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老祖师(求月票求订阅)
一切如博洛所料,接下来的十余天,诸多宗室将领攻城,依旧未能拿下大同。
但大同城已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击。
……
这夜,多尔衮又单独召博洛议事。
“大同城破就在这两日,等攻破大同,本王政务缠身,不能亲自南下。由你统率大军,攻打山西,再进兵山东。”
博洛并不意外,拱手应道:“喳。”
多尔衮点点头,道:“明日你继续督战。”
博洛明白,多尔衮这是在给自己建功勋、树威望的机会。
他抬头看去,只见多尔衮精神饱满、脸色红润,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心念一动,道:“不如还是请摄政王亲自督战?”
多尔衮沉吟片刻,觉得博洛还是在替自己考虑。
也好,接下来让博洛领兵南下,立功的机会还多得是,正好自己亲自拿下大同,震摄朝中宵小。
这次征战,博洛身先士卒、勇猛力战,遭遇诽谤也不辩解,现在又不贪功,确实是忠心耿耿。
多尔衮于是对他愈发信任……
正事谈完,叔侄二人谈话就随意了些。
多尔衮道:“你也三十了,家里福晋走了也没再娶,本王作主给你配个蒙古扎萨克部的继福晋如何?”
博洛道:“齐克新还小,怕继母虐待、闹得跟礼亲王家里一样。还是等他大些了再说吧?”
如果是用别的理由拒绝,多尔衮怕是要不高兴,但说到代善家里的丑事,他却只是笑了笑没再深究。
总之表达了器重博洛的意思就好。
这天夜里,博洛回了帐篷,岳乐又来求见,博洛不见,只说“你我兄弟同在摄政王帐下效力,当奋力杀敌,少私下聚会”。
博洛知道,自己这些话必会传到多尔衮耳里……
次日,多尔衮亲自督战,博洛在大营养伤。
听得远处战场上传来了炮响,博洛也不披甲,向亲信问道:“睿王身边的侍卫都去随侍了?”
“是。”
“苏克萨哈也在那边?”
“是。”
“去把多尔博接来,我亲自教他骑射。”
“喳……”
博洛只教了多尔博一会儿骑射,就在水里加了蒙汗药,一碗水下去把就那孩子蒙晕了过去。
……
大同城外的战场上炮火震天。
大营里,博洛搂着李爱淑,又亲吻了她丰厚的嘴唇。
“我会娶你当我的嫡福晋。”他柔声说道。
李爱淑不信,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
“多尔衮死了,我可以收继他的妻妾,这是我们满州的习俗。”
“那也是不可能的。”
博洛没再说更多的,坚定地说道:“等那一天来了,你就会明白我的心。”
李爱淑低声道:“今天我本不想来,但我还是来了,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为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有了……”
“真的?”博洛欣喜万分。
“算了日子,很可能是有了……”
李爱淑说到这里,觉得这样有点像是把博洛用完了就丢掉,十分愧疚,但还是咬了咬牙,道:“我们真的别再见了,要是让他知道,不仅会杀了我们,还要连累许多人。”
博洛听到有了孩子之后就沉默了许久,思忖着什么。
到最后,他用力搂了搂李爱淑,道:“你等着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们之间了结了吧,你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好不好?我真的很怕……”
博洛却如果没听到一般。
送走李爱淑,博洛想了想,觉得既然李氏已有孕,得把那个闻香教的骗子控制在自己手上才稳妥。
他召过几个心腹,低声吩咐起来。
“今晚你们去把张略先劫了,不行就杀掉……”
~~
这日多尔衮只差一点就攻破了大同城。
清军几次攻上城头,竟是硬生生又被守军推了下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大同城今天日不破,明日也必破。
清军将士磨刀霍霍,只等明日破城大开杀戒,狠狠地肆放一番。
多尔衮回到营里,第一件事却是找来大夫,给李爱淑把了脉。
待听得那一句“恭喜摄政王,福晋有孕了”,多尔衮只觉欣喜若狂……
“孩子……本王有孩子了……”
他小心翼翼抱住李爱淑。
哪怕李爱淑不能切身体会到他到底多期盼有个孩子,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直到有水滴落在她的后脖颈上,她更加不可置信。
——这样一个凶狠的摄政王……竟也会哭吗?
……
多尔衮收拾了情绪,又见了张略先。
“本王能有个男孩吗?”
张略先连忙又低下对,眼珠子直转。
他瞥了一眼前面苏克萨哈的脚。
——是这小子的吗?他最有机会……嘻,艳福不浅,也不知道谢谢你老祖师。
“看来摄政王对佛母还是有敬畏之心的,佛母果然赐了摄政王一个孩子。”
“本王问你是不是男孩?!”多尔衮厉喝道。
张略先又是一哆嗦。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要说是男孩,回头生出个女孩来不得死翘翘了,有本事你现在杀了你老祖师啊,狗蛮夷。
“是不是男孩,还需要再做一场法事才能知道。”
“那你就做法事。”
张略先小心翼翼道:“可是,小人这些日子法力不济,只怕难以作……作法。”
他偷偷抬起头,瞥了一眼苏哈萨哈,见对方一副漠然的样子,心里突然一秃噜。
——不对,不是这小子的……鬼知道那女人找了谁生的……
他小心翼翼说了一大堆,无非是让多尔衮要对自己好一点……锦衣玉食、金银珠宝尽管放马过来。
多尔衮得了子嗣,心情大好,最后还是吩咐人给张略先换一个好点的地方安置。
送走张略先,苏克萨哈道:“禀摄政王,奴才有个主意。”
“什么?”
“前年陛下曾被宫内的太监掳走过一段时日,其后虽救回来了,却是受了惊吓……”
苏克萨哈说到这里,多尔衮已明白他要说什么,冷哼一声,道:“爱新觉罗家的男儿,大清的帝王,被吓得连尿都不能自控,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哪怕有一天多尔衮想登上皇位,也没打算用这种事来诋毁福临。当年努尔哈赤要传位给他,皇太极矫诏、逼他额娘殉葬才是他夺位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哪怕说皇太极想兄终弟及也更妥当。
福临身上这种宫闱秘密既不能成为什么把柄,也不值得拿出来说道。
多尔衮反而是以皇叔父的角度,因侄子胆小,损了爱新罗觉氏的面子而不悦。
另外,他也曾真心想过把福临当成自己的儿子对待……在自己有亲生儿子之前。
苏克萨哈又道:“依奴才看,这张略先既然真有几分能耐,不如把他送到陛下身边?若他真能治好陛下,也能得陛下信任……”
苏克萨哈并没有完全点明,但多尔衮已明白过来,道:“可以,你要先确保张略先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喳,摄政王放心,奴才一定办得妥善。”
多尔衮又想了想,心里有忽有一个顾虑,问道:“你觉得这样算是对佛母恭敬吗?”
苏克萨哈一愣。
多尔衮冷笑一声,摆了摆手,道:“本王明白,根本没有什么佛母,那老头必是用了什么狐媚之术使本王……”
话到这里,他把嘴里“雄风大振”四字又收了回去,叹道:“佛母虽然是假的,但本王既有了子嗣,也不好太过不敬。”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既不信什么佛母,又觉得万一有呢?
苏克萨哈闻言又是微微一愣,心道那妖人竟真能让摄政王有子嗣,幸好自己没杀他,万一真有什么神鬼也是麻烦……
“奴才以为,让他到皇宫享受荣华富贵,也是一种虔诚。”
“万一福临更虔诚呢?”
“这……”
苏克萨哈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末了,却是多尔衮摇了摇头,道:“本王不信鬼神,张略先必是会些旁门左道,你控制好他,让他得到福临信任,以后有用。”
“喳……”
~~
苏克萨哈离开大帐时,又碰巧遇到巡营的尼雅哈。
“办成了?”
“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他。”
尼雅哈点了点头,并未就此事说些什么,只在心里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陛下自以为能瞒得住,但那事情太后娘娘早已是心知肚明,也不知道暗地里为他寻了多少大夫。
这次自己向京城传递了张略先一事,娘娘又是第一时间想到为陛下医治,让苏克萨哈务必把人送进京城。
尼雅哈也是疼爱子女之人,最能体会这一番用心良苦。
当然,这只是一桩小事,他更在意的还是如果多尔衮真有了子嗣,对陛下会有什么样的危机。
但京城回来的秘信对此却只有‘静观其变’四字。
尼雅哈明白,太后的意思依然是让多尔衮先平定天下,她有绝对的自信在之后掌控局势。
正想着这些,尼雅哈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一个汉八旗的伤兵营帐。
他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去找了军需官,吩咐道:“摄政王今日有喜事,所有侍卫每人添一壶酒。”
“喳。”
做完这些,尼雅哈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一丝讥笑。
……
而在离他不远处的另一个帐篷里,博洛的几个亲信正低声商议着。
“摄政王把张略先转移了……”
“搞清楚他的位置,等夜深了再动手……”
夜幕渐深。
他们提起刀,向张略先的营帐摸了过去。
帐外有两个清兵守着。
他们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扑上去,捂着守卫的嘴,干脆利落地抹了守卫的脖子。
杀手们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向营帐……
~~
“铃!铃!”
忽然有风铃声响起。
张略先一个哆嗦就翻了起来。
“袭营啦!有敌兵袭营啦!”他扯着嗓子嘶声大喊道。
叫喊声惊动了躲在帐篷里睡觉的几个护卫。
张略先又是一滚,躲进了床底。
——虽然不知道奸夫是哪个,果然派人来灭口了!你老祖师是第一天做这事吗?能没有防备吗?
心里念着这些,张略先听到外面杀喊声起,心中大定,又从怀里拿了一张符随意挥了挥。
——狗奸夫,老祖师让你享了艳福,你居然恩将报仇,咒你不得好死!
……
仿佛是张略先的这一嗓子,喊破了这个宁静的夜。
远处,越来越多叫喊声响起,马蹄与杀喊声突然袭来……
“袭营啦!瑞军袭营啦!”
“瑞军袭营啦……”
第920章 他来了(为盟主‘熿裘’加更)
博洛这天夜里没有睡。
他坐在帐中,等着心腹回报,也想着李爱淑。
听到“袭营”的动静,他立马提起长刀,冲出了大营。
夜色中有如雷的马蹄声传来。
是唐节的骑兵。
博洛皱了皱眉,暗想唐节是怎么突破防线冲到大营来的?
他想到了上次那伙炸毁了火药库的那批人。
那批人身手敏捷,拿着燧发火铳、披着清军衣甲、会满语……是破防的最好人选。
这十余日攻城战中,他没再有所动作,让人渐渐有忽略了他们。
大同城破在即,唐节会突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这边每夜都有值守的兵士。虽没想到唐节能偷袭到大营来,却也只能造成一时的慌乱。
博洛看着火光、听着马蹄,判断唐节并不能完全攻进营寨,只是要造成混乱、趁机突围。
“呵,岳乐守着你的逃路,你逃不掉的。”
博洛自语了一句,忍不住又想到了李爱淑,于是向中军大营的方向赶去……
~~
“瑞军袭营啦!”
清军汉八旗的伤兵营里,莫乾猛得睁开眼,提起刀向外走去。
有十七个伤兵向他汇聚过来。
他们没有说话,飞快地向中军大营跑……
“干什么的?!不得乱跑!”巡营的清兵厉喝道。
莫乾用满语骂道:“瑞军袭营了!快去拦住他们!我去保护摄政王。”
一边喝骂着,他脚步不停……
莫乾这次到山西,带了五十个锦衣卫好手。
他先是伪装成范家的商队,进了清军大营,之后偷袭火药库成功,突围进了大同,与唐节制定好计划。
整个过程中出了一些岔子,局势也比想像中更糟糕。
今日,大同已守到了最后一刻,他决心做些什么……
他选了二十个精通满语锦衣卫,剃了头,披着清军的衣甲,用血污了脸,趁着混战上了城墙,再故意负伤退下城头,等清军鸣金收兵,又一次来到了清军大营。
他们混在汉八旗的伤兵中,每有人问他们是哪个营的,都被他们用满语大声喝骂。
这不可能瞒得了太久,他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机会。
随着唐节率军袭军,清军大营混乱之际,他们渐渐逼近了多尔衮的大帐……
~~
岳乐今夜也没睡。
他负责镇守南面阵线,到了后半夜,本有另一个贝勒可以替换他。
但岳乐忧心着多尔衮要屠城一事,在营帐中又喝了几杯酒。
直到听得马蹄声响起,接着大营那边传来杀喊声。
他掀开帐帘出去,站上高高的战台,盯着夜色中亮起火光的大营。
“贝勒爷,是否去救营?”
“不必了,传令下去,严阵以待,防止唐节突围南下。”
“喳……”
月亮被乌云遮弊。
岳乐知道自己对战局的判断很准确,唐节只能给大营带来片刻的混乱,无法通过袭营真的逆转战局,今夜他还是为了突围……
杀喊声不断,有炮火落在瑞军的阵线当中。
火光一闪,能看到碎尸飞溅而起。
月移影动,等月光再次洒向战场,忽然有兵士大喊道:“看,那是什么?”
岳乐转头向大同城的方向看去,只见月色中无数的人如蚂蚁般向北面涌去,疯了一般地攻击着长城上的守军……
一时间,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是大清宗室里受汉学熏陶的一代人,希望大清能入主中原、开一个鼎盛王朝。而不是永远像土匪蛮夷一样劫掠、屠城。
定鼎燕京后,他一直与各位汉臣探讨,为大清寻找正统的名份。
得国正、民心定,此为爱新觉罗社稷永安,受万世赞颂之道。
然而在这一刻,看着数万生黎从大同城仓皇逃离城池,涌向长城以北……岳乐心里感到无比的失望。
“在你们眼里,大清依然还是屠夫吗?”他喃喃自语着。
“贝勒爷,他们要向北逃,是否要去支援长城?”
直到有将领大声问了,岳乐才回过神来。
他想了好一会,摇了摇头,道:“这是疑兵之计,唐节依然要向南逃,传令各部坚守自己的阵线,让北面守军回援大营,阻止唐节的骑兵逃跑。”
“可是……摄政王还未下令……”
岳乐道:“我是值防将领,有临机调动之权,下令吧。”
“但有那么多人向北逃……”
“我让你去!”岳乐大喊了一声。
他又望向了大同以北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道:“你们逃到哪里,都是大清的疆土,终有一日,我要你们心甘情愿做大清的顺民!”
~~
大同城外东北方向。
蔡家祯快步从帐中出来,一边披甲一边问道:“情况如何?”
“唐节领老营骑兵趁夜偷袭主力大营,目前只冲破第二层营寨……别有万余瑞军步卒领着大同百姓向北逃了,正在攻打长城上的镇边堡……”
蔡家祯很快就明白唐节的计划,这是要制造混乱,突围到塞北。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唐节如果不带百姓,只用步卒攻破长城,骑兵则制造混乱,然后调转马头北上,只怕很可能突破长城而去。
偏偏搞这一出……
“假仁假义的蠢材。”
心里如此评价了一句,蔡家祯喝道:“传令下去,封锁塞北长城……”
这时又有快马赶来,喊道:“传旗令!我部立刻回援主力大营!”
蔡家祯皱了皱眉,问道:“谁下的旗令?”
“是值防的满洲大将……”
蔡家祯没有马上回答,登上战台望了一会,大概已明白是怎么回事。
呵,岳乐,又是一个假仁假义的蠢材……
也好,罪责有人扛着,自己可以去争一争斩杀唐节的大功,至不济也是一个护驾心切。
“传我命令,所有关宁铁骑,截住唐节骑兵。”
“是……”
~~
“大帅,突不进去了,撤吧……”
战马跃过冒火的栅栏,唐节正在清军大帐中左冲右突,直到亲卫拉着他大喊。
他转头看去,只见越来越多的清兵正从帐篷里冲出来,而自己身后的骑士已渐渐陷入包围。
“娘的!继续冲!”
唐节心里知道,带着数万百姓冲出塞北长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不如此,他就不明白这一战自己为什么还在打……
建虏要屠大同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若自己带着主力逃了,又算什么?
唐节始终认为这一战打成这样不是自己的责任。
京城的情报没及时传到、父皇与楚朝议盟磨磨唧唧、王笑不肯及时支援、楚朝以前就打得稀巴烂让建虏势大……
但他其实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借口。
除了舞刀弄枪,那些在战争背后要做的事,自己不如多尔衮、王笑,也不如大哥……
那他娘的总该还有些地方自己可以胜过他们……
想到这里,唐节想不明白,也就懒得想了,随它去吧。
——反正谁他娘的想屠大同,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要是仗打输了让还你们屠了城,老子不要面子的?!
他心里呐喊着,怒气勃发,手中长槊重重砸在一个清兵头上,把对方头颅都砸裂。
忽然,听到大营那边有人喊道:“保护摄政王……”
唐节心念一动,有喜也有悲,大喊道:“多尔衮已死!”
“多尔衮已死!”瑞军轰然响应。
他们身后,蔡家祯的兵马赶了过来,正听到瑞军的欢呼……
~~
“多尔衮受死!”
多尔衮的大帐外,火铳声惊起。
又是一名亲卫倒下。
同时,一支利箭从帐中穿出,将一名锦衣卫死士射死……
尼雅哈策马而行,远远望着这一幕,眼中精光一闪。
他已经看明白了局势。
这些汉人疯了,小股死士偷袭多尔衮,为的是与唐节互相配合,制造混乱,而这场混乱又是为了突围……
尼雅哈其实在暗中帮了他们一把。
他今天傍晚就认出莫乾了,故意不做声,还让人给侍卫送了酒,为的就是使侍卫松懈下来。
既得了太后娘娘‘静观其变’的命令,他倒也没有要害死多尔衮的心思,时机还不适合。
他也不认为就这区区不到二十人的刺客能伤到多尔衮,但让这些刺客闹一场,若是李氏受到惊吓,把孩子吓掉也是好的。
不过见到了,顺手布一着闲棋,成也好不成也好,无所谓的事。
就当一场戏看好了……
前方,侍卫与刺客身上不停崩出血,氛围愈发有些惨烈……
出人意料的,那些刺客竟是悍勇地不像话,面对数倍之敌,依旧冲锋不停,且手中还有燧发火铳,竟是硬生生撕破了侍卫的防线。
尼雅哈想这些刺客再进二十步,多尔衮也该带着李氏向后撤了。
他眯着眼盯着前面一个侍卫的马臀,准备随时让惊马去冲撞李氏,嘴里却喊道:“快!保护摄政王……”
~~
莫乾眼中已有了狂意。
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一步。
多尔衮的营帐就在眼前了,不少清军因这场刺杀变得慌乱,正在向这边赶来。
自己为唐节制造出了比预想中更大的机会……
甚至还可能真的杀掉多尔衮。
一个又一个的同伴倒了下去。
一支又一支箭矢射进莫乾的身体,他手握着火铳又冲出几步,抬起手,对准了那营帐。
四处都是惊呼。
“快!掩护摄政王啊……”
莫乾充耳不闻,看着那大帐,大喝道:“杀多尔衮啊!”
他身边还剩下最后的三人,同时抬起手中的火铳……
莫乾脑海中回想起靖安王的叮嘱。
“你要牢记,你任务是保存唐节的主力等到我的援军,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他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告诉靖安王。
——王爷,不是我意气用事,只让唐节突围塞北我也许能做得到,但大同会被屠城的……我想不到更多办法了……
~~
尼雅哈屏住呼吸,等着那刺客奋起最后的勇烈逼出多尔衮与李氏,他再随时放出惊马。
下一刻,一柄长刀破空而来。
有人纵马狂奔,如闪电般赶到大帐前,接着从马上飞跃而起,扑向那些刺客。
“噗!”
血光渐起,有刺客中刀倒下。
赶来的大将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砸死又一个刺客,又马上捉住最后两个刺客的头用力砸在一起!
“砰!”
有火铳声响,众清兵骇了一跳,直到见到这一铳射在营帐外的木桩上才松了一口气。
尼雅哈感到有些失望,目光看去,只见博洛一瘸一拐地从血泊中站起,如战神一般……
——哼,博洛,阿谀奉承之辈尔……
~~
多尔衮拍了拍李爱淑的手,柔声道:“没事了。”
“是……”
安抚好李爱淑,又让大夫把过脉,确定了胎儿无恙,多尔衮这才起身去主持战局。
一道一道消息禀报上来,他脸色愈来愈难看。
“瑞军护着数万百姓,突破了塞北长城……”
“唐节在大营冲杀了一圈,又冲破蔡家祯的防线,逃到北长城,据长城而守,一时难以攻破……”
重兵围堵之下,竟还能让唐节突围而出?
多尔衮勃然大怒。
他一方面迅速下令处理乱局,另一方面决定重惩岳乐。
“从来只有汉人降服于大清,如今你是要当通汉的奸细、叛徒吗?!”
才来得及怒骂了岳乐一句,忽有快马奔入大营。
“报……急信……太原那边来的急信……”
多尔衮转过头,眉头跳得厉害。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接过那封信看起来,原本就贯到头顶的怒气几乎要把头皮冲破……
“奴才王大宇敬禀,今听闻王笑已进入山西半月,连抄沁县黄家、榆次翟家、晋中田家、晋源梁家,所过之处,杀人无数、掏心取肺,极尽酷刑。恐其不日即至曲阳,奴才肝胆俱丧,惶恐至极,伏求摄政王速取山西,解奴才灭顶之灾……”
一封信还未看完,多尔衮已明白王笑的意图。
他要保全唐节,留下这根刺在自己背后;同时清理山西境内与大清联络的八大皇商,断其消息、取其粮草;接下来只怕是要联盟瑞朝;然后不带辎重,以最快的速度兵出山西……
才想到这里,又是一声急响。
“报!急报!”
多尔衮一愣,目光从信纸上移开,看向匆忙奔进来的兵士,不等对方开口又猜到了什么。
——王笑的兵马入晋了?
“报,北楚已兵出风月关,进军神速,三日行五百里,业已过榆次,逼近太原……”
多尔衮没想到楚军有这么快,愣了一下。
信纸缓缓飘落在地上。
他看了地上的信纸一眼,自觉失态,于是站起身过去一脚重重踹在岳乐脑袋上,把他踹得头破血流。
“就是你干的好事,王笑都到了,还没除掉唐节……”
第921章 跟我打(求月票求订阅)
阳曲县。
阳曲史称“三晋首邑”,南抵太原、北接忻州,扼晋要冲,是为太原门户。
此地位于晋中盆地,三面环山,南部低平,境北有山系横亘东西,并北屏障,又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
王笑正盘腿坐在阳曲县外一个山洞里,手里拿着一份地图标注着。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对‘晋察冀边区’没什么概念,如今顾名思义地想,就是山西、察哈尔、河北,能借太行山区的地势纵深的地区。
自古以来的战役那么多,但山还是那些山,战略要冲还是那些战略要冲。亲眼看了这些纵横起伏的地势,对古代战争与近代点战争又多了许多感悟。
记忆里那些曾以为没用的知识,哪怕只是‘根据地’‘反扫荡’‘游击’寥寥几个字,也有让他醍醐灌顶之感。
也终于体会到古人说的“天下形势,必取于山西”是什么意思……
王笑从地图上抬起眼,看向远处的群山,微微笑了一下。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连对这句词,也有了新的体悟。
他这一笑的俊逸难以言表,不远处有个妇人看得眼睛一直,手里的馍就掉在地上。
“干什么什么什么,给你这人贩子吃的,你还浪费粮食!”牛老二骂了一句,很是凶恶。
那妇人又忙把馍捡起来吃。
牛老二依旧很生气,转头对廖行良问道:“廖医官,你啥时候给这人贩子开了刀?带着她浪费俺们粮食。”
说完,他还低声自语了一句:“最好给她开死了。”
这最后一句话把那妇人吓得不轻,贼溜溜地眼睛里马上就泛起惶恐。
廖行良正拿着几根细线在那琢磨着什么,头也不抬道:“不会死的……老夫已经很有把握了。”
“那俺也弄死她,不然那些被她拐走或害死的孩子们就太冤枉哩。”
“你有军法管着,不能弄死她的。”廖行良漫不经心道。
牛老二更有些生气,一把抢过那妇人手里剩的小半块馍塞到了自己嘴里。
“你别吃……”
又闷头坐了好一会,他感到有些无聊,凑到王笑跟前,问道:“靖安王,怎么还不去抄阳曲的王家?”
牛老二平时倒也没这么散漫,因为今日王笑把兵士都调到别的地方,留下他在身旁守卫,真是无聊透顶了。
本来看廖行良给人开刀也挺有意思的,但这廖医官最近似乎不爱剖人了,喜欢研究吃食,整日就拿着羊肠在那揉弄。
又不煮,揉来揉去都揉成线了……
至于靖安王,像是到这山里来修仙的,这两天除了到处走来走去,就是看地图、想事情。
这时牛老二终于忍不住问了,王笑倒也肯搭理他,耐心理解道:“我们抄了那么多通敌的大户,消息是瞒不住了。阳曲的王大宇肯定是得到消息跑路了。”
“那他跑了,他那么多家产可跑不掉,俺们不是该把他的家产都抄了吗?”
王笑道:“我问你,王大宇能往哪跑?”
“那肯定是跑到雁门关找建虏啊。”
“那建虏能让我们抄了阳曲王家吗?我们只有五百人,来得及抄家吗?”
牛老二挠了挠头,忽然不问了。
他觉得自己只要听靖安王吩咐,仗就很好打了,为什么要问那么多呢?
于是他又重新大马金刀的往山洞口一站,如门神一般保护着王笑。
……
四野静籁,远远有一只鼹鼠从土穴里爬出来,支着前爪与牛老二互相瞪了好一会,拱了拱长长的鼻子又跑掉了。
这大概是这两天里唯一要行刺靖安王的人了。
牛老二都希望建虏早点来跟自己仗一干了。
等过了中午,太阳又向西移,王笑道:“你挡我光了,走开。”
“是。”
那边廖行良终于动了,起身道:“靖安王,卑职想明白了,可以开始了。”
“哦?这环境可以吗?”
“可以的,不过是小手术……”
牛老二终于找到事情做了,他拿着沾了麻药的毛巾把那人贩子麻晕过去,一脸害怕地看着廖行良开刀。
……
过了一会,王笑皱了皱眉,道:“你为何要纵向切?从这里横着开一个小口不好吗?”
“这……似乎也行,但还未有遇到难产的妇人试过。”
“缝合吧。”
“是,这羊肠线十分适合缝合伤口,往后在战场上给伤兵缝合也很有用处。”
“是啊,如此就是脏器受伤的将士也多了几分保命的机会,此事你立了一大功。”
“都是靖安王指点,卑职不敢居功。”
“我看你是越来越熟练了……”
牛老二听着这些,心里真是惊得不得了。
不仅是靖安王和廖医官,别的几个医官也是一个个很平静的样子,给人剖肚子这种可怕的事,就跟吃饭一样随便,一边剖一边还聊天,这简直了……
——俺上战场杀了那么多人都没这么可怕……而且听起来,要是俺受了伤,他们也要这样给俺缝?
不一会儿,廖行良把那肚皮缝起来,做了包扎。
“静待数日,便可知效果,卑职认为我们已找到了对的缝合方式。”
“嗯,你很好……”
正在这时候,远远有兵士飞快跑过来,禀道:“靖安王,建虏果然派了小股骑兵来保护阳曲王家,有一千人,未带辎重,已在二十里外……”
牛老二见王笑向自己与几个小将招了招手,连忙跟着他往山洞外走去。
这里叫象咀山,站在山顶向下望去,远处的地势一览无余。
王笑道:“我们要吃掉这一小股骑兵知道吗?”
牛老二腰一挺,应道:“俺知道。”
王笑没理他,抬手一指,道:“二顺,你领二百步卒在峪子岭那段山谷阻击他们,昨天让你封堵官道的地方看到吗……此地易守难攻,你需拦住他们三个时辰,能不能做到?”
“是,末将一定完成任务!”
“拦截他们之后,你带人翻过山,到西南方向的细腰岭待命,记得细腰岭在哪吗?”
“末将记得!”
牛老二瞥了二顺一眼,觉得这小子如今还有点样子。
那边王笑又对别人吩咐起来。
“建虏远来力疲,不能突破峪子岭,只能往西北方向的大河村打粮,你领一百人埋伏,烧掉大河村,把他们逼向西南的山涧……”
牛老二便想起来昨天自己也到大河村看过,那地方连年灾荒、瘟疫、战乱,一共也就剩十八户人家。自己昨日过去疏散百姓,偏又遇到一伙人贩子,要拐几个孩子送到太原的青楼去,真该死……
正想着这些,王笑又点到了牛老二的名字。
“牛老二。”
“俺……末将在!”
“你领两百人,在黄岭设伏,昨天你说长得像牛角的那片山坳记得吗?我不要你打硬仗,只需把他们逼进细腰岭,那是断头路……之后,你与二顺汇合,把他们堵在细腰岭的山谷里。”
“然后哩?”
“然后困死他们。”
“末将明白!一定完成任务!”
“很好,要让多尔衮知道,他已经是在和我们大楚的将士打仗了,我们是像瑞军那么好打吗?!”
“不是,我们干翻他!”
……
牛老二领了军令,带着人马到黄岭的山岰间设了埋伏。蹲在草丛里等了一会,渐感腹上剧痛。
渐渐地,愣是他这样一条大汉也有些吃不住痛,额头上汗都流下来。
“牛将军,咋了?”
“别说话……埋伏呢。”
他咬着牙,暗道是不是自己抢了那人贩子吃的馍不干净,但感觉又不像是吃坏了肚子……
正疼痛难捱之际,忽听前方急促的马蹄声与呼喝声传来。
“来了……准备好……杀!”
因肚子实在疼得厉害,这一声令下显得十分凄厉,仿佛一只被宰的猪。
火铳齐射,慌忙逃窜的清兵大惊,一时也分不出这里埋伏了多少人马。
牛老二疼得愈发厉害,几乎直不起腰来。
但他觉得自己要啥啥不会,在讲武堂也是倒数第一,能当将军就只因为又能打又听话,今天哪怕肚子再痛,也得这股建虏给撂下了……
好不容易,依着靖安王的吩咐,总算把这股建虏逼向细腰岭的方向。
等牛老二与二顺会合,终于捂着肚子摔在地上,不停的呕吐起来。
到后来,他只觉胆汗都要吐出来了还在吐……
“将军……将军……受伤了吗?”
“快请医官来,快……”
牛老二头抵在黄土上,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娘的,没死在战场上,居然因为肚子痛死了,窝囊死了……早知道刚才让那个建虏劈上一刀算了,还能得笔抚恤银子给家里的婆娘……
有人匆匆走到他身前。
“怎么了?”是王笑的声音。
牛老二喃喃道:“靖安王……俺完成任务了……”
王笑又向廖行良问了几句话。
很快,廖行良焦急的声音也响起来。
“是缩脚肠痈,大黄牡丹汤……柴胡、黄苓、白芍……许多药都没有,快!把牛将军送回县里……怕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肠痈?阑尾炎你都治不好?”
“牛将军怕是捱不过去了……”
“割了吧。”
“啊这……”
牛老二感到有人抬着自己,接着一股麻药的味道就冲到了鼻尖。
“俺不……不要瘳医官碰俺……”
一觉醒来,牛老二又觉肚子上痛痛的,但却是伤口上的痛。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总觉得肚子里少了啥东西,眼中便有泪水流下来。
好一会之后,转头看去,只见廖行良正站在那,浑身散发着一股得道高僧的气质。
但目光再往下一转,看到廖行良手里的东西,牛老二只觉悲中从来。
“俺的肠子被你掏走了……俺再也吃不了东西了……哇……”
哭声中,廖行良低头看着手里的羊肠,淡淡一笑,只觉自己的医术又上了一层楼……
~~
介休县。
范家老宅。
范永升正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恐惧。
“怎么办……怎么办……王笑要来了……”
范三拔好整以暇坐在那,道:“二叔你怕什么?”
“怎么能不怕?”范永升惊呼道:“那王笑这都抄了多少家了?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到时候剥了我们的心肝下酒。”
说到这里,范永升自己又是身子一颤,又道:“快跑吧,去宣府找大哥。”
“二叔,二叔。你不要慌,坐下听我说。”范三拨拉着范永升坐下,问道:“我们怎么逃?家当、家小,这些都不要了?”
“你爹和你儿子都在宣府,你说的当然轻巧……”
“不是这样的。”范三拔摇了摇头,提起笔在纸上画了两条线,道:“你看,这是太行山,中间夹着晋南和晋中的盆地……”
他又依次在两条线当中写下“沁县黄家、榆次翟家、晋中田家、晋源梁家、阳曲王家……”
“二叔你看,王笑这是一路北上,为的是不让我们这些‘藩商’把消息透给睿王,同时打粮草让他的大军通行,明白吗?”
范永升惊道:“所以呢?他还能放过我们范家不成?!”
“他想抄我们,但不会来,道理很简单……不顺路。”
“不顺路?”范永升只觉不可思议,又喊道:“不顺路他就不抄啦?!”
范三拔笑了笑,又在纸上左边的条线的外面画了一个圈,道:“我们介休范家在这里,太行山以西。王笑要来介休,不能从沁县直接穿过来,得绕道太原再南下,但他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
“他如今直扑阳曲,为什么?因为睿王马上就要攻破大同了。王笑只能尽快北上,没有一丁点时间调头来对付我们,另外也不值得。”
“不值得?”
“几家藩商藏匿的粮食落到了他手里,运也远不走、吃也吃不完。再花费宝贵的时间来抄我们范家,何必呢?”
范三拨说到这里,脸上愈发自信,又道:“二叔看着吧,马上,睿王就会与王笑在忻州决战。大清歼灭唐节,八万大军挟大胜之势;王笑兵马不过数千,仓促入晋应对,必为睿王所灭。战火烧不到介休来。”
“真的?”
“二叔还不信我吗?”范三拔笑了笑,道:“去岁我与四弟随父亲入京,当时便与朝中几位贵人聊过天下形势。贵人们很重视蒙古与山西,著我们范家入内务府籍,主理与察哈尔的贸易,以后朝廷还要派嫡系人马镇守山西,比起昏聩的前朝,这是何等高瞻远瞩?
我之所以再回介休,便是明白我们范家老宅所处的这个位置,既可为大清平定山西提供情报,又能脱离晋中的战场。战火烧不到这里。”
这一席话不管内容是什么,但范三拔笃定的语气还是让范永升安心下来。
至于瑞朝,他从来没考虑过。
瑞朝算什么东西?
唐中元攻取山西,让县里的文武官员投降了,还不是一切照旧?
他有能力有实力管山西吗?有派一个官员过来吗?
自己在瑞朝眼底下还不是堂而皇之领了大清的内务府籍,他知道吗?除了懂派点兵守着边镇,这山西境内有几个瑞朝的官?
那边范三拔又说了一句:“二叔不必担忧,平时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今日不是靳员外邀你到金珠阁聚会吗?不必因这些是阻了兴致。”
范永升听了,拍了拍自己的圆鼓鼓的肚子,笑道:“真没事?”
“没事,二叔去吧……”
范永升笑着,走出大堂,上了步辇出门,只觉天气清朗,因听说王笑掏人心肝而产生的恐惧也烟消云散。
然而才出了门,定眼一看,他忽然整个人僵在那里。
只见大门外一排排汉子正立在那,手里提着刀,正把几名范家护卫的抹了脖子……
“王……王笑来……来了?”
第922章 女人们(求月票求订阅)
番子们已杀入范家,漫天的血铺开,满耳都是惨叫声。
范永升跪在地上,看到几双靴子踩到自己面前。
“你怕王笑来剖你的心肝吗?”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皂服,上面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狴犴,似乎要夺人而噬。
这女人长得不漂亮,脸削瘦而长,眉角还有一道刀伤,一双眼亮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她其实已脱离开了漂不漂亮这件事,范永升看到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是个凶人,而不是男人女人的问题。
“你们……是……”
“大瑞察事府知道吗?”
范永升吓得直哆嗦,只觉自己随时要晕过去。
那女人却还在问。
“你只怕王笑,不怕大瑞朝的王法是吗?”
“我我我……我……”
“杀得差不多了,想一起去看看吗?”
女人一把捉住范永升发髻,拖着他往范府里走。
这一具近两百斤的肥胖身躯,她拖起来只是稍有些吃力。
但范永升的头皮已溢出血来,痛得他哇哇大哭。
他努力爬行着,试图跟上女人的速度。
“你怕我拖不动你吗?”
“啊!”
剧烈的惨叫声中,范永升一双腿被斩了下来……
他疯了一般挣扎。
“你想摸我的手?”女人又问道。
范永升恨不得立刻去死,一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哪也不敢碰。
他就这样被一点一点拖进范府的大院。
到处都在杀人,但他顾不上了,头皮似乎要被掀开。
“我捉痛你了吗?你想剃头吗?”
范永升用尽全力,这才吐出两个字。
“没……没有……”
女人继续往前走,嘴里一句又一句慢悠悠地问着。
“你知道你们介休县去年才交了六千银子的税赋吗?”
“你知道陛下每顿都吃土豆吗?”
“你知道陛下收到了沁县黄家的银子是什么心情吗?”
“你知道黄永发告诉陛下你们范家才是藩商里最有钱的吗?”
……
“艾镇抚,他似乎……已经被吓死了。”
艾胜楠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范永升瞪着眼,整张脸已经僵硬,确实已经吓死了。
她冷笑一声,问道:“范三拨、范四拨呢?”
“他们想从后门逃,被指挥使大人拿下,丢到粪坑里淹死了。”
“杀到没人反抗为止,清点财物粮食……”
~~
半天之后,艾胜楠迎到一辆马车前,拱手道:“殿下,办好了。”
马车里,唐芊芊漫不经心问道:“点出有多少粮食了?”
“超过一百万石。”
“运一半回西安。”
艾胜楠想了想,问道:“可陛下的意思是全运回去。”
唐芊芊道:“以后父皇若出兵山西,又要再运过来,费这事做什么?”
艾胜楠低声道:“卑职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依陛下的想法,只答应让北楚的兵马进入山西与建虏打仗,我们大瑞只要坐壁上观即可,似乎并没有派兵出征的意思……”
唐芊芊道:“想法是会变的,你按我说的做就是。”
“是。”
唐芊芊又吩咐道:“你留在介休处理后续的事宜,去把花枝叫来。”
“殿下不带卑职继续北上吗?”
“不带。”
艾胜楠抄家时凶得厉害,此时却显得十分温顺。
她抬头看了唐芊芊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唐芊芊不再看她,放下车帘。
艾胜楠犹豫了一会,又道:“卑职有事向殿下禀奏。”
“近前说吧。”
“是。”
艾胜楠走上前两步,低声道:“出这趟差使之前,陛下曾召见过卑职……”
“五月二十三,辰时,在父皇见了李帛柏之后?”
艾胜楠心里一惊,脸色发白起来,应道:“是。”
“这事你要么第一时间与我说,要么不说,现在说算怎么回事?”
“卑职的前程性命皆是殿下给的,绝不负殿下。”
马车里唐芊芊没有回应她这句话。
艾胜楠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当时陛下吩咐了卑职两件事,一是让三殿下领老营骑兵撤回陕地,二是请王笑去西安议盟……”
“你现在说这些,是因我不带你继续北上,你完不成这些差事了是吗?”唐芊芊反问了一句。
艾胜楠没了抄家时的气势,头埋得更低。
“卑职之所以先前不说,只是担心殿下怨怪陛下。并且,卑职并未想安陛下的吩咐行事。殿下此去,是兵危战凶之地,允许卑职随行守卫。”
唐芊芊问道:“但你觉得父皇说得对,是吗?”
“是,卑职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陛下雄才伟略远胜周衍小儿。殿下你又是世间奇女子,能倾心王笑,是他的福分。于公于私,王笑理应扶瑞,而非扶楚。如今建虏欲借道山西攻伐山东。陛下想要招揽王笑,予以显爵,助他破敌。这条件并不过份,对殿下和他都是好事……
而三殿下孤师陷于大同,完全可效陛下当年被围剿时金蝉脱壳之计,只要保全精锐,先返陕地整备,等陛下与王笑议好盟约再卷土重来,岂不比好过如今的处境?卑职越想越觉得陛下说的没错,这才想开口劝一劝殿下。”
艾胜楠说完,拱手站立了良久,马车里唐芊芊才叹息了一句。
“我曾与你说过那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吗?笑郎所追求的,从不是父皇想要的家天下。”
“卑职虽不明白,但可以不问对错,只以殿下马首是瞻,求殿下允卑职随侍。”
“你觉得我是错的,父皇是对的。却还打算听我的?”
“是。”
唐芊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
等花枝兴高采烈的从范家出来,走到马车前,看到艾胜楠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只是大咧咧问道:“你是不是偷拿了什么珠宝被教训了?”
她也不用艾胜楠回答,径直就想迈上车辕。
却听唐芊芊吩咐道:“由胜楠随我北行,花枝你留在介休,抄完家再来找我。”
“哦。”
花枝也不多问,觉得跟唐芊芊去找王笑玩也不错,留下来抄家也不错……
~~
济南。
几封秘信被交在左明静手中。
“左大人,这里面有一封是锦衣卫从京城传来的加急情报。”
“京城的情报?”左明静讶然,问道:“为何会送到知事院来?”
“靖安王和柴指挥使都不在,要请殿下定夺……”
左明静也不敢拆,连忙去找淳宁,却见缨儿正从淳宁院里出来,低声道:“殿下刚睡着呢,她不太舒服,又嘱咐不要写信告诉少爷。”
“这里有封要紧的信……”
缨儿于是有些为难。
淳宁因为有孕在身,最近变得有些嗜睡,又因为担心王笑跑去山西打仗,情绪也有些不稳定,在人前还好,有时候独立坐着就莫名其妙哭出来……
缨儿觉得自己该照顾好她,主动又挑起了不少事做,都有些力不从心。
但这种‘要紧的事’缨儿还是不敢作主,于是轻手轻脚回到淳宁屋里,低声道:“殿下……”
虽然只是这样轻唤一声,淳宁又惊醒过来,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夫君什么坏消息?”
缨儿赶紧安慰了她,又添了几分心疼,觉得殿下以前可是从来不这样,要是少爷或者小竺在就好了……
“没事的,是有京城的情报回来了,明静姐想让你看。”
淳宁这才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端庄,点了点头,应道:“明静来了?让她过来吧。”
左明静站在屏风前听着这些动静,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情报,心念一动,拆开来先扫了一眼。
她眼中泛起些诧异,却是迅速收敛起来,绕过屏风,温温婉婉道:“殿下,是好事,劳召已经安全了,是否马上告知靖安王?”
……
等左明静再退出来,眼中的忧虑之色又重新泛上来。
她手里的信确实是劳召传来的。
但内容却十分奇怪——劳召竟是以家仆的身份询问三少爷是不是在满洲留下一个儿子。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左明静思量万千,始终有些不明所以。
为何会有这样一封信传过来?
这种大战之时,不递军情,却是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儿子?又是谁生的儿子?
他还有别的女人吗?
想来,当时他从辽东归来,只说是蔡悟真与秦山河相救,但从坟山之战到离开沈阳前的那一段经历似乎是从来不提的……
左明静不由蹙起眉头,觉得这封情报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锦衣卫的情报网,也试探自己这边的反应……
——可眼下殿下是这种情况,万不敢让殿下再知道这事吧?
左明静感到自己瞒着殿下的事越来越多了,偏每一桩又都是会引得她情绪不稳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如何是好?
她心里为难,只好提笔给王笑写了一封信,与劳召递的情报一起仔仔细细地用蜡丸封好,派人快马送往山西。
但做完这一切后,心中的不安感还是挥之不去。
凭直觉,左明静敏锐地感受到这件事背后很可能是某个女子所为,而且是一个极危险的女子……
心想着这些,左明静转过头,看到顾横波素面朝天,打扮得简简单单,正在埋首案牍。
哪怕是这个富有心机的顾横波,也从未让她感受到这种危胁……
~~
京城。
曾经的王家,被大火烧毁的庭院又修好,比往日还多了几分气派。
苏茉儿与萨仁嬷嬷站在楼阁上,看着远处庭院中正修剪草木的劳召。
“他把情报递出去了?”苏茉儿问道。
“是,但我居然没发现这奴才是什么时候递出去的,也没能捉住和他接头的人。”
苏茉儿并不惊讶,道:“王笑用的人,自是有几分本事。”
“让他知道小阿哥是王笑的儿子没关系吗?”
“只要他不知道是娘娘生的就行,你是怎么说的?”
萨仁有些冷笑,道:“这奴才阴险得很,他其实听得懂满语,平时故意不显露出来,但每次有人说话他都支着耳朵听。我杜撰了一位格格,让奶妈们抱着小阿哥闲谈,用满语说了一句‘格格也是没办法才把孩子寄养在这里,这孩子的阿玛可是大清的死敌’,他听到后果然留了心,几次都端详了小阿哥。”
苏茉儿点点头,叹息道:“小阿哥这相貌,他该看得出来。”
她的语气里有些担忧和茫然。
萨仁又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等着吧,娘娘很期待王笑是怎么回复的。”
“我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只要明白娘娘才是掌控一切的主子就可以……”
第923章 换对手(求月票求订阅)
黄河在河套平原有一支流,名‘大黑河’,流域土质黝黑肥沃。因这里生活着蒙古土默特部,而得名土默川。
在俺答汗时期,许多汉人在白莲都首领赵全的带领下逃到土默川开垦农垦,称此地为丰州,蒙古称之为‘板升城’,而‘板升’是房子的意思,汉人喜欢盖房子。
掩答也曾多次入侵楚朝,但经历了灾荒与战乱,消耗不及回报,俺答也最终选择封贡于楚朝,将赵全送入楚朝处死。
封贡之后,土默特蒙古已经是楚朝的盟国,楚朝一方面招回愿意还乡的百姓,另一方面也允许贫困衣食无着的流民投奔土默特蒙古谋生。
俺答召集各族能工巧匠,模仿元大都,在些建立了一座雄伟的城池。该城竣工后,楚廷赐名为‘归化城’。
归化城由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当地蒙古族人民给它起名叫‘库库和屯’,意思是‘青色的城’,译为‘呼和浩特’。
到了后金征服蒙古时,皇太极击败林丹汗,追到归化城,大肆烧杀掳掠。
青色的砖城成了一边焦黑,大量的百姓被杀伐或掳掠为奴。
之后皇太极以土默特蒙古的名义与藩商贸易,这座焦土之城成了大清在长城以北的物资集散之地。
一个名叫刘昌的包衣正扛着三袋粮食放进车队。
他肩上虽有粮,肚子里却饿得厉害,竹竿一样削瘦的小腿打了一个颤,肩上的麻袋掉在地上,竟是扛也扛不起来。
鞭子很快落下来。
“狗奴才,又想偷懒?!”
刘昌趴在地上,看着一支支赤脚从身边走过。
没有人敢给他出头,有这种胆气的人早死了……
他挨着疼痛,不明白自己的祖辈为什么要到这样的地方来。
只隐隐约约记得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也会说些更久以前的故事。
“你太爷当年过不下去啦,只好跟着白莲教造反,后来啊,起义失败了,只好逃到这丰州来,没想到这塞外的日子渐渐好了……”
说到后来,老头子又唱起歌来。
“人言塞上苦,侬言塞上乐。时雨既降沙草肥,丁男释甲操锄犁。夫耕妇织朝复暮,荜门鸡犬皆相依……”
刘昌回忆着这些,咬着牙把地上的麻袋再扛起来,背上的血顺着他身上的破布往下流着,汗浸在伤口里,疼得厉害却又习以为常。
他里恨恨念叨道:“人言塞上苦,侬言塞上乐!”
然而这天干完活,他与别的奴隶们再次被关进圈子里的时候,隐隐约约却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圣女降临,白莲重生……”
刘昌转过头,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到一双双眼睛里泛出狂热的光……
~~
长城。
又是一场血战。
唐节身上的盔甲破碎,躯体上还插着两支箭矢。
就是他也觉得吃不消了,忍不住又向西看了一眼。
天边的残阳一点点落下,清军还没有收兵的趋势……
又有炮火击在长城上,北面有快马狂奔而来。
“报!报……察哈尔部包围过来了……”
“大帅,撤吧!”
唐节没有回答,又用长槊捅下一个攻上城的清兵。
混乱中有人一把将他拉进堡内。
“将军,可以撤了。”
是石梦农的声音。
唐节身上的杀气渐敛,有军医上来给他治伤,也不用麻药,直接剐开他的血肉取出箭矢。
他胸膛起伏得厉害,血也涌得厉害。
“他们……他们到丰州了吗?”
“还不知道,但我们只能撤了。”石梦农语速飞快,道:“长城也快被攻破了,北面的蒙古骑兵也来了,再不撤就晚了。”
“那些百姓跑不远的,现在撤……如果进不了丰州……建虏要追上……”
石梦农摇了摇头,道:“只能相信他们了。”
“老子……老子就是不信他们……”
“赌一把吧。”
“娘的!”唐节大骂一声,嘴中血沫横飞,也不知道是因为伤痛还是这局势。
他眼看着身上的箭矢被拔出来,大喝道:“趁夜撤!老子断后!”
~~
“报!唐节往西北方向撤了……”
“报!派去阳曲的一千轻骑被歼灭了……”
“报!北楚军已过太原,兵逼忻州……”
多尔衮听着这些,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把沙。
他觉得自己是那样强大,轻易就能握住这些沙土,但不知为何,它们总能从指缝间一点点漏下去。
他回望着这一片苍茫的天地,北面是万里的长城,南边目光望不到的地方有着雄浑的雁门关。
唐节逃了,王笑来了。
这一战呕心沥血,破雁门、破大同,扼守了山西的头颈,分明是取得了战略优势。为何却觉得自己受挫了?
因为还不尽如人意。
因为自己害怕王笑了……是吗?
多尔衮觉得不是,他一脚踏在沙土上,依旧以胜者的姿态傲然而立。
“摄政王,是否派大军追击唐节?”尼雅哈问道。
“不。我们的对手已经是王笑了。”
“可若是让唐节在塞北休整……”
“本王会亲自坐镇大同,他翻不出风浪来。”多尔衮道。
短暂的迷茫而后,他重新振作起来,一道一道军令传达下去。
他命令土默特护军统领哈宁阿继续追剿唐节,不得给其喘息之机。
任征南大将军博洛为统帅,征西大将军蔡家祯为辅,共率大军南下,务必歼灭王笑入晋的兵马,占领山西并进兵山东。
同时传令回京城,命阿巴泰率军再次南下攻打德州,拖住北楚主力大军,防止其增援山西……
时隔一年之后,清与北楚之间再次开战。
多尔衮知道,这一战已不再像德州之战那样,只关系山东政权的存亡。
上次的德州之战败了,自己还可以撤回燕京,卷土重来。
但这一次赌的是双方的国运,是你死我活。
他蓦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输不起了……
竟然输不起,那就赢。
大清朝必然在我手上入主中原,成统一伟业!
……
李爱淑抬眼看去,只看得到天际的群山。
她看不到博洛离开的身影,却知道他已经统率大军南征了。
远远听到数万将士的欢呼,她可以想像他是何等的威武、意气纷发……
李爱淑其实可以去送送博洛的,满洲兴起不过数十年,原本就是儿子都可以收继老子的女人的部落,并没有朝鲜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礼仪规矩。
去看一眼也没什么的,今日是他飞黄腾达的起点,往后建功立业、平定天下便是从今日始……
但李爱淑思来想去,依旧没有起身,只是再一遍告诉自己,与博洛之前已经结束了。
良久之后,听到外面多尔衮回来,她心里更加迷茫起来,觉得摄政王待别人凶狠,待自己却是温柔的。
她的两个男人都是这世间手握重权的王爵,一样的威武,一个给了她无上的尊崇地位,一个给了她男女欢情和孩子……
李爱淑委实不知自己心里更喜欢哪个一些,又不能和人诉说这种烦恼,愈发觉得凄苦。
过了一会,又听到多尔衮在外面大声叱骂。
“岳乐!本王不杀你已是大度,你还敢来聒噪?!”
“摄政王,大同城里留下的三万百姓都是心向大清,这才没有跟着唐节逃跑……求摄政王开恩……封刀吧!此为我大清长治久安之计……”
“当”的一声,似有兵器声响。
李爱淑慌忙跑出去,正见多尔衮提着一把刀要砍跪在地上的岳乐。
岳乐又被削了爵,只穿着一袭白衣跪在地上,光亮亮的脑门上磕破了皮。
李爱淑没有太多犹豫,慌忙就冲上前拦住多尔衮……
“王爷,饶了他吧。”
也许因为岳乐是博洛的亲弟弟,她想保全他;也许是想看看多尔衮有多宠自己;也许真的是心善,想为大同百姓求情……
但不论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李爱淑抱着多尔衮的腿跪在地上。
“王爷,封刀吧……哪怕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他积一点福分吧……”
多尔衮低下头,看着泪水涟涟的李爱淑,良久没有说话。
……
尼雅哈冷眼看着这一幕,飞快与苏克萨哈对视了一眼。
换成以前,谁敢忤逆多尔衮,早被一脚踹开了。
心软了?
猎犬的牙松了,还能捕猎吗?
如今看来,这位皇叔父摄政王怕是快要没用了……
~~
忻州。
相传以前刘邦北上抗匈奴,兵困平城,也就是如今的大同,后来刘邦脱围南撤,到忻口方摆脱追兵。破涕而笑,六军欣然如归,因“欣”通“忻”,忻州之名由此而生。
刘邦反正就是这个德性,但也可以看出忻州的战略位置很重要。
山西很多地方战略位置都很重要,王笑已经习惯了……
云中山系和太行山系一起包围着忻州和阳曲县。
两地便成了群山中的两个盆地,如同一个葫芦。
王笑就驻兵在葫芦中间的小五台山。
他兵力太少,如果进兵忻州,很可能就像唐节在大同一样被人包围起来。
他又不像唐节那么傻。
如果唐节还在大同受困,王笑倒也可以继续向北进军,扼住代县与忻州之间的要道。
但探马传来消息,八旗大军已出雁门,过代县,逼向忻州。
王笑于是不继续北上,驻兵山腰,以逸待劳。
他安营下寨的两天之后,唐芊芊的车队汇入了这片营寨……
……
艾胜楠站在一块山石上,望着楚朝的大营,眼中泛起一些思量。
楚军多是不披甲的,行动灵活,武器也五花八门,她却能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出别的军队身上没见过的精神气来。
她觉得,若是瑞朝最精锐的老营对上这支仅有五千人的楚军,怕是两万人也难以取胜。
至于王笑,她来这里之后只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护卫七殿下到时,王笑亲自出营来接。
艾胜楠之前就试想过他是如何风姿卓绝才能让七殿下倾心,但一见其人,依然感到惊艳,只觉其仪容气度天下无出其右者。
她杀人无算,自问也是铁石心肠,但看到王笑与七殿下执手相看,也有种春风化雨之感。
是那种……很早以前,还是小女儿家时憧憬过的金童玉女。
艾胜楠就不明白了,如此神仙伉俪,七殿下为何就不劝劝他归于瑞朝,从此夫妻协力,长久相伴?
只看王笑的眼神,便知他分明也是爱煞了七殿下的。
之后,七殿下与王笑入了帐,就没怎么出来过……
艾胜楠就只在昨日有军报传来后,见过两人一起听了军情,仿佛黏在一起似的。
于是她心头的疑惑更浓。
忽然有个粗莽的楚军将领走过来,喊道:“艾大人,开饭啦。”
艾胜楠知道对方叫牛老二,但不知是排行还是名字,总之是没头脑的蠢货一个。
因牛老二受伤未愈,算是营中最闲的将领,故而领了吩咐多照顾这些察事府的番子。
他领着艾胜楠着,一路絮絮叨叨地说些闲话。
“俺这不是伤,是病了,廖医官给俺开了刀,截了一断俺坏掉的肠子,听起来可怕吧?但俺眉头都没皱一下,响当当的好汉,哪会怕这些……”
牛老二其实有些害怕艾胜楠。
这女人冷着一张脸,气势凶狠,看起来就很吓人。
但他不愿落了楚军的面子,只好装成不怕,又通过说话来掩饰内心的惶恐。
从开刀说到廖医官,又说到剖产之事。
艾胜楠忽然问道:“你知道七殿下给王笑生了儿子吗?”
牛老二挠了挠头,小声道:“其实俺知道,但俺们一般不说这个……”
“你知道?那你知道王笑没有给我家七殿下名份吗?”
牛老二愣了愣,心里更害怕了。
“俺……管不了这些……”
“你们楚朝公主有孕,王笑便研究这剖产之法,不惜背负骂名,他担心过七殿下独自生产吗?”
“这……这……”
牛老二偷偷瞥了艾胜楠一眼,额头上冷汗冒了出来,肚子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这关俺屁事哦?你要这样逼问俺……
“看!那是廖医官,艾大人去问他吧……廖医官,廖医官,你等等俺们啊……”
牛老二于是领着艾胜楠又去了廖行良的营帐。
艾胜楠对剖产之术也有些兴趣,背着手冷眼看了一会。
牛老二见她不再问,松了一口气,没一会又絮絮叨叨起来。
“看,那个妇人就是开过刀的,你看她气色还好吧?俺和你说,她是个人贩子,跑到大河村拐孩子,漂亮的也、拐丑的也拐,送到青楼要么当妓子要么当打杂的……”
廖行良正在熬药,觉得这个高瘦女人在这里转来转去的让人压力颇大,牛老二说话也让人烦。
接着,他一转头,只见艾胜楠提起刀,干脆利落地向下一扎,把自己仔细照料了好几天的病例捅了个对穿!
“噗”的一声,血溅在担架上。
“啊这……”
“你还能救活她吗?”
艾胜楠冷笑一声,拿着刀在廖行良身上擦了擦,收入鞘中,转身就走了出去。
牛老二双手捧着脸,又惊又喜又害怕,忙不迭又跟了出去。
“廖医官,不关俺的事,俺可没违军法啊……”
第924章 麻烦事(求月票求订阅)
“你从哪招来的下属这么凶?”
王笑听说艾胜楠的事,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向唐芊芊问道。
“她也是苦命的,小时候因为一颗糖就被一江湖杂耍的拐走了,挨了不知多少棍棒。”唐芊芊道:“但这次杀了人,她怕是想替我出头。”
“嗯?”
“你偏对周眉那丫头好,我给你生儿子的时候却不见你鼓捣这些。”唐芊芊轻嗔了他一句。
王笑摆了摆手,道:“那便饶了艾胜楠这一次,我们好不容易相见,不必因为点小事费神。”
唐芊芊就任由着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揭过去,笑了笑,道:“说来你得防着她一些,小心她把你拐到西安当大瑞的驸马。”
王笑奇道:“我还不是吗?”
挨了唐芊芊轻轻一捶,他反手又搂住她,香了一个。
她如今愈发有些韵味。
两人相处,哪怕是只是对视一眼也觉情浓。
腻歪了许久,他们才谈起各种事情。
“儿子呢?谁在带?”
“圆圆姐在带。”
“眼下还小,但以后如果总是由女子带着也不妥。”王笑又道:“不如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抚养。”
“此事我也在考虑。”唐芊芊反将了一军,问道:“大哥上次来西安提了一个主张,笑郎知道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有些含而不露的笑意,会心地避过这个话题。
唐芊芊倚在王笑肩上,低声道:“笑郎若能放下些许志向,我们一家三口自是很快便能团圆,但我知你心意。”
“嗯,我也知你。”
“彼此彼此。”
王笑知道,如果唐芊芊开口劝些什么,自己不说马上答应,至少会有些犹豫。
但她从来不劝,既让他心生愧意,又觉此生得如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唐芊芊道:“我这次过来却不是来陪你的,有两件事要办。一是救出老三,但此事我的办法与父皇的办法不同,非是直接让老三带老营骑兵逃了这么简单,笑郎打得越好,老三才越安全;二是,你的兵马入晋,有我在,才好使你与瑞朝文武相安无事,减少摩擦……”
王笑道:“我们还是多摩擦为好……”
唐芊芊回头又嗔了他一眼。
本来两人开开心心的,忽听帐外禀道:“靖安王,有济南的急信。”
王笑出帐接了信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儿子吗?
……
“若这药不灵,若本宫再有了一个孩子,你说该叫什么名字好?”
“那就叫玄烨?王玄烨倒也是个好名字……”
雍和苑里那些个日日夜夜,他一直刻意不去回想。
但现在,布木布泰这疯女人竟是又这样强势地逼压过来。
左明静字里行间的小意提醒、关怀、担忧,隐隐还有些责怪之意,也让他心绪更为复杂……
王笑思来想去,觉得京城的消息是不能再让知事院经手了。
自己亲自打理倒也可以,但接下来是要去山里打游击的,怕是不能及时处置。
——这种事,也只能再厚着脸皮让嫡亲大哥帮忙了。
王笑算了算时间,王珍如今该离开西安,走到安阳一带。
他于是写了一封信,将自己不小心在清朝搞出一个孩子的糗事说了,准备请王珍坐镇德州,处理京中往来情报。
哪怕如此,王笑依旧觉得不妥。
本来想把王珍叫到面前来臭骂一顿的,现在却只能腼着脸请他出面收拾烂摊子,也不知回头会不会又自作主张。
但没别的办法了,手下人虽多,能绝对信得过且有能力处理此事的,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人选。
事实上王笑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布木布泰这一手,敲打、离间、拢乱、诱捕、试探都有,却还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这女人心机叵测,大哥不要理她,但要也小心提防她的圈套……”
写到这里,王笑又是心中一凛,停下笔来。
圈套?
他喃喃道:“这事不能让大哥知道。”
布木布泰可不是芊芊,谁知道会挟持着这个孩子做出什么事来,很可能就是想要利用大哥……
王笑想到这里,皱头皱得越发深,把写好的封放在烛火上烧掉。
他敲着额头沉思了良久。
劳召落到了布木布泰手上,整个北方的情报网递来的消息里就像藏着定时炸药,自己不能及时处理,又不能让眉儿处理……
大哥二哥也不行,别的外臣更不行。
明静呢?
怕她迟早瞒不住眉儿,哪怕能瞒着,以她对眉儿的忠心,也不知要担多大的压力。
他沉思了良久,到最后还是提笔给左明静回了信。
“往后北方情报,先交顾横波筛查其中‘无用信件’,再由你亲自定夺……”
那边唐芊芊等不到王笑回来,转到帐前,见到桌上的余灰,轻轻“嗯哼?”了一声。
王笑少有事瞒她,这次却敢不直言。
他岔开话题,以一副郑重其实的口吻道:“我大哥给你父皇的提议,建虏已经知道了。”
“怎么会?”
“瑞朝中枢里怕是有建虏细作……”
~~
布木布泰看着手里的情报,微微冷笑了一下,放在烛火里烧掉。
苏茉儿偷偷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娘娘,其实……陛下心里还是孝顺你的……”
布木布泰不置可否,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我没有换掉皇帝的意思。不过是一着闲棋,试探、利用一二罢了。”
她这般说着,眼中却泛起些傲意来。
表情仿佛在说“王珍能跑到西安去提议,扶那女人的儿子继承王笑的基业,本宫难道没给王笑生儿子吗?本宫的儿子才是他的长子。”
苏茉儿愈有些忧虑,低声又道:“此事若是让陛下得知,怕是不妥吧?”
“我是为了他好。”布木布泰道,“倘若这一仗多尔衮能打得赢,天下只会是爱新觉罗家的,你担心什么?”
“倘若打不赢呢?”
“那……今时今日,爱新觉罗家已输不起了,但我博尔济吉特还输得起。”
布木布泰说到这里,似想到什么,微微笑了笑,道:“今日见到尼雅哈家的女儿,长得真好,叶赫那拉氏出美人啊……小丫头粉雕玉琢的,往后大了,相貌该是不输东哥,可惜大了几岁。”
苏茉儿知她心意,笑道:“小阿哥才那么丁点大,娘娘岂这般着急的?有人说东哥是女真第一美人,娘娘却是满蒙第一美人,还是娘娘更盛一筹。”
“我是怕你忘了,当年建州部和科尔沁部、叶赫部是何等的深仇?短短几十年间大家却成了亲戚,你以为是什么力量把这些部落合在一起?”
“娘娘的意思是?”
苏茉儿只觉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太后娘娘了。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布木布泰又换了一个话题,道:“战国时,楚国攻找韩国,韩国使者派使者到秦国求助,秦宣太后说‘以前我伺候先王的时候,他把一只腿放在我身上,我就感觉快被压死了,可是他把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却觉得一点都不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好处’,明白了吗?天下人、天下事,便是一个‘利’字罢了。”
苏茉儿愣了愣。
她知道随着形势的变化,娘娘的处境渐渐有些像秦宣太后。
秦宣太后本是楚人,入秦成了秦惠文王的媵妾,是秦昭襄王之母。后与义渠戎王私通,并为其生下两个儿子……
最后,她引诱义渠王入秦,杀之于甘泉宫,秦国趁机发兵攻灭义渠。
苏茉儿不确定的是,布木布泰想要如何做。
她心中忧虑更甚,低下头小心地提醒道:“可王笑……未必是义渠君。”
“是啊。”布木布泰微微一叹,道:“谁是秦,谁是义渠戎,便看山西这一场仗了……”
~~
博洛已率军抵达了忻州。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下令休整,同是观察着王笑的动向。
“王笑不守忻州,却驻兵与山腰,是打定注意随时遁入山林了。”
“他一向是这样奸诈德性,不敢堂堂正正决战。”
博洛摇了摇头,道:“我们八万大军南下,他不过五千人。不可能与我们正面决战的。”
他指了指沙盘,又道:“他扼守要冲之地,壁垒森严。要攻破他的防线不难,费时费力。却难以歼灭他。这是阳谋,他想拖我们的时间。”
蔡家祯应道:“但他应该比我们更急,只要我们能击败唐节,他早晚必败。”
“比谁更有耐心不成?”
博洛道:“他能进入山林,当我八旗勇士不能登山吗?!传令下去,明日先锋营冲阵……弗昂枯,你领三千人,从盘道沟上山,居高临下,从东面冲营、阻止楚军逃遁。呼塔布,你领三千人,翻过小西沟,从西面围攻……”
“喳……”
次日,天色未亮,费昂枯便领兵出发了。
他知道端重郡王擅战,不像以前那些死在王笑手里的将领。
这次与王笑打仗,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不再跟在王笑身后猛追,而是包围上去,让对方的伎俩发挥不出来……
这山自然是不好攀的。
费昂枯带着三千人还要绕了一个大圈,足足走了一整天,才在山里一点一点逼近小五台。
远处不时有火炮声与杀喊声传来,可见正面的攻势也是十分激烈。
到了傍晚,费昂枯下令士卒休整,准备等次日一早,配合博洛的大军一举拿下王笑所部人马……
~~
到了次日一早,博洛再次率兵向王笑的阵线发动了进攻。
清军很快就跃过了战壕。
博洛看着远处的动静就意识到不对,果然不然,那里已是一片空营,王笑部已不知所踪。
“初战告捷!楚军被吓跑了……”
有兵士欢呼起来。
但更多人却只感到茫然。
一切都显得太简单太容易,让人莫名地感到空落落的。
蔡家祯与博洛对视了一眼,道:“他若要这样打,我们不必理他,直接一路南下,占据了山西各城,兵出太行陉,他拦不住。”
这是正理,博洛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吩咐下去,继续行军。
士卒们又把前面的深沟高垒填平拆除,大军缓缓向南。
但博洛等了许久,始终没见到费昂枯的三千人回来……
这三千人如凭空消失在了大山里一般,竟是连一个报信溃兵也没看到……
与王笑的第一次交手显得十分平静,却给博洛心里蒙上了一片阴影……
第925章 归化城(求月票求订阅)
辎重和火炮缓缓行走在山中的道路上。
博洛回过头,看着狭长的山谷皱起了眉。
“王笑会来劫我们的辎重。”他低声喃喃道。
这一仗之前,博洛仔细复盘了王笑在辽东的打法,觉得这是一种颠覆前人战法,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擅用游军。
如兵法所言,“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羸挠盛,结阵趋地,断绕四径。”
在以往,几乎所有的清军大将都在这套战法下吃了亏。
但博洛已产生了足够的警惕,他传令大军不必着急行军,先集合搜索山林。
清军如同梳子一般,执弓向山林中步步而行,果然见有楚军探子如惊鸟一般窜走。
“拿下他们!”
呼喝声此起彼伏,箭雨袭落之后,射落了寥寥几个楚军,其余人却飞快在山林中跑得不见踪影。
博洛这才下令让大军继续通行。
他亲眼看了看那几具楚军的尸体,见他们也没戴甲,只穿着轻便的墨碧色衣服,质地却是好的,身上还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吃食、伤药、火铳、火折、毒药、千里镜……
这些都让博洛感到忧虑。
自己这边折损了三千人,但楚军的伤亡却不过百余人。
都说王笑兵少,但其兵卒的精锐程度和装备却是远非以往的楚军可比。
这样一边以箆梳战术确保安全,行军的速度更慢下来。
整整一天,清军不过行了十里。
是夜,博洛调派了上万兵士,散过许多小股,布在大营军周围,架火堆,高声喧哗,以为疑兵之计,试图给王笑压力,使其不敢袭营。
博洛也一夜未睡,他坐在篝火畔,也感到这一仗的艰难。
他觉得这一辈子并不顺遂,皇太极在世时不喜他阿巴泰,屡次削爵。
那些年,大清真正耀眼的宗室,除了皇太极一脉,都是元妃佟佳氏、大妃乌拉那拉氏的子孙。代善的儿子们、阿济格、多铎,这些人正眼都不瞧他。
恰是王笑,让这些人相继倒下,才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博洛又想到那一夜刺杀多尔衮的刺客。
其实他想过,让多尔衮死了,自己也就有了收继李爱淑的机会。
但她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博洛更大的野心……
此时他看着火焰,只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先太祖崛起于关外,皇太极突然身死,福临冲龄继位,多尔衮手握重权却无子嗣……
原来,这大清的皇位是该留给自己的儿子。
博洛相信,李爱淑肚子里一定会是个儿子,努尔哈赤该由自己的儿子继承。
这是上天注定的。
眼下唯一的槛,就是渐渐死灰复燃的北楚了。
只要歼灭王笑,挟此大胜之势、泼天的功劳与威望,没有人能阻挡这一切。
博洛想着这些,眼中火焰愈烈。
王笑,你该死在我手上……
~~
王笑透过千里镜看着山下的火光通明,打了一个哈欠。
“嗯,有两下子。但没有用,让他慢慢折腾吧。”
“我看笑郎今日可是吃瘪了呢。”
“反游击战的根本还是要发动群众。”王笑道:“他这种累死累活的打法还只停留在战术层面。但不怪他,他就是通了天,也没办法反我的游击。”
“嗯?”
“娘胎里就是带着病的政权,他们代表的是满洲军事贵族集团、以及依附他们的士绅。之所以屠城、圈地、剃发、易服、文字狱,因为他们是少数人,只能通过暴政迫使多数人臣服。
这套少数人的暴政能迅速给它带来秩序,但它恐惧多数人的力量,这种恐惧刻在它的骨子里,于是,偏执到骨子里的奴隶制、封建的愚忠思想是它的必然,它只能选择禁锢、保守,带着它统治下的神州大地沉沦下去,这是它骨子里的问题。
换言之,没有一个爱新觉罗能从根本上治这种病。他们不可能发动群众,那就不可能反我的游击。”
王笑说到这里,放下手中的千里镜,淡淡道:“让他去忙吧……”
~~
塞北,归化城。
刘昌跟在苏简身后,一路向城墙走去。
这里的每一栋房屋都显得残破,墙根下是焦黑的痕迹。
那是十余年前皇太极征服漠南蒙古后留下的功勋。
刘昌却知道……白莲不灭。
他的祖辈在苛政之下追随白莲教奋起反抗,最终参与缔造了这片城池。
如今,圣女重生,白阳再现,他得到了无畏的力量,再次推翻了那些所谓的主子,开城门,扶义军,重新占据了这座塞外城池。
刘昌崇拜眼前的苏简,认为他是圣子。
一个神仙模样的人,愿意与自己这样的小包衣说话,听自己的困难,给自己食物、衣服,永远都是热忱地激励自己,眼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鼓舞目光……
他还能引天火,降神罚,神机妙算,说义军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刘昌始终记得,自己跟着苏简打开了城门,建虏的兵马杀过来,本以为要死了。
“不要怕,义军马上就来了!”
接着,义军果然来了……
走上城墙,刘昌便见到了站在那的圣姑,她正拿着一柄长矛。
刘昌曾亲眼见到她一矛捅死两个虏兵,手一洒,就能让许多人栽倒在地……
“慧儿。”苏简喊了一声。
圣姑不说话,转身走开了。
刘昌觉得圣姑就该是这样冰冰冷冷的样子……
~~
“苏简用完了,可以杀了。”余从容道。
魏几悦想了想,沉吟道:“大敌当前就除掉自己人,不好吧?何况拿下归化城,他是立了大功的。”
“此人我们掌控不住,放任自流,必有大祸。”
“这不是杀他的理由。”
余从容道:“他不遵纪律,不听管控,几酿大祸,本足以惩治。如今蛊惑百姓为妖教,当以妖教首领论处。”
“问题便在此处,此番抗虏,靖安王意在整合统一战线,命我等利用白莲教,谓曰‘发动群众’,苏简此人若用好了,确有才干,你看他取丰州。”
“徐慧儿这种没有心眼的还可一用,苏简却是屡屡扩大信徒、培植亲自党羽。”
“你论断过了吧?他不过办事热忱了一些。”
“我实话与魏大人说吧。”余从容叹了一口气,道:“他又来找我了,想要拉拢我为他办事。”
魏几悦沉思着,一支脚就踏在石墩上。
余从容被臭得皱了皱眉,转了一个位置,又道:“魏大人该知道,眼下是战场,不是官场。战场上,这里是塞北,不是讲法纪的山东。有士卒不听话砍了就是,何况一个屡屡肆意妄行被革职的匹夫。除掉苏简,换上更听话的徐慧儿,这才是真的领悟靖安王的统一战线。”
魏几悦没有说话,目光看去,见城墙下,苏简正跑去与徐慧儿说话,隐有些追求的意味……
余从容又道:“我知道魏大人是文人,不喜开杀戒,但莫小旗若是还在,定会在此时除掉苏简。”
“此事不明白如何做才是对的啊。”魏几悦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道:“我是贫苦出身,在冠县这两年,自问是兢兢业业,为百姓生计殚精竭虑……但我不明白,靖安王为何要贬谪我,派我到山西战场磨砺。”
“大人觉得架空了县令,冠县全由你一手施为,利于一县百姓,然否?”
“不错。”
余从容道:“倘若因此别处的官员学你这般欺上瞒下、挟制上官,或如冠县县令一般尸位素餐,又当如何?大人若不能学会着眼于大局,也就只能为一县丞罢了。”
魏几悦听了也不生气,若有所悟地点了点。
“你这士族贵公子倒也不是全无见地。”
余从容轻呵一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简却与大人不同……所谓‘顽恶之徒’,顽在前,恶在后,他非是恶徒,实顽徒,永不知错。”
“他还年轻,或还能教化?”
“他沾染妖教,受信徒奉承,已执迷不悟。”
魏几悦道:“但你说这些是因你有私心。”
“我有私心,只看大人能不能用好我的私心。”
魏几悦又转头看去,只见苏简上了城墙,与石梦农说着什么,过了一会,两人争执起来。
他向那边走去,听到苏简声音渐高。
“为何就不能给这些民壮分发武器盔甲?”
“彦才,我与你说过,事情不是你这般做的……”
“我等民壮一片公义,民心可用,士气可用……”
“乡民缴税纳粮,兵士保家卫国,各司其职此为正理,岂要那些孱弱百姓上城头……”
“兵士若守得住家国,家国何以至此……”
魏几悦听了一会,转头看向余从容,点了点头。
——那就除掉他吧。
忽然,远处有号角声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天际尽头现出奔腾的骑兵身影……
“建虏来了……”
~~
魏几悦也顾不得苏简,马上又投入守城之战。
他不是武人,也不归唐节统属,但他有统筹能力,唐节也乐得用他处理一些后勤事宜。
接下来几日,城头战事愈急,清军又运了几蹲小型的野战炮。
魏几悦忙着分派粮草、收治伤兵,倒也安排的井井有条。
也就是在这种激烈的战况下,他更明白自己擅长的是什么,悔不该当初耍小聪明架空石嘉实。
石嘉实懒政,自己本只需一封奏报上去就好,何必费尽心思?
城头的炮火声愈烈,魏几悦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接着有士卒匆匆跑来,喊道:“大人,苏简带人抢了武备库……”
魏几悦大怒,喝道:“他们人在哪里?!”
“去城头上了……”
魏几悦奔到城头,只见有一段城墙上建虏已攻了上来,瑞军一时难以防御。却是白莲教徒与义民会的人冲了上去。
那些民壮要么是大同来的百姓,要么是归化城内的包衣,一个个羸弱不堪,又未经过训练,却面露狂态,毫不畏死地一个个向城头扑上去,被敌兵一排排长矛挑起刺落……
魏几悦眼看这情况,只觉几乎要哭出来。
他四下找了找,只见苏简被一群人簇拥着,正站在一个城楼上,迎风而立,仿佛是在施法一般。
魏几悦大怒,领着两个兵士不停拨开人群,向城楼冲去。
他有满腔的话要向苏简呵斥,也决意要杀掉这不听话的小子。
周围有人惊呼着什么。
魏几悦听不懂这边人的口音,抬头看去,只见一颗炮弹向这边飞来……
“轰!”
他眼前一阵焰火,接着黑了过去……
魏几悦再醒过来,只觉腿上一阵剧痛。
四周还有人在欢呼着什么。
“炮弹没打到圣子……”
“圣子有神功护体,不会被击中的……”
“大家伙随我喊……神兵神将唯我用,骨如天柱皮盖地,熊熊烈火化尘烟……”
“白莲圣教,替天行道,义民奋扬,唯我天道!”
“千刀砍来千刀卸,万刀砍来万刀飞!”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魏几悦好不容睁开眼,忍着疼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膝盖以下毫无知觉。
目光落处,只有血淋淋、空荡荡……
他感到有人在拉着自己,抬头一看,见到了苏简带着人来救自己。
魏几悦迷迷糊糊被他们抬头,撑着精神转头看去,只见苏简还是那副热心肠的模样,脸色还有焦急之态,额头上汗水直流。
他依然没从苏简眼中看到半点恶意,还是昂然热忱,只隐隐多了些威势。
“你别……别再……”
“魏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驱退建虏的……”
魏几悦嚅了嚅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过要杀苏简,也想要把自己断腿之事怪罪在对方头上。
但太累太疲倦了,没有力气去怪罪了。
魏几悦看着苏简的背影,忽然觉得好羡慕这个年轻人仿佛有无尽的精力,而自己活到三十余岁,就已感到力不从心。
“断了这条腿,再也不用让人操心自己洗不洗脚的问题了……”
魏几悦脑中自嘲了一句,眼皮渐沉,终于晕了过去。
远处,归化城的城门被缓缓打开,唐节率骑马再次率老营骑兵冲出城,趁着蒙八旗立足未稳之际,仅凭蛮力硬生生破开其阵线……
第926章 反游击(求月票求订阅)
魏几悦重伤之后,这一批北楚锦衣卫的指挥权便暂时交在一名姓何的小旗手上。
余从容明白魏几悦的意思……因小旗正是余从容妻子何氏的族弟,许多事便交在余从容手中谋划。
——这个魏臭脚,总算懂得把事情交给能人来办了。
余从容如此想着,第一时间安排了清理苏简的计划。
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对苏简的杀意从何而来,但不杀苏简,他断难安心。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场清理行动,最后并未完全成功……
待听得禀报,苏简领着少数教徒往北方逃走了,余从容沉吟了一会,起身去找到石梦农。
“是石公放走了苏彦才?”
“是。”石梦农捻着胡子,最后叹息了一声。
余从容有些遗憾,道:“石公感情用事了。”
“他本心不坏。”
余从容道:“这世上白莲教徒有两种,一种是被逼到绝路,想找希望的;另一种是愚弄无知百姓,为自己牟利的……苏简是哪一种?”
“他谋的是公义。”
“呵。”余从容讥笑一声,淡淡道:“你们嫌我把私心摆在脸上,但你们自己却总喜欢把私心摆在公义之下……”
~~
几天后,达尔罕茂明安部落的草原上。
一顶顶蒙古包错落在小河边。
昏迷中的苏简睁开眼,看到刘昌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圣子,你醒了……”
“别的人呢?”
刘昌话语里便带了哭腔,道:“我们遇上响马了,他们……他们都被杀了,就剩我带着圣子逃出来……是这几位大哥救了我们。”
苏简转头看去,见几个牧民正站在一边,为首的那个蒙古人还很年轻。
见苏简目光看来,年轻的蒙古人问道:“幸会,我叫伊德勒,孛儿只斤氏,是成吉思汗的后人。”
伊德勒说着,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之后闭上眼,念道:“安答。”
他的表情有些虔诚,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在下苏简……孛儿只斤兄会说汉话?”
“是,我的老师是汉人,蒙古和汉人是一家。”
苏简有些吃惊,撑着力气问道:“这些话……是你的老师告诉你的?”
“是,我的老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继承了他伟大的志向,要把和平散播在草原……”
伊德勒絮絮叨叨地说着。
一开始,苏简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但听到后来,苏简却越觉精神振奋。
他伸出手,去握住伊德勒的手。
“我……我可以帮你吸引更多的信徒……”
伊德勒很开心,低声又念了一声。
“安答……”
~~
阳曲县。
博洛有些失望。
他很希望和王笑堂堂正正打上一仗。
然而,清军一旦有准备之后,楚军就不再露面。
博洛知道王笑就在山里盯着自己,可每次派兵进山围剿,对方却总能如兔子一般从视线里远远逃走。
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游戏耗费了博洛大量的时间,从忻州行军到阳曲就足足花了十余天。
他麾下的固山额真呼塔布提议不必理会王笑,全速行军攻入山东。
呼塔布并不太愿意再像这样不停进山追击楚军了。
费昂枯的三千人有去无回,让他感到不安。
每次进山都是十分辛苦,偏偏又徒劳无功。
博洛思来想去,最后摇头道:“一旦我们行军太快,战线拖得太长,粮草、辎重必为王笑所劫……”
“那就不要粮草,抢山西的粮草就食如何?”
“便是当年先帝率我们入塞,也是隔几年入塞一次。”博洛道:“山西又闹了那么久的灾荒,未必能得到足够的粮草供应大军。王笑抄各大藩商,就是不想给我们就食的机会。这些不提,火炮、攻城器械怎么办?”
呼塔布拍了拍头,道:“那干脆就不带火炮与攻城器械,我们直接山东抢他的粮,杀他的人。”
“没有火炮与器械,如何攻城抢掠?”
“不攻大城,抢掠乡间也可以。”呼塔布道:“我听说山东富庶,那些奴才家里都有存粮。趁着现在他们粮食没长出来,踩了他们的麦苗,看王笑还躲在山里不出来……”
博洛心里觉得这是小家子气的做法。
不能攻坚,以山东官府的组织能力,坚壁清野,自己领大军去走一遭,虽能给其造成破坏,总归是小打小闹。
堂堂端重郡王统领大军南征,抢些乡野蠢民,踩些禾穗青苗,算什么?
或者说又能如何?北楚政通人和,已不是周缵在位之时,今年灭不了它,明年更难了。
击杀王笑,毕全功于一役,其后踏平山东,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大功业。
博洛不再理会呼塔布这个鼠目寸光之辈,思量之后,心生一计。
“你明日再去扫荡山林,确保别再让王笑打探到我们的动作……然后选一千勇士,藏在粮车上……我亲领一万先锋,到棋子山设伏……”
~~
又一次箆梳战术之后,清军似乎厌倦了与王笑追追逃逃的游戏,开始加快行军速度。
棋子山下,一队队马车缓缓而行。
火炮载在板车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这队辎重有两千兵士看守,行到横子山时已时近黄昏,眼看赶不上前方的大队部分,统领便下令扎寨,在山腰上选了个易守难攻的位置。
博洛亲自埋伏在棋子山上,拿着千里镜四下望了一圈。
他确定自己这个一万人隐藏的位置从别的地方观察不到,也确定引诱王笑来打的这支辎重队没有太大的破绽。
奇怪的是,王笑本该在辎重队下寨之前来的,到现在却还不见人影。
再等等吧,也许王笑今夜就会来抢这批辎重。
远远地,另一座大山之间,凋敝的村落里有炊烟升起……
夜幕渐临。
夜里露水多,博洛感到身下的苔藓里有水浸透到衣甲当中。
他打了一个哈欠,接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这夜的月色很美,他有些想念李爱淑……
不知不觉,博洛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意识到王笑要来抢辎重了。
又梦到辎重被抢走了。
博洛惊醒过来,轻呼道:“王笑来了?”
“禀王爷,没有……”
博洛睁眼望去,望眼欲穿。
东方渐白。
粮车里的精锐勇士醒来,揉了揉眼,觉得人都趴麻了,预想中的杀喊声却还没响起。
又过了许久,辎重队磨磨蹭蹭地继续上路。
博洛只觉自己都呆成了望夫石。
——但王笑为何不来呢?他分明就隐藏在附近的山林里……
是知道自己的计划了吗?怎么知道的?
忽然,前方有快马奔来。
“报!埋伏在北留岗的两千伏兵遭楚军偷袭,伤亡惨重……”
“楚军有多少人?!”
“看动静恐有五千人……”
博洛不惊反喜。
他不怕有伤亡,只想要知道王笑的位置。
此时终于找到对方,他迅速调集伏兵,向北留岗赶去。
大军急驰。
他们身后,远处的大山里又有两道炊烟升起……
~~
呼塔布打了一个哈欠。
“还以为今天要和楚军打一仗……”
他念叨了一句,感到有些失望。
端重郡王马上要包围王笑了,自己却沾不到功劳……
还得把这一批辎重先护送到前面。
昨夜紧张了一夜,今天就有些困顿,呼塔布骑在马上,照顾着后方车队慢腾腾的速度,边走边打哈欠。
走了一个多时辰,忽听有雷声轰隆隆传来。
“要下雨了?”
呼塔布抬起头,只见晴空万里无云,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正要收回目光,他又向旁边一瞥,见到山上有巨石向这边滚下来……
“快!前面塌方了……快向后退……”
只来得及喊这一句,呼塔布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有点蠢。
越来越多的石头沿着山坡滚下来。
这哪是什么塌方,显然是楚军攻来了。
——但哪来的楚军?不是在前面被围住了吗?
巨石轰地砸在车队前头的兵士头上。
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人与马的血肉之躯都脆弱的可怕……
呼塔布瞪大了眼,惊呼起来。
“快!结阵!快……”
……
一辆辆粮车里还藏着一千精锐。
然而,楚军并没有劫走这批辎重的打算。
呼塔布还在犹豫是否先把这支奇兵放出来,是否要留作奇兵,等楚军逼近了再杀出来……
天空中有小小的黑色物件抛落下来。
低头看去,那是如鸡蛋形状的物件,正冒着烟。
它周围的清军还在向着山顶张弓搭箭,轰然一声巨响,残肢飞溅,血如雨下……
一辆炮车还在调转炮口,接着轰然炸开……
又有一枚抛落的黑色炸弹落在粮车下方。
“快出来!”
“轰!”
粮车被炸裂,掀裂开来,惨叫声中,肢体散落。
……
呼塔布瞪大了眼望着前方。
他只有大半具躯体还斜斜地摔落在地上,意识正在一点点的消散。
他目视南方,知道博洛来不及赶回来救自己了……
视线中,只见山腰上楚军终于冲下来了。
一杆大旗下,有一双男女正站在那,指指点点的,仿佛是在游山玩水。
但周遭的杀喊声却地狱。
也不知过了多久,杀喊声渐歇。
“快,抢救我们的伤员……不必把建虏杀光,多留伤兵……”
呼塔布觉得这声音都十分遥远,一切都显得遥远。
一个面相可憎的女人站到了他面前。
“廖行良,裂成这样的你还缝得起来吗?”
“这……自然是缝不了的。”有个老者赔笑道。
“你的医术就这样了吗?”
呼塔布看到女人抬起脚,往自己脸上踩下来。
他身子倒下去,大量的血喷涌而出。
剧痛传来,他的视线里就只剩一片黑暗……
有那么一瞬间,呼塔布觉得端重郡王也太傻了,不肯听自己的建议……
~~
“如果博洛抛下辎重奔袭山东怎么办?”
“没关系。”王笑道:“我之所以只带五千余人来,不是因为我没有更多人。而是因为太原盆地这片地方,我藏好的粮食只能养五千人。等博洛到了上党盆地,对他而言才叫真正的考验。”
他说着,目光看向唐芊芊,又道:“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累不累,这几天你都瘦了。”
唐芊芊眼神里闪过一些狡黠,似笑非笑道:“我看你是更担心到了上党一带,与秦小竺会合了,我与她怎么相处。”
“好吧,有一点担心。”
“也许你求一求我,我就与那丫头相处得好好的。”
“我才不求你,你们最好打一架,让我看看谁更能打。”王笑随口道:“有两个漂亮姑娘为我打仗,这是我平生的理想。”
两人随口说着这些,看到远处又升起一道道炊烟。
“大部队逃出来了。”
“必然的,打仗嘛,最简单的秘诀还是‘天时地势人和’。”王笑随口胡诌道:“这就和学武艺一样,境界越高,越理解朴素的道理……”
“嘁。”
“不觉得我进步了吗?”
“越来越狡猾了,以前明明很乖巧的……”
第927章 杀手锏(求月票求订阅)
夜里,多尔衮难以入眠,披着衣服坐起。
他把李爱淑送回京城安胎了,之后这几个晚上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好眠,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
于是只好在烛火下再次翻开军情。
情报上说的并不是好消息,博洛进展不顺。
多尔衮也早有心里准备,王笑确实不好打。
明明这大好江山如一尾鲜鱼,已经被自己打捞起来,只等狼吞虎咽落肚,那凭空出世的小崽子却好像是卡在喉咙里的刺一样。
但没关系,对方还太年轻。
正如自己年轻时遇到了更老谋深算的皇太极……
“王笑,你会输的。”多尔衮喃喃自语。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学着皇太极的口吻。
“你以为你用点小伎俩消磨博洛很厉害?但我的谋略又岂止于此?年轻人啊,这次便教你,目光还是要放远一点……”
~~
渤海海峡,大船破开海浪,满帆前行。
海风呼啸,涛声壮阔。
两个无聊的清军汉八旗的将领正在甲板上值夜,因为无聊,说起了一些闲话。
过了一会,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画来。
“给你看样好东西……我今天捡到的。”
另一人借着月光看去,见那是一张春宫,上面的男子扎着鼠尾辩,女子则是旗服半褪。
旁边竟还分别标注了名字。
代善、阿巴亥。
“这……这是和硕礼亲王和……皇叔父摄政王的生母……这……”
“嘻,你惊讶什么?搞得像你不知道一样。”
“嘿嘿。”
“这两年这些事可是到处传,你没听说过?以前老努,不是,太祖皇帝在的时候,继位的人选就是礼亲王和摄政王,结果就因为摄政王的生母和礼亲王搞在一起,这才让先帝继位。”
“不是北楚的细作们散布的谣言吗?”
“人家能是乱传吗?那事当年可是闹得人尽皆知,太祖皇帝亲自审过的。”
两人相视一笑,话语里的敬畏又减了不少……
过了一会,他们说起话来更是直呼其名。
“嘿,我是听说,代善是和莽古尔泰的生母富察氏搞在一起……”
“哈哈,你明明也听说了,刚还和我装。”
“这两年这些风言风言可是压都压不住,哪能不知道,你再和我说说呗?”
“要让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这大海上,谁听得到?说一说有什么打紧?”
“说来代善可是搞了不少他老子的女人,难怪上不了位……”
“啧啧……”
“阿巴亥肯定也是和代善搞在一起了,没准这图就是当时画下来的。我可听不少满洲老人都说了,她好几次深夜里到代善家里去,宴会、议政的时候,两个人眉来眼去……
老努也是惨兮兮,自己的女人被儿子们搞了那么多个,又拿他们没办法,他们的习俗就是那样,当时他只好休了阿巴亥,把多尔衮母子赶出去……”
“那一定是了,你看这画得……”
说到后来,两人的笑容愈发贱兮兮的,眼神中有些淫邪的光。
直到船舱里又有一个将领走出来,两人连忙停下话头,笑着打了招呼:“高佐领。”
出来的这人名叫高延,两边耳朵上各破了一个大口,伤疤十分骇人。
他嘴里嚼着烟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闻言只是随意点点头,道:“他娘的,也不知多久才能到登州,这一天天的闷死个人。”
“谁说不是呢,但再有两天怕是就能到了。”
高延啐了一口烟叶,道:“到了之后好好抢掳一把,快活快活。老子以前跟着和顺王在登州,没少被那些山东人欺负,呸。”
“哈哈,如今大清平灭山东,正好为高佐领出一口恶气……”
三人随意说了一会话,高延目光在他们手中的画上看了一眼。
那春宫已被收到了身侧,月光下也看不清是什么。
高延就是出来透透气,转身走了。
两人看着他的背景,小声嘀咕起来。
“他没听到吧?”
“海上风这么大,甲板这么宽,他能听到个鬼……”
“嘻,接着说……”
过了一会,船舱里有一行人大步走出来,明火执杖。
他们连忙毕恭毕敬地跪下。
“见过和顺王。”
大清和顺王孙仲德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大喝道:“将这两个北楚细作拿下!”
……
孙仲德本是辽东人,矿工出身。
努尔哈赤占领辽沈后,他家小都被杀尽了,于是漂泊到皮岛,投军与后金作战。
他骁勇善斗,多立大功,累升至参将。
但后来……楚朝实在太让他寒心了。
东江镇覆灭后,他投奔登州,因麾下士卒是辽人,饱受冷眼与欺凌。
于是楚朝延光六年,他在登州发动叛乱,带着舰队、火炮以及匠人,飘洋过海投奔了皇太极。
皇太极封他为都元帅,安置东京,自成一军,称“天佑兵”。
清朝崇德元年,皇太极登基称帝,封其为和顺王……
这两年清朝的仗渐渐不好打了,多尔衮自然能看出来王笑之所以每次能重挫清军,有一个看起来不显眼却极重要的原因——水师。
于是,他命令孙仲德在旅顺口秘密编练水师,造大船,趁山西大战之际,从登州攻打山东。
这才是多尔衮的杀手锏。
孙仲德的任务并不复杂,如今山东的兵马分别调动至河南、两淮、德州、山西……登莱地区与山东腹地空虚。他只需要登陆登州,一路烧杀抢掠,打乱王笑的布署就可以。
只要山东一乱,多尔衮还有后手配合……
孙仲德还探到消息,北楚的船队如今多已出海远洋贸易,另一部分在皮岛守备。
登州水师又因黄河水患被调到了滨州,调助疏理黄河入海口。
只要北楚不能提前得到消息,在滨州的水师无法即时回援。一旦天佑军登陆,就可在守备空虚的山东大肆破坏,直捣济南。
其后,北上两面夹击德州也好,出太行偷袭王笑也罢,这一支奇兵足以垫定胜局……
而这一仗的成败,有一个关键在于要隐秘行事。
多尔衮为了掩人耳目,一直在派使者逼迫朝鲜出水师攻山东,给北楚一种朝鲜水师还没行动的错觉。
目前为止,孙仲德确定王笑还不知道此事。
这已经是成功了一半。
但孙仲德发现,自己军中有北楚的细作……
这个细作埋得很深,轻易不露痕迹。但这次大概也是知道情况危急,竟还敢在自己的层层封锁之下试图递消息出去。
出师时,对方派了一条小船试图把消息递到皮岛,被自己截获了。
那送信人也是个硬骨头,皮都被剥下来依然不肯供出上线是谁。
孙仲德一方面命令舰队加快行军,一方面也在筛查天佑军中的细作。
此时,终于把这两个细作拎出来了。
……
“冤枉啊……我们真不是北楚细作啊……”
“还敢狡辩?!”
“冤枉啊……”
凄冽的惨叫声响起。
高延一边逼问着,一边把两个将领一刀一刀放血。
两人一开始不认,但手里的图画还在,只好承认自己对主子们不敬。
但酷刑难捱,他们最后还是承认下来自己就是北楚的细作求痛快,高延这才一刀了结了二人性命……
“禀和顺王,他们已经招了,军中流传的关于摄政王以及礼亲王的传言就是他们放出来的,那封泄露军机的秘信也是他们递出去的……”
等高延汇报完,孙仲德不置可否,似乎不算满意,道:“事情就到这里,马上就到登州了,这些已不重要了。”
“喳。”
孙仲德眯着眼,看着高延耳朵上的伤,目光似带着些沉思,叹道:“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我记得,当年你曾跟着本王一起投奔登州?”
“是。”
“那时候遇到了大风雪,士卒们衣服也没有,粮食也没有,你捱不下去了,抢了大户人家的粮,我拿绳子穿着你的耳朵,拖着你去游营,以严肃军纪。”
高延低下头,有些惶恐。
孙仲德又道:“当天夜里,士卒们就哗变了。是你劝我,这世道竟然这样,不如反了他娘的。于是我们杀大户、攻登州……之后才投了大清,有了如今的富贵。这么说起来,你算是本王的恩人。”
“奴才不敢。”
“这些年,本王几次想提拔你,你不争气,不是打架斗殴就是在营中赌钱。渐渐地,我也只好冷落你。”
高延更加惶恐,低声道:“奴才知错。”
“今天你做得很好。这次我们又回到老地方,争点气,狠狠得打、狠狠得杀,为你自己出一口恶气,也为大清建功立业,明白了吗?!”
“明白,奴才一定杀尽那些山东人。”
孙仲德看了一眼甲板上的两具尸体,道:“去吧,这两个甲喇的兵士都由你来领。”
“喳……”
高延告退,向甲板前面走去,拿起一片烟叶放在嘴里嚼着。
他目视着前方的黑暗,心里想道:“为什么你只记得山东人欺凌过我们,却忘了努尔哈赤破家灭门的深仇大恨?”
~~
“当然是为了前程富贵啊!”
陈东铭压着声音喊了一句,眼睛里是热切的目光。
南楚寿昌皇帝登基之前,陈东铭已提督沿海五镇水师,后又加太子太傅,作为副使随石梦农出使清朝。
如今出使归来,陈东铭不回南京,却是第一时间赶到了泗州,秘见南楚广昌伯、泗州军镇总兵方明辅。
三个使臣,就陈东铭一人回来。方明辅就算是一个武夫,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秘见了陈东铭……
“前程富贵?”方明辅往南边一拱手,道:“陛下隆恩深重,我还要什么前程富贵?”
陈东铭道:“伯爷眼下的一切保得住吗?两淮都丢了,假以时日,王笑必攻泗州,伯爷能与之相抗否?或打算降了他?他肯给你这前程富贵吗?”
方明辅只是不语。
“伯爷呐,王笑在徐州可是斩了上千人!”
陈东铭说着,叹道:“别的不提,当年伯爷与关明争驻徐州,关明先至,伯爷你大怒,纵兵抢掠淮上;之后你去淮安,淮安官绅又不愿接纳,于是你又纵兵劫掠……如此种种,王笑若击败你,必不会放过你,否则他何以贯彻法政?”
方明辅竟也不怒,只是踌躇不语。
陈东铭道:“我知道伯爷是如何想的,你二弟早在辽东就降了大清,你想再望观望观,等大清举兵南下了再降。”
方明辅习惯性大喝道:“我二弟是我二弟,我是我。你休要血口喷人。”
“岂是血口喷人?我是为伯爷谋划。”陈东铭道:“若等清军到了再降,纵有功劳也是小功。如何比得上现在击败王笑,立不世大功?”
方明辅又哼了一声。
——你说的老子都明白,但老子就是不想跟王笑打。老子要能打得过他,老子自己起兵不好吗?
陈东铭目光炯炯,盯着方明辅,压低声音,道:“我这次出使京城,摄政王很器重我,告诉我一桩极重要的军情……”
方明辅对此并不感兴趣。
一副老子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等着投降的样子。
陈东铭见他兴趣缺缺的样子反而放下心来,打算全盘托出。
“伯爷,地图呢?”
方明辅身为一镇总兵,书房里却是连疆域大一点的地图都没有,好一会儿才让人送了一副过来。
陈东铭先从北京画了一个箭头从山西指向山东,又画了一个箭头直指山东。
“这是大清两路主力。”
接着,他从旅顺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山东。
“摄政王已派了水师,载天佑军三万余将士攻打登州……”
陈东铭说着,又从朝鲜画了一个箭头。
“消息一传出来,朝鲜很快也会派水师攘助……”
方明辅看了一会,隐有些心动。
陈东铭又道:“江北四镇,伯爷兵马最众,有十万大军……可直扑徐州,摄政王不需伯爷打硬仗,可避实就虚,只要在两淮、山东等地大肆意劫掠破坏便可……”
“真的?但如果王笑提兵来攻我又如何?”
“他不会的,大清雄军两路逼进,他如何抽得出身对付伯爷?”
陈东铭手里的笔不停,又从滁州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山东,道:“我来见伯爷之前,已到过滁州,靖南伯已答出兵攻打北楚……”
“他答应了?”
“伯爷你说呢?”陈东铭反问了一句。
方明辅凝视着地图,沉思起来。
陈东铭道:“道理很简单,眼下天下四分五裂,楚朝的根已经坏了、气数尽了,再挣扎又有何用?郑元化想改革,越改越烂。这就好比一泡屎,本来放得好好的,他非要搅动几下。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看得明白,手里捏着筹码等着下注不是?现在下注的时候到了。你看,赢面最大的两个盘口已经出来了,大清起于辽东,努尔哈赤却是我楚朝世职武将,亦是楚人啊。我们效忠大清,只是换一个天子罢了。
至于王笑呢?所谓‘用《周礼》误天下者,王莽、王安石也’,王笑此子,不愧是王莽、王安石的本家,流毒四海,其恶无穷!我等断不可能投奔他的,我不可能,伯爷也是,靖南伯也是如此。
如今他四面受敌,咎由自取。伯爷你只要兴兵助摄政王灭了王笑。放眼四海,谁还可与八旗争纷?等天下平定,伯爷可借此功劳,为开国大功臣!”
方明辅神色一动。
“只要去抢,不打硬仗?”
“请伯爷纵兵山东,予取予夺……”
第928章 收情报(求月票求订阅)
台骀山。
此处北接阳曲、南临榆次。山峰重叠,沟壑纵横,地势高峻险要,易守难攻,历来乃兵家必争之地。
站在台骀山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太原城。
自辽时期于此地驻军设防开始,历经古要塞、古军营的变迁,台骀山已形成了一体的堡垒群。
唐中元东征时,曾在此屯兵修复堡垒。
博洛兵抵太原,马上就意识到这台骀山的战略意义,想要派兵占据。
出忽意料的是,王笑已经驻兵台骀山了。
博洛曾无数次盼着与王笑正面决战,但现在王笑忽然现身了,博洛反而惊疑不定。
有种“你天天躲着,现在突然跑出来肯定有阴谋”的感觉……
八军大军云集太原,攻台骀山却攻不下。因这种险要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楚瑞联军居高临下,炮火弓箭射下来,清军伤亡惨重。
若是想要派兵包围,那山势勾连纵横,连着太行山脉起伏千里,围也围不住。
对于博洛而言,如果王笑不转移,就死守着台骀山,等粮草物资耗尽,自己拼着伤亡肯定是能打败他的。
但王笑又不傻,肯定会转移的。
如此一来,都不知道他守在这里干什么……
对于王笑而言,驻军台骀山,其实是来接收消息的。
就算是一条狗,每天也要出来闻闻别的狗尿来收集信息。
这比喻虽然不妥,但王笑每次在大山里神出鬼没逛了一段时间之后,总得要处理一下各方的情报。
而如果不布置几个易守难攻的驻地,不仅博洛找不到他,他自己的信马都找不到他……
“收消息很重要啊,我又不像博洛,只是一个小小的征南将军,他能用十分的心神打仗,我却只能分出三分心神陪他玩。”
王笑又收过了一封急报,随口说了一句。
唐芊芊知他是调侃,笑了笑没说什么。
艾胜楠却是吃了一惊,仔细一想这些天双方的战果,只觉王笑霸道得厉害。
——你带五千人、用三分心神,把人家八万大军耍得转转圈?
她心里震惊,面上却不显,看王笑依然是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目光。
王笑也不介意,大家层次都不一样,他跟艾胜楠有什么好计较的。
要是再跟她多说几句话,喜欢上自己怎么办……
和唐芊芊一起回到屋里,把这几天收到的几封情报都摆在一起,王笑道:“一起分析一下吧。”
“笑郞好厉害,人在这大山之中,四面八方的消息都能收到。”
“毕竟是靠厂卫起家的权奸嘛。”王笑说着,摇了摇头,道:“都是坏消息啊。”
唐芊芊拿起王笑摆在案头的第一封情报看了看。
这是一个叫魏几悦的在十多天前发来的,说的是唐节破突长城出塞的详情。
“此事,你虽死了一个下属,但还是达到目的了,不算太坏的消息吧?”
王笑叹息了一声。
这一叹是为了莫乾。
但很快,他语气平淡下来,道:“出了一点变故,他们把张略先换成了苏简,我怕后续的计划达不到预期的目的。”
“后续的计划?”
王笑道:“我之所以让唐节去归化城,因为我早在塞外安排了一步闲棋。”
“笑郎早就想到会有如今这个情况?”
“不是,这步闲棋原本是用来做别的事的。”王笑缓缓道:“大概两年多以前吧,我让夏向维给伊德勒洗脑,并把他送回蒙古,为的是以后好处理蒙古的问题。”
唐芊芊有些疑惑。
“蒙古的问题?”
面对唐芊芊,王笑说话就自在许多,很多藏在心里的事也可以全盘托出。
“比起楚朝,清朝在蒙古问题上处理得更好,满蒙长期通婚、建立旗盟政策、建立蒙八旗、把蒙人的地位放在汉人之上……这种种,汉家王朝都是很难做到的。”
王笑说到这里,有些忧虑地又说道:“有人说,如果满清入主中原,最大的的功劳或许就是彻底解决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对中原的侵扰,控制住广阔的蒙古地区。”
唐芊芊问道:“你是在想平灭建虏之后的事?现在就布局这么长远的问题?”
“我视野比较大。”王笑随口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道:“我和你说过吧,清廷畏惧多数人的力量,所以偏执地进行禁锢、愚民之策?”
“是。”
“对待蒙古他们也是如此。可以想见,若有一天他们平定天下,还会有两种手段控制蒙古,一是限制蒙古与中原往来,禁止蒙古学习汉人的礼仪和文化,禁止蒙人与汉人婚姻,使蒙古长期保留在落后的状态,以至于数百年后还只会以游牧生存,没有任何的改变。”
唐芊芊点点头,附合道:“可以想见。”
王笑道:“二是传扬黄教,此事如今就已有端倪,清廷在蒙古大量修建喇嘛寺,宣扬藏传佛教,通过物质鼓励刺激蒙古人当喇嘛,规定家中有两个儿子的,要有一个人当喇嘛,有三个儿子的要有两个。喇嘛又不能结婚生子,所以蒙古人口就会稍减……”
“听来,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唐芊芊问道:“所以笑郎早早布置,便是想用这一招控制蒙古吗?”
王笑道:“清廷可以用教宗禁锢、分化蒙古,我也可以用教宗开化、融合蒙古。让伊勒德过去不过是早做准备,试着看如何把黄教与新的思想融合起来。
但只有教宗也不行,还要有政治和军事的配合,所以说这是长远的计划。伊德勒这招闲棋暂时虽然用不到,对后续却很重要。
但伊德勒为人死板,如果有张略先这样会糊弄人的人配合会更好。反过来说,这次伊德勒又可以帮忙唐节脱困,这大概就是我后续的计划。
我原本只担心在草原上,魏几悦不好找到伊德勒,但如今张略先却是丢了……”
唐芊芊问道:“苏简不能代替张略先做这件事吗?”
“不能,苏简这人不受控,当朋友是很不错的,当下属真是相当差劲了,所以我在真定府就没起用他,没想到一个小人物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不过是糊弄人的小把戏,换谁做不一样?”
王笑想了想,道:“听说苏简刺杀了王桦臣的时候,我用一首诗向别人称赞他。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但当时,我脑子里想到的是另一首……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倒是豪迈慷慨。”
“世上从来都有豪迈慷慨的人,但难得的是最后能不改初心。如二哥所言,人要能‘自省’,苏简太偏执,要是让他做这件事,很可能会太过激进。”
唐芊芊道:“归化城毕竟太远了,如今那边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再传令过去只怕也来不及了。”
“是啊,太远了,遥控指挥只会坏事。暂时而言,唐节能逃出塞外就好……”
唐芊芊又拿起下一封情报看了看。
她秀眉微微一蹙,低声道:“建虏水师攻山东?”
“嗯。”
“这情报……建虏的天佑军中也有你的人?”
王笑点点头,道:“天佑军多是辽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了孟朔,叹道:“我记得我初到卢龙县时,见到辽人的处境,着实不算好,满人瞧不起他们,汉人也瞧不起他们。”
“你派辽人细作过去,策反了天佑军的某位将领?”
“是啊,人这种东西虽然千奇百怪,但大部分时候,我们怎么待他们,他们就怎么待我们……”
唐芊芊又拿起下封情报看了看,眉头愈发紧锁。
“多尔衮派人联络了江南那些军阀?”
王笑苦笑道:“我就说多尔衮从山西进攻,反倒给了我地利。原来他是想拖住我,这人果然还是有些手段的。”
“但好在如今他的意图也清晰了。”唐芊芊问道:“笑郎可有应对之策?”
“还在想。”
“你若是不好办,我再试试看能否劝父皇出兵山西。如此你便可抽身回山东,震摄这些宵小。”
王笑摇了摇头,道:“如今还没见到足够的好处,你父皇岂会凭白帮我?他是打天下的人,又不是开善堂的。我的局势越凶险,他越希望能逼我投效他,这是他逆转形势最好的办法,不会轻易松口的。”
唐芊芊知道王笑既看清楚了利弊,便不会作无谓的幻想。
却见王笑的手指在几封情报上轻轻敲了敲,缓缓道:“我在上党安排了一支兵马,由小竺统领。本来是想用来在山西与建虏主力决战,如今怕是要调回山东了。”
“那你就只有这一点兵力了,太危险了,你万不可小觑了博洛。”
王笑道:“我知道,但我更担心的还是济南那边,眉儿如今状态不太好,我想让你替我走一趟?可以吗?”
唐芊芊有些疑惑,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好吧,我有点私心,想让你和眉儿趁这个时候好好相处。”
“你想得美。”
唐芊芊话虽如此说,也觉得自己去帮周眉实在是有些荒唐,不明白王笑是怎么想的。
她和王笑对视了一会,还是轻声问道:“你自己守山西真的没事吗?”
“没事,对了,你那个凶巴巴的手下就别带去济南了,她会和小竺打起来的。”
“你没什么事情瞒我吧?”
“嗯。”
王笑轻轻笑了一下,搂着唐芊芊。
过了一会,他把外套丢在地上。
其实那外套里还有一封情报……
~~
“十三日,有人至王家探视小公子,绘相貌、记生辰,言将此事递于瑞朝暗谍,告知唐中元……”
~~
济南,知事院。
顾横波转头看了左明静一眼,递了一个眼神。
左明静会意,两人进了内堂,屏退左右,又四下看了一眼,才低声说起来。
“那女人的用意,或许我想到了一点。”
“你说。”
“她把这件事传到唐中元耳朵里,看起来没什么,却很有可能使我们与瑞朝的联盟破裂。”
“理由呢?”
“对唐中元而言,这首先便是一个奇耻大辱;而且建虏在瑞朝有细作,还是唐中元近臣,那她很可能有办法让唐中元相信那孩子就是靖安王的,到时他只怕会怀疑靖安王与建虏有结盟的可能,彼此的信任基础会被打破……”
“不是这样简单。”
“不是?”
“我认为,她是在告诉靖安王,她手里不仅握着锦衣卫的消息渠道,还有能力让唐中元相信此事,她有很多办法利用这件事作文章……这还只是第二封信,她是在一点一点摆出自己的实力,在警告靖安王。”
“警告靖安王什么?”
“不要妄图回避此事、不要否认此事。”
“她想做什么?”
“不知道,但她目的还不仅你我所言的这些,接下来还会有第三封、第四封情报,或许到时候才能知道吧。”
“真是如此吗?未免也太……”
顾横波一时也找不到词于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很难想像,能有一个女人敢和靖安王如此争锋相对。
想了想,她又问道:“我们能查出是哪个格格吗?”
“不好查,那边的宗室太乱了……”
“那孩子真是靖安王的?她能证明吗?”
“我只问你,事到如今,你相信了没有?”
顾横波一愣,心中悠悠叹道:“我如何不信?若有机会,我也盼着给笑郎生一堆儿子……”
第929章 捉老鼠(求月票求订阅)
攻打台骀山几天之后,博洛感到自己的赢面越来越大了。
虽然王笑占据了险要的地势,又有强大的火器,清军数次攻山都伤亡惨重,但渐渐的,楚军的火力也逞显疲势。
博洛知道王笑的粮草、物资已经快要消耗完,必定要转移了。
这是一个歼灭王笑的机会,只要能判断出王笑的突围方向,调集重点围堵。
台骀山东北方向连着广袤的太行山脉,这是最稳妥的出路,楚军若从山林间撤退,清军很能追上。
但王笑也有向西南方向撤退的可能,走最快到的道路通向上党,只是这边山势更平坦。楚军都是步卒,很难逃离清军的追剿。
博洛看着地图,把这一战的形势在脑中勾勒出来。
“王笑,你必定是要退守上党,不用猜我都知道上党才是你守山西的主战场,你一定已做好准备,抢了藩商的粮食屯积在这里,布置了精锐之师在这里,等着我来,对吧?”
“从忻口到太原,你像一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诚惶诚恐地一点一点啃食我的兵力,拖延我的脚步;又像蚂蚁一样在上党屯积食物,构筑你的蚁巢……”
“但你在我眼里,也只是像老鼠和蚂蚁一样低贱,你不配称大将,只是一个懦夫。我从来不惧怕到你的蚁巢里和你决战,我只会一脚把它踏成废墟……”
“可惜,这样的机会我都不会给你,我会在你到达上党之前截杀你,让你小心翼翼布置的战略没来得及用就分崩离析……”
博洛喃喃自语着,脸上愈发坚毅。
他努力把站在王笑的角度权衡所有的战略。
站在那个如老鼠、蚂蚁的角度,判断着王笑会从哪条路线转移。
这些日子以来,楚军如老鼠一样警惕,吝啬每一个士卒的性命,王笑如同守财奴一样,给他们最好的武器,最好的伤药。
每一个楚军的粮饷、装备花费足以供应一伍别的军队,王笑却舍不得让他们打硬仗。
像是用珍宝铸刀,不舍劈柴……
想到这里,博洛终于有了判断。
“你会走东北,从山林间迂回绕到上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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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西南,直接去上党。”王笑道。
“但如此一来,要穿过地势相对平坦的晋中这一带。”唐芊芊道:“我们这五千步卒,很难逃过建虏的追杀。”
“是啊,但时间来不及了。”王笑道:“我们要尽快和小竺会合,重新整合兵力,让你和她回山东守备。”
“这不是你的作风。”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其实我没什么作风,不想打硬仗是因为没必要付出太大的伤亡。”王笑说着,站起身拿起盔甲,道:“但不代表我们不能打硬仗……”
~~
这两年王笑已很少亲自冲锋,虽然也觉得像秦玄策和唐节那样选一柄趁手的兵器策马冲锋看起来很威风。
但打一仗下来杀十几个敌兵,对王笑而言意义总归是不大。
这次他却是难得的冲锋了一把。
事实上,他如今的武艺已经很不错了,近四年的戎马生涯,又多有名师指点……再加上他年纪轻,营养又好,装备精良,真冲杀起来,往往也是手起刀落便将敌兵劈倒在地。
博洛本料定王笑会向东北方向突围,事先在东北方向的山谷里设下重兵埋伏,自己则抢占了乌金山的制高点。
待见到楚军向南突围,他先是惊愕了一下,接着自语道:“这必是声东击西之计。”
王笑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自己绝不会像那些蠢材一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哪怕王笑真的是要向南突围,南面也有一万伏兵,能保证让他不会轻易成功。
“继续埋伏,防止楚军杀个回马枪……”
博洛下了军令,拿起千里镜望向战场前方,看到越来越多的楚军汇聚起来,向南面的清军阵线发动了义无反顾的冲锋。
他觉得楚军做样子做得还蛮像的……不对……有哪里不对……
千里镜中,能看到一员骁将一马当先,如尖刀一般插进清军阵线。
虽然只能看到远远的剪影,却已能让人感受到其勇猛。
“倒是一员猛将。”博洛心想到。
他感觉到楚家的士气比往常更高昂些,千里镜中不时能看到有士卒不停挥舞着兵器,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狂热。
接着,他千里镜一抬,看到楚军的帅旗就飘扬在前线上。
那是王笑的帅旗。
战场上那个身先士卒的猛将就是王笑?
博洛很诧异,有种不真实感。
他愈发懊恼自己布兵的方向错了,否则必以火器击杀王笑。
或者自己亲自去斩首了他也好。
“假的……这是假的王笑,是他故计重施……”
起来起的楚军出现在千里镜里。
楚军的阵线还在不断地向前推进。
直到某一刻,博洛才身子一颤,忽然意识到,王笑真的是要向南边突围。
“快!快!快把主力调回来,追上他们……”
~~
王笑身边还有亲卫,还有唐芊芊领着察事府的番子护卫着他。
纵是如此,他也是受了几处伤,幸而他甲胄精良,伤都不算严重。
血又泼在脸上,王笑再次挥刀斩落一名清兵……
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别的人血糊了一脸,气味又腥,又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病……也不懂为什么秦玄策、唐节这些人总把这视作荣耀。
王笑虽嫌恶这种感觉,但每上战场,他依然可以做到下手狠辣。
长刀翻飞,他忽然感到眼前一空,放眼一看,前方是宽阔的天地。
已经突破清军的防线了……
但王笑回头看去,见自己这边伤亡也十分惨重,只觉心疼不已。
今日只是突围而非打败了敌军,已没有时间让他收救伤兵,他只能带着还能行动的士座迅速脱离战场,向南而行。
在他们身后,清军追击了上来……
~~
“所有骑兵追击!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歼灭这支楚军!”
博洛有些生气,却没有气馁。
他确实没想到王笑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向南突围。
更没想到五千楚军迎击一万清军,还能给清军造成更多的伤亡……
“你居然敢选择南面……你居然敢……老鼠也敢从窝里出来,堂而皇之地跑在光天化日之下?”
博洛又开始喃喃自语。
他以前没有这个习惯,但近来每每感到了压力和愤怒,让他想要与王笑对话。
“从这里到榆社,三百里平坦大道,都是我追杀你的机会……”
接下来确如博洛所言,楚军并不会飞,多次被清军的先头部队追上。
但出乎意料的,清军每一次都无法围困住楚军,每一次双方都如同两只野兽嘶咬在一起,清军每扑上去想要叼住楚军,楚军一回头又咬得它生疼,结果互相咬下一块肉来,楚军又继续往前逃去……
楚军五千人突围,剩四千人,三千人,两千人。清军却也付出了五千人的代价……
王笑抛开那些伎俩之后,在逃跑的过程中还能打出这样的战损,这让博洛有些不可置信。
他疯了一般想要咬死王笑……
几日之后,他领轻骑追到了榆社县以北的神仙梁。
前方的楚军已不到两千人,远远已能看到对方的旗帜。
再冲一阵,就很可能击杀王笑……
博洛心里涌上一股将要大功将成的颤栗。
但下一刻,他猛然想到了许多人,瓦克达、满达海、硕塞、尼堪、杜度……
他们是不是也像这样,看着王笑的背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恐惧涌上来,博洛猛地抬手喝令道:“停!全军减速,探马查看楚军是否有伏兵!”
这其实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眼看着王笑的旗帜越来越远,最后转过山岭不见。
就像叫一只饥肠辘辘的黄鼠狼放弃到嘴边的鸡肉。
……
博洛很快找到一个山头,登上了制高点。
千里境扫过一个一个山峦。
良久,他看到山岭上有一片树木在晃动……
林中窜出一个又一个楚军,朝同一个方向汇聚,密密麻麻……
博洛心中涌起一阵庆幸与后怕。
果然,王笑在这里有埋伏。
换成别人,一定又要中伏,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唯有自己,洞若观火,这一定是天意,大清的皇位必将落在自己儿子的头上。
“报!报!”
有探马急急地奔回来。
博洛目光看去,见一个骑兵的马背上还载着一个被砍掉又臂的士卒……
那断臂的士卒不停哀嚎着,努力向博洛汇报。
“楚军有两万伏兵……他们让奴才告诉……告诉王爷……”
“什么?”
“他们说……想……决战……就来……”
~~
晁黑腚提着手铳,往北面望了好久。
经过了两个月的训练和考核,他终于成了控戎军一名普通士卒,月饷也提高了不少。
虽然还是一名新兵,他已经能熟练听懂各种军令,做到令行禁止。
当兵还是苦的,当晃黑腚依然庆幸自己的选择。
他说不上理由,只觉得自己活一辈子,懂得的道理也没这两个月多。
他迫不及待得想上战场,想立功……
但战争似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永远都是等啊等啊……
今天早早埋伏在这里,看到了前面的动静,晁黑腚盼着能亲手打死一个建虏。
他的铳法已经很准了。
可建虏还是不来。
前面靖安王的大旗已汇入自己这边的阵线,许多士卒欢呼起来。
晁黑腚向身边的老卒问道:“咱们这么大声喊,不是把建虏吓跑了吗?”
“建虏今天不会攻过来了。”
晁黑腚又问:“那啥时候才打仗哩?”
老卒反问道:“不是已经在打仗了吗?”
晁黑腚挠了挠头,嘟囔道:“俺一个敌人都没看到。”
“打仗嘛,很多时候就是走啊,等啊……但有时候等你看到敌人,丢掉性命也就是一下子的事……俺巴不得一直看不到敌人。”
晁黑腚就觉得,这老卒是个胆小的。
自己可不一样,靖安王和刘大人可是告诉过自己许多道理的,自己是要立功的……
两万楚军又退回榆社县的大营。
晁黑腚又回到了白天训练,晚上听训导官讲故事的军营生活。
接着营里又要重新整编,要从他们这些新兵里抽调一部分人去补充伤亡最重的先锋营。
这天夜里,晁黑腚和同袍们回了军帐之后就偷偷摸摸地议论起来。
“咱们要是去了先锋营,俺还能跟你们几个在一块吗?”
“训导官都说过了,所有同袍都是兄弟,在哪不一样。”
晁黑腚道:“话是这么说,俺还是想跟你们几个一块。”
“那俺们就不去?”
“俺听说,除了先锋营,其他人都调回山东哩。”
晁黑腚一下翻起身,问道:“啥?这都还没打,咋就又回山东哩?”
“什长说了,在山西也是打建虏,在山东也是打建虏,一样的。”
“骗俺们的吧?山东哪有建虏?”晁黑腚急了,道:“俺这好不容易到这来,连一个建虏都没见到,咋能回去?”
晁黑腚于是在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到先锋营去。
次日他就报了名,因训练时成绩不错,他被调到了三营。
晁黑腚很高兴,训练时也格外卖力,还引起了来巡视的牛将军的注意。
“小子,不错,壮实,对俺胃口。”那牛将军满意地拍了拍晁黑腚的肩,问道:“俺的亲兵战死了许多个,你给俺当亲卫不?”
他看这牛将军身上还挂着伤,想着只要能打仗,到哪都一样,于是应道:“是!”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出乎了晁黑腚的预料。
“牛老二听令,调你到第八营,撤回山东守备……”
“不是,为啥要把俺调回去?”
那传令兵板着脸,却也肯回答牛老二,翻了翻手中册子,道:“医官注明了,牛将军有伤病在身。”
“胡说,俺的伤可早就好了!”
“这里写了‘牛老二膀胱衰缩,需施针医治……’”
“胡说!廖行良答应过俺不说出去的……”
晁黑腚听着这些,心里觉得自己似乎被牛将军坑了……
第930章 小改编(求月票求订阅)
王笑到达榆社县境内后,第一件事就是稍微整顿了兵马,撤换伤员、把老卒与新卒合编。
他在上党郡一共放置了三万兵力。
上党郡其实是古称,宋代以后就没再用这个地名了,楚朝划分为不同的州府。
它是由群山包围起来的一块高地,东依太行山、西依太岳山,境内主要有长治盆地、晋城盆地。
依王笑原来的计划,两万多的主力摆在榆社正面,其余小股部队散在群山之间迂回包抄,把清军拖死在上党这一块。
但眼下他打算把主力撤回山东。
山东被偷袭这件事王笑并没有告诉士卒,以免留在山西的将士被影响军心。
他军法严苛,绝大部分将领都老老实实地听调,只有牛老二在演兵之后跑来委委屈屈地伸冤,说自己被廖行良误诊了。
“没有误诊。”王笑听了,随口回答道:“廖医官给你开刀时我也看了,你膀胱衰竭得挺严重的。”
牛老二这‘膀胱将军’的名号从此不径而走……
这大概算是楚军士气的一个缩影,这些将士经过长期的训练毫不畏战。再加上赏罚分明,更有‘闻战欣喜’的氛围……
整编之后,王笑又做了一个小小的军政改革。
他把楚军早两年就有的‘将兵分离制度’又推进了一步,把所有将军的亲兵合编,以后每个将领的亲卫也由帅府统一派遣,更加禁绝了将领拥兵自重的可能。
另一方面,他又在军中设立了一个士卒委员会,成员由士卒推选,负责监督伙食、兵饷等。并禁止将领打骂士卒、无故加罚……
这种改编虽还只在入晋的兵马中进行,算是一个小小的尝试。
但不少人却也看得出来,王笑是在防止北楚军方中出现军阀,连带着军阀习气的苗头也要掐掉。
事实上,这支兵马里军阀习气最重的就是总兵官秦小竺将军……
“娘希匹也不能骂?贼杀才还能骂吗?我要是骂了,他们会不会举报我啊?”
待看到王笑新添的各项纪律,秦小竺捧着军纪册子就很不开心。
“那也不至于,自己骂一骂也是可以的,但你不能在士卒没违纪的情况下随意打打他们。”王笑道:“你平时行事就风风火火的,这次要以身作则,不可有吆五喝六的样子。”
“哼。”
“你是我的夫人,你带个好头,上行下效,这种旧习气就能改观不少。”
秦小竺听了前面一句就开心不少。
换成平时,她都就已经被王笑哄得眉开眼笑了,此时却又是瞪了坐在王笑另一边的唐芊芊一眼。
“哼。”
本来,秦小竺练了一支新军,又带着新军出来接应王笑,正是踌躇满志。
没想到这次唐芊芊也来了,于是她颇有些不爽。
第一天晚上,她就躲在自己帐里,等着王笑来找自己,打算给唐芊芊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唐芊芊派艾胜楠给她传了一句话——“你要是不过来,我就和笑郎单独呆着。”
秦小竺一想,那哪成啊?
只好又赶紧跑来和他们一块呆着。
她却不认为自己被唐芊芊拿捏住了,只认为自己没让唐芊芊得逞。
她们俩一个心思简单、一个把握着分寸,平素相处虽然还会斗嘴,在王笑看来已经是足够和睦了。
唐芊芊被‘哼’了一声也不生气,只拿逗小姑娘的眼神看秦小竺,带着些许戏弄的笑意。
“你笑什么笑?肯定就是你让王笑整这一出,专门针对我。”
“我就是在针对你,往后我还要监督你,如何?”
秦小竺又哼了一声,懒得和唐芊芊斗嘴,转过头不理她。
唐芊芊正看着地图,沉吟着对王笑道:“看来博洛一时半会是不敢来决战了,他暂时只有两万轻骑追击过来,兵力不占优势,又怕中你的埋伏,不敢冒进。”
王笑微微笑了笑,道:“曹操那句话怎么说的?我想和他决战,他才有机会跟我打。”
秦小竺显然是不知道的。
唐芊芊道:“战与不战,皆在于我,非在贼也。”
“不错。”王笑道:“我给过博洛机会,他不打就算了……既然整编好了,你们先回山东吧。”
秦小竺每次听到这事都有点不情愿,道:“王笑,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打仗带着我一起的。”
“对啊,我在西线,你在东线,我们夫妻同心一起狠狠歼灭来犯之敌。”
“不要。”
别人领了军令不敢吭声,秦小竺却敢和王笑撒娇。
她倒是真想了一个办法,手指在地图上一划,道:“这样吧,让那谁在山西守着……”
她下巴一扬,表示‘那谁’就是唐芊芊。
接着秦小竺又道:“我们只要带数千兵力回守山东,把你的名号一摆,两淮那边的废物先就被你吓住,我们再一起剁碎了孙仲德这狗东西,怎么样?
还有,你也不用担心那谁,山西本就是她的地盘,我们再借兵两万给她,她守不了半年,守一两月等我们回援总是可以的。”
王笑摇了摇头。
“江北十万兵力,岂能被我一人吓退?我又不是张飞,能喝断当阳桥。而且,让芊芊统领这些兵马,名不正言不顺,必然指挥不利。这种游击战术,我亲自来比较好。”
秦小竺虽然有些不爽唐芊芊,对其能力还是服气的,蛮不情愿道:“她指挥和我指挥有什么不一样?她鬼主意还多……”
唐芊芊轻笑道:“那自是不同的,在别人眼里,你是靖安王府名正言顺的侧妃,我是笑郎的外室。一个瑞朝人,如何指挥楚朝大军?”
秦小竺就是想要自己和王笑一路,让唐芊芊单独一路,但此时一听,倒也觉得唐芊芊说的有道理。
但这‘外室’二字入耳,她转头看了唐芊芊一眼,又觉不忍落。
秦小竺自己也喜欢漂亮姑娘,知道这两年唐芊芊虽身在瑞朝,却也好几次给王笑解了难题,京畿之战、黄河水患、山西之战等事情都出力良多……
如今别人都有名份,唯独她没有……
——哼,你要是愿意叫淳宁一声‘姐姐’,我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这边正有些可怜她吧,唐芊芊又道:“笑郎的意思也简单的,我们俩能力弱些的走一路,山东有周眉那丫头坐镇,我们去给她撑撑场面……”
“不许你叫淳宁名讳,笑郎你也不许叫。”
“我偏要叫,你待如何?”
秦小竺拿唐芊芊没办法,这天到最后也只能在睡觉时紧紧抱住王笑,试图不让另一边的唐芊芊抱他。
王笑也不是没被两个女孩子压在身上过,之前从来不觉得重。如今分明是一样的重量,他却觉得有些吃不消,也不知是为什么……
~~
楚军整编好之后,王笑便派人到清军营前搦战。
但博洛也是用兵老道,又吸取前人的教训,坚守不出,只等后续的大军赶来。
楚军于是远远地大骂他是懦夫。
越是如此,博洛越是按兵不动。
这日并无战火,到了次日,博洛登上战台,拿千里镜远远望去,只见楚军营中似有动静。
他忙广布探马打探消息。
及到傍晚,探马回报。
“报!王笑撤了!”
“撤了?”
“是,奴才观楚军有两万人向东南方向撤离,脚程很快,大概能日行七十余里。”
博洛大异,又问道:“确定是王笑?”
“是,奴才登到高处看了,看到王笑帅旗……端重郡王,榆社还有一支数千人的楚军小股兵力,是否吃掉他们?”
“此事蹊跷,先探查清楚再说。”
博洛依然皱眉不已,有些不得其解,喃喃道:“王笑竟是撤了,不应该啊……”
这天夜里,有百余骑快马狂奔而来,汇入兵营。
来者是尼雅哈。
“摄政王让我来告诉端重郡王一件秘事。”尼雅哈进了帐,径直开口道:“之前为了不走漏风声,此事摄政王瞒过了所有人。但如今已不要紧了,事将成……王笑必要覆灭。”
博洛眉头一动,有些惊喜。
“快说。”
尼雅哈不急着说,先让博洛屏退左右,方才开口道:“摄政王对端重郡王的表现很满意,这次派你进军山西,不求速胜,只求你能拖住王笑。”
博洛隐有些不安,道:“别卖关子,快说。”
“早在去年,摄政王已秘令天佑军在旅顺口造船,就是为了如今偷袭山东腹地……”
尼雅哈以一种神秘的语气缓缓说起来。
这事他也是两天前才知道的,可见多尔衮埋得有多深。
“……算时间,孙仲德的舰队马上要到登州了。”
尼雅哈把多尔衮的计划说完,脸上也有些叹服之色。
“论打仗,能有如此眼界者,当属我大清太宗皇帝,平蒙古、朝鲜,灭东江镇、消耗楚朝,步步都可谓高瞻远瞩。王笑不过学先帝一点皮毛,去年才胜了诸王。如今摄政王之韬略,可谓得先帝真传……”
博洛一直没说话。
尼雅哈又侃侃而谈道:“想必过一阵子,王笑就要收到山东大乱的消息,也不知他会怎样措手不及,他麾下兵卒家小多在山东,听说后方出了乱子,军心必乱。
到时他的出路无非两条,回师山东、或寻求与你决战。若是前者,你可趁他退兵之际,追击埋伏,让他土崩瓦解;若是后者,你只需继续拖住他,等其他路兵马踏平山东,前后夹击王笑……”
博洛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沉思起来。
“怎么了?”尼雅哈问道。
“王笑已经退兵了。”
尼雅哈笑问道:“退到哪里?”
“还不知道……”
尼雅哈看着博洛的神情,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下来。
“你是说,王笑的主力退回山东了?”
博洛缓缓道:“他太奇怪了……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我会判断错他的行事路线……原来是这样……”
忽然,“嘭!”的一声,博洛一拳敲在桌案上,将桌板都敲出一个洞来。
“摄政王该早点告诉我的!”
尼雅哈一惊,道:“若早告诉你,难免会让王笑根据你的打法察觉出问题来,何况现在也不晚,孙仲德行事陷秘,王笑未必就是得到了消息……也许,他只是退到了山林里……”
“他有两万余人怎么会退?必是知道了消息!只有这样一切才解释得通!”
博洛气得又是一脚踹翻了桌案,沙盘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该死!我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博洛知道,如果这几天全力进攻王笑,只要把对方拖住,等到大军合围,自己就能完全占据主动权。到时王笑军心不稳,胜机极大。
这样的好机会,竟然错过了。
他不敢怪多尔衮,想到火大处,只好恨声道:“孙仲德误我大事,其罪当斩!”
尼雅哈却更冷静些,低头沉吟起来。
——博洛竟这么热忱忠心吗?非但不避战,还为国事急成这个样子?搞得自己都有点羞愧了。
“端重郡王,你先冷静。虽未必就是王笑已得到消息,但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不过不要紧,天佑军的舰队马上就要到登州,他就算得到消息又能如何?我们实力摆在这里,优势摆在这里,胜局已定。”
博洛踱了几步,平息下来,问道:“依你之见又如何?”
尼雅哈道:“宜多派探马确定王笑是真撤还是假撤。若是假撤,那便是他并未得到消息,我们继续拖住他便是;若是真撤,我们当尽快行军,既可追击王笑,又可出兵太行陉,之后从西面进攻其腹地,或从后方攻打德州……怎么看都是必胜之局。”
博洛点了点头。
他知道,胜利已经越来越靠近大清这边了……在自己连接受挫的情况下。
换言之,这一仗主要赢在多尔衮。
——但没关系,多尔衮的功劳威望越高,往后对自己自己越有利……
第931章 多方战(求月票求订阅)
楚军主力跟着‘靖安王’撤回了山东,只留下四千余人由诸葛老三统领,留下来联络上党地区四处的小股兵力,以游击战拖延阻挠清军南下的步伐……
晁黑腚正好又碰到了亲兵营的改编,也留在了山西战场上,他觉得这简止是天意。
他的想法很简单,想要像刘文一样为世道做点什么。
——难怕只是打死一个建虏也好,等回头到了下面,自己也可以堂堂正正说一句“刘大人你没白分俺那些地,俺是好样的。”
总之是这样的心情,晁黑腚也说不明白。
他被安排到一个叫‘二顺’的将军身边担任亲兵。
这二顺都是个将军了,连个姓都没有,出身还不如他晁黑腚呢。
晁黑腚听说二顺将军以前还是牛将军手下的小喽啰,在京畿一战立了大功,又在讲武堂考了好成绩,如今军职比牛将军都高了,连说话也比牛将军显得体面……
总之晁黑腚很满意。
这日,四千余人已撤到了榆社县与武乡县之间一个叫“尧王山”的地方。
晁黑腚跟着二顺去了中军大帐参与军议。
一般士卒都以为自己这部人马是由诸葛将军统领的,但晁黑腚跟在二顺屁股后面进了大帐,定眼一看,只见诸葛将军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
“啊!靖安王!”
“噤声!”二顺转过头,狠狠叱责了晁黑腚一句。
王笑却是笑了笑,看向晁黑腚,笑道:“你是平阴县的村民?我记得你。”
晁黑腚高兴坏了,激动了好半天,最后只是语无伦次道:“靖安王……俺当兵了……当兵了。”
“好样的,要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来和我说……你们也是,或者找士卒委员会说也一样。”
王笑随口说了一句,招了招手,把几个将领都招到沙盘前,道:“议事吧。”
……
“博洛这两万轻骑进兵很快,一天功夫,从范家岭追到了榆社县城。他的目的是想追上我们退往滏口陉的两万主力,并且拖住他们,等到他的兵马前来合围……”
王笑说到这里,哂道:“我肯跟他打的时候他又不打,现在才回过味来。这家伙,每次单项选择他都能做错。”
诸将哈哈大笑。
晁黑腚虽然听不懂,也跟着乐起来。
“我们这四千余人的战略目的就是阻止博洛的脚步,为主力撤出山西争取时间。
兵力上我们不占优势,但我们有几点优势。
第一,博洛是轻骑抛下大部队追上来,他的辎重、装备并不如我们;
第二,我们能获得更详情全面的情报,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却连我们这一小股人是由谁统领的都不知道,这是敌在明、我在暗;
第三,军心士气方面,他是疲师远来,同时也必然轻看我们,我们却是以逸待劳……”
晁黑腚听着这些,也不管自己听不听得懂,连连点头,信心倍增。
“博洛轻骑远来,必定要派出小股兵马四处收集粮草……先给我一股一股吃掉这些兵马。”
“是!”
“接着,惹怒清军之后,你们全数撤回尧王山……”
晁黑腚站在二顺身后看去,见王笑已在沙盘上指指点点起来。
他觉得一对照沙盘,靖安王说的话自己慢慢也能听得懂了。
尧王山也在是一片大山之中,有好几条山路进山,最好走的是一条山谷,叫‘榆凹’,听名字,看沙盘就知道是个埋伏的好地方。靖安王要在这里再吃掉一股清军……
——怪不得牛将军说,打仗一点都不难……
~~
艾胜楠站在王笑身后,目光看去,见到的是一个英挺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有很多机会把王笑掳回西安,但他似乎很笃定了自己不会这么做,竟是对自己一点都不设防。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你就那么信任我吗?”
但怕王笑又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
艾胜楠还发现,王笑其实有很多烦心事的。
前些日子他白天面对将士,晚上陪着唐芊芊和秦小竺,看起来永远都是自信从容的样子。
但唐芊芊和秦小竺离开之后,他每次回到帐里就不再撑着,很多时候都是坐在烛火前,一脸疲惫而落寞的表情……
这天军议过后,艾胜楠打了一盆水走进帐篷,见王笑正看着地图发呆。
“你就那么信任我吗?”艾胜楠忍不住问道。
“我信任你干嘛?我跟你又不熟。”王笑懒洋洋地回答了一句。
艾胜楠觉得有些生气,心想自己要是咬咬牙现在就能把王笑劫回西安。
她有心吓唬一下王笑,于是睥睨着他,道:“陛下说,七殿下若是一早就把你掳回去,如今的局势可就不同了。”
“我又不是和你家陛下谈恋爱。”
艾胜楠一愣。
话到这里,两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但她忽然对王笑与唐芊芊之间的感情有了一点点的明悟……
~~
榆社县,桃阳村。
晁黑腚到如今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桃阳村的村民并没有人给他们分田,也没有人关心他们要缴多少的税赋……
事实上,田和税对这些人而言,根本就是很遥远的事。
瘦骨如柴的妇人编了好几天的竹筐换回一个馍,捧着它走在回家的路上,清军已呼啸而来……
晁黑腚赶到的时候,正见到许多手无寸铁的人被像牲畜一样屠宰……
晁黑腚忽然就冲了出去。
他忘了自己是亲兵,职责是保护二顺。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浑然忘了擅离职守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然而在这一瞬间,二顺也冲了出去。
“砰!”
晁黑腚一铳击碎一个清兵的脑袋。
没有想像中第一次杀敌的狂喜,他满脑子只有怒火。
“砰、砰……”
直到火铳里的子弹都放完,他又一刀劈在一个受伤的建虏身上……
残余的清军都纵马逃离了战场,晁黑腚转头看了看四下里的场景,终于俯在地上吐起来。
“你斩首两级。”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晁黑腚胃里翻腾地厉害,眼里也是泪水模糊。
“将军,俺们大寨村……长得像这个村……房子、田……都像……”
他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但二顺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我家乡柏头村也是长这样的……”
~~
当一道道军情传到博洛耳朵里,他一开始并未在意。
派出去打粮的小股兵力许多都遇到了楚军,或死伤十余人,或死伤数十人,并不算多。
博洛最在意的还是追击上王笑的两万主力,或者迅速穿过滏口陉、配合孙仲德攻山东。
这才是大局。
但那些偷袭打粮队的楚军就如同苍蝇一样再耳边绕来绕去。
博洛派了两千精锐去驱逐这些苍蝇。
他知道对方大概有四千余人,但没关系,清军对阵楚军往往能以一破十,对方又不是什么名将统率的,旗号是什么姓‘诸葛’的,听都没听说过。
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再世吗?
博洛没功夫陪这种小角色玩,亲率大部继续追击。
兵马还未到武乡县,忽见有残兵远远奔逃过来……
“报!报!王笑……王笑在后面……”
“你说什么?!”
“败……败了……我们在榆凹中了王笑的埋伏……”
“你胡说什么?!王笑在前面……”
博洛的怒吼声中,尼雅哈策马而上,劝道:“端重郡王冷静,王笑不过是雕虫小技,我们只损失两千人。”
“打又不敢打,屡次都是这种雕虫小技,换作是你能冷静吗?!”
“他以主力与我们对决与上党才是上策,如今却又使这种小伎俩,可见也是被逼到绝路了。优势依然在我们这边。”
博洛冷静下来,目光向南看又向北看,一时犹豫不定,该是往前追击楚军主力,还是回头围堵那四千楚军……
~~
济南。
王珠、秦玄策、夏向维终于走出了大牢。
左明心早早已乘着马车等在大牢外面,宋兰儿也陪着她来了……
夏向维转头看了一会,没见到更多人,失落地低下头。
他不愿与王珠、秦玄策同行,以免触景生情,独自向家中走去。
走了一会,身后有车马的身声响起,夏向维避到了路边。
不知为何,他不再些往常那样自信,多了些落拓。
走着走着,有什么东西丢在他头上,夏向维转头看去,见旁边的马车上刘偀正扳着脸看着自己。
“还不上来?”
夏向维心神一颤,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忙不迭想登上马车,又被刘偀骂了一句。
“把我的香囊捡上来……”
等上了车,夫妻俩对视一眼,刘偀偏了偏头,道:“知道是谁放相公出来的吗?”
“公主殿下。”
“其中原委、以及靖安王的心思,相公也明白?”
夏向维道:“明白。”
“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也该管王爷和殿下的家事,能的。”刘偀低声嘟囔了一句。
“娘子……”
刘偀也只敲打了这句话,不再给夏向维难堪,神态话语都柔和了几分,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收到消息,孙仲德率三万天佑军要在登州登陆;方明辅提兵十万攻打淮安……”
夏向维脸色一变,又问道:“其他几路战事如何?可能调兵回援。”
“靖安王去了山西,但山西兵马最少,这才要他亲自去;德州防线吃紧,秦将军只能自守,无力分兵回援……”
夏向维眉头一皱,心里急得厉害,有心想让车夫调头先去军机处,又觉愧对刘偀。
他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却是愣了一下。
“这是去?”
“去军机处。”刘偀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封文书来。
“相公已官复原职了。”
“娘子,我……”
“你什么你。”刘偀低下头,道:“忙完了早点回家便是,我给你精炖了鸡汤……”
~~
归化城。
余从容拿着一本册子进了魏几悦的房间。
屋里不再有脚臭味,只有浓浓的药味。
余从容叹息了一声,在魏几悦床边坐下来。
他曾经以为王笑用人不过如此,如今却只有深深的叹服。
这批北上的人确实都有些歪瓜裂枣,但王笑能让这些歪瓜裂枣做这样复杂的计划……比选择几个英杰要困难得多。
“计划卑职都看了,出了这么多意外还能做到如此地步……”余从容道:“我实在是佩服大人和莫小旗。”
魏几悦的伤太重,伤势一直在反复,此时还显得十分虚弱,低声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谢魏大人信任。”
“你心高气傲……若不是遇到难处,不会来找我……怎么了?”
余从容苦笑一声,道:“又遇到了一点意外。我派人到几个部落去过了,但,找不到那位伊德勒。”
“找不到?”魏几悦有些诧异,“靖安王说……伊德勒和夏大人约定好了……就在那一片……”
“达尔罕茂明安部有人说,他前几天带着大批牧民离开了,不知去向。”
余从容叹息一声,手指在册子上摩挲着,道:“建虏攻事愈紧,少了这股支援,归化城守不了几天了,接下来让唐节何去何从?我不敢擅专……”
第932章 登州城(求月票求订阅)
登州。
登州本归属于莱州府,后升为登州府,治所在蓬莱县。
之所以升为府,“时以登、莱二州皆濒大海,为高丽、日本往来要道,非建府治,增兵卫,不足以镇之。”
随着辽事愈坏,楚朝又在此操练水师,登莱成了关防重镇。
如今,登州不仅是关防重镇,还是北楚的商贸、工业大都会。
孙仲德也知道登州如今已很繁华了。
他要打的就是这个繁华。
他的舰队在长岛休整了几天,再次起航,直扑登州……
~~
一队商船正抵达蓬莱湾。
小伙计苗得福正跟着白掌柜去码头接船。
苗得福是河北难民,家在保定府高碑店,去年跟着一群逃人逃到了山东。
他年纪小,脑瓜子好用,在官府组织下学了些写写算算的本事,接着就被安排着找活计做。
山东这边要用人的商铺可多,他很快就被这白记海贸行雇了,如今已干了几个月,对眼下不用再挨饿的生活十分满意。
这天来迎船,他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往日热闹的码头今日稍冷清了些,有官兵正在呼来喝去地向人喝骂着什么……
苗得福与白掌柜也被一队官兵拦下。
“戒严了!为何还让商船回来?!”
“官爷,这……我们岸上的人这两日才知道戒严了,但船队如何知道?船来了总不能不接呐。”
白掌柜说到这里,小心翼翼递了一锭银子过去,低声道:“鄙东家姓白……”
那官兵不接,一把推开白掌柜,喝道:“我不管谁家的船,马上调头去即墨港!”
“这……关税我们都已交过了……你看,我们文书都是全的,卸了货就走,很快的……”
苗得福在身后听着,又想到了那一大箱关税银子,白花花的能晃晕了人的眼。
税银就要交这么多,实在不知道东家这得赚了多少银子。
那官兵看了白掌柜的文书,点了点头,凶巴巴道:“一个时辰内卸完货!要打仗了知道吗?!”
“是……是……”
那官兵也忙,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喝骂了几声又去教训别人。
苗得福跟着白掌柜去安排卸货。
回来的商船有六艘,前两艘都是成箱成箱的东西,苗得福安排脚夫搬了,第三艘商船停靠下来之后,他却是看直了眼。
只见船上走下来一个又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姬。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车队来了没有?”掌柜的急得喊了一句。
苗得福这才从惊愣中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又去前面联络车队。
不一会儿,一队车队缓缓行来,当先一辆马车却是富丽堂皇。
白掌柜见了,连忙亲自迎上去,对着车帘赔笑道:“六少爷竟是亲自来了?这码头现在可不安全。”
“无妨无妨。”
马车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两个富贵公子哥手摇折扇,翩然而下。
苗得福认得一个是自家东家,人称‘白六公子’的白俭孝。另一个他却只知道是东家的朋友,称作‘李公子’……
这两个公子也不嫌码头混乱危险,手拈着折扇就朝胡姬们走去。
“好啊,好啊,碧玉炅炅双目瞳,黄金卷卷两鬓红。”白俭孝手中折扇一展,扇得两边的流云鬓微微飘动,风采逼人。
那李公子则是用折扇点在一个胡姬的下巴上,抬起她的头看了看,笑道:“肌肤如玉鼻如锥,葡萄长带一边垂。”
白俭孝不甘示弱,道:“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
“卷发胡姬眼睛绿,高楼夜静吹横竹……”
这两人说着苗得福听不懂的话,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起来。
白掌柜则是凑上去,笑嘻嘻道:“公子,这一船两百六十一个,各个都是挑的貌美胡姬,如今山东青楼里可没几个有这样出色的了。”
白俭孝点点头,又对那李公子笑道:“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但朝廷管得到治外这些胡人吗?”
“这便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哈哈,不错,这么说吧,靖安王治下哪些规矩能破、哪些不能,我白家是最清……”
笑语融融中,忽有兵士跑过来大喝道:“为什么还不走?!”
白俭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声好气道:“就走就走,这位官爷也放心吧,说要打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一次能打到登州来?这可是山东腹地。”
那李公子也是笑起来,道:“是啊,自朝廷南迁以来,每岁在登州设重防,但都是我朝出兵攻打建虏腹地,何时有过建虏偷袭登州?建虏有水师吗?”
“哈哈哈,说来这军费开支,我白家……”
“轰!”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远处的巨响声不停,似乎是海上有了炮击战。
“快!看看怎么回事……”
苗得福一路登登登上了一座酒楼,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一排大船已显出了身影。
“建虏来啦!”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大喊……
码头上一片混乱。
苗得福则是愣愣看着远处几艘战船与建虏船队海战的场景。
“这就是打仗吗?”
他一时看得出了神。
只见登州炮台上远远吐出火炮,溅落在建虏的海船附近,巨浪涛天……
忽然,更远处的海面上又有几艘战船驶来,向楚军水师的后方包抄了上去……
~~
战船不停地晃动着,炮火轰鸣声响个不停。
高延看到楚军的船支虽然不多,但也算有防备,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偷偷送了两封情报出去,一封被孙仲德劫下了,却还有另一封送到了山东。
哪怕如此,从旅顺到登州这短短八十海里,情报比孙仲德的水师快不了几天。
楚军仓促应战,已阻止不了天佑军登陆了。
顶多就是趁着海战,疏散百姓与商贾进城,减少损失……
然而,当看到有舰队开过来支援孙仲德,高延愣了一下,心中惊道:“哪来的船?”
……
指挥舱内,孙仲德哈哈大笑。
“陈东铭没有让我失望,佛朗机人果然来了!”
~~
赫克托号领着船队破浪而来。
揆一拿着千里镜望去,见登州的炮台已全部掉转炮口打向清朝的舰队。
他才不在乎这些人互机打来打去,他要的是趁机削弱贺琬的水师力量……
弗雷德里克·揆一,瑞典人,为谋生路,他早年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任职。出色的能力使其在政界展露头角,经历各种职阶,成了琉球总督。
荷兰东印度公司已在琉球盘据了三十余年,将琉球作为对东亚进行掠夺性的贸易的基地。
他们对琉球进行殖民统治,同时掠夺的原著民,并在闽、粤收购米、糖、生丝、瓷器转运各国,牟取高额利润。
揆一相信,只要不出意外,若干年后自己就可以在巴达维亚当上大总督,统治整个荷属东印度地区。
但如今,另一政权的崛起已严重危胁到了荷属东印度公司在东亚的利益。
那个叫贺琬的楚朝总督这两年一直在抢占着他们的市场和殖民地,还不止一次地攻击荷兰的商船。
早在去年,贺琬似乎就有攻打琉球的计划。
揆一也曾打算与对方寻求和谈,但对方开出的条件是让人绝对不能接受的。
放弃在琉球、澎湖岛,以及日本长崎,甚至在吕宋的殖民地?
这怎么可能!
揆一知道,自己和贺琬之前早晚要有一战,用这边的话说,叫‘一山难容二虎’。
前阵子,楚朝的另一个总督陈东铭却又派人来联络他,要共同击败贺琬,并把登州作为与荷兰通商的据点……
现在看来,陈东铭果然没有骗自己。
登州空虚,贺琬并不在他的老巢。
揆一猛地把手中的剑挥落,喊道:“调整炮口,轰击登州炮台!”
~~
“轰!”
炮弹击在登州炮台上。
接着,又一枚炮弹落在码头上轰然爆炸。
“快啊!快进城……”
人群中一片混乱,胡姬们吱吱喳喳地大叫着散开跑开。
马匹受惊,四下乱窜。
苗得福四下看着,并没有马上随人潮向城门逃跑。
他在找自己的掌柜和东家。
他觉得白家待自己还是不错的,每个月发着工钱。
嗯,也只是每个月发着工钱而已……
“白掌柜!白掌柜……公子,你们在哪?”
四周都是一片喊叫声,苗得福被人群推搡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白六公子……
~~
“放开!你们这群蠢女人,快放开我!”
白俭孝很生气。
刚才有炮弹就落在不远的地方,炸塌了一栋房子。
然后人群完全混乱起来,他想要跑,却被几个胡姬一把拉住了。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的,她们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懂。
译者也走了,脚夫护卫也被冲散了……
这几个胡姬背井离乡大老远过来,本来就惶恐不安,遇到这种情况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们只知道自己是这个英俊的东方男子买来的,只能依靠他了……
“放开我啊!你们这些蠢女人……进城懂不懂!进城!进城……”
“轰!”
又是一声巨响。
白俭孝被拉扯着摔倒在地,有人踩在他身上,耳边还是一群女人也不知在说什么的尖叫声。
他觉得自己要和四哥一样死在女人手里了……
下一刻,有人一把拉起了他。
“公子……快起来,小的是你的伙计……苗得福……你们快放开我东家,快跑进城啊……往那里跑……跑懂不懂……跑……”
第933章 四面火(求月票求订阅)
守卫的楚军兵力并不多,在知道守不住码头的情况下,护卫着民众向登州城奔去……
时隔多年,高延终于再次踏上了登州的土地。
他感到有些迷茫。
这里已完全不像他记忆中的登州,炮火轰击下的残碎码头依然可以看出几许繁盛来。
物是人非了。
有零星的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们,愤怒地扛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向天佑军杀过来,被火铳击倒在地上。
高延在海风中眯着眼看去,见到了各式各样的面孔。
这些人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大骂着,有北方人,有南方人,也有辽人,甚至还有海外的洋人。
这是的氛围已没有人歧视辽人了,也没有当年自己在登州时见到的那样瘦骨嶙峋的身影……
“他们没有骗我,世道不一样了。”高延心想。
他又想到当年自己对孙仲德说的“将军,这世道既然这样,不如反了他娘的!”
之后投降了建虏,改变了什么呢?
自己从被人欺凌唾骂的人,变成了欺凌唾骂的人。
而把自己全家全村称作‘无谷之人’、当作牲畜一样杀掉的仇人成了自己的主子,自己要卑躬屈膝跪在他们面谄媚……
高延心想着这些,领了军令,带兵去攻打登州城。
他依然隐藏得很深。
接下来的一整天,杀戮、攻城……
清军进不了城,于是在城外大肆破坏……
高延感到痛苦,于是嚼了更多的烟叶,满嘴都是苦意。
他还看到红毛鬼子的船队上也下来了许多兵士,四处抢掠,与天佑军井水不犯河水。
高延想了想,找到孙仲德,低声问道:“和顺王,奴才看那些红毛鬼的火器不错,船只火炮都不错……是不是吃了他们?”
孙仲德冷笑了一声,往揆一的方向望了一眼,道:“等灭了山东再说。”
“喳……”
登城城并不好打,对于孙仲德而言,情形很快就急速直下。
短短一天时间,楚军在滨洲的水师就已经回援登州。
海战再次打响,火炮轰鸣。
“报!天佑神威号被击沉了……”
“报!楚军水师已向登州海域靠近……”
坏消息一道一道传来,孙仲德当机立断,放弃攻打登州,同时抛弃海船,急行军向山东腹地进发。
“我们放弃海船不要紧,只要给山东造成大乱,这一战的目的就已达到;但那些红毛鬼没有船可不行,他们只能和楚军水师硬碰硬,哈哈,让他们去打吧……”
“和顺王英明!”
……
军议之后,高延马上找到一名自己的心腹。
那是一个削瘦的辽东汉子,他是包衣出身,后逃到皮岛投奔秦山河,之后入职锦衣卫。
正是他策反了高延。
“孙仲德的行军路线有了,他会派小股部分作障眼法,大军则偷袭济南……”
“我马上把把这封情报送出去。”
……
与此同时,孙仲德的大帐当中。
“贺琬回师得太快了,如果不是摄政王还藏了一手,正好有红毛鬼来帮忙,只怕我们未必能登陆山东。”
孙仲德说着,皱眉深深皱起。
满洲都统讷尔特道:“你军中肯定还有细作,而且这人官职不低。”
孙仲德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已布置下去了,看看到底是谁在暗中给王笑传递消息……”
~~
这天夜里,苗得福与白俭孝带着两个胡姬躲在登州城以南一个叫羊角山的地方。
他们没来得及逃进登州城,只好藏在山林里。
远远的还能听到海上有炮火的轰鸣声传来。
白俭孝惊魂未定,又饿又怕,相比两个漂亮的胡姬,他如今更想要抱紧苗得福,免得对方抛下自己。
“公子,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吧。”苗得福忽然低声说道。
白俭孝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拉着苗得福的衣角,想要把那两个胡姬丢下。
偏偏那两个胡姬也像他拉着苗得福一样紧紧拉着他的衣角。
苗得福走了两步,也拉不动三个人,有些无奈得挠了挠头。
“公子,没事的,我们是在山上,下面有动静能早早看到,建虏来了比别人跑得快就可以……我以前当逃人就是这样逃出来的……”
他一说,白俭孝更怕了,死活不撒手。
忽然,山下有火把的光远远而来。
四人吓了一跳,伏在草丛里不敢作声,只听马蹄声、呼喊声驰过,似乎是建虏兵马在追杀什么人。
也不知躲了多久,他们听到动静渐小,也不敢继续在这呆着,趁着月色起身往南走去。
走了走着,一个胡姬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吓的尖叫起来。
白俭孝一把捂住她的嘴。
“叫什么?你叫了我也听不懂,闭嘴。”
那胡姬叽哩噜咕叽哩噜咕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他们也没点火把,在月光中努力睁着眼向地上看去……那草丛中似乎是一个死人。
苗得福蹲下身看了一会,低呼道:“是建虏!”
“不……我……”
“啊!”听到死人开口说话,另一名胡姬也尖叫起来。
“你给我闭嘴啊。”白俭孝气得要死,只好又去捂她的嘴。
“你们……是楚人……吗?”地上的人显然已是重伤,低声喃喃道。
“是,是。”
“我有一封……重要……军情……要送到济南……”
苗得福愣愣地从那人手里接了一封带血的信,也没想就揣进怀里。
“大哥,你没事吧?我带你走……”
“你们走……我的血迹……危险……快走……”
“大哥,起来,我带你走……大哥?大哥?”
地上的人再也没有说话。
苗得福想了想,朝他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带着白俭孝和两个胡姬继续逃。
在山林里走了整整一晚上之后,白俭孝终于受不了了,甩开苗得福的手,骂道:“你到底要怎样?!”
“公子?快逃啊。”苗得福被骂了一句,显得有些茫然。
“为什么不帮我把这两个女人甩开?!我都被她们拖得累死了!”
“大家一起逃啊。”
白俭正指了指初升的朝阳,道:“你为什么不带我向南逃,为什么朝西逃?”
“公子,我们去济南吧?”
“我不去。”白俭正很果断,道:“建虏要向西,我要到南面避一避。”
苗得福又想了想,向白俭正磕了三个头。
“公子是我的东家,给了我饭吃,我给公子磕头了。”
“你什么意思?你要丢下我自己走了?”
苗得福道:“我答应过那位大哥,要去送信。”
“蠢货,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派匹快马就送信不好吗?”
苗得福想了想,问道:“来不及吧?”
白俭孝翻了个白眼,道:“来得及。”
“来不及的,公子想骗我。”
苗得福也不多说,磕完头站起身就走。
“慢着。”白俭孝忽然喊了一句。
苗得福转过身,看着他,有些期待与感动。
却听白俭孝道:“你救了我,这两个胡姬本公子赏给你了,你带着吧……你们两个,跟他走啊,听不懂吗?跟着他走啊!去……”
~~
泗州的方明辅已提兵十万,分两路攻打淮安、徐州。
一时间,整个北楚的疆域烽烟四起。
处在战争之中的人或许只看得到眼前的战乱。
而置身在外操控着这一切的多尔衮却能透过地图,看到围绕着北楚的火光。
多尔衮听完信马禀报,眼中泛起些计得之意,向苏克萨哈问了一句。
“你知道朱温、李存勖、石敬瑭吗?”
“奴才略有耳闻。”
“王笑的身后名,最多就跟这些人差不多了,事实上还要差不少。”多尔衮语气有些讥嘲。
他心情似乎不错。
苏克萨哈明白,多尔衮既然都开始给王笑定身后名了,应该是胜券在握。
“奴才恭贺摄政王马上要铲除这个心腹大患。”
“还早。但也差不多了。”
多尔衮拿起一张纸,放在烛光上点燃了他的四角,随手把它抛下。
火焰很快吞噬了纸……
“北楚就像这张,四周都烧起来了。只要有一点火苗没被扑灭,它就只能被烧得一干二净……”
苏克萨哈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看到地毯并没有烧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别万一把屋子点着了……
~~
“要破局并不难,只要每一路都打赢就可以了。”
唐芊芊提笔在地图上标注起来,给秦小竺一点一点解释着。
“西面,博洛有数万大军,笑郎率数千人与之周旋,看似凶险,但我相信笑郎……”
“理由呢?”
“没有理由。”
唐芊芊接着又道:“北面,阿巴泰统领建奴主力南下,秦山河坐镇德州抵抗,双方都很难击败对方,很可能进入相持的局面。”
她说到这里,微微蹙眉,道:“问题在于东面与南面,孙仲德三万天佑军从登州入境,我们两万人务必要剿灭他们。把其对山东的破坏降到最低。南面,方明辅这十万大军……”
秦小竺道:“十万废物。”
“话是这么说,山东没有多余的兵力对付他们了……”
“我们分兵好了。”秦小竺昂了昂下巴,道:“各领一万人去灭了他们,你选先一边。”
唐芊芊摇了摇头,道:“不是你这样打的。这是在境内作战,以少胜多击败他们容易,难的是包围、堵截他们,甚至歼灭、逼降他们。
孙仲德、方明辅之辈打不过你,却可以选择避开你,或分兵劫掠。一万人散到这么大一片地方,很难及时阻止他们破坏山东。
这两方兵马哪怕被你打溃了,溃兵依然能给山东造成破坏,还引得我们疲于奔命,难以抽身去支援西线和北线。”
秦小竺一想也是。
“那你说怎么办?”
唐芊芊道:“等见了周眉那丫头再说。”
秦小竺哼了一声,很是不满。
但她暂时却也拿唐芊芊没有办法。
人家就是比自己聪明有谋略,能怎么办呢?
几日急行军之后,她们终于领着两万人又赶回了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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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儿这几天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淳宁本来精神就不太好,前阵子就恹恹的样子,这两天到坏消息一个个传过来,她便再也顾不得安胎,夙兴夜寐地处理公务,谁劝也不好使。
这种情况下,靖安王府每个人脸上不免都有些忧色。
缨儿真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么大的事,每天都要在心里念叨几句“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都一团乱了。”
直到见到唐芊芊和秦小竺,她终于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呜呜……芊芊姐,你可算回来了……我是个笨蛋,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唐芊芊笑着把她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小可怜不哭了……带我去见见周眉吧。”
缨儿才哭完,看了唐芊芊一眼,又有些担忧起来,低声道:“殿下……殿下情绪不太好,没事吗?”
“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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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她来了。”甘棠小心提醒了一声。
淳宁从案牍中抬起头来,又有些心绪不宁。
她脑子里想了许多许多。
然而,才见到唐芊芊,对方第一句话就把她这些心绪都吹散开来。
“你这才怀了多久就这样没精神?莫不是怀了一对龙凤胎吧?”
淳宁一愣,也没多想,问道:“真……真的吗?”
见她这傻样子,唐芊芊笑了笑,逗弄她的话也说不出来,道:“你问秦小竺啊。”
一边的秦小竺忙不迭点头。
“对,我娘怀胎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和你的情况一样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