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小朝会
“朕上哪去搞这么多银子?!”
延光帝有些气恼地摔了手中的折子。
小朝会一直开到将近傍晚,在座的都是年过半百的老臣,脸上皆带着些倦容。
郑元化俯身拾起地上的折奏,叹道:“信报是今早到的,臣等也只能压这一天了。”
言外之意便是——明日若没有个说法,怕是朝中会起恐慌。
延光帝便只好抚额。
折子上的内容大家都看了,自然又是大事不好。
但每个人心中其实也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陕西总督汪乔龙战死,反贼唐中元攻破潼关,进入陕西境内!
陕西说远也远,但潼关一破,唐逆与京师之间虽隔着山西,却几乎只有宣府、大同这一道关防……
商议了一天,却还是束手无策。
卢正初叹了口气道:“唐逆恐有贼军数十万人了吧,算上战报传来的时间,西安城怕是已然陷落了。”
“说这些还有何用?!”延光帝气极败坏,恨恨骂道:“汪乔龙误朕!”
郑元化默然不语。依他原来的意思,是让孙白谷督师七省军事,陛下却一定要用汪乔龙……
如今在想这些也无用。
卢正初道:“当务之急,臣建议让宣大总督孙白谷整顿军务,围剿唐逆。”
户部尚书姚文华道:“宣大?山西可是连旱了六年,中间两年洪涝,之后又是四年旱灾,如今更是温疫横行。”
兵部左侍郎裴石道:“等唐逆占了陕西,必东进山西,到时候饥民荷锄而应,声势恐比河南更烈。”
“若山西失守,则京畿危矣……”
“……”
“够了!”延光帝怒骂道:“这些朕难道不知吗?朕是在问你们,怎么办?!”
“说来说去,还得先说钱粮的问题。”
“辽饷能给,宣大的兵饷便不能给了吗?”左经纶冷眼看向卢正初,道:“要不然,卢次辅干脆调秦成业的关宁铁骑去平流寇?”
“事到如今,说这些意气之言又有何用?”卢正初道:“内寇外虏……内寇要平,难道辽东不要了?!”
“守辽东要那么多粮饷,平寇就不需要吗?”
“若是建奴再次入关,这后果左……”
“够了!!”延光帝猛然拍案,喝骂道:“朕受够了你们吵来吵去,朕就问你们,有钱粮没有?!”
再次提到钱粮,殿上便安静下来。
寂静中,还是延光帝开口道:“姚文华,你来说。”
户部尚书姚文华颤颤巍巍地起身道:“陛下,朝中的官俸可有两年没发了,户部……”
延光帝抚额不语。
他也不想再听这些。
他本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问一句。
看着姚文华花白的长胡不停地抖动,延光帝只觉一阵头晕。
之所以点姚文华做这个户部尚书,便是因为他打得一手好太极。各部各地要钱粮的基本上能由姚文华挡过去,不至于找到自己抱怨。
这位姚尚书年纪大、身子弱、又能糊弄事,他调任户部后,延光帝确实清静了不少。
比如上个月,好几个王府、伯府找户部要拖欠了几年的禄米,竟硬是让姚文华忽悠了过去。
“国事尚无银钱支用,尔等私俸竟也敢找老夫耶?”——这样一句话,若换别的臣子云说,定是要被那些勋贵们打一顿的。偏偏这老头挨一下就能厥过去,谁敢碰一下试试?
总之这姚文华也是个能臣啊……
延光帝便有些无奈起来。
“皇后可是连烛火都不敢点,入夜后,朕这宫里也是漆黑一片。”
一句话之后,这球又滚到了内阁手里。
左经纶是有备而来,见时机终于到了,便道:“陛下,前些天有御史弹劾户部左侍郎白义章贪墨赈灾粮饷。老臣认为,此事还是该查。”
延光帝却是摆了摆手。
白义章到户部后,国库还是充盈了一些的。
哪些臣子做了哪些事,自己又不瞎。
左经纶又道:“陛下,老臣听闻白义章与其党羽确系贪墨了不少银子,只说秦成业每年都有进奉从辽东送到朝中高官手里……”
延光帝其实并不想掀这个锅,但听了有银钱确实又有些心动起来。
“白义章的案子如今在大理寺吧?”
卢正初起身道:“是,臣认为这样的贪赃要案应该由东厂来查,陛下才好亲自过问。”
左经纶道:“岂可如此?东厂新立,尚未成……”
“陛下,臣今日看到白义章上了一份奏章,有些意思。”卢正初又道。
左经纶一愣。
白义章的折子?为何自己没看到?
却见延光帝已翻出白义章的折子看了看,还挑了挑眉。
似乎真是一份有意思的折子。
“主意是个馊主意,但也别无它法了,就这么办吧!”延光帝道。
郑元化叹道:“恐无太大用处啊。”
卢正初道:“军情如火,能筹多少是多少吧。”
延光帝竟是亲自在白义章的折子上批了红,放到一边,道:“议了一天了,也就是这白义章能想出办法来,还卖了田产带头捐了五百两……就将白义章的案子移到东厂吧。”
左经纶还待再言,却听延光帝又淡淡道:“宫中也无米,便不留诸爱卿用饭了,且散了吧。”
几个大臣也不知陛下这句话是在开玩笑还是如何,只好苦着脸道:“臣等告退。”
左经纶低着头,心知自己又被卢正初摆了一道。
白义章竟是捐了五百两?
那想来那所谓的‘馊主意’便是让百官捐银子了?
呵,可笑至极!
……
出了宫已是黄昏。
左经纶上了轿子回家,依旧是饭也不吃,先去找了宋礼。
待宋礼行过一礼,左经纶便道:“与那群误国庸臣枯坐一日,与国毫无用处!还不如与宋先生相议。”
宋礼便沉吟道:“这等军机大事,又岂是能一日便定下来的。内忧外患,国事艰难啊。”
左经纶有些疲惫,倚着椅子闭目道:“还是钱粮的问题……总不能再摊税。”
宋礼振声道:“再摊也于事无补了!当今之势,要想解我楚朝危局,唯有一途——削宗藩、清贪佞!”
第120章 左经纶
“削宗藩……呵,陕西其实不是没钱。”左经纶恨恨道:“秦王府就有钱,汪乔龙身亡前曾苦求秦王拿出银钱给士兵置棉衣、发兵饷,借以激励士气,却遭到秦王的拒绝,汪乔龙愤言‘恨不肯给士兵一棉衣’,当日,便有秦军打开关门投降了唐中元。”
宋礼无奈地仰头长叹。
左经纶道:“可恨!可笑!唐中元入关后,你看他秦王府可能留一人?可能存一文钱?愚昧至此,贪财至此!吾恨不能亲剐之!”
宋礼叹道:“与洛阳破城之状何其相似。雍王府‘珠玉货赂山积’而兵士却是饿着肚子守城。最后呢?唐中元拿王府的财物大犒天下,民心每每此消彼涨,如何能剿?”
左经纶叹道:“今日议事,诸臣竟绝口不提秦王之事。”
“郑首辅也未提?”
“嗯。他如何敢惹宗藩?”
左经纶默然了一会,又道:“恨吾只居内阁之末!”
宋礼拱手道:“学生必为大人计,终有一日,要让大人位登宰辅,以救天下!”
左经纶长叹一声,摆手道:“如今居于人下,只好一步一步来了。先清贪佞,以缓危局罢。”
两人点点头。
“朝中贪佞,以昆党为最。白义章今日上了个折子,要让百官捐饷,你可知他捐了多少?”
宋礼却是皱眉道:“学生并未看到白义章的折子啊?”
左经纶道:“哼,必是直接交给卢昆山。”
宋礼只好道:“若依他左侍郎的俸禄算,他捐一百两已是了不得。若再卖些祖产,五百两倒是个合适的数目。”
“不错,贪了数百万两,捐了五百两,老子甚至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祖父。”
忽然有人在门外唤了一声,却是左明心。
“进来吧。”
接着,左明心与左明镜便推门进来。
“祖父,我听说钱侍郎的次子遇害了,他前几日送过我去京郊,是不是该去探问一番?”左明心道。
听到钱承运这个叛徒,左经纶脸色便难看起来,淡淡道:“钱家死了人自己都不发丧,你不要跟着凑热闹。”
左明心便愣了愣。
钱家与左家一直有些来往,她与钱朵朵也是闺中好友,与礼来说总归是要问一下的……
“你以后也少与钱家那姑娘来往。”左经纶又道:“还有,这段时间,连你祖母的那些亲戚也要少见。”
“是。”
左明静见妹妹还要再说,便拉了左明心出来。
左明静本就厌恶钱成的跋扈,便低声道:“我早说了钱家子那样嚣张,必有祸事,祖父这是怕被其牵连。”
左明心低头道:“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担心朵朵难过,想着该去见见。”
“她一个被嫡兄欺负的庶女有何可难过的?”左明静道:“却是你。这两天心不在焉的,都在想什么?”
左明心低着头,许久才道:“厨房为何没有……没有将……那个猪脚做出来……”
“怎么?怕你的聘礼没了?”左明静便故意逗她。
见左明心是真的担心,左明静便拉着她到厨房看,却并未见到那个猪蹄。
二人便问那个厨娘。
“猪蹄?哪有什么猪蹄?”那厨娘高声道:“我们左府这样的书香门第,怎会有猪蹄这样的吃食?!两位主子们怕看错了吧……”
厨娘说着,大菜刀“端”的一声砍在案上。
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只好又跑出来。
想到自己的聘礼没了,左明心便极有些难过。
她也不要左明静陪,只将自己关在房里落泪。
过了好一会,忽然有人轻轻敲了三下窗户。
左明心猛然抬头,脸上便有了些喜意,她擦擦泪,开了窗,果然是秦玄策。
“你看你,一身土,人家干干净净的闺房……”
秦玄策是到城外捡了那卖油酥饼一家人的尸首安葬了才过来。因那户人家被指为反贼细作,官府也不埋。
人入了土,这事才从他心上过去。
此时他自然不会和左明心说这些,只是笑了笑,又拿了串糖葫芦给她吃。
左明心便转嗔为喜,问道:“你昨天说的那个被陷害的同僚赎出来啦?”
“赎出来了,他不过收了二两银子,却要给整个巡捕营背锅……”
左明心突然“哎呀”了一声:“你怎么受伤了?!”
秦玄策摆摆手道:“没事。”
“怎么就没事,背上这么长一道口子。”
“昨夜我去捉几个盗贼。”秦玄策张嘴就来,道:“那些盗贼有五人,个个武艺高强。他们头上戴着面具……”
“我知道,刑部钱侍郎的府里。”左明心又是掉下泪来,道:“那些可是反贼的人,怎么能让你们巡捕营去拿?你们巡捕营又,又……总之你不能万事冲在前头。”
“什么反贼的人?那是污蔑!那些人也是英雄好汉。他们本已被我拿下,但我见他们义薄云天,便将他们放走了。”
左明心道:“他们砍伤了你就不是好汉。”
“他们能砍伤我吗?”秦玄策昂然道:“我放走了人,恐被都司大人责骂,便自己故意挨了一刀。”
“你!”
秦玄策面露慷慨,摆手道:“我身负保卫京师之责,又遇忠肝义胆之士以武犯禁,也是心中为难呐为难。”
他说着,竟是还负手吟咏起来:“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左明心飞快地抬眼望了他一眼,极有些仰慕之意。
她是才女,自然知道这首宋词,便低声与秦玄策同念。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两人相视一眼,只觉互为知己,更生爱慕。
秦玄策如此装模作样了一番,颇为得意,又问道:“我进来时见你哭过。怎么了?”
“没怎么……”
“总不会是钱成那个跋扈的家伙死了,你心里难过吧?”秦玄策忽然有些吃味,说道。
左明心脸上仰慕之态都还未褪去,忽然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快,便转过脸去。
秦玄策更有些不爽,道:“果然如此。”
少年人气重,他一转身,也不愿理左明心。
第121章 左明心
过了一会,便听左明心低声抽泣起来。
秦玄策便心软下来。
“好啦好啦,我又没说什么。”
左明心却还是不理他。
秦玄策只好哄她。
哄了好一会之后,左明心无奈,又哭又笑地道:“偏偏你嘴甜。”
“你又没尝过,如何知道我嘴甜?”秦玄策笑道:“却是你刚吃了糖葫芦,嘴必定甜。”
“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左明心极有些羞,便岔开话题道:“我与钱家二公子也只见过几面,那天是他非要送我出京,本就不算有什么交情,没什么好难过的。”
秦玄策本想说:“但他喜欢你。”
话到嘴边,他突然心道:还是不说为妙,不然惹急了她,一会又要哄好久。
左明心似知他心意,又道:“我从未对钱家二公子动半点心。连想都未想过。”
秦玄策“嘿”了一声,颇有些开心。
“那你刚才为何落泪?”
左明心有些为难起来。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好。”
“那个猪蹄,我没能吃上,还弄丢了。”左明心低声道。
秦玄策嘴里下意识便道:“那我过两日来你家正大光明地送聘,我明天就去打只雁儿来。”
“我不过是个病怏子,你真肯娶我?”左明心抬头看向秦玄策,目光涟涟。
话说到这里,又遇到这样的眼神,秦玄策只好道:“当然。”
“你若真敢来提亲,怕是要被我祖父打断腿。”
“我不怕。”
左明心见他神色泰然,心中便有些欢喜,低头道:“那我先饶你这条命,等我先想方法劝服祖父,我们再与他说。”
“我有个办法。”秦玄策道:“我想起一个故事,京中有户官宦人家,其女儿与一穷书生相慕,奈何她家人不许,两人便私奔了……”
左明心嗔道:“谁要与你私奔……”
秦玄策道:“你听我说完嘛。”
这故事他却是听耿当说的,此时便娓娓道来:“两人在外躲了一年,偏偏一儿一女都生不出来。便花了三两银子从一个姓高的老头那买了一双儿女,骗家人说那是他们的儿女。”
左明心听了瞪大了眼,脸上已泛起红晕。
秦玄策却是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道:“结果,那老高头得了银钱,被人捉到牢里去了。偏偏王老虎把他救了出来,老高头便找那对夫妻,要把儿女赎回来……”
左明心眨了眨眼,既不知老高头为何要被捉,也不知王老虎是谁。
她关心的却不是这些,便问道:“那对夫妻怎么办?”
“事情自然是败露了,但生米煮成了熟饭,女方家里也只好同意了。”
“呸,谁要与你生米煮成熟饭。”
秦玄策哈哈笑道:“我也就是举个例子。”
左明心闹了个大红脸,转过身就是不理他。
秦玄策便道:“我们可以先订了亲。”
“呸,谁要与你订亲。”
“我有个朋友,他身份有些不同,到时候我让他来做个见证……”
二人说着话,也不过了多久秦玄策才出左明心的屋子。
他眉头一皱,便往左府的厨房掠去。
那猪蹄自己辛辛苦苦扛了近一个时辰才扛下山,竟也有不开眼的敢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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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进积雪巷。
王笑打了个哈欠,从车上跳下来。
推开门,院子里秦小竺又在耍大刀。
这姑娘实在有些勤奋。
秦小竺见了王笑,极有些惊喜,丢了长刀便上前挽着他。
“你是来陪老子,不对,人家吃晚饭吗?”
王笑探头看了看,问道:“庄小运没来吗?”
“你这厮,一天到晚庄小运庄小运,怎么不问老子睡没睡好?”
被她一吼,王笑吓了一跳:“那那那你睡好了吗?”
秦小竺伸了个懒腰,道:“睡是睡好了,就是错过了赌场开门的时间,晚上不知道做甚。”
“哈,你可以去推推牌九。”
秦小竺目光一沉,道:“你不陪我?”
“我得去找庄小运,昨天约好了在这碰头,他却没来。”
“我陪你去呀。”秦小竺兴致颇高,挽着王笑的胳脯就走。
“正好一起吃晚饭喝顿酒哈哈哈。”
王家西府,看门的下人一见秦小竺便惊呆在那里。
他们本是想高呼一声“那女强盗又来啦”之类的,但见这女强盗挽着堂少爷,一时便只能愕然愣在那里。
五少爷竟还有说真话的时候?!
“看什么看!”秦小竺恶狠狠骂了一句。
她颇有些趾高气昂地与王笑走进西府,一路上时不时还朝路过家丁喝骂道:“贼杀才,有本来再来打老子啊!”
王笑:“……”
王珰正趴在床上假装看书。
说是看书,实则是与碧缥调笑。
他歇了一夜之后心态便好了很多,此时甚至觉得自己因祸得福,正好多养几天伤。
“怪不得东府老三要扮成痴呆,原来这不用去学堂的滋味这般好。”
碧缥心疼道:“少爷只能趴在床上,又有什么好的?”
说着,给王珰喂了个剥好的葡萄。
“有碧儿在当然好。”
王珰吃了葡萄,还故意吮着碧儿的手指不放。
碧缥便红了脸。
王珰心中意动,便道:“哎哟,我可能不再趴着了,顶得难受。”
碧缥会意,轻声道:“那少爷想趴在哪里?”
这丫头太知情趣了,王珰食指大动。
“你看这天色,终于入夜了。”
“入夜了……”
两人正想再做些什么。
“少爷,堂三少爷来找。”忽然有人禀报道。
听到王笑,王珰登时又吓软下来,喃喃道:“他他他又又来找我做什么?”
碧缥连忙道:“少爷别慌,堂少爷许是来给你道歉的。”
“他他真的会给我道歉?”王珰极有些不信。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王笑步入进来。
“王笑!你你你要干嘛?”王珰指着王笑,嚷道:“你居然敢派庄小运来打我!”
王笑心道,庄小运果然找了王珰。
“你太坏了……”王珰正说着,却忽然瞥到王笑身边还有一人。
那是个女子,正挽着王笑,动作子很是亲昵。
傍晚的天色昏暗,王珰微微眯了眯眼。
“是你?!”
“堂兄,你……”王笑才要开口。
却见王珰手一垂,竟是吓晕了过去。
“啊!”碧缥亦是见到秦小竺,极有些害怕,大声尖叫起来。
“来人啊!五少爷被吓晕过去了……”
看着这院里的丫环婆子一通忙活,王笑极有些无奈。
就不应该带秦小竺过来。
那边王珰还没醒,却有个丫环飞快地往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喊着:“三少爷在这里!三少爷!有个公公找你!”
公公?
王笑不免有些奇怪起来。
第122章 王督公
却见那丫环提着裙子跑到他面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快!三少爷,快啊……”
王笑问道:“什么公公?”
那丫环有些贫血,正跑得有些头晕,听了他的问话便抬起头,应道:“三少爷快去,有个公……啊!是你!”
那丫环说着,转头看见秦小竺,她心中一跳,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王笑伸出手,将这个晕过去的丫头抱着,脸上极有些迷茫起来。
却听秦小竺凑在自己耳边,笑嘻嘻地道:“你手上这个丫环,腿可白了,腰可细了哦……”
王笑翻了个白眼。
秦小竺,我对你可无语了!
“啊!又晕了,又晕了一个……”碧缥又叫起来。
王珰的院里乱糟糟一团,王笑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去。
确实有个小太监来找王笑。
这太监名叫汪贤,是王芳的干儿子。他下午便来王家等着了,受到了极隆重的接待。
王康甚至特意从外面赶回来坐陪。
然后派家人满京城去找,此时才终于找到了王笑。
因要见的是个宫里人,又是王康在接待,王笑好不容易才打发了秦小竺,自己到前厅来。
汪贤坐了一下午,果脯点心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又收了一盒子的礼品财物,极是心满意足、笑容满面。
见了礼,又说了好听话,汪贤便依依不舍地告别王康,要带王笑去东厂办事。
“天色这么晚了,还能去办事?”
汪贤便解释道:“如今东厂初立,百废待兴。干爹新任提督,早上又要伺候陛下,常常要忙到半夜。”
王笑极是动容:“督公他实在是太辛苦了。”
“都是为了陛下呐。”汪贤叹道:“今日主要是为了请驸马到太平司辩认一下那天敢到附马家中捉人的都有谁,好将这些恶徒从太平司里剔除!”
王笑一愣。
汪贤却道:“干爹说了,那夜在殿里,他听附马爷曾说太平司的差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把附马爷吓坏了,干爹对附马爷的遭遇极是同情,想为附马爷出气。”
“干爹还说,他这东厂提督是靠附马爷美言才得来的。这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王笑心中一动,这是投桃报李啊,这太监是特地让自己去报仇的啊。
如果自己是皇帝,那也要被这些太监大大的感动啊。
王笑再次动容:“王公公实在是……太好了!”
太知心了!
实在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啊。
想到那天那些番子给自己和王家带来的恐惧,王笑咬了咬牙,很有些期待起来。
连夜去报仇,实在是快意。
他昨夜就没睡,今天又跑了一天,此时却极是振奋,精神十足。
想到要把卫奇那张阴狠的脸踩在脚下,他翘首以待,下意识地打开车帘往外看,恨不能早一点到……
马车路过文贤街,王笑忽然看到庄小运正面朝长街坐在一间茶馆里。
王笑又气又笑——这个庄小运,说好去积雪巷,他却在这里傻坐。
不对。
他目光再看去,只见庄小运也已看到自己,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还转了转,似乎在示意着什么。
王笑见庄小运无事便放心下来。
但这摇头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由皱眉思索起来……
东厂自然是开在紫禁城的东边。
此时不少官员刚下堂,出了东安门,正好看到了马车里的王笑。
“那少年是谁?望之不俗啊。”
“不俗?你不看他坐的是谁的车。”
“呸,竟是个阉党!”
“那便是怂恿陛下重开东厂的奸佞、准附马王笑。”
“巧言媚上,无耻至尤!”
“此等肮脏之辈,竟也配作词,还敢自称东坡转世……”
“一日间见到两个这样的奸佞,恶心……”
王笑自然不知道自己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碎了,他下马车时还很有些高兴。
此时天已黑了下来。
王笑也来不及细细打量东厂,只在堂前看到一座牌坊,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
他不由心中好笑。
哪怕历史斗转星移,太监们的心思与愿望还是不变的啊。
王芳正在大厅上与几个大档头议事,皱着眉,看起来很有些苦恼。
待见了王笑,他便展颜笑起来,道:“附马爷来得正好。”
“你们先议个章程出来,咱家先带附马爷到太平司去立立威!”
太平司也不远,两人乖着步辇,一队番子跟在后面。
王笑便趁此时对王芳表达了谢意。
王芳极有些健谈,脸上带着可亲的神色道:“咱家与附马爷,可与别人不同。嘿嘿。”
“咱家是陛下的奴才,附马爷是陛下的女婿,咱家自然是与附马爷亲近。说起来,那些文武百官却是外人。”
王笑连称不敢。
王芳很有些喜欢王笑,见他态度诚恳,全无别人那种不屑的眼神,脸上的笑容便更为和煦热情。
“陛下这些年过得苦啊。对这天下百姓,谁都可以不上心,唯独陛下不能不用心。朝堂上的官,他们可以做完一任便打道回乡,但留下的烂摊子要谁来收拾?还不是陛下……”
“作为陛下的亲人和奴才,我们应该同心协心为陛下出力才是。”
王笑连忙道:“督公所言极是。”
王芳又叹道:“如今咱家这个能为陛下出力的机会,是附马爷给的,咱家会记在心里。咱们这些阉人,其实比那些文官要讲义气得多,这一点,附马爷往后便会知道。”
不给王笑自谦的机会,王芳又道:“陛下这几天很高兴,这也是托了附马爷的福啊。”
王笑一愣。
王芳露出个神秘的笑容,道:“因为你这个‘小福星’,陛下才得了陈姑娘。”
“‘小福星’三字还是陛下金口玉言的……”
陈姑娘?
陈圆圆。
王笑有些迷茫起来。
王芳见他表情,以为他年纪小,还不懂这些事,不由心道:“竟是遇到一个男人比自己这个太监还不解风情。”
王芳便道:“陛下如今也很辛苦,既要陪陈姑娘,又不想让朝臣说他延误国事,日也忙,夜也忙,陛下累啊。若是咱家能早日复兴东厂,便能让那些文官闭嘴了。”
第123章 圆圆曲
王笑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紫禁城,心中感慨的却是——历史的偶然,人性的必然啊。
那样的女子,注定逃不脱红颜祸水的骂名吗?
哭尽半生红粉泪,香魂终断五华池。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心里想着这些,他轻声叹了一句:“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这句话声音极小,没想到王芳耳朵尖得不像话,竟是听到了。
“好诗!”王芳拍掌赞了一句。他说着,心中暗忖:有人说这个附马爷有诗才,看来是真的了,却原来不是不解风情,嘿,公主殿下有福了。
“当年吴王夫差为西施建‘馆娃宫’,从此世人将西施这样的美人称‘馆娃’,附马爷用典颇妙呐。”王芳笑道:“陈姑娘若是听了这个比喻,一定高兴。陈姑娘高兴,陛下就高兴。”
王笑一愣,不由暗道:这个太监好有文化!
他连忙解释道:“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典故,也绝没有将陛下比成吴王夫差的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这其中的情趣啊,你不懂。”王芳道。
王笑愕然。
我不懂,你这个太监懂?
“真没关系吗?”
王芳道:“陛下昨日还与陈姑娘笑言,自比商纣王与唐明皇,这其中的情趣啊,怎么说呢……总之,我们的陛下是何等胸襟,岂会因区区几个文字不悦?”
“是吗?”
“附马爷可否写个全诗?其实啊,陛下也想写首诗赞美陈姑娘,奈何这些年忙于朝事,有些疏于文章了……”
王笑再度愕然。
此时二人已到了太平司门前,王芳却让步辇停下来,颇有些期待地看向王笑。
王笑便有些为难起来。
关于陈圆圆的诗自己记得又不多,只记得有名的那几句。
总不能说什么“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或者“疑尔楚腰娇无力,如何开那山海关”之类的。
但面前的老太监目光灼灼,让他很有些难以拒接。
“那我试一试啊。”王笑只好缓缓吟道:“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
“还有呢?”王芳有些兴奋。
“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
王芳拍掌道:“还有呢?”
“明眸皓齿进宫掖,宫娥拥入君王起。”
“还有呢?”
王笑道:“没了。”
“这就没了?!”王芳有些失望,摇头道:“就连咱家,听这韵脚也知道这诗不全呀。”
王笑极为惭愧。
论文化,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太监。
王芳却道:“这点时间便成一诗,确实是为难附马爷了。哈哈,曹子建七步成诗,附马爷还是要更胜一筹的。”
他又默诵两遍,方才眉开眼笑道:“咱家记下来了,嘿嘿,又是一桩功劳。”
王笑有些震惊。
这就记下来了?!果然是,就怕太监有文化啊……
两人便趁着月色步入太平司。
与巡捕营有些相似,进大门便是一片校场。
只见竟有一排排的番子早已立在那里恭候,将整个校场挤得满满当当。
“见过督公!”
王芳极有些威风地尖声道:“咱家此来,是奉圣命整顿太平司……望尔等忠心以侍陛下,恪尽职守,不负天子亲军之名。”
“愿为陛下效死!”
呼声中,王芳领着着王笑穿过这些阵列,步入大堂。
待他在大堂上坐定,便又有一众指挥使、同知、佥事围上来见礼。
王芳早与王笑打过招呼,道是这些人回头大多都会被撤换掉,不必理会他们云云,因此王笑也懒得去记他们的名字。
却有一人对王笑极为亲切,笑容殷勤到让王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卑职是南镇抚使邱鹏程,与附马爷你的二哥是极好的朋友。”
虽知对方是看王芳的面子,王笑也极有些受宠若惊。
镇抚使这个名头传出去那是了不起的凶悍了,居然看起来这么友好。
他向邱鹏程看去,只见眼前这张带着笑的老脸看起来也有四十多岁了,没想到还能和二哥玩到一块去?
“见过邱大人。”王笑便见礼道。
“附马爷不要客气,我们武人没那么多讲究,私下里以兄弟相称便是。”邱鹏程极好说话,“希望附马爷不要嫌老哥哥粗鄙。”
“邱……大哥。”
邱鹏程便抚须笑道:“哈哈,说起来还是我占了附马爷的便宜。”
王芳被一群人缠着脱不开身,见这邱鹏程与王笑聊得不错,便道:“那就由邱镇抚带附马爷去认认,司里有哪些败类竟敢到附马爷家里去耍威风,替咱家狠狠地处置喽!”
“卑职谨遵督公吩咐!”
邱鹏程登时欣然领命。
他往常都是挂着一张冷脸,今日这般放下脸皮去巴结了王笑一会,果然是抢到这桩差事。
如今由东厂重整太平司,王督公又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入了他的眼,从此大有可为。
这等风云变幻之际,脸皮算什么?
再看那些围着王芳献媚的同僚,邱鹏程颇为得意。
一群蠢货,只知叽叽喳喳巴结督公,还是自己精乖,仗着与王珠的关系讨好了附马,另辟蹊径,独占鳌头。
邱鹏程看着王笑的目光便更加热切起来。
他心中却有一件事颇有些挂念——悔不该收了王珠那一坛金子,却还要想办法送回去,最好再给王家补点礼品。
风水轮流转啊,附马爷与督公交好,如今该轮到自己巴结王家了。
如此想着,他出了大厅便招过一亲信低声吩附了几句。自己则亲自打着灯笼,领着王笑到了外面的校场上。
“附马爷,那日去王家拿人的王八蛋,皆是出自北镇抚司……这边请。”
邱鹏程手里灯笼一提,便照在一个总旗的脸上。
那总旗的脸在火光中登时变得极为骇然。
“附附附马爷,卑职……”
王笑看了看这总旗的脸,忽然笑起来,问道:“记得我吗?”
不等那总旗回答,他又淡淡道:“我却还记得你,你踹我大哥那一脚挺狠的嘛。”
“卑卑卑职错了……”
邱鹏程极有些高兴,大喝道:“带下去,剥了皂服,重重地打!”
第124章 邱鹏程
对于王笑而言,找这些人出气意义其实不大。
但他今天跟王芳来,是在表明一个态度。
他这个准附马对待东厂、对待昆党、对待陛下的一个态度。
这些年陛下不用太平司,朝中却有高官在用,还用来捉陛下的女婿,这不是在欺负皇家吗?
这一棍子打下去,表面上是王芳为准附马王笑出气,实则要显的却是这位东厂新任提督的威风。
王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陛下养的恶狗,龇牙必报,绝不好惹。
邱鹏程自然是明白这些,所以这一顿大棍有多重也不必多说。
杀威棍重重落了下去。
惨叫声响起,回荡在夜空之上久久不能散去。
大堂里坐着的王芳如没听到一般,他脸上还带着和蔼亲切的笑,捻着兰花指,嘴里依然细声细气地“咱家如何陛下又如何”地说个不停……
校场外,邱鹏程兴致勃勃,如鬼差般打着灯笼,动不动就往番子们脸上照来照去。
这件事对他而言,正好是立威的好时候。
“这个,摸了我家的丫环。”王笑又指了一人道。
“带下去!”邱鹏程喝道,“狠狠地打!”
“这个,砸我家东西。”
“这个,骂我兔相公……”
王笑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邱鹏程还在道:“附马爷,看看这个,他上次去过王家酒行勒索银钱……”
“附马爷,这个前几天……”
王笑却是转了转头四下一看,问道:“怎么不见领头的那个?”
邱鹏程笑道:“百户以上的在那边,卑职想着一会儿再带附马爷过去。”
“那我们这就过去吧。”王笑这才来了点兴趣。
邱鹏程一愣,道:“那这些……”
“小鱼小虾的,没什么意思。”王笑道:“我们去看看官大的。”
邱鹏程眉毛一挑,心道这样也好。便领着王笑到了一群百户、千户面前。
王笑看了一圈,却没见到那个没叫卫奇的,不由皱了皱眉。
邱鹏程其实是知道卫奇投靠了钱承运,不好再动了的。
但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如今北镇抚司遭到整顿,自己挪一挪的希望很大。
算来算去,绊脚石就是突然有了靠山的卫奇或千总吴有财。
那就借着王笑这个附马的刀,杀自己要杀的人!
此时邱鹏程便故作气极败坏地喝问道:“卫奇人呢?”
几个百户茫然对视了几眼,只道不知。
邱鹏程大喝道:“督公亲自整顿,竟还有人敢包庇司衙内的败类?我虽分管南镇,此事也必追究到底!”
“若让我查出来是谁包庇卫奇,不论是十四卫所哪个千户,重处勿论!”
才逞完威风,却有个小旗跑过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邱鹏程登时面色一变。
王笑目光看去,见他很有些为难的样子,便笑道:“邱大哥有事尽管去忙。”
邱鹏程不愿错过这此时机,然而此时后院起火不可不防,一时极有些为难。
他目光一转,便唤过手下的千户赵平,低声吩咐起来:“你带附马爷找到卫奇,想办法制造冲突,弄死卫奇。”
邱鹏程说着,眼中精光一闪,又道:“若是事不可为,反过来也一样。”
赵平一愣便反应过来:“卑职明白了。”
让卫奇弄死附马,看北镇抚司还有人能来争?!
邱鹏程点点头,匆匆忙忙地便往自己的卫所大步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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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对卫奇而言,也是极关键的一局。
世间之事,福祸相依。
他被宋礼利用了一遭,本是大祸。
借此事投靠了钱侍郎,却是大福。
如今背倚大树,还可以试着谋一谋北镇抚使之职。若能成,便是鲤鱼跃龙门了。
见过王芳之后,他心中有些激荡。
钱侍郎是第一个公开支持开东厂的重官,自己投靠了他,果然,连王芳都不敢动自己。
如今便只差一桩大功。
这般想着,卫奇踏进一间刑房之中。
月光从高高的气窗里照进来,显得刑房里有些朦胧。墙上插着一根火把,照着刑具上的血迹,很是阴森。
房中此时只有他的两个心腹小旗,正守着桌上的一个酒坛。
卫奇问道:“得手了?”
“拿到了。”
卫奇咧笑一笑,跨步过去,一把掀开酒坛上的封泥。
竟真是满满一坛黄金!
刑房里似乎变亮了些。
卫奇重重点点头,又问道:“人证呢?”
“由邱鹏程手下的百户裴民送的,已经拿了。”
卫奇道:“让他这么招……就说邱鹏程见王督公亲至,慌乱之下连忙将赃款转移,正被我们遇到。”
“是。”
“哈哈,”卫奇大笑一声,道:“你们亲自去用刑,若裴民挨不住了,速来报我。邱鹏程的丑事,越多越好。”
“是!”
那两个小旗拱手应了一句,飞快地往大牢赶去。
卫奇看着酒坛里的黄金,又是咧开嘴笑了一声。
东厂初立便能破获如此贪赃大案。王芳必定不能拒绝这个功劳。
现在太平司所有人都盯着北镇抚司。偏偏自己把南镇抚使拉了下来,这些人必然要瞠目结舌。
这种时候,自己表现出的能力和威望,足够王芳看重了。
哈哈,自己能上位,何必让吴有财上位?
“北镇抚司的位置,舍我其谁?”卫奇忍不住自语了一声。
忽然有人应道:“哦?没看出来,你还胸怀大志。”
卫奇愣了一下,转过头。
只见王笑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身后还带着赵平与几个番子。
卫奇见了赵平,连忙用身体挡住桌上的酒坛。
王笑的神色淡淡的,盯着卫奇,眼神中有些嘲弄:“叫卫奇是吧?哈,你特地让我记得你的名字。”
“附马爷。”卫奇连忙换上一幅谄媚的笑容。
情势比人强,他又是能屈能伸之人,脸上谄媚的笑容更盛:“上次的事是小人错了,小人给您道歉。”
王笑与赵平皆是冷笑。
卫奇极有些诚恳地道:“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恳请附马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王笑道:“哦,我却不知道我们在一条船上?”
卫奇讨好道:“其中缘由,小人已和王督公说过……小人身为太平司百户,是陛下的鹰犬,附马爷是陛下的女婿,大家都是为陛下效劳嘛……”
王笑很有些失望的样子,略带着些讽意道:“那我今天是动不了你了?”
赵平担心他们起不了冲突,忙向王笑道:“附马爷,这小子奸滑得很。定是骗您的。”
王笑忽然若有所思起来。
卫奇心知不妙,连忙嚷道:“附马爷,赵平也不是好人,你千万不要听他胡言……”
第125章 黄金坛
赵平正要开口。
王笑忽然转头对他附耳低语起来。
“他投靠了王督公,不好动他了。但我不甘心,这样吧,你们先走,一会我找机会在厂督面前冤枉他打我。”
“附马爷自己在这没事吗?”
王笑冷笑道:“他难道真敢伤我?反倒是你们在这,别人不信他敢动手。”
“那好吧。”
赵平正中下怀。
没想到王笑竟是如此知趣。
王笑便又高声说了一句:“我与卫百户有话要说,你们先去忙吧。”
“是。”
赵平点点头,便带着那几个番子走开。
王笑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听了卫奇的话便马上反应过来。卫奇已经投靠了东厂,这样的事邱鹏程不可能不知道,但还在兴致勃勃地怂恿自己对付卫奇……
能做到镇抚司,怎么可能真是面上那样粗鄙直率?
一个一个都坏得很!
此时竟是卫奇比赵平还要安全可靠,人生还真是,风水轮流轮啊。
“附马爷,赵平他不是好人,他定是想利用你来对付小人……”
“我知道。”
卫奇喜道:“附马爷高见。”
王笑又问道:“一会,你的人能过来吗?”
“能。”
王笑舒了口气:“到时你们送我回厂督面前,我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
卫奇连忙笑道:“附马爷大人有大量,以后但有驱使,小人在所不辞!”
王笑点点头,便想在桌前坐下来。
才走两步,却是愣在那里。
卫奇见他看着桌上的酒坛发呆,便低声道:“附马爷,这是小人刚拿的赃,附马爷大可拿几条去。”
王笑依然有些发愣。
“小人知道附马爷家里阔绰,看不上几根金条。但小人是个低贱之人,一条命也未必比得上这一条金子。”卫奇极有些诚恳道:“附马爷多少也拿几条,便当是小人的心意。”
王笑嘴角动了动,扬起了奇怪的笑意,仿佛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
他转身关上房门。
卫奇见王笑打算关门收钱,颇有些喜意,从坛里拿了四根黄金出来,笑嘻嘻地递过去,道:“附马爷……”
下一刻,王笑拿起墙边的顶门棍,猛然砸在卫奇脑门上。
“叮当”四条金条落在地上。
王笑又是一棍下去。
卫奇缓缓倒下去。
王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应该是没气了。”他叹了一声。
接着,他举起棍子,重重砸在酒坛上。
“叮当”一声响,那酒坛碎开来,金子洒了一地。
他看着地上酒坛的碎陶,尤有些不满意,拿起棍子便用力捣去……
卫奇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
他是太平司的百户,再不济,一点防身的技艺还是在的。
王笑探手过来试他的鼻息时,他在半晕迷中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缓了好一会,他再睁开眼,依旧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视线里一片血红。
耳边有“哆哆”的声音一直在响,让他有些烦燥。
他抬起头看去,只见王笑正背对着自己,拿着粗重的顶门棍在捣地上的陶片。
少年的样子极为专注,似乎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满地的黄金中混杂着碎陶,已没有一片碎陶是完整的。
卫奇不由心中奇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
怪不得人家说他是个痴呆,原来是脑子有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盯着王笑,无声地站了起来……
王笑正低着头,一手端着烛火,一手拿着棍子,目光在地上仔细地梭巡着,寻找着还能看出花纹来的陶片。
忽然,卫奇狠狠地箍住了他的脖子!
!!
王笑手里的烛火掉在地上,火光亮了一下便熄灭了。
卫奇的手臂很是壮实,臂弯夹住王笑的喉咙,让他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王笑用力挣扎着,手里的木棍由前往后砸上去,在卫奇头上敲了一下。
“咚”的一声。
这次却没有把卫奇敲晕过去。
又是“咚”的一声,木棍落在地上。
王笑的手在卫奇胳膊上用力拍打了几下,缓缓地垂下去。
窒息,无力。
缺氧让他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流逝。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有一道身影从天窗上翻了进来……
小靴子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裙角摆动了一点点小弧度。
进来的少女径直捡起地上的顶门棍,瞄着卫奇的脑袋比划了一下。
一棍下去,干脆利落。
“咚!”
如打碎了一下西瓜。
“娘希匹!”少女骂了一句。
空气贯进肺中,王笑登时大舒了一口气。
活过来了。
他支着膝盖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只见秦小竺盯着自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你怎么来了?”
秦小竺笑道:“叫你抛下老子,若不是人家跟着你过来,你现在就死了。”
“你一路跟着我?”
“呶。”秦小竺偏了偏头,将手里的棍子递了过来。
王笑一愣:“干嘛?”
“昨天晚上刚教过你。”秦小竺颇有些严肃,“杀完人,补一刀!”
“哦。”
王笑颇有些乖巧,接过棍子。
但他看了地上惨不忍睹的卫奇一眼,啧了一声,又问道:“都这样了还要补?”
“补!”
“好吧。”
……
“你看你这个棍法,别溅到老子……不是,人家鞋子上。”
王笑很有些无奈,将木棍放在一边。
墙上的烛光摆动,照着刑房里的刑具和地上乱七八糟的血,场面实在有些可怖。
王笑眼皮一跳,捡起地上的蜡烛点燃,继续寻找着碎陶。
“你在干什么?”秦小竺问道。
王笑道:“不能让人看出酒坛是我家的。”
他一看到那个酒坛,又想到邱鹏程说的和二哥是好朋友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些黄金对二哥来说不算什么,但拿这么多黄金贿赂太平司,传到那个穷皇帝耳朵里却是抄家的大罪。
上次穷皇帝听到‘黄金二千两’的时候那个表情,王笑记忆犹新。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秦小竺颇有些百无聊赖。
“你还要找多久哦?”
王笑道:“就怕万一漏了一块。”
秦小竺忽然灵机一动,道:“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第126章 纵火者
“我们……”秦小竺正说着,看了看房里的情景,忽然玩性大起。
这个深夜刑房,实在是有趣啊。
她便挤到王笑怀里,嗔道:“人家好怕怕哦。”
“你怕什么?”
“这里这么黑,地上还有个死人。人家一个小女子,怎么就不怕?”
王笑极有些无语。
你可是秦小竺,你怕个屁。
而且你这个语气硬的很,这句话若是让唐芊芊来说,那才叫温软……
秦小竺又是顶了他一下,道:“喂,老……人家很怕啊。”
“不怕不怕。”王笑无奈道。
“那你抱老子啊。”
王笑:“……”
他一低头,却见秦小竺抬着头,闭着眼,还撅着嘴。
这是要做什么?
“贼杀才,你快点。”
好吧。
想到这小姑娘脑子不太正常,他便有些心软。只好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嘿。”秦小竺蛮有些心满意足,“老子今天可是救了你一命。”
接着,她在王笑怀里轻轻笑了笑,道:“我们放把火,把这里烧了!”
“什么?!”
“杀人放火。既然杀人了,怎么能不放火?”
王笑极有些无语。
这里可是太平司衙门啊。
秦小竺忽然道:“你去把那个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王笑讶道:“又是做什么?”
秦小竺理所当然道:“我把这些黄金包走啊。”
王笑一愣。
好有道理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他蹲下身,拿烛火照了照卫奇,极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这衣服上都是血啊。”
“也是。”秦小竺道:“那你把衣服脱下来。”
王笑:“我……”
他还在发愣,秦小竺已是一把抱起他,按着桌子上就开始扒。
“你等一下,我自己来。”王笑极有些慌。
秦小竺见他的样子似乎颇觉有趣,又是轻轻笑了笑,又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
这种情形下,王笑被她目光盯着,居然有些涩然起来,只好转过头去。
过了好一会,秦小竺才拿起他的外衣,开始捡地上的金子。
好不容易包了一大包,两人提了提,觉得这一包金子实在是重。
“哇,这份量真他娘的。”秦小竺极有些欣喜,“一会,我带着金子从屋顶上走,引他们来追我。你在这边放把火,把这死人和屋子都烧了!”
“你能跑掉?”
“还有问吗?”秦小竺傲然道。
王笑便郑重其事交待道:“这黄金我们可以用来办事,你千万别拿去赌哦。”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她大概会骂一句“闭嘴”,此时却是用力点点头,笑道:“好,那我走啦。”
“好,小心些。”
秦小竺又回过头,笑道:“今夜我们一起杀人放火抢黄金,我很开心。”
王笑语重心长道:“千万别拿去赌啊。”
“知道啦,我们要用来办事。”
少女颇有些大力,打开门提着黄金跃上屋顶,连瓦片都没有响一下。
穿着单衣的王笑便开始放火,动作颇为笨拙……
“捉盗贼!”
“快救火!”
这个夜里,太平司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这火其实不好放,王笑生火的技术又不好,拿干草、缦布堆在一起,好不容易才烧起来。
但火一旦放起来了却很有些难灭。
开玩笑,这成片都是木头房子。
东厂提督王芳只是负责整顿太平司,对于救火捉人这种杂事他是不负责的。
至于准附马王笑,那更是外人了。
两人又没有帮助太平司救火的义务,便由着那些番子自己手忙脚乱,他们则是不急不徐地离开了太平司衙门。
“怪不得陛下让咱家整顿太平司。你看这些家伙无能到何等地步,不过是让他们在夜里当差了一次,竟是连烛火都管不好!”
“一定要好好整顿!”王芳说着,又转头对王笑道:“附马爷也是热心肠,竟拿自己的衣服去扑火,为这些番子不值得呀不值得。”
王笑连忙摆手道:“不妨事的。救火嘛,人人有责。”
“附马爷太善良了啊。”王芳道:“这夜里凉,附马随咱家回东厂披件衣服,再备辆马车回府吧。”
王笑正要答应,却见长街上停着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丑丫环跑到自己跟前。
“少爷,老爷派我来接你回去。”花枝道。
王芳便笑道:“既然附马爷家人来接,那咱家也不再打扰了。”
他见王笑的这丫环小眼睛塌鼻子,长得绝不能说是好看,心中便对王笑的评价又高了一筹。
他还打算回去好好跟陛下说道说道,这附马爷是个知分寸的啊。
这一夜,王芳对这个附马爷很有好感,又能作诗、又善良、还不好色……
待王芳走了,王笑便跟着花枝上了马车。
马车里,唐芊芊看了王笑一眼,莞尔笑道:“你怎么连衣服也不穿?”
王笑在车中坐定,看了后面火光中的太平司衙门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下午在金鱼胡同与陆家人谈煤矿的事,出来时正好见到你过去。”
王笑问道:“陆家怎么说?可是谈定了?”
唐芊芊道:“合作可以,合伙却没还谈定。”
她将车帘子放下,悠悠道:“陆家其实打算撤出去了,这些年北边的形势不太好,他们的产业一直在往江南移。如今你想在京郊开煤,他们只当你是冤大头。”
王笑无奈道:“一开始只想赚钱,没想过形势,如今却是硬着头皮做。”
唐芊芊忽然道:“望伯派人说……你另外找人负责了京郊的产业。”
王笑点点头。
想来唐芊芊连夜在这边等自己,便是为了这事了。
他便道:“傅先生是个有本事的,我让他做这些事,却不是为了赚钱……山西的鼠疫,你可知道?”
“大灾之后,每年都有瘟疫,有何稀奇的?”
“但这次不同。”王笑有些郑重道:“这次可能会死非常多人,少的地方两成,多的地方十停去九停,几十万上百万的人……”
唐芊芊捋了捋头发,道:“我不过是个女子,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似乎有些生气。
王笑也不再说话,气氛便有些冷下来。
第127章 小心思
“你可知道潼关破了?”唐芊芊忽然道。
王笑有些茫然道:“嗯?”
“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流寇只是流寇。”唐芊芊轻声道:“但今天陆家说了,他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唐中元能攻破潼关,便有可能攻破宁武关、居庸关……”
王笑道:“所以呢?”
唐芊芊道:“所以呢?这种时候,你问都没问过我,便听了别人的话,还要在京郊买地?”
她说着,眼中泫然欲泣。
王笑颇有些莫名其妙,道:“但,但我又没有支用煤铺里的钱呀。”
“人家是因为钱才与你置气么?”
王笑“哦”了一声,又道:“我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在京郊买地很傻,但我有别的想法。”
唐芊芊道:“人家说你傻了吗?”
“那是怎么了?”
唐芊芊转过身,道:“你那个傅先生这种时候让你买地,万一是个骗子呢?你不问我,就信了一个骗子……”
王笑极有些无语。
——唐姐姐,你自己就是个骗子啊,竟然还说别人。
“但是,”王笑道:“京郊买地是我的主张啊,是我自己规划好了再找傅先生来的。”
“真的?”
“不然呢?”王笑实在是不明所以,又不知这女人到底在介意什么。
唐芊芊捋了捋头发,轻声道:“那……你对人家……还是与对别人不同的么?”
王笑翻了个白眼。
她的心思实在是难猜!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只好直接问出来。
唐芊芊低着头轻声道:“你明知我是个骗子还相信我,我还以为你待我是不同的。结果来了个傅先生,你也明知他是骗子还相信他……”
王笑气极而笑,低声骂了一句:“你这女人,心思也太绕了。”
唐芊芊低着头如小媳妇一般,似乎有些羞。
王笑抚额不语。
“人家只求你心里有我。”唐芊芊见他气极败坏,便软着声道:“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便是,你想将生意交给别人管也可以……”
“你还没明白吗?”王笑道,“我想让傅先生管的不是生意,是……”
“是什么?”
“是……”王笑一时有些滞愣住。
唐芊芊便拉过他的手,柔声道:“奴家不是不满你自己找了别人,奴家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笑喃喃道:“我在想什么?”
“嗯。”唐芊芊坐到他身边,轻声道:“望伯跟我说了下午的事,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脸离王笑很近,水汪汪的眼注视着他。
良久,王笑叹了口气,道:“怎么说着……我只是觉得,这个时代的人,过得太苦了。”
“寒冷、饥饿、生病、绝望……我睁开眼,看到这世上的人,大多数都是浑浑噩噩的,每一天都挣扎着想要活下去,没有一点点幸福的样子。我昨天出城门,看到有很多冻死饿死的人,草席一卷,就那么过去了……”
王笑有些迷茫道:“但就算这样,现在还不是最可怕的时候。”
“你刚才说陆家准备撤到江南。其实,有人已经意识到了吧,这京城,这北方,然后这整个楚国,要迎来的是什么。”
“灾难,瘟疫,反军,清军……接下来,这些都将一轮一轮地收割掉这些人的性命。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那在人命面前,我花些银子买地种粮食,哪怕亏钱或者被人说是冤大头,又算得了什么?”
唐芊芊一愣。
傍晚到现在,她做了很多猜测,也没明白王笑做这件事的理由。
这让她感觉到,这个少年脱离了她的控制。
这种摸不透他心思的感觉让她很有些不安。
却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
王笑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啊,可能很多人就算逃过了这场瘟疫,也要死在反军或满清的刀下。但我来到这里,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因为我和世上的别人不一样……”
身旁的唐芊芊将头倚在他肩上。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他有些心安下来。
王笑又道:“我知道这楚朝可能没什么气数了,也许只是一两年光景,那些事便会纷至杳来。我也怕,我想带着你和缨儿逃到江南去,甚至逃到海外去。可是,我就是不想什么都不做就逃了,我既然来了,就不能只顾着逃。”
“傅先生是个厉害人,所以我想帮他把这些事做起来,反正,到时候能救多少人救多少人吧。”
他这般说着,忽然觉得心里畅快了些。
他其实有些懦弱,比如想逃到海外去啊这些。
也有些贪心,比如带着唐芊芊和缨儿啊这些。说完了还忽然想到,也许要再带上秦小竺……
但这些想法,懦弱也好贪心也罢,这是他心里真实在想的。
此时说出来,便觉得好过的多。
唐芊芊倚着他的肩,低声道:“那人家跟你一起做。”
“真的?”
“嗯。”她轻轻哼了一声,道:“人家说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笑心里便颇觉得熨帖。
唐芊芊用手指在他身上轻轻划着。
“你连衣服也没有,冷不冷?”她柔柔道。
王笑眼皮一跳。
才哄好这女人,她又要开始开车了。
“不不不冷啊。”
唐芊芊便笑道:“你明明都抖了。没关系,奴家给你暖着。”
说着便贴上来……
马车在积雪巷停下来。
花枝拿着挡着眼,掀开帘子看去,见车厢内的两人虽然那个,却也没有那个。
花枝这才放下手掌,道:“到家了。”
王笑探头看了看,道:“我就不进去了吧,万一让人看到。”
唐芊芊便捂嘴笑道:“放心吧,上次举报你的邻居其实就是花枝。如今没人在盯着你”
哈?
王笑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
“但是,又没什么事,我去你家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这半路有她倚着确实有许多温存,此时唐芊芊下了马车,他便觉得背上有些凉,像是少了些什么一般。
唐芊芊莞尔道:“你那些主张与规划,若不与我说,我如何替你去做?”
“这么晚了还要说?”王笑吸了吸鼻子,颇有些惊讶。
说话间,他下了车,进了唐芊芊的屋里……
第128章 被查到
“那些规划,我已与傅先生说过,回头还会写个细则。”王笑道:“你若是感兴趣,我与你先说一说也好。”
他便在桌前站定,执起墨块在砚上磨着,嘴里道:“我正好边写边说。”
下一刻,唐芊芊却是将他推了推,让他坐到榻上。
“也不怕着凉了。”
她说着拉过被子给他披着,又让花枝打了热水来洗漱。
王笑低下头,却见唐芊芊臻首低眉一幅小媳妇的作派。
烛光散着些温馨的光,她似与往日那个妩媚风情的唐芊芊有些不同。
弄完这些,等花枝端着水盆出去,唐芊芊才道:“说吧。”
王笑裹着被子,确实觉得暖和不少,便道:“这场瘟疫若要防治……”
唐芊芊在他身旁倚躺下来,嗔道:“谁要听你讲这些吓人的事。”
“那说什么?”
美人倚在身旁,刚才马车上那种温存缱绻的感觉便再次袭上来,王笑觉得手指尖有些微微的麻。
“说你的衣服哪去了?”唐芊芊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些狡黠与审视的意味。
她嘴角扬起一个促狭的笑意,隐隐还有些不怀好意。
“太平司不是着火了吗?我拿衣服去扑火。”
“是么?那奴家为何觉得,是你放的火。”
王笑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唐芊芊睫毛眨了眨,笑道:“你这个人惯会放火。”
王笑有些枉冤:“我何时又放过火?”
唐芊芊低声道:“你在人家心里……便点了一团火。”
王笑却是想起一个有趣的词来,玩笑道:“你可知我人送外号‘芳火纵火犯’?”
唐芊芊侧过身,拉过他的手,附在他耳边娇声道:“坏人,你在人家心里点了火,却不肯拿你的水来浇……”
虎狼之词。
王笑只见一团火烧上来,烧得耳朵里一团热。
她这车开得实在是太快,他觉得自己要被甩出去了。
他转头看去,却见她与平日里颇有些不同。
她云鬓上斜插一只木质的簪子,额边有几缕碎发,凭添了一缕妩媚。
上身一件淡绿轻纱罗衣,淡藕色的襦裙铺着红色的被子上,如一朵盛开的莲,蜷着膝,裙摆下一双白色的罗袜似有些羞,往襦裙里缩了缩。
王笑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她她今天竟是准备来真的。
“我要回去了。”
王笑才起身,却被唐芊芊抱住。
她咬着嘴唇,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
“你刚才说,想带人家一起走?”
“嗯……”
对视了一眼,他忽然有些恍惚。
他一直知道唐芊芊是极好看的。但此时却忽然发现,她竟是比自己印象中还要美上许多。
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含情脉脉。
明眸拢雾,又像是一泓深水。
肤若凝脂,恍如月亮皎白。
这一瞬间,王笑竟是被她惊艳在那里!
她闭上眼帘,带着些羞意,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吻了过来。
两唇相交,王笑脑中咣的一下,便是一片空白。
~~
香闺掩雾,烛影摇红。
帷幔低垂,玉炉冰簟鸳鸯锦。
王笑闭着眼,轻声唤了一句。
“芊芊……”
声音虽轻,却颇有些荡气回肠。
唐芊芊将手里的瓷瓶收到怀里,支着头坐在榻前。
瓷瓶里的药有致幻的作用,加上她的催心术,果然将他弄得进入了梦靥的状态。
王笑仰面躺在榻上,嘴里念念有词。
唐芊芊的目光盯着王笑的脸,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
衣衫不整的少年似乎已陷入幻境之中,他眉头微微皱着,却显得极有些……快乐。
“就那么好玩吗?”唐芊芊笑着问道。
“嗯。”王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还微微仰起头。
唐芊芊便伸出手,指尖从他额头往下滑过他的鼻梁,划过他的嘴。
“芊芊。”王笑又低喊了一句。
“喜欢人家吗?”唐芊芊问道。
“嗯。”
她便很有些开心地笑起来。
却听王笑忽然低语道:“其实……我知道你是反贼派进京的细作……”
唐芊芊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王笑的声音有些颤抖:“一般人哪有拿反诗来练字的?”
唐芊芊咬了咬唇,很有些不爽的样子。
王笑的手在空中虚抚了一把,似乎在抚摸着什么,又轻轻哼了两声。
唐芊芊便问道:“你知道我是反贼,还与我来往?”
“反贼有什么关系,你是反贼才好呢,我还可以傍你……”王笑细声道。
唐芊芊听他说要‘办’了自己,颇有些没好气地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一下。
“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原来竟怀着这龌龊心思。”
她说着,却有些脸红起来,又问道:“那你说,想带我一起逃到江南,是真的吗?”
“嗯。”
王笑张开嘴又是轻哼一声。
“芊芊,慢一些。”
唐芊芊见他皱着眉,却带着些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他难受还是舒服,一时便看得颇有些出神。
下一刻,衣柜门被人打开,花枝从里面钻出来。
“你竟还真把他搞定了。”花枝凑过来低声道。
“你出去。”唐芊芊柳眉倒竖。
花枝却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道:“看一下又不会怎样。”
“就会怎样。”唐芊芊压低声音道。
“又不是看你。”花枝看着王笑的样子,奇道:“我昨天看公鸡和母鸡那个,却不像他这样。”
“那能一样吗?你出去。”
却听王笑低语道:“我不出去……芊芊啊……”
唐芊芊也不敢再跟花枝说话,拿出瓷瓶又给他闻了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芊芊。”王笑又唤了一句。
“嗯。”因花枝在看着,唐芊芊颇有些不自在。
王笑低声道:“我来了。”
花枝便轻轻“哇”了一声,向唐芊芊促狭地眨了眨眼。
唐芊芊白了花枝一眼,她抚着王笑的脸,开口问道:“三年前,是你们王家勾结唐中元吗?”
……
于此同时,积雪巷西三十六号。
秦小竺将王笑的衣服叠好,放在枕边。
桌子上的金条被她码得整整齐齐,像一座小山。
她看着闪闪发亮的黄金便笑了起来,还乐不可吱地在榻上翻了一圈。
她将手放在那叠衣服上,喜滋滋地想道:他说要拿这些黄金办我们的婚事。
“嘻,办婚事。”
第129章 三少爷
天光微亮。
院子里的大公鸡实在是有些吵,扰人春……不对,清梦。
王笑迷迷糊糊睁开眼。
却见身旁的唐芊芊闭着眼,面朝着自己,肤若凝脂,檀口微张,极有些动人。
王笑深深看着她,心中一片柔情似水。
歇了不过几息,院中的鸡又嘹亮地“喔”了起来。
唐芊芊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睁开眼,见了他的目光,似有些羞意,转过头不去看他。
“干嘛?偷看人家……”
“好啊。”
王笑便抚着她的香肩,将脸埋在她的发间轻嗅着。
被子里面轻轻动了动,唐芊芊轻语道:“讨厌,今天人家做不了。你昨夜……”
两人正温存得高兴,忽然听到院中有人说话。
“你找谁?”
——是花枝的声音。
接着有个淡雅的女子声音道:“我家三少爷可在你这里?”
王笑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奇怪。
听声音也不是缨儿,谁会来这里找自己?
花枝道:“不在。”
那女子道:“昨夜我便远远见三少爷过来了,因家中有事相报才早早赶过来找。”
花枝道:“总之就是不在。”
忽然听那女子轻喊了一句:“锅头,住手。”
接着便是花枝嚷道:“怎么?还想动手?”
……
屋内,王笑颇有些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唐芊芊轻哼了一声,揽着他的腰,轻语道:“由她们吵去。”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里衣,此时素手轻抬,露出一双皓腕,一幅睡眼迷离的慵懒美态。
王笑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有些无奈地叹道:“总得去看看是谁。”
他心里实在也很是不爽——还没有睡足就被大公鸡吵醒。而且本来还没打算起来的,居然还有人找。
……
薄薄的阳光洒在院里。
王笑走出屋子。
院门前,花枝正在与一个女子争吵。
晨风吹来,只穿着中衣的王笑打了个喷嚏。
“三少爷。”
那女子目光便向王笑看来。
却是桑落。
桑落梳着双螺髻,一身标准的丫环打扮,绸衣外罩着青缎背心、杏色的小折裙。
但她一身清绝的气质却不像丫环。
花枝似乎是很不喜别人家的丫环看起来比自己出挑,非常不爽地鼓了鼓腮帮子走开了。
王笑见是桑落找来,微有些诧异,问道:“家中出了什么事?”
王康和崔氏又想教训我了?
桑落却是不答,行了个万福,反问道:“三少爷是将这里当家了?”
她语气里竟有些管教的意味。
这显然是王珠的语气。
近墨者黑。
王笑确实是衣衫不整,又自觉理亏,气势上便弱了下来。
“是二哥让你来找我的?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桑落摇了摇头,道:“奴婢今日来,是有些私事与三少爷说。”
私事?
王笑吓了一跳。
此时便有一种“她不会是要对自己表白吧?”这样深深的担忧。
唐芊芊还在屋里呢……
却见桑落往前走了一步。
忽然。
一道身影掠过院墙,摊开手拦在王笑面前,却是庄小运。
庄小运道:“别往前。”
接着,院门被打开,一个大汉走进来,目光死死盯着庄小运。
桑落淡淡道:“锅头,你去外面等。”
名叫锅头的大汉便老老实实应了一句,又再次退了出去。
王笑见到庄小运,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果然,只听庄小运道:“东家,小的从五少爷嘴里问出来了,那天打晕你的就是桑落。小的从西府出来以后,发现那个汉子一直在跟踪小的。小的打不过他,不敢带着尾巴到东家面前……”
王笑便转头向桑落看去。
眼前的桑落看起来很有些静美之态,居然是拿擀面杖打自己的凶手?
“是你打了我一棍?”王笑问道。
桑落点头道:“是。”
“也是你挑唆崔氏来害我?”
“是。”
王笑一颗心便沉下来。
他并不怕桑落。
他怕的是二哥王珠。
他知道门外那个名叫‘锅头’的大汉就是王珠身边的护卫。
脑海中忽然有一个画面回闪起来:王琮木盒子里的银钱契据,王珠眼都没抬就收走了……
“所以,”王笑喃喃道:“这一切,是二哥做的?他要杀我?”
王珠显然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私下变卖家产、与白老虎这样的三教九流有关系、还以重金贿赂太平司镇抚使。
这些自己都可以不理会,甚至昨夜还帮着他销毁证据。
但二哥居然要杀自己。
一瞬间,王笑有些心惊。
下一刻,却听桑落道:“不是。”
“是奴婢自己的主意。”桑落抬起头看着王笑,道:“是奴婢想过要杀三少爷,也是奴婢想让三少爷身败名裂。”
王笑一愣。
“为什么?”
屋内,唐芊芊懒懒地起身,由花枝帮着披上衣服。
花枝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猜测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把她那个了。”
“你这丫头整天就知道那个。”唐芊芊轻骂了一声。
花枝的声音不算小,屋外的王笑与庄小运都听到了。
桑落微微蹙眉,想必也是听到了。
一时便有些尴尬。
“各中缘由,奴婢想私下与三少爷说。”桑落开口道。
屋子里,花枝轻声对唐芊芊道:“你听,他们要私下说,定然是那个了。人家可是真的。”
言下之意很明显:不像你,是假的。
“你闭嘴……”
那边王笑与桑落进了一间偏房。
这房间是唐芊芊主仆用来堆东西的,只放着几口大木箱子。
王笑见屋里颇为干净,便随意在一口木箱上坐下来。
在王家这些天,桑落杀自己的机会不少。如今自己还活着,想来她应该是另有目的。
暂时性命无忧,王笑便淡定下来,倚着箱子,拿审视目光看向桑落。
自己是主子,也是受害者,气势上不能输。
“说吧。”王笑淡淡道。
桑落的目光落在王笑身上,却是问道:“三少爷昨夜,和这院里的姑娘,那个了?”
王笑正自觉有气势,一听这话却是瞬间又涩然下来。
“这和你要说的事有关系吗?”他反问道。
“有。”桑落淡淡道。
王笑一愣。
终于,他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第130章 二少爷
桑落又问道:“那三少爷喜欢她吗?”
“嗯。”
“那三少爷喜欢缨儿吗?”
“也喜欢。”他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桑落却是又问道:“那三少爷喜欢淳宁公主吗?”
王笑愕然道:“我都没见过她……”
他忽然心头一动,明白过来。
为什么她曾起过心思要打死自己,后来却没有再动手?
为什么她要挑唆崔氏诋毁自己的名声?
为什么她特地跑到自己院子里提醒自己,成婚后要和缨儿分开?
她的目的并不是要自己去死,而是——
王笑向桑落问道:“你不希望我当附马?”
桑落点点头,道:“是。”
“为什么?”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奴婢想阻止三少爷成为附马。”桑落忽然跪了下来,低声道:“奴婢那天打了三少爷一棍,不是想杀人,只是想把三少爷掳走,没想到三少爷没了气息,奴婢还以为……”
王笑道:“以为我死了?”
“是,但奴婢没想过要打死三少爷。”
“但既然以为我死了,与被你掳走也是一样的,所以你就离开了现场?”
桑落头埋得更低,道:“是。”
“后来发现我没死,为什么不接着动手?”
桑落低声道:“大夫人遇事常会找奴婢请教,所以奴婢很快就知道三少爷不是痴呆了。想来是奴婢那一棍,让三少爷开了窍……”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喽?”
“奴婢不敢。”桑落惶恐道。
王笑问道:“所以你就教崔氏污陷我的清白?”
“是,只要三少爷与人有染的事传出去,便当不成附马。”
“那天早上我去向崔氏道歉,你提早过去,教她想办法让我打她?”
“是。”
“我早该想到是你。”王笑颇有些生气,“你居然……”
桑落低声道:“奴婢还安排了人盯着三少爷。前日撞见三少爷与堂少奶奶在屋内,奴婢便让崔嬷嬷带人过去。”
王笑一愣。
过去做什么?
捉奸?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王笑皱眉道:“你做这些就为了让我当不成附马?原因呢?”
桑落道:“三少爷可知二少爷为何要让你去遴选附马?”
王笑默然。
“王家已是富贵,要想再进一步,便应如范家般去做诗书官宦之家。大少爷读书有成,运作一番必然仕途有望。为何家里却是突然送三少爷去当附马?”
王笑道:“因为白义章?”
桑落摇了摇头,低声道:“若只因为怕白侍郎连累,二少爷有千种办法。”
“那是为何?”
桑落许久没有说话,反而是眼中有泪水滑落下来。
“三少爷想必不记得了。”过了许久,桑落低声道:“说来也是,三少爷那时还小,也不懂这些事。可惜二少奶奶死了不到四年,府里已经没几个人记得她了……”
王笑有些迷茫起来。
二嫂死了,和二哥送自己去选附马有何关系?
“奴婢和三少爷说过吧,二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她娘家姓赵,父亲是翰林学士,六品侍讲。品级虽低,却最是清贵,又是东宫近臣,往后的前程远大自是勿提。谁能想到,却由此生出噩运。”
桑落缓缓道:“奴婢还记得,那一年思思还在襁褓之中。有一阵子赵大人病了,二少奶奶便回家侍病,在娘家小住了几日。”
“几日之后,二少爷去赵府接少奶奶。那一天二少爷很高兴,他抱着思思嘴里说着‘爹带思思去接娘亲喽’,那时候他脸上全是笑意……而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他那样的笑过了。”
“二少爷到了赵府,谁想到推开门进去,三尺白绫挂于梁上,二少奶奶竟是已经撒手人寰了。香魂一缕,天人永隔,只给二少爷留下一个孤女……”
桑落眼中的泪水滚滚掉落下来。
“这天下各样坏心肠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凭什么她那样亲厚良善的人竟是年纪轻轻却走了,连看思思最后一眼都没来得及看……若是可以,奴婢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也免得二少爷从此以后郁郁寡欢,再难开怀。”
王笑默然不语。
桑落哭了一会,方才低声念道:“曾对青丝说皓首,千万恨,问黄泉……”
“二少爷心中的苦恨,王家又有几人懂?老爷只会逼他续弦,让他做生意,但我知道,二少爷心里只有一件事。”
“他要给二少奶奶报仇……”
王笑愕然:“报仇?”
他恍然有些明白过来,问道:“二嫂她,因何自尽的?”
桑落道:“那天之后,赵大人辞官归乡,再未去过东宫讲学。而这些年来,太子闭门不出,东宫淡出人们的视线。三少爷可知为何?”
王笑喃喃道:“是……太子?”
“不错。”桑落恨恨道:“二少爷后来才查出来,二少奶奶自尽的前一天,正是太子前往赵府探病,他……禽兽不如!”
她说着,咬了咬牙。
王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恨意。
“二少爷这些年来,一直在计划复仇。”桑落又道:“三年前,他便雇了些江湖豪强动过一次手,结果失了手,此后东宫变得极为小心,这些年太子更是连面都没露过。”
“所以二哥让我去当附马?他是要找机会接近太子?”王笑一下站了起来,道:“所以他暗中变卖了家产准备跑路?”
“是。”桑落点点头,“到时候一旦动手,由大少爷与琮少爷带着全家离开京城。但他自己,已萌死志。”
王笑尤有些不可置信。
桑落又道:“如果不是没办法,二少爷也不会利用三少爷你。但如今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无奈之下,他才让你去选附马。”
“什么意思?”
“依如今的形势,天子可能让东宫南巡。”
王笑皱了皱眉。
这样的事,一般朝臣都不知道,二哥竟也能打探到?
只听桑落道:“两个月前,二少爷买得到消息,朝中有大臣在窜掇太子南巡之事。而一旦太子南巡,二少爷这些年在京城里的准备都将功亏一篑。二少爷想要尽快接触到东宫,可是东宫太小心了,一般人近身不得。”
第131章 来问罪
“依奴婢猜测,二少爷的计划是:三少爷与公主成亲后,会有一场会亲宴。到时候,他要亲手射杀太子。”
“你不希望我当附马……”王笑问道:“是想阻止二哥?”
“嗯,我不想二少爷死。”桑落道:“只要捱到太子南巡,二少爷复仇无望,或许他能歇了报仇的心思。好好活下去。”
王笑一指桑落,骂道:“所以你不惜差点打死我?”
桑落低头认错道:“奴婢知错。奴婢只求三少爷不去当这个附马。”
她将头磕在地上,哀声道:“只要二少爷能保全性命,奴婢任打任杀,死不足惜。”
王笑默然不语。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叹道:“我还当你是个聪明的。”
桑落愕然。
王笑骂道:“你就没想过你毁了我的名声,王家便是欺君之罪,一样逃不过去?”
他指了指桑落,尤有些忿忿。
“事到如今,是我不去当附马便能保全二哥吗?这世上有多少人想活下去而不能,保全一个人那么容易吗?二哥若要报仇,又岂是我当不当这个附马能改变的?偏你这丫头还想打死我,你这笨丫头救得了二哥吗?”
桑落眼中泪水又流下来。
王笑又骂道:“我看你这女人也是个心肠狠毒的,为了你的心上人,谁都可以不顾。”
说到这里,他想到缨儿也是被她三言两语急病了,更是气愤。
“你忙来忙去,尽是想从我身上下手。若有这心思,还不如去劝劝你的二少爷……”
桑落的身子轻轻一颤。
良久。
“奴婢不过是个丫环,我还能如何呢?”
“二少爷心中从未有过我,我又如何去劝他?”
“我和缨儿、潭香一起长大,小时候我才是最笨的那一个,这些年我跟着二少爷学了很多,但再怎么学,我也没学会怎么去阻止他……”
她瘫坐在地上,哭道:“若有选择,我多希望二少奶奶还在,二少爷还能再笑一笑。可是她不在了,我又能如何呢?我一个丫环,永远不可能替代得了二少奶奶啊……”
“我就是狠毒。但我一个女子,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人便已是我的全部。但凡能保住他一条命的方法,我总归要试一试。”
“哪怕是他知道我在背后做了这一切只为了阻止他,让他打杀了我,许是我死了,他能明白过来,不去报仇了呢?”
……
王笑看了桑落一眼,颇有些无语。
却听她又哀求道:“三少爷如今也有了心上人,不娶公主好不好?三少爷娶了这楚朝的公主又有什么好?二少爷说过,这个楚朝马上要亡了。”
“奴婢知道自己之前做的都是错的。”
她竟是从怀中掏中一叠银叠与地契出来:“这是二少爷为家人在南边置的宅子,三少爷你可以带着缨儿和这院里的姑娘远走高飞的。”
王笑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竟是被家里的丫环贿赂了。
“我的事你别管。”他冷冷道。
生气也好,惊讶也罢。重生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今天有了答案,更多的还是释然。
自己挨了一棍子。
王珠却是失去了一生所爱。
如些想着,王笑有些觉得有些萧索起来……
他也懒得与桑落再多说。
“你以后不许再盯着我,也别再插手我的事,更别想杀我掳我坏我名声。至于二哥的事,我会找机会和他说。”
“三少爷……”
“都说了我会跟二哥商量。”王笑皱眉道:“你以为我很想娶什么公主?”
桑落听了这话愣了一愣。
王笑道:“难道我还能看着二哥去死?”
桑落很有些惊喜,一抬头,却见王笑已开了门走出去,嘴里还喊道:“冷死了。”
他双臂环抱,摸着身上单薄的中衣,便打算回唐芊芊那暖和一下。
才出屋子,转头一看,却见有两个人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院子里。
不是王珍与王珠又是谁?
王珍比刚出狱时气色要好不少。
王珠却还是那一脸刻薄的表情。
看着衣衫不整的王笑走出来,身后跟着梨花带雨的桑落,两人自然也不会误会什么。
先开口的是王珠,他朝王笑指了一指,向王珍道:“可有大哥年少时的风范?”
王珍摇了摇头。
王珠向王笑骂道:“不像话!”
桑落怯怯走过去,在王珠面前跪下来:“少爷。”
“回头再处置你。”王珠淡淡道。
桑落便站起来,不声不响地立在王珠身后。
王笑道:“大哥二哥既然来接我了,那便走吧。”
他语气颇有些从容。
走了两步,他还平静地说道:“昨夜从王督公那出来,懒得回家里叫门,便在朋友这借宿了一宿。”
说着,还指了指庄小运这个‘朋友’一下。
王珍道:“你衣服呢?”
王笑道:“昨夜在太平司扑火弄丢了。”
王珍显然有些不信。
王笑只好一脸讪讪然。
王珠道:“我们不是来接你的。”
王笑一愣。
接着王珍朗声喊道:“严姑娘也好,唐姑娘也罢。有客人登门,也不出来露个面吗?”
过了一会,唐芊芊便带着花枝从屋里出来。
“笑郎,”她袅袅娜娜犹如微风拂柳走到王笑身旁,挽着他的手笑问道:“这两位是?”
王珍的目光已落在花枝脸上,还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果然如陶文君描述的一样,那女骗子带了个丑丫环。
王笑面不改色,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二哥。”
“大哥、二哥。”唐芊芊也不认生,笑语盈盈。
王笑又道:“这是我的朋友,唐芊芊。”
王珍讽道:“姑娘这回想必是做的糖业生意,所以姓唐?”
唐芊芊故作讶然道:“大哥这话是何意呀?”
王珍道:“内子姓陶,闺名文君,恰好在姑娘手上被骗了两万两银子。王某今日,是来替她找场子的。”
唐芊芊竟是笑容依旧,道:“花枝,去把账册与契据拿来。”
不一会儿,花枝便拿着账册与一个盒子过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王珠便拿起账册随手翻了一翻。
第132章 大少爷
唐芊芊缓缓说道:“笑郎心系世间苦难百姓,想以一己之力为各地来京的难民做些事,种粮食、开衣厂、供煤取暖、开棚济粥……小女子被他一番济世之心所感,有心助力,却身无长物,逼不得已,骗了些富家财物,这两万两银子已尽数用来在京郊购地买矿。二位兄长可以看一下,契据上写得分明,这些产业皆在笑郎名下。”
王笑转头看去,只见唐芊芊颜如朝露,带着让人如浴春风的笑容。
他一向是知道她演技好的。
却没想到这么好。
那边王珠放下账本,又翻了翻盒子里的契据。
“东西不假,她竟还垫了一千多两。”
被骗的两万两银子如今被还到弟弟名下,王珍只好摇摇头苦笑起来。
王珍便道:“当时你对文君亦是如此,借一千两,便还一千一百两。手法如出一辙。”
唐芊芊莞尔道:“大哥这就是莫须有之罪了,那不妨等到我找笑郎伸手要什么东西时再来指责小女子。”
王珍苦笑不已,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唐芊芊挽着王笑,小有些得意道:“谢大哥夸赞。”
她半点惊慌之态都没有,竟像是在与家人玩笑一般。
王珍与王珠对望一眼,叹道:“二弟来问吧,反正你向来刻薄。”
王珠便向唐芊芊道:“张恒是你杀的,故意嫁祸我兄长。你也是故意骗我大嫂、接近我三弟。”
他神色比王珍冷峻得多,冷冷道:“事情我已查清楚了,你不必否认。只须说,为何要打探我王家?”
唐芊芊捋了捋头发,脸上笑意更甚。
她看了院中几人一眼,忽然道:“这可是二哥让我说的哦。”
语气有些顽皮。
王珠淡淡道:“说。”
“三年前,唐中元还在河南被官军追得四处逃窜,当时却一个秀才去投奔唐中元,还献策让其绕道太原,攻忻州、代州,破宁武、居庸关直逼京城。那秀才还说,他主家是京中大户,买到了消息称建奴举兵逼进了大安口,京城或有危局。又言他主家已重金收买了宁武官守将和京师三大营的将领,到时可为义军内应……”
唐芊芊一席话说完,王珍与王珠已是脸色大变。
王珠道:“别说了。”
“小女子偏要说。”却听唐芊芊又道:“对了,那秀才还说他主家在保定藏了一批粮食,让唐中元到时可派一支轻骑直扑京城,火中取粟。”
“可惜,那时候唐中元只当那秀才异想天开,并未听取此计。后来京师果然遭建奴围困,唐中元错过良机,追悔莫及。那秀才在义军中呆了一个月,听到京城解围便暗自离去。之后义军派出细作到保定府,果然找出了那一批粮食。”唐芊芊笑道:“对了,那秀才名叫劳召,小女子前段时间刚打听出大哥以前身边的小厮就叫醪糟呢。”
王珍道:“你要如何?”
唐芊芊笑道:“刚才这位姑娘与笑郎在屋内的谈话,小女子不小心听到了呢。”
“你!”桑落登时脸色一遍。
“想必两位兄长也能猜到,小女子是义军安排到京中的细作。而当时派劳召到义军中的,便是两位兄长吧?”
王珍与王珠冷着脸只是不应。
“义帅与高才失之交臂,极为抱憾,吩附过小女子一定要找出你们来呢。”唐芊芊道:“此前小女子已借张恒一案试探过两位了,二哥行事果决,又藐视王法,实乃我辈中人。但一直到刚才,小女子才明白这其中原由。昏君无道,皇家与二哥有这般深仇大恨,何不就此投靠义军,共攘盛举?”
王珠冷冷道:“不感兴趣。”
唐芊芊道:“却也无妨。本来呢,小女是想着,大哥落了狱,二哥劫狱的时候我们帮一把,也就水到渠成了。如今却遇到了笑郎。”
她说着,挽着王笑道:“笑郎有悯人之心,治世之才。等义军得了天下,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相佐之士,小女子倾慕不已,便以身相许了,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王笑倒是早猜到她是反贼细作了。
仙人跳这件事,去坑富商多好,何必去坑官员?
他确实也有傍她的心思。
除了他也没几个人如今便想要傍反贼……
但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之间有几分情愫,他也不太分得清。
此时被唐芊芊挽着,他心中更多的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感。
那边王珠又冷冷道:“我说了,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
唐芊芊笑道:“我也说了,无妨呀。如今义军已能攻下潼关,便有了问鼎天下的可能,我们等得起。说起来,二哥想要杀太子,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帮一把。笑郎想要救难民,我们也可以帮一把。等万一哪天义军进了京城,小女子也还能为王家作保。怎么想对你们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呢。”
王珠道:“不需要。”
唐芊芊道:“小女子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让两位兄长成全我与笑郎。这都不许吗?”
王珠道:“我既不喜欢被人利用。也不会让王笑接近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
唐芊芊颇有些失望地样子,转过头对王笑道:“说了这么多,他都不许,你这二哥太不近人情了。”
她说着,微微撅着嘴,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王笑轻轻拍了拍的她的手,放她先放开息。
他往前走了两步,环视了院中的几人一眼。
这一切事说开之后,其实让他觉得有一点点失落。
虽然事情没说开之前,他心中也知道所有人之间彼此都在利用对方。而且他自己也是在利用他们。
但他不爽的地方却在于——
“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子啊?”
王笑指了指王珠,道:“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一言不合就把我卖了,我跟谁在一起你还不许。”
“还有大哥,你也是个帮凶。”
“还有你这个女人,我跟谁在一起,需要被允许吗?老子既然把你推倒了,自然会对你有个交待。”
“娘希匹!”
只穿了中衣的少年似乎有些感冒,他吸了吸鼻子,用有些瓮声瓮气的声音接着说道:“告诉你们,谁也别想把我当痴呆,当小孩子哄骗。我王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环顾一看,众人神情如常,皆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似乎有些不够气势。
王笑便恨恨加了一句: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上谁就上谁!”
第133章 训儿子
王珠也好,唐芊芊也好,甚至是王珍。其实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但王笑在试着学会与他们相处,接受他们这些大逆不道、弄虚作假、助纣为虐的缺点。
因为他知道,王珠的刻薄也好,唐芊芊的欺瞒也罢,这些他们性格中卑劣的成分,其实是他们活在这个世上的保护壳。
若是可以,谁不想堂堂正正地活?
如果是生在自己原本的时代,桑落这样正值花季的少女又何必在这些阴险算计中日复一日地担心着自己的心上人?
王珍、王珠、唐芊芊、桑落,此时院子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利用、欺瞒、计算过王笑。
王笑可以一刀杀了乔元基,两刀砍伤钱成,三棍子打死卫奇。但,此时却拿他们有些无可奈何,因为他们也是他活在这里的最大助力与最亲近的人。
此时王笑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我是个大丈夫。”
作为两个兄长的三弟,作为唐芊芊的男人,他可以担得起他该担的负责。
他对唐芊芊道:“你是反贼也好、骗子也罢。如今你成了我的女人,我便会对你负责。”
他对王珠道:“你既然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你要做什么事我自会帮你,还要做得更稳妥。”
一番表态,王笑本以为自己会很是霸气侧漏。
他其实想向他们展露一下自己的成熟稳重。
可惜,鼻音太重,丝毫未将这种气场显出来……
唐芊芊倒是极给他面子,展颜笑着“嗯”了一声,还用力点了点头,显得极有几分欣喜,一幅小女儿姿态。
王珠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冷冷道:“我的事你少管。”
王笑一滞,便顶了一句:“那我的事你也少管。”
“我是你二哥!”王珠拿手一指,骂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跟我回去。”
他气势极盛,说到最后,却只是一句‘跟我回去’。
事实上,看着被选为附马的三弟在面前吸着鼻子,连外衣都没穿就在维护真心喜欢的女子。王珠心中亦觉有些亏欠。
王笑道:“那你们也别找芊芊麻烦。”
王珠淡淡道:“我懒得管你。”
说着,便转身住外走去。
王笑便有些高兴起来,看来自己与唐芊芊是逃过一劫了。
两个兄长气势十足地来,又气势十足地回去,其实半点便宜没占到。
他便“哦”了一声,跟在王珍身后走去。
临走前他还特意交待庄小运把院里的几只鸡带上。这件事却是他与唐芊芊商量好的,花枝一点方法也没有。
……
兄弟三人各怀心事才走进了王家,却被王康逮了个正着。
“孽子!孽子!”王康怒骂了两声,也不知是在骂谁。
王珠自认为不是在骂自己。他朝左右的兄长与三弟各看了一眼,淡淡道:“父亲要教训儿子是吧?请便吧。”
说着,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竟是直接转身就走。
王笑与王珍对视一眼,皆有些无奈。
“你们两个孽子!给我跪下。”王康喝道。
王珍自嘲一笑,乖乖跪了下去。
王笑却是仗着自己脸皮厚,讨饶道:“父亲,儿子又做错了什么?”
王康气极而笑,道:“装疯卖傻的孽子,还敢问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又做对过什么?”
王珍自己还跪着,却还是替王笑解释道:“父亲,三弟昨夜帮官府扑火,今早又染了风寒,且饶了他这次吧。”
“饶了他这次?”王康气极:“诸多劣迹,老子还一次都未罚过!趁着这逆子还未真当上附马,老子还教训得了他。今日必须将他狠狠罚一顿!”
说着,他向王笑骂道:“逆子,一会再收拾你。”
“倒是你,”王康又一指王珍,喝道:“从小让你读诗书,没想到读来读去读成了个呆子。”
王珍苦笑一声,也不言语。
他只当王康气自己在外与张恒有口角,惹了太平司的人上门。没想到耳边却忽然听王康道:“你去写封和离书,与文君和离了。”
‘和离’二字入耳,王珍猛然抬起头。
就在几天前,王康还在拼了命地保住他这段婚姻。此时却已是语气淡漠,仿佛只是在吩附一桩寻常事。
王珍喃喃道:“父亲?”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王康。
那一句“你要是敢写和离书,老夫与你恩断义绝!”言犹在耳,竟是时移事迁,人心易变……
“听不懂吗?”王康低声骂道:“我听说她舅父白侍郎被弹劾了,东厂正在彻查此案,那可是东厂!万一被查出来,可是要连累亲族的大罪!”
王珍嘴里嚅嚅了两下。
王康怒其不争地又是狠狠指了指,骂道:“你这个呆子,还不快去写。”
王珍道:“孩儿不想和离。”
“不想?”王康气道:“为父活到这把年岁了,做几件事是因为‘想做’才做的?你不想和离?那你就去休了她!”
王珍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孽子,蠢东西,你想害死我们王家满门吗?”王康低吼了一句,“老夫看你是年岁越长越是蠢笨。女人哪里没有?等度过这一难,你想娶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王珍自嘲一笑:“我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过?”
“前几年我少年轻狂,本已对不住她。”他低声道:“如今才明白。文君和外面那些女子不一样,她是我的妻子,是虎头和妞妞的娘。往日里再多怨怼,但孩儿今生能相濡以沫的是她,能相持到老的也是她……”
“蠢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王康恨恨骂了一声,道:“老夫没有闲功夫劝你。老夫今日是在命令你!”
“孩儿不和离。”
“父为子纲!你不愿也得和离!”王康说着,喝道:“来人!将这个逆子绑起来。”
王珍转头看去,却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走了进来。
王康却是亲自提笔,打算写了一和离书让王珍按手印。
王笑如今重生为十五年的少年郎,此时旁观相看,不免还是要感叹一句——人到中年不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