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条船
王珍未必做错过什么,他最大的麻烦或许便在于:上有老下有少、妻妾具全、兄弟具在、亲戚又多。
王笑还是打算救他一救,便好整以暇地向王康拱手道:“父亲,你听我说……”
“将这个逆子也绑起来!”王康懒得听他说,径直喝道。
王笑极为无语。
他是有把握说服王康,才开的口。
偏偏此时话还未说出来便被按住。
王笑连忙喊道:“我告诉你,我与白义……”
“将这个逆子的嘴堵住。”王康正在案前提笔写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骂道:“老夫没空听他诡辩。”
“呜~”王笑话音未落,嘴里已被家丁拿布条封起来。
“一会再教训你!”
接着,王康搁下毛笔,拿着红泥便去给王珍按手印。
王珍被三个汉子按在地上,死死捏着手,不肯摊开。
王康掰了两下没掰开,又见王珍神色间极有些痛苦。
既是人父,终究有些不忍,王康最后还是好言劝道:“不是为父铁石心肠。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这一家老小考虑。”
王珍只是摇头。
王康蹲在地上,叹了口气,道:“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若只是为自己,何苦让你如此?可我不仅是你的父亲,我还是这一大家子人的主家,是王家酒行的东家。”
王珍只是摇头,两只手依旧握得紧紧的。
王康蹲在他前面又掰了一下,他年老力衰,陡然摔坐在地上,颇有几分狼狈。
“为父这样劝你也不肯听?”
王珍脸上已尽是汗水,他咬着牙道:“父亲是要护住这一大家子人没错。但孩子若连身边人都护不住,又何谈再护别人?”
王康颓然叹了一句:“那便是立场不同了。”
若是不懂道理还可以劝,但若是立场不同,那便无语可说了。
王康支着身子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杯。
“呜呜……”
王笑被两个家丁死死抱着,奋力挣却挣不开,很有些气极。
老头你听我说呀。
“呜呜……呜呜……”
王康手里的茶杯再次砸在王珍头上。
王珍似乎有些晕,脑袋晃了晃。
他的两只手却依然还是用力捏得紧紧的。
“将他的手指掰开。”王康喝道。
便又有一个家丁上前去掰王珍的手……
这边父子三人正闹得凶,忽然见门房王十八一溜烟地跑过来禀报道:“老爷,有客人找。”
王康皱了皱眉,低声道:“若又是白家的人,就说我有恙在身,不便相见。”
“这次……是……是卢大人家的人。”
“什么卢大人?”
王十八道:“说是什么太子少保、光禄大夫、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卢大人家的下人。”
王康身体一颤,接着便是眉毛一挑。
宰相门前何止七品官。
“人在哪?快……等等,老夫亲自去迎!”
王十八耸着头,道:“老爷,来来来人不是找找您的,是是是是要找三少爷。”
“什么?!”王康惊道:“逆子!你又犯什么事?”
~~
王笑才被松开便一把扯下嘴里的布条,呸了一声。
“卢次辅是我的……嗯,朋友。”
“都放开。”
他踹开那几个押着王珍的家丁,扶起王珍,忿忿道:“大哥才出了牢,因想着自己受了刑一身伤,怕家人见了难受,在外面养了两天才回来。呵,我看他是多虑了。”
“原来这家里,等着他的不是嘘寒问暖,却又是一顿打。父亲你好大威风哈。”
王康大怒,骂道:“逆子!你如今也不在我面前装痴呆了?!还能嘲讽老夫了是吧?老子……”
王笑道:“有本事父亲就给我也一顿毒打,反正我一会还要去见卢次辅。”
王康举着的巴掌便不敢再落下来。
“这卢次辅是到底是?”
王笑偏了偏头,淡淡笑道:“父亲想知道?”
他已不是初来乍到之时。
昨夜春风一度,正有些飘然。今天又找到了拿擀面杖打自己的凶手,心中恐惧尽去。
此时有恃无恐,王笑便打算与眼前这位老父亲……皮一下。
王康一愣。
听口气,这逆子竟是在打趣自己?
看来这个三儿子是真的很嚣张,还不太明白父为子纲的道理,欠教训!
“小兔崽子!”
王康虽不打脸,手里的巴掌却重重摔在王笑背上。
“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你就是去见陛下,老子也打得了你!”
王笑吃了一记!
背上辣辣的痛,他又不能还手,只好无奈道:“孩儿说就是了。”
他便俯在王康耳边低语道:“孩儿与卢次辅、白义章,已结为同党。”
王康瞬间惊在那里。
却听王笑道:“我们王家如今已与昆党坐在同一条船上,谁也别想撇清。反正事败,要死一起死。”
王康眉毛一挑,极有些不可置信。
昆党又是何物?
“对了,”王笑道:“我们若敢背叛,卢次辅就先捏死我们王家。”
王康身子一颤。
王笑又道:“父亲也别想再让大哥和离了,抱紧白义章的大腿要紧。”
王康嘴唇动了动,只觉得如在梦中。
此刻他很是希望:一觉醒来王笑还是个痴呆。
“逆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王笑道:“好消息是,东厂也是我们这边的。”
他说完,一转身,在王十八头上一拍,道:“走,带你三少爷出门。”
竟有一种“我的小伙伴内阁次辅卢正初叫我出去玩”的感觉。
“对了,我还得先穿件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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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积雪巷由西走到东,便是文贤街。
走在路上的秦小竺打了个哈欠,她打算到文贤街买早点吃。
路过一间院子的时候,正好见到有两个女子推门出来。
二人似是主仆,一个极美,一个却有些丑。
丑的那个是一种……没精神的丑,美的那个却是婷婷袅袅不可方物,便是连秦小竺这样的女子都有些动心。
秦小竺的眼睛便直了直,还咽了咽口水。
唐芊芊见这小姑娘目不转睛地低着自己,便低下头,捋了捋头发。
她倒也还记得这个小姑娘,还知道她与王笑有交情。
娘希匹嘛,让人印象深刻。
唐芊芊不由暗道:“她莫非也是他的相好,竟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花枝正背对着秦小竺锁门,心中也是这个想法。
锁上门,转头间,花枝的目光也在打量着秦小竺,思量着自己能不能打过她。
没想到自己还有与人争风吃醋打架的一天,虽是替唐芊芊争风吃醋。
第135章 白义章
三个女人各怀心思,互看了几眼,还是秦小竺先开了口:“你这小妞长得可真他……真俊。”
去掉了中间‘真他娘’三个字,这是她很有礼貌的打招呼了。
至于为什么打招呼?
她秦小竺确实有些以貌取人。
唐芊芊低下头,轻语道:“姑娘认得我?”
“不认得。”秦小竺摇头道。
唐芊芊便笑了笑。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她便看着秦小竺,轻笑道:“妹妹长得才叫俊俏。”
两人这样说了两句话,便算是初初相识。
女子与女子结交,从相识到相熟,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
秦小竺看着唐芊芊的裙子道:“哇,姐姐你这条裙子好漂亮,哪里买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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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卢正初没有找王笑,是白义章借了卢家的下人来找他。
王笑便以送中秋礼的名义到了‘舅父’白义章府里拜会。
院子里依然雅致,却似乎与上次有些不同。
王笑四下一看,方才明白过来,少了许多陈设古玩。
竟是连下人也打发了不少。
原本琳琅满目的宅子,便一下子降了好几个档次。
有钱却不能花,亦是世间让人难过的一桩事。
白义章却不显难过。
相反的,他看起来竟是官威愈重。
“附马来了。”白义章见了王笑,依旧端坐于书桌之后,淡淡点了点头。
王笑行礼道:“舅父唤我笑儿便好。”
他笑容里带着些玩笑意味,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白义章冷冷哼了一句,道:“我竟差点忘了我与你们王家还是姻亲,呵,派了两个人过去,你父亲竟还抱病不见。若非借了次辅家的下人,我是否还见不到你?”
王笑道:“不让舅舅的下人入府,是小侄的意思。”
不论如何,他也只好替王康将这个雷扛下来。
谁知这白义章是否会借此报复。
“理由呢?”
王笑随口胡诌道:“太平司有人盯着我们家。”
“那你现在就敢来找我?”
“那自然是解决了。”
白义章懒得与他置这种闲气,冷哼道:“树倒猕猴散我能理解,但谁若以为我这棵树要倒,那怕是要看走眼了。”
王笑惊喜道:“舅舅心有定计那自然是好。小侄还为舅舅担心了好久。”
王笑在卢正初面前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样子,白义章是见过的。
此时见这小子在自己面前却是游刃有余,还能时不时打趣两声,白义章未免有些不爽起来。
他便切入正题,道:“今日叫你过来,便是让你接手我们的一些产业。”
白义章说着,推了推桌上的一个大木箱。
王笑一打开,只见里面竟全是账册,登时头痛不已。
白义章道:“正好朝庭在查我,这些东西你拿回去。”
“这些年,人家说我们昆党贪了不少钱粮。但算来算去,也不过是这几本账罢了。一共有几个方面,我说,你记下。”
“这八本册子,是京中的铺面、债权等,算是现有的资产。这两本册子,是记这些年我们昆党致仕官员的养老银,每年送一次银钱……”
王笑愕然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白义章道:“他们为国操劳这些年,告老的、落狱的、问斩的、自尽的……致仕后何以为生?家人儿女又何以为生?若无安顿,往后谁听卢大人的?”
王笑捧着那本册子,眨了眨眼,问道:“那以后我也能上这个册子?”
“哼,你有功名吗?”
白义章懒得理他,又拿起两本册子道:“这两本,是记给两直隶的书院的津补。”
王笑讶道:“这两本居然也是花钱的册子?”
“没有这些书院,哪里有志同道合的门生?如何将治国的理念传播?我们昆觉的风评又如何维护?”
王笑:“……”
白义章接又拿起三本册子,道:“这三本,是给同僚的补贴,京中的一月给一次,任职外地的一年给一次。”
王笑极有些诧异。
什么同僚?分明是同党嘛!
他不由问道:“这些人就不会自己伸手捞吗?!”
白义章翻了个白眼,道:“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捞到的,朝庭两年没发俸禄了,没地方捞钱的怎么办?饿死吗?都是自己人,要办事的时候怎么办?”
他说着,叹了口气,道:“而且有的时候啊,比如我户部侵吞一笔银钱,还需要工部的配合,他们不直接沾手银钱,回头总是要从我们这边发的。”
王笑翻开那册子看看,却只有发钱的地址,并没有具体的官职名称。
接着,白义章郑重其事地拿起一本册子。
这是最新的一本。
却听他抚着长须道:“这本册子是接下来要采购棉衣、铁器、马匹、药材……”
王笑奇道:“采购这些做什么?”
他敢问,白义章居然然也敢答。
“以备陛下南巡。”
六个字,短促有力。
底气十足。
王笑一愣。
至此,他才知道卢正初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有多重!才明白为什么昆党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贪银子!
原来如此……
王笑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还以为,自己是世上最有眼界的一个,是最早知道情况不妙的一个。
却原来,这满朝之上,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那些位高权重的、那些消失灵通的,都已做出了精确的判断。
潼关一破,有权有势有钱的能得到消息的,一个一个都意识到不好,都在悄悄地准备着跑路。
只有这京中百万平民,还沉溺在波澜不惊的死水里,全然不知将向他们袭来的是什么。
他心中冷笑
——原来这楚朝要亡,不是亡在你们傻,而是亡在你们太聪明了。
……
白义章一句话说完,目光在王笑脸上棱巡了一番。
见王笑不再多问,白义章便心知他能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唐中元破了潼关,占了西安。代表着什么呢?
现在若是在隋、唐时,长安被占,便是天下已亡。
万幸如今不是定都长安。
但也该早早准备……跑路了。
偏偏‘南巡’二字,是在朝堂上提都不能提的。
但不南巡,陛下怎么办?陪着那些误国庸才去死吗?
“那只好由我这样的忠能之臣私下办了。”
白义章心中暗笑起来。
这件事,是他的丹书铁券。
能为陛下的准备南巡精兵的辎重,那是何等的肱股亲信,竟还有人要弹劾自己、彻查自己?
呵,做梦去吧。
“我贪再多钱,你们也奈何不了我!”
第136章 一箱账
屋中的两人心思各异了一会,白义章又开始接着给王笑解说。
接下来,那剩下的十来本账册却是全都是用来记花销的。
说好的,把‘资产’交给自己呢?
王笑极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怎么有这么多开销?”
“这还只是交给你的一部分呐,卢次辅是国之重臣,为他奔走办事的相当于一个小朝庭。”白义章叹道。
“但你们怎么才这么点钱?”王笑翻了翻,喃喃道:“还不到五万两银子。”
说好的你们能贪啊……
白义章道:“傻瓜才把现银留在手上。钱自然是用来生钱的,这里不是有铺面、权债权股吗?你看这里还有两个仓库的粮食,卖了就能换成现银……”
王笑道:“你不会是私拿了吧?”
白义章老脸一红,怒道:“你胡说什么!如今我还在被查,怎么敢留?”
心中却是得意——怎么敢留钱在京城?当然是要送到南边去啊。
他说着,却是转身从书架上又拿了个小木盒出来,道:“这些你也拿着。”
“这是什么?”
“先帝打算扩建宫城,陛下又不建,留了几个仓库的没用东西,一些木材、石料之类,你拿去卖了吧。”
王笑极有些无语。
怪不得白义章要找大哥打理这些事。
自己还以为是来领一大堆粮食,发卖成银钱就成,没想到根本是一个乱摊子。
一大箱的账本,自己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他不由拧着眉,看着面前的成箱的账本发呆。
“舅舅啊,这些东西我怕是弄不了。”
白义章忿声道:“都和卢次辅说好了,你还能反悔吗?你想死吗?”
“你这弄得乱糟糟的……”
“这世上,老夫的账做得最是清楚!”白义章喝道:“你若是处理不来,让你大哥二哥帮你。”
他本也不是打算让王笑做这些。
不过是换个法子让王珍、王珠来做而已。
王笑却又道:“不对呀。你这开支本就大于收入,全靠你们每年还要贪钱进来才能平衡。如今交与我管,我又不能贪钱……”
“贪贪贪,小小年纪就知道贪。朝庭如今还有银子可贪吗?!”白义章一脸正气地叱道:“我就是因为不忍再贪,才要让你们来运作,不然我找你做甚!”
他心中却道:蠢货,以后老夫贪的银子是要进自己口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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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左侍郎白义章如今正在被调查,不用上朝。
刑部左侍郎钱承运却没这么幸运。
辛辛苦苦地下了朝,他便兢兢业业地赶到刑部坐堂。
今日却是又有人来拜会他。
谁让他钱承运如今是天子眼中正当红的人呢。
来人却是太平司的千户吴有财。
吴有财不过是个千户,却为钱承运引见了另一个人——正四品太平司指挥佥事沈旭。
如今太平司将要整顿。有人心惊胆颤,对另些人而言却是千载难逢之机。
吴有财想要当上北镇抚使,沈旭想要的却是太平司指挥使一职。
指挥使必须是圣上嫡系,所以要想当指挥使,有两条路可以走——王芳与钱承运。
王芳那条路太挤,沈旭便来了此处……
三人相谈了一会。
钱承运抚须自嘲道:“昨天卫奇刚来过老夫这里,结果当夜便横死,沈佥事就不怕沾了晦气?”
沈旭赔笑道:“钱大人这里皆是福气,怎会有晦气?”
说他卫奇,他却是有桩事可以说道说道。
沈旭便沉吟道:“卑职有个心腹名叫赵平。他是南镇抚使邱鹏程手下的千户,这个赵平,昨夜见了一桩很有趣的事。起因附马王笑跟着督公王芳到太平司认人……”
“……赵平不放心,便返身回去,恰好听到王笑与一个女子合伙杀了卫奇……”
“……那坛黄金是王家用来贿赂邱鹏程的。卫奇死了,邱鹏程正中下怀,便吩附赵平不要与别人说……”
钱承运的手指在桌子轻轻敲着。
他是在王笑的案子上吃过一次亏的,此时不由思忖着如何借这桩事扳回一城。
最好还能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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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积雪巷走到文贤街的距离不太远。
秦小竺与唐芊芊又一起逛了逛布店。
等花枝套了马车的短短时间里,两人似已成了极要好的朋友。
见马车停在布店前,唐芊芊便道:“我还得出门办事,这便与妹妹别过了,改日请妹妹到我院里玩。”
秦小竺今天不打算去赌,本想着随唐芊芊去逛逛,一转头却正好见秦玄策扛着个大猪蹄走在街上。
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弟弟,这弟弟竟是一夜不归,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秦小竺只好告别了唐芊芊,跑到秦玄策跟前,冲着他就是一脚。
“贼杀才。老子才一天没管教你……”
唐芊芊淡淡笑了一笑,起身上了马车。
一路到了笑谈煤铺,她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陆掌柜久等了。我夫君说了,他不怕告诉你们那铁矿就在昌平州密云一带。你们陆家要是想撇开我们自己去找也没关系,但我们绝不仅只有认矿的能力……”
“我们自然是有诚意,那一带没有你们陆家的关系我们确实吃不下来,接下来就是怎么合作的问道……”
好不容易与陆方之谈妥几项,贺丰收又赶了过来。
贺丰收却是带了两车东西,道是贺琬送与王笑的。
“我们九少爷有些事,临时要出海一趟,这是上次王老板说过想要的东西。九少爷说了,这次就不方便让王老板到船上玩了……”
贺丰收其实心中颇有些担忧,但这是贺家的私事,却也无须与生意伙伴说。
寒喧之后,他又问起门头沟煤矿的事。
“九少爷对于钱家的祖坟有些顾虑,临行前特地叮嘱让老朽关注此事。”
唐芊芊便与他说了进程,又道:“此事我昨夜也有夫君谈过了,放心吧,等贺公子归来,想必便能看到第一批煤……”
她说话办事有条不紊,打发了陆家与贺家,又让唐望伯找来几个管事手下,一个一个吩咐下去。
“你去放出消息给京中的牙行,只说唐中元大军已打下潼关,我要让京城的地价再跌一跌……”
“我们如今要大量的人手,从能识字记账的开始招,会种田的会织布的都要……”
“你去查清楚京城所有的制布厂有几家,原料从哪里来,每月能多少银子的售额……”
“你去收购鸡、鸭、猪、羊崽,还有养这些的人也找来……”
第137章 广告词
过了良久。
院子里的管事手下都已各自领了差事散去。
唐芊芊独坐在石桌前,提起笔在纸上又记了一道,想着还有没有哪些疏漏之处。
思量着这些事,她又咬了咬笔头。
事务繁杂,她其实也觉得吃力。
但再吃力,她也想学着却做下来。
如今不过是做点生意而已,便已然这么难,那等义父进了京,要处理的事又是如今的百倍千倍。
到时候又该如何呢?
义军中多是能打天下的,或许有能治一州一县之人,却没有能治一国之人。
如今自己巧遇高才,能多学些便多学些罢了。
没想一个世人称是痴呆的人,脑中竟有这样的天方奇谭,各种奇思从容布局随手拈来……
余光中,有人走进院子。
唐芊芊便揉着头道:“望伯,一会带我去看看花生油的作坊。”
来人却不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木箱子放在石桌上。
“哦,花生油作坊也建成了?”
却是王笑的声音。
唐芊芊一抬头,不由展颜笑起来,颇有些惊喜。
“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的?”她笑容绽开来。
下一刻,她却是忽然眉头一皱,道:“你定不是来看人家的。许是来找望伯一起城外去看你的傅先生吧?”
王笑便笑了笑,从怀中掏了一个小锦盒放在她手里。
“我今天去舅舅府里送中秋礼,出来时便想起给你买个礼物。”
唐芊芊打开一看,却是一支木梳,做工极是精细。
耳边只听王笑絮絮叨叨起来。
“你别看只是一个木梳,用的可是上等的檀木,我特地绕到棉花胡同木记给你买的,颜色与你头目的木簪子正好相配……”
唐芊芊握着那木梳子低着头,轻轻笑了笑。
王笑便环手拥着她……
过了一会,唐芊芊忽然看到桌上的木盒,便笑问道:“这个也是给我的礼物?”
王笑“嗯”了一声,道:“你非要这么说,似乎也可以。”
唐芊芊迫不及待打开一看。
“书?”
“账册。”
“讨厌,人家才不会给你算账。”
“嘿。”王笑忽然见到院子里那两辆板车,便问道:“那是什么。”
“贺琬给你的礼物。”
王笑颇有些嫌弃,道:“这么富贵的公子,竟是用麻袋装着东西送礼。”
他说着,打开那个麻袋一看……
~~
马车行驶在京郊的官道之上。
王笑心情颇好,还自己学着驾车。
他学东西不慢,不一会儿便掌握了驾车的技巧。
唐芊芊便坐在他身边,笑问道:“为什么要学这样的粗活?”
王笑道:“享受驾驶的乐趣啊。”
他扬了扬马鞭,道:“这是油门。”
提了提手里的缰绳道:“这是刹车。”
接着他扭着脖子四下一看:“哈,人工后视镜。”
此时秋意正浓,微风过耳,道边疏林落叶。
坐在车辕上的少年显得很有些傻气。
唐芊芊便在他头上轻轻拍一下,道:“傻瓜。”
她这般轻轻嗔了一句,却是如小媳妇一样倚着他的肩。
“我看人家卖菜的小夫妻便是这样的,”她轻声道:“一个赶着车,另一个这般坐在旁边……”
车厢里的庄小运与花枝极有些无语地看着外面两人卿卿我我。
花枝本是喜欢看这种场面,但此时却很是不自在。
倒不是庄小运的问题。
实在是王笑赶车的水平不怎么样。
花枝坐得头昏脑胀,只好将气全撒在庄小运头上。
“你这个面上带痕的傻高个,为何抢我的鸡?!”
……
一路上颠波摇晃,好不容易到了傅青主的院子前。
半天时间,傅青主竟已招揽了不少人,由耿当领着正在搭房子。
傅青主提着笔,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
“傅先生,你快来看这是什么!”王笑拍着车上的麻袋大喊道。
他只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有满脑袋的知识想传授出来!
当麻袋里的地瓜、玉米、土豆被倒在院子里,许多人却是都很失望。
耿当挠了挠头,懊恼道:“俺还当是一麻袋银子呢。”
他对这堆了一地的带土‘水果’并不感兴趣,转头对庄小运笑道:“小运,你咋还提着鸡过来?晚上可是要烧鸡吃?”
傅青主尴尬一笑,他其实也以为麻袋里是银子。
但他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年不会无缘无故带这些东西过来,俯下身拾起一颗地瓜,端详了一会,道:“这是甘蕃?福建有人种……”
王笑看到耿当的反应,便明白这些高产的作物为什么没那么快推广开来。
没有人会用良田来种这些‘杂食’,如今也少有人在荒地上种东西。
在原本的历史上,一直到清朝乾隆年间,这些作物才得到推广,极大地缓解了世间的饥饿。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有自己可以提醒世人。
王笑便振奋精神,对傅青主解讲起来。
“这是一种……神奇的作物。”
王笑道:“它不需要肥沃的土壤,也用不着你去照料。你知道吗?种这些作物,投入的人力物力远不及稻谷或者小麦,而得到的产量却能远远超越前者。”
“这是土豆。”王笑又扬了扬手。
“这是玉米。”他又扬了扬手。
“它们都很好养,且更加耐旱,也适合大规模种植。”
“傅先生知道关键在哪里吗?”王笑说着,指了指远处的荒山,“你看那座山,它又大又高!”
“你看四周,荒山的面积远远大过良田,但你不好种粮食。因为你没办法提水去浇灌它,没办法拉牛去梨它。北方不像南方,能难开垦山田。”
“而且你看,你们这个地旱的啊。”
“但你可以种这个啊。”王笑又拿起一颗土豆,如在做广告一般引诱着傅青主:“你把这个埋到土里,不用浇水,轻轻松松亩产千斤。”
“什么?!”
不光是傅青主。唐伯望、耿当、庄小运这几个种过地的都极有些吃惊,那些搭房子的汉子也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不用浇水,亩产千斤?!”
好吧。最能吸引人的一句广告词提炼出来了。
王笑好不容易才讲解完一桩知识,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138章 论资本
唐芊芊对农活没有半点兴趣。
所以王笑在与傅青主等人讲述地瓜土豆玉米这些东西如何如何之时,她很是心不在焉。
但‘亩产千斤’四个字入耳,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若王笑真的能养活万民,是否会影响义军伐楚的大业呢?
本就是因为民不聊生,义军才能一呼百应,势如破竹,若是哪天京城中人人都能吃得饱饭,到时候还能不能攻下?
下一刻,唐芊芊摇了摇头,暗忖自己居然让王笑给吓住了。
这世道,养活一人都难,种些丑不拉几的果子,又能养活几人?
楚朝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便是太祖皇帝再生也回天乏术,任一个少年郎试手,又有何惧?
她目光从王笑身上移开,掠过傅青主与唐伯望,看了看四周的人,心中轻轻摇了摇头。
傅青主找来的这些泥脚子,一个塞一个的傻气。王笑能领着他们做成生意便是了不起,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
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等义父打到京城,正好是煤矿也开了,这些作物也普及了到处种下,到时候京畿人人有衣穿,人人能裹腹,无畏饥寒,自能安定。
若一切顺利,到了新朝,自己与他将这些摊子从京城铺到天下,方才叫养活万民。
自己一介女子,此生若做到那等程度,也算是无憾了……
那边王笑说完了种地的事,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看了看,伸手为她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头发。
他动作很有些自然。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各自有些柔情。
唐芊芊便低着头轻轻笑了笑。
她忽然有些暗笑刚才自己想得太远了。
论起来,自己现如今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的细作,能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平安活下去再说吧。
心思这般活动了一番,她大概是又想到人生苦短,脑中便浮想起一句诗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下一句似乎是:花开堪折直须折。
目光落处,少年正是风华正茂……
王笑正一脸热切地向傅青主与唐伯望叮嘱着。
“等这些地瓜玉米土豆种出来再收种,还是太慢了。我们应该派几个人去福建、广西等地大量的采购……”
王笑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事。
他略作沉吟,对傅青主道:“有几桩事项,却要先与傅先生说好。”
傅青主学着唐伯望的称呼,应道:“东主但说无妨。”
“我虽与傅先生同心协力防治鼠疫,但不能贸然行动,比如我们明日就赶赴山西、河南等地去治病救人,那样除了送命别无异处。防治防治,如今的情况下,只能先以防为主,事再急,也只能徐徐图之。”
傅青主点点头,叹道:“应是如此。”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是对疫情还是饥民而言,食物都是最重要的一步。所以我最先说的便是这种地之事。”王笑加重语气,道:“但,我们不是朝庭,却也没有免费救济的能力。”
傅青主一愣。
王笑整理着语言,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要生产很多粮食、衣物,要搭棚施粥,要有热水、有口罩、有汤药……这些事,要非常非常多的银子。我是可以先弄十几万两把架子铺起来,但然后呢?总不能一直投银子进来,这不实现。”
傅青主愕然了一下,心中有些失落起来。
想来,或许是昨天听到要花费诸多银两,这少年打了退堂鼓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番薯玉米,忽然有些迷茫:读了一辈子书,自以为满腹的才华,沦落牢狱,好不容易出来了,最后只能种地吗?
但也是,朝庭都无法可想的事,难道还指着一个少年去搞银子吗?
下一刻,却听王笑道:“所以,我样要让资源流动起来。比如,我们有了粮食,可以用来救济难民,但不能让他们白拿粮食,而是有所回报,比如为我们种地,或做些别的,总之不能让人力闲着……”
傅青主方才知道自己竟是误会王笑了。
他有些明白王笑的意思,沉吟道:“以工代赈?”
傅青主不由心中自嘲道:见惯了太多人心险恶,自己如今惯会以恶意揣度人,谨需自省啊。
他再看向王笑,目光便更有些不同起来,心道:“他竟能有这个想法,难得。十几岁的年纪有赤诚,却不肓目热血,可算是老练。”
没想到王笑却是摇摇头,道:“有些类似,但也不全是。更准确来说应该是‘经济行为’……”
傅青主又是一愣。
王笑有些拙于口舌,却还是试着解释道:“鼠疫也好,旱灾也好,这天下所有的灾难,靠一个人或靠一个风雨飘摇中的朝庭来救,都是不实现的,只有团结所有人的力量,才可以救治。”
傅青主想了想,道:“不错。可是照你这么说,只有朝庭才能……”
“不是朝庭。”王笑摇头道:“是经济行为。比如说,鼠疫来了。你救济一个难民的第一天,他需要一碗汤药、一碗米饭、一桶洗澡的热水、一件干净衣服……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呢?”
傅青主低头思量起来,周围的人亦是思量。
耿当问道:“是你给他的?”
王笑摇了摇头,道:“不是谁,是从事生产的人。一碗米饭里,是很多人的生产轨迹,有种地的、卖粮的、煮饭的。一桶热水也是,有开煤的、砍柴的、烧火的……是很多很多人的生产活动,才有了这些东西。”
“所以反过来也一样,被救治的难民也需要投入到生产中。才能增加这种力量。”王笑道:“他们不一定要给我打工,用钱来买汤药米饭热水衣服也是一样的。这便是我说的经济行为。”
傅青主若有所思。
“虽然我们确实也需要招很多很多的人来打工……”
傅青主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些东西,眼中有些不解。
事实上,他想得比王笑更深……
王笑却不在乎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而是抛出了他这一席话的真正目的——
“所以,我们生产的一切东西,都是要能卖钱!非必要情况下不能免费提供。如此,我去搞银子投起来,才有意义……”
唐芊芊转过头,偷偷轻笑了起来——他果然还是个小财迷。
第139章 生产力
“我们是一个企业,不对,商行,我们必须先做到能养活自己这个商行,才能养活越来越多的人,这一点傅先生能理解吗?”
傅青主想了好一会,忽然朗笑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他郑重拱拱手,道:“便依东家所言!”
王笑如释重负。
这些东西说来简单,对这时候的人而言,却是下一个社会阶段的概念,傅青主能这么快想明白,便没让自己失望。
“好。”王笑道:“现在接着说,我们要卖哪些东西。”
“食物是重中之重,只靠这些作物肯定是远远不够,得要有大量的肉食。人吃肉,才会提高免疫力,所以畜牧业对我们真的很重要。”王笑郑重其事地道:“比如,嗯,先跟你们说这个‘山地养鸡’……”
耿当奇道:“啥是‘山地养鸡’?”
“故名思义,就是在山上养鸡。”
“那不成了野鸡了……”
王笑摇摇头,道:“山地养鸡就是将鸡放养在山上,让它们吃杂草、小虫。这样养出来的鸡成本低,肉质好。”
“那养那么多鸡,谁买呢?一只鸡老贵了,而且一般人自家都有养,没地方养鸡的也吃不起肉呀。”
王笑道:“那我们可以分开***如卖你一个腿,卖他一个翅膀。还可以做成鸡肉肠、罐头……总得来说就是开个食品加工厂。”
“那这样不得把鸡杀了?可是,肉放几天便坏了……”
王笑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市场经济的力量。我给你打个比方。嗯,这么说吧,若是你出门便能买到一个现成的鸡腿,你还会辛辛苦苦地养鸡吗?”
“现在的小农经济太低效了,饿肚子的人太多,需要更高效率的生产模式。古人云‘发展生产力是根本任务’。”
“再比如说,我有一个作坊是生产花生油的,我还有个作坊是生产蜂窝煤的,如今又有了鸡肉,我便可以做一个食品连锁店,就叫——‘啃的鸡’。我们这么多人,专业的做这个‘啃的鸡’是不是比你们分散开养鸡,能生产更多食物?”
傅青主猛然抬头,目露震惊!
如果说王笑前一刻说的‘经济行为’只是引起他的思考,此时的‘生产力’却是他让极有些……醍醐灌顶。
……
许久之后。
一番交谈之后,又是天色渐渐暗下来。
虽只是在谈论,却也颇有些累人。
王笑打了个哈欠,很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道:“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所有人皆是一愣。
王笑心中自嘲,一时恍惚竟是说瓢了嘴。
他便对傅青主道:“那我们便依说定的做下去吧,时间紧任务重,辛苦傅先生了。”
傅青主今日听了这些言论,尚未完全想明白,此时微红着眼,有些兴奋有些振奋,郑重拱手道:“固所愿也!”
他是极聪慧之人,能捕捉到王笑今日所说之言里,有极了不起的东西。
眼前这个少年在他心中隐隐竟有了深不可测之观感,让他感佩莫名……
王笑又对耿当道:“耿大哥明日方便回城一趟吗?我有些金子托你带过来,虽然不多,却能应付几天。另外还有几仓库木石材料看看如何安排送过来。”
耿当道:“好咧,俺明天一大早就过去。”
王笑便与他定好时间在积雪巷见面。
又想到如今王家也没人再要杀自己了,傅青主这边比自己更需要人手,便安排庄小运留下。
如此安排妥当,王笑便与众人告别。
“那诸事就拜托各位了,傅先生慢送”
傅青主送着王笑上了马车,忽然吸了吸鼻子。
微风中,他闻到王笑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他学医两年,已颇为精湛,能分辩出这是什么味道。
“曼陀罗?”傅青主捻着手指,沉吟起来。
“罂粟……苦艾草……”
自己这位新识的小东家,竟是喜欢服用这些东西?
他看着官道上的的马车,皱眉思索不已……
斜阳下,马车往京城缓缓行去。
傅青主、耿当、庄小运趁着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点余晖,干劲十足地领着人开始开荒。
一直到月色深重,山间便有人朗声吟唱起来。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不识字的耿当便跟着缓缓晃着脑袋,锄头挥得起劲。
“……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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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回到京城,王笑好不容易才告别了唐芊芊,回到自己院子。
烛火下,一道身影颇有些落寞。
缨儿一回头见到王笑,瞬间又极有些惊喜。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哦!二少爷让桑落姐姐传话过来说带在外面办事,不然缨儿都要去找你了……”
本来缨儿其实是有些难过的,但看到自己少爷回来,那份喜悦似乎又将那份难过完全盖住了。
等到王笑又拿出一个木梳子送给她,小丫头更是高兴起来。
王笑见她欣喜,但没有像对唐芊芊一样絮叨这檀木梳子有多贵。
缨儿围着王笑又是擦脸又是喂东西,忙活了一圈,她便有些坚定而憧憬地道:“少爷,缨儿现在病好啦,你下次出门可不可以带着缨儿哦?”
她眼中满是期待。
反正如今不是痴呆的秘密已经揭破,王笑没什么要瞒着缨儿的,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缨儿得偿所愿,又是喜不自胜,摇头晃脑道:“太好啦,那少爷,缨儿去给你打水洗澡哦。”
她手里揣着那那木梳子,兔子般飞快向门外跑去,却是乐极生悲,一下磕在门柱上。
“啊~”
这一下撞得不轻,王笑听到咚得一声大响,便连忙过去扶她。
只见她额头上已鼓了好大一个包。
她先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梳子,见东西完好,才舒了一大口气,揉着额头傻笑道:“我好笨噢。”
“疼不疼?”王笑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道:“你还笑。”
缨儿道:“不疼啊,笑是因为我见到少爷心里高兴。”
王笑一愣。
“两天都没有见到少爷了……”
她终究还是嘟囔了一声,将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满表达出来。
第140章 记账法
王笑伸手揉着她的额头,心中颇有些触动。
缨儿被他看得有些羞涩起来,便道:“缨儿去打水哦。”
说着便低着头跑开。
等她在偏房里支了木桶烧好水,再进屋唤王笑时,却见自己少爷坐在桌前写写算算。
他神情颇有些专注,如与往常拼七巧板时一般神仪明秀,煞是好看。
她心中便又高兴起来:嘿,自己的少爷。
“少爷在算什么哦?”
缨儿与王笑之间从来不曾避讳,她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只见少爷面前却是一本账本,他拿了一张纸似在核算,但纸上画的却是极奇怪的符号。
王笑目光依然盯在纸上,嘴里应道:“我想算算这个账有没有假。”
账本是从白义章那拿回来的,王笑若想省事,大可直接交给二哥打理。
但他觉得这账肯定有问题。
卢正初为何要放着户部侍郎这个搞钱小能手不用,反而把昆党的小金库交给别人?
白义章既然能从户部贪钱,那当然也可以向昆党的小金库伸手!
善泳者溺于水,白义章自认为做账最厉害,那定然会做假账。
他是做账高手,便是让王珠来算,怕也不好算出来。
那王笑只好自己算了。
“少爷还会算账呀?”缨儿颇有些惊奇。
王笑便道:“这是复式记账法。”
嘴上这般应道,他心里便叹了口气,以前自己这种淘宝卖家,会计也要自己做,实在是辛苦。
白义章你等着,我偏给你算出来。
缨儿很有些崇拜的赞叹了一句,又道:“那少爷你先去洗澡吧,一会水凉了。”
~~
等王笑洗完澡回来,却见缨儿正支着腮帮子坐在桌前,盯着账本,样子很有些苦恼。
“怎么了?”王笑便问道。
“缨儿想帮少爷一起算。”缨儿道:“可是这个符号我看不懂……”
小姑娘似乎有些嫌弃自己太笨。
王笑道:“这是2,这是3。”
“为何这是二?这是三?”缨儿奇道。
王笑便在她身边坐下来,提笔写下十个数字,很有耐心地道:“你看,这是0,这是1……”
缨儿先是闻了闻王笑。
将少爷洗干净,这是她作为丫环的职责之一,此时少爷洗得香香的了,她便有些满意。
如同给宠物洗过澡的主人,她忍不住蹭了蹭他,嘴角扬起一丝得意来。
烛光下。
缨儿握着毛笔在纸上歪歪妞妞地写下一个数字9。
下一刻,王笑的手握着她的手,重新又写了一个。
“你看……是这样……”
她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看着纸上的两个字,脸上的红霞久久没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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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积雪巷那只嗓音嘹亮的大公鸡被带走后,许多人都得以睡了个饱觉。
缨儿本是下了决心要随王笑一起出门。
但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在家中帮少爷算账为妥。
那一箱子的账本,昨天里两个人才算了三页,要是再往外跑,何时才能算得完?
她才提起笔,又想到少爷握着自己的手的样子,脸上便红了红……
王笑一大早便赶到积雪巷西三十六号。
如今庄小运去到了京郊,这个院子竟是成了秦小竺姐弟俩独占了。
王笑每次过来,秦小竺竟是都在耍大刀。
“嘻,你来啦。”秦小竺道:“等老子,不是,等人家还有几招练完哦。”
他有心与她说黄金的事,却也只好缩在角落看她练功。
过了一会,秦玄策打了个哈欠走出来,对王笑道:“正好想去找你。”
他在王笑身边蹲下,神秘兮兮地道:“傍晚来喝我的订亲酒。”
王笑一愣:“什么?”
“晚间来喝我的订亲酒。”秦玄策又说了一遍,“正好见见你小嫂子。”
“在哪办?”
秦玄策理所当然道:“当然就在这里,你得给我做个见证。”
“你和谁订亲?”
秦玄策道:“小声点,我姐还没同意,我今天得说服她。”
王笑很是无语。
你姐还没同意,你就请我傍晚来喝酒?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秦家姐弟的行事,只好点头应下。
秦玄策又道:“你把老当和小运也叫来。”
话音未了,耿当与庄小运便推开门进来。
正好秦小竺也耍完了刀,王笑便让她将黄金拿出来。
秦小竺愕然道:“拿出来?那不是我们办事用的吗?”
王笑道:“对呀,我正是要拿去办事。”
秦小竺有些惊又有些喜:“这么快?”
王笑一愣:“快吗?事急如火,大家动作都很快,马上要用钱了。”
秦小竺看了蹲在那边鬼头鬼脑的秦玄策一眼,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呀,这小子动作这么快,都要订亲了,那我和王笑能不急吗?
哪有弟弟在姐姐前面成亲的道理?
她一时心中颇有些踌躇。
淳宁那边都还没有开始行动,自己也没派人回关外告诉家里,这么快办事未免太急了些……
但弟弟昨天说的也没错——都是战仗上讨生活的儿郎,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何必管那许多繁文褥节?
秦玄策昨天说的话便在她耳边回想起来:
“祖父起于草莽之间,英烈豪杰之辈,做事什么时候婆婆妈妈,叽叽歪歪过?”
“当年祖父抢了祖母上山,当夜成亲,四年生三子,十年就子孙满堂,是何等的果决利落。”
“我关外秦家,看上谁娶谁!”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秦小竺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看着王笑那一脸郑重的神情,心中有些欢喜起来。
反正,是他要急匆匆地办事,那就由他安排好了呀。
嘻,他也太急了。
于是,秦小竺难得有些羞涩起来,便回屋提了那包金子出来。
“那你可以办得风光些……”
她羞哒哒地说着,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
王笑伸手去接。
“嘭。”
那包袱竟是极重,带着王笑一起摔在地上。
耿当与庄小运连忙上前,一个扶起王笑,一个捡起包袱。
“你劲可真大。”耿当忍不住夸了秦小竺一句,“连俺提这包袱都觉得太重了,要提不动……”
“闭嘴!想死吗?!”
秦小竺恶狠狠地瞪了耿当一眼,吓得他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第141章 康百万
城西油坊街。
隔着崔家粮铺不远,便有一家康平粮铺。
康平粮铺店面小,显得有些低调。论装潢气派、生意排场,自然是比得不崔家这样的大粮商。
但,哪怕偶尔崔家缺粮了,康平粮铺都不会缺粮。
它门店虽小,背景却不小。
当然,很少有人知道它背后站的是昆党的势力。
粮铺的东家名叫‘康百万’,昆山新安人,父辈起便在卢家老宅为仆。
昆党的账目开支由白义章管,这些年来具体经手办事的便是康百万。
连着两日,康百万都守在店里等人。
他自然知道如今白义章已将账本交了出去……
这些年,人称‘户部铁算盘’的白侍郎将昆党的财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惜白义章还是太贪了,已不适合再管昆党的账。
卢大人有心找人替代,看来看去,目光便放在王家酒行的俩兄弟身上。
王家与白义章、与崔家都是姻亲,俩兄弟又有商才,人品也可靠,确实是适合的人选。
结果这人选最后落在了准附马王笑身上。
其实也一样。
可康百万昨天等了一天,却没见到王笑过来,他不免有些拿捏不定起来。
少年心性,还是太懒了,能做好这么重要的事吗?
正想着这些,康百万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美少年带了两个随从步入店中。
来了?
康百万心中一动。
看人先看随从,只见王笑的两个随从,一个长得颇为壮实,愣头愣头的样子,还提了个包袱;另一个身材高瘦,脸上带着疤。
这两个随从的品相都不太好。
康百万心中摇头,对王笑的评价便又低了一层。
“康老板?”王笑道:“我舅舅让我来的。”
“令舅父可是姓白?”
“不错。”
康百万连忙恭声道:“附马爷唤小人老康头便好。”
他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恭恭敬敬道:“附马可是要去看看各位的产业?小人已准备妥当。”
谁知王笑却是淡淡道:“不急着看。”
接着,他却是拿出几张书据,道:“先带我看看这几仓物料。”
康百万一愣。心中摇头不已:正事不做,看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他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几仓物料还是先帝爷在位时备下的,在户部堆着没人理会,白义章便划拉过来,有十几年了吧……
一行人穿过热闹的长街,拐进茄子胡同,便见到一排排的大仓库。
仓门外的锁已经锈了。
砸开一个个生锈的锁头,打开仓库,便是漫天的尘埃。
好不容易灰尘落定,王笑举目看去,却见一条条大梁木,一堆堆方方正正的石料,多的让人眨眼。
康百万介绍道:“这些是准备用来扩建宫殿的,虽不是金丝楠木,却也是上好的黄花梨,十几年了,也没怎么腐烂……”
王笑呸了一口嘴上的灰,心里骂道:白义章真是雁过拨毛,这样的笨东西都要从户部贪出来。
他懒得听康百万介绍,问道:“这些东西,作价几何?”
“作价几何……”康百万道:“当年弄这些材料户部也花了好几万两银子,如今要卖,却是连五百两都卖不到,不然白侍郎……”
“不然白侍郎早卖了。”王笑随口道。
他说着便让耿当找人将这些东西运到京郊去。
康百万一愣,连忙道:“附马爷这是要?”
他只当眼前这毛头小子要将东西运去建自家宅子,心中斟酌了一会,还是低声劝道:“这些毕竟还是我们昆商行会的东西,怕是不好私拿。”
王笑便笑了笑,道:“我知道。”
什么昆商行会,昆党的小金库罢了。
还你们的东西?这是先帝爷的东西。
他转对看了康百万一眼,淡淡道:“你便当我买了,五百两是吧?我回头记在账上。”
康百万惊得嘴巴都要掉下来,心中再次将王笑看低了一眼。
五百两不过是自己夸张的说辞,这些可是上等物料,当做寻常材料卖也远远不止这个数。
成倍都不止好吗?!
做生意这点眼界都没有?这次是找了个什么人呐……
“这小子竟是来占昆党便宜的!”
康百万极有些不忿起来。
还是得和卢大人说,将这毛头小子打发了,让他两个兄长过来。
却听王笑又道:“这地段,这样一大排屋子,竟被你们拿来堆些无用的东西。今日我将它清空了,你将铺面该卖的卖,该租的租。”
康百万一愣,耳边王笑的声音再次想起:
“我随便算了算,这地段的一间铺子,一年租金按三十两算不高吧?十七年就要五百两,这一长溜铺子,算下来你们已经损失了两三万两银子了,还户部侍郎?读书人做生意……我呸……这灰可真重……”
“读书人做生意,只会记账有什么用?时代不同了,你往后切记,苍蝇再小也是肉……”
~~
“咦,我们去那里给玄策挑个订婚礼物。”
等王笑带着两个随从走开,康百万看着他的背景,心中实在有些五味杂陈。
那一句“读书人做生意”的嘲讽语气让他久久难以释怀。
果然是商人家的儿子啊。
商人重利,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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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钱朵朵上了马车。
见到马车里的左明心,她便觉得眼睛一红。
“去积雪巷。”
马车便缓缓开动起来。
左明心向外面吩附了一句,便拉着钱朵朵的手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左家和钱家已不再来往。钱朵朵是借着闺阁聚会的名头出来的,左明心便偷偷来接她。
聚会时她便感觉到往日里那些闺中好友对自己有些不同。
那些人话里话外虽未明说,但确实是隐隐约约讽刺她父亲竟狠得下心杀了自己的儿子之类。
闺中女子对朝堂之事未不太懂,但大家都是官宦家的女儿,自然也知道投靠阉党的是奸佞。
对待奸佞的庶女,她们自然再没有往日里的亲近。
此时被左明心一问,钱朵朵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嫡兄死了,她其实并未觉得有多难过,但多少有些触动,那夜里又因那唐僧受了惊吓,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现在,钱朵朵才在左明心这里感觉到了一丝慰籍。
第142章 订亲宴
哭了一会,钱朵朵抹了抹眼泪,道:“光顾着说我的事……你呢?今日唤我出来是要做什么?”
左明心便脸一红,低着头道:“我要订亲了。”
“订亲?和谁?什么时候?”钱左左极有些惊讶。
左明心的脸便更加红起来,声音细若蚊吟地道:“今日,我就是带你过去喝订亲酒的。”
钱朵朵一听,只觉如在梦中……
后面一辆马车上。
宋兰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向左明静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此事若是让阁老知道,怕是要抽了你们的筋……”
她说着,尤觉不可置信,不由有些埋怨道:“你也不劝劝明心。”
“我也想过劝她。但……”左明静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都不明白是被祖父抽了筋好,还是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好,又如何劝她?”
她说到后面,声音便有些幽怨下来。
宋兰儿一愣,心中便明白过来:
左明静是许给了翰林院大学士何良远的长孙。
何良远任官经筵,为陛下讲读经史,从翰林日讲、侍讲学士一路到翰林大学士,还是今科主考官……这样一个声名好、前程远的清贵高官,他的长孙在左经纶眼里是最好的婚配对象。
哪怕何良远的长孙何康明缠绵病榻,必定早夭。
左明静是注定要守寡的。
但反正,对左家而言,嫁过去就够了。
宋兰儿思及至此,也不知如何宽慰。
只听左明静道:“明心她从小身子骨就弱,但她比我果敢。我一开始不明白她为何会喜欢那样的野小子。但后来才明白,他们骨子里都一样的……离经叛道。”
宋兰儿道:“可是千古以降,哪有这样自己偷偷订亲的?”
“那自然是有的。”左明静轻声道:“只是没人与我们说过那些人的故事罢了,那些私订终生的、私奔的,有的隐世埋名过了一辈子,有的被人捉到浸猪笼……却有谁会与我们这些闺中女子说?”
“他们巴不得我们作听话的棋子,有的送去漠北给匈奴,有的送去别人家作妾,有的送给病怏子、残废,反正生儿育女,不过是用来卖成权钱。”
左明静淡淡说着,低眉顺目的样子。
宋兰儿便叹了口气。
这些话,左明静也就是和能自己说说,说过之后,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呢?
“你想开些。”宋兰儿道。
“我没什么想不开的。”左明静道:“但我也不想劝明心呢。就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好呢?”
宋兰儿便愣了一下。
二八年华,听着这些婚配、喜欢啊之类的事,让她心里有些迷茫起来。
马车转过文贤街,拐进积雪巷。
宋兰儿看着那一座座小院子,才意识到那个秦玄策的家境……似乎是不太好的。
也是,一个巡捕营的,能住这样的院子已是难得了。
宋兰儿那天也对秦玄策感到好奇,此时不禁想:若换成自己,敢和他私定终身吗?
……
院门处,秦玄策正在翘首以盼。
厨房里,秦小竺却是在……剁猪脚。
酒菜是在酒楼里买好送过来的。
姐弟俩还特地添置了两张大方桌拼在一起。
但这个猪脚做为聘礼,秦玄策却还是拜托自家姐姐来煮。
此时秦小竺瞪着这个大猪脚,便很有些为难起来。
“这么多天了,怕是坏了。”她说道,试图躲过这桩麻烦事。
秦玄策道:“没坏,那厨房用盐腌过了,还打算留到过年。”
“贼杀才,你少给老子扯……”
说话间,两辆马车到了院门处,秦玄策便屁颠屁颠迎上去。
秦小竺看着秦玄策扶着左明心进来,心中便有些摇头。
这个弟媳妇她不满意。
一看身子骨就娇弱,那小腚一看就不好生养。
漂亮算什么?秦家的媳妇,最重要的就是要能生。
连带着,秦小竺看另外三个女子也不太爽。
但既然与秦玄策说好了要互相帮助,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提着菜刀在厨房看着大猪蹄干瞪眼。
秦玄策是个惯会说俏皮话的,自然不会让场面冷落下来,笑嘻嘻地招呼四个女孩子坐下。
左明静领着钱朵朵、宋兰儿坐下了,左明心却是不坐,跑到厨房去巴结秦小竺。
秦小竺心眼直,被这么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孩子好言好语夸了几句,态度竟是马上就转了过来。
“明心妹妹你长得可真俊俏……”
“这裙子好好看,布料是哪里买的?”
——秦小竺一惯的交际方式。
秦玄策便嘻嘻哈哈地对左明心比了个大姆指……
钱朵朵见了这样的场面,颇觉得新鲜。
钱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女子不能上桌吃饭,嫡庶分明……自己这个庶女更是在家没听过一句玩笑。
在这个院里的这么一会功夫,听的俏皮话竟比一辈子都多。
看着左明心笑得由衷高兴,钱朵朵便有些为她感到欣慰。
下一刻。
王笑带着耿当与庄小运过来,三人还各牵了一匹马。
秦玄策一转头看见,便“哇”了一声。
王笑道:“喜欢吗?”
“喜欢!”秦玄策极有些激动道,三两步冲上来,摸着王笑牵的那匹马,道:“体格硕大,骨骼粗重,体质粗糙,气质沉静。好马!”
王笑便笑道:“喜欢就好,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
接着秦小竺便扑过去拉着王笑死活不放。
“你为何送他不送我?不知道我也喜欢马吗?我骑术厉害得多。”
秦小竺说着,又想到王笑在给两人筹备‘办事’,不由心中更加期待起来。
心道:最好把金子全花光……
宋兰儿目光看去,见秦玄策这个朋友容颜俊美、气质温润,一看便可见不凡,再观其衣着质地,又赠千金骏马,绝不是寻常人。她不有颇有些迷惑起来。
左明静亦是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飞快的瞟了王笑一眼,颇有些惊艳之感……
王笑正与秦小竺姐弟说得高兴,感到有人再看自己,便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
这这这这不是钱府那个敲自己脑门那个傻姑娘吗?!
一时间,他脑中凌乱不已——还记得她身材不错,腰间有颗红痣,纤腰细腿,颇为白皙……
“你你!唐唐唐……”钱朵朵指着王笑。
接着,她软软晕了过去……
第143章 血气虚
秦玄策没告诉左明心自己的祖父是辽东的秦成业,左明心也没告诉秦玄策自己的祖父是内阁的左经纶。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打探对方的家世,一个当对方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一个当对方是巡捕营小卒。
因此秦玄策也不知道左明心这个闺中密友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她好像名叫什么朵朵。
他根本就未在意过这件事。
此时见钱朵朵盯着王笑晕厥过去,秦玄策颇觉好笑。
“他长得虽然好看,我也不赖啊,为何见我时没有晕过去。”
左明心本是一脸关切地看着钱朵朵,听了这话,没好气地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嗔道:“你瞎说什么呢……”
“开个玩笑嘛。”
左明静与宋兰儿对望一眼,各自低头不语。
钱朵朵因见了人家少年郎生得好看,便激动到晕过去?
哪有这样的事?
左明静觉得有些荒唐,然而她目光落在王笑身上却也有些恍神,连忙涩然低下头,不再去思量这事。
……
钱朵朵这几天都没睡好。
钱家并未给钱成发丧,只是寻了个棺材草草埋了,因此倒也免了守灵之类的琐事。
但她还是接连几夜没能入睡,有时好不容易眯着了,却又梦到嫡兄责怪自己为何不伤心难过,或者梦到猪八戒拿着刀要杀自己。
昨夜里更是离谱,才睡了一会儿,便梦到自己光着身子站在那个带唐僧面具的少年面前,任其目光打量……
她脑子里还时不时浮现出他面目狰狞地说的那句“老子弄了你”,心里愈发忧思沉沉起来。
羞愧、自责、惊慌、害怕,诸多情绪压在少女的心上,她整日茶不思、饭不思,才三两日功夫,下巴都尖了不少。
如今本是她身子骨最虚弱的时候,猛然一见这个‘唐僧’便晕了过去。
等她幽幽醒来时,耳边听着秦玄策说的那些话,她便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
太丢人了。
如今回想起来,钱朵朵只觉得那天夜里自己真是个傻瓜!
往日里她最羡慕的人便是左家姐妹,她们与自己不同都是嫡女,行事落落大方。想来那夜里若是把自己换成左明静,大概会气定神闲地坐在木盆里,用言语将来人喝骂出去;若换成左明心,大概是眨眨她灵动的眼睛,与来人聊聊江湖逸事……
唯独自己这个蠢丫头,手足无措出了大丑不说,穿了袜子不知道跑还非要穿鞋。甚至还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去掀了他的面具。
还有刚才,应该装作没认出来才对呀!
现在怎么办?
不提那唐僧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只说旁人认为自己见了美少年晕过去也是大大的丢脸……
钱朵朵心慌意乱,只觉耳朵都热得发烫。
“怎么还没醒?”秦玄策又问了一句,“要不要去看大夫?”
秦小竺道:“老子掐人中的手法,还要看大夫吗?”
“也许就是被你掐了人中才不醒的,所以才要去看大夫啊……”
醒还是不醒?
——钱朵朵闭着眼,极有些为难起来。
忽然却听那唐僧的声音说道:“想来也该醒了,她似乎有些贫血才晕过去的。”
“何谓‘贫血’?”
那唐僧便“嗯”了一会,道:“便是血气虚弱,容易头晕、失眠,脸色苍白。”
秦玄策道:“你竟还懂医术?”
“略懂略懂,想来她是饿久了,又车马劳顿才导致这样的。”
左明心便是道:“朵朵确实是血气虚弱呢。”
左朵朵得了这个台阶下,便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第一眼见到的居然是唐僧面具下的那张脸。
脑海又浮现出他那句“老子弄了你”。
她吓了一跳,赶紧又闭上眼……
过了一会,钱朵朵再睁眼,却见那少年眨了眨一只眼,还悄摸摸地做了个“嘘”的动作。
此时若换成个面相丑恶的人来做同一个动作,给她留下的观感也许会完全不同。
但不论如何,钱朵朵见他神色可亲,便舒了一口气,隐约还感到一些体贴。
见她醒来了,秦玄策这才得空给大家引见。
“这是老当,这是小运……”
待到介绍王笑时,秦玄策才稍稍有些郑重其事,道:“我这个朋友,身份却有些不同,乃是淳宁公主的准附马,王笑。”
说完他便嘿嘿一笑,对王笑道:“今日便由你给我们做个见证,我秦玄策与左明心定下亲事,百年好合,五世其昌。”
王笑一愣:“这,我来做见证?适合吗?”
秦玄策随口道:“你勉强比个伯爵尊贵,也差不多了。”
秦小竺很有几分不爽,心中骂道:什么准附马?淳宁明明都把他让给我了。
但这事秦玄策提前交待过,她也只好撇撇嘴不说什么。
接着,秦玄策便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流程。
先是拿了聘礼出来,没什么贵重东西,却也备齐了小九样:梳子、尺子、压钱箱、如意秤……
一件一件上面绑了红绳,系了如意结。
而左明心则是羞哒哒地拿了一个她亲手绣的金团出来,算是回礼。
然后两人还有模有样的互换了庚帖。
这便,完成了一场简单的定亲仪式。
很有些草率,但秦玄策与左明心都有些认真的样子。
院中众人见了,各自感触不同。
王笑能看出来,对于今日的文定秦玄策还是上了心的。从自己这个见证人到聘礼、庚贴,秦玄策没有让秦家操持,反而是自己学着去了解这些繁文褥节,自己亲手包了礼,亲手操持的小小酒席……
秦小竺也难得有些感触起来——我真是不容易啊,自己带着弟弟在京城,竟还能操持了这样一桩麻烦的事。
啧啧,给这小子办得定亲礼还像模像样的,换成在关外,不就是一大堆人在一起喝酒吗?
第144章 大才子
看着左明心如此草率地便换了庚帖,左明静心中有些复杂。
也不知她往后的日子是喜是悲,是甜是苦?但看着此时面含笑意,盈盈而立的妹妹,左明静心道:至少不论如何,终归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钱朵朵在想这些,她一向是最佩服左明心的,此时只有为她高兴。
她的目光却是时不时偷偷落在王笑身上。
这个戴面具冲进自己屋子里的强盗,居然是准附马?
那夜之后,她有些懵懂。
府中下人噤若寒蝉,外人说二哥强抢民女被父亲砍死了。
钱朵朵也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心中很有些好奇……
众人向秦玄策、左明心道过贺。却见王笑与秦小竺低声说了几句话,挽着袖子走进厨房。
秦玄策嘿嘿一笑,问道:“老虎你竟要亲自下厨?”
秦小竺便骂道:“贼杀才,还不是因为你?若让老子来煮,你敢吃吗?”
王笑道:“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也好。”
秦玄策拱手道:“我今日定亲,你既送骏马、又操刀下厨,这份情意我铭记在心。日后旦有吩附,兄弟再所不辞。”
“你少扯没用的。”
“嘿嘿……”
过了一会,便有炒菜的香味传来。
钱朵朵心中好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缓缓逛了几步,偏头向厨房看去。
她的目光掠打下手的秦小竺、劈柴的庄小运、生火的耿当……却见王笑站在灶台前,执着锅铲,神情有些专注。
她本想看看这强盗是什么样的人,此时却觉得他身上带着些难以形容的感觉。
厨房里,王笑与秦小竺低声说着话。
“我可是居家男人……”
钱朵朵恍然意识到,那种感觉确实是‘居家’二字可以形容。
她发愣了一会,忽然发现左明静与宋兰儿不知何时也站了过来。
钱朵朵不免有些慌,正想要解释些什么。
却听宋兰儿道:“好香啊。”
左明静则是落落大方地笑道:“没想到附马烧得一手好菜。”
王笑便应道:“我也只会一点点厨艺,红烧猪蹄,花雕酒是灵魂。”
宋兰儿便道:“这天下会烧菜的男子可不多。”
“怎么不多?”秦小竺道:“酒楼里可多的是。”
秦玄策打趣道:“宋姑娘说的是会烧菜又如他这般好模样的不多……”
钱朵朵听他们说着玩闹的话,心中愈发嫌弃起自己这个庶女来。
人家都是大大方方,偏偏自己跟作贼一样。
过了一会,王笑烧好那盆红烧猪蹄,端来放在桌子。
他似乎被烫到了,拿双手捏着耳朵,样子特别傻气。
这强盗一点也不凶,左朵朵便也不再害怕他。
秦玄策朗声道:“今日,是我与明心定亲,那万事便该听我们俩的。我先立个规矩……”
“今日此院中,都不许论身份、不许讲虚礼!该坐坐、该喝喝。所谓是,难得人间相聚喜,且倾杯酒共欢颜。”
本来耿当与左小运颇有些自惭身份,不敢与这些官家小姐对坐;左明静这边几个女子也觉得不好与男子同桌吃饭。此时听秦玄策立了规矩,四男五女便分两边坐了下来。
左明心对这样的气氛颇为满意,便凑趣道:“好一句‘难得人间相聚喜’,那我便来一句,偶然相聚,最是人间堪乐处。”
宋兰儿嗔道:“偏你们一唱一和,那我也应一句,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她说完,转向钱朵朵,笑道:“到你了,接一句呀。”
钱朵朵有些慌张,低声道:“赏心乐事四时同,又管甚、落花飞絮。”
宋兰儿听她又是念‘落花飞絮’这般带哀意的句子,便央求着她换一句。
钱朵朵捋着耳边的头发,脸上便红起来。
左明静笑道:“你莫要为难朵朵,我替她来一句罢了。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宋兰儿忽然“噗嗤”一下笑出来,道:“我差点忘了,你最喜便是东坡词。”
她目光一转,落在王笑身上,又向左明静道:“今日座上可有一个东坡转世呢,你不向人家讨教讨教?”
谁知左明静却是道:“讨教就讨教,既已说了今日不论虚礼,我还怕你不成?”
如此说着,她转向王笑道:“转世之坡仙当面,小女子特来请教。”
王笑老脸一红,便有些为难起来。
他目光看去,却见左明静脸上带着吟吟浅笑,很是明艳。
第一眼见她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知书答礼却不甚开心的样子,谁知此时一笑起来,却如云移月明,皎洁无暇。
他不由暗道,左家两姐妹外表看起来一个如林黛玉一个如薛宝钗,性格却大不相同。
“喂,姐姐跟你讨教呢。”秦玄策捅了王笑一下,道。
左明心嗔道:“呸,谁是你姐姐?”
秦玄策看了看一脸迷茫的耿当与庄小运,笑道:“不若这样,你作词一首,算是替我们这边的一起念了诗。”
秦小竺道:“对,我也不会念诗,你替我好了。”
宋兰儿道:“他是坡仙转世,可是要现作一首的。”
王笑道:“可是我不会作词呀。”
左明静浅笑道:“附马爷莫不是嫌弃我等蠢笨,才不愿赐教。”
她话语间虽是打趣的意味,心中却颇有几分期待。
左家是诗书门第,左明静姐妹皆有些才情,左明心喜读欧阳修,左明静却最喜东坡词。
近日王笑抄的两首词流传甚广,左明静很是关注,此时其人当面,早已有讨教的想法,好不容易挨到现在,哪有放过的道理。
王笑被她看得有些慌,道:“还要是新作的诗词?”
左明静见他松口,便点头道:“诗也行,词也行。说宴席也可,说诗酒也可……”
宋兰儿道:“写诗称赞我们姐妹们也可以。”
“呸,偏你多话。”
宋兰儿嘻嘻一笑:“难得遇到大才,若不讨两首夸自己的诗词,岂非亏得很?”
王笑此时被几个小姑娘这般殷切地看着,实在是有些为难。
他又不是什么文化人,也就是因为以前有个漂亮的语文老师他才多记了几首名篇。
此时应景的却不多。
过了一会,倒是想到一首诗勉强可以用上的,他只好开口念起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第145章 相聚欢
王笑一直念道最后一句“无花无酒锄作田”,院中几个人便呆在那里。
耿当看着满桌的菜,肚子里咕咕直叫,也不知道这些人要什么时候开动?
庄小动也是如此,他既听不懂那些男男女女们在说些什么无聊语,只盼着快些开席,早些吃完回去。
王笑下午顺便也买了两匹马给他们,两人约好回去路上正好赛赛马,心中都对此颇有些期待。
秦小竺也是听不太懂这些诗啊词啊的。
秦家四十多年前还是山贼呢,如今三代为将,也就秦玄策最娘气,算是有些读书的脑子。
但秦小竺看着那几个女子惊呆在那里,心中便得意起来——让你们这些官家小姐自诩才情,还不是被我的人唬住了?
静了一会,却是秦玄策当先哈哈大笑起来。
“世人笑我忒风颠,我咲世人看不穿。哈哈,此句当浮一大白!”
“对。”耿当早已馋酒,连忙举杯浮了一大白。
宴席便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了。
左明心与宋兰儿对望一眼,眼神中皆能看到震惊。
这是个大才子啊?
宋兰儿的父亲宋礼最关注政事,宋兰儿耳濡目染之下,对有些事知道的比她们多些。此时心中不免奇怪道:如此才华,为何要去当附马?
左明心想的却是不同。她见秦玄策的朋友有才华,便觉得秦玄策有品味。又看秦玄策听了这等诗句还是那么洒脱倜傥、毫不露怯,便觉得秦玄策心性好。
左明这般想着,便觉得自己这个良人实在是好得不行。
左明静却是沉浸在诗意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先前流传的那两首词,一首纯正深婉,一首豁达悲凉,与苏东坡词风相近,所以世人称他为坡仙转世,但这首诗率真蕴藉,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回风舞雪、艳丽清雅,他竟也能信手捻来?
她目光落在王笑身上,只觉得读其诗如观其人,秀逸清俊、风云月露……
钱朵朵看了看左明静,又看了看王笑。
她也觉得这首诗极好,心中好奇的却是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是强盗?附马?才子?是好人是坏人?
心中这般想着,她下意识地夹了一口面前的红烧猪蹄。
钱府的厨房自然不会做这种吃食,钱朵朵也没吃过。此时嘴里一咬,肥而不腻的咀嚼感混和冰糖和花雕酒的香气……
她眼睛眯了眯,一个没留意地便喊了出来:
“哇,这个好好吃!”
……
席间行了酒令,又各自说了些趣事。
耿当与庄小运结结巴巴地说了两个乏味的故事之后,便不肯再开口说话。
耿当觉得与这些小姑娘们聊天实在是太麻烦了,庄小运则是挂念着自己栓在院外的马匹……
王笑行酒令输得颇惨,被灌了许多酒,又被逼着讲故事。
于是他只好讲了两个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和《丑小鸭》
接着再行酒令,他竟又是输得颇惨。
秦玄策便悄悄对他说道:“她们在针对你。”
王笑打了个酒嗝,颇有些无辜道:“为什么?我又没得罪她们。”
“那我如何知道?”秦玄策颇有些兴灾乐祸,“没看出来这几个姑娘实在是厉害。”
王笑便道:“那我不喝了。”
宋兰儿便不依道:“你刚才诗曰‘酒醉酒醒年复年’,岂可反悔?”
王笑一指秦小竺、耿当几个,道:“他们酒量好,你为何不让他们喝?”
“你家中既是卖酒的,如何不能喝?”
王笑无奈,便提议玩桌游。
一众少年少女颇有些好奇,兴致满满地听他大概介绍了几个桌游,便定下来玩简单些的‘谁是卧底’。
王笑便拿了纸笔出题,他随手写了‘端午节’与‘中秋节’两个词,七人都拿了‘端午节’,唯有左明静拿了个‘中秋节’。
王笑一个一个地教他们怎么玩。
除了耿当,大家都是聪敏之人,很快便掌握了规则。
这一局最后剩下是庄小运、宋兰儿、左明静三个。
这个时代的人玩游戏,多喜欢吟诗。
宋兰儿吟了一句“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以表示自己是端午。
左明静则是吟了一句:“每逢佳节倍思亲。”
庄小运见场上只有三人,便道:“粽子。”
话音一落,宋兰儿便指向左明静,高呼道:“就是她!”
偏偏庄小运听不懂宋兰儿的诗,却听得懂左明静的诗,两人便将宋兰儿指认了出去。
这一局便是左明静赢了。
“王笑你偏袒明静哦。”宋兰儿极有些鄙夷:“一开始就是你因你胡乱教人,我才把那明心、玄策指出去的。你明显教明静教得最好。”
王笑道:“我哪有?是她聪明啊。”
“呸,再来。这一局我来出题,不给你再偏袒的人机会……”
月移影过。
院子中,气氛极是欢快。
钱朵朵也慢慢在这种氛围中放开来。
今夜对她而言是有些不同的。
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人在意她是嫡是庶,也没有人谈论她父亲是忠是奸。只有年纪相仿的朋友和新鲜的游戏……
每个人都大呼小叫,她便也展露出笑颜,显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来。
直到她拿到秦小竺出的题面。
钱朵朵摊开纸看,却见纸上分明写着‘王笑’二字。
她心中一惊,脸上便是一红。
下一刻,她稳定心神,猜测别人的或者是‘玩笑’或者是‘附马’。
此时众人已经玩了好多局,各自都有些老练了。
有人有笨办法,有人也显出赖皮的本性。
耿当:“两个字。”
秦玄策:“嘻。”
左明静:“世人笑我忒风颠。”
……
于是钱朵朵猜另一个词是‘玩笑’,却不知道自己是平民还是卧底。
她便学着秦玄策,道:“哈。”
王笑道:“我……”
话音未了,宋小兰高呼道:“将他先投出去。”
下一轮则是“将秦玄策这个赖皮狗投出去。”
~~
如此蒙混了几轮,场上除了钱朵朵,便只有宋兰儿与左明静。
宋兰儿先道:“一个字笔划少,一个字口常开。”
左明静道:“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钱朵朵愕然了一下,一是惊于左明静敢念这样大胆的诗,二是她一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是卧底。
‘玩笑’才是卧底,‘王笑’居然是平民?
那宋兰儿显然是在蒙混过关了,‘王字’笔划不多,“玩”字笔划却也不多。
钱朵朵便道:“我这里也是……那人。”
说着便与左明静一起指宋兰儿。
等牌面翻开,结果却是让她瞠目结舌!
竟只有左明静一个人手里是‘玩笑’二字,这局居然又是她作为卧底赢了。
第146章 如梦令
宋兰儿颇有些忿忿道:“明静姐你赖皮,你最后一句明明是夸人的诗,扣的题是我们的‘王笑’,却不是你的‘玩笑’。”
左明静笑道:“我念这样一句诗,便是与你们开了个玩笑,自然算是我的‘玩笑’。”
宋兰儿气结。
女子念诗夸男子‘公子只应见画’这件事不是玩笑便是表白了,那只能当作是开玩笑。
宋兰儿便转向钱朵朵埋怨道:“你怎么回事?这一局玩得浑浑噩噩的。”
钱朵朵见她气恼,连忙道:“我……我以为‘我的王笑’跟你们的不一样。”
宋兰儿接过她的纸一看,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你的王笑又有哪……”
钱朵朵却是一个字都未再听进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中很是不妥当的地方,只觉得脸热得发烫,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低着头,感觉到那个人也在看自己,心中慌得恨不到找个地洞钻下去。
~~
座中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态,也有人浑然不觉。
耿当抬头看看天色,道:“俺与小运得赶紧出城,不然城门就要关了。”
秦玄策道:“能有什么打紧。”
“不行的,俺们明天一大早还得跟傅先生做事。”
有人觉得这一夜漫长,有人觉得时光过得太快。
听他们讨论着这些话,钱朵朵便意识到这场聚会已经要宣告结束,自己马上又要回到那个冷冰冰的钱宅里去。
于是她看了看这个院子,又抬头看了看月色,将这一夜的轻松与欢快记在心头……
夜色中,两匹骏马在城门关闭前最后一刻疾驰出京城。
京城中,秦玄策骑马在前,送几个姑娘回去。
前一辆马车中坐的是左明心与宋兰儿。
左明心低着头,忽然轻声道:“那日一同出京,兰儿你觉得玄策怎么样?”
宋兰儿知道她为何提起此事,便笑道:“他那样的草莽英杰,当时见了觉得新鲜而已。却也没想到你居然真把自己嫁了。”
两人都是极聪慧的女子,一点就透。
话说开了,两人便不再因这点小心思所扰,各自展颜笑了笑。
宋礼寓居左府,因此,宋兰儿往日里其实有些羡艳左家姐妹。
可此时,宋兰儿却觉得,自己没那么羡慕她们了。
左明心嫁的秦玄策再如何,也只是是一个巡卒。自己之前还觉得他聪敏,今夜相比之下,他却显得有些幼稚。
左明静的婚事更不必提了,要嫁的是一个大病将死之人。
这世间女子要有值得自己羡慕的,却还是天家的女儿。全天下的男子,还不是让天家挑走了最拔尖的那一个……
后面的一辆马车里,钱朵朵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明静忽然浅笑了一下,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朵儿念下一句吗?”
钱朵朵一愣,道:“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左明静道:“朵儿你切记,这‘误入’二字。”
钱朵朵有些不解。
左明静轻轻叹了叹,道:“我观察你一晚了,你眼神一直落在……”
说着,她有些意兴阑珊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一个方式道:“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鸥鹭惊走了就是惊走了,切不可留恋。”
钱朵朵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脸瞬间又红起来:“我没有……”
“放心吧,我不会与人说。”左明静轻声道:“人间偶然相逢,斯人如梦幻泡影,不可强求,不要误了自己就好。”
钱朵朵不敢承认她话里的意思,却知道左明静是好意,便道:“其实不是呢。”
其实是因为他闯入过我的房里。
但这种事也不能说出来,钱朵朵只好低着头。
“他刚才说的那个《海的女儿》的故事你也听了,女儿家的心事,从来都是那样的。”
左明静也不知是劝她还是自怜,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我这样的家境,说好也好,其中却是有苦自知。总之,人若能洒脱些,便能少一些哀怨。”
钱朵朵道:“嗯,明静姐,我知道的。”
她转头看着左明静那张皎好的脸,想到左明静的婚事心中便有些婉惜起来。
那自己呢?也是到了及笄之年了。可父亲那样的人,又能将自己许给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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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走了以后,便只有秦小竺与王笑留在院里。
秦小竺一晚上都有些不太高兴。
“秦玄策那个小崽子,娘希匹。”
王笑被她提着掠到屋顶上坐着,只觉得脚下的瓦片不稳,便心慌起来。
“玄策他……他他怎么了?”
秦小竺倚着他的身子坐着,饮了一口酒,心道:贼杀才,他带三个小娘们来勾引你。
但这种话她懒得说,便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王笑感受着屋顶上的凉风,低声道:“我前两天得了风寒还没好全……”
秦小竺便转头看着他笑了笑,颇有些霸气道:“那要我抱抱你?”
王笑翻了个白眼。
秦小竺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名‘竺’吗?”
“为什么?”
“关宁铁骑里书读的最多的是董先生,他给我起的名字,竺是乐器,奏慷慨之歌。高渐离击竺,荆轲和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王笑看了眼身旁带着醉意的女子。
却听她又道:“我是在关外的校场上长大的,我不像她们呢。”
“谁?”
“她们呀,左明静、钱朵朵……”秦小竺低着头道:“我也学不来她们那样了,穿好看的裙子,抹好看的胭脂。我只能这样丑丑的。”
王笑道:“你又不丑。”
秦小竺惊喜道:“真的吗?”
“真的。”
“那我美还是左明静美?”
王笑:“……”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树冠与围墙,看了看脚下的瓦片。
加上屋脊,现在这里大概是两层楼的高度。
于是王笑便昧着良心道:“你美。”
“嘻。”
秦小竺瞬间又高兴起来。
她便将心中那点不快忘得一干二净,笑道:“你转头过来。”
“嗯?”王笑便依言转头过去:“怎么……”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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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钱府已过了戌时。
钱朵朵有些迷茫地在桌前坐了许久。
回想起今天之事,至此时她还有些愣忡。
她便提笔将那首桃花诗默下来,又将两个童话故事也抄了抄。
犹豫了很久,她最后还是找出了工笔与丹青,在纸上开始作画。
她本想画出月色中那个庭院,可落笔时斟酌了一下又改了主意……
第147章 庶出女
也不知画了多久,钱朵朵停下工笔,很有些踟蹰。
颜色才晕了一大半,画中人已然神形兼备。
那人额头上的唐僧面具掀起了大半,露出一张俊逸的面容,眼神中带着些温和豁达的笑意……
钱朵朵的目光落在面具之上,因这个面具是只有她知道的,与旁人无关,便下意识地在脑中这样构图。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左明静吟的这句诗,其实……
她犹豫着要不要提笔写上去。
忽然。
“开门。”有人尖着声音喊道。
钱朵朵吓了一跳,听声音,来人却是自己的三姐钱怡。
她便连忙去收拾桌上的诗和故事。要拿画时,见墨迹未干,便犹豫了一下。
只这一犹豫的功夫,栓着的房门却是被人踹开来。
钱朵朵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粗壮婆子侧身将钱怡让了进来。
“你躲在屋里做什么?”
钱朵朵一惊,连忙将桌上的画收着藏在身后。
钱怡骂道:“你这丫头一天到晚鬼鬼祟祟、躲躲藏藏,我们钱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钱怡是嫡出,长得却远不如庶出的妹妹水灵白皙,心中便早就恨上了钱朵朵。
今日钱怡去闺阁聚会,也是被一群人冷嘲热讽,心里憋足了火气回来。又听人说自己的庶妹在另一个聚会上早早走了,便打算回来寻她出气。
“你午后跑哪去了?”钱怡又骂道:“便是因为你这被人说几句便跑的窝囊性子,才连累我也被人嘲讽你知不知道?”
“我……”
“我什么我?二哥死了,你哭过一次没有?!”钱怡恨恨道:“也是,一个妓生的庶女,自然不会为二哥哭。”
钱朵朵低着头不语。
“一天到晚栓在这房里,看你这缩头缩脑的样子我便来气。”钱怡又道:“我可告诉过你,再敢栓门,我让嬷嬷打你。”
“我我……下次不栓了。”
钱朵朵模样怯怯的,居然还敢透着楚楚可怜的姿态,钱怡见了是更火大,尖声道:“你做这样子给谁看?好的不学,学那妓的媚态,就是因你这幅贱模样,那些臭丫头们才敢讥我!”
她说着,上前就伸手在钱朵朵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
钱朵朵痛呼一声,缩着身子想躲。
钱怡眉毛一竖,喝道:“手里拿的什么?!”
钱朵朵大惊,连忙缩到墙壁上:“没……没什么……”
“嬷嬷,你来拧她。”钱怡吩咐道,自己则扑过去抢钱朵朵手里的东西。
那婆子下手粗重,钱朵朵被她拧了几下,痛得眼泪便流下来。
“姐姐……求你……”
“好啊!果然是你生母的孩子,竟还敢画男人。我要去告诉娘亲,让她狠狠收拾你……”
~~
书房内,钱承运皱着眉思量着政事。
才理出些头绪,有人推门进来,却是他的妻子文氏。
文氏出身京城大户文家,文家在商途与官途上皆有不弱的势力。
钱承运自己的身世门第不高,成亲时都还未中举。
是文家看中他的潜力,才将五房最丑的女儿嫁给他。
三十年过去,昔日的穷书生成了朝中重臣。每日面对人品才貌又差、娘家势力却大的妻子,钱承运心中也是冷暖自知。
没有多少人能知道,他为这三品高官的位置都付出了什么。
偏偏已经付出的越多,他便越难舍弃到手的权势。
“不是说了吗?老夫公务时你不要进来打搅!”钱承运皱眉不快道。
文氏道:“妾身给老爷送些宵夜来。”
钱承运目光看去,碗里不过是晚饭时吃过的羊肉羮,便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三十年的老夫妻了,他知道文氏又是要借口与自己抱怨。
果然。
“我苦命的成儿啊……”
文氏突然间便嚎起来。
“妾身今日回娘家,大伯父还问起成儿……我苦命的孩子啊……”
钱承运终于骂道:“停!若不是你往日里骄纵过度,他如何会招此大祸?慈母多败儿!”
“老爷你好狠的心!”
“我狠心?”钱承运怒道:“那两刀是我砍的吗?若不是老夫见机快,现在我们已经被满门下狱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成儿一样是死了,但至少我与鹏儿的前程都还在。”
提到长子,又见钱承运发火,文氏便不敢再嚎,抹着泪,神秘兮兮地道:“老爷可知道左家与我们文家断了来回?”
钱承运心中冷笑,终于要说正事了。
文氏道:“今日三房去送中秋,连门都没进去。犹记得老爷你前几天还说,鹏儿的前程就指着他左……”
她絮絮叨叨了许多话,钱承运不厌其烦,道:“左家不是要与你文家断了来回。他是想与老夫断关系,明白吗?”
文氏一愣,一脸茫然。
蠢妇!
两个字压在喉间,钱承运萧索地摆了摆手,叹道:“大伯的意思我懂了。中秋那天老夫与你先到文家一趟,然后再去京郊将成儿的骨灰下葬吧……”
正说着话,忽然听钱怡在门外高喊道:“母亲!母亲可在?你快来看四妹干了什么……”
接着钱怡便推门进来,手里还拿了张纸。
钱承运一张脸便冷下来,心中有些烦燥。
这母女二人,一天到晚叽叽喳喳。
“母亲,你看那丫头,居然画了个男人……”
“天!”文氏尖叫了一声,“天呐!死丫头,你二哥才刚刚过去,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母女二人便在钱承运的书房中指着钱朵朵骂骂咧咧起来。
钱承运看着跪在那的钱朵朵,偶然便想起当年一时兴起买回来的那个名妓。
别的都是养在外面,当时为何会想要她带回来?
名叫什么来着……
自己还真是老了。
他揉了揉头,冷眼看着文氏教训女儿,脑中又浮现起文氏掐死那个女人的画面。
呵,要不是还要用到文家……
“够了!”他一拍桌子,喝骂道:“要吵出去吵!还不让人清静?!”
“父亲。”钱怡是个没眼力见的,跑上前道:“父亲你看那丫头,居然画一个男人。”
钱承运心中不耐,目光却还是顺着钱怡的手指看去。
“是他?!居然是他……”
第148章 有缘人
花枝执着剪刀将烛芯剪了一小截,屋子里便亮堂了些。
“你如今竟是每天守着纸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考状元去。”
看着唐芊芊提着笔、头也不抬的样子,花枝不由埋怨了一句。
唐芊芊闻言便笑道:“再过几年,我未必不能去考状元呀。便开个女科好了,反正到时候也是我们说了算。”
花枝道:“我看你是太得意忘形了。”
她又点了一只蜡烛摆在桌上,道:“夜夜这般写账,也不怕弄瞎了眼。”
说话间便听到有人扣门。
唐芊芊眼睛一亮,便道:“你快去。”
花枝又骂了一句:“瞧你那猴急的样。”
唐芊芊却是将桌上的账本都收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换了张躺椅,慵懒地坐着。
她在王笑面前一向是有些举重若轻、从容自若的,于是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伏于案牍劳形、忙于文书的样子。
对方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她极力想保持住能压他一筹的心态。
虽然如今处理着这些事,她已感受到很吃力,也明白了他的厉害之处,却依然有些……不甘心。
偏偏想要在他面前显出自己是个老练的姐姐。
于是当王笑走进来时,只见唐芊芊正支着头,斜靠在躺椅上似在假寐。
画面极美。
椅上的女子腰如束素,身段风流,柔情绰态如花树堆雪。
王笑微有些窒息,轻声道:“何不去榻上睡?”
她似被王笑吵醒,睁开眯着的眼,美目流盼了一会才笑着嗔道:“你整天不见人,人家百无聊赖,竟是躺睡着了。”
说着,她伸手捏了捏王笑的下巴,轻笑道:“到哪喝的酒?”
“一个朋友订亲。”
王笑说着,便在椅子上挤下来。
“讨厌,你臭死了。”
“哪有……”
如此腻歪了好一会,唐芊芊便道:“你去将桌上的册子拿来,我与你报账。”
“不去。”
“早些报完账,我们早些回榻上玩儿。”
“好呀。”王笑道。
账本做得极为工整,王笑却也懒得细看,听着唐芊芊报了蜂窝煤前阵子的收益之类。
却都是没银子进到个人口袋里,无非又是投到花生油的作坊上。
“做生意赚不到钱啊。”他叹了一句。
接着又说京郊购地的进展,门头沟煤矿、密云铁矿的进度,与陆家合作的流程……
王笑听着唐芊芊如数家珍,见她信手拈来的样子,颇有些吃惊道:“你每日里操心这么多事?”
“嘁,有人当耍手掌柜,诸般事情交待一句人便不见了。人家不得操心么。”她故作委屈道。
王笑颇有些佩服。
“若是你们那边,都是你这样的人才,啧啧,不敢想。”
那边却是指的是反军了。
唐芊芊轻轻一笑,道:“你以为像人家这样厉害的有很多么?”
王笑便又是狠狠夸了她几句。
唐芊芊道:“你昨天拿的那箱账,若是想要人家帮你算,你求求人家,我许就帮你了。”
王笑却是道:“不用,我让缨儿在算。回头若是需要,你替我核一遍好了。”
唐芊芊其实是忙不过来的,此时听他一说,心中松了口气,却又很有些失落。
王笑却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你累不累?”他忽然柔声问道。
“嗯?”
“怕你累到啊。你往前坐点,我来给你按按……”
唐芊芊便将双手放在膝上,在躺椅上坐直了。
感受在肩上那双手的力道,她心中微微有些异样起来。
竟还有人关心自己累不累的。呵,这样的世道,能活下去都难。这一生颠沛流离,为义父、师父、军师处画这些事以来,也可有过被问上这么一句么?
她心中回忆了一番,终究是摇了摇头。
身后的少年也不知是用什么样的手法,捏得人酸酸麻麻的,却很有一些……舒坦。
想到这两个字,她低下头,居然是隐隐有些涩然。
如此按了良久,她只觉得一身疲惫尽去,说不出的放松。
花枝中间进来添过一次水,见二人如此不三不四地坐姿动作,颇有些鄙夷。
以前家乡的老人就说过,但凡有男子给女子捏肩揉背的,都是些没出息的。
唐芊芊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微眯着的眼便睁开来,狠狠地瞪了花枝一眼,眼神似在说:“你出去。”
没想到等花枝真出去了,王笑的一双手便不老实起来。
唐芊芊红着脸,轻声道:“还有几桩事让人家说完嘛。”
“嗯?”
王笑哼了一声,道:“说什么说,又没赚到银子进自己口袋花,我懒得听。”
唐芊芊按住他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轻声道:“这其中有些事人家解决不了,得要你来。”
“那我就来了哦。”王笑道。
“呸,你和谁学的?说这般没正经的话。”
“你说我跟谁学的?”
“好啦。”唐芊芊轻声道:“有件棘手的事,上次就和你说过了,门头沟的那片煤矿,其中有块地人家没搞下来。但这边和陆家已经谈妥了,开矿一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迫在眉睫。”王笑轻声笑道:“你用这个词,真的很准确……”
唐芊芊将他推开一点,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
她有些委屈道:“人家忙了一天了,你却一点也不上心。”
王笑便道:“我对你上心呀。”
唐芊芊便道:“说完这一桩我们就回榻上了。好不好?”
“好好。先说地的事。”王笑道:“给钱也不卖?”
“都说了对方的祖坟在上面。”
王笑淡淡道:“那总归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唐芊芊倒没想到这个面相纯良的少年毫不犹豫就说了这样一句。
她便道:“对方有些势力。”
王笑道:“那我看着弄好了。”
唐芊芊道:“你可知对方是什么人?”
“什么人?”
“刑部左侍郎钱承运。”
‘钱承运’三个这入耳,王笑愣了愣。
他脑海中又回想起自己执刀砍在钱成身上的画面,那还是自己第一次砍人呢。
卫奇也是投靠了钱承运。
对了,用张恒案算计自己的也是他。
“还真是有缘呐。”
王笑的手指在唐芊芊腿上轻轻敲着,轻叹了一句。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