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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菀     我在三界摆地摊txt下载     我在三界摆地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六十五章 小张千户,再来一段

    作为古代奇迹的运河,到了杭州,可算是到了头了,作为运河终点站的杭州北新关,有多么地繁忙,便可想而知了。

    无数的船只等着开闸进关,还要收税……那帆影,一眼看不到头,何止上千?运河两岸,杨柳树下,尽是沿街叫卖的声音,举凡吃喝玩乐,络绎不绝,酒家瓦肆,更是点缀其中,比比皆是。

    船上二狗子看了,未免吐了吐舌头,“杭州这般繁忙,比我们扬州也不差哩。”说着,就让铁胜男赶紧把他的扬州左卫千户的灯笼给打出来。

    他这一打灯笼,本以为,能走个快车道,结果都不买账,有促狭的,未免把自家的灯笼也打了出来,二狗子一看,【南京都察院】都有几盏,不由咂舌,乖乖地就把灯笼收了起来。

    康飞就数落他,叫你显摆罢,你一个扬州左卫千户,鼻屎大的小官儿……

    这时候,旁边有人一听,是扬州卫的,顿时就高声说道:“都说扬州遭了倭寇,这位小千户,可曾抗倭么?若有,说一段与我们听听……”

    二狗子一听这话,顿时就把胸一听,“那是自然,有看过邸报的么?我家哥哥,阵斩一千,某不才,也捡了几个首级的。”

    众人一听,顿时就鼓噪,“小千户,把当时情形,说一段来听听……”二狗子得意得不行,把这两天一路运河下来编纂的康飞哥哥抗倭记又拿来说,大家都排队等着入关,闲着也是闲着,便听他说书,结果二狗子这两天磨炼下来了,抑扬顿挫,包袱抖得比前两天还好,一时间,居然叫好声连连,连那岸上,都有卖冰沙的,卖糖人的,卖剪纸的,顺着声音就过来,在岸上一边听一边顺便等两个生意。

    宋桐岗看康飞摇头,当下笑笑就道:“他也是小孩子心性放,不过,依我说,却也不是坏事,遇仙你武艺卓绝,便该当鼓吹起来,日后封公封侯,我看也未必是难事。”

    自从王阳明被封了新建伯,读书人也开始接受文人行武事了,像是读两本兵书就以边才自诩,便是文人行武事的滥觞了。

    至于鼓吹,读书人更是太懂了,酒好也怕巷子深,那些清流,为什么动不动激辩时事?不就是想吹一个大泡泡出来给自己扬名么!

    康飞听他这么说,未免就笑笑,“我到不在乎什么公啊侯的,人生贵在惬意……”他身后铁胜男听了,顿时就摆出一张臭脸吐了吐舌头,当然,她也就只敢背后摆摆臭脸,当面顶多说两句犯嫌的话,可骨子里面,却还是害怕康飞的,康飞暴打她,那是真打出阴影了。

    宋桐岗听他这么说,换了旁人,他也要讥讽,可这两天,他被康飞折服,别的不说,那剑经九势,他也是学过的,平时也自傲,觉得自己学会了杀人技,等闲十几个壮汉,那也是近不得身的,可是,康飞那一拔刀,刀刃就稳稳悬停在他头上的本事,真真是折服了他。

    故此他就有些化身铁杆粉丝的迹象,听他这么一说,居然点头,说:“也是,你乃是神仙弟子,见识过仙家手段,自然不在乎这人间富贵了……”

    旁边铁胜男中总觉得他们两个人是在互相吹捧,又忍不住,做出呕吐的表情,这时候康飞正好转头,看见她这嘴脸,当下就说她,“你做什么?怪形怪状的,跟二狗子好的不学,尽把这些学来了。”

    铁胜男闻言,一挺胸,理直气壮就说:“你不是说,一山不容二虎,若有二虎,必分公母么……”言下之意,我们是一路货色,这个媒,还是你的结拜兄长保的,你现在来说这个?

    康飞瞧她那样子,妥妥是个女版的二狗子,真是,打**里面都来气,翻脸就想骂她,她却机灵,瞧见康飞脸色不大对,顿时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钻进船舱里面去了。

    瞧着她的背影,康飞恨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身边尽是不靠谱的。

    宋桐岗看着,当下笑着就道:“这入关排队,乃是家常便饭,不小心排个三天那也是有的,我们上岸吃酒去,这附近有家瓦肆,兼卖酒,她家酒,着实不错……”

    两人也不管二狗子,自顾上岸去了。康飞本以为,瓦肆么,明清小说里面常见的,就是大明版的夜总会,门口一溜表子,看见你,甜甜喊一声,老板……却不曾想,他以为的,全然不是。

    宋桐岗熟门熟路,领着他三拐两绕的,进去以后,却是个像戏院一样的格局,中间用勾栏拦着,那台上,有两个人正在表演,其中一个细目圆脸,拿个大花手巾围在脑袋上面,“他爸爸是个和尚,他妈妈自然是个尼姑,俗话说得好,小尼姑思春……”说着,一摇手,就咿咿呀呀地唱小尼姑思春,一呀一得喂……周围人哄堂大笑,还有人往台上扔铜钱。

    康飞一瞧,卧槽,这不是德云社么!不过再一想,传统艺术么,自然是从古代传下来的,不由一笑。

    不一会儿,酒送上来了,又有四样搭酒的菜,煮得烂烂的,香味扑鼻,分别是鸭头,鸭舌,鹅掌,兔头。

    康飞是不吃家禽的头部的,不过他上大学那会子,有个衢州的同学,极力推荐他尝尝鸭头,鉴于他打过人家,不好意思推辞,只能浅尝即止,没想到,一吃之下,就忘不掉了。

    故此,他一看,未免熟门熟路就拿手捞了一只,拿在手上一顿啃,宋桐岗本还怕他不吃,瞧他大快朵颐,顿时就放心了,笑着说,“你再尝这酒。”他闻言就端起酒杯来,一喝之下,乃是杨梅酒,酿得很淡,喝下去很解渴,最关键是,和菜极配,大约有五六分啤酒小龙虾的意思了,康飞忍不住就一昂脖子喝个底朝天,拿手背一擦,就叹了一口气,“可惜,要是冰的,就更加好了。”

    宋桐岗就劝他说,这冰的,乃是用肠胃把酒暖热,大是伤身,不符合养生之道,康飞本想说道说道,再一想,这是习俗,便算了,又拿起一个兔头来啃。

    两人慢慢吃喝,看着台上表演,一只做到天色擦黑了,才起身离开,两人都有些微微熏,摇摇晃晃,一步三摆。

    回到船上,二狗子瞧见他,忍不住就埋怨,哥哥怎么不带挈我一起,康飞打个酒嗝,就说:“你都有马马滴人了……”正要说他,结果,铁胜男上来,递过来两碗凉茶,一边就说:“马马哪里有哥哥重要……”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瞪她,旁边宋桐岗哈哈大笑,接过凉茶,一饮而尽。

    到了晚些时候,二狗子又凑过来,问康飞说,哥哥,我都把你说的那么英伟不凡,神仙下凡一般,怎么大家听了,似乎反响平平,反倒是张老爹爹,我都说他肚子上被倭寇剖一刀,结果那些人反倒是轰然叫好……

    康飞一听,心说这个我明白啊,但是,我就不告诉你,一翻身就假装睡着了不理会他,二狗子只能自己在那儿苦思冥想。

    第二天一早,周围船上早早地就有人来打搅,还有送上油炸桧的,纷纷就说,小张千户昨日说的好,几天继续给大家说说呗!

    二狗子被人一架,顿时就高兴地见牙不见眼的,里面康飞闻言撇嘴,这傻孩子,两根油条就把你给放倒了,人家是来听白大的……当下拿衣裳捂着头。

    二狗子昨夜苦思冥想,最后断定自己大约是把倭寇没描述厉害,那些人故此就不知道哥哥更加厉害,今天他就说了,那些倭寇,都是扶桑著名的武士老爷,这扶桑,是上古诸侯分封制度,诸侯称之为名主,下面又有家老,部将,侍大将……扶桑只知有武不知有文,上至名主下至普通武士,那都是要拎刀子上阵砍人滴,故此,都是自小苦练武功,虽然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却也有十人敌的武力。

    周围船上人听得津津有味,他说得来劲,添油加醋……等到说道康飞登场,刚刚说了没一会儿,这时候有人高声叫道:“小张千户,昨日张老将军那一节说得好,那段盘肠血战,听了酣畅淋漓,不吃茶,就发一身汗,连暑热都消散了不少……”

    旁边闻言,顿时纷纷就应和他,“对对对,小张千户,昨日张老将军那段,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对,那张老将军,想是小张千户你家长辈,小张千户你不要害羞,自家长辈英雄了得,难不成就不能说了么?再说一段,再说一段……”

    二狗子听了烦闷,辣块妈妈,我是要讲我家康飞哥哥的,你们老是纠缠张老爹爹作甚?

    他就嘟囔个嘴不肯说了,众人一起鼓噪起来,纷纷要求他再说昨日张老将军盘肠血战那一段。

    正在这时候,就隐约听见运河前面一阵鼓噪之声响起,随后,前面就瞧着乱哄哄地……

一百六十六章 二狗子,与我着甲

    这运河关闸排队进关,前前后后,密密麻麻,何止上千艘船,前面这么一乱,后面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一个个翘头垫脚纷纷仰望,这时候有人未免就说,别是倭寇打来了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家俱都慌了。

    昨儿个还打着南京都察院衙门灯笼的,这时候一撅屁股就窜船舱里面整理东西。挂南京都察院衙门的灯笼,都察院老爷们自然不可能亲自来做买卖,在书上,报纸上鼓吹一下【经商亦是善流】便差不多了,来做买卖的,自然还是要贴心的奴仆,又或者是族里面的族人。

    问题人皆有私心,给老爷挣一百两银子,自己起码得先往怀里面搂三十两罢,这个,都算是忠心耿耿的,至于自己拿一百两给老爷三十两的,那也是比比皆是。

    故此一喊倭寇来了,这些人纷纷就往船舱里面跑,先把自己傍身的细软带着,跑起来也轻便,至于船只货物,那是老爷的,与我何干?回去只说遭了倭寇就是了。

    一时间,乱哄哄的,各自拼命往船舱里面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康飞一看,顿时大喜。

    老爷我想升级,结果野外不刷怪了,这怎么破?可闲得我蛋疼……

    这时候说有倭寇,康飞可欢喜坏了,当下大喊了一声,“二狗子,把我的甲拿过来。”二狗子这时候就显得机灵,欧了一声,转身进去就把他的【锅】给拿了出来,康飞洋洋得意,把手一伸,“与我着甲。”

    他这口锅就是一件南蛮半身胸甲,穿起来很快,前后挂上,腋下把绳扣给扣上,便穿好了。

    旁边宋桐岗瞧见了未免目瞪口呆。

    江南兵备松弛,戚继光练兵的时候,乃是没奈何,才给大家弄个大毛竹,美其名曰狼铣,其实就是没装备,如此而已。

    宋桐岗算是个文武双全,后来万历朝鲜战争,大家只记得李如松了,却忘了他才是主官,碧蹄馆一役,李如松手下家丁死伤惨重,那可是他们老李家称霸辽东的本钱,故此李如松真是准备拉着大军就回辽东了,还是他拎着剑,以兵部左侍郎兼经略的身份,软硬兼施,才把李如松给留下。

    即便如此,他如今一个江南小青年,何曾真见过穿个噌亮铁甲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等康飞穿好了,他这才缓过神来,啧啧称奇,上去屈指敲了敲康飞身上的南蛮甲,忍不住就咂舌,“这,这似乎不是铁甲?”

    二狗子听了未免翻白眼,“宋大哥,你怕不是被倭寇吓傻了?这个不是铁甲是甚么?”

    宋桐岗皱着眉,再次屈指细敲,也不管康飞撇嘴瞪眼,还转到他身后也敲了几下,这才笃定地说了一句,“这乃是钢甲。”

    康飞听了,未免啼笑皆非,“桐岗兄啊桐岗兄,铁甲钢甲,那又有什么区别?”

    宋桐岗听了这话,未免正色就道:“区别大了,铁多少钱?钢多少钱?一件两件无所谓,要是个士卒穿在身上,那可是天差地别。”

    康飞未免就撇嘴了,“桐岗兄,不是我嘲笑你,你这话,你自己可信么?”

    他意思是说,我大明要是真有那个能力,让士卒穿铁甲,何至于让李自成成了事,又何至于让老奴捡了个大皮夹子。

    别说铁甲了,大明要是能让所有军籍都穿得起裤子,这大明也不会亡啊!

    宋桐岗被他一问,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就有些叹气了,“是了,是我想差了。”

    前一阵子,他们浙江还发生了一件事,宁波八卫说是例行出海,大船年久失修,倾覆了好几艘两千料……这话,也就糊弄糊弄上官,实际上,上官也未必不知道,民间都传遍了,那是宁波八卫在海上准备敲诈人家佛郎机人,结果人家佛郎机人不买账,双方打了起来,要不然,两千料就这么容易翻了好几艘?

    真碰上这种事情,上官都只能装傻,还得捏着鼻子替这些下属揩屁股,照着这番话,再花团锦簇写个奏折递给朝廷,顺便要点拨款,至于这拨款下来,会不会给宁波八卫造船,这个么,老爷写奏折不累么,自然是要让老爷留着滋补身子。

    宋桐岗可就是土生土长的浙江杭州人,他家族谱往上能追溯到南宋时候,就在杭州定居了。

    故此,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浙江兵备是个怎么一个境况。

    甲都没有,甚至别说甲,要到兵库里面领个铁枪头都没有,顶多给你发根白蜡杆子,说不准还是虫啃过的。

    想到这个,他只能摇头叹气了,“是啊,铁甲钢甲,又有什么区别?”

    南兵好就好在,到底江南富庶,衣裳还是有的穿的,不至于像是辽东那般,连裤子都穿不上。

    康飞就对他说,“桐岗兄就别伤春悲秋了,且看我去杀几个倭寇玩玩……”他这个玩玩的口气,顿时就让宋桐岗精神为之一振,当下也把刀拿出来,正色道:“遇仙休要瞧不起人。”说着,把刀一摆,那意思是说,哥哥我也是练过的。

    康飞就点头,“一会儿桐岗兄护翼我身后就是了。”宋桐岗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知道这是康飞的一番好意,他倒没有非得蹦起来说你瞧不起我这话,只是默默点头。

    这时候,后面铁胜男也拿了趁手的家伙在手上,转身还安慰船舱里面曾贾氏,至于曾清曾白,到底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曾清甚至还说了一句,“康飞哥哥,多杀些倭寇……”

    康飞闻言,转身冲曾清一笑,又看看竹帘背后的曾贾氏,就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他这时候把奥丁纹倭刀拿在手上,双手紧了紧,虽然也不是头一遭,但是,作为碳基动物,生理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手掌心分泌了一些汗来,他捏了捏,随后大喝一声,把刀往肩膀上一扛,就要跳上别人的船只往前面赶路。

    正在这时候,前面运河段上又是一阵鼓噪之声,随后,就有小舟快速从船只当中穿梭而过,上面有带着皂色帽子的家伙拿个锣敲着,一边敲,一边还大喊,“诸位不要慌乱,不要慌乱,这是俺们主事老爷说了,开关放闸……开关放闸……开关放闸。”

    船上一听,顿时俱都欢呼起来,有人就大声叫喊,“清天大老爷,清天大老爷……大老爷公侯万代,大老爷公侯万代……”

    康飞穿着个甲扛个刀,这时候未免都傻了。

    这,这,这,这几个意思啊?

    后面宋桐岗一听这话,顿时舒了一口气,不是倭寇最好,当下纳刀入鞘,对康飞就说:“遇仙,无事了,这是北新关开关放闸。”

    康飞还是没明白,这什么意思?

    宋桐岗看他一脸懵的样子,就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解释。

    原来,这钞关老爷,官职叫做御史主事,是六品官,既然是叫御史主事,自然是不归当地衙门管的,当然,话是这么说,不是每一个御史主事都敢跟当地主政一方的大佬对着干的。

    总之一句话,钞关收多收少,那是御史主事的事情,跟当地衙门没关系,御史主事要是觉得,今年收的税足够了,就大手一挥,放行,再也不收税了。

    宋桐岗说着,还专门说了一嘴,说他们杭州还真有御史主事,一年只收了十天的税……

    康飞闻言,顿时张大了嘴巴,久久都合不拢,什么?还有这种骚操作?

    宋桐岗一见他这个表情,顿时觉得可乐,一时间忍不住,就说道:“严格说来,是只收了九天半。”

    二狗子这时候就插嘴,“你们杭州钞关一年只收九天半的税?那岂不是要穷疯了?”

    这时候,旁边有人就不服气了,说:“小张千户,你们扬州钞关鼎鼎有名的,要是开关放闸过,你不至于这么惊讶,想来你们扬州知府肯定是个大贪官,刮得天高三尺……”

    这话,要是吴桂芳听见了,怕是能气死,他吴桂芳怎么说,那也是修了扬州新城的,那是大大的能员,至于贪不贪,大明有不贪的么?你找一个出来我看看。

    二狗子乡土情结很浓,当下就反唇相讥道:“看你这说话,杭州知府老爷应该弄几十两银子给你花花,可惜,你这马匹拍的不是地方,你们杭州知府听不见啊!”

    那人顿时面红耳赤,大声就道:“小张千户,这是什么话,在下这番话,那是发自内心肺腑……”

    “那你与我说说,你们杭州知府姓甚名谁,哪一年乡试的举人?哪一年的进士?哪一年上任的?都有什么功绩?”二狗子别看一篇兵书都背不下来,但是这不代表他傻,好歹在扬州也是见过知府老爷的,他这个扬州卫的出身,换康飞那个时代,大约能称呼一句大院子弟的。

    吃他这一问,对面顿时讷讷说不出话来,还是旁边有人招呼他,“***你作甚?赶紧赶紧,这开关放闸,却正好省了许多银子,还是仔细思量回去给老爷报账,怎么多报些。”

    ***一听,顿时就坡下驴,当下对二狗子说道:“小张千户,你这个人,嘴巴实在不饶人,我不瞒你,我家儿子,那也是走门路做过一任知县的……”里面含义就是,我不是怕你哦,你一个武官,我儿子怎么说那也是文官,知县老爷,百里侯,晓得伐!

    二狗子肯吃这个闷?顿时就大声说道:“你家儿子怕不是撅屁股给你们老爷走后门才得来的知县老爷罢……”前面***闻言,一个趔趄,顿时跌下水去,二狗子看了,在船上就叉腰哈哈大笑,旁边曾清曾白未免跟着拍手。

    宋桐岗捂着个嘴笑,康飞瞧二狗子那模样,忍不住摇头,叹着气就把自己腋下的绳扣给解开。

    这时候,河里面***被同伴七手八脚拽上船来,湿漉漉的一大坨,在船上看着实在不像个样子,他大约有些恼羞成怒,顿时就高声叫,“小张千户,我看你眼睛那么大,怕不是被你家哥哥撑的……”

    康飞一听,卧槽,你这个满嘴喷粪的玩意儿,当下把刀往后面铁胜男手上一塞,又从她手上把棍子拿了过来,双脚一跺,就跳了过去,拎着个棍子,劈头盖脸就把对面船上人一顿狂揍,打得对方哭爹喊娘的大叫饶命。

    最后,还是旁边有人看不过去,请两个年级大的戴着方巾的老先生,做了拦停。

一百六十七章 这人要造反

    大明做生意的几乎没有普通百姓,即便最开始是普通百姓,也必须学会官商勾结,这生意,才做得下去,这便注定了没本钱的就要被淘汰出局。等做大些,必然就要追求政治上的地位,典型就是曾子重他爹,把儿子送到扬州的书院去读书,让儿子考进士做官老爷……大明比大清强点,好歹必须读圣贤书才能做正牌子的老爷,不像我大清,捐官横行,那真是,吏治败坏极矣。

    不过,读书老爷们读过圣贤书,不代表自己就是圣贤,名利二字,酒色财气,谁能逃得过去?故此读书人做了官一样也混账得紧。

    像是北新关御史主事,他难道不知道税收不上来,朝廷财政枯竭,国事就很艰难?但是,作为御史老爷,清流官,不养养口碑,又怎么升官呢?

    开关放闸,任由做生意的进出,自然是养口碑的,历史上这么干的人多了去了,成化年有个御史主事,在钞关只收三天税,随后,大开关口,任由进出,博得偌大的清名,升官发财,好不快活。

    至于做生意的,自己夹带货物还不亦乐乎,谁有那个胸怀?还考虑朝廷国家?

    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哪里有例外的?

    两位戴方巾的老先生也不想多事,奈何是人都有人情往来,实在没辙,只好上来劝。

    好在,康飞还是给年纪大的人脸面的,只要对方不是那种倚老卖老一脸【我年岁大了我就是牛逼你能拿我竟敢】的表情,还是能够心平气和说话的。

    故此,就把了对方面子,舍了***,回到船上,哼哼着等待过关。

    等船只往关闸上要过去的时候,那***的船只排在他们后面,这时候,忽然就跳起来,大声就喊,“御史老爷,这人私藏甲胄,要造反哩!”

    康飞一听,勃然大怒,辣块妈妈,***你这是自己找死,当下纵身一跃,就上了船顶,随后蹭蹭几步,再一跃而起,咕咚一声,就往***船上一落,船身猛地一沉,溅起一个小小的浪花来。

    那***刚喊完,心里面正得意,心说我叫你猖狂,看你面对御史老爷,还敢猖狂么?

    他这是下意识的思维,在大明,读书老爷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别的不说,大明律规定,骂人是要打板子的,可是,读书人骂人,就不会被打板子,想要打读书老爷,对不起,你得先请大宗师来,开革了对方的功名才行。

    故此民间有俗话,和尚张嘴吃四方,秀才张嘴骂四方,表子张嘴xxx……

    像是御史这样的老爷,更是老爷里面的老爷,见官大三级哩!

    我就告你人咬狗,进了衙门里面,我看你还怎么嚣张跋扈?

    故此***得意。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康飞就咚地一声从天而降,随后,只见对方咧嘴一笑,齿如编贝,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身上肥肉一抖,***下意识就要跑,可康飞哪里会让他跑了,一把就抓住了他的领子,随后,捏起拳头,对着这厮的肚子上面就是一拳。

    刚才康飞还有数,只是往对方皮糙肉厚的地方招呼,可这回,他含怒出手,哪里还管轻重,这王八蛋,打死算球……

    这一拳,正打在***的太阳神经丛上面,武侠小说里面称之为膻中穴的就是了。

    ***顿时一张胖脸就整个纠结了起来,五官堆在一起,咬牙切齿,忍受极大痛苦,只是,哪里忍得住,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康飞手上不停,对着***的太阳神经丛又是连续两拳,随后一松手,***顿时就如一只龙虾一般弓了起来,双膝一跪,一张嘴就要吐……这时候,康飞冷笑了一下,一抬脚,脚尖对着他的喉管处就轻轻踢了一脚。

    这一脚,不轻不重,人体下意识会缩住喉部肌肉,可是,***太阳神经丛被暴击,呕吐的食物就如地龙翻身一般涌上来,这时候喉头肌肉缩住,没个去处,顿时反攻气管,把整个气管都给堵住了。

    ***双手捂着喉咙,脸色涨得发紫,喉部发出咯咯咯地声音,这声音听着极为渗人,感觉像是被杀的鸡在地上扑腾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声音,让周围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着***在船头甲板上像是一只垂死的鸡一般扑棱,周围人未免纷纷冒寒气,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位老爷,可就是小张千户最里面所说的阵斩倭寇一千的那位,据说倭寇被他杀寒了心,给他起个绰号叫千目修罗。

    康飞这时候双手一负,双目一挑,眼角微微一斜,都没说话,可是,周围人顿时吓得纷纷往后退了两步,有几个倒霉鬼没注意脚下,直接跌下河里面去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见关闸上面一声怒喝,“住手,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就要杀人?可知道官法如炉么?”说话间,一个青袍官就从关闸上跳上船来,快步往这边走来。

    那过关闸的船只都是挨排排挨着,就如说三国里面曹操用铁索把船锁住一般,其实稳当得很。

    那青袍官拎着袍子快步过来,步子倒也算矫健,卖相也不差,只是,肚子未免**了些。

    康飞一看对方肚子就知道,这**的肚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油水,当下一撇嘴,“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都退开。”说着,就掀起衣袍把腰间的【以指挥使体统行事】的腰牌给亮了亮。

    那官儿先是一怔,随后,却是大喜。

    前文说过,嘉靖皇帝登基以来,受了桂萼、张璁的忽悠,自废武功,把太监和锦衣卫都给停了差遣,所以,别看嘉靖朝前期大礼议闹成那样,其实嘉靖在读书人口中口碑不坏,史书上说【海内俨然称治】,等嘉靖明白过来,让自己的奶兄弟陆炳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可是,陆炳这个人,在读书人当中口碑不坏……鹰犬口碑不坏?可见,差事做的并不怎么样。

    所以那青袍官一听锦衣卫,先是一愣,随后大喜。

    这分明是老天爷抬举他,给他来刷一波脸的。

    当下他义正辞严大声就道:“哚……”话音还没落地,康飞一抬脚,乓地一脚就踢在他脑袋上面,顿时就如同巨斧伐木,只见那官直挺挺的,整个人直接就一头栽进河里面去了。

    康飞这时候才撇嘴,心说大明的御史都是刷脸怪,但凡看过点历史故事的谁不知道,难道我还等你拿我刷脸不成?

一百六十八章 我劝你,要吃药

    一脚把那御史主事给踢到了河里面,康飞看着关闸上面那些如临大敌的弓刀手,一时间恶趣味来了,当下就大喊了一声,“你们的御史主事将会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就某些问题向朝廷交代……”

    岸上弓刀手闻言,顿时面面相觑,其中领头的,脸庞白净,看着像是读过几天书,这时候顿时就高声叫道:“不好了,老爷事发了。”说罢,扔下手上的刀扭头就跑,他这一跑不要紧,剩下的弓刀手纷纷有样学样,把手上的腰刀、棹刀、倭滚刀,木弓、藤弓、筋角弓,纷纷扔了一地,就像是晚霞下回家的鸭子一般,呼啦一下就散了。

    站在船上的康飞看了真是目瞪口呆,旁边船上,二狗子撇嘴,“怪不得都说是纸糊的杭州。”后面些,铁胜男瞧着,未免鼻腔出气切了一声,“你也不瞧瞧,都是一帮细胳膊细腿的,与你也差不多……”她意思分明就是,这也不算甚么,换了我铁大小姐,一个打那些人一群,撵鸭子一般。

    这时候,后面宋桐岗看了未免苦笑,冲着康飞招手,康飞正要回自己船上,这时候,***船上几个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小老爷,小老爷,救救我们几人性命,饶了这***。”

    康飞闻言,好奇转身,“救你们性命,跟饶了这厮有什么关系?”

    跪在那儿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这时候为首一人就说了,“我家老爷是南京天官……”康飞哦了一声,天官,我知道,是吏部尚书,专门管官帽子的,可是,你南京的吏部尚书管屁用?要是礼部尚书,礼部好歹管着教坊司,还能管几个表子呢!

    他这是心里面,结果,二狗子跳船帮过来,一撇嘴就说,“南京的吏部尚书?管谁?管屁么?要是礼部尚书,还能管几个表子哩!”

    这话把跪着的几个人噎得面红耳赤,有心想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间讷讷,说不出话来,最后没辙,只好连连磕头。

    旁边这时候***已经闷绝过去,要不救,大约就真没救了。

    其中一人看***翻白眼闷绝,大约平时和***关系还好,这时候忍不住就壮着胆子说道:“***有个女儿,生的桃夭柳致,极得我家老爷喜欢,收了做个五姨娘……小老爷,***若死了,五姨娘未免就要恼我们,吹一吹枕头风,我们如何吃得消?求小老爷饶命。”

    旁边二狗子这时候就插嘴,“原来是个便宜老丈人,怪不得儿子放了知县哩,我来问你们,你们是南京天官老爷家的,那***跳出来拍什么杭州人的马屁?还要说我们扬州知府的坏话?”说白了二狗子还是朴素的乡土情结在作祟。

    跪在地上的人就说道:“小张千户,***就是杭州人,他家里面那个,原来就在西湖上面做船娘的。”

    二狗子一听,顿时呸了一声就吐了一口唾沫,“辣块妈妈,我说哩!”随后又看刚才说话那个,“你这话,话中有话啊!”

    他是在扬州市井间长大的,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那些市井妇人撒泼,一脱身上衣裳,什么污言秽语说不出?真真是男人听了都脸红哩,此外,像是隔壁老王这种事情,二狗子见的多了去了。

    那人顿时一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好连连磕头。

    这时候,旁边几人又纷纷哀求,旁边船上宋桐岗也说,遇仙,这等人,与他计较甚么,算了算了。

    康飞想了想,哼了一声,当下转身弯腰,去把***脚脖子一拎,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就单手把***给拎了起来,旁边二狗子瞧见了可得意了,插着腰大声就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就叫,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我家哥哥,天生神力,披了甲,别说一千个倭寇,一万个倭寇来了,那也是,砍瓜切菜一般就杀了。”

    在二狗子的吹嘘声中,康飞翻着白眼就把***头朝下往河里面一浸,随后抬脚就在他胸口踢了一脚,就把他往船头一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嫌脏,弯腰蹲下去,就在河边把手洗了又洗。

    那***这时候一阵猛咳,连痰带水,还有堵在气管中的污秽物,一股脑门就吐了出来,一股子酸腐之气顿时弥漫,旁边几人顾不得,上去一阵给他抚背,眼看着有了气,这才把一颗拎着的心又给咽回肚子里头。

    二狗子捏着鼻子赶紧避让,喊了一声哥哥快走,跳着船帮就回到自己船上。

    回到船上,宋桐岗看他,真真是惊为天人,上去一阵捏他胳膊肘子,一边捏一边还说:“霸王在世,怕也不过如此了,遇仙……啧啧……”说着,一阵咂嘴。康飞总不好对他说,我开挂加过力量的,只能呵呵笑。

    这时候,船老大在水里面把那位御史主事老爷给捞了上来,康飞一看,未免就瞪眼,“谁让你把人捞上来的?”

    船老大顿时就傻眼了,“小相公方才不是说,要让这位老爷在规什么那啥的?”康飞闻言,只能翻个白眼,船老大大约也知道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讪讪然回到后面,一边还嘀咕,“果然是个老爷嘴脸,枇杷叶面孔——反过来就毛。”到船尾看见女儿,未免来气,不免把女儿给数落一顿。

    双鱼听了不服气,“你受了气,说女儿来做什么?”船老大闻言,一梗脖子,“他欺负我女儿,我难不成还不能欺负他女人?”

    双鱼听了不免一愣,随后,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万不曾想,爹你还有这般有趣的时候……”说着,忍不住,又是一阵笑,笑声如银铃,洒落一片。

    船老大看女儿大笑,一时间无奈,心说老子我好歹也是烧香拜无生老母的,年轻时候也曾问人家吃板刀面还是混沌面……可他自从有了女儿,跟换了个人似的,兼之把女儿保护得太好,导致如今这个情形,也只能自己生自己的闷气了。

    这时候,运河上面纷纷避让康飞的船只,给他挪了好宽一段河道出来,船老大一撑篙,双鱼摇着橹,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装着没看见船上还有个刚才被称之为青天大老爷的御史主事。

    二狗子瞧见那***醒来,握着旁边那人的手,大约是在谢他,他促狭心一起,跑到船尾,双手扩着做个喇叭状就喊,“***,你隔壁老王救你,那是怕你死了,他一个人扛不过你房里面那个,我劝你们两个,有一味药,叫海狗鞭的,专治肾阴亏损,肾阳不足。”

    ***和那人双手齐齐一紧,互相看了看,顿时讪讪然起来,***到底是被他救了一命,当下就安慰他,“老王,你莫在意,那厮,看着也就十来岁,童言无忌,大风吹去。”那人连连点头不已。

    宋桐岗和康飞站在船头,未免就叹气说,“杭州久不动刀兵,承平百年,真真是纸糊的一般,真不知道,要是那倭寇真的打来,却是拿什么去扛。”

    康飞反倒过来就安慰他,“杭州是府城,却不至于被倭寇打上门来。”后面二狗子这时候就插嘴说:“俺们扬州还不是被倭寇打到门口了,杭州临海,倭寇更方便,我看,悬着哩!”康飞闻言就转头瞪他,你瞎啊,我在这人安慰人,你净说什么大实话?

一百六十九章 读书老爷的气量

    康飞瞪着二狗子,宋桐岗这时候叹气就说:“遇仙,你也莫安慰我,我是杭州人,我还不知道么?大前年,杭州前卫指挥使徐承宗率五千兵攻桐乡……”

    话还没说完,二狗子这个好奇宝宝顿时就插嘴了,“桐乡是哪里?扶桑么?”

    这话一问,宋桐岗脸上一囧,随后,只能苦笑,“桐乡距杭州百里,乃是我们浙江嘉兴府治下一县,当地倭寇盘踞,就我所知,迄今起码五六年了,其中首领,叫陈东的,据说是海贼王徐栋的麾下大将……”

    二狗子一听,顿时又问,“是徽州人徐栋?那个叫陈东的,也是徽州人么?”

    “这个……”宋桐岗还真不知道,但是,看二狗子一脸认真的表情,当下未免就点点头,“……是徽州人。”

    二狗子闻言,顿时恨恨就吐了一口唾沫,“这帮徽州侉子,一边做买卖,一边做海盗,明的暗的都要赚你的钱,真不是玩意儿。”

    康飞未免就撇嘴,这有什么稀奇的?这个时代的海商,不就是海盗么,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入则为商,出则为盗……

    宋桐岗这时候又说:“桐乡倭寇盘踞,指挥使许承宗率五千兵去攻打,结果全军覆没,仅以身免。”他说到仅以身免四个字,未免一脸不屑,想是对这位指挥使很瞧不起。

    不过,康飞这时候倒是问他,“桐乡盘踞倭寇多少?”

    宋桐岗楞了一下,略一犹豫,“据说,好像有倭寇两三万。”

    康飞一听,卧槽,这怎么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是开挂的,南兵么,大家都是知道的,赤体赴阵,没甲,倭寇么,人家吃的就是刀头舔血这碗饭,再怎么样,腹当也得弄一件穿穿……

    你让一帮没有甲的五千卫所兵去攻打穿着甲的两三万倭寇?这不是开玩笑么?

    他好歹也不是初哥了,晓得大明的政治生态,武将是没说话的权力的,什么杭州前卫指挥使率兵攻打,要是没有上官命令,并且是言辞威胁的命令,谁疯了?带五千没甲的兵去打两三万穿甲倭寇?

    于是他又问,“浙江兵备道是谁?”

    这一问,顿时就问在点子上了,宋桐岗一怔,随后恍然,是了,遇仙也是家学渊源的,当下说道:“专管上官是杭嘉湖兵备副使,巡按御史刘带川。”

    康飞明白了,可是,二狗子还没明白,又迷糊了,“不是说兵备道么?怎么是个巡按御史?”

    康飞不想说他,二狗子就是个二哈,你就不能给好脸,给好脸了他就要拆家,不过,宋桐岗却耽与康飞的面子,就仔细对他解说。

    大明的兵备道,一开始是临时差遣,是从明仁宗,也就是永乐皇帝非常不喜欢的那个胖儿子,从仁宗时候,开始有了用都察院监管兵备的例子,这个很好理解,文人都夸上天了,仁宣之治嘛,哪怕这个胖儿子仁宗只做了9个月皇帝……

    从那之后,武将就开始受文官节制,一般兵备道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后来就成了惯例一样,也变成所谓的祖制。

    所以,刘带川的本职是巡按御史,但是,他专管兵备,所以全称是【整饬杭嘉湖兵备巡按御史刘带川】

    这时候,后面铁胜男突然说话了,“这个人我知道哩,和湖州知府万石梁并称,据说擅长骑射,本来,我还想找上门去切磋切磋,可是我爹不肯,非拦着……”

    康飞这时候未免和宋桐岗就相视一笑,人家湖州知府万石梁是文官,是大佬,根本不在乎你一个小女孩,陪你玩玩,不管输赢,都是一段佳话,说起来,别人还要夸,府尊真是亲民。可是,刘带川虽然也是文官,却是专管兵备的,基本上来说,管了这个,算是路子走窄了,以后大约只能在兵事上面打转了,顶天也就是兵部左右侍郎这种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有官给你当,你还挑什么?又不是每个人都是穿越客,奔着阁老甚至皇帝的位置去的。

    什么?你说,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那就是一碗心灵鸡汤,那能当真么?

    星爷还说,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作者老爷从小的梦想是当漫画家,像北条司那样,画《城市猎人》《猫眼三姐妹》,UU小说女性,个个盘靓条顺,可见平时很深入生活,可是,后来梦想实现了么?

    什么是梦想?实现不了的东西才叫梦想,梦该醒醒啦!

    闲话休说。

    人家兵备副使刘带川是吃专业饭的,你去挑战人家?人家赢了还罢了,输了,岂不是说人家专业不合格?是把你灭口呢?还是把你灭口?

    可见湖州大侠铁蟒,虽然是个地面上的地头蛇,却深得地头蛇的精髓,深知谁可以得罪谁不可以得罪,故此把女儿保护得很好,要不然,以铁胜男的脾性,大约,早死得骨头都腐朽了。

    至此,康飞就大约明白整个事情的真相了。

    肯定是巡按御史刘带川,新中进士么,措大骨相新进士,这话也不是说了玩玩的,自己觉得自己牛逼坏了,勒令杭州前卫指挥使去浇灭桐乡的倭寇,结果五千人全军覆没。

    康飞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了宋桐岗一句,“如今的兵备副使,还是这个刘带川?”

    “可不是么!”宋桐岗点了点头。

    康飞哦了一声,心说,好了,瞧着吧,还有得打,刘带川吃了这么大一个瘪,普通人都忍不住,何况他一个读书老爷?读书老爷的气量都狭隘着哩!

    他沉吟不语,看两岸花柳,倒是二狗子,处处看着新鲜,忍不住就抓着宋桐岗问东问西。

    譬如他看见岸上许多妇人头上戴着玉兰花,就啧啧称奇,心说,这怎么跟我们扬州一样哩?当下就问宋桐岗,宋桐岗一笑,“你说这个啊!我们杭州的妇人,多爱戴杏花……”

    二狗子未免就奇怪,“这个明明是白玉兰,怎么是杏花?”

    宋桐岗被他这么一说,就有些尴尬,低声就说:“这是取【明朝深巷卖杏花】的典故,却不是说真就是杏花。”

    二狗子一听,就撇了撇嘴,“我只当我们扬州人好大言,喜欢吹牛逼,不曾想你们杭州人也是如此……连个花,都要玩个花头,吹个牛逼,不肯说实话。”

    说话间,到了武林门外,那是交通要埠,人烟稠密,往来繁华,铁胜男一下船,未免看花了眼,忍不住咋舌,“比我们湖州,可繁华许多了。”

    旁边二狗子瞧她这副模样,顿时一挺胸,“赶明儿我带你去扬州,那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

    正说话间,对面五六个人走过来,一下就撞倒了二狗子,却只是撇了一眼,连说都不说,径直就往前面去了。

    二狗子忍不住,跳起来就喊,“你眼睛瞎得啦?还是你眼睛长屁股上啦?”

    这话一说,那几个人顿时齐齐转身,其中一人忍不住,身上就往腰间摸去。

    为首一人眼睛一横,止住那人,随后,笑眯眯就唱了个喏,“这位小相公,我们急着去寻找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故此匆忙了些,多有得罪了……”

    说着,他走上来,从袖袍里面摸出一块约莫两把重的银子,就塞在二狗子手上,“多有得罪了,小相公拿着去吃杯酒,我们还有事,实在失礼了。”

    二狗子被那人一口一个小相公,说得开心极了,看几个人远去,手上捏着银子未免笑眯眯的。

    旁边铁胜男忍不住就说他,“你但凡喊一声,我就帮你揍他们了,结果……”她说着,就一撇嘴,“两把银子,就把你打倒了,怪不得要卖老婆哩!”

    二狗子忍不住就呵斥她,“你懂什么?人家恁多礼,我怎么好意思翻脸?”说着,一时间忍不住,抛了抛手上银子。

    这时候康飞和宋桐岗从船上下来,看他站在那儿,就问他怎么了,二狗子献宝一般,“哥哥,刚才有人撞倒了我,恁客气,一口一个小相公地称呼我,还给了我一两多碎银子。”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说他,“你看看你,小眼睛框子,两把银子就把你砸倒啦?”铁胜男也接着他话,“是哩,我也这么说他。”

    二狗子也不恼,握着银子笑嘻嘻的。

    这时候,撞倒二狗子那几个人,一人未免就说,“大哥,刚才何必那么委屈自己?”

    为首那人就一瞪眼,“你们懂什么?这杭州府,百万众……”

    旁边有人就说:“是啊!这杭州真是好地方,要是来抢一票……”

    那街上,各色的酒楼,瓦肆,绸缎庄,粮食铺……鳞次栉比,街上人穿戴大多数居然都是绸缎的,就是那些穿素布的妇人,头上都还要戴两朵花,再横插一根银簪子……正应了时人笔记里面所说:江南性好奢靡,耻穿布素。

    一时间,众人眼睛只顾着看周围,眼光都有些发绿。

    为首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身上道袍,头上还带着方巾,看他们模样,就低声呵斥道:“你们好歹与我收敛一些,误了我的大事,须臾饶不得你们。”

    几个人就低声笑,“是是是,大哥说的是。”

一百七十章 我与绿珠,情投意合

    这群人为首戴方巾的,叫陈东,是前海贼王徐栋的同乡好友兼手下大将。

    年初的时候,浙江巡抚朱纨大破双屿岛,徐栋授首,李光头窜逃,而陈东,因为在嘉兴府招兵买马,得以幸免。

    陈东颇想振作一番,但是,他只是徐栋的同乡好友,又不是徐栋的儿子,想接过海贼王的大旗,旁人未必买账。

    即便在康飞那个时代,《古惑仔》里面靓坤说的好,我为社团贡献那么多,轮,也该轮到我了,浩南哥为什么要听蒋天生的?道理很简单,社团是人家蒋先生他爹创立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即便蒋天生挂了,最后一群人跑泰国把他弟弟蒋天养请出山……

    那都五百年后了,都大把这种思想的人,可想而知,在大明,陈东想接过徐栋的大旗,肯定是阻力重重。

    在这种情况下,陈东突然就想到,徐栋有个侄子,叫徐海,如今在杭州虎跑寺出家为僧,当初徐栋时常给这个侄子送银子花,陈东可是接触过对方的,长得方面大耳,白白净净,卖相极好的,据说很多深闺怨妇肯把身子布施与他……

    陈东未免就想,何不请徐海出山,我即便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怎么,也比现在的情形好罢!

    他现如今日子也不好过,徐栋徐老大手下另外一位大将汪直,如今风头正盛,大家都说,汪直汪老大敢带我们去打扬州府,虽然没打下来,可是,出手阔绰气度不凡,反观陈东,盘踞在嘉兴府桐乡县,几年也没见闹出多大的动静。

    在道上混,你就要能折腾,才能打响仁义大哥的名号,老是窝在一个地方当坐地虎,大家或许见面互相道一声久仰,但是你想做老大,大家就要问了,凭啥?你在桐乡做扛把子,可我也是华亭的扛把子,旁边那个,是三沙的扛把子,你有资格做,难道我就没有么?

    所以陈东心里面后悔得很,早知道,自己之前好歹那也是有两万人马的,为什么不试着打杭州呢?

    可天底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朱都堂大破双屿岛,又很是吓唬了一批人,很多人都吓得偷偷跑了。

    要知道,不管什么样的有活力团体,真正敢打敢杀的,永远是少数人,大部分人都是摇旗呐喊,混口饭吃。

    就算是白皙通侯最少年的吴三桂,他们老吴家,恩养家丁可不是说笑的,那真是【细酒肥羊,纨罗纻绮】,可他救他爹的时候,身边也就五十几个人。

    即便是我大清,满万不可敌吹得震天响,实际上,黄太吉都有被差一点杀掉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忠心奴才,那时候一样扭头就跑。

    冷兵器时代,打仗不就是看谁的亡命徒多么!

    曹操号称一百万大军的,都能很快风流云散掉,何况他这个两万?讲个不好听的,里面能有百把个敢拼杀的,那就算不错了,其余的也就是打个酱油,打打顺风仗,一旦有点不对劲,跑人很正常。

    故此陈东现在也困难得很,手下号称两万,实际上连两千都没有了。

    不过正是如此,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凶性来,何不博一铺,在杭州抢一票,然后到萨摩去躲一阵子……

    他抱着这种心思,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到了杭州。

    至于说怕不怕被人抓住,没见他头上戴着方巾么,读书老爷没人来查的,大明就这么诡吊。

    一群人在武林门一处宅院外停了,陈东记得清楚,上次他给徐栋徐老大的侄子送银子,那徐海,就是在这儿眠花宿柳,好不快活。

    当然,人家有法号的,叫普净。

    到了门口,陈东准备让人去叫门,表子么,白天都在睡觉,晚上才有精神,这时候差不多巳时,午饭都还没开席哩!

    刚要去叫门,这时候那门咚地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随后,门就开了,里面一个和尚,被人推推搡搡地就推了出来,两个绿头巾在一个三十来岁婆子的指使下,把和尚推得跌跌撞撞的。

    和尚抱着个头,嘴里还喊,“钱妈妈,何至于此,我在翠翘身上,前后花了也有千两银子……”

    那三十来岁模样的钱妈妈鼓着眼睛就大声道:“千两银子?搭前搭后算算,也有三年了罢?千把两银子,能做什么?翠翘陪你三年,你还不满足?如今你浑身上下,别说银子,连根毛都没有,你怎么好意思,就白睡我们家翠翘?”

    她说着,走上去把手就揪住和尚的衣领,“你怎么好意思?把翠翘的妹妹绿珠也给睡了?我把你这个癞头和尚……”说着,格外来气,劈脸就给和尚正反两个大嘴巴子,“我把绿珠,吃的是燕窝鱼肚,穿的是绫罗绸缎,平日里还要请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好不容易将养到十五岁,本指望梳拢一个大财主,却不曾想,你这不要脸的……”

    她越说越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揪住和尚,真是恨不得一口把和尚吞下肚子里面的心都有。

    和尚却一脸正气,“我与绿珠,乃是情投意合。”这话,顿时就把钱妈妈气了一个仰倒,忍不住就冲两个绿头巾喊道:“与我打,打断他胯下那条腿,看他再勾搭我家绿珠……”

    陈东身边几个人瞧着,就忍着笑,陈东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大踏步就走上去,喊了一声且慢。

    两个绿头巾一看是个读书老爷,顿时就不敢动手,钱妈妈看他身上道袍和头上方巾,顿时眼神就一亮,断定这是个财主。

    她当即就脸上堆了笑,把手巾往腰间一别,扭着身子就走过来,“这位老爷,我瞧着面熟……”

    陈东到底是曾经手下有上万人的大倭寇,自有其气度在,当下沉着脸,从手指上就一抹,抹下两只戒指来,“普净欠你多少银子?你瞧瞧这两个戒指可够么。”

    钱妈妈顿时眼睛就亮了,忙不迭接过来,对着阳光看了两眼,顿时就断定,起码能值千两银子。

    这要是康飞在,估计能笑死,辣块妈妈,我在马爸爸那里买,十块钱一大串,个顶个的都比你这个好看。

    但是呢,我们从传世的凤冠来看,许多未打磨的原石……工艺是不缺的,可见是因为稀罕,舍不得打磨。

    至于他在扬州没看到类似的,那只是因为【天下玉,扬州工】,扬州玉雕师傅即便是五百年后也是顶尖的。

    总之,这一对戒指,后世看撑死十块钱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就值一千两。

    “尽够了尽够了……”钱妈妈一叠声地说,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两个绿头巾就说,把普净这癞头和尚放了。

    普净有些垂头丧气的,陈东冲他拱了拱手,“海哥儿,还记得我么!”

    和尚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转脸又问那钱妈妈,“你钱也拿了,我问你,翠翘和绿珠呢?”

    钱妈妈正拿着一对戒指对着那阳光仔细看,这时候听了,忍不住就说,“我家翠翘和绿珠,每日里山珍海味吃着,绫罗绸缎穿着,你忍心让她们跟你去虎跑寺吃风喝屁?但凡有点良心,你也不该问这话……”她说着,就把戒指往怀里面一揣,转眼看看陈东,就说:“我把话说与你听,我已经同拐子巷王举人说好了,半个月后,绿珠就给他梳拢……不过,你要再有千把两银子,绿珠也不是陪不得你。”

    和尚气得眼睛都发红,捏着拳头就说:“你这婆娘……”钱妈妈把胸一挺就往他跟前凑,“你还打我?来,你把我打死……”

    这和尚是个情种,哪里是钱妈妈这样的泼妇的对手,顿时溃败下阵来。

    这时候,陈东伸手就把和尚一拦,沉声说:“海哥儿,等有了钱,再来便是了。”说着,冲左右使了使眼色,就把和尚给架走了。

    看着几人背影,钱妈妈鼻腔出气,哼了一声,“凶巴巴的,瞧着像是倭寇哩!”说罢,也不当一回事,又从怀中摸出戒指来,对着阳光把玩,觉得颜色剔透,真是爱不释手。

    那边陈东几人把和尚架出去,走到僻静处,陈东这才停下,看着和尚就说:“海哥儿,你可知道,你叔父徐栋……”

    和尚意志消沉,点了点头,“朱都堂大破双屿岛,整个杭州都传遍了,我怎么不知道,那也是我叔父他命里面的劫数。”

    他这话一说,几个人面面相觑,觉得和尚不像是个能做老大的人啊!

    倒是陈东,心中未免还有些暗喜,咦!正好让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下就沉下脸来,“你乃是徐大哥嫡亲的侄子,你这话,成什么话?”他说着,未免放缓了声音,脸色也变柔和了,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今天受那恶婆娘的折辱,就不想出气么?你说的那两位姑娘,翠翘和绿珠是也不是?难道你就肯让她们继续沦落风尘?”

    陈东这番话,顿时就打动了和尚,当下,几人找了个酒楼,在僻静角落坐了,叫了几个菜,细细吃慢慢说,陈东就劝说他,你在杭州,也不过一个破戒僧,何不接了徐栋徐大哥的衣钵,继续做这个平等将军,这将军名号,在扶桑萨摩,那是可以当真金白银花的……

    他一番话,就打动了普净和尚,最关键是,陈东蛊惑他说,那钱妈妈,一看就是个欲壑难填的,你忍心让你两位红颜知己在风尘中受罪?

    和尚是个情种,和那两姐妹真是情深意切,这时候一想,是了,钱妈妈是个什么样人,我还不清楚么?翠翘和绿珠,在她手上,真是明珠污与淤泥……

    当下他就一挺胸说道:“好,我就与你们走一遭。”陈东闻言大喜,赶紧起身,给他斟了酒,“好,海哥儿,我们喝了这杯酒,以后共谋大事。”

    和尚暂且抛却心思,就跟他们相谈起来,这一说话,除了陈东之外的几个人顿时又觉得,徐老大这位侄子,虽然是个光头和尚,可是,谈吐却像是俺们家乡的那些真正的读书老爷哩。

    这么一想,顿时就高看了和尚几眼,毕竟这个时代读书老爷把持舆论,大家天然就觉得读书老爷高人一等,像读书老爷,那自然也是高人半等的。

一百七十一章 老爷有事只管吩咐

    陈东与和尚谈妥,回返桐乡,这时候,恰逢大倭寇叶麻来投,陈东顿时大喜,这时候,他手下声势一壮,已经能凑一万人,顿时再次号称率兵两万五,要带大家寇杭州,发个财,一时间倭寇气势大盛。

    这个叶麻,是盘踞在华亭的倭寇,之前跟随李光头入寇扬州,结果被开挂之人杀得大败,率着残部又回到华亭,不曾想,当地县衙老爷们在他不在的时候,一把火,把他的老巢给烧了。

    这里头,还有个趣闻,他们盘踞的老巢,是当地著名读书老爷何拓湖的宅子。这个何拓湖是个财主,陆续建造了【青森阁】【望洋楼】与海上,藏书四万余卷,家里面还养着戏班子,唱的曲儿都是他自己写的,号称跟庄周、王维、白居易为友,人多称之为四友斋先生。

    他还有几个弟弟,早早分家,在老宅旁边陆续建起大屋,是当地鼎鼎有名的财主人家,至于有没有抢别人菜地做自家宅基地,诬赖人家偷吃他家的鹅,这个,古书上没写,不知道……

    叶麻就【借】了他家老宅,何拓湖跟弟弟没法子,只能到县城里面居住。

    后来叶麻跟李光头寇扬州,县衙老爷们一商量,一把火,就把何家给烧掉了。

    何拓湖兄弟几人真是抱头痛哭啊!但是,何家只何拓湖当过官,而且这个人是个宅男,监生出身,只做过南京翰林院的孔目,那翰林院正经都是考出来的读书老爷,能看得起他一个监生?

    什么?你说你才学高?既然高,怎么不中了去?可见是个假学问……这话,何拓湖一天要听三回,实在忍不住,就辞官回家继续做土财主去了。

    在大明,你没有官帽子,是庇护不住财富的,除非你去做倭寇……总之,何家老宅被大倭寇叶麻给抢了去做老巢,至于何家兄弟,也没伤着分毫,据说人家仰慕他的学问,客客气气礼送他。

    当地县衙把何家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何拓湖内心滴血,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在《四友斋从说》里面写道:府县闻之,即遣人纵火……舍弟颇不平,余意色恬然,盖此宅既为倭寇所据,已非我之所有,若烧去房室,彼不能驻足,必往他处,则此处田土尚有人耕种,不然则方将安居乐业于此,而居民远避,田卒污莱,宁有穷已时耶,顾不如烧之为愈,但当事诸公不能烧于倭寇方在之时,而乃烧于倭寇既去之后,此则深为可忿耳。

    总之,叶麻被烧了老巢,没地方可以去,陆续在周边抢掠了一阵子,实在有些熬不下去,这时候手底下人就建议,说干脆去投盘踞桐乡的陈东。

    陈东的日子也不好过,之前虽然大败杭州卫,但是,也算是跟整饬杭嘉湖兵备巡按御史刘带川算是结了大仇了,读书老爷气量都小,能吃了这个闷?所以,陆续攻打他,加上年前朱纨朱都堂大破双屿岛,倭寇里面有那意志不坚定的,都悄悄跑回家去了。

    叶麻来投,正当时候,大家推杯换盏,互相吹捧,约定三日后突袭杭州,吃香喝辣。

    倭寇推杯换盏的时候,康飞也跟宋桐岗吃酒吹牛,宋桐岗之前请他到自己孩儿巷家里去住,康飞执意不肯,嘴上说是带着女眷不方便。

    这年月,读书老爷互相赠送宅子是个常态,即便小气的,我不赠送给你,我借给你住,那也是要的,故此,康飞这个理由不成立。

    倒是宋桐岗心里面清楚,觉得遇仙是个忠厚人,大约是因为暴揍了北新关的御史主事,算是得罪了当地官吏,怕住到我家让我为难……故此,更是觉得康飞是可以托妻献子的大朋友。

    之前康飞一脚踢晕那个御史主事,后来船老大捞上来,他看那御史主事装昏迷,也没搭理,半路找个岸边就扔上岸去了。

    他们到了武林门,就在武林门外最大的客栈租了一整层楼面,那客栈是当地大户所开,楼高四层,极为风光,换五百年后的说法,可以称之为地标建筑。

    康飞阔绰包下一层楼面,掌柜的屁颠屁颠来呵卵子,嘘寒问暖,一脸【老爷有事只管吩咐】的表情。

    二狗子最讨厌旁人来拍马屁,哥哥身边自有我,轮得上你们什么事情,就没好脸色给掌柜的看,只告诉他,若有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打听我们一行,只管请上来,此外,早午晚,好酒好菜送上来,然后就把掌柜的给打发了。

    还别说,掌柜就吃二狗子这一套,把他们一行伺候得极好,爆肚鱼翅,山珍海味,只拈那好的呈上来。

    曾贾氏这时候才感觉到以前曾氏大奶奶的待遇,未免要梳洗打扮,曾清曾白一路上也吃了苦,宋桐岗还专门差了两个伶俐的家人陪着两位小官人,那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管去,这时候玩得不亦乐乎。

    那船老大因为得了二狗子的钱,是要包他的船还回扬州的,故此也占了便宜,在角落有个偏房住着,每日爆肚鱼翅也吃着,这时候脸上才有些好看,只是,未免又要跟女儿嘀咕,小老爷手上趁着钱,你何不帮着他花花,要不然岂不是亏大了。

    船老大这番话,落到双鱼的耳中,自然是觉得玷污了自己和小老爷之间那真挚的情感,故此不给自己老子好脸色看。

    古人出行不方便,至此,康飞一行,轻松的时候就结束了,别看他们自己觉得一路上风尘仆仆,苦得很,可是,那是在大运河上,还有船坐着,那接下来,穿山过岭,才真是,苦日子在后头哩。

    为何古代那么多真挚的别离诗词歌赋,就是因为如此,出一趟门,一年十二个月倒有十个月是在路上,那是常态,即便你是个老爷,可老爷也没有飞机和高铁做啊,还是得跋山涉水,若是一个身体扛不住,一病半年,算是老天爷保佑,客死异乡那也是正常的。

    两三日修整下来,康飞看曾贾氏气色大好,曾清曾白更是活蹦乱跳的,未免连连点头,只是,老将军迟迟不至,倒是有些纳闷。

    结果到晚上些,刘云峰上来拜见,说老将军昨夜到了北新关,原本宿一晚就走的,不曾想老将军看见夜里那岸上还有人摆摊子,去一看,是个海鲜杂烩,一时间嘴馋,吃了一碗,结果半夜就开始拉稀呕吐,到了早晨就起不来了。

    ps:昨天吃完晚饭,觉得有些困,衣服都没脱,上床躺一会儿的,结果……一睁眼,早晨五点半了,我去。

    感觉眼睛好累,是因为换了2k高清屏的缘故么?

一百七十二章 吾观倭寇,插标卖首

    康飞和张桓老将军,那是一起上战场拎刀子砍倭寇的换命交情,虽然说,两个年岁相差一个甲子还不止,说换命交情,似乎很是奇怪。

    故此,康飞闻言,顿时就急匆匆随着刘云峰去了,下楼到了门口,想了想又回过头,叫来一个店伙计,问他当地名医,店伙计顿时推荐隔壁同春堂的大夫,说虽然贵,却是贵的有道理……康飞哪里管贵不贵,当即登门,把银子一扔,那大夫倒也敬业,看见银子,二话不说就把药箱给背着跟上。

    等到了北新关外,下了船,刘云峰领着他到了一家客栈,康飞见着老将军的时候,老将军这时候严重脱水,显得格外枯瘦了,看起来人都脱了形,他本来就瘦,这时候再严重脱水,未免就有些惊悚。

    老将军这时候在床上哼哼,瞧见康飞,未免难为情,他是个要脸的人,被康飞看见自己这个模样,自然心里面不惬意,故此,就对着刘云峰吼,说,我哪里就至于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这是准备给我穿老衣等死么?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笑,“老爹爹,何至于此,有气也别拿徒弟撒,话说,你老人家躺在床上,屁股地下还垫着夜壶的造型挺别致的。”

    他这一说,把老将军弄得哭笑不得,但是不得不说,确实解了尴尬,当下,就长叹一口气,“唉!人老了……”

    这时候,那位大夫倒是敬业,上去先是搭脉,随后又让老将军张嘴,仔细看了舌苔,便安慰道:“不妨事,只是坏了肚子……话说,在下还是第一次瞧见老年人如贵人这般筋骨健壮的……”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老将军自嘲。

    说话间,那大夫就吩咐,说用苹婆果带皮煎水,随后,自己从药箱里面拿了艾灸,就给老将军灸二间穴,灸了九壮,那苹婆果煎水也煎好了,就逼着老将军把频婆果煎的水全部喝掉。

    老将军苦着个脸,这苹婆果煎水,自然味道是甜丝丝的,老头子哪儿吃这个?他宁愿吃那苦的皱眉的正经药……倒是康飞,碎片知识很多,记得度娘百科上说,便秘的人最好别苹果带皮吃,反过来说,岂不就是拉稀的人要吃带皮的苹果?

    也不知道是苹果汁管用,还是艾灸起效,总之,到了半夜,老将军拉了两次以后,却是不再拉了,虽然拎着刀砍倭寇的时候老将军精神抖擞,可到底八十高龄,被这么一折腾,这时候便沉沉睡去。

    康飞也算是舒了一口气。

    等到了早晨,二狗子和铁胜男领着宋桐岗匆匆来了,还把曾清曾白都给领着,到了中午,老将军醒了,却果然是不再拉了,只是精神未免很是萎靡,宋桐岗二话不说,也不嫌弃房间里面一股子酸腐味道,顿时就跪倒在地,给老将军行了大礼。

    康飞笑着就给老将军介绍,说这位是杭州宋桐岗,擅倭刀术,是个豪杰,仰慕老爹爹你得很……对了,他家是个大财主。

    老将军和宋桐岗都被康飞最后补的那一句他家是个大财主弄得哭笑不得,你说话好端端的,要说人家是财主干甚么?

    这看望病人的琐碎事情便按下不表,康飞从昨晚熬到现在,这时候也倦得紧,就告个饶,在旁边房间去睡觉,这一睡,足足睡到夜里,却是被吵醒了。

    外面二狗子进来就大喊,“哥哥,倭寇来了,倭寇来了……”话音里头,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带着些兴奋,旁边铁胜男这时候撇嘴,“还不与你家哥哥穿衣裳?”

    要说二狗子真是个二哈,居然听不出铁胜男的讽刺,还真上去把绉纱道袍给展开,康飞先是白了铁胜男一眼,随后就呵斥二狗子,“穿什么穿,这睡得绵绵一身汗,再说,一会儿砍倭寇,又是血又是汗的,白瞎了我的衣裳。”

    他说着,赤着上身,从床上一跃而起,左右瞧瞧,幸好,昨天来的时候还带着倭刀,就把倭刀往腰间一别,径直就往门外去。

    这时候就听见外面一片混乱之声,他刚出来,就瞧见刘云峰把老将军搀扶着,他未免就鼓了鼓嘴,“老爹爹,你拉肚子都拉脱了形,拿个刀出去,岂不是送人头么?”

    老将军闻言未免就翻眼睛,“老夫何至于就送人头了……砍十个八个应该不成问题。”他说着就大喘气了,还嘴硬,好歹也知道自己大约砍不动人,只敢说砍十个八个,以老将军要强的心思,这已经算是认怂了,要不然,他肯定嗓门震天响着喊要砍一百个。

    “有我在,老爹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康飞好整以暇,他到底不是初哥,胆气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就好像说老兵,新兵练得再出色,都叫新兵蛋子,只有上了战场,第一次战争熬下来不死,自然就成了老兵,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他第一次的时候,即便有挂在身,不也一样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但是这时候,便老神在在,成竹在胸,毕竟在扬州砍瓜切菜一样剁了千把倭寇不是说着玩的。

    哪怕是砍一千只鸭子,大约也能弄个【砍鸭小能手】的称号吧!

    这时候,宋桐岗满头大汗从外面跑进来,“我打探得清楚,外面都说,是桐乡的陈东率着倭寇两万余,从海宁盐官乘船一路下来……”他说着,擦了一把汗,结果看见康飞赤着上身,双手抱胸,满脸不在乎的表情,忍不住就有些诧异,“咦!遇仙,你怎么这般轻松写意?外面倭寇来了。”

    康飞听了未免一笑,随后,伸手就把腰间的奥丁纹倭刀给拔了出来,然后往肩膀上一扛,“无他唯手熟尔!桐岗兄要是也砍过千把倭寇,保管姿态更加悠闲……不就是倭寇么,不瞒桐岗兄你说,再我看来,这些人都是来给我送银子的,一个倭寇首级三十两银子,十个三百,一百个三千,一千个三万……大好人哩!一般谁肯这么给人送银子?”

    宋桐岗一听,这不就是说三国里面关云长说的那句【吾观颜良,如插标卖首耳】的意思么!

    他再想想,也对,遇仙都说了,无他唯手熟尔,他砍过那么多倭寇,自然是极为顺手了,当下未免就笑了起来,“是我没见过倭寇,一时间失措,叫遇仙笑话了,你说得对,不就是倭寇么,一颗首级三十两,平日里,谁肯无缘无故把我三十两银子?说起来,砍个首级,也够我打一次茶围了。”

    说话间,气也喘匀了,汗了止住了。

一百七十三章 杀倭寇为何不文雅些

    康飞听他说打茶围,顿时就鄙视这种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哥,想我康飞,人品正直,从来不搞这些……什么?你说家里面有五套房的师姐?那是师姐不愿意对我负责,跟我有毛线关系。

    他忍不住就嘲笑宋桐岗,“桐岗兄家里面到底是财主,打个茶围都要三十两……”宋桐岗这几天跟他惯熟,于是笑着就说:“是,同遇仙你不能比,你长相俊美,那表子要倒贴你三十两银子的。”

    康飞闻言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后面老将军看他吃瘪,忍不住就哈哈笑,笑了两声,到底气不够用,顿时就张大了嘴巴喘气。

    这一插科打诨,原本惊恐的情绪就被安抚了下来,曾白抱着哥哥的膀子,探着头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什么叫打茶围啊?

    康飞可算逮着机会,当下就说宋桐岗教坏小朋友,随后,伸手摸摸曾白的脑袋,看着曾清就说,“你是哥哥,如今也算是大人了,战场上刀枪无眼,就要靠你保护弟弟了。”曾清原本脸色刷白,这时候听他这么说,当下一挺胸,倒是有些神气起来。

    旁边铁胜男跃跃欲试,手上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掰下来的床腿还是桌子腿,康飞就看着她,让她照应二狗子他们几个,实际上就是照顾曾清曾白,这时候未免就看出他到底是师范大学毕业的,旁边二狗子这二哈忍不住就嚷嚷,说自己也是卫所出身,刀枪剑戟也熟练着哩!

    结果康飞听了劈口就嘲他,也不知道是谁,被狗撵得哭爹喊娘的,屁股上的牙印子怕是到现在还在哩!

    二狗子闻言顿时就红了脸,讷讷就说,“哥哥,这都是不知道哪一年的陈年旧事了,怎么还拿出来说……”说话间,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屁股。

    旁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气氛为之一变。

    正在这时候,楼下面传来一阵尖叫,随后,又是一阵喧哗,听那声音,像是倭寇就到了近前。

    原本刚轻松起来的气氛顿时又凝滞了。

    康飞看看众人,当下叹气,“唉!老爹爹你这个拉肚子拉的真不在时候……”老将军听了吹胡子瞪眼睛的,“那是我情愿的么!”

    “我的意思是说,没有老爹爹你碍事,我终于可以放开手杀倭寇啦!”康飞哈哈一笑,站在窗口,一抬脚就把窗棱给踢飞了出去,随后,就从窗户钻了出去,一跃而下。

    老将军是杀惯了人的,几十年大小也是身经百战,身体下意识就跟随上去,可是,神仙都扛不住三泡稀,他本身年纪大,恢复能力更是不行了,战斗意识是还在线的,可是身体却完全跟不上,一个急动,脚下一个顺拐,顿时就是一个大马趴摔了下去,眼看着脸朝下就是一个狗吃屎,还是刘云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免了他出丑露乖。

    心里面叹气,嘴上却还强硬,“你拦着我做什么,你师傅我还没老到动弹不得的时候。”把刘云峰说得哭笑不得,还要顺着老头子的话音,“老师,你不是说,小师叔是吕洞宾吕祖亲自点化的神仙弟子,当时扬州城有上千人亲眼看见的,既如此,那几万倭寇,怕还不够他杀哩,何劳老师你出手,直消坐看云起云落……”他念过几年私塾,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假假他也念过几句,这时候安慰老头子,居然还头头是道的。

    这时候二狗子心里面就想,老将军也是个大牛逼筒子,上千人?康飞哥哥家香粉店门口怕是挤不下哩!

    老将军也心虚,当下干咳了几声,瞪了他一眼,把刀一拿,到底是多年的老将,经验丰富,就让宋桐岗和铁胜男在前,刘云峰和二狗子在后面,让曾清曾白在中间,最后,看着瑟瑟发抖的大夫,就让大夫跟在自己身边。

    一行人下了楼,顿时就看见街上康飞赤着上身,一刀一个斜劈,就把一个穿着刷漆的竹制腹当的倭寇给斜斜劈成了两片,那血呼哧一下就喷出来,把地上染得赤艳艳的,旁边几个零零碎碎的尸体,看着估计也是被康飞用这种凶残的刀法给肢解开的。

    风中尽是血腥味道,地上红的白的绿的黑的,血淋漓一大片,对面起码几十人,这时候却是踌躇不前,为首两个倭寇把刀高举过头,哇啦哇啦喊着,却偏生不敢上来。

    康飞把手上奥丁纹倭刀一甩,撇了撇嘴,想来一句【敌羞吾去脱他衣】的,但是再想想,这些人练个名姓都没有,哪里值得他喊,故此就一笑,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走了上去……对面几十个倭寇看他拎着刀就走过来,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宋桐岗看得血脉贲张,拎着刀,张着嘴,嘴唇上下动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铁胜男看得心花怒放,拎着棍子就大喊了一声,“看俺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就冲了上去。

    她一下冲得太猛了,速度太快,却根本没料到,那石板街面上糊了一层血迹后是多么地滑,顿时脚下一滑,连人带棍子就跟溜冰一般飞了出去。

    尖叫了一声,她就像是一辆七十迈的车一般就撞在了康飞身上。

    康飞后腰一痛,差一点摔倒,幸亏他是个力量点到非人的挂壁,伸手一捞,顿时就把铁胜男捞住了。

    手上触手软绵,康飞定睛一看,顿时差一点鼻子都气歪了,一松手,就又把铁胜男给扔在了地上,铁胜男屁股刚着地,一伸手就撑了起来,觉得手上滑腻腻的,低头定睛一看,却是一颗眼珠子,上面还黏着一堆东西,当下哇地一声叫,从后面就抱住了康飞。

    康飞猝不及防,顿时被她拽得身子一歪。

    对面为首的两个倭寇这时候眼神对视,顿时心领神会,齐齐大喝了一声就冲了上来。

    陈东、叶麻手下的真倭,大抵都是九州岛的。

    一说到九州岛,似乎都说是平户松浦家为主,其实不然,松浦家在扶桑只是提不上号的小领主,平户只是因为是贸易节点,才显得那么重要,实际上当时整个松浦治下,人口大约也就是几万。

    要说拿这个几万来做倭寇未免就可笑了,这点人口,大约松浦家连种田都不够。

    当时最大的倭寇出产地,还是萨摩岛津家,岛津家做倭寇,那是有传统的,后来的琉球,就是被岛津家抢去的,琉球的甘蔗传到扶桑,扶桑老百姓才尝到甜味,在那之前,吃个豆包都能把扶桑老百姓幸福得流下眼泪。

    岛津家后来赖以扬名的疯狗流剑法这时候还没有开创,不过,任何技术,都不可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东乡重位开创疯狗流剑法之前,萨摩岛津家就已经是以勇猛著称了。

    简单来说,技术肯定是已经出现了,但是,还没有人总结,就好比三国,三国演义没写出来之前,说书先生们已经把三国说得天下皆知了。

    故此,对面两个真倭那是双手把刀高举过头嗷嗷叫着,像是疯子一样就冲了上来,光看架势,确实一往无前,要不,怎么叫疯狗流呢!疯狗瞪着眼睛流着口涎冲上来的时候,但凡是个人都害怕。

    这种剑法,后来经过东乡重位的总结,取名示现流,一直到幕府末期,都是实战了一塌糊涂的剑法,不知道多少剑客败在这种嗷嗷叫着冲上来的疯狗剑法之下。

    可惜,他们的对手叫康飞,来自五百年后。

    伸手把铁胜男一推,手感绵软得很……他只是一横刀,随后,两个嗷嗷叫着的倭寇就飞了出去,上半身……

    后面几十个倭寇看得冷汗直冒,双手发抖,连家伙都握不住了。

    倭寇里面,真倭往往都是中层骨干,高层往往都是来自徽州,或者福建、浙江的财主,至于底层,大抵都是些无赖子,要么就是被裹挟的普通农民,尝过抢的滋味,便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说康飞是这个时代格斗的专业大师,那么这些人大约连票友都算不上。

    康飞先是瞪了铁胜男一眼,随后,把刀在头顶挽个花,顺势甩去血迹,继续往前走去……对面看着他这个六亲不认的步伐,终于扛不住这种压力,发了一声喊,扭头就跑。

    看那些倭寇跑了,康飞这才纳刀入鞘,转身看着铁胜男就大骂她,“本来还以为你铁女侠有几分手段,不曾想你的手段竟然是坑队友,你们湖州道上的好汉,怕不都是吃素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被你这种人打遍周围无敌手?”

    这时候铁胜男坐在地上,看周围全是血迹和碎肉,血腥味道更是冲鼻,终于忍不住,一张嘴,哇哇就吐了起来。

    她这一吐不要紧,连带着旁人都忍不住,一个个俱都蹲地狂吐不已。

    宋桐岗吐着吐着,感觉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至于曾清曾白这样的小孩子更是不用说了。

    这时候老将军在刘云峰搀扶下走过来,免不得就埋怨康飞,“杀倭寇就杀倭寇,怎么弄得这血呼喇的,你就不能文雅些杀么!”

    康飞被老将军说得忍不住,就反唇相讥,“杀人岂是好看的?”老将军未免就冲他翻白眼,“老夫不比你明白?我平张时旺、李四仔的时候,别说你了,你老子戴春林都不知道在哪儿哩!这战阵杀人的事情,我不比你懂?只是今天多是妇孺,你难道就不知道收敛些?干嘛杀得这么零零碎碎的?以你的剑法,我就不信,难道你不能一剑穿喉。”

一百七十四章 千户老爷你放心

    康飞对张老将军动不动就是【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的态度,真是无可奈何,但是还不能说他,老将军到底八十多岁了,你也不能说他瞎说,只能说基本符合现实。

    一时间,康飞嘴撂撂的想说,老爹爹你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那时候的造反毛贼,才万把人,跟今天的倭寇就不能比好不好,再过八十年,有个叫李自成的,更是颠覆了造反事业,哪怕被朝廷剿灭到只剩下十八个人,一转眼,又席卷百万。

    这就好像二战后期的米苏,各自都拥兵上千万,什么大英帝国,大人,食大便了……

    可看看老将军那瘦骨伶仃的样子,康飞哪里好意思说,只能捏着鼻子,“是是是,老爹爹哎!我错的了。”

    老将军一把年纪,说实话今天一闭眼明天能不能睁眼都难说,也就是好这点尊荣体面了,等他一死,他扬州卫指挥使张家,百年的风光,也就烟消云散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老将军看康飞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认错,顿时感觉脸上有光,当下就哼哼了两声,“老夫我也是为你好,日后你总是要带兵的,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你既然带兵,怎么把手下的人给拧成一块,这就是个大学问……”

    他正苦口婆说絮絮叨叨教康飞,结果这时候二狗子脱口就说:“杀一半,威加海内,康飞哥哥说,这是尉缭子说的,张老爹爹,尉缭子是哪个你晓得啊!”

    张桓老将军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出不来,差一点翻白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看了二狗子几眼,终究没上去拿大嘴巴子抽这个死孩子。话说起来,两人虽然都是姓张,却不是同宗,严格来说,两人更是有深仇大恨……老将军的儿子张恭,曾经霸占过二狗子的娘亲,后来被二狗子的老子拿刀给宰了,说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应该也算是跟杀父之仇差不多了,不过二狗子的老子随后自杀,二狗子当时更是屁都不懂的奶抱孩子哩,这话,未免就谈不起来了。

    老将军还不至于把仇结到二狗子身上来,但是必须得说,老将军对二狗子,的确是死活都喜欢不起来,要不然,你看他,把刘云峰这个瓜洲镇上的泼皮恶少年都能收做徒弟,可一旦说道二狗子,实际上他都是有些冷嘲热讽的,只看他之前对康飞说的那一句,嗯,你们到底是青梅竹马的,他还晓得把自己滴马马来伺候你这个哥哥……这话里面的意思,仔细一咀嚼,嘲讽味道不要太浓。

    故此,老将军真是被二狗子给气得堵住了,有心想把二狗子揍一顿解解气,可是,他张桓那是要脸的人,要脸要了一辈子,哪里能临老了,在二狗子身上坏了名声,他比二狗子大了六七十岁,在这个年代,六七十岁,四世同堂甚至五世同堂了,也算是老祖宗级别的差距,真要打一个小孩子,岂不是被人笑死。

    一时间,一口气堵在哪里上不得下不去,老将军脸色都变了,还是刘云峰看老头子脸色不对,赶紧一顿给他抹胸抹背。

    这时候拿袖子擦拭嘴角的宋桐岗未免就有些苦笑,心说自己平日里自觉也算精擅剑法,若不是家大业大,肯定也在江湖上闯荡一个名号,不曾想,如今被老将军归到妇孺里面去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口腔中依然一股子异味,为了掩饰尴尬,就伸手把腰间的刀给抽出来拎着,一边就说:“尉缭子说的杀一半,是说杀自己人,让手下畏惧严苛的军法更甚于畏惧敌人,祖龙用尉缭子兵法统一天下,只是,到底失之过苛了,这才二世而亡,二扣,这兵法不算是正途,你不要学。”

    二狗子一听,下意识就想说,你还没杀人哩,看哥哥杀人就吐成这样,却要说哥哥说的兵法不行,哼……当然,他又不傻,这话自然不能说,故此低着头嘀嘀咕咕的。

    康飞看他这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在腹诽,顿时就白了他一眼,走到铁胜男身边,就从怀中拿了一个手巾出来递了过去。

    铁胜男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这时候瞧见眼前一块干净的手巾,顿时接过来擦了几下,撑着膝盖站起来,这才看见身边的康飞,她再看看自己手上的手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动了好几下,这才低声说,“谢谢你啦!”

    康飞摆了摆手,这时候才对二狗子说:“瞧你这傻样子,没看见自己老婆在吐么,也不知道体贴,还要跟张老爹爹顶嘴……你就不知道跟我老子学学,你看他,把我老娘哄得多好,我教你个乖,跟老婆面前伏低做小,不算丢人。”

    这话,在康飞那个时代,实在不算是什么,那些公众号啊抖音啊什么的,整天给人灌输的就是这个,什么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这类,讲真,都是一帮骗子,这些人,谁有经验?什么叫经验,你跟你老婆过了八十年,和和美美,然后你把你的点点滴滴告诉我,这叫经验,可是,你自己都特么没老婆,你跟我讲这个?

    但是,康飞在大明讲这个,未免就有些振聋发聩了,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拿奇怪的眼光看他,曾清更是对弟弟曾白说,康飞哥哥是个怕老婆,等你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像他,看见老婆,膝盖都软了……他说着,还挺了胸,说,要学咱们爸爸。

    考虑到曾清是庶长子,也就是三边总督曾子重的小老婆生的儿子,可想而知,这小王八蛋长大了也是个包二奶的货色。

    倒是铁胜男,未免咬着嘴唇,觉得康飞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好像,还有一点点挺招人喜欢的。

    康飞被众人异样眼神看得难受,再听见曾清跟弟弟曾白咬耳朵说的话,忍不住就把刀一挥,威胁他道:“曾清,你小子,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啊!”

    曾清到底有些怕他,闻言顿时缩了缩脖子,躲到后面去了。

    这时候,周围看见康飞大发神威杀倭寇的百姓就壮着胆子上来,大声就喊:“这位小老爷,行行好,带着俺们一起进城……”说着,就哭求起来,随后,那躲在楼上的掌柜领着家小还有一帮伙计以及一些客人也是飞奔下来,哀求带挈着他们。

    这掌柜的是个聪明的人,这时候不去哀求康飞,反倒哀求起张桓老将军起来,一边还拼命踩婆娘的脚,俗话说十指连心,他婆娘的脚趾头被他踩了,一时间疼得钻心,真是泪如雨下。

    这些人林林总总,大约有百把人,一时间,真是哭声震天,老将军到底年纪大了,这要真是他壮年时候征讨张时旺、李四仔那当口,他才不会管,天底下悲惨的事情多了去了,俗话说的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但如今么,未免就见不得这么些人哭,当下便让他们跟在后面。

    二狗子看了未免撇嘴,低声就对康飞说:“哥哥,你看张老爹爹,到底年纪大了,做滥好人,带着这么多人,怎么赶路?”

    康飞看看,未免有些皱眉,从北新关到武林门外,那还有好一截路,不长不短,走走也要个把时辰,这些人拖家带口的,好多女眷,这万一路上耽搁了,曾贾氏在武林门那边的客栈出了点事情,那怎么办?

    这倒不是说康飞没有人性,这恰恰是人性导致,人性么,自然是要分一个远近亲疏的,他和曾贾氏一路乘船,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

    但是,要说不带着这些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违背良知了,所以说,做人底线太高,很容易不快乐。

    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他只能随便了,当下把刀一挥,大声就说:“你们跟在后面就是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一个人也不是铁打的,真要有什么突发情况,让我扭头救你们每一个人,怕是做不到……”

    他这么一说,这些百姓反倒放心了,大家都是市井底层,俗话说,各扫门前雪……康飞肯这么说,正说明了,这位小老爷是个心善的,真不善,怕是甜言蜜语先哄着,到时候自己一拍屁股就跑了,一时间,众人纷纷口念阿弥陀佛,也有喊菩萨保佑小老爷你公侯万代的。

    康飞摇了摇头,把奥丁纹倭刀就扛在肩膀上,领头走在最前面。

    这北新关,就和扬州城的钞关一样,乃是运河上七大钞关之一,故此,这里最是人烟稠密之所。

    天朝古代的城池,实际上,城里面人多,城外面人更加的多,一般在城墙外面,那私搭乱建的棚户区是免不得的,这种情况一般要持续到某一任的官老爷突然想要政绩了,就要扩建新城,把这些棚户区给围进来。

    此外,老爷们也喜欢在城外建别墅,像是康飞他老子四爷,和一帮朋友成立诗社,整天厮混,他们最常游玩的,就是在北城外,护城河旁,当初康飞玩笑建议说你们诗社不如就叫冶春诗社,众人都叫好,大家的确就是每天在城外冶游,那城外护城河旁一条街,真是比城里面还热闹,酒家茶楼瓦肆,一家接着一家,此外,像是张老将军喜欢去吃鱼鲜的黄金坝,更是离城里面老大一截距离,可那儿风花雪月,从吃喝到女人,一样不缺。

    在这上面,还是扶桑人老实,人家就叫【城下町】

    所以为何古代攻城,往往死伤惨烈,别的不说,不需要打,光是城外人要挤进城里面去,那踩踏估计就得死一批。

    五百年后康飞他母亲那一辈的时候,哪一次中秋灯会,元宵灯会这种大型节日不得踩踏死几个人?一个不好,踩踏死几十上百也是可能的。

    这还是大家都上过学文明礼貌的时代,还是游玩,要是战乱,大家争先恐后逃命……踩死了不就踩死了。

    故此,康飞这将近二百人一行往武林门外走,才过了一道桥,就已经碰上三拨倭寇,关键是,倭寇还没杀,先砍死了不少普通人。

    到了这时候,康飞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连我兔在内,对付逃兵都那么狠,实在是慌不择路逃命的人,根本不管你前面是什么,冲乱阵型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关键后面还有打老了仗的,顺势就冲了上来……

    之前他也没碰上过这样的情况,今天也算头一回,他只是下意识让了一条活路给别人走,不曾想,逃命的人完全不管其他,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跟随在他后面的人,有几个妇孺,莫名其妙地,就被这些逃命的人给砍死了。

    这其中,就有刚才那掌柜的老婆在内,他老婆被他踩了脚,脚趾头疼,走路有些不大方便,没来得及躲,结果被一个逃命的家伙红着眼拿菜刀连砍了三刀……这下哪里还有命在?顿时就倒在血泊里了。

    曾清曾白吓得大叫,拥挤在后面就跟个阑尾似的队伍,被人一冲,顿时大乱,曾清曾白被裹挟在里面,哭爹喊娘,眼看着就要跟着人群走散了。

    直到这个时候,康飞才狠了心,手起刀落,当即砍翻十数人,随后红着眼珠子就大喊,让人全部蹲下,谁动砍死谁。

    不信邪的自然大把的,老子要逃命……康飞一看,顿时一咬牙,拎着刀就要冲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人影一闪,随后,铁胜男铁女侠手上拿个桌子腿,冲进人群,就如猛虎下山,一棍子一个,敲脑门准了不得了,比康飞的效率不知道高多少。

    她这个细腰长腿的大姑娘拿个桌子腿一棍子敲晕一个居然比康飞拿着刀砍死人威慑力更强,旁人一看,顿时抱着头就蹲了下来,这一蹲,铁胜男自然就不去敲,随后,再有旁人看见,自然有样学样,纷纷抱头就蹲下。

    康飞和宋桐岗瞧着就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拿根桌子腿就把康飞也没解决掉的事情给解决了。

    张着嘴,康飞忍不住舔了舔唇,强自解释说道:“肯定是旁人看我刀太利,瞧着就要逃命,反倒是铁女侠的桌子腿,没甚威力……”说着,自己都有些不信服,只好干笑了一声。

    这一番乱,前后死了百十人,真正被倭寇砍死的,大约连十个都不到,其余的,真是死的莫名其妙的。

    这时候,张桓老将军在刘云峰搀扶下走过来,脸色严肃,看着康飞就说:“事态紧急,也顾不得了,老夫瞧着,还是行军法好。”

    当下,他也不管康飞答应不答应,高声就叫,“张二扣,你上来。”二狗子莫名其妙地,随后,老将军就把自己腰间的刀解下放在他手上,“你来做这个军法官,不管是谁,但凡不肯听号令的,砍死勿论。”

    二狗子听见这话,顿时就觉得受到重用,当下咧开嘴露出后槽牙就说:“老爹爹……”

    老将军脸一沉,“这里没得什么老爹爹,只有扬州卫指挥使张桓。”二狗子到底也是正经军卫出身,一挺胸就扣了一个军礼,“扬州左卫千户张二扣,领指挥使老大人的令。”

    康飞看着这一老一少,真是啼笑皆非,随后,再看看四下,未免又有些悲凉,这些人真是白死了。

    至于自我检讨,那肯定是没有的,他本身就被胖迪做过心理暗示,再则说,即便用他的三观来理解,这也不是他的错,该负责的那应该是杭州知府之类的老爷,碍着他什么事儿,他肯救人,难不成还是坏事了,至于死了人,这个么,他康飞浑身是铁,才能碾几根钉。

    二狗子这小子,颇有些狗腿子的本事,拿着个刀呼喝往来,别人看他年岁不大,其实格外忌惮,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中二期】【叛逆期】这类的词汇,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概念大家还是懂的,都知道正是这种年岁的愣小子,狠起来真的是狠,说不准连娘老子都一起砍。

    二狗子又指点了十个人,让他们一个人管几十个人,这十个人,又请宋桐岗管着他们,并且说了,这是孩儿巷的宋大官人,想必你们也知道,你们杭州城里面鼎鼎大名的大才子,日后中状元什么的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如今管着你们,那是你们的幸运,日后你们也好跟旁人夸嘴,你们是孩儿巷宋老爷府上累世的门下……

    他这一番话,深深符合当下的文化认知,那十个人顿时就一挺胸,纷纷就道,千户老爷放心,俺们自然省得。

    把人安排妥当了,二狗子就跑去跟康飞哥哥汇报,康飞听他一说,顿时有些吃惊,这二哈居然超常发挥了?这算是,逆风神操作?

    二狗子看见康飞哥哥吃惊的眼神,未免就很是得意欢喜,把胸又挺了挺,康飞想了想,伸手就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来你这几天,读兵书是真读进去了,哥哥我看走眼啦,以后练兵,还要多多拜托你张二扣。”他这么一说,二狗子格外地欢喜,一咧嘴,露出黑洞洞的后槽牙就笑了。

    这整合起来的队伍,大约有五百人左右,便再次浩浩荡荡,往武林门而去。

一百七十五章 火烧雷峰塔

    武林门外。

    普净和尚颇为英俊的脸上这时候满是狰狞,咬牙切齿揪着钱妈妈的胸口,“什么?你再说一遍……”

    钱妈妈骇得浑身发抖,这时候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如此,当初该对普净好一些的,可这世上哪儿有后悔药卖。

    腿肚子打软,她战战兢兢就说:“普净,早些时候我也不曾亏待你……”

    “闭嘴,我只让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普净恶狠狠一拽她衣裳,手劲之大,差一点把她身上的袄子都给撕破了。

    钱妈妈没法子,只好嚎啕大哭,“翠翘和绿珠都被嘉善县吴大官人买了去了,吴大官人的娘舅,你也认识的,就是咱们杭州的首富……呃……”

    她话没说完,只觉得小腹微微一凉,低头一看,却是一把短刀正正就插在自己肚子上面,握着短刀的那只手,细腻白净,手腕处还有一串摩挲得光滑的檀木珠子。

    普净脸颊两旁的肉不停地抽动,眼角也跳动不已,眼瞳更是赤红一片,血丝把眼白都给布满了,叫人一眼看了,就觉得可怕至极。

    他一抽手,钱妈妈腹部就喷出一股血来,染得他身上袍子血污一片,可他深恨钱妈妈,把手一送,手上的肋差又插进了钱妈妈的小腹……连着数下,钱妈妈脸色惨白,平日里一张嘴喷遍周围无敌手,可这时候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手拼命拽着普净想站稳身子,可却哪里还站得住?

    眼睁睁看着钱妈妈从自己身上滑倒,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随即那血便流得满地都是,可普净看着,犹自不解恨,蹲下身子来,双手高举,握着肋差又是一阵乱刀……周围倭寇看了,都觉得心底有些冒凉气。

    最后,还是陈东制止了普净,他一把拽住普净的手就喊道:“平等将军……”

    这一声喊,把普净给惊醒了,这时候一松手,满是血迹的肋差就掉在了地上。

    看他如此,陈东又放缓了语调,柔声就道:“平等将军,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计较,咱们还有大事要做……”

    他这么说,可是,普净哪里就能轻易放下了?钱妈妈说的嘉善县吴大官人,他也是认识的,在武林门这一片的花街柳巷中很是出名,都晓得他是杭州首富家的外甥,那些表子,馋他的银子,都捧着他,叫他吴大官人,其实就是个泼皮无赖,翠翘和绿珠落在这种人手上,那还有好?

    之前钱妈妈说普净搭头搭尾睡了翠翘三年,这话有些虚。

    普净和翠翘认识,是在嘉靖二十五年年关,翠翘去庙里面烧香,碰着普净,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居然就看对了眼,大约这就是前世的冤孽了。

    总之,扳着手指算,也就是一年半,普净为了翠翘,破了戒,还花了上千两银子,爱的不可谓不深了。

    想到两人在雷峰塔下缘定三生,普净一时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腾身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我要把雷峰塔烧了,把雷峰塔烧了。”

    他这么一喊,陈东听了,略一皱眉,顿时就觉得有理。

    当下他就说道:“平等将军既然说了,那雷峰塔自然就要烧了,哈哈……”说着就大笑了起来,雷峰塔名气大,乃是杭州十景之一,一把火烧了,一来震慑宵小之辈,二来,也算是坚定普净入伙之心。

    他却不知道,雷峰塔本名皇妃塔,乃是吴越王钱俶为宠妃黄氏所建,后来因地得名,皇妃塔这个名字,反倒是被大多数人给遗忘了。

    普净在没遇到翠翘之前,那是个高僧,腹中着实有才学,他迷上翠翘后,带着翠翘四处游玩的时候显摆学问,把雷峰塔本名皇妃塔的前因后果说了,翠翘这个女子,本来就是官宦小姐,平日最爱读那话本故事,因为当官的父亲犯了事,这才落籍风尘,骨子里面还是文学少女的心思,听了普净所说,便拉着普净,在**塔下许愿,说要生生世世,相守相知。

    一想到此处,普净真是心如刀绞,自然便起了迁怒之心。

    当下他又说道:“前宋时候,吴越王钱俶曾经派遣使者去扶桑求取天台论疏,并有一宝,俱都埋在**塔内。”

    他这一说,陈东顿时就大喜,当下赞道:“平等将军果然腹中才华出众,往日里面就听徐栋徐老大夸,如今才见得真相……”

    陈东周围,也有几个铁杆手下,那俱都是去过扶桑的,晓得扶桑的情况,听到这话,也都纷纷鼓掌叫好。

    天台宗本是我天朝宗派,因为是以【妙法莲华经】为根本经义,故此又叫做法华宗,后来流传到了扶桑,成为扶桑国教,那扶桑僭称天皇的,往往喜欢出家,并且成为天台座主,真是比比皆是,后来又从天台宗分裂出日莲宗,成为扶桑百姓最普遍的信仰。

    像是扶桑那些领主,多有喜欢打一面【南无妙法莲华经】旗帜的,最有名的,自然就是大魔王织田信长了,织田家的阵旗就是【南无妙法莲华经】

    天台宗在天朝几番兴衰,故此吴越王派遣使者去扶桑求取天台论疏,就不奇怪了,扶桑还有再反过来到天朝来求取倭刀术的呢!

    总之,此刻的扶桑九州岛,像是大友家,少贰家这样的大名,都是天台宗信徒,大友家更是有家主出家的传统。

    这些倭寇就想:陈老大的心思果然巧妙,把普净捧为平等将军,接了徐栋徐大王的衣钵,本身又是个高僧,到了扶桑,想必是极为吃得开的……这对我们的买卖却是极好,如此,普净做这个平等将军,果然是好的。

    他们这般想着,便格外拍起普净的马屁来,“平等将军果然了得……”只是到底读书少,也只能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

    傍晚时分。

    康飞一行人往武林门外赶路,一路上不停地碰到小股倭寇,俱都抢得盆满钵溢,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至于反抗的,直接没有,要么就是扭头便跑的,要么就是噗通一声跪下来磕头如捣蒜的。

    那扭头就跑的,只能算胆小,到底还有几分生路,可那些磕头如捣蒜的,却真真是没脑子了,连生路都没有,携带细软的,就被一刀砍了,长相出色的,便被拉着,也不避人,直接在路上就扒开鱼鳃吃鱼,那鱼脱了水,自然只能一阵扭蹦,可是却管什么用?还不是落在旁人嘴里面,被粗粗细细地吃。

    康飞一路上救了好些条鱼,可那些鱼被扒了鱼鳃,能不能活,却是只有天晓得了。

    总之,一路上惨状比比皆是,让人看了,连同情都懒得同情了,太多了,同情不过来,只能习惯性地视若无睹,这时候大家都在逃命,谁还在乎这个。

    倒是铁胜男铁大小姐,执意要带着这些鱼,倒是让康飞有些刮目相看,之前只以为她是个没脑子而且还草菅人命的粗鲁女子,却没想到,还有这般细腻的时候,可见女人再怎么说自己【胜男】,终究还是女子。

    他们这队伍不断地扩大,越来越多人拖家带口加入进来,走了短短一里多地,却是陡增到了两千人还不止,能把半条街都给堵住,人一多,之前十个人未免就管不过来,又因为先后加入的缘故,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隔阂,后来的未免就要被先前的排斥,那哭喊呼号声就没停过。

    对此,连张桓老将军都没法子,他说是要行军法,可是,那也得有人执行才行,后世五百年,我兔为何厉害,基层干部多啊!而张桓老将军这时候身边只一个徒弟,还是刚收的,连一个家丁都没有,想行军法也没辙。

    随着太阳下山,天色黑暗,这路,却是越发地难走了,一边往前赶路,后面自然就有人被甩掉,康飞也只能硬起心肠往前赶路,却不得不放缓了脚步。这就像是一个重伤的人,肚肠子都挂出来了,拖了老长一节,却依然要蹒跚地往前走。

    周围哭喊声震天,康飞却只想捂住耳朵。

    让他杀倭寇,那他还在行,可是,这么多人让他去救,却哪里救得过来,救人可比杀人困难多了。

    正在这时候,远处黑暗中亮起一抹火光,康飞看着,未免有些奇怪,这是哪儿烧了起来?这么远都能看见?

    旁边宋桐岗仔细打望了一番,脸色忽地一变,“是雷峰塔,倭寇把雷峰塔给烧了。”

一百七十六章 鸡价一钱

    作为杭州十景之一,雷峰塔是家喻户晓的,换康飞那时候的说法,就是地标建筑,看似没什么用,实际上却是能够提升居民幸福感,别人问起来,你们那儿有什么出名的地方,你便可以自豪地说,我们那儿有雷峰塔……难不成你要告诉别人,我们那儿有个马财主,这岂不是让别人小觑了你?

    故此,这一把火一烧,宋桐岗心里面便揪了起来,气势大为沮落,旁边康飞看了,想安慰他几句,可是,看周围那些人,好似气氛都凝固起来,话到嘴边,未免又咽了回去,却也能够理解。

    他叹了一口气,就说道:“桐岗兄,有一位高人曾经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要人没有事,什么东西建不起来?”

    这时候,旁边二狗子也插嘴,“康飞哥哥之前在我们扬州,那可是捐献了两万两银子给少林的真圆和尚,那位大和尚发稀有想,在城外就建了一座七层浮屠,当然,还没建好,不过,我们走的时候,脚子已经滴下去了(地基已经打下去了),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肯定就能建好了,杭州财主那么多,到时候,再建一座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宋桐岗大为诧异,“遇仙,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这事?”

    康飞这时候顿时也脸上有光,话说,五百年后他那个时代,杨过恰烂钱恰得那么难看,整天就喊绿毒裁决,可就是没有人谴责他,为何?不就是杨过捐了一百多座学校么,可见做善事的人底气都比旁人要足。

    故此他假意谦虚了一下,其实心里面爽死了,就好像一桶冰阔落喝下肚子里面去,浑身燥暑全消。

    宋桐岗未免大为赞叹,当下就说:“遇仙真真是十地菩萨……二扣你说的有道理,等过了今天,我也捐……两千两银子,定然要重建雷峰塔。”说着,未免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康飞就说道:“跟遇仙你不能比,我家中形形色色,大小人等百余口,我虽然得父母亲喜爱,却也不是说了就算的。”

    他是家里面的幺儿,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一张嘴真就捐两万两,这个时代两万两是巨款了,他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捐两千两,都是一咬牙了。

    康飞假模假式说了一句,“捐钱不在多少,只在心意,桐岗兄你是个豪杰,在乎这个干什么,我们还是快走吧!”

    说实话,人得意的时候,旁人是能够感觉得到的,所以铁胜男低声就说:“真是虚伪,心里面指不定怎么美呢!”

    康飞闻言,瞪了她一眼,不过,看在刚才她安抚群众有功,便不与她计较,当下把刀一扛,大踏步就往前面走,天色虽然黑了,可是他眼神好……可是,一个人眼神好不抵事,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有雀蒙眼,也就是夜盲症。

    雀蒙眼治疗起来也简单,只需要多吃禽蛋,动物肝脏,可是,哪儿有那么多给人吃呢?

    明代有一位老爷喜欢吃鸭脖子,有个盐商宴请他,看他啃鸭脖子啃得来劲,就悄悄吩咐人去,宰杀了十几只鸭子,做了一盘鸭脖子专门给他吃。

    他当时吃得津津有味,回家后就反省,说今天太奢侈了,一顿饭吃了十几只鸭子,读书人么,喜欢写个日记什么的,便煞有其事把这件事情写到了自己的日记里面,后来便作为明人笔记流传后世了。

    大明没有周黑鸭,也没有工业化养鸭,说实话,一顿饭吃十几只鸭子,的确奢侈了,也就是这个时代的盐商,没事能跑到金山寺去撒金箔玩儿,才吃得起,不然的话,还真不容易吃上。

    大明又不是五百年后,老百姓一年要吃掉660亿只鸡爪,那是全世界敞开了供应,靠大明的小农经济自己吃鸡爪,皇帝老子也吃不起……

    小安子,朕要吃鸡爪。

    主子爷,御膳房报价,鸡蛋一两银子一个,鸡要十五两银子一只,主子爷要吃几个鸡爪?

    朕来算一下,糙米一两一石,一只鸡十五两,那朕要吃十个鸡爪,岂不是要七十五石米?朕,富有四海,可是,这特么也太贵了……

    主子爷,您说的糙米一两一石,那是皇城外面的物价,咱们皇城里面,米精贵着哩,要十两银子……

    皇帝都要掀桌子,可是,就像他说的,富有四海又如何?你想吃鸡爪,就这个价,就得给银子。

    大明人不爱养鸡鸭,道理很简单,获利太少了。

    明人笔记中有说:鸡鸭获利极微,今计每鸭一只,一年吃大麦七斗,该价二钱五分,约莫生蛋一百八十只,该价七钱。

    至于鸡本身多少钱呢?全世界搞政务透明的第一人,写【宛署杂记】的那位老爷,每天把衙门开支贴在衙门口,书里面写的很清楚,鸡价一钱。

    所以,大明养鸡鸭,也就是养老母鸡这类下蛋的,而且,绝不肯自己吃,都是拿来换财米油盐的,至于鸡本身,确实不值钱,但是不值钱归不值钱,人家那是养了下蛋的,不卖啊!

    故此,雀蒙眼在大明,大约算是不治之症了。

    咱们看书,看到扶桑大名德川家康吃个茄子小鱼干,都要感慨幸福,便要笑扶桑小国寡民,可实际上,大明虽然比扶桑强,却也强不到哪儿去,大家都是小农经济,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无非就是你吃小鱼干我吃鱼,区别是有,但是要说多大,又不是开启工业化,能吊打小农经济。

    真要吊打碾压,那要大英日不落帝国,二十万产业工人,吊打全世界,当然,后来我兔四亿产业工人开始吊打全世界了。

    话说远了,总之,康飞大踏步往前走,架不住拖后腿的人太多,两三千呢,大多都是雀蒙眼,一到了晚上,跟睁眼瞎也没多大区别。

    康飞那叫一个着急,但是,只能干瞪眼,别说他只是个开挂的,哪怕他真是神仙,也不能站着就把两三千人的雀蒙眼给治了。

    故此他只能干着急,无非跺跺脚,骂两句辣块妈妈。

    正在这时候,前面一阵喧哗,二狗子率先跑到前面,手搭个凉棚,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黑漆漆的,哪里能看见什么,便回头就问宋桐岗这里是哪里。

    宋桐岗看看周围,便说道:“是香积寺。”

    二狗子一听,当即就咧开嘴笑了,“哥哥,当初在咱们扬州,你也是在城外福田庵杀了一群倭寇,扬名立万的,如今这儿又是一个香积寺,看模样,大概是倭寇要抢和尚的家当,正好哥哥你扬名……”

一百七十七章 火工头陀开创的寺庙

    香积寺,从北宋时候就建了,原来叫兴福寺的,如今这个名,是宋真宗赐的,延用至今。

    他这个寺,因为所处极为繁华的地方,门前就是大运河,佛家信众们要去天竺(注:杭州三天竺)烧香,他这儿是必经之路,大抵,信众们还是要来顺便给灶侍菩萨烧一炷香的,这灶侍菩萨是杭州人的称呼,全称就叫做大圣紧那罗王菩萨,通称【斋监菩萨】

    香积寺是少林寺的下院,这里头还有个缘由,【河南府志】记载,元朝至正初年,少林寺香积厨有个火工头陀,任劳任怨,尽心尽职,在厨房做了二十年,因为蓬头跣足,寺僧竟不知他的法号,至正十年,日月神教刘福通围攻少林寺,因为事发突然,寺众竟惶惶然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候,那火工头陀手持一根烧火棍打将出来,大呼【吾乃紧那罗王】就把日月神教教众打得抱头鼠窜,少林寺也因此免了一场大劫难。

    这位火工头陀随后力竭而死,少林寺众这时候才知道他是紧那罗王菩萨的化身,便专门为他建造了一座紧那罗殿,请他担任少林寺的护法迦蓝,圆满饮食。

    香积寺的主殿便是紧那罗殿,是全天下唯一一座专门供奉他的寺庙,寺主多由少林寺某位德高望重的僧人担任。

    香积寺的寺僧每日无非就是烧香练拳,是整个浙江赫赫有名的武学圣地。

    那紧那罗殿外门外的广场上,是平日里头寺僧练武的地方,这时候,却被无数倭寇站满了。

    寺僧们手持刀枪棍棒守在殿门口,他们保卫僧产的决心还是有的,毕竟,那是大家伙儿的财富,谁家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儿能容倭寇给抢了去。

    和尚们不事生产,每日里只是舞刀弄枪打熬筋骨,熬得狠了,有诗为证:毕竟数点菩提液,尽倾红莲两片中,若是褡裢无银两,哪能保养小桃红。

    为首那倭寇叫叶蒲,是大倭首叶麻的弟弟,生着一张刀条子脸,看着就凶神恶煞的,又做倭人打扮,身上穿个小袖,把两条膀子从袖子里面抽出来,再抱在胸前,那腰间还插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

    他这时候把刀一抽,指着前面就大声叫道:“张松溪,我念着大家是同乡,有几分香火交情,赶紧的,带着你的人滚蛋,要不然,我认得你,我手上这把小龙青光可不认得你……”

    对面大殿前面,僧众当中,有几个读书人打扮的,其中一个,就是浙江鼎鼎大名的张松溪了,别看是个练武的,还是白身,往来的却都是一时俊彦,跟那宁波府知府老爷,也不是没有唱酬过。

    只见他一身绉纱道袍,头上还戴着一顶方巾,下颌有三柳长须,面相十分儒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位饱读的儒生。

    这大约也是为什么后来地方志和史书上说他【循循然如儒者】的缘故。

    这叶麻和叶蒲都是浙江鄞县人,张松溪也是,故此,和张松溪那真是知根知底的同乡。

    张松溪没说话,倒是旁边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却开口说道:“叶蒲,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我鄞县人?我鄞县父老乡亲的脸面,都被你兄弟二人给丢尽了……”他说着,痛心疾首指着叶蒲,“你瞧瞧你,从上到下,三分像人,我看,七分倒像是畜生。”

    叶蒲被他这话说的恼羞成怒,旁边火把的光线在他那张脸上跳跃,愈发显得穷凶极恶。

    “沈明臣,你这样抱残守缺的人,我不屑跟你说话。”

    你看他讲话,抱残守缺这种词句,要是普通的百姓,哪里说得出来?所以说,倭寇无非就是上升没有通道,不得不另外想法子的大户。

    像是叶麻叶蒲兄弟两个,以前甚至还跟他口中这位沈明臣做过同学,当然,私塾。

    那沈明臣这时候不屑就笑,“我沈明臣虽不孝,不能得中功名,光宗耀祖,却也不至于像你兄弟二人一样,自甘下贱,去给倭人呵卵子……”他也是气狠了,才说了这话,平日里头,可是一派正经,狎妓的时候,绝对不去看旁边同伴怀中的表子长什么样儿,有同伴喜欢戏弄他,还故意把怀里面表子往他身上推,他就要赶紧嘀咕两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至于他自己怀里面的表子,那有什么关系?用他的话说,佛祖也说过,一切治生产业与佛事不相违背,人家表子凭本事挣钱,我们银钱往来,正经得很。

    你说他假道学也好,伪君子也罢,总之,这人虽然只是个监生,在宁波文人圈子里头名气却极大。

    他这么一骂,那叶蒲气疯了,大声骂道:“你,我……沈明臣,眼大鱼子……娘希匹……”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宁波这个地方,历来海贸发达,和扶桑那边,更加是往来不绝如缕。

    像是嘉靖初年著名的【宁波之乱】其始作俑者宋素卿,就是鄞县人,从小生得好看,被当成女孩子养,大约,是想长大了贴牌做【扬州瘦马】或者【西湖船娘】,别笑,大明读书老爷们就好这一口,女装大佬在大明不要太流行喔!

    那宋素卿后来被抵押给扶桑做漆器生意的汤四五郎,四五郎把他带到扶桑,又把他进献给了当时扶桑的细川家,玩过一点【信长野望】或者【太阁立志】的读者老爷们大约都知道,细川家,幕府管领,在大魔王织田信长之前一度威势席卷整个扶桑。

    即便是细川管领家这样的扶桑顶尖豪族,离开了跟大明的贸易,那也混不周全,当时,宋素卿就是作为细川家的贡使前往大明主持朝贡贸易的,后来引发了宁波之乱。

    总之,宁波这个地方,和扶桑贸易经年久矣,后来扶桑的猿秀吉做了天下人,发动庆长文禄之役,也是口出狂言,说要让扶桑僭称天皇的那个到北京面南而坐,而他,则要宁波作为御养老料。

    由此便可见扶桑人对宁波的熟悉了。

    叶麻叶蒲兄弟二人,正是因为如此,从小就学会了扶桑倭人语言,兼之宁波之乱后,嘉靖被桂萼张璁忽悠,停了市舶司,结果,国企顿时变成了私企,叶家海贸生意愈发做大了,但是,他们叶家没有读书老爷,银子赚取的越多,越护不住……到了后来,干脆一咬牙,做倭寇得了。

一百七十八章 不止是说相声的需要捧哏

    这世上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沈明臣觉得叶麻叶蒲兄弟两个是畜生,可叶麻叶蒲还觉得委屈得不行呢。

    我有点钱我容易么我,你们官老爷还时不时来打秋风,我要再不当倭寇,怕不要被你们上下嘴一抹,吃干抹净了。

    是的,沈明臣虽然只是个监生,可是,的确已经算是官老爷,有资格打秋风了,别看历史上说他只是个【布衣诗人】,你来告诉我,布衣诗人为何往来的是闽浙总督这类高官,后代还做了首辅,我家隔壁麻三拐也是文学青年,也爱写诗,他可不认识闽浙总督,流鼻涕的儿子更不像是个能做首辅的。

    所以说,读书老爷的话,千万别当真,要仔细看他的生平。像是后来著名的山人陈眉公,还说【我贫,以花娱二先生】,可关键是,你家修园子养私家戏班子的啊!你特么说自己是穷人?

    总之,两方都不是啥好鸟。

    这,就是康飞的看法。

    故此,他嗤笑了一声,“以前在网上看人说,但凡通商口岸,最是容易诞生牧羊犬,那时候还觉得有失偏颇,是带着有色眼镜开地图炮,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了。一个是给秃驴当走狗,一个是给倭寇当走狗,大家一般无二……”

    康飞说怪话,虽然前半截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后半截的走狗,却是傻子都能明白。

    叶蒲一肚子气正没地方发作,这时候邪火顿时就找着地方了,当下一转脸,咬牙切齿就道:“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随着他这一声喊,那数百倭寇顿时就如同一块黄油被烧得通红的刀给一刀切开一般,左右顿时分成两爿。

    这么一来,藏在倭寇中间的康飞顿时就显露出了身子。

    叶蒲一看,眼前这人十几二十岁模样,身上穿一件小袖,也如他一般挣开两个袖子把膀子露在外面,腰间插着一把倭刀,脚底下是一双木屐,头发绑在脑后,额头前面还垂下几缕碎发来,这是扶桑那边极为出名的美男子发型。

    康飞左右瞧瞧,咦了一声,却也满不在乎,当下抱着膀子大大咧咧就往前又走了几步,走到了叶蒲跟前三步之外。

    叶蒲也是个久练倭刀术的,学的是扶桑大友家的影流剑术,这个流派极注重距离感,讲究在敌人进入自己手臂范围内就要斩杀对方,这个手臂,自然就是指握着刀的范围。

    对面走到他跟前,离开他还有三步的距离,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故此,他没有警惕,反而狞笑一声,把刀给纳刀入鞘,“你是谁家……”

    倭寇的组织力度很差,他叶麻叶蒲两兄弟虽然号称是大头目,实际上,手下好多船主,都是自带干粮跟他混,听调不听宣,换康飞那个时代,大约就是大股东小股东的关系,你牛逼,大家跟你混,但是要说大家多么地怕你,那就是笑话了。

    倭寇真要有那个组织力度,早就席卷天下坐了江山了,之所以糜烂东南半壁,原因很多,但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倭寇都是坐地虎,人家根本不是外寇,只是叫倭寇而已,这一点,却是千万要弄清楚的,要不然,你看历史上倭寇屡屡围点打援,来去自如,与之相比,官军反倒是像外来的贼寇,你随身携带手机高德地图都没那么准的,由此便可见一斑。

    因此叶蒲以为这是谁家小孩,麻木头疯,他正好拿来杀鸡骇猴,长得还俊,正好拿来泄泄火。

    道理是不差的,可惜,对面是个开挂的挂壁。

    他话没说完,只见对面突然双足一迸,整个人就像是捕食的老虎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

    叶蒲也是苦练过的,手底下也见过真章,沾过不少的血,也可算得是老于阵仗了,这时候心中大跳,口干舌燥,眼瞳都胀大了几分,看对面的动作更是比平时都要清晰缓慢许多。

    后世的研究认为这是肾上腺素大量分泌造成类似与时间缓慢的效果,但是,你看得清楚,不代表你就能躲得过去,因为你自身的神经协调性根本跟不上。

    叶蒲如今便陷入了这样的窘境,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对方一举一动,全部落在自己的眼中,只见得对方啪嗒一跺脚,木屐的齿都磕断了,整个人扑在空中的同时,手就把腰间的倭刀给拔了出来,随着那倭刀一亮,刀刃上面满是大大小小如眼睛一般的纹路……

    他顿时就想起来了,在扬州的时候,他和哥哥叶麻慌不择路,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对方高举魔眼倭刀的天姿,有时候,睡觉都会吓醒了。

    噌地一声轻响。

    康飞手上奥丁纹倭刀斜斜指向明媚夜空,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脑后马尾散了半边挡住脸蛋……整个姿势中二得不行。

    叶蒲低头看了看,腰间两把倭刀这时候啪地一声,就断成四截落在地上。

    他一张嘴,“魔眼修罗……”才吐了四个字,整个人从下到上,突然便裂开了,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随后,大量地鲜血便从他身上涌了出来,心脏收缩的高压更是让血把伤口冲刷开巨大的口子,里面的内脏热腾腾地就被挤压了出来,曝露在地上,还不停地冒着热气。

    如此凶残的场景,让左右顿时呼啦一下就后退了数步,好多倭寇直接都被挤得人贴着人,许多人手上的火把都不得不高高举起来,若不然便要烧着人。

    即便如此混乱,康飞周围也没人敢于靠近,对面大殿前面那些和尚和几个儒生打扮的人俱都惊诧不已,那张松溪更是眼瞳都缩了起来,想着方才对方那一刀,自忖了一下,都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躲不躲得过去……

    杀了人,周围还没人敢于发声,整个殿前居然只有火把燃烧的哔剥之声,还有不少倭寇吞咽口水的声音,此外,便是寂静夜空下偶尔远处的惨呼了。

    康飞这个中二姿势便摆不下去了,心里面忍不住吐槽,辣块妈妈,你们好歹说一句话……怪不得郭德纲离不开于大爷,没捧哏真不行啊!

    他不得不缓缓站了起来,随着他这一站,那些倭寇呼啦一下,又往后退了几步。

    把刀在头顶挽个剑花,甩掉刀刃上面的残血,他缓缓把刀就纳回刀鞘,一时间忍不住,还骂了一句,“辣块妈妈,你们不是倭寇么?怎么一个个跟小雏鸡似的?”

一百七十九章 我有一颗中国心

    康飞骂这些倭寇不抵事,话是没错了,反派**oss不给力,怎么能衬托正派少年英雄的威武豪情呢!

    只是,倭寇却是面面相觑,若是这些倭寇打五百年后来的,肯定就要吐槽:我有一句mmp不知道当不当讲。

    这些人,都是叶麻叶蒲麾下,跟着一起寇过扬州的,谁还没见识过你魔眼修罗的威风?

    这就好比粉丝看自家爱豆的戏,还嫌弃服装道具不精美,路人演技不够……投资上亿的戏你家爱豆一个人就拿八千万,你还嫌东嫌西的?

    这些倭寇大约就是这种心态了,你魔眼修罗十荡十决,阵斩一千,这还是大家逃得快,要不然,任凭你杀,怕不是要把大家伙儿都给灭了?

    我们只是混个温饱,我容易么?

    有个站在众人前面,个头矮矮的倭寇这时候战战兢兢就说道:“魔眼修罗老爷,若不是活不下去,俺们这些人何至于背弃祖宗,把脑袋剃了……实在是求个温饱罢了,老爷你神仙也似,何苦为难俺们这些下苦人?”

    他这么一说,康飞顿时就拿眼觑他,看他大约三十多岁,头上卤心门刮得发青,头发在后面拿细麻绳绑着,身上披着一件腹当甲胄,脚底下草鞋,腰间插着一把肋差,手上还拿着一杆硬木枪,明明是杀人的家伙,却被他拿出了老年人龙头拐杖的味道。

    康飞便哦了一声,“这么说,我到是对不住你们了?”他说话的时候,左手拇指往前面一顶,顶着刀镡,把刀刃缓缓推出来半截,那刀刃上面的奥丁纹在火把下闪烁,落在这些倭寇眼中,就跟大魔王缓缓睁开眼睛瞧着他们没两样,顿时纷纷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就形成了一个格外诡异的局面,一个人威逼着一大群人,那些倭寇手上打着的火把就在地上拉出一个又一个康飞的影子,随着他们一退,那影子直接拉长,衍生到了那些香积寺僧人的脚下。

    明知道没什么,可是,僧人们下意识却都躲了躲,导致大殿前僧众就像是退潮一般往后退了一圈,僧众中,那张松溪未免眼神一亮,看着康飞的背影暗自思忖: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么一来,却又影响到了那些倭寇,那些倭寇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却是退无可退了,有些倭寇背后紧紧低着墙壁,却依然还有倭寇往后拱,若是有基佬在里面,大约爽坏了,此间乐,不思蜀也。

    刚才说话那倭寇这会子都要哭了,干脆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老爷,老爷你英明神发,俺就不信,老爷你不知道倭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错,俺们是跟叶老大混饭吃,可是,也只就是混口饭罢了,连老婆都娶不上,若是能娶上个老婆,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还喊打喊杀来吃这一碗刀头舔血的饭?”

    他这一说,众人忙不迭点头,康飞却有些诧异,眼前这厮,有胆有识不说,腹中有些才学啊!

    大明是百分之五的读书人领着百分之九十五的文盲往前走,这百分之五,还包括类似叶蒲这种只上过私塾没有功名的,也就是说,但凡你念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都要算在里面。

    当然,真正的读书人是不承认这些人是读书人的,你只好叫认识字,何况,读书人里面,大抵还是念书念坏脑壳的傻子多,真正能说出些道道的,没几个。

    正因为如此,能清晰地组织语言,把事情说通透了,在大明,这样的人,还真不多。

    眼前这个倭寇,大约就算了一个了。

    故此康飞有些诧异,再一次上下打量他一番,三十来岁模样,身高大约一米五,浙江人身高普遍不高是事实,可是这厮的身高也太矮了,加上那一张橘子皮脸,感觉天生就像是个倭寇。

    “你这厮,叫什么名字?”康飞就问他。

    “小人叫河边左卫门。”倭寇赶紧堆起橘子皮脸,那笑容,跟个沙皮狗似的。

    康飞顿时就没好气,“老子问你姓甚名谁。”

    “小人就叫河边左卫门。”

    康飞顿时就诧异了,“辣块妈妈,你这厮,还真是个倭奴啊!”

    倭寇顿时满脸的委屈,“老爷这话,俺就不服气了,俺也是听过郑开阳先生讲学的,先生说,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俺虽然叫河边左卫门,可俺一颗心,却是中国心……先生还说,扶桑从前宋时候,便持续来中国取种……”

    他说着,虽然跪在地上,却未免一挺胸,说道:“先生说俺这张脸,看着就中国,先生还说,前宋时候扶桑来取种的,那都是要取大名士大诗人的种,连苏东坡,都曾经睡过扶桑女人哩,说不定,俺就是苏东坡的后人哩……”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都放光,康飞听了,却是差一点一口老血都喷出来。

    辣块妈妈,你这位先生,历史编得真好……

    康飞还真不知道,这位郑开阳,后来做过闽浙总督胡宗宪的幕僚,写过《日本图纂》、《筹海图编》、《江南经略》,更是说过【防海之制,谓之海防,则必宜防之于海,欲航行于大洋,必先战胜于大洋】这番话,算是个极为有见地的文人。

    当然,限于历史窠臼,这个是必然的,从后世的角度看,大约没几个人能够逃脱这一点。

    这时候的人,讲学是个风气,讲究有教无类,你是个杀猪的屠夫也好,是个卖婔的表子也罢,只要你肯来听,我便说与你听。

    这其中,尤其以心学诸公为最,往往【虽闾巷妇人亦知其名】,在这种大环境下,有倭人听讲学说,却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只是,落在康飞耳朵里面,未免很是奇怪。

    他忍不住就问河边左卫门,“既然你觉得自己是中国人,那为何还叫河边左卫门呢?”

    河边左卫门就说了,“先生说,这叫不忘本,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我特么信你个鬼。

    康飞抬起脚,一脚就把河边左卫门给踹翻在地上,“辣块妈妈,就凭你这个五百年前的土著,还是个异国土著,还想忽悠老子?你要真有一颗中国心,怎么还刮着个月代头做倭寇……”说着,就把奥丁纹倭刀拉了出来,吓得周围倭寇顿时呼啦一下,跪倒一圈。

    他把刀高举过头,吓得河边左卫门脸上失色,“老爷饶命,俺真没杀过人,不信,老爷你仔细问问。”

    高举着刀,康飞瞪眼就问道:“果然如此么?”

    旁边就有不少倭寇磕头喊道:“左卫门是叶二当家的军师,平时总劝二当家少造杀戮,今天要不是左卫门劝,这些秃驴,早就被二当家给砍杀了。”

    他们这么一说,那些和尚就不干了,顿时纷纷怒视这些倭寇,有和尚就喊,“这位小檀越,倭寇哪有甚好人,一总杀了,总是没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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