓子眼。
“太尊。”罗文龙对毛岗毛知府拱手,“学生亲自去一次,必定手到擒来,还请太尊准备一万……不,两万两银子……”
噗通一声。
众人齐齐转首,却是二尹从南官帽儿椅上面跌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罗文龙那是多狡狯的人,心中顿时就暗叫不好,抬头看向毛岗就问道:“太尊,如今府库里面有官银多少?”
毛岗一碾胡须,“本官素来无为而治,这要问……”他说着,就看向二尹,众人眼睛也齐齐转了过去。
跌坐在地上的二尹大汗淋漓,“这个……那个……下官看银根吃紧,想着银子放在那儿也是放,不如,拿出去赚点出息,也好给府衙上下添点绿豆汤消暑……”
罗文龙咯噔一下,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就看着他,“到底多少?”
二尹擦了一把汗,讷讷道:“下个月府衙上下的官吏银还是发得出来的……”
堂上众人都是个老爷,谁还不明白里面的猫腻,顿时就炸了锅,下个月薪水发得出来,那岂不是说,下下个月就发不出来?再则说了,朝廷规定的薪水才多少?那岂不是说,府库里面可以跑老鼠?
毛岗勃然大怒,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乾指怒喝,“好哇!你就如此对待我的信任?”
旁边个个也都指责二尹,罗文龙这时候仰天长天了一口气,“想做个事,却都是猪狗一般的同事……”
二百零四章 公车私用
府衙食寮。
天色还没有一丝要黑的意思,一块积雨云飘到杭州城上房,就着夕阳,淅沥沥下了片刻的小雨。
官场历来讲究【官不修衙】,这却不是因为财政压力,财政从来没有压力,三年清知府都十万雪花银,何至于修不起,但是,为官一任,不过三年,即便连任,不过六年,再说,谁指望在任上待六年?为甚不能高升去?修衙门的银子捞到自己口袋里面难道不香?
不管是风水迷信还是心理作用又或者是贪污**,都万万没有修衙门的道理,时间久了,自然就流下了这一句【官不修衙】
这一阵小雨,把个破败的食寮淋得滴滴答答,有些官员就干脆端着碗在回廊吃了起来。
有读者老爷或许要问,啊?还有食堂?当然有,《宛署杂记》找一找,那买鸡买鸭买猪的,还要走公账,不是食堂是什么?薅公家的羊毛多好,难不成回去吃自己么!
一个绿袍官儿站在回廊拐角一边站着吃一边就抱怨菜不好,旁边一个经制吏,所谓经制吏,就是在朝廷吏部有名册的吏员,地位虽然不高,但是也有跟底层官员平对对话的权力了,这类人,运气好的时候,也会被直接提拔成小官。
这类经制吏人数很少,全国大约也就是一万多,算是官员的最底层,此外,还有大量的非经制吏,叫做贴写,帮差,挂名,这三类吏员结构庞大,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在他的笔记里面就曾经说:方今天下,冗员之厄,一县之地,少则千余,多则数千……
一个县里面就有上千人吃朝廷财政,这还是最少的……薅公家的羊毛自然很香。
那经制吏这时候就对绿袍小官说:“壮缪兄,你就吃罢……负责食寮的,是上个月二尹推荐的厨娘……”他说着,左右看看,低声就说:“那厨娘身材如匏瓜,啧啧!穿一身扬州样,明明勒得腰间肥肉都起来了,可小弟我看了都蠢蠢欲动,怕是极得二尹喜欢的……”
绿袍小官这时候就切了一声,“二尹都要完蛋了,怕甚……”那经制吏闻言,顿时就说:“怎么会?壮缪兄,快给小弟仔细说说。”
这衙门里面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那绿袍小官当下就把老爷们商议的话简略说了一遍,最后,就幸灾乐祸道:“二尹这一次,怕是不死也要贬官。”
经制吏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把手上的碗往回廊上一放,转身匆匆去了,绿袍小官喊都喊不住。
没一忽儿,经制吏怏怏不乐回转,“居然慢了一步。”绿袍小官好奇问他,他就说,我想去给那厨娘卖个好,顺便划几两银子花花,不曾想,居然有人速度比我还快……说着,满脸的懊恼,“壮缪兄你怎么不早点说。”
绿袍官哈哈笑了起来,“那是运道不佳,快快吃饭。”说着,突然一皱眉,随后呸地一口,吐了一粒沙子出来,当下大骂,“那蠢妇,居然给咱们吃这样的米?待会儿定要再跟知府大人狠狠说说……”不远处不少也在回廊避雨的同僚忍不住纷纷高声赞许。
经制吏端起饭碗来,一边吃一边就问,“壮缪兄,听你说话,那扬州小戴相公就如楚霸王一般,怎么老爷们就不凑凑银子?何必还要继续开会研究……”
绿袍官大约和这个经制吏是真交情,当下就对他说:“你啊!到底不是正牌子出身,不懂,历来只有吃朝廷喝朝廷的道理,哪里有把自己的银子掏出来补贴朝廷的道理?就如那六部里面的礼部,管着教坊司,不花银子就去嫖表子,可以叫做公器私用,可是,你何曾看见哪个把自己的女人拿出来给旁人嫖的?”
这话,真真是一个话糙理不糙了,大约是真朋友才这么说,经制吏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就呼哧呼哧地笑了起来,“壮缪兄真是妙人……也是,咱们府尊,一年怕不得……”
话音还没落地,绿袍官顿时双眉一挑,大声就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经制吏大约也知道自己话多了,尴尬笑了一声,低头就去吃饭。
这时候,罗文龙和兵备副使刘带川就从食寮里面走出来,经过那绿袍官和经制吏身边的时候,罗文龙若有深意,就看了二人一眼。
走了十数步,罗文龙就对刘带川说道:“东翁,我若给衙门捐两万两银子……”刘带川闻言顿时一惊,左右看看,皱眉低声就说:“文龙,此无先例,不可莽撞……”
他说着,摸了摸胡须,就道:“也不能说没有先例,正德年间,武宗行事荒诞,导致宁王造反,那时候,有个扬州盐商,给朝廷捐了五十万白银,可算是毁家纡难了,可后来,被当时的扬州知府上折子说他勾结宁王,满门抄斩……”
刘带川说道这儿,看着罗文龙就道:“文龙,我知道你和小阁老乃是密友,可你得知道,小阁老也不是事事都说了算的。”说罢,负手就往前走去。
罗文龙倒不是真要毁家纡难,可是,这人实在是个聪明人,他总觉得,这次事情若办得不好,怕是不大妙,说不好,整个杭州官场就要洗一遍了。
他想了想,就一跺脚,嗨!我操那心做甚么,即便城门失火,就凭我跟东楼的交情,怕得谁来?
这边杭州府衙继续开会研究,那边康飞却在测试完胖迪的硬盘读写速度后被胖迪建议不要留在杭州了,应该赶紧动身南下……胖迪还准备给他仔细分析,要告诫他如今杭州官场上下就是个炸药桶。
可康飞一听,不需要她继续分析都觉得很有道理,是了,我何必跟这些杭州官儿打交道?我又不欠他们的,关键唐荆川老哥哥也在,老不给这位老哥哥面子,似乎也不大好,不如一走了之。
他说做就做,起身就去找张桓老将军,老将军这几日在房里面养病,其实早就好了,只是,他到底是武将,一堆文官来了,他虽然是世袭扬州卫指挥使,资格又老,但是,整个大政治生态还是让他下意识觉得矮人一头,不愿多跟文官打交道,这大约也是当年热脸去贴文官的冷屁股次数多了,被伤了……
故此,老将军是赞成了。
康飞一边就叫胖迪帮自己收拾,一边就去父母房间,对四爷四娘娘说了,四娘娘舍不得儿子,好歹要说几句,可是四爷却是老成持重,拈须就说,你这么想,也对,如今杭州官场风气不好,我看也是要遭,你早早避开也好。
当夜,康飞一行就悄悄在武林门外包了两条船,不提四娘娘哭哭啼啼,康飞小儿女状态,一行人入钱塘江下衢州。
到了衢州后,在当地取了一份过关公文,就往仙霞关去了。
这仙霞关,号称两浙锁钥,和剑门关、函谷关、雁门关合成四大古关口。
仙霞关驿站,也是浙江数的着的大驿,当天,康飞一行就准备在仙霞关驿站落脚修整。
在路上,眼看着不远处雄奇高山,康飞便让张三先去前面打点,没半个时辰,张三这胖厮气喘吁吁骑着个大青驴回来,看着康飞,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康飞忍不住就皱眉,“辣块妈妈,你一个衙役,整天作精作怪的,别以为老将军和你连了宗,小爷我就不揍你……”
张三可怜兮兮地就喊,“小老爷,俺冤枉,不是俺作精作怪,俺,俺,俺不知道怎么说……”
哼了一声,康飞心说难不成还能蹦出个老虎来?就拿手上马鞭指了指张三,吓得张三一缩脖子。
后面老将军看了,到底觉得张三之前办事不错,当下就喊,“好了好了,也就是半个时辰就到驿站了,看了就知道怎么一回事。”
后面驴车里面,曾清曾白可怜兮兮就喊,“康飞哥哥,到驿站了么?俺们累死了……”
康飞闻言,拽了马缰回头,看看车上曾贾氏,随后就对曾清曾白说道:“你们这一届小朋友就是不行……坐个车都喊累。”
曾白不明白这一届小朋友不行是什么意思,曾清却不服气,“哥哥尽说现成话,你行你来坐车,俺骑马……”
这个时代的车,又没有减震器又没有橡胶轮胎,那路况更加不用说了,黄土叠道就算是给皇帝走的路了,一般的官道什么样子便也能猜得出来,这样的路一整天坐下来,大约骨节都要震散架了,实在是个苦差事。
虽然明白,不过,康飞还是要说两句,就给曾清一个白眼,“你骑马?髀肉复生知道么?就你,小雀雀都磨出血你信不信……”驴车里面曾贾氏听见康飞这话,顿时转过头去假做看风景。
曾清这个年纪,哪里肯服气,当下就道:“难不成哥哥你的雀就是铁打的?”康飞闻言,哈哈大笑,旁边曾贾氏实在装不下去了,脸一红,伸手就揪了曾清一把,低声说:“清哥儿,说甚么话。”
到底经历了杭州倭乱,曾清虽然还是怼天怼地的中二少年,可到底也懂些事了,你要让他跟曾贾氏道歉那是不可能了,当下就哼了一声扭头不睬康飞。
康飞嘿嘿笑着,就对曾贾氏说道:“大嬢嬢,再忍些些,很快就到仙霞驿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仙霞关驿站,康飞掸眼就瞧见一个人站在驿站门口,正笑盈盈瞧着自己,顿时大惊失色,“谁让你来的?”
二百零五章 你总是心太软
康飞看见驿站门口的女人,先是大惊失色,随后,转脸狂喷张三,“张三,辣块妈妈,你说你的腰杆子得多软?看见个女子,连话都不敢说……”一顿就把张三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可是,张三内心那是委屈得不行,人家的老子那是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事的魏国公,几乎是整个江南军卫的顶头上司,小老爷你是神仙,你牛逼,可俺只是个衙役……
把张三骂了一阵,徐线娘撅着个嘴走上来,“姐夫,你这是故意装看不见我么?”
康飞差一点跳起来,“谁是你姐夫?饭好吃,话,可不好乱说……”他说着,狐疑地看了徐线娘一眼,“你别是惹了什么事情,跑出来逃难的罢?”
他这话一说,徐线娘顿时就脸上一慌,“谁……谁说的,我,我是帮蓉娘姐姐来看着你……”她说着,忍不住就大声道:“你在杭州出那么大事情,都不跟蓉娘姐姐说,亏你以前还说,你们老戴家是讲究人……”
康飞闻言顿时脸上一红,这话说起来,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两家是换过庚帖的,在这个时代,实际上就是夫妻关系,区别只是没过门,讲句难听的,这时候康飞死了,凤蓉娘要为他披麻戴孝的,同样的,蓉娘要是挂了,有资格在墓碑上刻上【戴门凤氏】,这是整个社会约定成俗的力量。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事出突然,当时四爷也没多想……
当下他就强辩,“那不是事出有因么……”结果徐线娘撇了嘴,“以为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么?我在小叔公那里见多了你们这样的人……”
她说的小叔公自然就是上代老国公的爱子徐天赐了,锦衣卫指挥使掌南京锦衣卫事,江湖人称徐锦江,不是,徐锦衣。
徐锦衣可谓是大明朝最顶尖的那拨勋贵,往来的都是什么金陵三俊,江东三才子,才子么,读书人当中的读书人,自然一个个都是眼大如箕。
历史上,徐天赐这位东园公,经常把自家的园子借给这些读书人办茶话会,留下许多的逸话。但是,我们换一个角度想一想,一帮人老是理所当然来找你借你家客厅开茶话会,这是为啥?难道你长得帅?
说白了,还是读书人骨子里面的轻狂,觉得我来借你东园公的园子,你该当与有荣焉,并且把吃喝拉撒睡一条龙全部包圆了……这不就是个土财主冤大头么!
当然了,你是金主爸爸,既然你这么慷慨,我肯定要给你点面子,吹捧你几句,不过,你手下那些赤佬,那我自然是呼喝如奴婢……
徐线娘是这一辈当中颇为受宠的,从小那也是这些文人茶会上经历过来的,也就是后来慢慢长大了,不好再抛头露面直接参加,即便如此,那些文人对武人到底是怎么一个态度,她自小就见惯了。
别看蓉娘家是指挥佥事,可是,在一府才俊跟前,也不算甚么拔尖的,何况,四爷那名气,在扬州线娘听了一耳朵的,家里面儿子本事又大,这一加一就大与二了,扬州戴春林这五个字,大约都传到京师去了。
文武之途,差距就是这么大,甚至后来大明快亡了,皮岛毛大帅不也写奏折给崇祯吐槽,说地方兵备道发饷从来只发五六层,去责问,人家振振有词,朝廷祖制,按例漂没三层,漂没就漂没,俺认了,那也得给七层,可兵备道一脸嫌弃,爱要要,不要滚……
后来,毛大帅更是直接被一个官职比他小的文官给一剑咔嚓了,上哪儿说理去?
康飞未免头大,“好,随便你说,只是,我的事,也轮不上你管罢?”说着,自顾转身,去驴车旁掀开帘子,“大嬢嬢,到驿站了。”
曾贾氏带着曾清曾白下了车,曾清早就在车上看半天了,这时候悄悄就问康飞,“康飞哥哥,这个是你家马马来找你了么?”康飞赶紧呸呸呸几口,一伸手就拍他后脑勺,“小屁孩就你话多,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是我家马马了?”
曾清不服气,“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这时候,徐线娘笑嘻嘻就走上来,“弟弟真是聪明……”说着,从腰间兜囊里面摸出一个青花瓷扁平盒子,一打开,里面是南京老字号【钱果子】的蜜饯果子,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
甜味谁都扛不住,曾清也一般,这时候也不犯中二病了,笑着接过,居然还谢了一声,旁边曾白都含手指头了,就被曾清一颗蜜饯塞进嘴巴,顿时甜得把眼睛都眯起来了。
“兄友弟恭。”徐线娘顿时就夸了一句,康飞白了她一眼,不准备给她介绍,可是,徐线娘到底大家闺秀,给曾贾氏万福。
一行人安顿下来,康飞沉着脸,就把徐线娘拉到一边,“说罢,你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
徐线娘顿时讷讷,“人家只是帮蓉娘姐姐……”康飞闻言掉头就走,徐线娘一慌,赶紧伸手拉住他。
在康飞逼视之下,徐线娘低下头,“家里面给我说了咸宁侯家的嫡孙……那厮不是个好人,追到扬州,还调戏蓉娘姐姐……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把他,把他……”
康飞冷笑,“调戏蓉娘?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拉下水?我就不信,咸宁侯家的孩子得多脑残……”
徐线娘猛地一抬头,鼓起勇气大声就道:“我把他阉了。”
康飞正说话,“才会跑扬州调戏……什么?”康飞瞪大了眼珠子,“你,你再说一遍?”
徐线娘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倒是镇定了下来,“我把他给阉了,蓉娘姐姐怕我出事,就让我追上你,说你定能保护我。”
康飞气急而笑,“保护你?我凭啥?”
徐线娘在来之前,是被蓉娘千叮咛万嘱咐,说康飞我自小看他长大,是个二甩子,顺毛驴,你要顺着他毛摸,如今出了这般大事,我怕老国公也未必护得住你,也就是康飞,如今是神仙弟子,只有他能护住你……
魏国公为何护不住?人家咸宁侯这时候正得宠,刚被封为太子太保总兵官,又和严嵩严阁老约为父子,沆瀣一气。魏国公自己还焦头烂额,刚被弹劾侵占草料场银,又要拼命保住南京守备这个实权位置,本来,就是想借着跟咸宁侯家联姻,好度过这次危机,可如今徐线娘却把咸宁侯家的嫡孙给阉了,这是多大的仇?咸宁侯还能帮他?
故此,徐线娘垂下泪来,伸手拽住康飞的膀子,“姐夫,你帮帮我,你要不帮我,我也没活路了,不如,不如就此死了算了。”说着,一转身,就往旁边柱子上面撞去。
康飞再怎么冷血,也不至于真就看着她一头撞死,当下一晃身子挡在柱子前面,线娘一头就撞进了他怀里面,顺势伸手搂住他腰,嚎啕大哭。
唉!
康飞叹口气,心说哥们我就是心肠太软了。
二百零六章 女人的银子最好赚
康飞在仙霞关驿站收留了徐线娘,可与此同时,远在扬州,咸宁侯家却是拿住凤指挥家不放,要他交人……咸宁侯如今靠着过年时候和严嵩结党诬陷三边总制曾子重,邀得圣宠,如今官拜太子太保总兵官,那真是,炽手可热。
咸宁侯家家教极差,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使唤的自然都是些不讲道理的歪瓜裂枣。
本来,和镇守南京几垂二百年的魏国公家结亲,那是一件好事,谁知道,眼下好事变成了坏事。
陪着咸宁侯嫡孙仇彪南下的是侯府的一个管家,名叫仇志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仇志高是咸宁侯爷做大同总兵时候收用的,爱如珍宝,和儿子也差不多,如今三十多岁,身上也有个副总兵的官衔,骄横跋扈,却不想,一个不小心,居然让小少侯爷被魏国公家五小姐给一脚废了。
大夫诊断完毕后,仇志高几乎一口鲜血就喷在地上,这事儿办的,即便咸宁侯再喜欢他,怕也要不好……他怒急攻心,就带人把凤指挥家给围了,说魏国公家五小姐当时就是跟你们凤家闺女在一起的,你们凤家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要颠覆朝廷,对了对了,之前倭寇犯扬州,就有你们扬州卫的副千户要开城门放倭寇进城,那背后指使之人是不是你?
总之,各种攀诬陷害的帽子不要钱一般就扔过去,果然是咸宁侯的干儿子,耳濡目染,也算是家学渊源。
凤指挥有伤在身,本来,都将养的差不多了,结果被这么一气,又躺下来了,他儿子凤琇气不过,拎着刀冲出去,结果顿时就被打得屁滚尿流,这还是对方到底还存着三分脸面,毕竟,这是扬州不是边关,要是边关,怕就是打死勿论了。
说实话凤老大人那也是有百把铁杆部下的,可是,扬州到底是个承平地方,水土或许能养些读书人,养些美人,但是,要养出彪悍的军中汉子,便不成了。
为何自古秦兵耐苦战,那秦地,靠庄稼也养不活人,多吃这刀头舔血的饭,祖祖辈辈下来,属于熟练工种,而江南这边,讲究读书考状元,即便到了五百年后,扬州府高考依然是被称之为死亡小组,不知道多少学霸在争,康飞穿来的时候,全国新增院士第一,扬泰通,也就是扬州府,包括治下泰州通州……苏吴都要往后排,在一个文风浓郁的地方讲彪悍能打,自然就是笑话了。
而人家咸宁侯麾下,都是边地的豪杰,能做将主爷的家丁,那自然是豪杰中的豪杰。
两两一比较,以己之短击彼之长,挨打就是必然了。
凤指挥眼看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手下多有断腿断手的,顿时仰天喷一口血,箭创崩裂……
凤蓉娘和凤琇吓得面容失色,把老子抬回床上去,凤指挥气若游丝,就对膝下这一双儿女说道:“你们去求春林……”
凤琇年少轻狂,顿时一昂脖子,“我不去,他们老戴家根本没把我们当自家人……”
啪地一声,凤指挥勉力起身,一巴掌就抽在凤琇脸上,把儿子脸颊都打得宣了起来,随后,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又跌倒在床上。
蓉娘垂泪,扑过去把父亲按住,“你老人家何必跟琇怄气,他还小……”
“我像他这么大,已经跟你们爹爹一起出去砍人了。”凤玘凤指挥就叹气,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满是缅怀的神色,“你们还年轻,不知道,我和春林,那是至交……”
凤琇捂着脸,看着老子说这话,突然脑子一激灵,就说道:“原来你和春林叔……”
“放你的屁。”凤指挥哪里还不知道儿子什么意思,当下大骂儿子,随后就叹气,“我们算是官商勾结罢,若不然,你以为,我们凤家世袭的指挥佥事,怎么就代理了如今指挥使的位置?真当兵部那些老爷都是善长人翁?那些老爷,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又要养手底下百十号人,多少银子都不够使……春林家那个香粉店,我是有股份在里头的。”
凤琇被老子骂的不服气,“开香粉店能赚几个银子?”
凤玘凤指挥真真是个恨铁不成钢,“你懂个甚?春林常说,这天底下,女人的银子最好赚(注:某嘉靖年官员,死后小老婆陪葬的全是书,考据发现,有北京刻本,南京刻本,福建刻本,还有手抄本,各种话本,可想而知,这位老爷为了给文青小老婆买书,花了多大心思和银子),一盒香粉几两银子,一天少的卖几盒几十盒,多的卖上百几百盒,你说说,要赚多少银子?”
凤琇也开过蒙,学过算术,当下扳着手指,“都说将本求利,算是一本一利好了,一天平均算五十盒好了,一盒就算三两,能挣一两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能挣……”把手指扳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一脸的诧异,“一年能挣三万两千多两?这,这比卖盐的也不差啊!”
凤玘冷哼了一声,心说谁告诉你将本求利就是对本对利的?但是,他也不准备实话实说,怕把儿子吓着,当下板着脸,“这里面我有两成股,要不然,你以为,就朝廷那点饷银,你整天吃香喝辣,你姐姐跑去南京,花销又大……”
这话一说,姐弟二人齐齐脸上一红。
凤指挥继续说道:“这门生意极是赚钱,眼红的人不少,只是,旁人家没有春林家的房子好,他家香粉,轻白红香,旁人比不上……总之,咱们家跟春林家,打断骨头都要连着筋,可惜,你姐姐……”说到这儿,凤指挥未免看了一眼女儿,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只是,他到底一辈子疼爱儿女,这时候也只能叹气,“到底是我太骄纵你们,都说儿子要穷养,结果儿子是草包,不知道自家到底多大家私,女儿要富养,结果女儿养出个国公家女儿的脾气……”
凤蓉娘这时候脸上哪里还挂得住,一时间就哭了起来,凤指挥看着床前女儿,哭得肩膀轻耸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忍心,就说:“如今你们也看见了,国公家的女儿,那也是要联姻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方今天子也做不到,为了叫皇考还是皇伯考,跟群臣打了那么多年的口水仗,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你们才吃几两饭?就敢觉得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说到后来,床上凤玘凤指挥声色俱厉。
凤琇这时候到底是个后世称之为中二的年纪,不服气就道:“那戴康飞不就自己做主,如今一拍屁股,跑去广东玩了。”
“你能跟康飞比?”凤指挥气死了,我都把话掰开了揉碎了,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还不明白,“康飞是神仙弟子,一个人阵斩倭寇一千,你呢?带着百来个家丁,也打不过咸宁侯家百十号人,一对一都打不过人家,你还敢说嘴?”
凤琇到底就脸上一红,他这个年纪,还是要脸的,便格外不会说,刚才出去,咸宁侯家就出来顶多二十个人。
这时候,凤指挥就对凤蓉娘语重心长说道:“姑娘啊!你听爸爸滴,去康飞家里,求你公公婆婆,他家有个神仙在,怕是比康飞还要厉害三分哩,别说百个,千个也灭了……先把眼下这关度过去,至于咸宁侯家,我家只是被带累,人家最后只会跟魏国公家交涉,想来,想来……”凤指挥说着,其实也没底气,说实话,迁怒这种事情,他还不懂?到时候,弄不动魏国公家,弄他扬州卫凤家,那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但是,这话,就不能对儿女说了,他家是扬州卫指挥佥事,家传的学问,这将主爷带兵,自然要把所有的压力全部扛住了,有些话,万万不能对手底下兵实话实说的,譬如你长途行军粮草不够,你就要吹,粮草充足,围城苦战,你就要吹,破城不封刀,大锁三日……
话说到这个地步,蓉娘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只要自己过得好就不管老子娘的,当下一擦眼泪,起身就说道:“爸爸,我听你的,这就去康飞家求四爷四娘娘……”她说着,看老子脸色一变,顿时就改口,“求公公婆婆。”
蓉娘说后,就出去从后门一颗老槐树下爬了上去,攀过两户人家,隔着巷子出来,穿过街巷,就到了梗子街戴春林香粉店。
四爷四娘娘他们家来后,四爷休息了几天,就挑个好日子,换上衣裳,郑重去府衙拜谢,很谢了一番吴桂芳吴府尊,又和吴府尊聊到杭州知府毛岗,吴府尊就说了,这位毛府尊,说起来,还是我前科的前辈,可惜,是个鼠目寸光之辈,简直胡来。
他是有这个资格说这话的,之前修过扬州城墙,如今又扛过扬州倭乱,说实话,政治这玩意儿跟当兵打仗也差不多,新兵变成老兵,自然就长进了,他如今也算是历练了,他背后的大佬吏部尚书闻渊,日后提拔他,也好拿来说嘴,你看桂芳,修过城,抗过倭,这等资历,难道还不够么?
何况吴府尊眼下可见的,康飞他老子戴春林,那几乎就是半个他夹袋中的人物了,他心中自然快活,说话间,也抬举四爷,和他分庭抗礼。
两人清谈了一下午,这才端茶送客,吴桂芳还拉着四爷的手谆谆叮咛,日后要经常请教的。
四爷心里面也苦笑,心说我以前跟石翁混饭吃,也没见你府尊老爷如此屈就,当然明白这是沾儿子的光。
等他家去,经过前面香粉店,许多买香粉的**,都知道这是店东,拿眼勾勾搭搭地瞄他,可四爷往来相与的,那都是小东门十二金花这类高级表子,哪里看得上这些,目不斜视,匆匆穿堂而过。
刚转过花廊进了院子,掸眼就看见凤蓉娘跪在门口,他和凤指挥的确是老交情了,也算是打小看着蓉娘长大的,当下一怔,过去就问:“蓉娘,这是为何,快起来。”
蓉娘看见四爷,顿时眼泪水就流下来了,哀声往地上一拜,“公公,求您老人家,救救俺每爸爸,救救俺每凤家。”
二百零七章 媳妇是个要强的
四爷看准儿媳妇跪在地上哭,心中先就不忍,当下说道:“快起来,到堂屋里,你把事情细细与我说了,我好想办法……”
厢房里面四娘娘正在知书服侍下吃着一碗银耳汤,看见老爷进来,赶紧起身,结果四爷一脸的怒容,压低了嗓子就责问她,为何不管蓉娘在外面跪着,你却在房里面吃银耳汤。
四爷这是生怕外面蓉娘听见,可四娘娘却是一撇嘴,“当初她看不上咱家儿子,为何现在咱们要巴巴地去救她家……再则说,那是魏国公家姑娘惹出来的麻烦,至于把老凤家能成这样……”
“蠢妇。”四爷一瞪眼就骂了四娘娘一句,“咸宁侯不好得罪,魏国公就好得罪?这政治上最忌讳一个左右摇摆,凤家是扬州指挥佥事,扬州卫归属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就掌中军都督府事,别看现在朝野弹劾,都说要罢了魏国公家世代的南京留守职,可即便罢了南京留守职,他家依然是掌中军都督府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甚么……”
说着,很是不解气,把袖子就一拂,还是旁边知书看奶奶脸上挂不住,赶紧出来解围,“老爷,小姐……姐姐也是心疼咱家的神仙,想着胖迪多好的人儿,何必要做小,若是跟凤家解除婚约,岂不是好。”
知书把话头转到胖迪身上,四爷顿时一滞……这个神仙一般的儿媳妇,要说满意,他其实未必谈得上真满意,可要说不满意,那也是胡说八道了,总之,很纠结。
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看老婆脸色,当下柔声就说:“娘子,刚才为夫口气重了些,娘子原谅则个……”四娘娘就吃丈夫这一套,当下委委屈屈地就说:“我怎么敢生老爷的气,只是妾身也是想为康飞好,说起来,凤家对咱家也没什么帮助,倒是胖迪,那真真是对咱们家有存亡续绝的大恩……”
四娘娘说着,看了旁边知书一眼,眼睛一红,继续就说道:“让知书给你做小老婆,我心里面已经是极过不去,委屈了她,如今又要委屈胖迪,我怎么甘心?”
这话,也就是四娘娘这种撑门立户的女强人说说,就跟后世大老板说,大家是兄弟,千万不能当真,可是,知书还是红了眼眶,“姐姐,奴哪里有什么委屈,能跟着老爷和姐姐,那是奴前世修来的福分,求都求不来……”
说话间,两人抱头就苦,旁边四爷只好苦笑,看着知书心说,傻丫头,怕不是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哩。
但是,这内房宅院里面的琐事,他一个大老爷们就不能掺和进来了,只能在场外当裁判,要是无端端掺和进去,非但于事无补,反倒加深矛盾。
当下他干咳了两声,“好了好了,你们姐妹情深,都是老爷我对不住你们。”
四娘娘闻言,这时候就抽出帕子擦擦眼睑,“老爷,不是妾身不懂事,只是,得罪咸宁侯,这么大的事体,妾身也做不得主,老爷素来开明,不如,就把胖迪叫来,咱们家一起表决一番。”
这要是康飞在,肯定要说老娘狡猾狡猾滴,居然想借着少数服从多数来推翻男拳。
四爷一想,即便要救凤家,那些边郡赤佬,大约是不会买账的,自己大约只好上下奔走打点,真要成事,除非儿媳妇出面,摧枯拉朽……在这一点上,如今四爷对儿媳妇信心十足。
想到这儿,四爷就对知书说:“你去西厢房把胖迪叫出来,顺便也劝劝她,平日里总要走动走动,别老窝在房间里面,对身体也不好……”
知书去了,四爷想了想,抱住老婆,又哄了她几句,四娘娘心里面甜美得不行,嘴上却还说,“刚才还骂妾身蠢妇,妾身是真蠢,配不上老爷你……”
“怎么会。”四爷在没人的时候,向来伏低做小,深得【潘驴邓小闲】五字真诀的奥义,“要不是娘子,哪里有我一天快活日子,咱们夫妻一体,日子长久哩。”
一番话,把四娘娘哄得身子骨都软了三分。
把老婆安抚妥当,四爷就咳嗽了一声,“咱们出去罢,你也莫故意做个恶婆婆嘴脸,好歹给蓉娘那孩子留些颜面。”
两人出了东厢房,在堂屋上首就分左右坐了。
凤蓉娘跪在下首,没一忽,胖迪从西厢房出来,一个万福,“奴拜见公公婆婆。”
这时候四爷清咳了一声,正要说话,不防跪在地上的凤蓉娘突然就说道:“公公婆婆在上,只要凤家能脱此难,蓉娘愿意与胖迪做个两头大。”
这话一说,把四娘娘满肚子的话都给逼了回去,一时间,竟是怔怔说不出话来。
四爷也是一皱眉,“蓉娘,不可胡说。”
大明是宗法社会,你要悔婚,不是不可以,但是,名声就坏了,四爷是读书人,还是扬州府廪膳生员,他又是个要脸的,怎么可能做出悔婚的事情?
但是,蓉娘提出两头大,一般来说,就是所谓兼祧,这个,宗法社会也是接受的,不坏口碑。
只不过,从凤家的角度来讲,那可就是吃亏了,道理很简单,换了你女儿,你乐意么?
这人呐,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如此而已。
地上蓉娘抬头,铮铮有声,“媳妇发誓,此言出自内心肺腑,绝不反悔。”
旁边站着的胖迪内心有些奇怪,心说,什么两头大,我和相公,都不在乎这些……当下她就说:“公公婆婆,奴素来不在乎……”
话音未落,四娘娘腾一下就站了起来,“胡说什么,你不在乎,娘在乎哩!”她说着,低头就逼视蓉娘,“蓉娘,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是个要强的,我能理解,但是,你这话,可是要负责的……”
谁愿意自家老公有小老婆?何况这个两头大,更不得了,整个宗法社会都承认,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就要合法合理分割出去一半。
凤蓉娘和四娘娘对视,随后,弯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眼神中一片清澈,“婆婆,媳妇是个要强的……”
她这话,重复了四娘娘的话一遍,却是铿锵有声。
四娘娘作为撑门立户二十年的女强人,瞬间就懂了眼前这孩子,当下叹一口气,起身弯腰去把蓉娘扶起来,“好孩子,你且起来罢!你们凤家的事情,就是我们戴家的事情,这事儿,为娘替你做主了……”
坐在那儿的四爷看着老婆一脸【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神色,苦笑着就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心知肚明,此去杭州,老婆见着了胖迪的神仙手段,心气儿大了……
二百零八章 剑仙之流
季夏三月,腐草为萤。
四娘娘是个女强人,风风火火说干就干,拉着胖迪一阵商议,胖迪找了找资料,发现明代大把的神仙逸话,连儒门学案里头都比比皆是,至于佛道两教,那更是不消说了,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元来是一家,这个概念,本就产生于明代。
中央处理器运算一下,她发现被盖亚意识针对的概率不足2%,比正常人怀畸形胎的概率还要低,当下就对四娘娘说,“婆婆,不如,直接拆一条从校场到南河下的巷子……”
四娘娘先还不明白,可仔细一想,顿时就张大嘴巴,“胖迪,你不是跟娘开玩笑罢?”
这扬州卫校场大约在扬州城中心位置,南河下,听名字都知道,那是在南门,是盐商聚集的地方,南河下码头每日进出的盐,何止万石。
从校场到南河下,隔着大约两条街,直线距离接近一里地,所谓拆的意思,再对比康飞没事扛着个倭刀的做派,大约可想而知了。
可四娘娘犹自有些不敢相信,“胖迪啊!娘没听错罢?娘知道你是个神仙,可是,这个……未免也太……”
四娘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胖迪这时候便柔柔一笑,“婆婆,那盛唐诗篇,若少了扬州,便要逊色一半,奴是扬州媳妇,自然不能叫前人专美与前,奴有半阙诗词,还请公公点评……”
说着,她双袖一展,轻声吟哦道:“酒入豪肠,七分化作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
四爷听了这半阙,顿时宛如大夏天喝了一杯冰镇的葡萄美酒,浑身打了一个冷战,随后,一股沁凉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整个背部汗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就赞了一声好。
凤蓉娘看着眼前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的胖迪,一时间讷讷说不出话来,满腹的骄傲被打得连一丝半丁点儿都剩不下了,心中沮丧:那唐传奇里面如聂隐娘这般剑仙之流,大约就如此罢!
第二日,四爷先去张石洲家中,借了三十个护院,随后,又去盐运衙门,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亲自迎了出来,毕竟,四爷帮他和前任巡盐御史交接,这个情面,是要维的,何况,现如今都知道四爷家那个儿子是神仙弟子,巴结这个词谈不上,但是,交好却是必须的。
四爷和林大人吃了一杯茶,随后,就问林大人讨了一张盐运衙门的飞白(注1),又问林大人讨要了八个盐丁,林如海写好文书,把盐运衙门的印章往上一盖,随后,有些好奇,“春林,你这是,手上有窝本,准备涉足盐业么?”
在林如海想来,戴春林既然和前任巡盐御史交好,手上有个几百窝本,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有这几百窝本在手,一年挣他个上万银子,不费吹灰之力。
四爷未免就一笑,“学生哪里就去抢石翁的买卖,这是我那亲家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受了咸宁侯手下人的气,人都气得躺下了,媳妇来寻我们公婆哭诉,拙荆不忿,要给咸宁侯家一点颜色瞧瞧。”
林如海吓一跳,心说,谁不知道咸宁侯现在圣眷在身,你口气好大……可是再一想,他家有个神仙在……一时间忍不住,就问,“春林准备怎么解决?”
四爷一笑。
到了中午,四爷就把从校场到南河下这一条线上人家的房子全买了下来,那南河下笔直对着凤指挥家的是钱举人家开的铺子,本来,钱举人还想拿捏个举人老爷的派头,可四爷把林如海亲笔写的文书一掏,钱举人顿时怂了,这位钱举人,做过一任知县,结果因为太过贪鄙,在任上被巡按御史找了个由头发作,最后很是使了不少银子,才落个全身而退。
钱举人如今年级也不小了,平日在家养戏子,玩表子,生活乐无边,想想,没必要得罪巡盐御史,加之四爷在扬州,那还是有牌面的,故此,便把铺子给让了出来。
让出铺子以后,钱举人到底心中不舒坦,忍不住就问四爷,“春林,老夫我托个大,也是你的前辈,你要买铺子,早跟老夫说,这急匆匆的……”
四爷就笑着说道:“钱老前辈,后学这不是真金白银给了银子么……”把钱举人一句话说得顿时接不上口,忍不住就说:“银子虽好,却哪里有店铺稳当,我这铺子,一年苦几百两银子,稳稳当当的……”
四爷心中瞧不起钱举人,这厮,贪鄙之徒,一任知县都没做得下去,不过,到底是乡里乡亲的,也不至于非要故意打人家的脸,当下就笑说:“是是是,你老姓钱,苦钱自然轻而易举,话说,你老家里面的戏子,后学经常听见说好的,不知道你老肯不肯割爱……”
他这么一说,钱举人得意得紧,连忙摇手,“老夫如今正在编排一出新戏,怕是不能借你,等过两年,新戏排成了,到时候请你老弟来看……”
四爷心里面未免一哂,老东西到底格局不大,我只不过客气一下,你还真以为我要借你家戏班子?你家戏班子,能比得上石翁家里头?
他这边应酬,就让人家去,告知四娘娘。
四娘娘听了跑腿的护院家丁一番话,便给了几钱银子,那家丁赶紧摇手,“俺怎么敢要奶奶你的银子,俺之前跟小老爷一起打倭寇的,是小老爷的门下,如今效劳,岂不是理所应当。”
四娘娘一听这话,格外不能给儿子落了面子,当下又叫知书拿了些散碎银子来,赏了下去,那家丁这才拿了赏钱,眉开眼笑,没口子地诚谢,低着头,笑眯眯去了。
知书忍不住就呸了一口,“真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变着法子要银子,等少爷回来,非得说说不可。”
四娘娘摇了摇头,“好了好了,才值当几个银子,这底层自然有底层的活法,人家也是要吃饭的……”说着,叫了胖迪,就往扬州卫校场去了。
到了校场凤指挥家门外,那咸宁侯家的家丁把个宅子围住了,不给人进出,看见四娘娘一行都是女眷,就轰赶她们,有些嘴巴贱的,未免还说几句犯嫌话。
四娘娘哼哼了两声,看着旁边戴着面纱的胖迪就说:“乖乖啊!就看你给为娘长长脸……”话说,女人哪儿有不虚荣的,四娘娘如今巴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她媳妇是个神仙。
胖迪点了点头,就走到凤指挥家门口,在咸宁侯家丁呼喝声中,一抽手,拔出一枚绿宝石镶嵌的萨摩装菊一文字倭刀,那倭刀,刀姿修长,刀柄翠绿色的流苏,握在手上,看着便极为优美。
高举倭刀,刀刃上数珠刃在阳光下沸反出耀目的光芒,就如波浪一般跳动着……
胖迪轻哧一声,一挥手,刀锋压下。
注1:明府正为眼尔,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世说新语》
二百零九章 神仙奶奶
胖迪方挥一剑,空中有积雨云,轰然碰撞,声做霹雳,豆大雨点沥沥而下,风从雨出,卷做一团旋风,顷刻间,高十数丈。
仇志高以及其手下人仰马翻,那北地的骏马此刻连连倒退,纷纷扬蹄,咴儿咴儿叫个不停,把马背上骑士都颠簸了下来。
许多围观的百姓这时候噗通噗通就跪倒在地,脸色苍白没口子只呼,神仙奶奶,神仙奶奶,神仙奶奶……
仇志高牙关打颤,得得得得得,震震不已。
高十数丈的龙旋风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往前卷去,沿途摧枯拉朽,墙倒屋塌树折,硬生生卷出一条白地,一直卷到南河下,把城墙都卷塌了一段。
那南河下钱举人正在和四爷闲聊,眼睁睁就看见城墙轰然倒塌,随后,把他家铺子卷了一个稀巴烂。
钱举人吓得脸上煞白,尖叫了一声,随后,裤裆一热,一泡热尿就禁不住淌下来,幸亏手上还有一根龙头拐杖,拼命拿手撑着,这才没有一屁股跌倒。
四爷张大嘴巴,仰首看着龙卷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
那龙卷风卷过钱举人家铺子,直接往码头卷去,那运河上船只早早看见,纷纷避让不已,眼睁睁就看着把河水卷了一个大窟窿,随后,突然便在空中爆响了一声,消失不见。
钱举人双手撑着个龙头拐杖,两条腿瑟瑟发抖,正在这时候,天上忽然掉下一条两三斤重的鱼,一下就砸在他头上,顿时就把钱举人砸得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随后,噼里啪啦,从天而降一阵连带着活鱼的雨水,把个码头方圆数十丈笼罩在内,那鱼大则数斤,小则数两,在地上一时间跳动不休。
运河上大呼小叫,各个船夫篙手拼命拿撑篙撑船,这才避免了河面上因为突然少掉巨量的水而颠簸出来的浪头。
即便如此,终究还是有船只没扛过去,要么被掀翻了,要么被撞翻了,幸好扬州古来便是湖泽之地,那水上人家,更是熟悉水性,倒也没有淹死人。
四爷把头上的方巾摘下来,一翻手,那方巾是硬的,上面浅浅的凹便倒出水来。
苦笑着把方巾又戴到头上,四爷弯腰去把钱举人拽起来,随后,叫来不远处几个呆滞的盐丁,“去与码头上那些人说,损毁的船只,都往戴春林香粉店来兑现银子……”
说罢,他又冲着发呆的钱举人拱手一礼,便匆匆往府衙去了。
没办法,城墙都塌了一截,这,总要跟知府老大人汇报一下的。
当天晚上许多人连夜就在梗子街上戴春林香粉店外面烧香拜拜,把大清早起来的四娘娘气得要死,拿这个笤帚,一阵挥舞,把那些香火给扑倒,又是插着腰一阵叫骂,这才气鼓劳叨回去。
从此之后,阖城百姓,都知晓那戴春林香粉店有一位神仙奶奶,翻掌为云覆手为雨。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康飞远在仙霞关,自然不知道,自家的机器姬在扬州城掀起好大的风浪。
他要是知道,估计得气死,当初我要个松风剑法都没有,结果你一伸手就放个武将技,旋龙天舞……这还有天理么?这还有王法么?
或许他会满地打滚,没有灭元炮,好歹来个旋灯火……
不过,话说回来,人,是会成长的。
他第一次抗倭,手上拿个门闩还一阵发抖,第二次抗倭已经拎着刀如入无人之境,如果再来第三次,他自信能凿穿倭寇阵型,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这就好像只有一个女朋友的男人或许会去大宝剑,但是有两百个女朋友的男人大约就不会去大宝剑了……
反正都是武力溢出,有没有,也不在乎了。
康飞一行人在仙霞关驿站歇息了两天,主要是因为,要入秋了。
高秋那天,康飞让驿臣买了不少西瓜,大明是世上西瓜最大的产地,徐光启写【农政全书】,说,西瓜,出自西域,故之名。
大约最迟在五代时期,西瓜就遍及中国了,在此之前,称之为寒瓜,汉墓中便曾出土西瓜子。
古人嗑瓜子,嗑的都是西瓜子,《酌中志》说【神宗好用鲜西瓜种微加盐焙用之】,可见盐焗西瓜子连皇上都喜欢吃,至于南瓜子,要到晚清才传来中国,至于葵花子,更是要到民国。
立秋吃西瓜,这是个风俗,俗称【啃秋】,康飞把买来的西瓜不拘是谁,都送上几牙,让整个仙霞关驿站都沾了光。
有个要去福建上任的向老爷,还带着十几个家丁,也沾了光,过来称谢,康飞就说,几个瓜,值当甚么,向老爷是要去福建上任么?
这位向老爷是个军事文官,最典型的的军事文官,就是兵备道了,这类官员,基本上都是挑在乡里就【有勇名】或者【知兵事】的读书人来担任,一般仕途都在兵备副使或者备倭御史之类官职上打转,最终升兵部左右侍郎,加到兵部尚书衔便算到顶了。
像是宋桐岗,后来为什么以兵部左侍郎衔经略辽东、朝鲜兵事,就是因为他在家乡就以豪壮知兵事闻名。
可见大明朝本身论制度而言,还是能称得上知人善用的。
可惜,经文再好,架不住歪嘴的和尚。
这位向老爷,虽然是读书人,却腰悬宝剑,看他手下,还背负弓箭,怕也懂射御之术,笑着就说:“我是去汀漳道就任海防同知,我看小友打扮,是去京师陛见的么?”
这陛见,是指上京袭职,也就是所谓的【钦依】官,这类武官还是挺值钱的,在文官眼中,也还有些地位,要是【名色】官,可就不值钱了。
康飞知道他误会了,当下摇头,“小弟我是个锦衣卫千户……”
他一句话,把向老爷吓得脸色都白了。
嘉靖朝锦衣卫名声不算恶,可即便如此,在赴任的路途上有个锦衣卫千户请你吃瓜,换了你,你也要胆寒。
看向老爷脸色一变,康飞这才想起来,锦衣卫名声不大好听,当下赶紧摇手,“你老兄误会了,我这个千户,是因为我家老子的功劳,荫庇得来的。”
向老爷伸手摸摸胸口,好悬喘了一口气。
误会解开,两人闲聊片刻,这才告辞。
向老爷一走,外面徐线娘这时候进来,一脸兴奋就说:“姐夫姐夫,咱们把瓜子儿收集了用盐烘焙了吃好么!”
康飞看她那通红的脸蛋,未免一脸的嫌弃,“你这是彻底放鸭子了?怎么就不想想,你老子要受那咸宁侯多大的压力?你蓉娘姐姐在扬州,又受多大的压力?”
这徐线娘,典型就是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被家里面人捧在手上怕凉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自私自利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