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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怪诞的表哥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txt下载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章 木盒子

    王笑耳中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手心里的温热传上来,一时便有些手中无措起来。

    这……是要干嘛?

    他支起身就想跑,却发现自己被压得死死的。

    也不知这女人哪来那么大的气力,竟是难挣脱。

    两个的气息都变得有些重,葛氏也愈发意动。

    她能感觉到王笑起了变化,便更加有些上头。

    磨蹭了几下,她便开始解他的腰带。

    王笑实打实地吓坏了!

    混乱持续了一会,他终究还是在场面不可控制之前,捉着床角将自己拉了出来。

    忽然,感到腚上凉嗖嗖的,他低头一看,却是腰带已经被葛氏握在手里。

    她脸上带着红霞,衣衫不整,显出一片白腻。

    其实,让人极有些意动。

    王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决心,他一手抱住那个木盒,一手提着自己的裤子便往门外跑去。

    慌慌张张地开了门,他跑出院子。

    才出来,却见那边有五六个婆子往这边大步赶来。

    王笑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躲在院墙后面。

    他倚在院墙喘了好几口粗气,却见院子里那些婆子大声嚷着“家里进了贼了,保护好二少奶奶”之类的话。

    这一刻,他心中庆幸不已。

    也不知为何,那群婆子在院子里找了很久也不走。

    因有一个婆子守在路上,王笑也不敢从墙后面出来,只好一直躲在那。

    忽然,隔着院墙他听到一个婆子说道:“没找到?”

    另一个婆子应道:“分明看到他往这边来了。”

    “那屋里我仔细翻过了,藏不了人的。”

    “还能藏到哪去?”

    那婆子恨恨道:“找着也没用了,又没捉个正着。”

    王笑才想起来,这是崔氏院里的崔嬷嬷和纪嬷嬷啊。

    这两个婆子居然是来捉自己的?!

    又过了一会,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怎么了?”

    这是王琮回来了……

    王琮基本是明天上午才回家,给父母请个安,演个孝子贤孙的样。

    今日才到家,他便听说府中进了强盗。

    王琮吓了一跳。

    他急忙忙地回到屋里一看,果然,那大衣柜被人移动过,地砖下的木盒也不见了!

    葛氏傻愣愣地坐在榻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谁来过?!谁来过?!”王琮怒吼道。

    谁他娘的偷了老子的钱?!

    他也顾不上葛氏,跑到外面,一把拎起崔嬷嬷的领子,骂道:“死婆子,是不是你们拿了我的东西?!”

    崔嬷嬷吓了一跳,头摇得和波浪鼓似的。

    “老奴什么都没拿……”

    王琮气急败坏地在每个婆子身上都摸了一遍,将这些婆子们都弄得一愣一愣的。

    “都进来!你们谁都别想出去!”王琮吼了一声,又交待葛氏看住她们,不许这些人出院子。

    他则走出来,怒力稳住心神,仔细探查着周围的痕迹。

    看着院墙边折断的树枝,王琮往院子后面绕去。

    他在院墙后绕了一圈,却是也没见到人影。

    突然,王琮一抬头,见到有个人正抱着自己的木盒子往路那边跑着……

    王笑极有些懊恼。

    如果自己的腰带还在,自己绝对是能跑掉的。

    这年头又没有松紧带,一旦没了腰带,这裤子就老往下掉。

    他努力跑着,突然后脑勺又被人干了一下。

    痛倒是没有很痛,但接着衣摆又被人扯住,用力一拉。

    王笑便摔在地上。

    他一回头,便看到王琮那张神色狰狞的脸。

    一看到这样的表情,王笑便知道就是这个二堂哥打的自己。

    或许就是像今天这样,冲着自己的后脑勺重重来了一棍子。

    “给我!”王琮扑上来。

    王笑一脚踹在王琮腹间。

    “来人,二堂哥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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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小运见到秦小竺的时候很有些吃惊。

    原来她就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匪徒……

    他只当秦小竺也是来替王笑打探西府的,于是过去假模假样地与秦小竺打了几招,实际上却是引着她到了围墙边,好不容易才将这个把府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女强盗‘赶走’。

    庄小运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有人大声喊道:“打起来了!少爷们打起来了!”

    他眼皮一跳,快步跟着一群人便往那边赶去。

    他越走越是心慌,这分明是往王琮院子里的路啊。

    果然其然,到了地方一看,在地上厮打的果然是王笑与王琮,周围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群人在看。

    让庄小运有些诧异的是,占了上风的居然是王笑。

    王笑正按着王琮痛打。

    王琮今年二十七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偏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很是有些虚弱。

    下一刻,他又挨了王笑重重一拳。

    这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怕是完了。

    那木盒子被带了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眼,事情显然是捂不住了。

    自己居然没能从王笑手里将它抢回来!

    昨夜不该让杏花楼那三个姑娘一起上的。

    “此非战之罪……”

    王琮叹了口气,仰躺在那里,放弃了反抗。

    王笑见他如此,也不再打,喘着气向四周看去,心中思考着接下来如何应对。

    忽然,他看到葛氏混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腰带丢在地上。

    王笑便松了口气,暗道这个二堂嫂还不算笨。

    小径那边,王秫与王康联袂走来。

    接着便是“逆子”、“孽畜”之类的喝骂声此起彼伏。

    有人将地上的木盒子捡起来递给王康,王康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嫌恶,也不伸手去接。

    王秫讪着一张脸,有些无奈地接过了那木盒。

    让人将王笑与王琮双双按住,王康便喝骂道:“将这两个孽畜带到厅上来狠狠地打。”

    一行人到了厅上,王康与王秫分别在上首坐下。

    王秫随手将那木盒丢在案上,拍了拍手,喝道:“说!因何打架?!”

    王琮身子一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王笑道:“我拿了他的东西。”

    自家儿子自家知,王秫有些嫌弃地看了那木盒子一眼,道:“这败家子能藏什么东西?无非又是些娼人的亵衣或头发,笑儿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王笑极有些无语,心道这二堂兄竟还有这样的癖好。

    王康抬手一指,破口大骂道:“这孽畜也不是好东西!装傻卖傻,顽劣不堪……”

    王笑神色淡淡的。

    今天这事他又不亏心,没什么好怕的。

    忽然,他看到王琮向自己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王笑一愣。

    这二堂哥都要杀自己了,还敢让自己打掩护?

    心可真大……

    好不容易听那边王康歇下来喘气。

    王笑正要开口。

    忽然又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嚎陶大哭声从门外传来。

    “大伯父、爹,孩儿委屈啊……上次我就说我不认识那女强盗,爹你偏偏不信,偏偏要打我!这次孩儿才算是搞清楚了,那分明是王笑在外面惹的风流债,人家是来找他的,凭什么打我?!今天孩儿又被那不讲理的女强盗痛揍了一顿,孩儿委屈啊……”

第105章 王老五

    王笑并不急着揭发王琮。

    他打算观察一下王珰为何会跑出来冤枉自己在外面有什么“风流债”。是为了替王琮洗白?还是这其中有些误会?

    这一家子人成天总想陷害自己,却也不会找些新鲜些的借口,这让他心中颇有些嫌弃。

    王珰嘴里大喊着,艰难地走到了厅上。

    “伯父、爹,你们看,那女强盗又将孩儿打了一顿……”

    他此时看起来确实很有些惨。

    裤子上被血洇湿了一片,想必是前两天挨打的伤口裂开了,脖子也有些梗着,脸上肿了一大块,还少了一颗门牙。

    王笑虽是被他控告了,此时看向他的目光也带着同情。

    见王笑盯着自己看,王珰便道:“你还看,就是你的女人打的。”

    王琮连忙跟着说道:“我也被笑哥儿打了……”

    王秫并不打算在自己院里骂侄子,便冲自己的儿子骂道:“你还有脸说,定是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先欺负的笑儿。”

    王康却是道:“二弟休要替这孽障说话。”

    接着他怒目看向王笑,叱道:“上次在东府惹事,如今还跑到西府来打人,为父今日便重新认识一下自己这个儿子罢。说!因何要打你两个堂兄?!”

    王笑道:“是二堂兄先打的我。至于五堂兄,我根本不知什么女强盗。”

    “你还狡辩。”王珰嚷道:“那女盗强就是你的女人,下手重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就打我……”

    王秫便向王珰骂道:“嚎什么嚎?有什么事好好讲,别一天到晚嗷嗷乱叫。”

    王珰抹着泪道:“孩儿今日老老实实在温书,谁想到上次那个女强盗竟是冲到家里来,还口口声声称是来找王笑的。”

    “找笑儿?”王秫讶道:“你确定?”

    王珰拿手一指王笑,大声控诉道:“孩儿听得清清楚楚,那女强盗口口声声就是来找笑哥儿的。她就是伯母上次说的笑哥儿在外头养的外室。这年头养人不稀奇,但也不能找个这样凶悍的,给家里招灾招祸!”

    “当”的一声重响。

    却王康拿起茶杯重重摔在王笑脚下,溅起一地茶水碎瓷。

    “老子今天要是不教训你,你以后会成什么样?!”

    王康他自从知道王笑是在装痴,便笃定崔氏上次所言是实话,只觉得自己是被这个儿子愚弄了。若不是这两天事多,他本就要找王笑算帐。

    此时‘伯母上次说的’几个字一入耳,他道王笑既是在外面勾搭了什么女流氓,那别的几桩事怕也假不了。

    压了几天的怒气再次顶上来,王康登时怒不可遏。

    “敢与兄长打架,依祖宗家法,老子今日打杀了你这孽畜!”

    王康猛然站起,扬起手就要去打王笑,却被王秫一把抱住。

    “大哥,先别动怒!”王秫急喊道。

    “这些不肖子们!一天到晚给我惹事生非!传出去人家还说是我教子无方。我今天打杀了这个孽畜,便当是从未生过这个装疯卖傻的儿子……”

    王康破口大骂,提起脚就去踹王笑。

    王笑却不是他的孝子贤孙,一闪身便躲过了这一脚。

    “你还敢躲!”王康更怒。

    王笑到现在一直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此时便道:“你们不妨先看看那盒子里是什么,再做计较。”

    “孽畜!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和老子说话?!”

    王笑道:“父亲看过便知。”

    今天这事他又不是不占理,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心中暗道:“等这木盒子打开,到时候看你们还有没有心思教训我?”

    三十几万两银子的大事面前,打架算什么?

    王康见他脸上一派从容自若,便冷哼道:“到现在还敢嘴硬。”

    他心中带着‘让你挨打得心服口服’的想法,伸手拿起那木盒。

    王琮闭上眼,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

    王康正要打开……

    “父亲、二叔。”随着这句话,王珠走了进来。

    他大步走到王康身前,自然而然地接过那木盒,淡淡道:“车马都在门外等着,父亲与二叔竟还有闲心在此管教子侄。今天京酒商会的那些人可是来都不善。”

    王珠语气不算恭敬,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王康冷哼一声,指着王笑道:“你这三弟若再不管束,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

    “父亲如今该忧心的远不止三弟。”王珠随手打开那木盒,往里瞥了一眼,淡淡道:“哦?琮哥儿竟还有保持着这般雅趣。”

    听到‘雅趣’二字,王秫便又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王琮一眼。

    王琮却如蒙大赦,脸上有一种“终于活过来了”的表情。

    王康便向王笑大骂道:“因为琮哥儿这点爱好,你这做弟弟的便能打他?”

    王笑却是盯着王珠呆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二哥这是在偏袒王琮?

    不对!

    王琮藏钱之事,居然是二哥的手笔?!

    哈……

    也是,那些会票加上江南的产业,算下来价值三十多万两银子的资产。以王琮的能耐,想瞒着人吞下这么大笔的钱绝无可能。

    早应该想到的,也只有二哥王珠有这样的本事!

    他为何要这么做?

    自己被打闷棍与二哥有关吗?

    王笑一时极有些迷茫……

    却见王珠冲自己点了点头,目光似乎在说:我回头与你解释。

    王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话。

    王珠又对王康与王秫说道:“三弟交由孩儿管束吧。今日京酒商会之事极为关键,走吧。”

    王康怒气未消,却还是暂时压了下来,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王秫指了指王琮,摇着头跟了上去。

    这件事竟是被王珠这样三两句话就抹过去。

    王珰失望至极——上次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父亲打了一顿,今天王琮和王笑可是打架啊。

    这是明明确确犯了家法的。

    父亲王秫执家不公。凭什么只打自己,不打他们?!

    思及至此,王珰连忙追出去,喊道:“大伯、爹,怎么能不教训他们?二哥本就不着调,笑哥儿更是故意让那个女流氓来打我,不过是因我上次没顾好他,害他挨了一棍……”

    王笑猛然转头看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原来这小子才是知情的。

    却见王珰跑过去拉着王秫的衣服,嚷道:“爹,笑哥儿可是和女流氓相好上了!他还让她来打我诶……”

    却听王珠淡淡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抄家的罪。”

    王康与王秫猛然反应过来——王笑可是要尚公主的。

    “闭嘴!不成器的东西。”王秫忙喝道:“给我管好你的嘴!”

    王珰登时愣在那里。

    王秫在他手上重重打了一下,又骂道:“松手,没看我与你伯父正忙吗?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手背上有些痛,王珰心里更痛。

    他实在是对这个家太失望了。

    就因为二堂哥罩着王笑,自己被人欺负了还得咽下这口气……

    他早就觉得自己在众多兄弟中不受父亲喜欢,此时更是心灰意冷。一瘸一拐地往自己院里走去,却见碧缥已然等在那里。

    王珰便抱着碧缥哭了出来。

    “碧儿啊,我没能帮你把场子找回来……笑哥儿的女人打了我的女人!结果,我们还是让人白白欺负了……”

    碧缥登时便有些又好笑又心疼。

    闹了半天,少爷却是想替自己将场子找回来。

    她只好拍着王珰的背安慰道:“没事呢,堂少爷找了那样坏的女人,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碧儿啊……”

    这天上午,还有些懵懂的王珰哭得颇有些伤心。此时他根本没想过,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自己会被那个堂弟连累到很多很多年都不得安生。

    比如此时,王笑就在对庄小运吩咐道:“去把王珰知道的事都撬出来。”

    庄小运道:“他皮薄肉嫩的,想必用点刑很快就能招。可以吗?”

    “当然可以……”

第106章 耿正直

    当罗德元喊出那句“臣要弹劾巡捕营”的时候,并未想过自己的一句话会影响别人的一生。

    耿当也不会知道自己被下狱,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御史一句弹劾。

    都察院巡城御史亦有维护京师治安之责。所以巡捕营风纪不正的案子,延光帝便随口交给都察院办。

    一大早,巡城御史便冷着脸坐在了巡捕营张都司的公房内。

    他的来意是:

    你们巡捕营败坏风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我们巡城御史还不知道你们背着我们赚了这么多银子。

    这银子往后怎么分,你巡捕营要拿个定论出来!

    巡捕营都司名叫张永年。

    张永年原是蓟镇游击,兵部给他的评语是‘颇知兵事’,因此才升任了巡捕营都司。

    他并不是个迂腐的人。

    面对巡城御史,他便将准备好的孝敬拿了出来,还承诺以后每月都会有一份。

    若非这案子是陛下亲口吩咐的,此时便可以皆大欢喜地结案了。

    但此事既已上达天听,并还需要一个替罪羊。

    张永年便提议拿营中的千总袁庆来背这个锅。

    没想到巡城御史大摇其头。道是自己来之前已经做过调查,袁庆是有后台的。

    ……

    到最后,这桩上达天听的大案,却是由入营不到一个月的新兵耿当背了这个锅。

    因为营中有人举报耿当入职以来收受贿赂,还提供了证据。

    那证据是一张耿当画了押的收条,上面写着“今收小柴禾一百二十两纹银,钱货两讫。”

    另外,押入牢中不过几天的庄小运,也是由耿当捉进来并由他亲手放走的。

    一切证据皆指向耿当便是那个败坏巡捕营风纪的老鼠屎,如今都察院巡城御史目光如炬,将案子查清,将这老鼠屎剔了出去。

    想必从此以后风清气正,天下太平。

    当然,所有人心中都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牢犯明码标价、设立天字号牢房、包庇京中贵胄、私派商铺税银、强抢民财……巡捕营的种种糜烂之举,这京中有谁不知道?

    但这样的风气持续了上百年,又能如何呢?

    若真要追查起来,巡捕营哪个人无辜?

    巡捕营查了,五城兵马司查不查?顺天府衙门、太平卫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再比如,今天如果要处置一个千总……袁庆的连襟是兵部职方郎中,这郎中又是兵部尚书的心腹,兵部尚书牵扯着辽东战局;另一个千总耿叔白呢?他后面站着张永年,张永年后面站着蓟镇总兵,蓟镇总兵又牵扯着京畿防务。

    这便像臭水沟上的一根毛发,看着只是一根毛发,若是想将它拉起来,就得牵出整条水沟里的腐烂的尸体毒蛇淤泥……

    没有人想去动这条臭水沟。

    更没有人会因为罗德元这个蠢货说了一句“嘿,我们来疏理这条水沟吧”大家便去动这条臭水沟,一旦掀起恶臭,所有人都要被熏死过去。

    大家只想把浮着的这根毛发剪断,看不到它就好。

    楚朝便是这条臭水沟,连延光帝都不敢去搅动,何谈一个巡城御史?

    只有平静,才闻不到恶臭。

    耿当并不理解这些。但反正今天点过卯之后没多久,他便被‘革职’下狱了。

    一直到傍晚秦玄策将他赎了出来为止,耿当一共坐了四个时辰的牢。

    出了巡捕营,秦玄策便道:“你昨天救我一条命,今天我还了你半条。”

    耿当一脸茫然地问道:“你知道俺是为啥入狱的吗?”

    “因为巡捕营风纪案啊,一直以来你们收钱放人,把牢狱当作买卖,太可耻了。”

    耿当惊道:“那你还能把俺赎出来?!”

    秦玄策道:“不然呢?”

    “俺们巡捕营如今不是在整顿风纪吗?现在巡城御史都没走,怎么又能收银子?!还把俺放出来……”

    秦玄策便拿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耿当,道:“怪不得让你来背这个锅,傻叉!”

    你以为这天下还有朝纲吗?

    被骂了一句,耿当便有些低落下来,道:“俺叔跟俺说了,这次俺让姓袁的拿了把柄。要不是张都司撑腰,连我们耿千总都要被革职,那就要连落全村人了。是俺自己傻,不冤。”

    秦玄策随口道:“你想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他回头看了一眼巡捕营的校场。

    此时已是黄昏,校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匹瘦马晃晃悠悠在找草吃。

    秦玄策低着头,心中忽然有些义愤。

    若自己不是秦家的子孙,活在这个世道下,会是什么样?

    是不是自己在街上被人杀了,凶手花二十两就能堂而皇之地从牢里走出来?

    呵,如今一条人命哪里还能值二十两?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别处又是如何?

    “俺收过二两银子的贿。”耿当忽然说道。

    秦玄策鄙视道:“才收了二两?你也太怂了。”

    “俺本来不想收,但他们说不收会连累村里。”耿当道:“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俺可能会和他们一样,现在做个收银子的官差,以后估计也是个怕死的官差。”

    秦玄策道:“这天下全是怕死的兵,又不差你一个。”

    耿当道:“但俺爹就不怕死!俺叔说了,那年建奴打进关,大伙都掉头跑了,俺爹愣是没跑。”

    “那你爹如今在哪?”

    “死了。”

    秦玄策翻了个白眼。

    耿当又道:“今天俺在牢里,心里最难受的是啥你晓得吗?”

    “不晓得。”

    “俺后悔收了那两银子。若俺没收,俺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俺冤枉!俺娘说了,做人要行得正站得直。这世上,一事有一事的报应。”

    秦玄策叹了口气,道:“那是那些人骗你们的。”

    耿当问道:“哪些人?”

    秦玄策想了想,道:“那些勋贵、高官、读书人……他们跟你们说要老老实实的,他们自己却不老实。明白吗?报应什么的,就是用来骗你这样的傻叉的。”

    “俺就是信报应。”

    过了一会,耿当又道:“你知道俺爹为给俺取名‘当’吗?”

    “因为你是个傻蛋?”

    “不是。他想让俺敢做敢当,耿做耿当。”

    秦玄策撇了撇嘴,抬手一指,随口道:“我们去前面买鸭油酥饼吃吧。”

    耿当道:“你别瞧不起俺,俺说的是真的。”

    秦玄策道:“我不是瞧不起你。但你想怎样?以后还是不学聪明些,还给人背黑锅?”

    耿当颇有些坚定地道:“反正俺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秦玄策看了耿当两眼,很有些无语。

    他见耿当站那里不走,便又骂了一句“傻叉”。

    又过了一会,秦玄策终究还是咧开嘴笑道:“那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耿当用力点点头。

    “俺收了那二两银子,实在是老后悔了。”

    “反正你也不是官差了,以后也没机会收银子了。”

    “对了,你哪来的银子赎俺?”

    秦玄策忽然笑了笑,轻声道:“我跟明心借的。”

    耿当有些迷茫:“明心是谁?”

    “嘿,你别调侃我。”

    “俺怎么就调侃你了?”

    秦玄策却已懒得再搭理他,道:“那家鸭油酥饼的摊子就在前面不远,我跟你说,那摊主的女儿长得可水灵,还和明心有些像……”

    等两人走过热闹的长街,却未见到那酥饼摊子。

    秦玄策挠了挠头,颇有些着恼。

    耿当便道:“你就那么想吃酥饼吗?”

    “唉,你不懂,她真的有点像明心。”

    秦玄策不甘心,说着便跑到那摊子后面的面馆里去打听为何那酥饼摊子今天不出摊。

    面馆的老板本有些讳莫如深,被秦玄策磨了两句才叹息起来,道是昨儿个夜里那摊主的女儿被一个公子哥抢去了,他们全家人去找了一夜,到现在都没回来……

    秦玄策便问是哪家的公子哥。

    面馆老板自然是不知。

    秦玄策便觉得有些火气堵在心头……

第107章 神经病

    天黑下来之后,王笑便出了门,往积雪巷走去。

    他一天都在思考王琮与王珠的事,也做出了很多猜想。

    真相如何却还是要等王珠回来对质过才知道……

    他与白老虎约的是亥时,此时却还早。但他与庄小运也约好在积雪巷碰面。想必此时庄小运已从王珰嘴里问出是谁敲了自己闷棍。

    王笑心中实在是有些紧张与期待。

    推开院门,却是一道劲风袭来。

    王笑吓了一跳,要是刚才再往前一步,自己大概会被劈成两半。

    只见一柄大刀带着破空之声如龙飞舞。

    “呔!”

    秦小竺大喊一声,收刀止势。

    长刀在地上叮的一声大响,溅起一丝星火。

    王笑眼皮一跳,实在是有些心惊。

    他四下一看,庄小运也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你过来。”秦小竺道,勾了勾手指。

    王笑只好走过去。

    秦小竺便笑道:“想我了没?”

    王笑很是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刀呢。

    同时他又颇有些羞愧。

    自己两世为人,居然还有点怵这个小姑娘。

    于是他便问道:“为何你的气场这么强?”

    秦小竺理所当然道:“因为老子……不是,人家杀过人啊。”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

    “也就十几二十来个吧。”

    王笑:“……”

    秦小竺微微眯起眼,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你不要怕,以后我罩着你。”

    “庄小运没来吗?”王笑转头看了看,又问道:“白老虎他们呢?”

    “嘿。”秦小竺奇道:“你是王老虎。那这白老虎又是谁?可是你在江湖上的同伙?”

    王笑只好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秦小竺便道:“我回来时便未见到旁人。对了,你说你浑号‘老虎’,那你本名叫什么?”

    她样子大大咧咧,眼神中却凝着些威风,很有些不好糊弄的样子。

    王笑便有些为难起来。

    “你可是名叫王笑?”秦小竺忽然道。

    王笑心知瞒不过去,只好点了点头。

    秦小竺又问道:“隔壁邻居王家的三子、淳宁的准附马?”

    “是。”王笑道:“但我家虽然拿粮食酿酒,却不是坏人哦。”

    秦小竺道:“你为何一开始不告诉我?”

    王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朋友相交,贵在……”

    他正说着,秦小竺却是一把揽过他的肩,眨了眨眼,道:“老子,不是,人家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我。”

    哈?

    王笑极是茫然。

    秦小竺似乎想要摆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她试着眨了下眼睛,脖子也转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是吧?”她问了一句。

    虽说是问,她自己却很有几分笃定,又道:“我早就知道,你初见我时便喜欢上我了。”

    哈?

    王笑连忙道:“你怕是误会了……”

    说着,他肩膀又被秦小竺拍了拍。

    “你放心,我问过淳宁了。”秦小竺道,竟有些神秘的样子。

    “什么……什么意思?”

    秦小竺脸上有些自得,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便猜不出你的身份?你租宅子一定要在王家边上,我便早知你是王家子弟。嘿嘿,我前日进宫,听说淳宁选了夫婿,也是清水坊王家的子弟。我便问她,若王老虎就是王笑,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

    王笑一头雾水。

    有什么‘又当如何’的?

    却听秦小竺道:“你可知淳宁如何应我的?”

    “嗯?”

    “她说‘让与你便是’。”秦小竺盯着王笑,颇有些得意。“她将你让给我了。”

    王笑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

    他心中暗道:这小姑娘竟然是有癔症,啧啧。

    进宫?还见过公主?还把我让给你了?

    症状不轻啊。

    他倒是也听说过有些人会有这样的症状,比如会幻想出一些事情,自己信以为真。

    这大概算是一种,精神疾病吧。

    秦小竺见他不说话,却是拿一双眼凝视着自己,便又道:“听明白了吗?淳宁将你让给我了,以后你是我的人了,哈哈。”

    王笑“哦”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摇头。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得了这样的毛病,也是可怜……

    秦小竺见他目光中带着些怜悯,心下一暖,道:“你放心,我不过是答应了她一个小要求作交换。”

    她样子极有些喜意。

    王笑也懒得戳破她,又是“哦”了一声。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有些人那里一句“以后你是我的人了”便算是定了终身……

    秦小竺在他面前站着,摆弄了老半天,见他也不上来拉拉手之类的,心中便骂了一句:真他娘的不解风情。

    正好她也有些累了,只好先把手里的长刀放下,又去开了坛酒喝,一边喝还一边打量着王笑。

    王笑只觉得她的目光很是让人渗得慌。

    与神经病呆在一处总有些不安啊……

    过了一会,秦玄策与耿当回来了。

    王笑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秦玄策打听了一圈也没找出是谁家掳了那酥饼姑娘,心情便不怎么好。

    他见秦小竺回来,问道:“宫中可有给我的赏赐?”

    “滚开!”

    王笑见秦玄策那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只当他在调侃秦小竺的癔症。

    他便向秦玄策打听白老虎在哪?

    秦玄策道:“他昨夜便走了,只说今晚会再过来领你去……”

    说着,他忽然一拍大腿,懊恼道:“我真他娘的傻!”

    “怎么了?”耿当道。

    秦玄策道:“我们今夜不是正好要去劫巡捕营大牢吗?到时候把你一并劫出来就好了。娘希匹,白花了二十两银子赎你。”

    耿当:“……”

    王笑连忙低声道:“你小声些说啊,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着,心中颇有些别扭。

    什么叫‘我们’?还巡捕营大牢?等等,有哪里不对……

    “二十两?”王笑惊道:“我上次赎庄小运可是花了四十银!小柴禾这差价赚得……”

    那边秦小竺却是惊喜道:“劫牢?!谁想出这么好玩的主意?”

    王笑连忙道:“小声些说。”

    “王老三的主意。”却是白老虎一脚踹开院门走进来,大咧咧道:“老子要劫的是刑部大牢,你们别拿巡捕营的木栅栏羞辱老子。”

    “你们小声些啊……”王笑很是无奈。

    这些人,一口一个‘劫牢’地大声嚷,等会别是还没出门就全都给捉起来。

    思及至此,他很是忧心忡忡。可惜没人理他。

第108章 一同去

    秦玄策颇有些吃惊,向白老虎道:“刑部大牢?那可不好劫。”

    “老子又不是没劫过。”白老虎冷笑一声,很有些威风凛凛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语道:“还有两刻钟,且等吧。”

    说着开了坛酒,大马金刀地坐在石桌上喝。

    秦小竺捅了捅王笑,问道:“这便是你的同伙?他娘的看起来手底下沾了不少人命啊。”

    “哎哟,都小声些。”王笑道,“原来白当家还劫过刑部大牢?”

    他心中便笃定起来——怪不得二哥要请白老虎出手,果然是个专业的。

    秦玄策撇撇嘴,嫌弃道:“怕是个吹牛的吧,刑部大牢二十多年都没丢过人,还敢吹自己劫过……”

    “嘿,小崽子懂什么。”白老虎叹道:“当年若不是李督师不肯走,刑部大牢早给老子摸空了。”

    秦玄策吓了一跳,惊道:“你劫过李督师?!”

    王笑拉了拉他,叮嘱道:“嘘,小声些。”

    秦玄策却只拿眼看着白老虎,目光中很有些震惊。

    白老虎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道:“不然呢?我们这些亲兵除了劫牢又能如何?还能替督师翻案不成?”

    他语气中有些萧索。

    都不像那个大咧咧的悍匪了。

    秦玄策摇了摇头,叹惜道:“翻不了的……”

    当年建奴围了京城,这么大的事必须要有人来顶着,若非祖父逃得快,被抄刀问斩的还要算上自己秦家满门。

    酒水淌过白老虎脖子上的纹身。

    仿佛是那只大老虎哭得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秦玄策问道:“李督师为何不肯走?”

    白老虎有些不耐烦,道:“老子如何知道?”

    他仰头将手里的酒饮尽,便把空酒坛往地上一摔。

    碎陶溅了一地。

    “督师说他是读书人,要有气节。”白老虎道:“他娘的,老子如何能懂这种东西?”

    秦玄策便有些无言。

    他心道:我们秦家就没有什么气节,才能一直屹立辽东不倒。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白老虎站起来对王笑道。

    王笑其实是有些紧张——自己就要去劫牢了哇……

    他一转身,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极狰狞的鬼脸!

    !!

    这一下吓得王笑差点坐在地上。

    他拍着心口,凝神看去,却见那鬼脸双目圆睁,张着一个血盆大口,头上还带着两个尖角。

    似乎是什么牛头马面之类的阴差。

    鬼脸又往王笑面前凑了凑,忽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这是王笑第一次觉得秦小竺的声音很好听。

    至少比真的鬼叫要好听。

    “吓到了吗?”秦小竺揭起脸上的面具问道,脸上笑容极盛。

    “你说呢。”王笑依旧心悸不已。

    这黑灯瞎火的,一转头突然见这么个玩样,还用问吗?

    秦小竺忽然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道:“不怕哦。”

    王笑又是一惊。

    只觉得和她在一起,怕是迟早要患心脏病。

    “哈哈哈哈。”秦小竺接着又拿出四个面具来,嚷道:“我带这个恶鬼脸,你们各挑一个。”

    王笑低头看去。

    咦。这不是那个……

    我挑着担,你骑着马那个什么什么……西游记。

    “我要这个。”秦玄策飞快地一把抢过孙悟空。

    王笑还在发愣,秦小竺却已把一个面具套在他头上,端详了一眼,很是满意地道:“你戴这个,唐三藏,哈哈。”

    “像。”秦玄策道:“白老虎、耿当,你们选一个吧。”

    王笑道:“什么意思?选来做什么?”

    “什么什么意思,我们去劫刑部大牢,当然要戴面具啊。”秦小竺道。

    “你小声些啊……还有,你们也要去?”

    耿当讶道:“俺也要去?”

    白老虎皱眉看了看,道:“功夫都还行,去就去吧,但别给老子添乱!”

    王笑道:“不是……这么多人去,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秦小竺道。

    白老虎随手拿了个面具,比划了一下。

    沙和尚对他而言,似乎有些小了。

    于是他又换了个猪八戒套在脸上,大步走去。

    秦小竺便把剩下的沙和尚往耿当手里一丢,道:“走吧。”

    “俺也去?!俺怎么能去劫牢?”

    王笑又好言劝道:“你们小点声啊……”

    秦玄策一把拉过耿当,骂道:“你是不是傻?你都不是官差了,还管这些。”

    耿当道:“但俺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啊。”

    秦玄策翻了个白眼,又嚷道:“王老虎,你要劫的是好人坏人?”

    “好人。”王笑对傅青主这一点还是很信任的,“但你真的小声些说啊。”

    秦玄策便在耿当身上一拍,道:“听到了吧?我们去劫,不对,救个好人。救,行了吧?”

    耿当一时有些迷茫起来。

    他觉得去刑部大牢劫人这事很不正直,但去救个好人这事又很正直。

    “不管了,俺听你的就是了。”

    秦小竺却是道:“老子要把刑部大牢里所有人都放了!管他好人坏人。”

    耿当道:“啊?”

    秦玄策道:“别理她,她故意吓你的。”

    “秦小竺,你小点声啊……”

    五人才走出清水坊,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王笑转头看去,却见一伙官差提着灯笼走过来。

    “是查宵禁的。”耿当低声道:“完了,我们犯夜了。”

    却听那边喊道:“二更天了,暮鼓早响过,禁止出行。你们是什么人?可有疾病、生育、死丧……”

    说着往这边越走越近。

    王笑目光看去,却见到那伙人中却有个自己认得的胥吏,好像叫邓景荣的。

    王笑便轻声道:“那人我认得,我和他说,让他通融一下。”

    秦小竺笑道:“那你就说我马上要给你生孩子了,得去看大夫。”

    “你别闹。”

    王笑便往那边走了两步,好言好语地道:“各位差爷……”

    那些官差见是一个唐僧转过头来,吓了一跳,连忙喝道:“什么人?!摘下面具!”

    邓景荣微微眯了眯眼,只觉得这个唐僧的身形衣着有些面熟。

    他提了提手中的灯笼,正打算细看……

    突然,一张鬼脸出现在面前!

    !!

    邓景荣的老心脏一跳,呼吸一滞眼前一黑,登时吓晕过去。

    王笑正要揭面具,手却被人按住。

    转头一看,却是孙悟空。

    只听秦玄策的声音道:“师父,别怕。”

    王笑很有些无语,再回头一看,只见那个极壮的猪八戒手里已提着两个官差,接着将他们的头嘭的一声撞在一起……

    白老虎随手将两个晕倒的官差丢在地上,淡淡道:“走吧。”

    秦玄策便道:“你这个老猪,还真有两下……”

    话到一半,他居然能感觉到面具后面白老虎神色不善,便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沙和尚挠了挠头,喃喃道:“你们怎么能打官差?俺下午才说要正直……”

第109章 孙悟空

    五人走了很久,从西长安街拐进坡儿胡同,便看到了刑部衙门。

    王笑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夜里与白天的情景还是有所不同。

    月光下,远处的宫墙巍峨伟岸,皇宫西面的这一大片建筑在夜里显得极是空旷与寂寥。

    白老虎戴着猪八戒面具走在前面,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王笑轻声问道。

    猪八戒指了指旁边的小巷子。

    五人便进去躲着。

    一会之后,一队巡逻的官差走过。

    王笑才松一口气。

    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们怎么才来。”

    王笑吓了一跳,却见一个精瘦汉子正蹲在一个板车上,月色中能看到他脸上的山羊胡。

    这人长得颇有些滑稽。

    白老虎道:“钥匙呢?”

    山羊胡道:“嘿,你竟是猪八戒。这钥匙不好偷,得加二两银子。”

    便见猪八戒转头对唐三藏道:“给他。”

    王笑极有些不爽这种办事时加钱的行为,却还是摸了一锭银子出来。

    山羊胡轻轻一掂,“嘻”了一声,便抛了一串钥匙给白老虎。

    “既然雇主出手大方,我再送个消息给你,六扇门的人正搁旁边张相公庙里喝酒呢。你们一动手,必会惊了他们。”山羊胡说着轻笑了一声,又道:“老白你应该知道,那乔元基有两下子,去年他还想捉你。”

    “老子会让他捉吗!?”白老虎轻哂道,“滚吧。”

    “嘻,得了银子,老子喝花酒去。”

    那山羊胡说罢,便在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那边是有酒肉味。”秦玄策的声音道。

    白老虎道:“这些番子近得离,我们且等他们散了再动手。”

    孙悟空的脑袋晃了晃,忽然又道:“我有个主意,你们过来听我说……”

    唐僧、八戒、沙僧、恶鬼听了一会之后,都点了点头。

    场面显得颇有些凶恶。

    “这边都是衙门,到对面去搞些官宅,才好闹动静。”

    “行。”

    五人便又穿过西长安街,在这一片住宅居中逛起来。

    这边的院子虽都不算大,但能住这个地段的基本上都是高官,还都是要上朝的文官。

    秦玄策忽然停下脚步。

    月光下,只见孙悟空不停转头脑袋,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咋啦?”沙和尚走到他跟前问道。

    “鸭油酥饼的味,你闻到没?”

    “俺没闻到。你就这么想吃酥饼吗?”

    “不对,还有血腥味。”

    孙悟空一转身,就往一个胡同里钻进去。

    其余四人便连忙跟上去。

    寂静的黑夜中,忽然有狗吠声响起。

    五人便停下脚步。

    只听那院子里有人骂了一句:“别喊了,傻狗。”

    狗吠声渐息,有人推门出来。

    “这板车真重。”一个汉子的声音说道。

    “嘿,躺着三个人呢,能不重吗?”另一个汉子道:“你知道不?死人可比活人要重。”

    “我能不知道吗?我又不是第一次运。”

    “被我们少爷打死的算运气好,能由我们俩亲自送到万明寺的湖里抛尸,明儿一早他们就能听和尚们念经超度。”

    “哈哈,依我说,把人往胡同口一丢,谁还敢查我们府里不成?”

    “嘿,六扇门本就是我们老爷开的……”

    那汉子正说得高兴,突然,眼前出现一个恶鬼!

    他眼睛一瞪,只当自己果然遭了报应,便要尖叫出来。

    下一刻,嘴巴已被人捂住。

    “姐,你差点把人吓得喊出声了。”

    那汉子转头一看,却见竟是孙悟空捂着自己的嘴。

    而自己的同伴却被沙和尚捂着。

    “我放开手,你别喊,要敢喊,我弄死你。”孙悟空说道。

    那汉子点了点头,拿救助的目光看向唐三藏。

    可惜唐三藏并没有像说书先生讲得那样不让孙悟空打人。

    “你们是谁府上的?”孙悟空问道,说着放开了手。

    “我们可是刑部钱侍郎府上的……”

    “咔嚓”一声响,孙悟空将那汉子头一拧,他便软软瘫在地上,也不知是晕是死。

    沙和尚有样学样地一拧,手里的汉子登时眼一瞪,显得极为痛苦,还疯狂挣扎起来。

    沙和尚无奈,只好在他脑门上一敲,把他敲晕过去。

    孙悟空将板车上的布扯下来。

    却见上面躺着三具尸体,都是头破血流的样子。

    一对中年夫妻穿着粗布衣服躺在那,那丈夫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似乎临死前还在替儿子扛打。

    而死掉的女子脸上还带着惊恐与哀求。

    月亮从云里出来,只见他们的粗布衣服上还渍着许多油。

    风吹过,鸭油味葱花味混着血腥味透过面具吸进鼻中……

    五人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他娘的,昨天我还跟他们买了酥饼。”

    一会之后,孙悟空当先翻进了钱府的后院,马上有狗吠声响起。

    沙和尚便跟着他跃进去。

    “就这家吧。”猪八戒哈哈一笑,道:“老子来抢他娘个精光。”

    唐三藏看着高高的院墙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手足无措。

    接着,恶鬼伸手搂住他的腰,高高跃起。

    在空中的时候,王笑很有些迷茫。

    他转过头,能看到秦小竺面具下白皙的脖颈……

    下一刻,脚落在地上。

    王笑低头一看,却见一条大狗冲自己扑过来,血盆大口张得很开,尖牙上还发着光。

    他登时又是被吓傻在那里。

    “娘希匹!”

    恶鬼骂了一句,抬起一脚将那狗踹飞出去。

    两人转头一看,孙悟空与沙和尚已不见了踪影,只有猪八戒站在房顶上眺望,似乎在观察这宅子里的格局。

    接着,呼喊声大起。

    “进贼啦!”

    “救命啊……”

    ……

    火光亮起,各种声音响起来,刑部侍郎钱承运的府邸便在这个夜里开始混乱起来。

    有人进来是为了发泄报复;有人是为了伸张正义;有人为了打劫钱财;有人是为了好玩……

    这个夜里,钱府的人们便能看到一个孙悟空手里拿着棍子,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

    沙和尚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劝着“我们应该先查清楚”之类的。

    猪八戒拿了个包袱,看着值钱的东西就往包袱里装,若有人敢上前拦便被他一脚踹开。

    接着,一个恶鬼哈哈大笑地牵着一个唐三藏到处瞎逛。

    “贼杀才,这院子真他娘别致。哈哈哈哈,有趣……”

第110章 唐三藏

    远处有人在喊“六扇门的官爷到了”之类的。

    接着,隔着几个道墙有“官差在此,还不束手就擒”的喝骂声传来。

    唐三藏被恶鬼牵着手,样子很有些手足无措,一路小心翼翼地避着地上的碎片。

    因为不会武艺,他很怕被人打上一棍。

    却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才穿过一个回廊,便有一队家丁围了上来,个个手持棍棒。

    “围魏救赵的妙计已经成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是。”

    “那怎么还不走?”

    “娘希匹,我们被人围住了。”

    “呃。”

    “你躲到那边树底下,不然我施展不开。”

    “哦。”

    唐三藏便乖乖躲到树后面。

    他探出头去看,只见恶鬼实在有些厉害,不一会儿便将那队家丁打得七零八落。

    突然,他背上一痛,转头一看,却是有个护院冲自己打了一棍。

    两人大眼瞪小眼……

    那护院其实也颇有些害怕。

    今天进府的几个强人都很是凶悍,虽然这个唐三藏看起来最弱,但谁知道是不是也很能打。

    于是这护卫颇为警惕地踮着脚,将棍子横在身前,以防唐三藏扑过来。

    却见唐三藏看了自己一会,突然转头就跑。

    那护院一愣,连忙拿着棍子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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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朵朵正在洗澡。

    钱家四小姐年方二八,最喜沐浴。

    木桶里水温正好,她还细心地让丫环洒了花瓣。

    才泡了不多久。她忽然听到外面喊声大作,便又惊又慌起来。

    “鹃儿……”

    钱朵朵喊了好一会,却始终不见自己的丫环过来,也不知她打个水跑哪去了。

    她有心爬出来,可是衣服却放在远处的架子上。

    犹豫了一会功夫,听外面哭喊声更甚,钱朵朵还是决定自己出去穿衣服。

    头发上和身上都带着水珠,从木桶中爬出来便很有些冷。

    好不容易翻了出来,钱朵朵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才走了两步。

    突然,门被人推开,有人跑了进来。

    那人先将门关上,倚着门蹲了下来,才转头往这边看来。

    目光相对。

    钱朵朵愣在那里。

    唐……唐僧?!

    她本来要尖叫出来的,但看到唐僧便忘了喊。

    下一秒她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也就不敢喊了。

    她极是惊慌失措地去穿衣服,却因为太慌,弄了老半天都没穿上。

    她只好往榻上跑去,想去拉被子裹住自己。

    才跑两步,湿漉漉地脚在地上一滑,她整个人便摔在地上……

    王笑眼皮跳了跳。

    他很难想像眼前这个小姑娘此刻是什么心情。

    没穿衣服被人看了,然后光着身子摔在地上,还爬不起来。

    自己真的是太不道德了!

    见她实在是爬不起来,他便走过去,拿了一条薄毯给她盖住。

    钱朵朵脸红得像是火烧云。

    她将薄毯盖在身上,撑了一下却还是没能爬起来。

    胳膊上一阵疼。

    却见那唐僧偏了偏头,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才站起来,钱朵朵便像一只受惊地小白兔般一下子缩到墙角。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喊救命。既怕这个唐僧伤害自己,又怕又更多的家丁进来看到。

    过了一会,却听那唐僧扯着嗓子轻声道:“你放心,我也是女子。”

    钱朵朵:“……”

    如果不是现在太害怕太羞人,她可能会觉得好笑。

    傻子才听不出来这是男子的声音。

    却见那唐僧转过身去,又细声细气地道:“我转过来不看了,你擦擦头,穿上衣服吧。”

    王笑其实也很无奈,这种古代的女子,又不能夸她身材好皮肤好之类的来化解尴尬。

    因见她瑟瑟发抖,他便将架子上的衣服毛巾丢了过去。

    过了一会,听身后还没有动静,他便又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不叫,这事没有人知道的。”

    却听到身后的女子声音极细地说了一句什么话。

    “你说什么?”他便问道。

    “能不能……把那个给我……”

    王笑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却见她指着架子上一片布。

    他便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不过是一方绸布,边上还有两条带子,上面绣了一朵莲花。

    绸料还不错,手指一摸还很有些细滑,闻一闻还带了些香。

    要这个做什么?

    他也不多想,随手将这布丢过去。

    窸窸窣窣过了好一会,才听她道:“好了。”

    王笑正凝神听外面的动静,便随意点了点头。

    “大家都是女子,你让我躲一会……”他捏着嗓子道。

    下一刻,他脑袋上一痛。

    显然是被人敲了一下!

    王笑头有些晕,眼前便黑了下来。

    过了大概十几息的功夫,他悠悠转醒,却见那小姑娘正坐在那穿鞋。

    哈?

    小娘皮,有本事用力点把我敲回现代社会啊。

    他揉了揉头站起来……

    钱朵朵很是慌张。

    因为脚还不是很干,她慌张之下,一双罗袜套得乱七八糟,便塞不进绣鞋里……

    她样子其实是有些动人的,王笑却觉得火大不已。

    娘希匹,贼杀才。好心好意对你,你却一转头就敲我的头。

    他便扑上去,径直拨了她脚上的罗袜就塞进她嘴里。

    接着他将她双手捏住,一把扯下罩床的纱缦,将她捆了往榻上一丢。

    “蠢丫头,你该先穿鞋再打晕我的。”他讥讽道。

    此时也懒得再捏着嗓子说话了。

    转头见这小姑娘又开始眼泪花花的一幅很可怜的样子,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又用这招。

    是不是我一心软,你又要敲我?

    王笑便走过去,凑到她面前,故意用凶狠的语气道:“你还敢哭?再哭,信不信老子弄了你。”

    钱朵朵大惊,张开嘴便想喊。

    “呜……”

    下一刻,她将嘴里的袜子吐了出来,重重啐了一口在王笑脸上。

    王笑一愣。

    他摸了一把脸,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的唐僧面具呢?

    他连忙从地上捡起面具戴上,回头又是凶狠地骂了一句。

    “蠢丫头,你还敢摘我的面具?换成别人就灭你的口了,知道不?”

    突然,门外有个家丁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救命!”钱朵朵喊道。

    她极有些期待地向门外看去。

    门外有人“额”了一声。

    门被打开。

    走进来的却是一个……猪八戒。

    钱朵朵大骇!恨不得晕过去。

    只见猪八戒四下一看,骂咧咧道:“他娘的,这屋里竟一点钱财都没有。”

    接着又笑道:“原来你小子好这一口哈哈哈?但今天时间紧,别弄了,走吧。”

    “走吧。”唐僧道。

    猪八戒却是不走,又奇道:“这小妞看了你的脸,你不处理了?”

    一听这话,钱朵朵心中惊恐至极。

    却听唐僧道:“没事。”

    “什么没事?!这里是刑部侍郎家。”猪八戒说着,便向钱朵朵走去,嘴里又道:“你不处理,老子来处理。”

    钱朵朵吓得浑身发抖,眼中惧意极盛。

    忽然,那唐僧拉过猪八戒,也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猪八戒“嘿嘿”一笑,道:“你小子竟还有这一手,那走吧。”

    说着,大步向外走去。

    唐僧便连忙跟了出去。

    钱朵朵手上的布条绑得也不算紧,她挣扎了好一会终于挣出来,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第111章 乔元基

    钱成看着地上的尸体,忽然感到有些百无聊赖。

    仰面躺在那的小姑娘还睁着眼,眼神里满是绝望。血从她额头上流下来,破坏了她原本清秀的面容。

    屋子里有股鸭油酥饼的气味,混着血腥,有些难闻。

    钱成从来不吃鸭油酥饼,那是下等人的吃食,自然不配进自己的嘴里。

    他推开门,屋外的空气中带着些烧焦的气味,府中依旧充斥着杂乱的喊叫声。

    似乎有几个强盗进了府。

    但钱成并不在意,反正六扇门的人已经到了。

    “不开眼的贼盗,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宅子就敢进来。”

    慌乱似乎还要持续一会,钱成便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快打死那个卖酥饼的姑娘。

    但谁让她反抗得那么厉害呢?

    思及至此,钱成又有些烦燥起来,他感到深深的不足。

    为何自己追求左明心那么久,她却无动于衷?

    为何那个讨厌的小子只用了半天,便打动她的芳心?

    为何自己没能那小子杀掉?!

    他今天已经杀了四个人,但杀戮的愿望依旧没有得到满足,始终横亘在他心头让人心烦意乱。

    杀的那四个人不过是贱民,与那讨厌的小子不一样。

    就好像地上那个卖酥饼的姑娘,能和堂堂阁老的孙女一样吗?

    “贼老天,你凭什么如此对我?不公平!”

    钱成在院子里咒骂了一句,咒骂声混着外面的哭喊声,颇有些相得益彰。

    下一刻,院门被人踹开,竟有人回应了他一句。

    “呵,不公平?身为三品高官的儿子,我看你是得到的太多了。”

    声音听着就让人讨厌。

    钱成转头看了看,却是一愣。

    孙……孙悟空?

    却见那孙悟空手上还拿了根棍子,显得很有些滑稽。

    那棍子似乎还是从扫帚上拆下来的。

    接着,又有一个戴着沙和尚面具的汉子跑过来。虽然看不到脸,但面具并未掩盖住他浑身上下那股傻气。

    “是你们!?”钱成猛然认出这两人来,“好啊,小爷我没去找你,你们还敢找上门来?!”

    钱成嘴上叫嚣得厉害,脚下却是溜得飞快。

    话音未了,他人已闪进了屋子里,飞快地关上屋门。

    那边一群官差与家丁追了上来,与孙悟空、沙和尚打作一团。

    钱成死死顶着屋门,却听外面的打斗声持续了一会之后便停下来。

    有人开始踹门。

    他感受着身后的大力顶上来,心中这才开始有些害怕。

    “算你狠,小爷把左明心让给你行了吧?”钱成喊道。

    门外的人不应,又是重重一脚踹在门上。

    钱成背上一痛。

    接着,屋门猛然被踹开,钱成摔在地上。

    他翻身看去,烛光中,那孙悟空看起来有些狰狞。

    钱成想逃,那两个傻叉却是挡着门。

    他慌乱中向后退了退,感觉手上碰到什么湿腻腻的东西,转头一看,却是那卖酥饼的姑娘的血。

    钱成嫌弃地将手在地上擦了擦,求饶道:“大哥,我错了……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争左明心……”

    “我昨天打了你,我,我赔钱……”

    “我爹是刑部左侍郎钱承运,你打我的话会有大祸事的……”

    此时此刻,他实在是害怕自己又被打一顿。

    但在有些人心里,这已经不是打一顿能解决的事了。

    孙悟空与沙和尚推门后,就似乎僵在了那里。

    钱成并未看到面具后面的秦玄策是什么表情。

    但他看到孙悟空握紧了手里那根棍子。

    当先冲出来的是沙和尚。

    他一手拎起钱成,接着碗口大的拳头便击在钱成脸上。

    “嘭!”

    ……

    耿当心中极有些愤怒。

    他这次回村相了个媳妇,对方其实并不好看,甚至长得比一般的男人还要粗壮些。但就是这样的乡下媳妇,也是他辛辛苦苦、加上运气好才相上的,打算好好珍惜一辈子的。

    铁驼村有多少人别说娶媳妇,饭都吃不上了。

    而现在,他连奢望都不曾奢望过的、长相那么水灵的一个小姑娘,就被这个小子打死在了自己面前。

    当这个来自铁驼村的汉子的爆发出来,一拳便将钱成的鼻梁击得粉碎。

    “啊!”

    “让开。”

    孙悟空一棍砸下。

    那棍子砸得钱成身子一颤,像是天灵盖都陷了下去。

    但这毕竟只是扫帚上的木棍,“咔嚓”一声响便断作了两截。

    秦玄策便一把提起钱成的发髻,另一只手一拳重重击在他的腹部。

    一拳!

    两拳!

    秦玄策是决心要打死钱成的。

    他要将他硬生生打到死。

    忽然,有刀从脑后劈下来。

    耿当连忙将秦玄策推开,两人再一回头,却见一群六扇门的官兵围了上来。

    秦玄策更加愤怒起来。

    事实上,彻底激怒他的其实就是这一幕。

    “凭什么?凭什么你这杂种干了这样的事,他们还要来救你?!”

    “去死吧!”

    ……

    乔元基今天本来领着一众弟兄在喝酒,听说侍郎府进了盗贼便匆匆赶过来。此时一刀救下钱成,他心中不由大呼庆幸。

    飞黄腾达,或许便在今日这一举了。

    乔元基本是漕帮中人,后来遭了难才进京混了个衙役的差事,如今虽当了捕头,却依旧觉得不如意。

    这几年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虽有一身技艺,但再怎么混也就这样了。可若是能靠上钱侍郎这一棵大树,三品高官手缝里随便漏点下来,也比今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好过太多太多。

    往常自己连钱侍郎的门下走狗不算,今夜之后却可能可以成为他的心腹。

    思及至此,乔元基岂敢不卖力?

    指挥着手下人与那孙悟空和沙和尚打了一会,乔元基便看出来,这便是昨夜那两小子。

    “哈,这年头竟还有这样的事,被高门子弟欺负了,居然敢找上门报复?”

    秦玄策与耿当身上都带着伤,慢慢便落在了下风。

    乔元基冷笑着,看准破绽便是一刀劈过去,在孙悟空背上划拉了一道大口子。

    “拿下他们!”乔元基喝道。

    下一刻,却又有一个大汉陡然从屋顶跳了下来,一脚踩在乔元基肩上,另一脚冲着他的头便狠狠踹了一脚。

    乔元基吃痛,在地上一翻,站起来凝眼一看,便喝道:“白老虎?!”

第112章 钱侍郎

    那戴着猪八戒面具的大汉一招偷袭得手,本来正有些得意。此时被人喊破,登时便有些气恼,骂道:“你他娘的瞎吗?老子像是白老虎吗?”

    “蠢贼。”

    乔元基冷笑一声,提着刀便上去打。

    那边却又有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强盗冲上来,出手干翻了几个官差,大声招呼孙悟空撤。

    “风紧,扯呼!”猪八戒大喊道。

    那恶鬼似乎觉得有趣,便跟着大喊道:“扯呼扯呼。”

    听声音却是个女孩子。

    乔元基喝道:“拦住他们。”

    沙和尚便拉着孙悟空跑。

    偏偏那孙悟空却是不走,嘴里嚷着:“傻叉,我不走,我要弄死那厮!”

    “我要弄死那杂碎!”

    ……

    钱府中一片混乱,府邸的主人钱承运却还是好整以暇。

    月光清晖中,钱承运负着双手站在二楼的凭栏上,看着院中的场景。

    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门客,马茂实。

    二人本在商议公务,但既然府里进了强盗,出来一观却也无妨,便当是休憩一下。

    “大人可以放心了,二公子已被救出来,安然无恙矣。”马茂实抚须说道。

    钱承运点点头,随口问道:“那个六扇门的捕头,名叫什么?”

    “乔元基。”马茂实道:“属下嘱咐他办了几次事,都处理得不错。对了,二公子也时常派他差事。”

    钱承运自然不会说‘你们又非官身,岂可国器私用’这样的扫兴话。

    他叹道:“多事之秋啊,如今东厂再开,六扇门势必要受到挤压,是需要一个强势之人来坐镇。”

    马茂实便在思索他的意思。

    钱承运讥讽一声,道:“荀毅老迈无能,与尤开济相类。”

    荀颜是六扇门总捕头,尤开济却是钱承运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

    “大人实在是一心为公啊。”马茂实便送上一记恭维,道:“家中进了贼盗,大人却还面不改色、心忧国事。若换成尤开济之流,此时怕是已吓晕过去了。”

    他自然明白钱承运的意思,看了楼下院子里的乔元基一样,暗道这小子好运。

    依马茂实所想,今夜便可以向乔元基透点口风,让他给自己送些银子,自己则保他一个六扇门总捕头。

    “弄死他们!”那边院子里,钱成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钱承运目光落在钱成身上,却见自己这个二儿子被一群家丁围着,指着那几个盗强叫嚣。

    “不成器的东西。”钱承运便骂了一句:“与几个毛贼置气,能成什么气候?”

    他长子已中了进士,在南边当县令。他便对这个养在身边的二儿子疼爱多过管束。此时虽是骂了一句,语气却也不甚严厉。

    能做到三品高官,钱承运什么世面没见过,又岂会将几个毛贼放在眼里,借着夜风与月色便再次侃侃而谈起来。

    “本官如今已不打算再支持左阁老,成儿与左家的婚事怕是有些不妥……啊!”

    话音未了,钱承运猛然惊骇地“啊!”了一声。

    马茂实亦是张大了嘴,震惊不矣。

    “啊!”

    有人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里提着刀冲了出来,对着钱成便狠狠劈了一刀!

    从二楼看去,只见一个戴在唐僧面具的强盗提着刀,有些笨拙地对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钱成比划了一下,又是一刀劈下去!

    “成儿!”

    -------------------------------------

    王笑是跟着白老虎一起过来的。

    同伴们在打架的时候,他便藏在屋顶上看。

    听着他们“风紧扯呼”了半天却还是不走,王笑极有些无语。

    在王笑想来,要么就赶紧扯呼,要么就赶紧依秦玄策说的“弄死那厮”。

    他们倒好,耿当抱着秦玄策原地打圈,秦小竺、白老虎和六扇门的人打得不亦乐乎。

    就不能利落点吗?一会还要去刑门大牢劫狱的啊……

    王笑看了一会,却见钱成守在一个月亮门旁边,他前面站了一排家丁,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不如自己去‘弄死那厮’,然后大家‘风紧扯呼’,岂不美哉?

    王笑当然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看着下面四个人婆婆妈妈的样子,他实在有些受不了。

    念头一旦涌上来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王笑低着头,透过瓦片又看了屋里那个卖酥饼的姑娘一眼。

    这是一个要杀人才能活的封建王朝。

    干了。

    他便蹑手蹑脚地爬到屋子后面,缓缓滑下去。

    刚滑下去王笑就惊呆了。

    居然有个官差躲在这里!!

    这是个逃兵,正倚着墙根,很有些紧张地偷偷观察着那边的局势。

    王笑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板砖,屏着呼息,猛然重重一板砖砸在那官差头上。

    一直看着他缓缓倒下去,王笑才松了一口气。

    “楚朝就是你这样的逃兵太多,才打不过满州人。”王笑低声道,“你活该被我打。”

    他说着,捡起那官差的佩刀,猫着腰绕过院墙,脚步轻轻地向钱成走了过去。

    要说紧张当然紧张。

    他也有些犹豫——

    “我又不是什么杀手。”

    接着,他又想到秦小竺说“因为人家杀过人啊”时候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

    王笑一步一步向钱成逼进过去……

    钱成正倚着月亮门聚精会神地看前面的打斗,脸上的表情有些疯狂。

    “弄死他们啊!”

    王笑的手有些颤抖。

    他从未杀过人。

    但他又想到了板车的三具尸体和屋里那一具尸体。

    一家四口!

    钱成大喊道:“快啊,弄死他们!”

    “快!”

    “快!”

    王笑狠狠一刀劈下。

    钱成背上一痛,栽在地上疯狂地打起滚来。

    “啊!”

    家丁们都惊呆了!

    他们看着眼前执着刀的唐僧,一时间全都愣在那里。

    竟还有个强盗在这里!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个唐僧不会武功。

    正常来说,五个强盗进了院子,当然都是一样厉害,孙悟空、猪八戒他们那么凶,这个唐僧岂非更凶?

    “啊……救我……”

    钱成痛呼。

    一时间却没有人敢上。

    王笑举着刀,有些懊恼自己第一刀劈歪了,力道也不太对。

    本该一刀劈死这小子的。

    他掂着手中的刀比划一下,瞄着钱成,又是一刀重重劈下去!

    “啊!!”

    钱成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远远的紫禁城中,宿卫宫中的将士有些迷茫地转过头……

第113章 最凶悍

    “风紧扯呼!”

    这一刀又吹歪了,但没有时间给王笑砍第三刀。

    他扯开腿就跑。

    “扯呼!”

    那边四人也是飞快地转身就跑。

    乔元基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在血泊里打滚的钱成。

    “追!”

    那边秦小竺绕了一道院墙去接王笑,五个人的脚程便慢了下来。

    乔元基脚力极快,很快便追上了他们。

    白老虎、秦玄策便返身去拦乔元基,耿当则是被几个官差牵制住。

    乔元基极有些愤怒。

    在他眼里,这几个蠢货强盗都该死!

    这些人做的这是什么事?冲进侍郎府,将侍郎公子砍到重伤。

    这些蠢货在挑衅的是世间的权势。

    而他乔元基一生苦苦挣扎,最后还不是屈膝弯腰在这些权势之下,当着这些高官的狗。

    现在自己还在谄媚讨好想要一根骨头的时候,居然有人冲进来对着自己的主人当头就是一刀。

    一个连刀都不会挥的蠢货,怎么敢如此?

    他们这种无脑的行为,又将自己这只狗的尊严至于何地?

    盛怒之下,乔元基以一敌三,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片刻之后,官差们都追了过来。

    几个官差牵制住猪八戒,乔元基一脚将孙悟空踹飞,手中的刀便向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女孩子劈了下去。

    “叮!”

    恶鬼手中拿的是根铁棍,她从护院手里抢来的。

    但她力气还是比不过乔元基,双手持棍挡下这一刀便极有些吃力起来。

    乔元基用力将刀压下去。

    他能看到那恶鬼的胳膊颤了一下。

    只要几息的功夫,她力气用尽,便要被自己一刀砍在脖子上。

    突然。

    “噗嗤”一声。

    一柄腰刀从乔元基腹间贯了出来。

    那刀还在乔元基体内转了一下。

    乔元基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看到一张唐僧的脸。

    那面具很有些精致,唐僧的脸上还有两团红晕,嘴角还挂着慈悲的微笑,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也显得有些无辜。

    “你……他娘的……连刀都不会握啊……”

    老子居然死在你这么个废物手上——乔元基心想。

    那唐僧也不说话,似乎在试着把手里的刀拔出来。

    刀在身体里动着,带着奇异的痛感。

    乔元基张了张嘴,极有不甘地抬起手。

    他要一掌拍死这个唐僧。

    下一刻,铁棍重重击在他脑门上!

    眼前一黑,这个六扇门的捕头、钱家的走狗听到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说:

    “你补一刀啊。”

    “哦。”

    秦小竺看着眼前的唐僧点了点头,很有些孺子可教的欣慰。

    戴着面具的男孩子做事很认真,不急不徐地将手里的刀甩了甩,没有让身上沾到一滴血。

    秦小竺又道:“你很凶悍嘛王老虎,砍伤了一个,还杀了一个,还都是大鱼。”

    王笑没有说话。

    也不知面具后面第一次杀人的他是什么表情。

    只见他愣了一会,方才喃喃道:“是啊,我真的好凶悍啊……”

    -------------------------------------

    刑部大牢。

    过去的无数个夜晚里,狱卒们一般不是在赌博便是在喝酒聊天。

    今夜却是有些不同。

    不远处的侍郎府进了盗贼,从刑部调了不少人手过去。大牢里的狱卒虽没被借调,但有些机灵的却还是打算过去。

    “你们想呐,一会打退了那几个盗贼,不得有赏钱?为何不过去帮忙喊两声,混几个钱明日喝酒?”

    “但听说那几个强人有些凶悍啊。”

    “蠢货,躲在后面不会?有外面的捕快们在,哪要你上去打?”

    “就是说啊,万一入了侍郎大人的眼,还白赚一个好前程。”

    这般说着,大牢这边便决定分出一半人过去。

    大家约定好等回来银子平分。

    剩下的一半狱卒们便接着喝酒聊天。

    “哈哈,他们去的几个才是蠢货。我们在这喝酒,一会照样分银子。”

    “哈哈哈哈……”几个狱卒便得意的笑起来。

    “我要去放个尿,你们谁陪我同去?”

    “滚。”

    “哈,这牢里阴气重,他一人不敢去。”

    “谁说我一人不敢去?”那狱卒说着,起身便往外面走去。

    推开门出来,他觉得夜风有些凉。

    这地方阴气是重。

    走了没几步,忽然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那狱卒转头一看。

    !!

    青面獠牙的恶鬼在眼前晃了晃,那狱卒已吓晕了过去。

    “哈,又吓晕一个……”

    对于牢里的犯人而言,这个夜晚与别的夜晚似乎没什么不同。

    牢房里依旧没有烛火。

    每个气孔里的月光都显得那样微弱。

    过了子时,突然听到远处有隐隐约约的骚动。

    “听到了吗?”有犯人问道。

    “想必是官兵捉拿盗贼吧……”

    牢里的犯人有气无力地议论了一会便歇下来。

    傅青主听着远处传来的惨呼声,心里也是无动于衷。

    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惨状能打动自己?

    这般自嘲了一句,他开口低声唱起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唱了几遍之后,牢外忽然传来了些击打声。

    隐约听到一个少年在说些什么。

    似乎是“我才是最凶悍的那个……”

    牢犯们便都惊醒过来,探头探头地往外面看去。

    “不会吧?”有牢犯轻声道。

    “不会吧……”

    下一刻,过道尽头的大门被人打开。

    那昏昏沉沉的烛火在傅青主眼中显得那样光阴。

    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刻的光阴。

    接着,他揉了揉眼。

    猪……猪八戒?

    “哈哈!这地方老子熟!”那猪八戒大咧咧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果然孙悟空、沙悟净、唐三藏,竟还有个恶鬼。

    “六号房。”却见那猪八戒熟门熟路地找到一间牢房,打开门。

    牢里关着一个干瘦老头。

    老头本已睡着了,此时便愣了一下。

    “走啊你。”猪八戒骂咧咧道。

    老头有些迷茫,缓缓道:“老朽……今年七十又三了……”

    “所以呢?”

    “老朽出了这刑门大牢,又能去哪呢?”那老头说着,竟还吟了一句诗:“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猪八戒有些不耐:“嘿,你他娘的,竟然又是个读书人!老子叫你出去,你就得给老子出去。”

    “老朽走不了喽,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别给老子吟诗。”猪八戒骂道:“你不走,老子做了你!”

    孙悟空插话道:“你为何非要他走?”

    “当年李督师便是坐这间牢。”猪八戒道。

    当年也是在这个牢里,督师他不肯走。老子今天就在这牢里放走一人,以解当年心愿……

第114章 好孩子

    那老头忽然道:“你们说的可是李建如?”

    “你他娘的也直呼督师名号?”

    “呸。老朽竟与那祸国殃民之贼坐同一间牢。”那老头说着站起身来,骂咧咧道:“督蓟辽而使虏直犯京城,李建如之祸,实自取耳!”

    猪八戒气极,骂道:“老子打死你!”

    孙悟空便上去拦住他道:“这老头还能活几天?你打他做甚?”

    那老头却还在喋喋不休道:“秦桧力主和议,缓宋亡且二百余载。李建如龌龊庸才,尚不能比秦桧……”

    “老子去你娘的……”猪八戒重重一拳击出。

    孙悟空忙将那老头一拉,猪八戒一拳击在栅栏木上,震得好几间牢房的灰尘全抖落下来。

    却听那孙悟空道:“你骂不过这老头,我替你与他说。”

    猪八戒道:“谁要你与他说什么鸟话?老子打死他了事。”

    “你要在李督师的牢里打死他吗?”孙悟空说着,又指着那老头骂道:“难怪你这酸儒要坐牢!李帅力捍危疆,而身死门灭,其得罪却与岳武穆大略相似,其中是非曲直又岂是你一个没上过战场的竖儒可堪说道的……”

    那老头正要说话,却见一个戴着唐三藏面具的人探头过来看了看,有些不恼烦的骂了一句:

    “都闭嘴吧!”

    孙悟空道:“嘿,你杀了人后果然凶悍不少……”

    那边傅青主听着这争吵颇觉有趣,倚着栅栏看去,却见那唐三藏抢了猪八戒手里的钥匙冲自己这间牢里走了过来。

    傅青主便打趣道:“我这间牢又是谁坐过啊?”

    却听那唐三藏道:“傅先生?”

    傅青主一愣。

    那唐三藏便找钥匙开了门,道:“走吧。”

    “是你?”傅青主惊道:“你是来救我的?”

    “是。快走吧。”

    傅青主愣了愣,一时极有些无法名状的感触袭上心头。

    “你我不过相谈一场,连面容都未看清楚,你竟冒天下之大不违来救我?”

    王笑心里翻了个白眼。

    哎哟,快走吧。

    这一个一个的,为何都这样慢条斯理?!

    那边猪八戒与孙悟空还在与那老头争吵。

    沙和尚也不把风,竟是伸头脑袋听他们吵。

    戴着恶鬼面具的秦小竺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问“你又是犯了什么事啊?”

    引得各个牢里的犯人都跑到门前嚷着“放我!”

    “我是冤枉的……”

    ~~

    一片混乱中,王笑叹了口气。

    他看向傅青主,郑重其实地说了一句。

    “我来,并非只为救先生一人,而是想请先生救天下人。”

    ——这句话王笑从昨天便开始斟酌措词,他好不容易才想出这样忠肝义胆的一句话。

    结果情境却与想像中完全不同。

    周围乱糟糟的,同伙们没一个人在听。

    这也就算了,傅青主居然也没有因此折服,只是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好孩子。”

    好孩子?

    王笑恨不能再把他锁回牢里去。

    辛辛苦苦来救你,你就夸我一句好孩子?

    起码要叫一声恩公啊……

    牢里的混乱还在继续。

    那边孙悟空与那老头打着嘴仗,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只见那老头冷哼一声,道:“老夫绝不与李贼同坐一间牢!”

    说着,径直往牢外走去。

    猪八戒道:“你别拦我,老子一拳就打死他。”

    孙悟空抱着猪八戒道:“留他一命先……老头,我告诉你,你不配坐李帅的牢房!你出去啊,你走出去就是越狱,就是受了我们恩。”

    “呸……”

    王笑抚额叹息。

    接着恶鬼跑到他面前,道:“我要将这牢里的人全放了!”

    “为什么?”

    “他们都是冤枉的。”

    王笑道:“他们骗你的。”

    “我没有骗她,我是延光八年入狱,因得罪了钱承运……”

    “吾是延光十五年因党争入狱……”

    “我是因京察入狱,其实是被齐党当做替罪羊……”

    “我是得罪了楚党……”

    王笑只觉得耳朵都要炸了。

    却听傅青主道:“刑部大牢里关的大多都是官犯,大多是因党争入狱。你若想今日之事不被人查到,可将他们都放了……”

    “都闭嘴!”

    一声大喝,众牢犯转头看去,却见那恶鬼一把抢过唐僧手里的钥匙,随意丢进一间牢里。

    “自己开吧。今夜老子放空了刑部大牢,哈哈哈哈……”

    -------------------------------------

    “喔喔喔~~”鸡鸣声如约而至。

    积雪巷西三十六号。

    五个面具放在地上。

    白老虎已经拿到了剩下的一千两银子,他人却还未走。

    因这群小崽子们的早餐不错,他便留下来吃早餐。

    小笼汤包、粉丝汤、豆腐脑、油炸端子……全都还冒着热气。

    忙活了一晚上,六个人吃得狼吞虎咽。

    过了好一会,傅青主从碗里抬起头道:“我被关了整整两百三十一天,想必鼠疫已进入河南、山东、京畿诸地。”

    他说着,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碗,又道:“我能再吃上这样一顿热乎饭,足慰平生矣。我今日便共聚京中有识之士,振臂高呼,直斥满朝高官,为天下生民请……”

    王笑吓了一跳,手一抖,豆腐脑洒了一手,连忙打断道:“傅先生千万不要这样。”

    “嗯?”

    “直斥高官又有何用?”

    傅青主微微一叹,道:“傅某并非迂腐冲动之人,为此鼠疫,我奔走两年有余,医书读罢几十册,然个人之力岂可与天相争……”

    两个的对话听得周围人一愣一愣的。

    秦玄策专注地吸溜着豆腐脑,耳里便听到傅青主在侃侃而谈。

    “你可知这次的鼠疫烈到何种地步?医者不可医啊。民间开始时称其为‘疙瘩瘟’,便是这里长了个疙瘩,这疙瘩只要长出来,数刻功夫,人便开始呕吐,呕物如腐烂之西瓜,还带着腹中腐肉……”

    秦玄策一皱眉,一股不适感从喉间涌起。

    “数息便死呐。”傅青主叹道:“潞安府一户人家,五十余口人一夜之夜死绝,三日后有人推开门看去,你可知是何等的景像?满院子的腐尸上面还爬满了老鼠在啃食……”

    “呕……”

    秦玄策胃里的豆腐脑全吐了出来。

    “此事仅仅一月之后,潞安府人口十不存一……”

    “真正的十不存一。”傅青主又强调了一遍。

    秦玄策看着面前的豆腐脑,已食欲全无。

    傅青主却还在说:“我有个同窗好友名叫彦升,他本已准备到温州府赴任,恰好家中有个仆人死了,他便吩附另一个仆人去买棺材。你可知发什么了什么?”

    “什么?”

    “他那仆人久久没有回来,他便亲往棺材店去寻,却见那仆人已死在棺材店中。仅仅数刻之后,我这同窗好友亦死在那棺材店中。”

    秦玄策惊骇莫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却听王笑道:“因为棺材店里有传染源啊。只要有人死了,死者的亲人染上病菌却还去买棺材,便将病菌带到了棺材店……”

    傅青主看了王笑一眼,目露思索。

    一般人都说‘瘟疫’,这少年却说‘病菌’。

    “何谓‘菌’?”傅青主问道。

    王笑便解释道:“微生物,肉眼看不见的……”

第115章 虎食子

    这一夜对于钱承运而言并不好过。

    他看着被砍成重伤的钱成,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六扇门那个名叫乔元基的捕头也死了,这件事本没什么,但自己才刚决定用的人下一刻就死了,这似乎是极不好的预兆。

    没过多久,消息传来,刑部大牢被劫。

    钱承运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他在钱成的榻边无言地坐了良久,然后深深看了一眼病榻上的次子,起身,郑重地穿戴好官服。

    大红色的官袍新亮如初,绣的云霞孔雀如呼之欲出,钱承运一路仰首阔步地穿过承天门、午门,又列队走过皇极门,在殿中站定,便了又一次的朝会。

    今日,对他而言,是巨大的危局。诬陷准驸马的官司本就还在打,刑部被劫更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臣有本要奏,昨夜刑部大牢遭劫……”

    “臣弹劾刑部左侍郎钱承运公器私用,擅调六扇门……”

    “臣弹劾刑部大开冤狱,将无辜朝臣下狱,实因党争,据逃犯所称……”

    “臣弹劾刑部左侍郎钱承运……”

    钱承运,钱承运……

    二十年宦海沉浮,一朝墙倒,众人皆推!

    钱承运如石像般立在那里,耳边的话他一句一字都没有听进去。

    过了良久。

    他终于站了出来,高声道:“臣有事启奏。”

    “准奏。”

    “臣这里有两道奏书。第一道是臣昨夜先写就的,有关于京城治安。如今贼盗猖獗,刑部无力管治,臣请陛上整顿太平司,重开东厂。”

    一言即出,群臣俱惊。

    果然是奸佞!

    又是一个文官里的大叛徒!

    “无骨佞臣,竟敢当堂附阉权者耶?!”

    登时,讨伐之声大作,诸臣愤愤。

    “开东厂乃是圣上旨意,尔岂能大呼阉权?”

    却也有昆党官员站出来辩驳。

    延光帝却是龙颜大悦。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朝中格局原是首辅一家独大,如今扶持起了次辅,让这些臣子相争。自己这个帝王便可以坐壁上观,圣心独裁。

    如今要开东厂,他下的是中旨,自然会有阻力,朝中反对者声势浩大。

    此时钱承运一倒戈,此消彼长,却是大有不同……

    延光帝再看向钱承运,目光中却已俱是嘉奖之意。

    往日竟没看出来,这原来是一个忠臣。

    钱承运一本奏章得了圣心,接着又高声道:“臣还有一本要奏。”

    “准奏。”

    却听钱承运道:“臣有罪!”

    殿上便静下来。

    “臣忙于公务,却疏于约束家中子弟,臣之次子钱成昨日于京中偶遇一民女,此孽子竟生禽兽之心,掳其女,杀其一家四口!”

    钱承运声含愠怒地说着,满堂更静。

    这竟是在……自扬家丑?

    疯了吗?

    却听钱承运接着道:“臣闻此事,痛心疾首!天下脚下,臣官任刑部,却放纵儿子残害无辜百姓,万死难赎其咎!于是,臣便让六扇门官差来家中捉拿这个逆子。”

    话说到这里,城府深的老臣们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心中却冷笑道:果然如此。

    而一些没城府的,比如罗德元,便猛然瞪大了眼,心中惊骂道:老狐狸居然是在为自己脱罪?!

    果然,只钱承运道:“正当此时,却有一伙草莽豪强冲进臣家中要为那一家四口报仇。却原来,这些人竟全都是……反贼唐中元派进京中的细作!”

    “你胡说!”御史孔宾陡然喝道。

    “这京中怎会有唐中元的细作?!”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

    钱承运高声道:“陛下,臣任刑部,自然知道的比这些同僚们多些。这京中不但有唐中元的细作,还有建奴的细作。”

    卞修永请奏道:“陛下,钱承运为了脱罪,信口雌黄。”

    钱承运道:“臣有他们掉落的物件为证。为避嫌,臣已将物证交给大理寺。”

    接着,便是有大理寺的官员呈了证物,又有兵部的官员出来核验。

    “确系反贼军中令符、箭矢无误。”

    延光帝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群臣冷眼看向钱承运,暗骂这老奸俱滑的家伙是有备而来。

    钱承运又道:“这些反贼细作在臣家中遭遇了官差,未讨得好,便返身去劫了刑部大牢。”

    朝中群臣纷纷讥讽起来。

    “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今日不管是郑元化一党还是左经纶一派都已纷纷视钱承运这个叛徒为眼中钉。

    此时便到了御史们出来打嘴炮的时候。

    孔宾这样的御史便站出来貌似耿直地破口大骂,一则给陛下施压,二则也是自己表现。

    一众‘直臣’便纷纷骂起来。

    “这便是你为自己脱罪的理由?”

    讨伐声中,钱承运跪俯于地,道:“臣并非是为了给自己脱罪,臣其实是为了给自己请罪。纵子行凶,此罪一;失之调度、至使牢犯走脱,此罪二;私动刑罚,此罪三……”

    延光帝好奇道:“何谓‘私动刑罚’?”

    钱承运忽然大哭起来,一张脸上老泪纵横。

    “臣教子无方,见钱成残害人命,盛怒之下便抢过一把腰刀砍了那孽子两刀……臣此举,一则有伤天和,二则犯了国法。恳请陛下处置。”

    一众御史纷纷再次怒骂起来。

    “厚颜奸佞,竟敢在大殿之上演苦肉计耶?!”

    钱承运长须抖动,双目通红。

    他缓缓摘下官帽置于地上,用带着悲怆的声音道:“臣知众同僚不信。已让家人用担架抬了那孽子过来,此时正在承天门外……此子,大逆不道、咎由自取,臣请诸君共赏,以儆效尤!”

    “我前车之鉴,望诸君切勿如此般,子孙不肖、酿成大祸。”

    延光帝长叹道:“爱卿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远远的,有小黄门跑过来,延光帝便派人过去探问。

    那小黄门便低声禀报起来。

    延光帝猛然站起,再看向钱承运,已是满眼的震惊与悲悯。

    “钱爱卿何苦。”他微微仰起头,对那小黄门叹道:“说吧”

    “钱侍郎,令郎失血过多……已不治而亡了……”

    钱承运一双老眼中泪水长流。

    这便是他所言的‘请诸君共赏’了。

    来啊,想和老夫争?

    都来!老夫今日便将儿子的尸体摆在紫禁城外,看看我这血淋淋的三品官位,谁敢来拿?

    他猛然跪俯于地上,痛呼道:“他虽是臣的儿子,但臣杀了人,实是有罪,臣请圣裁!”

第116章 我们做

    满堂文武皆是动容。

    这叛徒,好狠的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家伙竟是用自己儿子的命来换前程!

    谄媚君上,勾连阉党,毫无气节,寡廉薄此,心狠手辣,丧尽天良……这样的人,居然也配立于朝堂之上?

    看着钱承运的背影,百官皆是目露鄙夷。

    钱承运能感觉到的背后那一道道如刀剑般的目光。

    但他已做出选择。

    与昆党的第一局败了,自己注定会是左经纶的替罪羊。

    加之刑部出了漏子,更是火上浇油,危机四伏。

    要想立于这朝堂之上,要想当人上人,就必须得有所舍弃。

    什么气节?什么道义?什么亲情?

    壮士断腕,方有生机。

    他闭上眼,在心中与自己的次子道了别。

    ——成儿,你便算是治好了也不过是废人。今生缘份,父子一场,你便成全为父罢了……

    果然。

    延光帝高站在那里,开口冷冷道:“这便是你们口诛笔伐的奸佞?!”

    “你们弹劾他结党营私,弹劾他公器私用,弹劾他居心叵测……为何这些朕都没看见?若他结党营私,为何这大殿之上竟无一人为他发声?”

    “朕的刑部侍郎,会因京中百姓之死,手刃自己的亲生儿子。结果呢?那些百姓却是唐逆细作。而朕的文武大臣们,你们!却还不信唐逆有细作在京城,你们以为这天下歌舞升平?日日斗、夜夜争,可曾有想过时局已经糜烂到了何种地步?!”

    “若有朝一日京城再遭围困。朕告诉你们,皆是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好臣子之功!”

    他一席话说完,满殿的大臣又是一阵悲呼。

    “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朝堂衣冠,一排又一排地跪了下去。

    延光帝站在阶上看过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今日,他便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朝堂上,到底是谁说的算!

    钱承运支持自己开东厂,便是忠臣。

    钱承运为自己狠狠地扇百官一巴掌,便是能臣。

    只有让这样的忠臣、能臣得到应有的待遇,才会有更多的忠能之士为自己这个皇帝发声。

    ……

    朝会之后,延光帝便在小朝会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礼部梅尚书告老还乡了。朕属意让尤开济接任礼部,让钱承运升任刑部尚书,诸君意下如何?”

    左经纶一惊。

    卢正初也是皱了皱眉。

    钱承运如今算是谁的人?

    两人便转头向郑元化看去。

    却见这位首辅大人依旧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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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雪巷。

    王笑花了很长的时间讲述细菌、病毒等小知识。

    他还讲了讲怎么防止病菌的传播,比如戴口罩、勤洗手这些……

    这些事其实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但对于别人来说却已是高深莫测了。

    可惜,院子里的另外五人,听懂的不多。

    秦小竺一脸崇拜地看着王笑,双目泛光、异彩涟涟。但她绝对没有听懂。她只是觉得‘哇,好厉害’,然后仅此而已。

    耿当与白老虎……勿须多言。

    秦玄策到是听懂了。

    他显然有些被吓到,喃喃道:“你是说,戴那个什么口罩、勤洗手就不会被毒死?”

    “具体还不好说,我们现在的工艺水平,也没有很有效的口罩……”

    秦玄策转了转头,道:“姐,我们能不能和兵部说说,让我们回辽东去吧?”

    秦小竺在他头上一拍,骂道:“闭嘴!”

    傅青主却是不做言语,一直用灼灼的目光看着王笑。

    王笑被他看得很有些不自在,便问道:“傅先生还懂医术?这鼠疫不能医吗?”

    “医?”傅青主叹道:“这鼠疫传播之迅烈,绝非等闲……这么说吧,平阳府中有一富户全家都病死了,便有两个小偷到他家偷取财物。这二人约定一个在屋檐上接应,一个下到房中将偷来的东西递上来……”

    秦玄策实在是不想听,那些话却还信耳里钻。

    “突然,下面递包袱的人惨叫一声便死了,而上面的人在接的时候也染上瘟疫毙命。死的时候,这两个小偷手里还攥着偷来的包袱。”

    秦玄策道:“这……如此迅烈,那武艺再高,也毫无用处了……”

    却忽然听王笑道:“若只说防治,迅烈有迅烈的难治,不迅烈却有不迅烈的难防。”

    “此言何解?”傅青主若有所思道。

    “这便涉及到一个潜伏期的概念。”王笑道:“比如若是染上瘟疫,要几日后才会发作,但发作前却还能传染别人。”

    秦玄策听着就是眉毛一皱。

    果然,只听王笑道:“就比如,我们六人之中,有人染了鼠疫,便此时却毫无症状,一人得便传六人,再传百人……”

    秦玄策翻了一个白眼道:“你为何要用我们六人来比如?”

    王笑却是自己也有些疑惑起来。

    若真像傅青主所言如此迅烈,如何能传播得那么远?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鼠疫有好几种,比如腺鼠疫有二到八天的潜伏期,肺鼠疫则是数小时至两天,而这两种鼠疫往往是相伴而至……

    此时坐于院中,一知半解的王笑又将自己知道的大概都说了说。

    从肆虐欧洲的黑死病说起,又说到满洲里大鼠疫。

    说得秦玄策眼皮直跳。

    傅青主看向王笑的目光愈发有些不同起来。

    王笑终于忍不住道:“傅先生为何这样看我?”

    傅青主道:“这些,你是从何而知?”

    王笑便道:“听一些出过海的朋友说的。”

    傅青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一些朋友?这个说法太宽泛了。

    海外未开化之民又能知道些什么?

    眼前的少年能吟出《定风波》那样的词,又这样博古通今,怕是一个……天才。

    其实,傅青主嘴上说着‘直斥满朝高官’,其实却是带着试探的意味。

    此时他微眯着眼看向王笑,心中不由自讽了一句——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又何必再弯弯绕绕。

    于是他问道:“你救我出来,是想要什么?”

    王笑道:“我们可以一起做些事来防治啊。”

    傅青主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我是问你,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防治啊。”

    “我是问,我能为你个人做什么?”

    王笑迷惑道:“傅先生为何要为我做什么?”

    傅青主愕然。

    ——呵,竟是我小人之心了。

    勘来勘去,自以为勘破了人心……

    下一刻,却听王笑缓缓道:“此事,我问过陛下与卢次辅了,对这件事,朝庭铁了心要袖手旁观了……”

    傅青主更加愕然。

    ——你问过陛下了?!

    就算是内阁重臣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要朝皇宫方向拱一拱手。

    竟是在市井之间,听到有人用这样淡泊的语气、随随便便将这话说了出来。

    你又是什么人?

    傅青主的目光在王笑身上梭巡了一会,心中不由暗道,这小子总不会是什么皇子皇孙吧?

    王笑却是接着道:“但朝庭不做,我们可以做……”

第117章 大思路

    “我有几个思路,目前还比较乱,我之后会整理一个细则写下来,如今先大概与傅先生说一下。”

    “说起来,还是落在‘衣食住行’四个字上。先说这‘衣’,我们需要大量干净的衣服、口罩、手套,那便要建一个织物厂,进原材料……”

    “说再‘食’,只有能供饥民吃上食物,他们才有免疫力,才能安定下来,所以食物也是重中之中。我们可以种些高产的粮食,比如蕃薯、玉米等等。对了,种子,我这两天就到天津卫去拿……还有畜牧业,这也很关键,就比如养鸡,如今处处蝗灾,其实养鸡还能防治蝗灾……”

    “还有‘住’,我们可以先在京畿、河南这些没有战乱的地方建立收容所,提供热水、食物、衣物,再甄别出病人和健康的人,让这些人力反而来投入到生产中……”

    “还有‘行’,这就需要朝庭的配合。但傅先生放心,朝庭并非是完全不能指望,咳,说来惭愧,我和卢次辅,和陛下还是能说上一点话的……”

    说到这里,王笑用手指比了比一个‘一点’的动作。

    秦小竺早已满眼崇拜,此时见他动作有些可爱,竟是又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

    王笑一愣。

    傅青主还处在震惊之中,没回过神来。

    这几个年轻人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让人恍如梦中。

    王笑又接着道:“说起来难,但也只能一步一步做了。黑死病在欧洲肆虐了百年,鼠疫在明……我朝也要横行许多年。若是什么都不做,怕是要死上几十上百万人……”

    “这么多?!”秦玄策又是吓了一跳。

    傅青主拿眼看着王笑,沉吟道:“那这些,凭你我二人之力,如何能做成?”

    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试探。

    王笑叹道:“能做多少做多少吧,能救几个是几个。我和陛下算是有一点点交情,也和卢次辅有一点点合作,可以用来做这件事。具体怎么做,我还得再想一想……”

    傅青主眨了眨眼。

    到底是什么人,才敢称自己和陛下有交情?敢说自己和内阁次辅是合作?

    王笑又道:“我在京郊买了一片地,正可以用来建这些衣场啊,开垦荒地之类的……但我自己不方便去做,想请傅先生去打理。可以吗?”

    傅青主身子一颤,良久无言。

    他实在有些被震住了。

    这天下能震住他的人不多。

    但眼前的年轻人,看着虽然有些稚气,所思所言所行却皆是为天下计。

    他自然不是对王笑这个人震住,而是那一番计划,听起来简单,便若没有殚精竭虑,如何能看得如此透彻?

    这天下间竟还有人对这件事如此上心。此大胸怀若还不值得感佩,世间又还有何事能让自己动容?

    于是傅青主起身,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傅某义不容辞。”

    王笑深吸一口气,道:“那我们就同心协力。”

    “同心协力!”

    纵使傅青主心志坚韧,一夜之间从绝望的牢里出来,又看到这样的希望,心中也是激荡异常。

    王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京郊看看地吧。”

    “好!”傅青主用力点点头。

    那边秦小竺却是打了个哈欠,拉过王笑轻声道:“可是我好困啊。”

    王笑愕然,道:“那你去睡好了。”

    秦小竺低声道:“你不陪我?”

    王笑登时便有些脸红。

    傅青主有心不听他们说私房话,便转过头去。

    隐约间却还是听到秦小竺说道:“前几天在宫里和淳宁玩,都没睡好……”

    宫里?

    傅青主回溯着王笑说的那些话,心中有个念头涌起来。

    才华横溢、以天下生民为己任、与陛下有点交情、与卢次辅合作、不方便出面做事……

    淳宁?是指淳宁公主吗?

    那他是何人?

    依年岁而算的话,怕是陛下的四子。

    但又是如何进的刑部大牢?又是如何出去的?

    他竟在朝中有这样的势力了?

    竟又是朝堂之争。

    而且还是夺嫡之争。

    若是以后,他要让自己帮他,自己该卷进这样的事里吗?

    这念头涌起来之后,傅青主忽然有些茫然……

    那边秦小竺与王笑说话的功夫。白老虎交待了一句‘有事可到巡捕营牢里找老子’拍了拍肚皮走了。

    秦玄策道自己有些私事要办,一转头便不见了踪影。

    耿当却是盯着王笑愣愣出神,等王笑转过身来,他忽然郑重道:“俺也跟着你们做。”

    他不太会言语,便只有这一句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赶出巡捕营,还意识到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这便是上苍冥冥之中在指引自己。

    王笑大喜道:“好呀!那你接下来跟着傅先生一起吧。”

    傅青主看着他一脸纯良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些叹服。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老辣的手段,竟是不动声色便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人。

    还有这个表情,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才能有这样的演技啊。

    傅青主这般想着,面上半点不露,心中道:“能为天下生民做些事,去做就是了。”

    王笑则是心道:“先把这傅先生当老牛用好了,等摊子铺开了就把事情丢给他,我可是要跑路到江南去的。”

    各怀心思的两人便带着耿当出了门……

    -------------------------------------

    刑部的官员自然知道左侍郎今早死了儿子。

    他们没想到的却是——钱承运下午竟还是到刑部来坐堂了,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没有人敢面露鄙夷,只能说侍郎大人这份涵养与气度让人敬佩。

    更多的却还是心惊。

    自己这个上司,可是连儿子都能杀——带着这样的心思,刑部所有官员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种情状下,竟还有人敢来求见钱承运。

    “卑职太平司千户卫奇,见过大人。”

    钱承运连眼都不抬,神情淡淡的。

    卫奇道:“如今最知大人处境的便是卑职了。卑职也是依宋礼所言做事。如今斗不过昆党,他们便要让卑职做替罪羊。”

    钱承运又淡淡看了卫奇一眼。

    好在卫奇够直接。

    “卑职心中实在是对大人敬佩不已,愿为大人门下走狗。”

    意是很明显,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见了你今早的手段,便来求你带带我。

    钱承运放下手中的公文。

    意思是:你能为我做什么?

    卫奇便上前,缓缓递了一叠纸,道:“卑职这些年犯了不少错,恳求大人指教。”

    钱承运随意翻了翻。

    纸上无非是记着卫奇做过哪些烧杀掳掠之事。

    有些年没见过这么简单高效的投诚了,将自己的罪证一股脑交出来。

    就像是一条狗在主人面前露出了软软的肚皮。

    “卑职以后就是大人的人。”

第118章 说大话

    “呵,前朝时,还是我们文官怕你们太平司。”

    卫奇低眉顺目道:“卑职与大人才是‘我们’,那些人不过是‘他们’。”

    钱承运哂然一笑,淡淡道:“若是东厂找你麻烦,你报老夫的名号就是。”

    卫奇大喜,心知自己是逃过这一劫了。

    有时候生死大事,便是别人的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今早陛上发了一通大火,这种时候谁敢触霉头?谁敢动钱承运的人?

    “大人恩同再造,卑职愿以死相报!”

    钱承运微微眯了眯眼,感受着这种权势带了的快感。

    正是这种力量,让卫奇这个阴毒狠辣的大汉在自己一个老朽面前比小狗都乖巧,因为自己一言可决他生死,一言可决无数人生死。

    这种力量,让自己不惜一切。

    他收回思路,摆摆手沉吟道:“这些年,文官们把陛下逼狠了。物极必反,接下来这天下也许就不再是内阁的天下了,谁掌握东厂、太平司,谁才是位极人臣的那个,明白吗?”

    卫奇道:“卑职只须听大人的便是。”

    “东厂提督之职是王芳的,这一局卢正初占了先手,没什么好想的。”钱承运沉吟道:“接下来最重要的位置便是太平司指挥使。或者,至少得掌握北镇抚司。”

    “这一点,朝中众臣都看得明白。可惜那些人还顾着气节,不好意思来争。”钱承运冷冷道:“但我不同。”

    卫奇拱手道:“大人旦有吩咐,卑职莫敢不从。”

    钱承运道:“陛下打算借王笑案撤换太平司的人,第一步,北镇抚使是必定要换的。”

    他说着叹了口气,嫌卫奇只是一个百户。

    卫奇倒有玲珑心,道:“卑职的上司吴千户亦是对大人推崇不已。若是大人晚间有空,吴千户想请大人到荷香楼一晤。”

    钱承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看着案上的公文,边思量边自语道:“也不是没有百户提镇抚的先例……差一件大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卫奇不由眉头一动。

    -------------------------------------

    王笑并没有直接去找唐芊芊。

    这大白天的,万一又被人盯上怎么办?

    他去了五丰街的笑谈谋铺找唐伯望。

    唐伯望对王笑自然是一片体贴恭维,但看向傅青主的目光却多有打量。

    时年三十四岁的傅青主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透着一种洞若观火的敏锐。三缕长胡须看起来又透着些书卷气。

    唐伯望一看便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

    小东家找这么一个人来接手京郊的地,许是对自己这些人起疑了?

    如此想着,唐伯望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毫不迟疑地让人套了马车,打算亲自带他们去到京郊。

    唐伯望带了两个伙计,一行六人分了两辆马车便出了城。

    王笑与唐伯望、傅青主同坐一辆马车。

    王笑道:“傅先生往后便住在城外,还需要找间适合的院子。”

    唐伯望便道:“正有有一处城外的院子,离京城也不远,就在官道边。”

    王笑便借着这个时候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我打算让傅先生将这些荒地分成几个部分,一部分用来种些高产作物,一部分用来做养殖,还有……”

    唐伯望听了,心中颇有些震惊。

    这东家年纪小小,竟是这般多千奇百怪的想法。这边一件事才摊开,那边却是又想出这好几出。

    如此看来,他却也未必对自己这帮人起疑。

    诸事繁杂,没有几个厉害人确实是做不下来。

    京城西边的山地统称为门头沟,王笑却懒得爬那么远,便带着几个人爬到妙峰山上指指点点、絮絮叨叨起来。

    他说的却很有些乱。

    “你们看,那样的荒山,空着多浪费,我们用来种玉米与蕃薯……”

    唐伯望与傅青主却比他懂农活,直言那样的地不肥,不好种作物。

    “没事,我说的那些作物好活好种。”

    唐、傅二人无奈,只好先将这一茬记下来,又劝他道,若是能开垦为良田的地却还是得种麦,以免高产作物伤土云云。

    王笑反正是大咧咧道:“我只提意见与大方向,具体的你们就做便是。”

    唐、傅二人只好苦笑。

    “那个地方便可以做个织物工厂……”

    “到时候煤从那边运出来,所以都修路……”

    “我说的养鸡,不是那么几只,漫山遍野的鸡你知道吗?呶,大概就是那个山头,全围起来……”

    “对!全围起来。我们要做的是大规模……”

    “那里,建个大规模的收容所……”

    “你们不明白吗?我们要做的是一个能带动郊区经济的超大型企业,不对,应该叫行当……”

    ……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山风渐渐有些凉。

    王笑说得口干舌燥,唐伯望与傅青主听得目瞪口呆。

    少年话被风吹散,也还是落在唐伯望与傅青主的耳朵里。

    异想天开,天马行空。他们却也只能相信。

    耿当在后面,基本上没有听懂,但听得相当兴奋。

    极目望去虽然望不到自己的铁驼村,但他知道铁驼山也在王笑的‘规划’范围里面,似乎是要做什么煤矿附近的工业什么区。

    刚才他看到王笑手指着铁驼山方向划了一个圈的时候就很有些激动。

    却见唐伯望轻轻拉了拉王笑的衣襟,道:“东家,这样说来,手上的银子怕是不够,光是买地我们就花了不少。但刚才东家你划的地,那个,有好多好多还都不是我们的……”

    “这样啊。”王笑愣了愣,叹道:“大概还差多少?”

    唐伯望沉吟道:“具体的还得再细算一下,但怕是没有十几万两下不来……”

    王笑道:“一步一步来嘛,初期要多少银子?”

    “小的说的就是初期。”

    王笑“哦”了一声,无奈道:“那些地都是荒地,想来也不贵。或者我们可以先用着,等人家找来了再跟他们租。”

    “这,就怕万一惹上麻烦,这里毕竟是京城。”

    王笑只好道:“十几万两是吧,那我想办法去搞吧。”

    唐伯望与傅青主对望了一眼,皆有些无言以对。

    耿当挠了挠头,极有些崇拜——自己十几两都搞不来,他竟是要去弄十几万两。

    王笑打了个哈哈道:“那傅先生你便先行动起来吧,找找人手规划规划哈哈,我回头给你们送银子过来,哈哈。”

    他说着,转身往山下走去,内心中却是一片凌乱——自己为什么要说大话?上哪去搞十几万两?世上最难搞的就是银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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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笑,不是开玩笑的玩笑。”“要我娶公主?别开玩笑,我分明是个痴呆儿啊。”“哈?这个王朝都要灭亡了,我还会娶公主?当我痴呆吗?”“能不开玩笑吗大哥?我连你们公主的手都没摸一下,凭什么要我担负你们这个已经被消灭的、腐朽的、落后的封建王朝?”“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以前是个光荣的淘宝卖家。所以,这个皇位我不包邮。听不懂吗?痴呆。”“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差评!”“我王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们,我,不是痴呆!我只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痴呆怎么了?谁还是不家里的宝?”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