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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怪诞的表哥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txt下载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9章 小牌局

    太子来了?

    王笑确实有些吃惊,转念一想却也明白过来。

    东宫代天子赐宴,若是这都不出面,在陛下眼里就太不成器了。

    也恰恰就是因为他要来,先前才故意放出风声说东宫卧病来不了。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问题是,二哥有算到这一步吗?

    王笑转头看了王珠一眼,只见王珠脸上波澜不惊,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养气的功夫倒是很好。

    王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称要赶回王家祠堂做傍晚的告祭,又嘱咐弟弟们不要怠慢了客人。

    一幅温和敦厚的样子。

    王笑却是心中腹诽不已,大哥你不会是要跑路吧?

    公主府这边又要摆香案准备接旨,王笑则是被勿勿安排去换衣服。

    褪掉早上祭庙用的隆重朝服,他换上一身吉服,腰上已然配了一条蟒带。

    象征身份的这种东西,戴上身了,方才能感受到那份尊荣。

    系好蟒纹玉带,少年不由轻声自嘲了一句:“相比之下,Gucci算什么……”

    “咕嘁?是什么?”忽然有人问道。

    王笑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能……偷看我换衣服?!”

    “去你的。别的地方不是人多吗。”秦小竺亮晶晶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道:“高了些嘛,也瘦了些。”

    王笑的目光便也在她身上扫了扫,道:“你却是丰腴了些。”

    “你少胡说!”秦小竺颇有些生气,上前来作势要打。

    王笑连忙道:“我开玩笑的,是想说你……白净了,白净了。”

    “老子白没白你又知道。”

    两人有些日子没见,但三言两言间那种熟稔便找了回来,很是打趣了几句。

    “山海关外的秦小竺一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哈,说的和坐牢出来一样……”

    过了一会,王笑想着心事,忽然低声问道:“你了解太子吗?他心计如何?”

    秦小竺道:“了解得不多,只听淳宁说过一句,好像是什么‘东宫以前也志高意昂,没想到三四年间就怀安丧志’之类的。”

    说话间,礼官已在门外催促王笑。

    秦小竺不好多呆,丢下一句“我晚上来找你和淳宁玩啊”一翻横梁便不见了身影。

    王笑颇为无语。

    玩什么玩……

    ~~

    这边王笑领着王珠、苏明轩往外迎去。只见一众太监侍卫众星捧月地拱着一个冕服隆重的男子过了公主府,想必便是周肇了,面色苍白、目光涣散,显是重病未愈的样子。

    奉了香案,便有小黄门宣读了旨意,内容大抵上是陛下当众又表扬了王家,主要是表扬王笑的父兄能教导出这个人品好、心地又善良的孩子。又恩赏王笑婚后去国子监读书,这却是本朝惯例。

    接着又有太后的懿旨一道,重点表扬了长嫂陶文君在崔氏‘病重’期间持家有道,让附马不忘养育之恩。

    这一道懿旨背后陶文君与崔氏斗得有多辛苦已没人在乎,一派喜庆中,王笑愁眉苦脸地领了旨。

    竟还得去国子监读书?!最好让二哥今天就把这讨厌的太子干掉。

    跟着芊芊去造反,不比读书快活吗……

    宣读完圣谕,太子周肇便由王康领着进了堂屋歇息,还跟了一队亲卫进去。

    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很小心谨慎的做派。

    这让王笑心中有些犯嘀咕。

    “附马爷。”忽然有人打了一声招呼。

    王笑转头一看,只见与自己打招呼的男子一张中年帅脸很是面熟。

    这不是就是那个在御审时诬陷自己的大理寺左少卿嘛,叫什么……温容信。

    我给你发喜帖了吗?你就来。

    心中腹诽着,王笑脸上浮起热切的笑容,忙不跌行礼道:“温大人。”

    仿佛是极亲切的朋友。

    “附马切莫如此称呼,下官今天只是随家兄过来观礼。”温容信笑道:“这位是家兄容修,任东宫詹事,随太子殿下过来的。”

    “温大人。”王笑便又向温容修行礼。

    “这两位是我的兄长。”王笑一听东宫詹事,也懒得仔细引见,便一语含糊过去,还感慨道:“我表兄特地从湖广过来。”

    彼此见过,皆是如沐春风,一团和气,气氛极是和睦。

    “两位温大人可要吃肉脯?”

    “哈哈,附马休想拿些零嘴就将客人打发了,下官还等着吃席上的山珍海味……”

    “两位大人不妨吃些核桃仁,”苏明轩递了两包核桃仁给温家兄弟,又笑道:“且先垫些肚子,鄙人这便去给两位大人安排席面。”

    核桃仁入口竟有些好吃,温容修眉毛一挑,笑道:“附马这位表兄也是个懂吃食的。”

    王笑亦是对苏明轩有些刮目相看。

    不卑不亢,还和自己意趣相投。

    ——那你就别想回湖广了。

    谈笑间,王笑貌似不经意地看了王珠几眼,只见他还是一派从容,看都没往周肇所在的堂屋看上一眼。

    王笑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他的这点小动作却是落在了温容信眼里……

    此时四个男人站在一起,各自掌握着一些信息,却都不全面。仿佛是一场牌局,各人看着自己手中的杀招,不知对手又有什么底牌。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气氛很好,还带着些喜庆的气息。但波澜不惊的平静之下,这场牌局的赌注却是他们一生的身家性命、前程未来。

    王珠与温容修又说笑了几句,目光沉静。

    ——东宫詹事?你的太子是我的猎物。你故布疑阵让周肇称病,但我知道他会来。你知道吗?那堂屋之下有一条暗道……

    温容信看着王珠平静的面容,扬起嘴角笑了笑。

    ——王珠啊,你注定要输给我,不是输在智计,而是彼此就不是一个层面。可惜,三年多以来,你都不知道我在盯着你……

    王笑看着温容信那灼灼的目光,心中吃了一惊。

    ——这个温大人这样盯着二哥,不会是喜欢他吧……

    ~~

    “走吧,该去参拜太子了。”温容修笑道,

    既然寒喧过了,手里的一小袋核桃仁也吃完了,该干正事了。

    “好。”王珠点点头,整了整衣冠。

    温容信却是伸手从温容修的胡子中挑了一小粒核桃仁出来,淡淡道:“大哥吃点东西竟还能落在胡子里,一会见了太子成何体统?”

    王笑见到温容信这个表情,心中不由感慨了一句,神情语气都太像二哥了……

    下一刻,他脑中诸多思路便猛然炸开来。

    “郑元化有摄政之心。”

    “东宫以前志高意昂,没想到三四年间就怀安丧志。”

    “我只看到他一直失手。”

    “选附马?王珠好厉害的手段。”

    东宫詹事、太理寺左少卿……

    他们竟然知道?!

    他们竟然知道刺杀太子的凶手是谁,这么多年竟是故意引而不发……

第270章 钓鱼者

    “二哥!”王笑连忙提醒道:“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啊。”

    “驸马噤言。”温容信忽然在他与王珠肩上拍了拍,笑道:“大喜的日子,万事如意。”

    说话间,人已站在王笑与王珠之间。

    “太子马上要回宫了,驸马与令兄先谢恩吧。”温容修脸上带着笑意,手中引了一引,领他们往堂屋走去。

    王笑目光在温家兄弟脸上扫过,心中警惕。

    温容信的目光也在王笑脸上扫过,暗自揣度。

    各自友善的笑容之下,都带着深深的猜忌。

    脚下步履从容,不急不徐地迈过门槛,王笑忽然问道:“温大人以前与我二哥见过吗?”

    “并未见过。”

    “哦?刚才我也没仔细引见,温大人竟然就区分出我表兄与二哥。”王笑朗声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与我二哥相识很久了呢。”

    “是吗?”温容修笑了笑。

    “是啊,你还称赞我表兄懂吃食呢。”

    温容修玩笑般地说道:“那看来我为官几年,这认人的功夫又精进了。”

    “原来温大人擅长看……”

    王笑还想多出言提醒几句,温容信忽然道:“噤声,见礼了。”

    说话间四人已步入了堂屋。

    “见过陛下。”又是一番繁琐的礼仪。

    行礼间,王笑低着头,目光在王珠身上看了看,心中有些紧张。

    也不知二哥有没有收到自己的暗示……

    ~~

    周肇坐在上首,身边立着一众护卫,旁边陪坐的是王康以及好几个王氏家族里的老头。

    今日来的这些福星多是长寿又多子孙的老人,七老八十、九十上百年岁的都有,个个白发苍苍,颤颤巍巍。

    这些人陪坐本是象征个吉祥寓意,周肇却觉得要是死一个在自己面前,没来由沾上晦气。

    今天这一趟,周肇本是不想来的。要害自己的真凶都还没捉到,这趟出来怎么想都觉得很危险。

    ——大不了让父皇废太子啊,谁爱当似的。

    但温容修却偏偏要他来,还承诺会保护好他的安全……

    周肇一身隆重的冕服之下其实还穿了一件软甲,身边的侍卫也是京营精锐扮的,还有几个太监也是由技艺高超的好手扮的。

    但他还是很有些紧张。

    皇宫外让他极没有安全感,只想快点回宫。

    他眯了眯眼,觉得正在行礼的王珠有些眼熟,一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免礼。”

    随口应了一声,周肇目光看向温容修,道:“摆驾回宫吧……”

    ~~

    温容信紧紧盯着王珠的动作。

    他其实也有一丝紧张,万一王珠要是真把太子干掉了,自己的前途也就毁了。

    但这种紧张,让他觉得兴奋,甚至浑身都有些颤栗。

    他就是想在让周肇在垂死的边缘被自己救下来,想看看王珠永远只输自己一线。

    目光在堂里巡视了一圈,温容信心中充满着自信与期待。

    他知道王珠袖子里有支火铳,也许还有匕首;那个名叫锅头的大汉就藏在堂中某处,甚至有可能就在太子身后;这堂上可能埋了火药或火油甚至是毒粉。

    但自己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京营的精锐、六扇门的好手、温家蓄养的悍徒,必要时还可以挟持人质……王珠,你只会又差一点。

    至于神枢营高成益?王珠一旦事败,自己打声招呼就能拿下王家。

    心中再次推演了一遍,温容信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等着王珠的动作……

    下一刻,王珠往旁边让了让。

    “恭送太子。”

    周肇起身往外走去。

    一步,两步……

    周肇与王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温容信瞳孔放大。

    王珠眉头一皱,眼中恨意掩饰都掩饰不住。

    “拿……”

    一声喝令已经涌在温容信喉头,他看着王珠的袖子动了动,准备要喊出来。

    下一刻,有人挡住他的视线……

    动手了!

    “拿下!”温容信毫不犹豫大喝道。

    “温大人要拿什么?”王笑忽然笑道。

    说着,他笑嘻嘻地递了一杯茶给他,接着对门外剑拔弩张的侍卫们笑道:“没事没事,温大人要我拿一下茶杯。”

    怪异的风平浪静。

    “还不快走。”周肇吓了一跳,赶忙领着人匆匆离开,顷刻间消失在视线之外。

    温容信微微滞愣了一下,目光在王珠脸上扫过。

    王珠神色平静,仿佛刚才眼中的恨意从未有过。

    预想中的冲突没有发生,像是一拳打空了一般让人难受。

    空气中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压抑。

    “好烫。”手被茶杯烫了一下,温容信连忙将茶子搁在案桌上。

    他看向王笑,忽然赞美了一句:“没想到驸马爷年纪轻轻如此沉着冷静。”

    王笑一脸茫然,眼神中还颇有些无辜。

    温容信轻笑一声,也不解释。

    突然,“嘭”的一声响。

    竟是火铳的声音。

    “有刺客!”

    “保护太子……”

    堂外一乱大乱。

    王笑脸色一变。

    他想转头看一眼二哥,心念一动,硬是忍了下来。

    接着,温容修忽然领着一队侍卫冲进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搜这间堂屋。

    “搜!”

    “温大人,太子没事吧?”王笑问道,语气中带着关切。

    温容修答非所问,道:“禀驸马,刺客就是在这个屋顶放的枪,请容下官搜一遍!”

    “正是此理。”王笑坦然应道。

    贼杀才,你都开始搜了还问我。

    钓鱼执法,今天又学一招……

    ~~

    温容信饶有兴趣地看着王珠的表情,过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公子觉得会是什么人行刺太子?”

    “王某只是一个商贾,实属不知。”

    温容信叹道:“也不知太子现在如何了,受伤了没?”

    王珠道:“殿下洪福齐天,必然无恙。”

    温容信便轻笑一声。

    ——王老二,你说话不违心吗?

    王笑脸上的表情已只剩关切,那边王康已吓得脸色惨白,堂里几个老者也是瑟瑟发抖。

    温容修搜了半天,居然并未发现有机关暗道。但他知道锅头必定藏在某处,又让人拿棍子将每一块地砖都敲一下,并试看能不能撬起来。

    咚咚咚的敲了一圈,并未发现哪块砖下面有空响。

    王笑不由笑问道:“温大人是在找凶手?还是说我这公主府中有财宝?”

    “搜身!”温容信忽然道。

    今天和和气气相处了良久,此时却不容犹豫。

    他确定王珠袖子里有一支火铳,以自己大理寺左少卿的职权,哪怕他是驸马的兄长,也能坐实这案子。

    “凭什么搜身?”王笑眉头一蹙,道:“两位温大人不尽快去追拿凶手,却是在这里搜些有的没的。难道是我这个驸马要行刺殿下不成?!”

    一声喝问,声色俱厉!

    温容信却不是他现在就能唬住的,笑了笑道:“太子殿下在公主府遇刺。说实话,驸马你确实很有嫌疑……驸马见谅,但忠言逆耳,事关储位之争,并不是只有下官一个人这样想。还是搜一搜,以免别人乱嚼舌根。”

    一句话下来,王笑脸上已浮起不豫之色。

    看你这话说的!

    还真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本来没有人是这么想的,被这样一说,反而真的像是自己为了扶持四皇子,所以刺杀太子。

    “温大人,你休得挑拨离间!再敢胡言乱言,我向陛下参你一本!”王笑厉声喝道,一脸的义正严辞。

    ——从今天开始,我也有上奏的权利哦。

    温容信一愣。

    他自然不会怕被王笑参上一本。

    但就是,没想到王笑当驸马还没满一天,就如此老官油……

第271章 在哪呢

    “驸马息怒,下官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你就要搜我的身?你怎么不为太子好,赶紧送他去医治一下啊。”王笑张口就顶了一句。

    这个驸马都尉的身份拿来吵架,实在是太好用了。

    那边温容信的目光盯住了王珠的袖子,嘴里不卑不亢地应着,却不轻易妥协。

    “让大人们搜吧。”王珠忽然道。

    王笑转头看了他一眼,瞬间便改了口风。

    “好啊。”

    ……

    温容信的手在王珠身上摸了一扁,眉毛一挑,极有些诧异。

    居然没有?

    温容信心有不甘,又摸了一遍。

    确实没有。

    两个男人便对视了一眼。

    王珠的绷着脸,低着眼帘,眼神中带着一些茫然,隐约还有些参透红尘、皈依佛门的慈悲。

    温容信一愣。

    这么多年的对你的了解……竟然错了?

    这样的机会以后可未必会再有,你居然真的不带着火铳刺杀周肇?

    不可能!

    那边温容修搜了王笑一遍,对温容信摇了摇头。

    温容信依旧不死心,深吸两口气,闭上眼又回想了一遍。

    ——刚才,是王笑提醒了一句‘诸事不顺’,那应该是进门时丢在路边了……

    于是他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屋外,花盆里的草木都拔起来看一遍,依旧没找到。

    王笑脸上便露出讥讽的表情道:“温大人要是实在找不着凶器,大可以自己放一个进去。”

    王珠便提醒他道:“你这养气的功夫还得再练。”

    “我才十五岁……”王笑颇有些不满。

    温容信一扭头,目光在屋中几人身上又扫视了一圈,忽然看向王康,道:“是在老大人身上。”

    王康愕然道:“大人要找什么?”

    王笑讥道:“温大人立功心切,怕是魔怔了?”

    温容修赔了个笑脸,道:“驸马见谅,太子遇刺,下官确实立功心切了……”

    说着在温容信袖子上一拉,摇了摇头。

    “不可能没有的。”温容信低声道。

    “你今日若是敢碰我爹,这梁子可就结下了。”王笑道。

    他却是又被王康骂了一句。

    “逆子,你怎么敢和两位大人如此说话?”

    骂完王笑,王康又对温家兄弟赔笑道:“两位大人要找什么尽管找,太子殿下遇刺,可不关我们的事!”

    接着便是絮絮叨叨一堆。

    温容修点点头,宽慰道:“绝不敢怀疑老大人与王家,只是为了证明清白。”

    “证明清白好!那温大人也搜老夫一把吧,也为老夫证明清白。”

    “不必不必。”

    嘴上说着不必,温容修手却在王康怀里大概探了一下,接着向温容信摇了摇头。

    温容信这才死心。

    深深看了王珠一眼,他转身往外走去……

    今天这事到这里,本也没有什么损失。

    事实上自己也做好了失败、甚至面临反扑的准备。

    这一世官途,比这更大的挫折比比皆是。

    但就是有些遗憾。

    遗憾自己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去了解一个人,到最后他却变了。

    遗憾自己精心准备这场游戏,兴致盎然地要玩,对方却不参与。

    遗憾连仇恨都不足以支撑人一路走下去,那以后又该何以为继?

    王珠眼中那一丝佛性,也太让人失望了!

    从东宫毒酒案以来,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曲终人散的萧索啊……

    ~~

    那边温容修回了东宫,温容信也懒得再呆在公主府吃席,一路出来,一直上了银锭桥,望着什刹海,吹着微风整理脑中的思绪。

    突然,他想起什么,自语了一句:“王珍呢?”

    “我猜的没错,”温容信猛然抬起头,自语道:“他就是准备刺杀周肇,只是临时收手了……”

    接着,温容信看着什刹海的水面,愈发了然起来,同时心中也涌起一阵后怕。

    进门前王笑那几句话果然就是为了提醒王珠。

    锅头不是藏在什么机关暗道里,他必是扮成了王氏家族的老头,也许就坐在周肇附近。今日若非王珠临时收手,很可能就是鱼死网破。

    公主府必有暗道,入口却是不是在屋里,而是极可能是在井底,一直通到什刹海,逃亡时便可走水路出城。

    王珠精心筹备好了这一切,竟真的是因为王笑一句话就轻易罢手?

    以后很难有更好的机会了啊。

    温容信不由暗想道:若换成自己,恐怕大哥劝说都未必能让自己罢手,王家兄弟之间却能有这种信任?

    另外就是火铳,王珠必是带了火铳进门的,只是临时藏了起来,在哪呢?

    王康?

    实在是不像。

    温容信想着,忽然眉毛一挑,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

    果然没有。

    他苦笑一声,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魔怔了。

    “哈哈!”

    但他心中的颓唐却是一扫而空,重新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王家兄弟还能与自己对手,甚至明暗易势,更有挑战性了,这实在是让人高兴啊……

    ~~

    王笑却没感觉到有什么好高兴的。

    虽然只听到“嘭”的一声,周肇也屁事没有。但事情对自己而言还是很不利。

    锦衣卫还在查太子遇刺案,一回头,太子就在锦衣卫的幕后大佬家里遇刺了。

    这摆明了是不给本驸马面子!

    虽还是毫不相干的事,但可以预见的是,此事以后必会牵扯到夺嫡之争。

    事实上,早在自己被选为驸马之初,围绕着储位的争斗就已显端倪……

    王笑思及至此,负着双手,眉头一皱,摆着一幅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架势。

    接着,头上便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逆子!”

    王康冷哼一声,缓缓踱步而出。

    他一路转到后堂,只见崔氏正一人窝在屋里生闷气,便走了进去。

    “老爷!”崔氏一见他便大哭了起来,“陶文君她几时就养过笑儿了?笑儿分明是妾身一手拉扯大的啊。妾身嫁到王家十多年,怎么能就凭……”

    下一刻,王康似乎腿一软,摔坐在地上。

    崔氏唬了一跳,连忙去扶。

    好不容易将他扶到榻上坐了,她也力气用尽,跌在王康身上。

    老夫老妻的,这本也没什么。

    崔氏却是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起来。

    自己本就不漂亮,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让老爷动这个心。

    她不由低下头,嗔道:“还以为老爷你只对沈氏和张氏那两个小妖精感兴趣……”

    王康果然没让她马上起开,反而扶住她的腚,吩咐道:“别扭!”

    接着,他四下一看,悄声问道:“这里没别人吧?”

    “现在就来?”崔氏颇有些吃惊,接着又是嗔道:“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这么……别人都去奉承你那得道升天的儿子了,这屋里就妾身一人。”

    ……

    “别动!”王康突然叱骂道:“手拿开!你吓死老子了!”

    气愤难平,他又骂了一句:“多大的人了,毛毛燥燥的。”

    崔氏极有些委屈。

    下一刻,她眼睛一瞪。

    “天呐!”

    只见王康小心翼翼地拔了一支火铳出来……

    王康到此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呼,老夫竟能生出这样天大的逆子!

    但这两个逆子临危不乱这一点,真的是酷肖老夫……

第272章 宾客们

    一幅画卷展开在案上。

    王芳眯着眼看了好一会,脸上带着思忖的表情。

    画是好画,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图》真迹,行笔轻细柔媚、匀力平和……这本来能算是一个价值连诚的礼物。

    可惜这礼物,如今却不好送出去了。

    王芳以前是把王笑当成朋友的。几次御前审讯也都是托这个准驸马的福,他方才当上东厂督公、后来还大难不死。

    当时王芳便准备了这个礼物,只等王笑大婚时送出。

    没想到,物是人非啊。

    当时邱鹏程到文家敲竹杠之后,文家背后的勋贵势力便开始打压东厂,逼得王芳喘不过过气来。没奈何,他只好将王笑招了出来。

    事实上,本就是王笑告得文家的黑状,他招得都是实话。

    这是无可奈何之举,王芳自认为问心无愧,但他心里却还是对王笑产生了隔阂。

    初时的歉疚在王芳心中慢慢发酵起来,最后却变成了怨气。

    此事发生到现在,两人还未会过面。他却不知已在心里骂了王笑多少遍。

    “是你要去招惹文家的,咱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那样。你倒好,绕过东厂直接怂恿陛下新开锦衣卫,这是你要与咱家掰的!”

    “张永年?凭什么让他去抄文家?换成咱家,也一样杀了邱鹏程……有了新朋友便忘了旧人,咱家还当你是个良善的,原来也是看不起阉人。”

    “钱承运你都能捞出来,偏偏不来与咱家合作?”

    “五百多万两?!你自己留个一百万两总有吧?这样天大的好处就让张永年那个蠢夫沾了?你这是诚气想气死咱家……”

    怨归怨,王芳却也知道,如果今天过去,拉下脸和王笑谈一谈,也许还是能重归于好。

    文官们不就是这样吗,有利则聚、无利则散。

    如今东厂与锦衣卫合则两利。

    如此一想,他便伸手去将那幅《簪花仕女图》卷起来。

    才卷到一半,王芳忽然又想道:“若是王笑不给自己脸面又怎么办?”

    自己这个天子身边的大伴,真要去巴结一个毛头小子?

    接着他脑海中,便想到王笑狠狠奚落了自己一顿的场面。

    一念之间,王芳放下了手上的画卷。

    “咱家是个太监,不像文官们不要脸。人与人既然不能同道,那便分道扬镳!假惺惺的有何意思?”

    心思敏感的老太监自语了一句,心中对王笑的怨气却又慢慢化成了恨。

    锦衣卫了不起?东厂未必就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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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笑的婚宴隆重归隆重,其实不怎么欢腾。

    亲朋好友都摆在王家那边,公主府这边的宴席便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

    后堂一百多位王公命妇由陶文君招待着,前边也多是一些皇室宗亲、礼部官员。

    与其说是来吃喜酒,不如说是大家操持了几天之后一起吃顿饭。

    王笑端着酒杯走在宴席间,看着一个一个衣着华丽的王公贵胄、皇氏宗亲,心中颇觉有趣。

    以后自己要抄谁的家,便把今天的宾客名单拉出来随手一指就好。

    从今天起大家都是亲戚了,要一起为陛下,不对,为父皇分忧嘛……

    “驸马笑得如此高兴,在想什么呀?”有人迎面而来,朗声对王笑问道。

    王笑定眼一看,却是嘉宁伯薛高贤。

    薛高贤不待王笑回答,又哈哈大笑道:“想必是因为驸马对这婚事太满意了。说起来,你能尚配淳宁这样国色天香的小公主,还是我保的媒,往后可别忘了我这个大媒人。哈哈,来,叫声舅舅。”

    这席话也不知真情还是假意,总之他借着酒意又是满脸堆笑,王笑也只能让他白占了这个便宜。

    “舅舅。”

    “不错,好孩子。”薛高贤道:“往后要常来我府中坐坐。”

    “好,好。”王笑随口应道。

    “咦,王芳怎么没来?”薛高贤四下一看,高声笑道:“哈哈,那时候我们哥儿仨是一起被弹劾的哈哈哈,文官诬陷我们收了你王家的银子……那个御史是叫罗德元吧?还不是被锦衣卫给拿了……”

    这几句话声音颇大,不少人便低下头暗自笑了一笑。

    皇后这个弟弟,还是上不了台面,人家这才成亲第一天就开始挤兑,只能说明太子一党没什么底气。

    但话说得却不错,王芳今日没来,显然是与王笑不和……

    ~~

    薛高贤知道四下里那些勋贵在笑话自己。

    无非是因为皇后一族不像他们根深树茂,这些勋贵便只当薛家是暴发户。

    但被笑话几声不要紧。走着瞧,等太子登基了,看谁更得势。

    相比起来,更让人讨厌的却是这个王笑。

    原本,自己收了王家一大笔银子、又给许妃的女儿选个痴呆作驸马,这是一举双得的大好事。

    没想到这个痴呆居然开了窍,还讨了陛下的欢心,暗地里还上窜下跳。

    这事情搞得……好像自己是个贪图钱财的蠢货一样。

    因为这些破事,自己都数不清被姐姐臭骂了多少次了……

    ~~

    王笑深深看了薛高贤一眼,笑道:“舅舅说的对,我以后一定常去嘉宁伯府坐坐。”

    “常来,常来。”薛高贤笑得愈发开怀,借着酒意又道:“往后你也是皇亲国戚,文官的事要少掺合。你看,卢次辅今日就没来,这便是‘泾渭分明’。哈哈,我是个粗人,可能成语用得不对,但话糙理不糙……”

    “哪里哪里,舅舅腹有绵绣。”王笑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像提醒一般地说道:“我最近在帮忙清点文家的财产。等这边清点好了,一定去舅舅府上讨教。”

    薛高贤面上的笑容中便失去了那抹生动。

    王笑一共说了两遍,到第二遍薛高贤才明白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我下次带人来抄你家。”

    第二遍的时候,王笑还很体贴的将这层意思表达得更明显了一些,似乎连表情都带着嘲讽——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啊。

    薛高贤倒不是被这个威胁吓到了,他与王笑的立场本就注定彼此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但,确实是丢脸了。

    他隐约还听到有人讥笑了一声。

    这事情搞得……好像自己是个刚混官场的蠢货一样……

    ~~

    王笑也不再理会笑容僵硬的薛高贤,端着杯子又敬了一圈。

    正打算从席上溜开,他却见秦玄策占了一张桌子正坐在那喝闷酒。

    “你怎么来了?”王笑便走过去。

    今日也是左明静成婚,本已说好让秦玄策呆在那边凑热闹,不必再过来的。

    秦玄策皱眉道:“我生气。”

    “哦。”

    王笑瞥了秦玄策一眼。

    这小子莫非是因为左明静嫁出去了不开心?

    秦玄策抬头一见王笑这个鄙视眼神便知他在想什么,于是反过来鄙视了王笑一眼,哼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又知道我度你了?”王笑道:“说吧,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何良远的长孙何康明。”秦玄策皱了皱眉,颇有些不爽。

    “怎么?人品不好?”

    秦玄策摇了摇头,道:“本来我看他长相不差,性格也文静,还挺为明静姐高兴的。”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道:“论才貌,何康明大概也只输你我一筹。”

    王笑斜了秦玄策一眼。

    秦玄策却是真心如此认为,又道:“今日,从左府送亲到了何府之后,我便想去厨房看看晚宴有什么好吃的……”

第273章 红盖头

    “我一路摸到厨房,却听到有两个婢子一边煎药一边闲谈,说是何康明马上要死了……”秦玄策说到这里,有些气愤起来:“本来何康明这些日子就病情加重,起都起不来,大夫说他活不过半个月。可是为了今日能迎亲,你知道何良远怎么做的吗?”

    “他给自己的亲孙子灌了许多大补的药材,就为了让他能回光返照站起来,将左府的女儿娶过门。但他那身子骨哪怕经得起这样补?如今这般重药下去,鬼知道还能活多久?你说,何家此举,与骗婚何异?”

    “然后呢?”王笑皱眉道。

    “然后?”秦玄策道:“能有什么然后?”

    “她还是嫁了?”

    秦玄策道:“不然呢?”

    王笑道:“自然是不嫁。”

    “你有时挺老谋深算一个人,有时怎么这么傻!”秦玄策白眼一翻,极有些嫌弃,又道:“婚约是什么知道吗?他们早已下过定,哪怕今日没成亲,明静姐也是何家的人了。”

    “如果今天是明静姐未嫁先亡,以后何明康再娶,那也只能算续弦。他的后世子孙祭奠,都能在祖谱上看到明静姐的名字排在前面。反过来也是一样,何明康死了,明静姐若是再嫁也只能算是改嫁……但以左、何两家的门第,不会有这种可能。”

    “但我看过许多人逃婚啊。”王笑道。

    “你在哪看过?”秦玄策奇道。

    王笑一愣

    ——那当然是电视里啊。

    “君子重诺。更何况左经纶、何良远皆是士林泰斗,比普通人家更守礼教。”秦玄策道,“我气便是气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何良远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王八蛋弄死自己的孙子、毁了明静姐一辈子,却他娘的什么都做不了。”

    “你知道那老头怎么应我的吗?他说我吵闹,还骂我顽劣。要不是明心拦着,我当场就打他一顿。但明心都哭了啊,说我要是在姐姐的婚礼上闹,她一辈子不理我……”

    秦玄策说着说着,却见王笑没了声音,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便打了王笑一下:“你倒是说话啊。”

    过了一会,王笑才道:“左明静……她早就知道的吧。”

    “应该是吧,何康明也不是病了一天两天了。”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王笑低声道。

    秦玄策毫不犹豫就打断这句话,道:“人哪有什么选择。”

    王笑便有些怅然。

    记忆里,那个温婉端庄的仕女回过头。

    “朋友一场,王公子送小女一首词吧,便抵作你还我的提点之恩……”

    过了一会,他也只好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秦玄策跑过来将一肚子的不开心倒给了王笑之后,便算是庆贺过这位好朋友的婚礼。

    他也不多呆,胡乱吃了点东西,在秦小竺发现他之前便匆匆跑掉了。

    王笑又独自坐了一会……

    ~~

    到了时辰,便有宫人过来将王笑拎回新房。

    新房里,淳宁也换了一身与他相配的吉服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

    她头戴凤冠、肩披霞帔,凤冠上又罩了个红盖头,看不到脸。一身绛红色的袖袍,身姿轻巧仿佛小家碧玉,唯有吉服上的团龙纹饰象征着公主身份。

    一双红绣鞋上用金线绣了个囍字,她脚尖并在一起,似乎有些紧张。

    王笑又是先拜了四拜,便由着全福太太们指使着在淳宁身旁坐下。

    新婚的小夫妻共牵着一根红花缎,听全福太太念了极长的一段祝福。

    接着,一起喝了合卺酒。

    心里微微有些异样的感觉……

    好不容易完成了一系列仪式,一群太太嬷嬷出了屋子,“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空气便终于静了下来。

    今日才初见便已成婚的少年和少女又是安静地坐了好一会。

    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和女生同桌。

    王笑抬头看了看横梁,心想也不知秦小竺在不在那里……

    过了一会,淳宁开口道:“驸马该挑盖头了。”

    声音倒是颇为好听。

    “哦。”

    王笑便要伸手。

    淳宁轻声道:“那有个秤……”

    王笑回头一看:“你想秤什么?”

    看不到淳宁是什么表情,只听她悦耳的声音道:“用秤来挑盖头,称心如意。”

    王笑便站起身来,趁着这小姑娘还看不见自己,悄悄观察了她几眼,接着又伸了两个懒腰,方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秤杆,去挑新娘子的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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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红盖头被挑起,左明静抬起头来。

    纤纤十指紧紧捏着红花缎,她心底有些紧张。

    “咳……咳……”

    听着两声轻嗽,左明静的目光便望向何康明。

    何康明瞳孔放大,显然对自己的妻子极有些惊艳。

    左明静便低下眼帘,感到有些羞意。

    “娘子……”

    手被握住,左明静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后,便是他的妻子了……

    在家时她是左府的姑娘,当时也有过怨、有过怕。但嫁过来后她便是何康明的妻子,那就没什么怨怕的了,往后安安心心相夫教子便是。

    她也知道他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但他活一天,便举案齐眉地过一天;他死了,她便给他守节一辈子。这是她在三媒六聘、一纸婚书间,许给他的诺言……

    下一刻,忽听何康明“呃”了一声,接着“嘭”的一声重响,她脚上便感到一片温热。

    左明静吓了一跳,凝神看去,瞬间便惊愕在那里。

    接着,她不可置信地捂着嘴,两行清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遍地的血泊中,只见何康明仰面躺在那里,七窍流血不止,再无一点声息……

    “来人啊,请大夫……”

    “你们请大夫来救救他啊……”

    “救他啊……”

    新房中,一声吉服的少女在喊了许多声之后便被婆子们拉到一边。

    “大少奶奶,你别喊了,大少爷已经走了。”

    左明静身子一颤,深深地看着地上的何康明,兀自不敢相信。

    虽还未相识,但这是她的丈夫啊。才见第一眼,便天人永隔?

    下一刻,一声凄切地惨叫从门外传来。

    “儿啊!”

    “儿啊,你怎么能让为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明康的母亲齐氏伏在儿子的尸体上恸哭了几声,竟是晕了过去。

    “母亲。”左明静声音有些哑。

    她唤了一声之后便连忙过去扶齐氏。

    人还未近前,却被齐氏身旁的嬷嬷一把推开,摔在地上。

    “别碰大夫人!就是你害的,你才过门便克死了大少爷!”

    那嬷嬷一声厉喝脱口而出。

    左明静摔坐在地上,闻言只觉不可置信。

    “这是克夫的命啊……”

    接着,四下传来细细私语声。

    左明静抬头望去,只见每个婆子脸上都带着嫌恶,目光中含着极大的恶意。

    满堂间除了晕过去的齐氏,只有她的丫环素儿在哭,却也被架得远远的……

    耳边的“克夫”之声不停响着,左明静看了何康明的尸体一眼,她意识到,没有时间让她再当女儿、儿媳、妻子……

    自己是左经纶的孙女。

    何家这个‘书香门第’,要迎进门的不是一个女子。

    他们要的就是左经纶的孙女。

    左、何两家联姻,祖父与何良远都想与对方结盟,但也彼此都想压对方一头。

    今夜之事,何家人这个反应……

    儿子病了这么久,齐氏真的没有心理准备?

    她为何这么晚才到?又为何一过来便晕过去?

    长孙暴亡,何良远为何到现在还不出面?

    因为‘左家女克死了何家子’这件事,能让何良远在两家的合作中多占一点点主导地位。

    但,也仅有微忽其微的那么一点点作用。

    但同时,一个女子一世的清白名声,在这一点微忽其微面前,又算什么?

    过了良久……

    左明静心里数着时辰。

    差不多了——她心道。

    果然,下一刻何良远踏步而来,一脸的慷慨与悲伤。

    “都闭嘴!谁要是再敢提一个‘克’字,老夫绝不姑息!”

    “好孩子,是我何家对不住你啊……”

    “以后,何家绝不会委屈你……”

    何良远一句一字,极有些能抚慰人心。

    左明静望着老者这张真诚正直的脸,心中忽然冷笑起来。

    好一个清贵的翰林院大学士。

    好一个士林泰斗、文坛大家。

    好一个天下读书人景仰的当世大儒……

第274章 小夫妻

    秤杆在绣着‘麒麟送子’图样的红盖头上一挑,现出淳宁如花似玉的脸。

    确实是……称心如意。

    彼此对视了一眼,淳宁低下头。

    王笑失神了片刻。

    “驸马。”

    “嗯,公主。”

    “夫……夫君。”淳宁想了想,还是换了个称呼。

    王笑便有些为难起来,但也还是很有礼貌的应了一声。

    “娘子。”

    静了一静。

    “依规矩,你还要再拜四拜的。”淳宁低声道。

    不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反倒更像是在提醒王笑下一步的流程。

    王笑四下一看,见也没有别人,便笑道:“欠着可以吧?今天累了。”

    淳宁一愣,抿了抿嘴,道:“不拜也可以。”

    “好,那就不欠了。”

    两人又不熟悉,气氛便又安静下来。王笑坐回榻上,拿起大红花缎子在那坐着。

    像是与女生同桌的第一堂课,还没想好说些什么悄悄话。

    淳宁抬眼瞥了王笑一眼,便他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不由心道:也不知在他思忖什么朝堂争斗之事,也许与刚才在前厅和嘉宁伯的争执有关?

    “夫……夫君在想什么?”她低声问道。

    王笑一愣,竟有些答不上来。

    在想什么?

    ——挑盖头实在是很有意思啊,下次和纤纤、缨儿、朵朵也这么玩啊。要是她们三个人都披着盖头,挑到那个就哪个……实在是……

    淳宁见他不答,只当自己问到了什么机密之事,便也不再追问。

    好不容易想出一句话来,却没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她也只好继续端端庄庄地坐着,心道自己这个夫君果然是心思深沉。

    过了片刻,王笑突然想到什么似得,问道:“中午那个猪肉脯,你吃完了吗?”

    淳宁转过头看了王笑一眼,有些莫名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还有牛肉干,你吃吗?”王笑问道。

    他眼神颇为真诚,带着分享食物的喜悦。

    淳宁自诩不是个笨拙的小女子,但新婚之夜面对这个问题,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这一愣神的功夫,王笑颇有些失望,道:“哦,不想吃啊。”

    淳宁:“……”

    她回过头,坐在那里,依旧一幅端庄娴雅的样子。

    但确实是很饿了。

    天没亮就折腾到现在,她中间就吃了一点肉脯,垫了几个果子。

    刚才应该早点回答的——小姑娘忽然有些懊恼起来。

    接着,她便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王笑却是自己摸了一包牛肉干出来,吃得很是专注。

    “我查抄文家的时候,从厨房摸出来好些牛肉,我便藏起来让人制成肉干……”王笑随口道。

    这句话有些傻气,似乎不经大脑便随口将这种事说了出来,他却是想看看淳宁如应回应。

    这个公主长得还是很可爱的,却不知心性如何、大不大气?

    两人成婚以后该如何相处,接下来她这个回答其实能影响许多事。

    比如她若是说“附马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欺瞒我父皇”如何如何,那大家自然是没共同话题。

    过了一会,便听淳宁开口道:“我……没吃过牛肉干。”

    语气似乎带着一许许涩然。

    王笑愣了愣,讪讪道:“没吃过啊?”

    “猪肉脯也是今天第一次吃。”淳宁又道,“宫里不吃猪肉。”

    “你忌口啊?”王笑连忙道:“不好意思,我之前不知道。”

    “不是,就是……尚膳监管着宫内饮食,每天吃什么都是定好的。”

    王笑“哦”了一声,道:“你现在住进自己的公主府了,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淳宁摇了摇头,道:“过几天我便要住到十王府。”

    “十王府?”王笑问道。

    “给皇子公主们住的……姐姐们和姑姑们都在那边。”

    王笑只当是淳宁喜欢热闹、自己想要去那边住,便道:“好,你想住哪就住哪。”

    他脸上一幅‘这个家由你当家作主’的表情,还觉得自己真是个宽厚听话的好丈夫。

    淳宁一愣——选驸马前没人与他说过?

    竟有些像是……这个驸马是被骗来与自己成婚的。

    她瞥了王笑一眼,忽然想起来:“这夫君以前是个痴呆,不懂这些规矩也是有的。”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向这个傻气的夫君说明此事,下一刻,一个油纸包便被递在眼前。

    “你真不吃牛肉干?味道不错的。”王笑道。

    淳宁不敢再犹豫,伸手接过,又看了王笑一眼,方才背过身慢慢地吃起来。

    王笑看着淳宁的背影,心道:“有趣的女孩子,吃东西还要背过去,多讲究啊。”

    过了一会,淳宁吃完那一小包牛肉干。

    “还要吗?”王笑问道。

    淳宁摇了摇头:“不可耽于口腹。”

    她虽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起身往桌前坐了,拉了铃便马上有几个宫娥进来,给她卸下头饰,又服伺二人洗漱。

    等那几个宫娥退出去,气氛便又凝重了一层。

    愈发尴尬起来……

    王笑又抬头看了一眼横梁,心想秦小竺也不知还来不来?

    芊芊又会不会猫在屋顶上看着自己?

    接着他一转头,便见淳宁穿着中衣,双手覆在腹上,脚并得笔直,躺得极是标准。

    案上的龙凤红烛是不用熄的,王笑见她留了半张床,便径直躺了,打了个哈欠道:“还真是困了。”

    “我睡了哦。”王笑提高声音说了一句。

    ——虽然没有痕迹表明,但他怀疑唐芊芊很可能在屋顶上。

    新房里静静的,一对小新人如木桩般各自躺得直直的。

    “夫君?”

    “嗯?”王笑应了一句。

    淳宁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

    “夫君?”

    王笑道:“嗯?被子你盖吧,烧着炕我也不冷。”

    又是沉默了一会,淳宁咬了咬唇,很有些难为情的样子,道:“可是……还未礼成。”

    “还未礼成?”

    王笑吃了一惊,都忙活一天了,还要怎么折腾?

    接着,他转过头,见淳宁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抹嫣红,睫毛轻轻抖动。

    唔,说的是这个事……

    她脸上还有一点点婴儿肥的样子,配上这一抹红晕,竟很是可爱。此时她躺得端端正正的,明眸看向帐顶,也不知想着什么。

    王笑便猜:“这是在等我动手?”

    若说不意动那是假的,但既然答应过唐芊芊要守身如玉……更主要的是,这小姑娘一动不动的,实在有些无从下手。

    “嗯……小竺说晚上要来找我们玩。”

    “我让她别过来了。”淳宁道。

    王笑道:“忙了一天腰酸背痛的,不急在这一时。”

    淳宁也大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着的神经方才放松下来。

    对种事,对她而言也是极紧张的。

    若问愿意不愿意,她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但她既与王笑成了亲,这一世姻缘便是他,礼终归是要成的。

    于是她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夫君觉得我是坏女人吗?”

    王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笑了笑,道:“哪有什么好与坏的?”

    淳宁又问道:“那就是……夫君是不想掺合储位之争吗?”

    话倒是很直接。

    她与王笑之间,必然是要谈这件事的——那便趁早说清楚好了。

第275章 贺新郎

    王笑本有些困意,此时却对这个小姑娘颇有些欣赏。

    开诚布公,倒是蛮好的。

    他便道:“这种事,岂有想或不想的?”

    反正,这楚朝也快亡了……

    “是啊。”淳宁抿了抿嘴,道:“母妃与我,以前也从未想过要衍弟坐东宫那个位置……”

    “没想到,翰林侍讲赵元纬那一封辞呈历数东宫大罪,一石激起千层浪,文官们嘴上说要护国本,私下里却与各个皇子们接触。我们一开始只是觉得日子好过起来,那些宫人也不敢再欺负我们……后来才知道,夺嫡这是条不归路。但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王笑叹道:“人哪有什么选择。”

    淳宁心中叹了一声“是啊”。

    这个驸马也不是自己选的……但好在,相比起来自己确实是幸运的。

    “你……肯帮我们吗?”她偏着头看向他,犹豫片刻,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她不是在求他,甚至也不是在询问他。

    这是两人间早已约定好的事——从她为王笑瞒下钱朵朵之事起,这个合作的契约已定了下来。

    现在,她要王笑做出承诺。

    哪怕这个承诺毫无意义。

    但即使是皇室贵胄,这个十五岁的少女还是觉得只有听到他的亲口承诺,才能安心。

    “好。”王笑道。

    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话。

    因为没有选择。

    淳宁抿了抿嘴,道:“它日,衍弟也绝不会负你。”

    王笑便微微笑了一笑。

    淳宁看出来他有些不在乎,于是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的话作数。”

    语气笃定,颇有气概。

    王笑仰面躺好,轻笑一声道:“知道啦。”

    他觉得这个淳宁公主有些时候竟然有些……幼稚。

    淳宁似感觉到他的轻蔑,微微有一丝丝恼火起来。

    她也不说话,但俏脸一扳,竟是散发出如延光帝一般的气场来。

    王笑自然能感觉到,只好安抚她道:“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我只觉得以后这些事说不好,也不重要。”

    淳宁侧目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笑……总之就很像是在笑话自己。

    “我都说了帮你了。”王笑道:“不然拉勾好不好?”

    说话间颇为小心地捏着她的袖子将手拉过来……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唔,再盖个章。”王笑道:“行了吧?”

    淳宁无语。

    她觉得这个驸马有些时候实在是很……幼稚。

    王笑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我都与你成亲了,自然会帮他,他负不负我的以后再说,你不负我就是了,别说得和我女人一样……”

    你不负我就是了?

    淳宁猛然就想到自己亲了秦小竺一下。

    她虽更喜读兵书,却也是受女德礼教浸养至今,此时心中不知那一吻算不算负了王笑,便极有些愧疚起来。

    但总之,自己斩断那个世俗不容的奇怪念想,安安心心成婚,想必还是没负他的吧……

    过了一会,她侧头看了王笑一眼,只见他闭着眼,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王笑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她大概能听得懂——我与你成亲,帮你们争储位,自然是想要你的人。

    小竺说得不错,他果然是很好色的。

    “夫君?”

    “嗯?”

    又不说话了。

    王笑转头看去,见淳宁闭着眼,颇有些紧张的样子。

    感觉到他的目光,她低声道:“你是我的驸马。”

    王笑十分意动。

    他却是叹了一口气——不行啊,刚才好像听到屋顶有声音,感觉芊芊就在那里。

    同时他心中暗自叹道:“这楚朝哪天若是亡国了,你我这遗国公主驸马的命运也许还掌握在芊芊手里,我不碰你,到时候才好求她护着你啊。”

    那边淳宁唤过一句,便闭上眼等王笑的动作。

    结果,等了半晌,不见王笑有动静,她不由又问道:“夫君不想么?”

    “想自然是想的,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礼教压迫。这种事,总是要你情我愿才好。现在这样,好像是利益交换一样。不对,就是利益交换。”

    王笑果然没睡着,开口竟是一番假惺惺的道德言论。

    “但我们成了亲。”淳宁道:“我能做好个妻子。”

    王笑道:“现在彼此都不熟悉,回头时机成熟了再说吧。”

    他当自己是随口敷衍,却没意料到:自己其实是说出了心里话。

    淳宁却以为自己又听出了王笑的言外之意——等你忘了秦小竺再说吧。

    不然,既已成亲,还等什么?

    她转头看了王笑一眼,心中忽然有些佩服起来。

    他竟能知道自己对小竺的那点心思……

    伴随着这种佩服,她再次松了一口气。

    对于那个事情,她是当任务来完成的。但凭心而论,她确实是不想。

    紧绷的心弦放下来,她看着烛光中王笑的侧脸,忽然觉得他有些体贴。

    自己一定要努力让自己不再喜欢小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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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确实是一场让人身心俱疲的婚礼。

    三天来不停练习跪拜让人腿脚发酸,昨夜也没睡好,王笑此时确实很困。

    但身边躺着一个好看的女孩子,盈绕在鼻间的淡淡香气让他的心跳得有些快。

    于是过了好久他才得以入眠……

    迷迷糊糊间又看到了王家村一个一个人在面前倒下去。

    梦境中,那个死去的族兄忽然冷笑了一句:“成了驸马都尉了?你明知道这楚朝要亡了,为何还不逃?”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逃到起义军中?那如果清军入关又逃到哪?

    以前只觉得‘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只是文字上的记载,可如今见过王家村那场屠戮,他才知道,若有那天会是怎样的惨烈情景,还不知还要惨上多少倍……

    梦魇愈深。

    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环顾四看,竟是万里江山一眼看尽,神州大地一片血海,天地辽阔间,遍地只有无数的尸骸……

    无处可逃!

    “做噩梦了么?”有人轻声问了一句。

    一只手抚在额头上。

    废墟中似乎有东西落下去,一片绿芽破土而出……

    梦境里,王笑走回那个死去的族兄身旁,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知道吗?人这种东西,落地便生根……我落在这京城里,一开始不走,越往后就越难走了。”

    “有越来越多的人与事在这里形成羁绊,好的坏的,爱与恨,恩与仇。”

    “你若是出一道考题问我,穿越到这楚朝应该怎么办?我大概会回答:逃到海外,缓缓经营、徐徐图之。”

    “但生在此处,我才知道,人的所做所为和所思所想是不一样的。”

    “我并非不知道楚朝要亡,也并非留恋王家三子的富、留恋驸马都尉的贵。这些,与其说是富贵,不如说是……秩序。”

    “我留恋这里的秩序,因为我知道,人若离开秩序,便如鱼离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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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封建王朝在它崩塌前夕残余的那一点点秩序,大概是什么样的力量呢?

    ~~

    是夜,月光洒在楚国两万里的苍茫大地之上。

    中原破败,人如刍狗、命如草芥。

    有人在垂死挣扎中忽然怀念起过去清贫却安稳的生活。

    朝不保夕的绝望中,这种对以往有序生活的渴望正在一点一点汇聚着。

    等到无数人对楚朝的恨都转化着回忆的时候。

    那让人留恋的一点点秩序,终于会转化成为巨大的……天下正统的名份与大义。

番外篇·花枝的任务

    楚,延光十七年,七月十三。

    芳园之外。

    “吾名罗德元,字公节。乃新科进士,列三甲第二百四十六名,今忝为都察院监察御史……”

    说话的罗德元挨了一巴掌,脸涨得通红,嘴里的大道理却是不停。

    “君子动口不动手,谓应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你一个小女子,却不修边幅、还当街动手,岂有此理?夫女子者,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你却……”

    嗡嗡嗡嗡声不停。

    花枝一句话也没听进耳里。

    她狠狠咬了一大口驴肉火烧,一边咀嚼着,一边四下看了看。

    还好还好,王珍还没来。

    她本是在暗中监视王珍,但想着这边有个摊子的驴肉火烧颇好吃的,便先赶过来买一个。

    没想到,那个名叫范学齐的公子哥竟然敢来调戏自己。

    这不是眼瞎吗?

    花枝当场便要将范学齐打一顿。

    没想到竟有个傻缺冲上来替了一顿打……

    嘴里的火烧嚼吧下去,耳边听那罗德元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花枝眉头一皱,便打算再打他一顿。

    此时却有马车声传来。

    花枝转头一看,便见到王珍的马车在往这边来。

    她没功夫再理这些傻缺,转身就走,闪进一条巷子里。

    片刻后,王珍的马车在巷子前缓缓停了下来,接着掉过车头走了。

    花枝耳尖,还听到车里的王珍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句:“又多了一个满嘴放炮的,芳园诗会也没什么意思了……”

    ~~

    范学齐看着那个独特的女子消失在巷子中,接着又见王家的车马掉头离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范公子,本官今日过来,便是要告诉你一声,以后不要再发帖子给本官了。”罗德元忽然道。

    范学齐一愣,转头看同罗德元,道:“罗大人,今日这场诗会,有许多你的同年……”

    “那些同年我一个都不认识,也并不想与他们结交。”罗德元径直打断他,高声道:“这朝堂上的结党者已经太多了!我入朝为官,早已许下宏愿,要做孤臣、独臣……”

    范学齐有些失神起来。

    凭心而论,他真的很后悔下帖子给罗德元……

    ~~

    傍晚时,花枝回到积雪巷东七号院子。

    唐芊芊也才回来不久,正执笔在桌前记着什么。

    不待唐芊芊问,花枝便道:“王珍今天在他的书铺呆了一下午,傍晚时有个从良的名妓过来找他,长得可好看了,穿的那个衣裳布料也特别好!”

    唐芊芊白了她一眼,道:“说正事。”

    “那名妓的琵琶弦断了,王珍给她修好了,又搂了她弹了好几曲,两个人便开始……”

    “闭嘴。”

    花枝撇了撇嘴,颇有些不爽。

    唐芊芊道:“就没点有用的信息?”

    “王老大就是个书生,能有什么信息?”花枝道:“我都和你说了当年布局的应该是王老二。”

    “极可能是王珍。”唐芊芊笃定道:“陶文君一天到晚说来说去便是她那夫君如何有才华,他这样的人考不上进士,想必对朝庭怨念颇深。当年那事,确实更像他的手笔。”

    “能有什么才华?那些书生一天到晚就是吹牛皮哄女人。”

    唐芊芊笑了笑,道:“陶文君今天说,王珍把身边的小厮放出去都考了个秀才呢。你猜那小厮名叫什么?”

    “我不猜。”

    “醪糟。”唐芊芊道:“读起来,像不是像劳召?”

    “那就是他了呗。”花枝一脸无所谓地道:“那接下来呢?要不把他绑去当军师?可是我们已经有孟先生和李先生了啊,要那么多军师也没用。”

    唐芊芊抚额叹息了一声,方才沉吟道:“他全家老小都在京中,不会走的。这样的人留在京中,以后有大用。难的是如何确定是他?又如何让他死心投效?你来说。”

    “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花枝道。

    “半点长进都没有。”唐芊芊摇了摇头,问道:“你跟了这他几天,可发现他与谁有结怨?”

    “他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哪有什么结怨?”花枝想了想,忽然道:“倒是有一个,和他有些互相看不顺眼。”

    “说。”

    “叫啥名来着?哦,张恒。这小子中了个进士,封官在刑部,一天到晚在芳园吹牛。什么张某有幸中了进士,谁谁又落榜几次啦……”

    “这几天我看见他和王珍老热络啦,一个劲‘王兄王兄’,恨不得要贴在王老大脸上。我还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哈哈。没想到前天张恒热络完,走了以后和他的小厮说了一句‘不过是有点钱的商贾贱籍,也敢在我面前摆脸’,然后我又回去又听到王珍说‘诗会成了名利场,这芳园以后少来罢’,然后那个玉梭姑娘哭得哟……”

    “那玉梭回了屋子,一边哭,一边骂张恒。说自己费尽心机,马上就要让王珍纳自己当妾了,全让这张恒给毁了,她还扎了个张恒的纸人,咒他不得好死。”花枝说得眉飞色舞,又道:“你说,这些书生是不是比我们这些女的还小心眼?我看得真是好笑死了。”

    “还有那个管芳园的范学齐,后来又跑去警告玉梭死了那条心,要是敢弄得王家后宅不宁,他就发卖了玉梭。然后范学齐还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唉,这些女人怎么就这么麻烦’,他嫌女人麻烦他怎么不去宫去当太监……”

    唐芊芊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骂道:“我让你盯王珍,你却跑去听这些无聊事,漏了重要信息怎么办?”

    “那你别让我去盯啊。”花枝理所当然,又问道:“你刚才也听得眼睛都发亮了,有趣吗?”

    唐芊芊高深莫测地淡淡一笑,道:“这些天,我从陶文君那里什么事没听过。玉梭是吧?知道陶文君给了她多少钱,让她死了做妾的心吗?”

    “多少?”花枝对这样的事显然更感兴趣。

    唐芊芊手指比了个三。

    “三十两?!这么多?”花枝吃了一惊。

    “三百两……”

    过了一会,唐芊芊脸色一正,道:“说正事。”

    花枝正聊得起劲,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

    唐芊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派人去结交住这个张恒,他既然在刑部为官,想办法让他捉拿王珍,我们试探一下王珍对朝庭的态度……”

    ~~

    “非要让我学着做这么复杂的事。”

    花枝得了吩咐,颇有些不爽。

    她出了积雪巷,便一路走到文贤街,进了一家“白记马车行”。

    “租辆车。”

    “姑娘要租什么车?”

    “板车。”

    “租板车去哪里?”

    “天竺。”

    “板车可走不到天竺。”

    “那就去东土大唐。”花枝道。

    白掌柜便引着她进到后堂,确定没人偷听后才拱手道:“花首领。”

    “派人去结交一个官员。”花枝道。

    白掌柜一愣,道:“小的这边干不来这种事啊。”

    花枝眉道一皱:“怎么就干不来?”

    “姑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伙都是粗人,打打杀杀的事眉毛都不皱一下。可是结交官员……这不是为难小的吗?花首领要不多跑几步路,去别的据点找找?”

    “我不管,你派个人去结交。”花枝道:“义军往后不同了,以后这种事都得学。”

    她沉默片刻,想不起唐芊芊的原话是什么,便道:“事败了不要紧,你得学着做。明白吗?”

    “小的明白。”

    “很好。”花枝道:“去找个读过书的兄弟过来。”

    过了一会,便有个肥头大耳的丑陋汉子被领过来。

    花枝见了这形象就是眉头一皱:“你读过书?”

    “读过,小的县试差一点就能考上童生,这个……功亏一篑。”

    “很好!”花枝道:“明天起,你就扮成进士,这个……鱼目混珠。”

    “进士?!”那汉子吃了一惊。

    “不错,我要你去结交的那人……眼高于顶。”花枝道。

    “花首领,这实在是强人所难。”那汉子道:“童生与进士其实……天壤之别。”

    “闭嘴。”花枝道:“让你扮就扮。”

    “但小的对这些不熟啊,到时……漏洞百出。”

    花枝忽然便想起下午听到的那句“那些同年我一个都不认识”,于是道:“你叫罗德元,字公……字公鸡,今科三甲……三甲第六名。”

    “那个,第六名是属二甲。”那汉子小声提醒道。

    “我说的是十六名!”

    “那个,十六名也是二甲。不如让小的考上二百一十六名吧?名次低不扎眼,这个……不露圭角”

    “好。”

    “那小的……官封哪个衙门?”

    “闭嘴!是你扮还是我扮啊?你怎么什么都问我?”花枝叱道:“明天先跟我去诗会熟悉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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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日。

    唐芊芊淡淡道:“这就是你找的蠢材,熟悉了整整六天,一上场就漏了陷。”

    “哪有露陷,张恒只是说他的进士是买来的,又没起疑。”花枝道。

    “这不叫起疑?你还要怎样起疑?”唐芊芊叹道:“事败了不要紧,但往后你也要长进些。我知道你现在开始识字读书很艰难,但我们做这些事不能只靠打打杀杀……”

    花枝道:“两年前大家都还是粗人,这么的大声势也都是打出来的,怎么现在反倒打打杀杀就不行了?这不是那什么……含丹学步吗。”

    唐芊芊摇了摇头,道:“我亲自去吧,将张恒骗过来,我们诈他一诈。”

    “那人精乖得很,你怎么骗?”

    唐芊芊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冷笑道:“一个眼神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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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一日。

    看着王笑的身影出了院门,唐芊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回头的功夫,怎么就死了……”花枝自语道,颇有些难过。

    唐芊芊看着地上的血迹,骂道:“这就是你找来的蠢材?连书生都打不过?还造什么反?”

    “他不是打不过,他身上有病啊,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胖?以为他是吃出来的……吗?”花枝说到后来,声音愈发小下来。

    她见唐芊芊不说话,还当这女人生气了,又道:“又没误了你的事情,那张恒还不是被我们拿了把柄。”

    “这是误不误事的事吗?不学会用人,你以后怎么独当一面?”

    “我不要当什么一面。”花枝道:“你手里这个玉佩值钱吗?”

    “假的。”唐芊芊道。

    花枝不由道:“这个王老三,痴呆是假的,玉佩也是假的。”

    唐芊芊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他为何要扮痴呆?”

    “为何?”

    “许是……如果他不是痴呆会有危险?那这种危险来源何处?他那个后母崔氏?王老大?王老二?甚至陶文君?”唐芊芊沉吟道:“我可是听陶文君说过,若非王老三被选为驸马,她丈夫必定能中进士。”

    “总之张恒那边先不急,我们先观察观察这个王老三……”

番外篇·秦小竺的奇怪念头

    楚,延光十七年,七月二十三。

    兴旺赌坊。

    “刚才小的与那位公子的谈话,两位也听到了,小的做些牵头拉线的生意,在京中还算有些脸面。这么说吧,有人想与两位……”

    小柴禾说到这里,见王笑竟还未走,便让人先将他带了出去。

    接着,他方才又对秦小竺姐弟道:“两位进京后一直厮混在市井中,打探你们的人不少。有人想与两位结交,却也有人想害你们。比如,还有人在调查秦姑娘你的喜好,想必是想与秦家联姻……”

    他说着,让人将秦家姐弟身上的绳索解了,方才正色道:“但你们的情报,我一句都没告诉他们。”

    “算你识抬举。”秦小竺揉了揉手腕道。

    秦玄策却是笑了笑,道:“我们不过是闲人,本也没什么情报。”

    “是吗?”小柴禾却是道:“令姐花了一大笔银子让小的打探消息,寻找老宫女们的亲人故旧……这件事,小的可也没说。”

    秦小竺脸泛怒色,叱道:“你敢!”

    “我不敢。”小柴禾一脸义正言辞,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收了你们的银子,替你们探访消息,便是拿你们当主顾。不出卖主顾——我守了这个规矩!”

    接着,他脸一垮,深深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们呢?两位爷啊,哪有你们这样做事的?这边替你们办着事,那边你们就在我的赌场里出老千……”

    “你又说这个。”秦小竺白眼一翻,道:“是老子想出老千吗?你打探点事情,要价也太高了。”

    “姑奶奶,哪有这道理?嫌要价高你别与我做生意,岂有买卖成了之后,又把钱赢回去的?”

    “等我以后回了锦州,将这银子还你便是。”

    小柴禾无奈道:“姑奶奶,还等你回了锦州?你们是大人物,要我探查的也是宫里人的亲眷,这样的大手笔,却要和我一个市井混混赊账?昨天我们都说好了不出老千,今天怎么又来闹事?”

    “娘希匹,你还有脸讲!”秦小竺骂道:“昨天说好不出老千,你他娘的今天又将银子全赢回去了……”

    秦玄策亦是道:“还说我们闹事?我们若要真想闹事,就你这几个看场的够我们打吗?”

    小柴禾道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两位留了手,但我真经不起两位这样闹。总之,愿赌服输,这是我们赌场的规矩。”

    “娘希匹,我出老千是没道理;你出老千就是规矩?!”

    小柴禾苦笑道:“小的只是把应得的钱赢回来。姑奶奶,我做点生意不容易。你说我要价高?为了替你们探查点事情,开封、湖广、南京各个地方要洒出去多少人?本钱也实在是不小……说来说去,小的只有一个请求,求两位以后别再来赌了……”

    “凭什么不赌?要不然就大家都别出老千,各凭本事赢钱!”秦小竺极有些无赖。

    但她再无赖,最后还是被小柴禾赶了出去。

    姐弟俩出了赌坊,秦玄策便道:“说心里话,确实是你没道理。”

    “要你讲?”秦小竺道:“我也知道啊。但能怎么办?淳宁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出那么多银子的,全用在这些事上,等她出了宫又有多少事需要银子打点?我总要为她想办法……”

    秦玄策道:“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好赌。”

    “不然呢?我们去做生意?”

    “那还是赌吧。”

    秦小竺却是皱了皱眉,问道:“刚才那小子是王笑吗?”

    秦玄策道:“不知道,但确实长得太像了。”

    “会不会是他的孪生兄弟?”

    两人自己就是孪生姐弟,便也觉得这种推测颇有可能。

    “他三天后还会来,我们到时在这边等他。”秦小竺便道。

    ~~

    其实,淳宁的驸马人选定下来的时候,秦小竺有偷偷跑去诸王馆看过。

    当时她气得要死。

    楚朝凡选驸马,京民子弟年十四至十六,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报名,司礼内臣会选。先选出三人,最后钦定一人。

    那时选出的三人中,王笑的外表确实是最出色的一个。

    但秦小竺暗中窥视,却发现这个人竟然是个痴呆儿。

    于是她连忙跑到宫里,将事情告诉了淳宁。

    “他们怎么能给你选一个痴呆做附马?!”

    没想到淳宁竟是笑了笑:“我确实有些诧异。痴呆儿?竟比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还要好。”

    秦小竺大为不解。

    “礼部选出十人,嘉宁伯从中选出三人。相当于是皇后为我选的,那必然都不会好。相比人品恶劣的、居心叵测的,痴呆儿其实是……过于好了。若不是皇后网开一面,那便是嘉宁伯收了人家银子。”

    “不行!”秦小竺道:“我们去把这件事告诉你父皇……”

    “小竺,别去闹。最后的人选是内官监替父皇定的,那至少还是三人中最好的一个。但你若是去闹,得罪了内官监、宗人府……此事,只会更坏。”

    淳宁最后那个眼神,让秦小竺有些吓到。

    一朝公主的无奈、夺嫡之争的残酷,这些事秦小竺是不太懂的,便不敢妄动。

    她于是也觉得,痴呆儿也不错,至少老实本份。

    反正不管选了谁,她都觉得配不上淳宁。

    但今天遇到那小子,确实长得太像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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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五日。

    “你确定他就是王笑?”淳宁微微眉头。

    “很可能,长得太像了。”秦小竺道:“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但绝不是痴呆。”

    淳宁又问道:“他要捞一个死囚?”

    “是,花了四十两银子。”

    淳宁思忖良久,沉吟道:“想不通……出于何种目的要装成痴呆来遴选驸马?”

    秦小竺道:“他明日还会去兴旺赌坊,我怎么做?”

    “情报太少,还不好下推断。”淳宁摇了摇头:“至少要知道他的目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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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六日。

    积雪巷西三十六号院子。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秦玄策在唱着词。

    秦小竺在看着王老虎。

    这小子要么就是王笑,要么是他的孪生兄弟。

    如果是王笑,那痴呆就是装出来的,那分明就是淳宁说的‘人品恶劣、居心叵测’。

    但今日看他行事,似乎颇讲义气……

    接下来怎么办?

    秦小竺只觉得头大不已。

    接着她又想到有可能就是他会娶走淳宁,在她脸上亲来亲去。

    思及至此,秦小竺狠狠灌了一口酒,目光死死盯住他。

    关内的少年长得真好看。

    她决定,要亲他一下!

    酒到酣时,她并不觉得自己醉了,只觉得有很多理由要让自己亲他。

    “谁说我一定套不出王老虎的秘密?看好了,我要把这小子迷得神魂颠倒!”

    “你如果人品恶劣、居心叵测,想接近淳宁?先过我这一关。”

    “我要证明我也能喜欢男孩子……”

    心中的理由多得数不清。

    总之,秦小竺忽然捧起王笑的脸,亲了上去。

    “唔~”

    她闭着眼,脑海中想的却都是淳宁。

    其实,所有的理由都是假的。

    她私心里,就是不想她嫁人。

    ~~

    是夜,秦小竺抱着膝盖,看着窗外月亮,脑子里忽然有个很傻的幻想。

    如果他是王笑……

    自己一定要跑去告诉淳宁:“我亲了你的驸马,我喜欢他。”

    然后淳宁就能狠狠地骂自己一顿。

    再然后,被她骂上一顿,自己也许就能收起那世俗不容的念想,安安心心地看她嫁人……

番外篇·白记车马行

    楚,延光十七年,七月二十六。

    文贤街,白记车马行。

    这里义军在京中的据点之一,负责人名叫白万里,武艺不弱。

    这天傍晚,一个穿着箭袖服的少女步进店中,大咧咧便道:“租辆车。”

    “姑娘要租什么车?”

    “板车!”

    白万里一愣,目光在那少女身上转了转,不由心道:“这丫头看起来就像我义军中人。”

    “租板车去哪里?”他问道。

    然而,并没有听到切口“天竺”二字。

    那少女竟是应了一句:“你管老子去哪!”

    白万里一时颇有些尴尬。

    “老虎,我们先去订菜。小运,你一会将板车拉来啊。”那少女嘴里嚷着,出了门拉着一个小女孩便走……

    这一单生意做完,白万里看看天色,正打算去用饭,店内却又走进一人,却是个胡子花白的老武夫。

    “客官要租什么车?”

    “小老是六扇门荀毅,要见你们主事的。”

    白万里眼皮一跳,连忙将荀毅请到后面僻静的屋里坐了,吩咐人守好四周,又去请唐芊芊。

    过了许久,唐芊芊才领着花枝过来。

    “大理寺温大人派小老来的。”荀毅开门见山道:“你们让人冒充新科进士,死了还敢报案,怎么想的?”

    唐芊芊看了花枝一眼,淡淡笑道:“我这边手下人在学着办事,出了点纰漏。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是故意的,想试探我们能替你们遮掩多大的事、看我们能控制多少衙门。”荀毅道:“温大人让我警告你,再敢这样,就端掉你们一个据点。”

    “小人之心。”唐芊芊轻笑道:“你今日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警告我。”

    荀毅道:“刑部调走了假罗德元一案的卷宗,还查到你和准附马王笑过往甚密,你也太不小心了。”

    “所以呢?”

    “所以?我们只好想办法替你将这事兜下来。这样吧,你出面诬告王笑……”

    “诬告?”唐芊芊敏锐捕捉到这个词。

    “想必明日刑部就会有官员来找你,你就依他们说的,指证那个假罗德元是王笑杀的、指证王笑与你有染……但找机会翻供,让案子看起来不明不白即可。剩下的,我们来处理。”

    唐芊芊讽道:“替我将这事兜下来?怕是你们想陷害政敌吧。”

    她想了想,又沉吟道:“不仅是陷害政敌……你们想借这个案子,掌握些什么?”

    “小老只是个捕头,不懂这些。”荀毅道:“话已经带到了,你如何回复?”

    唐芊芊道:“我不方便出面,但会安排别人做这件事。”

    “不能有纰漏。”

    “不会有纰漏。”唐芊芊道。

    荀毅又问道:“若是大人问你为何不方便出面?”

    唐芊芊捋了捋头发,道:“便当作是……我真的与王笑有染,翻不了供。”

    ~~

    是夜。

    陈圆圆穿过衣柜中的暗道,走进唐芊芊的屋里。

    “看你这屋子,净是纸稿,哪有女子的样子?”

    唐芊芊道:“你厉害行了吧,歌舞弹唱样样精通。”

    “听花枝说,你骗来了两万两。”陈圆圆道:“你便是如此对待朋友的?”

    唐芊芊道:“陶文君性格强势,爱面子、好争强,她心中分明极在意她丈夫,这些年却是渐行渐远。我让她吃一个大亏,对她而言未必是坏事。”

    陈圆圆笑道:“骗钱就是骗钱,哪有这许多说辞。”

    “你我在京中为细作,辩才总是要学的。”唐芊芊道。

    说话间陈圆圆便在她身旁坐下来,替她理了理肩上的头发。

    两个女子都是倾城绝色,并坐一处,仿佛双月争辉。

    唐芊芊又将今日与荀毅相谈的事说了,沉吟道:“此事由温容信亲自布局,事涉附马遴选,王家与白义章又有关。他极可能是把昆党拿出来作饵,引诱浙党攻讦,接着反手一击……”

    陈圆圆都这些权谋事不感兴趣,只是支着头听。

    “温容信得郑元化教导多年,布局向来是顺水推舟,让别人在前面斗得你死我活,郑党却躲在背后捡好处……但我们却也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唐芊芊道。

    陈圆圆美目慵懒,道:“什么目的?”

    “此案,极可能是御前亲审。”

    “你想让我入宫?”陈圆圆方才提.asxs.精神,道:“你向来最爱争胜,这次怎么肯将这大功劳让给我?”

    “我不如你美。”

    陈圆圆笑道:“我虽是如此认为,你却不是真心话。”

    唐芊芊沉吟道:“论谋定而后动,你不如我;但论解语转圜,我不如你。这件事你比我合适。”

    “是真心话,却不是全部理由。”

    “我上次与你说过,我觉得那人心中有宝藏,我想挖这个宝藏。”唐芊芊坦诚道。

    陈圆圆果然捂着嘴笑了笑,很有些笑话她的意思,奚落道:“不过是个少年郎,你真信他突然开窍,脑中有万千世界?”

    “你非要我说,结果你又不以为然。”唐芊芊鼓了鼓腮帮子,难得有些孩子气般的不悦。

    似要向陈圆圆证明什么,她抽了一本册子出来,道:“知道吗?他不过随口说几个词汇,我思来想去,便录下这许多感悟……你且看着,明日我便能拿下京城煤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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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七。

    “如何?我说了,会拿下京城煤业。”唐芊芊道:“世人皆瞧不起商贾,我如今却觉得,经营之间,其实蕴藏治世之道……”

    “是么。”陈圆圆随口应了一句,依旧是对这些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她在唐芊芊的榻上半倚下来,道:“来吧,与我说说你与你那小情人是如何亲热的。我也好在御前告他黑状。”

    唐芊芊便轻轻打了她一下。接着从枕下摸了一块玉佩出来,丢给花枝,道:“去把张恒杀了,把玉佩落在现场,伪装成王笑……不对,伪装成王珍杀的。”

    “好啊。”

    难得遇到一个不用动脑的差使,花枝颇有些高兴,转过身便走。

    陈圆圆见唐芊芊将那玉佩收在枕下,摇了摇头,心中叹息一声。

    “你这般陷害他,不怕他与你闹翻么?”

    “不怕。”唐芊芊道。

    陈圆圆偏了偏头,有些不解。

    “他很奇怪。”唐芊芊道:“看起来愣愣的,但其实,有极强大的自信……”

    “自信?”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一开始就知道。”唐芊芊道:“但他有自信能压服我……他从来不怨人、不怪人。他敢示弱,也敢包容,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非常厉害……”

    唐芊芊并没有发现陈圆圆无语地鄙视了自己一眼。

    她笑了笑,又道:“他既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敢与我一边提防一边合作……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第276章 西安城

    西安城。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两人对坐而谈。

    “吴阎王不遵军令,依然放任麾下军士劫掠。郧阳府一役,镇南军残杀百姓三万八千余人,所得财宝,尽数侵吞,我必向大元帅告他……”李柏帛说着皱了皱眉。

    李柏帛时年三十有二,本是河南举子,早年便投奔唐中元,是其亲近谋士,义军中称为军师。

    他因主持义军垦田事务,今日才从宁夏还回西安。入城后便听了郧阳之事,心中极有些愤慨。

    “没有用的。”

    对坐的男子名叫孟九,六十余岁,面白无须,脸上有些皱纹,皮肤却很细腻。

    孟九似乎有些怕冷,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又道:“大元帅年底便称帝,你我要呼‘陛下’了。另外,如今不是惩治吴阎王的时机。”

    “不能再放任他了!今时不同往日。”李柏帛道。

    孟九道:“你以为陛下为何要派你到宁夏?”

    李柏帛便明白孟九的意思,但依旧有些意气难平。

    他便指了指桌上的两盘菜,道:“这天下,就好比一场席宴。以前有的人珍馐美味、酒池肉林,有的人却连一口汤都喝不上。我们掀了桌子杀人,就能让饥者也能吃一口地上的菜。但现在不同了,需要重新把桌子摆好,需要让厨子开火做饭……简而言之,这天下需要秩序,此是谓‘民心’。但吴阎王的所做所为,却是逆其道而行……”

    “你道他是不知这些道理吗?”孟九的声音很细,缓缓道:“吴阎王也怕陛下动他,越是怕,他越要捉紧手中的兵权。要让那些兵死忠于他,他便只能纵容他们奸淫掳掠,从此镇南军便只认吴阎王。如是循环,停不下来的。”

    李柏帛眯了眯眼。

    孟九的意思他明白,要想让吴阎王停下来,只有夺其兵权,杀其人。

    孟九道:“陛下有分寸,你告状没有用。该杀他时,陛下必杀他。现在……不是时机。吴阎王还有大用。”

    两人又碰了一杯酒。

    “我依然觉得年底称帝操之过急了些。”李柏帛道:“开了春便要东征。今冬,本该秣兵历马才是。等拿下京城再称帝也不迟。”

    “拿下京城自然是要再登极一次的。但如今,大家都等不及了。”孟九道:“并非陛下心急,但称帝能解决许多事。封官……远远比赏银、赏地、赏女人省钱。”

    “我明白,打下西安后,许多人心思便散了……这也是无奈之举。”李柏帛摇了摇头,叹道:“但,此非长久之计。”

    孟九道:“有宣大一线的布防图,又逢山西大疫、千里赤土,想必东征会顺利的。等拿下京城,再回过头解决这些人事便是。”

    说话间,李柏帛的妻子汤小霜又端了一盘菜过来。

    汤小霜绿林出身,颇有些武艺。义军中也没什么讲究的,她便对孟九问道:“孟先生,宣大布防图既已到手,芊芊怎还未回来?”

    “她传书回来说是又去京城了。”

    汤小霜倏然色变,道:“既已漏了马脚,她为何敢还去?!”

    孟九脸上便浮起一丝讥讽,道:“为何去?往日自称英雄的男儿们躲在大兴宫内享福,自然只有让她一个女子到敌营去履险如夷。”

    这话孟九若不说,汤小霜便要说。

    但此时孟九说了,汤小霜却有些无语以对,眉宇间只有深深的担忧浮上来。

    “有唐伯望在,想来安全无豫的。”孟九只好这般淡淡说了一句。

    李柏帛便拉过妻子的手拍了拍,道:“她向来聪敏,你放心罢。”

    过了一会。

    孟九道:“先前京城传回来的线报称,楚朝首辅郑元化有南巡之意。我们到时可派一支轻骑,劫杀南巡皇室于长江之北……此事,如今便要开始筹备了。”

    就着这件事讨论了一会,孟九讥讽道:“如今这场大疫。山西的情况不必说,鼠疫已传遍河南,京畿也绝不容乐观。但郑元化一心南迁,置之不理。他这是早已将北方视为我们的天下了。”

    “周缵是个昏君,郑元化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唯一可虑者,反倒是秦成业。若对上关宁铁骑,义军怕是没有胜算,更可虑者,他若是与建奴联手……”

    李柏帛更关心的却是民生,他近来忙于募民垦田,却也知道治下的疫况也极是严重,便关切询问起来。

    “此事,我已布置妥当。”孟九的声音中似乎都带着一些冷意,道:“楚朝无力治疫,我却有办法。我方才说吴阎王还有大用,便是在此。”

    李柏帛眼皮一跳,便知他所言何意,却还是问道:“你有办法?”

    孟九道:“镇南军守着各处关隘,不许流民进入,并将其向东驱赶。另又有一支大军在境内扑杀染病人群……如此,陕西境内的鼠疫算是控制住了。”

    李柏帛手上的动作便停在那里,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说。

    孟九的话轻描淡写,一句话间便道‘控制住了’。但李柏帛却知道,以镇南军扑杀百姓,大抵上是怎么样一幅景象。

    “我知你不爱听这些。”孟九叹道:“但我告诉你,我们做的是造反的买卖,这一行,必须心狠。”

    良久,李柏帛方才道:“可是这样,民心……”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孟九道,“就算有些怨气,等以后陛下杀了吴阎王,百姓自会称颂。”

    “民心其实是极好掌握的东西。”孟九像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道:“比如,前几日我遇到一个名医,他家在宋代便是御医,后来宋末战乱举家避祸福建。传至今日,世代为医。这个大夫会一种刺血法,能治一部分人。”

    李柏帛眼睛一亮。

    “我让他代表我们义军在西安城外每天治一点人。数量不多,比起镇南军扑杀的人不过九牛一毛,但,这便是民心。”孟九缓缓道:“这说明,民心是可欺的。”

    李柏帛眼神中的光便灭下去,说不出话来。

    孟九笑了笑,道:“你问过我乱世什么时候结束。我告诉你,乱世才刚开始……你还年轻,以后有成为名相的一天。我却只是一个无儿无女的残废,年纪也大了,只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楚朝覆灭。所以,之后我有些做法你可能会不认同,但你不要阻止我……”

第277章 封嬷嬷

    京城。

    “本想着今日王笑婚事过后,抄王家的时候随便将唐芊芊也杀了,没想到,我并未捉到王珠的把柄。”温容信说道。

    这样的小事郑元化本是不太过问的,但听到唐芊芊的名字,他还是自嘲一笑。

    “老夫入阁十数年来,如此在一个人手上接连吃亏,这还是第一次。”

    温容信道:“是孙将军疏忽大意,又岂是首辅大人吃的亏。”

    郑元化摆了摆手,道:“输了就要认。放了陈氏女入宫,又丢了宣大布防图。不知内情者恐会以为老夫才是唐贼细作。”

    “是那贼女运气好罢了。”温容信道。

    “本来老夫也如此觉得。”郑元化眯着眼,从案上抽了一张信报递给温容信,道:“从苏州打探回来的消息,你看看吧。”

    “你一直以来都小瞧了她,以为唐贼无人,才派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入京主持。原来,她是孟九的弟子。”

    孟九是唐中元重要谋士,也有偌大名声,但温容信对反贼军中的几个谋士都有些不屑一顾。

    在温容信眼中,都是些考不上功名的无能之辈,才会跑到反贼军中投机。

    郑元化却道:“孟九不是一般人,他以前是吴王的宦官……先帝在位时,吴王不肯就藩、有争位之心。陛下登基后,派人杀了吴王一家。孟九当时品级低,被发配到苏州织造署为苦隶。这种境遇本是必死的,没想到他有能耐,过了三年竟被调至教坊司。延光五年春,孟九杀官投贼,同时还带着教坊司中几个小女孩,其中应该便有唐芊芊、陈圆圆。”

    温容信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信,根据苏州织造署、教坊司的太监所述,大概能推测出孟九善隐忍、心思细腻、行事果决。

    温容信心知若换作自己,确实是难以在织造署那样的境地中活下来。

    “学生确实是小瞧这些反贼了。”温容信道。

    “一个老太监带着几个孩子在乱世中救生,其中艰苦可想而知,这种人经历大磨难,大多性格偏激、手段毒辣。”郑元化道:“这恰恰是你不如他们的地方。你出身世族,一生顺遂,手段和风细雨,布局顺水推舟,失之锐利。”

    温容信愣了愣,失笑道:“这正是我今天输给王珠的原因……”

    郑元化一席话说完,目光已落回公文上,闻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谢老师为学生指点不足。”温容信又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十年来,确实得首辅大人教诲良多。

    郑元化头也不抬,道:“知己知彼,去吧。”

    温容信便明白过来这个指示——除掉唐芊芊。

    他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烛光下,郑元化如过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批阅着公文。

    “有刺客……”

    过了一会,院中忽然传来打斗声。

    郑元化抬起头,面露不悦,心中却无多少担忧。

    他的几个暗中护卫技艺极佳,护卫他的安全是无虑的。

    院中那刺客却是个女子,一边打一边喊道:“郑老头,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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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府。

    成亲后的第一天。

    淳宁一晚上都有些睡不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眯着了一会。

    醒来时便见王笑已侧过身来,还将脸还埋在自己肩膀上,像是在嗅自己的味道。

    “他果然是有些好色的。”淳宁心道,她于是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天亮,门外的宫人催促了许多遍,王笑却总也不醒,睡梦中的表情还颇有些孩子气。

    “公主,你起了么?今日得去见舅姑。”过了许久,甘棠只好推门起来,先伺候过淳宁洗漱,方才又去推王笑。

    “驸马,得去见舅姑呢。”

    “舅姑是谁?”王笑揉了揉眼。

    公主是天家之女,自然与别家的儿媳不一样。比如,王笑得唤延光帝为‘父皇’,淳宁却不可称呼王康为‘父亲’,因此便只能称其为‘舅’,称崔氏为‘姑’。

    此时王笑问了,甘棠还以为他是不忿这个惯例,便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淳宁应了一句:“便是指你我的爹娘,夫君起来吧。”

    “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要见。”王笑往里一滚又继续睡,还嘟囔了一句:“我爹不急着见我这个逆子。”

    过了一会,突然传来一个尖厉凶狠的声音。

    “驸马怎么还不起!”

    王笑眯着眼转头看去,便见封嬷嬷领着几个婆子闯进来。

    “陛下与娘娘派老奴来,便是要管教督促公主与驸马!驸马快点起来。”封嬷嬷说着,目光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又转向淳宁问道:“殿下的帕子呢?”

    淳宁没想到封嬷嬷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便开口与自己讨帕子,登时便不悦起来。

    她脸一板,寒意泛起,气势便有些吓人。

    封嬷嬷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

    但她本就是为了羞一下淳宁,以减弱淳宁在自己前面的气势,于是便梗着脖子道:“殿下还是让老奴看一眼吧,老奴也好向娘娘交待……”

    下一刻,一个枕头便砸了下来,正砸在她脸上。

    “一大早就在这吵吵闹闹,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你知不知道。”

    王笑一句话骂完,忽见枕头下有张帕子,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自己和淳宁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他便顺手将帕子收进怀里,爬起来捡了枕头又重重打了封嬷嬷一下,将她整个发鬓都拍得都有些散。

    “啪”的一声响,头上的钗子掉在地上,封嬷嬷很是有些懵住。

    这辈子都活在宫里,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驸马!你安敢这样对老奴?”她手一指,咬着牙便怒道:“我要到娘娘那告你……”

    没想到王笑竟是忽然“哎”了一声,极惊讶道:“嬷嬷?你怎么在此?”

    封嬷嬷又是一愣。

    王笑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睡得正香。”

    “咦,我怎么站在这?”王笑又道:“想必是我心里尊敬嬷嬷你,睡梦中都起来迎你,哈哈都梦游了。”

    封嬷嬷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的少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极是善良无辜的样子。嘴巴里的话也甜,自己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子……呸,这小子怎么能这么无耻!

    被打了两枕头虽不怎么痛,但却很是狼狈,一见王笑示弱,她便要将这场面找回来,于是道:“驸马请把怀里的帕子给老奴。”

    王笑一脸笑吟吟道:“我娘子的东西,怎么能给你?”

    封嬷嬷道:“娘娘吩咐的。”

    “我舍不得给你。”王笑道:“要不你自己来拿。”

    说着,摊开手站在那。

    封嬷嬷心中冷笑,两步上去,伸手便要去掏。

    ——小兔崽子,当老身不敢吗?

    王笑却是忽然向后撤了一步,眉头一皱,讶道:“你……怎么能摸我?”

    封嬷嬷一愣,一只龙爪手便停在空中。

    “当着公主的面,你竟敢非礼本驸马?好大的胆子!”王笑瞬间换了一幅严肃正经的表情,道:“我要到父皇那告你!”

    封嬷嬷身子一颤,被他的无耻震惊在当场。

    还没缓过神来,王笑又叱骂道:“你还不出去?是想看本驸马换衣服吗?”

    封嬷嬷心中冷哼了一句“走着瞧”,终究是退了出去。

    ……

    甘棠给王笑穿了衣服,淳宁便上前替他系上腰带。

    王笑低头看着她,让她颇有些不自在,她便道:“依规矩,你起床后也要向我拜四拜。”

    “欠着呗。”

    “不拜也可以。”淳宁道:“别的公主附马都讨好着管家婆,我们却得罪了她,以后没有好处。”

    王笑心中一乐——这个小姑娘却是有担当,出了事还知道说是‘我们’得罪的。

    “讨好她有何好处?”王笑问道。

    淳宁便有些无言以对,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讨好了她,你以后才能到十王府与我……与我……”

第278章 见舅姑

    依制,楚朝的公主下嫁后,会迁居宫内的十王府,诸多事务则由‘管家婆’打理。驸马如要前往宫中与公主相会,若不得管家婆传达便无法见到公主,往往要重金贿赂。

    因此楚历朝以来,管家婆都有极大的权力。

    比如先帝年间,寿安公主的管家婆有一夜酒醉,漏收了贿赂,便划破驸马的脸将其轰走,还羞辱叱骂寿安公主。次日,寿安公主与驸马打算告状,管家婆反口指责他们白日宣淫,又指使内廷狂殴驸马,至其“衣冠破坏、血肉狼藉”,之后管家婆又对先帝告状,剥夺了驸马的蟒服玉带。

    至延光年间,德阳公主的驸马品貌俊秀、为人温和,家境虽非大富,却也小有资财。却在半年间就被其管家婆讹诈至身无文分,最后因欠了高利贷被殴打至死。延光帝大怒,下旨彻查,查来查去,结果却变成了德阳驸马好赌……

    ~~

    如今第一天便将管家婆得罪了,这让淳宁公主有些忧虑。

    但很快,她便忘了这份忧虑。

    因为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出宫玩……

    这天早上,公主府的小米粥是夹生的,完全没熟的那种。王笑却也不生气,拉着她就走,还以颇为惊喜的口吻说了一句:“出去吃早饭吧。”

    一行人走过银锭桥,淳宁回头一看,便惊讶的发现:随侍在后面的封嬷嬷不见了。

    “封嬷嬷她们呢?”

    “挤丢了吧。”王笑漫不经心应道,目光在早点摊子上棱巡着。

    “挤丢了?可是,这里不挤呀。”甘棠颇有些奇怪。

    王笑道:“那她可能遇到朋友,一起去玩了吧。”

    淳宁便低下头笑了笑。

    甘棠却问道:“咦?封嬷嬷在宫外也有朋友?”

    “朋友嘛,都是由不认识到熟悉的。”王笑随口道:“老板,三碗豆浆,一碟油条、一碟焦圈、一碟炸灌肠,还有……”

    阳光洒在什刹海的水面上,对岸远远传来广化寺的晨钟。

    此时已过了一般人的早饭时间,摊子附近颇为安静。河岸边的草地上,小女娃居然能和小男娃一起玩。

    淳宁在桥边的小方桌上坐下来,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她眼中带着好奇与惊喜,却也不敢大幅度的转头到处看,努力端正着自己身姿。

    王笑有些慵懒支着头打盹。

    “甘棠,你挡着我太阳了,坐下来。”

    甘棠便换了个地方站着。

    “让你坐下来。”王笑眯着眼说道。

    小宫娥却还是不坐,直到淳宁开口吩咐了才坐下来。

    过了一会,小点端了过来。

    “这炸灌肠要想好吃,切法也很讲究,要中间厚边儿上薄,才能外焦里嫩。”王笑说着,给淳宁夹了一块,道:“蘸着醋、趁烫吃,好吃吧?”

    入口确实是好吃,淳宁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又稍稍往旁边转了一下,避开王笑的视线才开始咀嚼。

    “你不要这么讲究。”王笑道,“你便当是微服私访,百姓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淳宁倒也爽快,应了一句“好”便转了回来。

    “这个我没吃过,这个也是,还有……”

    “你干脆说你都没吃过。”王笑道:“如此轻松些甚好。在外面,便不必当自己是淳宁公主,就只是周……”

    王笑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他低压声音问道。

    淳宁颇为淑女地应了一声:“周眉。”

    “哦。”王笑道:“眉毛的眉?”

    淳宁摇了摇头,低声道:“‘十眉环坐却娉婷’的眉,代指……美人。”

    王笑心道:“原来是美眉的眉啊。”

    他又看了淳宁一眼,颇觉赏心悦目……

    ~~

    用过早饭,这对新婚夫妻才乘着马车到了清水坊王家。

    王家早已在等着公主媳妇上门,清水扫街,布置得极有些隆重。

    中门大开,公主的马车径直驶入。

    “见过公主、驸马。”

    王笑扶着淳宁下了马车,便见一列列的丫环婆子站得整整齐齐朝自己这边行礼。

    要不是这是自己家,差点就以为是什么礼仪大户、书香门第了。

    入厅前便见到封嬷嬷与几个婆子等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

    对于封嬷嬷而言,今早实在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当时,她正领着几个婆子跟在王笑后面,正要上银锭桥,突然,冲上来几个粗鲁大汉,长得那叫一个可怕,领头那个瘦不拉几,留着山羊胡子,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精光直冒。

    那些汉子二话不说,捂着她们的嘴抢了人就跑。

    好在跑了不多远便遇到一队官差,那些粗鲁大汉便丢下她们四下而散。那个山羊胡临走前还在封嬷嬷腚上重重捏了一把……

    这种事,自然是吓得半死,她只觉得一颗心到现在都在颤。

    接着她们回公主府却得知公主已出发往王家,便勿勿赶了过来。

    ~~

    此时,王笑迎面走向封嬷嬷,笑吟吟开口道:“嬷嬷居然自己跑去玩,太不尽职了。”

    “驸马明鉴,是……”

    “对了,你的荷包落在府上了。”王笑轻声笑了一声,随手抛了个荷包给她。

    封嬷嬷伸手接过,却是愣了愣。

    早上出门时自己分明是带着荷包啊。

    她猛然眉毛一跳——是那个贼兮兮的汉子摸走的?

    那那那掳自己的人就是驸马派来的?!

    王笑那个天真傻气的笑容再落在封嬷嬷眼里,瞬间便变了味道。

    “烂了心肝的坏小子!”封嬷嬷心道。

    她突然意识到,皇后娘娘给自己的是一个艰巨而危险的差使——楚朝自有管家婆以来,还从来没有一个嬷嬷遇到这样凶恶的驸马。

    自己太倒霉了!

    如果是在皇宫里,自己这个二品姑姑确实连陛下的亲儿子都不怕。

    但在这皇宫外,锦衣卫的番子原来这么吓人……

    ~~

    大厅里,王家的亲戚直溜溜站了两排。

    王康与崔氏向西而坐。

    淳宁在人越多的场合越会端着,小女儿情态也越是不显。此时她缓缓而行,气度雍容,颇有几分肃穆。

    于是王家人便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淳宁向王康夫妇拜四拜,王康夫妇又回拜二拜,便算是见过舅姑了。

    崔氏一辈子呆在内宅,没见过什么世面,此时被淳宁的气场吓到,便喃喃着话都说不出来。

    王康却笑得极是慈祥,让人封了一盒‘见面礼’给淳宁,自是让甘棠拿着。

    淳宁便万福谢过,举止优雅,尽显天家凤仪。

    余光中,她却瞥见王笑似乎在与人深情对视,便顺着王笑的目光看去……

    下一刻,她目光一滞,呼吸一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比我漂亮?她竟比孤漂亮!孤今日该穿另一条月华裙来的……”

第279章 大谋士

    温府。

    “阮洽?他来求见我?”温容信有些讶然。

    温容修道:“想必他是探知我们昨日在王笑婚宴上闹事,因此过来挑拨。”

    温容信便有些嘲弄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兄长可记得《三国演义》第四十五回,蒋干盗书的故事?”

    “赤壁前夕,曹操手下的谋士蒋干,因自幼和周瑜同窗读书,便自荐过江到东吴为说客,打算劝降周瑜。结果偷了伪造书信,中了周瑜的反间计。”温容修说着,脸上亦浮起讥笑来,问道:“你是说,我们玩他一手?”

    “夜郎自大的蠢货,来得正好。”温容信嗤笑了一句,起身整理衣冠而出,淡淡吩咐道:“请阮先生进来,我到书房见他。”

    ~~

    人生际遇,白云苍狗。

    十年前,阮洽与温容信都是京师文会中风头正盛的举子,彼此间文人相轻,各自看对方极不顺眼。

    算起来,当时阮洽还压着温容信一头。但一场科考之后,温容信金榜题名,阮洽却被剥了功名。

    往后十年间,温容信平步青云,成了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红袍金带、前程似锦;阮洽则是寄身恭王府为门客,在京城名利场间机关算尽,只能说是……自负没辜负这一身才学。

    此时两人相见,脸上都带着笑意。

    阮洽作势要拜:“温大人。”

    温容信连忙虚扶一把:“文谦切莫如此,今日你我叙旧,不论官职,依旧以表字相称便是。”

    语言温和,却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仲辅。”阮洽便情真意切地唤了一句,又笑道:“回想当初,我年少轻狂,时常羞辱于你,还讥讽你官话说得不好。如今想来极是惭愧。”

    他说着,又笑道:“你可还记得那回?你将‘项羽季父也’读作‘项羽骑父也’,哈哈哈。当年文会上种种往事,历历在目,让人感慨啊……”

    温容信嘴角抽了一抽。

    ——这个阮洽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他只好问道:“文谦今日来,所为何事?”

    “不日前,房山王家村遭人袭击,死伤无算。”阮洽径直开口道:“此事,是我做的。”

    温容信微微有些讶然:“哦?”

    阮洽笑道:“仲辅不必演。我今日之所以来,便是因打探清楚了,顾回芳是你的人,那夜的事你早已知道。”

    表演被揭穿,温容信眉头一皱,愈发不悦起来。

    阮洽又道:“大家都不喜欢王笑,不如,我们合作吧?”

    他说着,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气定神闲地拎了拎袖子,笑道:“怎么?这温府没有给客人上茶的规矩吗?”

    “茶叶用完了。”温容信道:“要怎么合作?”

    他神色并不好,似乎已经被阮洽弄得有些着恼。

    阮洽悠悠然道:“我来,是诚心合作。你也知道振威营归我们掌握。在京城外杀人好说,在京内杀人却是行同造反……除非,有兵部调令。”

    温容信冷哼了一声:“兵部调令?你好大的胆!”

    阮洽却是当他已经同意了,自顾自又说道:“当然,还需要有罪证。你指使顾回芳盯着王笑,想必也是在找他的罪证吧?你昨日既敢去公主府闹事,想必就是找到了这个罪证。”

    温容信哼了一声,并不应他。

    “瞧你那点气度。”阮洽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笑吟吟道:“你入仕十年,还和从前一样意气用事不成?仲辅啊,你再厌恶我,却不能误了首辅大人的正事。我们一起诛杀王笑,这是合着两利之事。”

    “王家村那次,你可是失手了。”温容信道。

    阮洽道:“这次不同,这次以振威营精锐围杀,万无一失。我只要调令和罪证。”

    温容信沉吟不语,似在思忖。

    阮洽自得一笑,又道:“此事若成,王爷们愿意拿出一笔银子助你们整顿京营。只求首辅大人奉陛下南巡之时,能带上王爷们……”

    “你竟然知道?”

    温容信转头看向阮洽,目光灼灼。

    他似乎被阮洽的辩才无双震惊到。

    阮洽捕捉到他目光中那份‘刮目相看’的惊讶,自矜一笑,开口吟诗道:“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战罢两奁分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

    一诗吟毕,阮洽心中感慨万千。有豪情,也有寂寥。

    这个温容信从前起便是个心性不成熟的,哪怕在朝堂十年,还不是被自己三言两句挑拨得乱了方才。

    世事纷繁多变,岂能只以功名论英雄?

    ……

    果然,温容信思忖了一会,忽然走向桌案,拿起一张信报。

    “王笑的罪证,我确实有……”

    他手里拿着那张纸,有些犹豫。

    阮洽连科考都敢作弊,又岂是什么礼貌人,上前两步,一把便抢过温容信手里的信报。

    目光一扫,阮洽登时目绽精光。

    孙白谷传信郑元化,有唐贼细作冒充奋武营游击、偷了宣大布防图?!

    奋武营?

    围剿王家村那样,那个一身戎装、和王笑揉揉抱抱的女人?

    “勾结反贼?!”阮洽深吸一口气,忙问道:“那女子如今在哪?”

    “就在王家。”

    “勾结反贼……哈。”阮洽眉毛一挑,讥道:“哈哈,温仲辅,你掌握了这样的罪证还弄不掉这小子?竟还有脸在大理寺供职?”

    温容信白眼一翻。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沉思之色,斟酌道:“两次御前庭审皆被这小子翻了供,你莫小瞧了他。”

    “审?”阮洽冷笑道:“直接以拿贼的名义杀了!人证物证俱在,人一死,尘埃落定。”

    他上下打量温容信一眼,又道:“我素来便觉得你行事失之锐利。大丈夫行事,当断则断。”

    温容信猛然转过目光看向阮洽,似因这句评价有些不忿,却也有些醍醐灌顶。

    “来人!下张帖子给兵部齐尚书,我有要事求见他!”温容信吩咐完,又向阮洽道:“告诉石良平,今夜之前,兵部调令即至。”

    “如此,今夜必杀王笑。”

    事情谈毕,两人相对拱了拱手。

    阮洽宽袖一拂,潇洒转身,施施然而去。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评价王珍那一句“愿借辩口如悬河”。

    谁又能想到,君王天下事,在自己这个无官无品的书生几句言语之间,便改变了原来的走向……

    在他身后,温容信收起脸上郑重其事的表情,冷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温容修过来问道:“如何?”

    “借了一把杀人的刀……”

第280章 打掩护

    王家。

    唐芊芊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韶颜雅容,灿若桃李。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见淳宁目光看来,唐芊芊便转头与她对视一望,微微颔首。

    一刹那,淳宁便能感受到对方的恬静从容中带着一种纵容调笑的意味,像是在说“真是个可爱的小妹妹”,这让她微微有些被人看轻的羞恼。

    心里哼了一哼,淳宁又看了唐芊芊一眼,却见她已然低下头,正对着一个小女娃笑语着什么。

    但总之,这一眼初见,唐芊芊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待用过午饭,王家这边由陶文君陪淳宁叙话,王家三兄弟则在坐在一边。

    淳宁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陶文君道:“嫂子,早间我在堂上见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姐姐,却不知是谁?”

    陶文君知道她问的是唐芊芊,捋了捋头发,方才应道:“那是我一位远房妹妹,因家中变故寓居在此……也是个身世可怜的。”

    王笑在旁听了,瞥了两位兄长一眼,颇有些感激之色。

    当然,陶文君本就不可能说“那是你夫君的姘头”之类的。

    淳宁不过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听了‘身世可怜’四字,回想起那幅倾国容颜,便也有些叹惋。

    陶文君却已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道:“殿下身边那位嬷嬷姓封?那可是嘉宁伯第八个小妾的亲戚?”

    淳宁讶道:“大嫂如何知道?”

    “我在京中有些闺中好友,偶尔聚在一起时,也闲话几句家常。”

    王笑又瞥了王珍一眼,果然见他一脸讪然。

    偶尔?几句?

    大嫂实在是太谦虚了。

    “说起来,薛伯爷府中有三房小妾其实是抢来的,其中一个还是……”

    那边陶文君便讲起薛家在京中的八卦,淳宁听得津津有味。

    “你们聊你们的,我们去逛逛。”王家三兄弟便起身往外走去。

    三人一路闲谈,走进府中的一座亭子。

    这亭子坐落在池面之上,四周并无遮挡,不惧有人偷听。

    “家里有眼线?”王笑便问道。

    王珠道:“我还在清理,总之小心无大错。”

    王笑问道:“屠村的幕后主使查出来了?”

    “没有。”王珠摇头道:“高参将看过,那些人的兵器、箭矢、衣物都是出自巡捕营。”

    王笑又转向王珍问道:“大哥,张永年那边可有回复?”

    王珍道:“锦衣卫初立,人手不足,永年兄也没有打探情报的经验,还未查出幕后指使……巡捕营新任的都司都还没上任,当日清剿孤山寨的调令是袁庆发的,他一死便是死无对证。”

    王笑沉吟起来,嘴里喃喃道:“有打探情报经验的,却是有一人。”

    王珍与王珠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小柴禾?”

    “但他们不过是山贼,连京城都进不了。”

    “那让他们当官?”

    “招安孤山寨?”王珍道:“兵部不会同意的。”

    王笑道:“不是招安。”

    他来回走了几步,斟酌道:“刘一口与小柴禾,二十年前便是太平司暗谍,奉命潜伏于京师贼盗之中,为的是探查消息、维护京师治安。可惜,太平司……管理不当,失了二人的卷宗,致使他们丢了官身,只能隐在山贼混混之间,差点蹉跎一生。”

    王珠白眼一翻,已知道王笑是何意。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锦衣卫成立,勘核了他们的信息,发现他们竟是我大楚卫所中的孤胆英雄。”王笑在空中一挥拳头,问道:“怎么样?多感人的故事。”

    “漏洞百出。”王珠淡淡道。

    王笑无所谓道:“谁不服就和他们打一架啊。”

    王珍摸了摸鼻子,问道:“让他们去锦衣卫?但他们未必肯。”

    “官高不就行了。”王笑斟酌道:“两个同知被左经纶分走一个,由耿叔白和杜和正占了。那把耿正白升一升,做个佥事,南北镇抚使就空出来了……”

    他自己对这个安排颇为满意,便道:“就这样,刘一口为南镇镇抚使,小柴禾为北镇镇抚使。他们手下的兄弟我也全打包要了,从小旗到千户,锦衣卫反正有的是缺。”

    王珍与王珠再次对望一眼。

    四、五品的武官,这孩子如同‘过家家’一般便给安排了?

    “你当自己是什么?”王珠不由讥讽道。

    王笑理所当然道:“我乃天子之婿。”

    王珠登时无言以对——自己打点出去那么多银子,却让这小子在面前炫耀……

    王珍则是无奈笑了笑,走之前又随口说了一句:“你大嫂和公主要聊很久,你且回自己院里歇息吧。”

    大嫂要聊很久?

    王笑登时便有些惊喜。

    这掩护打得实在是……怪不得太后都要下懿旨让自己要感激大嫂的养育之恩啊!

    他想到今天唐芊芊那美得不像话的打扮,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抬脚便飞快地向自己的小院跑去。

    “哎哟~”

    ~~

    “慌慌张张的,在自己家也能摔一跤。”唐芊芊嗔怪道,柳眉皱蹙,似有些心疼。

    “没事,不过是衣服脏了。”

    说话间,唐芊芊一双柔荑便已解了他的蟒带,伸手扒他的绔子。

    王笑颇有些羞涩,抛了个眼神给她——缨儿在呢。

    “想什么呢。”唐芊芊在他身上轻轻一拍,嗔道:“我看看你膝盖破了没?”

    “哦。”王笑很有些失望。

    还以为要那个了呢。

    接着下面一凉,绔子便被扒了下来。

    “你看,我冬天穿得厚,没破皮。”

    “还好还好。”缨儿与唐芊芊盯着他一双腿看了一会,方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两张脸蛋都是吹弹可破,一个娇美,一个俏丽,一齐凑在那里看自己,这让王笑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缨儿眨了眨眼,有些吃惊道:“芊芊姐你看,少爷裈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唐芊芊不怀好意地瞥了王笑一眼,轻描淡写道:“那是他藏着防身用的,容易扎人。”

    缨儿“哦”了一声,颇为乖巧道:“那我给少爷捏背吧?”

    “好啊。”王笑便连忙将绔子拉起来。

    唐芊芊则在榻子上与王笑并肩坐着。

    十指相扣,各自心底便有些柔情泛上来。

    唐芊芊忽然道:“兵围王家村的幕后指使我找到了。”

    王笑一愣,连忙问道:“谁?”

    “今夜才能知道。”唐芊芊道:“线报传来,他们今夜便会动手再围王家。”

    说着,她附在王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笑脸上的表情便有些精彩起来。

    他一把便搂着她的纤细,在她脸上吧唧了一下:“你太厉害了。”

    唐芊芊便拍了他一下,笑道:“缨儿也要亲。”

    缨儿唬了一跳,忙道:“缨儿不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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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86/ 第一时间欣赏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 作者:怪诞的表哥所写的《我非痴愚实乃纯良》为转载作品,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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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痴愚实乃纯良介绍:
“我叫王笑,不是开玩笑的玩笑。”“要我娶公主?别开玩笑,我分明是个痴呆儿啊。”“哈?这个王朝都要灭亡了,我还会娶公主?当我痴呆吗?”“能不开玩笑吗大哥?我连你们公主的手都没摸一下,凭什么要我担负你们这个已经被消灭的、腐朽的、落后的封建王朝?”“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以前是个光荣的淘宝卖家。所以,这个皇位我不包邮。听不懂吗?痴呆。”“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差评!”“我王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们,我,不是痴呆!我只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痴呆怎么了?谁还是不家里的宝?”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