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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怪诞的表哥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txt下载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9章 穷皇帝

    一句话铿锵有力,确实像一个铁面无私的刑部左侍郎。

    罗德元也是再次站了出来,郑重道:“陛下,现已证明臣弹劾属实,臣请陛下取消王笑与公主之婚事,将其欺君罔上之罪与杀人罪并治。另,重责嘉宁伯、礼部、内官监。”

    孔宾亦是站出来道:“臣附议。臣弹劾嘉宁伯薛高贤与内官监掌印太监王芳昏聩不察。公主殿下之清名、天家之脸面皆因此二人受损,恳请陛下重责!”

    卢正初睁开眼,看向孔宾。

    左经纶是有备而来啊。

    还安排了这样一个小角色来捅这最后的一刀。

    事到如今,只能弃了王笑与王芳了。

    怕是还要再让一局,下回合把户部白义章也舍了吧。

    全力守住秦成业罢了,辽东不容有失……

    这一瞬间,卢正初仿佛苍老了许多。

    但当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王笑脸上时,却愣了一愣。

    事到如今,那少年却依然沉静如水……

    那边钱承运又道:“不错。王珍昨夜已供认了自己向嘉宁伯、内官监行贿的事实……这是供状,王家给了内官司监掌印太监王芳黄金两千两……”

    梅景胜惊道:“两千两黄金?你怕是搞错了吧!”

    钱承运道:“王珍已经供认不晦,自然不会有错。”

    状纸被摊开,延光帝看着纸上‘两千两黄金’这几个字愣了愣。

    王芳吓得一脸惨白。

    卢正初猛然面色。

    事情发展至此,穷图匕现。

    这是今天晚上到现在,延光帝第一次被触到了心弦。

    当他的目光再次看向王芳,眼中已俱是冷意。

    “你知道联的私库,现在有多少银子吗?!你知道国库,现在有多少银子吗?!”

    一句话入耳,王芳脚一软,径直跪在地上。

    寒气从地砖渗进身体,王芳心胆俱裂,他很想转头看卢正初一眼汲取些勇气,却又不敢。

    万般恐惧在心中泛起,终于化成一句嚎陶大哭:“陛下!老奴冤枉啊!”

    卢正初闭上眼,绝望从心底涌上来。

    连他都没有想到,最后触到陛下心弦的是‘黄金两千两’这几个字。

    所有人每天都在哭穷,已经将陛下哭得听到钱就胆战心惊。

    现在,左经纶这一手,相当于告诉陛下:你每天吃糠喝稀,你的臣子却是日进斗金呢,蠢货!

    “咣!”

    一声巨响,殿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却见延光帝猛然站起身,将茶杯往地上一摔,手指在殿中指了一圈,怒吼道:“联还能相信谁?!你们告诉朕,谁能信?!勋贵贪财、武将贪财、文官贪财,连朕身边的太监也贪财。你们!你们一个个,为了银子,卖了朕的百姓,卖了朕的江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卖了朕的女儿!”

    卢正初从凳子上摔下来,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

    “陛下,臣等无能,臣有罪!”

    “陛下……”

    满殿的人噗通一下全跪了下来。

    王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

    他连忙假模假样地也跪下来。

    王芳以头抢地,脸上的泪如下雨一般不停地流,嘶心裂肺地哀嚎道:“老奴冤枉呐,陛下。老奴跟了陛下四十年,看着陛下长大的呐,如今见您日日愁、夜夜愁,都是在为这天下百姓愁银子,老奴怎么可能自己吞了那么多钱……陛下啊,这些人杀千刀的,冤枉老奴呐……”

    “老奴断不敢贪这样的数额的黄金呐……”

    “哈哈,黄金两千两,便是朕这个天子还要动心,哈哈哈哈。”延光帝指着王笑,冷笑道:“你王家若真富贵,不如拿这钱直接来行贿朕!问问朕要不要卖女儿!哈,千年以降,哪个皇帝做到朕这种地步?继位十七年,下了六道罪己诏!国家内忧外患,百姓流离所失,朕励精图治,却还是天罚不断,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富贵商家,来问一问朕啊,或许朕真就将女儿卖给你了!”

    “哈哈哈,为什么不来问问朕!”

    “咣!”

    又一盏茶杯在王笑面前的地上摔碎,残瓷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王笑低着头,手指轻轻的颤抖着。

    他感觉到脖子上凉凉的,似有血流了下来。

    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哪怕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也知道皇帝刚才这席话是什么意思

    ——抄家灭族!

    你王家不是有钱吗?那朕就抄了你家!

    王芳已经不敢再嚎,伏在地上如一只被拔了毛的小鸡一般瑟瑟发抖。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延光帝愤怒而沉重的呼吸。

    罗德元脸上有热泪流下。

    这一刻,满殿之人,只有他能感受到陛下那种呕心沥血却救不了天下生黎的绝望。

    陛下啊……

    突然,有一个清脆又有些涩然的声音响起。

    “皇上,那个……这里面好像有些误会了。我们王家其实也没那么多黄金。”

    所有人一愣。

    却听王笑又道:“这几年酒水生意不好做,所以我跟母亲借了二百两银子没还,她就到处我说坏话……”

    所有人又是一愣。

    “这个小姐姐,我也不认识她。”王笑又道:“还有这个鞋,还有这个玉佩,也不是我……草民的。”

    他声音不大,却极有些诚挚,清清楚楚地回响在大殿之上。

    延光帝嘴唇抖动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人,验一下这个玉佩。”

    屏风后面的丹霞此时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弹劾,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行了个礼,唤道:“陛下。”

    “验!”

    “是。”丹霞小心地绕过跪了满地的大臣,走到那托盘前,伸手拿起那方玉佩端详。

    钱承运冷冷道:“这是许贵妃赐给玉笑的玉佩,遗落在张恒身亡的现场,岂会有假。”

    王笑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也不应他。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

    这满殿的大臣都在等丹霞说出结论。

    这让这个小宫女很有些紧张起来。

    终于,她张口说话了,声音轻轻的。

    “这不是我家娘娘赐的那块玉。”

    “你胡说八道!”钱承运跪在地上,用手指向丹霞,一脸不可置信地喊道。

    丹霞吓了一跳,如一只受惊的鹿一般低着头不敢说话。

    梅景胜道:“钱侍郎,你不要恐吓宫人。”

    王笑突然道:“罗御史,你不弹劾钱大人御前失仪吗?”

    罗德元脸上泪痕未干,听了这样的话,一时很有些无语。

    延光帝转过身去,嘴角动了一下。

    这种时候,本不应该笑的。

    但,嘲讽御史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逗笑自己啊。

    那边丹霞鼓足勇气,低声道:“娘娘赐的那方玉,从侧面这个角度看进去,是能看到里面有个纹路的,像是‘良缘’二字……这块玉就没有。”

    钱承运愣在那里。

    王笑低着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来。

    缨儿果然是世上最好的缨儿啊。

    遇见唐芊芊的第二天清早——

    刀子在院中浇花,一边问道:“缨儿姐姐,少爷真的把玉佩收起来了吗,我到处都没找到呢,许是弄丢了,怎么办?”

    “没关系啊。”

    “怎么能没关系,那可是宫里娘娘赐的玉佩。”

    “就是因为是宫里娘娘赐的,所以我收好了啊,哪能让少爷随随便便带出去。”缨儿笑着说道。

    “但少爷昨天明明带着出去弄丢了呀。”

    “嘻,果然连刀子也看不出来。”缨儿笑道:“就是怕少爷弄丢了,所以我找了一块差不多的给少爷平常带上啊。贵妃娘娘赐的那块是成亲的时候要戴的。”

    “那你昨天那么着急。”

    缨儿笑了笑,道:“我着急一下,少爷以后带真的玉佩才不会再弄丢呀……”

第90章 陈圆圆

    “你说了老半天,最关键的证据就是这个玉佩,别的全是推测和子虚乌无的传言。现在这玉佩是假的,说明你就是在陷害王笑和咱家!”

    王芳显然是有些疯的,如同一条咬着人就不撒嘴的狗,逮着钱承运就是一顿语言攻击。

    钱承运并不想理这个难缠的老太监,向延光帝禀道:“陛下,这块玉佩确实是在张恒身死的现场找到的。结合唐氏的证词,说明王笑就是凶手。就算这玉不是娘娘赐下的……也可能是因为王笑当天带的就是这块。”

    王芳马上不依不饶道:“你这刑部侍郎就是这样断案的吗?那咱家还说这块玉佩是你的。那个张什么的主事就是你杀的!”

    “强词夺理,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你分明只有人证,没有物证。”王芳哭嚎起来道:“陛下,老奴冤枉啊。”

    延光帝阴着脸,沉吟不语。

    王笑并不开口说话。

    他今日既然见识过卢正初这个阁老大臣的厉害,又知道对方会全力保自己,自然是要看看他的应对。

    果不其然,只见卢正初轻轻咳了两声,俯身道:“陛下,此案关系重大,又证据不足,仅凭今日钱侍郎之言,恐难以定罪,臣请移交大理寺审理。”

    卢正初是内阁大臣,自然不会如王芳一般吵吵闹闹,此时不咸不淡的这一句话,听着没有多高明,却让钱承运极是难以招架。

    “这案子一直是由刑部署理,又何须移到大理寺……”钱承运只好道。

    卢正初淡淡道:“张恒本是刑部主事,难保凶手不是其同僚,刑部避晦些也好。”

    王笑连忙提醒道:“这位姑娘,我也不认得。”

    “那便作为人证一同移交大理寺。”卢正初俯身道:“请陛下圣裁。”

    钱承运张了张嘴,一时无语。

    卢正初这句‘请陛下圣裁’大抵就是‘别叨叨了’的意思。

    高官的气质就表现在这里。

    提出一个貌似中肯却又有利于自己的意见,然后一句‘请陛下圣裁’就不让别人再说话。

    钱承运只好也将额头抵在双手,撅着个腚跪在那里听陛下怎么说。

    那玉佩是那女子信誓旦旦说是从王笑腰间摘下来的,没想到这样的证据还能被推翻,这王笑果然是好深的心计。

    下一刻,真正让钱承运惊到三魂七魄都飞出窍的事发生了。

    只听那女子说了一句话:“还要去大理寺?钱大人和民女说好的不是这样啊……”

    这句话声音极轻,殿下的所有人都还是都听清了。

    延光帝眉头一皱,问道:“你说什么?”

    “民女……民女……”

    “朕问你,你说什么?”

    那女子忽然哭了出来,梨花带雨,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

    延光帝便有些心软下来,缓和了声音道:“你说实话,朕不罚你。”

    “呜呜……民女也不想欺瞒陛下,但钱大人说,要是民女不听他的,就要……就要……呜呜……”

    钱承运脸色一变,极是骇然。

    “你疯了?你在说什么?!本官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分明是你找上门来要作证的……”

    “闭嘴!”延光帝大喝一声,接着,他转向那女子,声音再次柔和下来:“你据实说。”

    “民女……民女本是伶人,家住苏州桃花坞,今年开春,钱大人遣人将民女买入京城,养在外宅安置……”

    钱承运猛然抬头,嘶吼道:“你胡说!你想陷害本官!”

    罗德元也是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查案时分明在积雪巷里见过你,你……”

    “朕问你们了吗?!”

    钱承运再次俯下头,身子却是止不住的抖动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大殿上静悄悄的,只听那女子声音柔柔的,娓娓说道:“昨日,钱大人教民女说了刚才那些话,说让民女入宫作证……呜呜……我真的不想欺瞒陛下啊……”

    “这么说,你不认识王笑?”

    那女子低着头,轻声道:“从未见过。”

    延光帝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莺声呖呖,极有些动人。

    延光帝忽然道:“抬起头来。”

    烛光中,跪于殿中的女子缓缓抬起她那张明艳的面容。

    芙蓉如面柳如眉,梨花一枝春带雨。

    延光帝窒息了一会。

    他并非是好色的君王。

    他后宫里也有很多女子,然而所谓的六宫粉黛大多都是长相匀称,多少都还有些木讷的。

    何谓长相匀称?

    就是依着千篇一律的标准挑的,不会丑,但也绝不是太美。

    延光帝忽然有些愤怒起来。

    这些臣子,就是这样对待朕的?给朕选的宫人、嫔妃皆是尔尔之辈,自己的府中却藏着这样的绝色!

    他目光中带着些火光,也带着些玩味与冲动,沉声问道:“朕如何相信你现在说的是真的?”

    那女子低眉顺目,脸上却浮起两团红霞,如桃花般娇艳。

    “民女……民女……还是处……子。”

    延光帝猛然眼皮一跳。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沉重起来……

    王笑低着头,皱了皱眉。心道:这剧本不对啊。

    在他想来,钱承运没找唐芊芊来,那定是因为唐芊芊跑路了,钱承运只好另外找人来替她作伪证。

    所以他才特意提醒卢正初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证,想着将这女子押到大理寺,自然会是一个突破口。

    没想到她招得这么快。

    就好像别有用心一般……

    钱承运的身子如筛子一般不停地抖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被算计了!卢正初,你好厉害的手段。”

    卢正初却是转头看了王笑一眼,只见这少年从头到尾都极是沉静,不由心道:“好厉害的年轻人,竟还留了这一手。”

    王笑看到卢正初看来目光,心中忽然恍然大悟:“不愧是次辅大人,竟还藏了这样的后手……”

    这般想着,他耳边却听到延光帝又向那女子问道:“如此说来,你也不是什么唐氏,叫什么名字?”

    “民女……陈圆圆。”

    王笑只觉脑中‘咣当’一声,接着便是一片空白。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呵,也是。哪怕历史斗转星移,她这样的姿容秀色,又岂能轻易被湮没?

第91章 开东厂

    积雪巷。

    “你明日便把你那鸡杀了,不然养得院子里臭死了。”唐芊芊皱眉道。

    花枝颇有些不情愿,道:“晚间给你煮鸡蛋羮的时候怎么不说臭?”

    “死丫头你现在惯会顶嘴。”唐芊芊低声骂了一句,却是支着头愣愣出神。

    花枝知道她在想什么,问道:“陈姑娘会按你说的做吗?”

    “我哪知道,她又不归我管。”

    唐芊芊说着,又开始咬笔头。

    过了一会,她有些气愤地低声道:“要是陈圆圆敢害死了他,我……”

    这般说着,她却也想不出什么狠话来。

    花枝却是懒得理她,反而问道:“为什么你要把入宫的机会让给她?”

    “你管我。”

    花枝又问道:“那陈姑娘要是顺利入宫了,隔壁院子不就空出来了嘛,我能在隔壁院子养鸡吗?”

    “不能。”

    “为什么?”

    “臭味会传过来。”

    花枝极有些不满,朝唐芊芊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打开了屋中的柜子。

    里面却还有个暗门。

    唐芊芊道:“你又要干嘛?”

    “我去陈姑娘屋里挑两件好看衣服穿。”

    花枝说着,推开暗门往里走去。

    王笑不知道的是,当罗德元来审案时,见到确实不是唐芊芊,而是从暗门中走出来的陈圆圆。

    而今天下午,钱承运的人也确实是敲开了积雪巷东七号的院门,从这里带走了陈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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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氏也好,陈圆圆也罢,钱承运并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害自己。

    最开始的线索与证据,都是她主动提供给罗德元的。

    罗德元告诉宋礼之后,是宋礼布置了今天这一局,再由自己出面对付昆党。

    如今看来,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到底是卢正初的人,还是另有目的?

    钱承运心中斟酌着,苦苦思索着应对之法。

    在他想来,卢正初接下来必定要全力对付自己。

    罗德元亦是眉头紧锁,思考着会不会一开始就是昆党布的局?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卢正初居然毫无追究刑部的意思,仿佛刚才刑部陷害王笑的事只是正常的办案流程。

    先开口的是王笑。

    “陛下,我大哥一定是被严刑逼供的。昨天太平司来拿人的时候,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北镇抚司的酷刑,我大哥一个读书人肯定扛不住……”

    延光帝耳朵一动。

    他将心神从陈圆圆身上牵回来,皱眉道:“你说什么?太平司?”

    钱承运再次心神一颤,这次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是,太平司。”王笑道:“草民……吓坏了。”

    延光帝面色登时不豫起来:“刑部的案子,关太平司什么事?”

    王笑自然不会说‘我家与南镇抚司有关系,要来我家捉人需要北镇抚司才能压住’这种话。

    他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道:“草民也不知道,草民还以为是来抄家的,那个差爷说,他名叫卫奇,让我记住他。还说……别说草民当不了附马,就算当了,在他眼里算个……”

    “算个什么?”

    寒气再次笼罩下来。

    这次感觉到寒冷的却是钱承运。

    他双手贴着地砖,忽然感到脖子上冰冰凉凉的。

    虽然还不知道王笑要做什么,但一听‘太平司’三个字,他就已感觉到了不妥,心中宁愿卢正初刚才追究自己伪造证据一事。

    但现在陛下没问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却听王笑低声嘟囔了一句:“算个屁。”

    延光帝冷笑道:“他怎么知道你当不了附马?”

    没有人回答。

    “朕问你们,太平司的人怎么知道王笑当不了附马?”

    延光帝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暴怒,反而冷笑起来:“好,真是太好了,这就是朕的肱股重臣们。卢阁老,朕还记得,当年就是你与首辅联名上的折子吧,言厂司之祸其害烈矣。折子上的内容朕还记得很清楚,‘大珰大监,纵横驿骚,吸髓饮血,以供进奉,大率入公帑者不及什一,而天下萧然,生灵涂炭!’这是一字一句,都是你们说言吧?”

    卢正初将头埋得更低,悲声道:“臣万死难辞其咎。”

    不少人心中一愣,暗道:卢正初此言何意?

    延光帝“呵呵”一笑,道:“朕继位以来,你们说阉党为祸天下,朕就斩权阉、封东厂。你们说太平司为祸天下,朕就弃爪牙不用。朕愿意作你们口中的‘明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结果呢?”

    “十七年!用贤良,用能臣,呕心沥血,朕等来的是什么?流寇越剿越盛,建奴越打越强,天灾越救越多。今天,朕看明白了。这天下的好坏,与阉党无关,与厂卫无关。你们文臣说他们为祸甚烈,是因为他们在与你们作对。是因为这些阉人、这些特务,他们在维护的……是朕的地位!是因为他们是朕的走狗!”

    延光帝手指着卢正初,语气森然。

    罗德元身体颤抖起来。

    他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

    他明白,陛下现在不是在骂卢正初。

    这些话,是说给郑元化听的,是说给所有的文官听的!

    卞修永与孔宾对望了一眼,心中亦是骇然。

    他们也明白过来,陛下现在是在与卢正初在演戏呢!

    果然,卢正初伏于地上,悲声道:“臣,有罪。”

    延光帝冷笑道:“这些年来,朕弃用太平司与东厂,如自斩爪牙、自剜双目。太平司朕不用,你们文官却在用……”

    他目光在殿中巡视了一会,突然指着王笑,道:“你们……用它来捉朕的女婿?用它来对付朕的亲族!好啊,这就是朕忠心耿耿的好臣子!”

    王笑被他指名道姓的称作自己的亲族,颇有些涩然起来。

    别人却没有这样的闲心。

    延光帝一声大喝,群臣皆是低下头,不敢说话。

    金黄色的帷幔晃晃荡荡,烛光便随着帷影轻轻摆动起来。

    “好臣子”的回音在殿中回荡着。

    突然其来的安静让王笑有些不适。

    今天这个事,他大概也是看明白了:郑元化和左经纶暂时是一边的,要打击卢正初一党。皇帝表面上是裁判,背地里却是支持卢正初。

    卢正初与皇帝在朝堂上弄不过对方。于是就想使阴招,找特务组织来帮忙,实现对郑元化与左经纶的降维打击。

    而自己,则是一个理由。

    既可以是郑元化这边打击卢正初的理由,也可以是卢正初这边请出特务组织的理由。

    想到这里,王笑忽然看到卢正初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老头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轮到你上了。

    王笑咬了咬牙,忽然开口道:“草民,恳请陛下重用太平司,再开东厂……”

第92章 大奸佞

    王笑一句话出口,大殿上静了一下。

    抛开“草民请陛下如何”这样稀奇古怪的论述方式不说,这句话本身,也着实能让殿里所有人都呆住。

    延光帝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目光落在王笑身上,只见这个孩子脸上带着迷茫与乖巧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单纯善良。

    确实是个耿直的孩子啊,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来淳宁嫁给他,过得总不会委屈……

    下一刻,他想到太平司与东厂尽在掌握的情景,心中不免有些兴奋起来。

    以前,先帝是被人骂作‘昏君’的,他在位时,阉党当权、东厂如虎狼横行,天下苦之久矣。

    自己即位之初,除权阉、封东厂、罢太平司指挥使,赢得一片叫好。接着裁撤宫中用度,重用郑元化、卢正初,世人有口皆颂,道自己是旷世明君。

    结果呢?自己只是成了这些文官嘴里的明君。

    这些文官,贪赃枉法者有之、阳奉阴违者有之、刚愎自用者有之,竟还敢以祖制、以法度、以明君之道来约束自己。

    大楚之中兴遥遥无期,局势日愈糜烂……自己才明白,士大夫治国也不过如此。

    “卢正初说得对啊,朕不该作文人笔杆子里的明君,朕应该是百姓的明君。从今以后,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独断乾坤!”

    钱承运将脸埋在地上,一时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卢正初没有对付自己的意思,陛下也不想追究自己污蔑王笑一事。作为交换,自己得支持他们重开东厂,该还是不该呢?

    背叛了左阁老不说,这种事,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但,一旦东厂重开,卢次辅就今非昔比了……

    梅景胜所思却与钱承运完全相反。

    他本来一直是支持卢正初的。

    但他没想到,卢正初是这样的小人、叛徒。

    卢正初今天的举动,是背叛了整个文官集团,若自己不站出来指责他,必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冷汗从梅景胜与钱承运额头上涔涔流下。

    第一个站出来的却是罗德元。

    “王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竖子,你还没尚公主,就要成为这天下最大的奸佞之臣吗?”

    罗德元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愤声又骂道:“重用太平司?重开东厂?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吗?番子、阉党,恶贯满盈的虎狼之辈,臭名昭著的洪水猛兽!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皆在其窥探之下,稍有拂逆,便家毁人亡,使天下之人畏之如虎,使江山社稷乌烟瘴气……”

    “你这就是偏见了。”王笑道。

    相比罗德元,他的声音就平静得多。

    “你说都察院御史是祖制,是好政策。那这个太平司、东厂,也是祖制,怎么就恶贯满盈了?”

    罗德元急道:“那能一样吗?!”

    王笑道:“你们读书人一张嘴,好坏都由你们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是好是坏,总是该由陛下来裁定的。再说了,你不要整天阉党阉党的,你们读书人里有好人坏人,人家……公公里也有好人坏人,你不要老是带着偏见的眼光看人……”

    殿上包括王芳在内的几个太监,纷纷转头看了王笑一眼,忽然都觉得有些感动。

    竟还有能听到人当着文官的面说阉人是好人的一天。

    “你这个奸佞!”罗德元气极,破口大骂道:“陛下登基十数年来,励精图治创下的大好局面,岂可因你一家之言毁与一旦。”

    “大好局面?怕只是你们个别人的大好局面吧。”王笑嘟囔了一声。

    “你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罗德元急道:“卞大人、钱大人,你们劝劝陛下,司厂一开,这天下可就要大坏了……”

    卞修永与钱承运将头埋得更低。

    一会之后,终究只有礼部尚书梅景胜站了出来。

    这件事,对梅景胜而言其实是有些艰难的。

    他是卢正初一党,今日站出来,以后便要与往日的‘同党们’决裂了。

    但,道之所向,吾之所往矣。

    “陛下,臣知道陛下的难处。”梅景胜老目含泪,开口道:“臣与郑首辅亦有政见不同,但政见不同可以相谈相论,开东厂、用番司之举却绝非良策!以虎狼之道治国,则国必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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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此时,陛下已处置了王芳。”

    左经纶眯了眯眼,看着折奏上的文字,心思却不在折奏上。

    他喜欢把折奏带回家,让宋礼帮忙参详。

    宋礼也喜欢做这件事。

    以布衣之身,左右天下大事——这种感觉,让他每每感到心神颤栗。

    此时左经纶说起宫中之事,宋礼便合上手中的折奏,沉吟了一会,说道:“只要王芳一去,卢昆山便再无翻盘的可能。今上在位之年,阁老只要能进晋次辅,也就足够了。”

    左经纶点点头,抚须叹道:“想必卢昆山也没想到,老夫的目标其实是下一朝。本来不想对付他,他自己却要送上来。”

    宋礼冷笑道:“是也不急着对付他,但他想开东厂,这绝不允许。”

    “呵,小人一个。”左经纶讽道:“他与郑元化不过是政见不同,却想蛊惑陛下开厂司。这样的人,也敢称自己读圣贤书。还多亏宋先生妙策,今日除了王芳这个阉贼。化一场危机于无形……”

    宋礼自矜一笑,淡淡道:“学生虽是白丁,能为天下百姓做下力所能及之事,自是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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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上。

    梅景胜双目含泪、长须微颤,几乎就要说动延光帝了。

    延光帝看着面前这个老臣,一时也有些动容。

    他知道梅景胜的为人。

    能力如何不提,这个礼部尚书的人品确实高洁,算是这朝中为数不多的坦荡忠臣。

    延光帝回想起即位以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多少含辛茹苦才换来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好名声。若今日真的一意孤行,便是十数载的经营皆要毁于一旦。

    为了与郑元化置一时之气,何必呢?

    耳旁又听梅景胜苦口婆心地说道:“老臣以往一惯是支持卢次辅之政见的……但今日,臣必须说一句,卢正初此贼,包藏祸心!表面上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为陛下计,却是为了一己之私欲,排挤政敌,实祸乱天下之奸佞!”

    一句话入耳,跪在地上的卢正初身子一颤。

    他却依然俯于地上,一言不发。

    昔日同仇敌恺的挚友一朝反目,还能再说什么呢?

    卞修永也终于颤声道:“臣请陛下三思!”

    “臣请陛下三思!”罗德元、孔宾悲声道。

    延光帝呆立了一会儿。

    他知道,要想开东厂、用太平司,只有这一夜的机会。

    这是卢正初利用王笑案给自己挣得的唯一的机会。

    但,梅景胜刚才的一席话确实触动到了自己……

    延光帝的目光在殿中梭巡了一圈。

    所有人都跪在那低着头。

    唯有王笑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复而又低下头去。

    延光帝的目光缓缓转开,又落在陈圆圆身上。

    那女子俯在那,如一朵绽开的白莲,美得让人窒息。

    这一刻,延光帝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纳了她,怕是御史们的奏书就能把自己活埋吧。

    如此想着,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却是王笑轻声嘟囔了一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第93章 为什么

    进宫前,王笑问过卢正初为什么要让皇帝开东厂、重用太平司?

    当时卢正初笑了笑,道:“依旧是从《三国演义》中来说吧,第四十三回,鲁肃劝孙权曰‘众人皆可降曹操,唯主公不可降操’,你可知何意?”

    王笑道:“臣子降了曹操还是当臣子,君主投降了,却不会有好下场。”

    卢正初点头道:“如今我楚朝之时局,万一有一日流寇或建奴打进京城来。到时候,这满朝所谓忠心耿耿的官员们,仗义死节者能有几人?而陛下又何去何从?”

    王笑默然。

    卢正初苦笑道:“别人若说老夫今日所为是为一己之私,那便当老夫是奸佞罢了。但如果局势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老夫想来想去,能忠心保护陛下的,却是那些我们文人一向看不起的番子、阉人。

    依老夫估计,二十年内,也许哪天京城就破了。但只要陛下或储君在,大楚的气数就还在。文官哪里都有,北直隶有,南直隶也有,如果天子真有南巡的一天,身边总得有些鹰犬,否则必被人架空……”

    卢正初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叹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便是老夫劝陛下重用厂司的初衷。说来说去,不过是‘乱世用重典’五个字,乱世将临啊……”

    乱世将临?

    听了这一席话,王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帮卢正初做这一件事。

    一方面为了救大哥,另一方面却也是心有所感。

    若是别人,大抵上是会说卢正初危言耸听的。

    但王笑却知道他所言非虚,心中极有些叹服。

    ——不愧是老奸巨滑的辅国重臣,一双老眼看问题实在是准。

    原本的历史上,明朝灭亡,崇祯帝自谧前那一句‘皆诸臣误朕’,仿佛在王笑脑海中回答了卢正初那一句‘仗义死节者能有几人?’而当崇祯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最后随他去的,也只有身边那个名叫王承恩的太监。

    陛下身边总得有些鹰犬——卢正初一语成谶啊。

    哪怕当下王笑其实并不能分辩出延光朝的这些大臣到底是忠还是奸,但他决定相信卢正初一回。

    这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今夜之事成为士林指责的大奸大恶之徒,从此臭名昭著……

    当然,他也不冤。

    延光帝确实是被他说动的。

    今夜的事说出去其实很简单:刑部左侍郎钱承运冤告准附马王笑,并串联太司平拿人。帝怒,传旨整顿太平司,重开东厂以监察太平司。

    所有的谋划、算计至此,便导向了这样一个结果。

    延光帝与卢正初的动作极快,两道中旨连夜传出宫去,一道是将太平司指挥使换了人,另一道便是重开东缉事厂。

    跪在那嚎陶大哭的王芳脸上泪痕犹在,却已然摇身一变,成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凶神恶煞之辈——东厂提督。

    万事俱备,两道中旨一盖章,事情便尘埃落定。

    这一刻,卢正初安安静静跪于大殿之上,也不知在想什么。或许是在与自己的一世清名告别。

    梅景胜仿若心死,缓慢而郑重地摘下了头上的官帽,悲声道:“臣,乞骸骨。”

    这是要告老还乡了。

    延光帝愣了一愣,开口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不知如何去说。

    君臣一场,缘份已尽。

    罗德元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只觉得这殿中,每个人都应该被自己弹劾一道。

    要弹劾卞修永明哲保身,要弹劾王笑、卢正初蛊惑陛下,还要弹劾陛下独断专行……

    “卢阁老留下,其它人都退下吧。”延光帝挥了挥手,还向王芳使了个眼色。

    王芳一愣,随着延光帝的目光看去,只见到陈圆圆那婷婷袅袅的身影。

    这位老太监便点了点头,向延光帝示意道:老奴明白了。

    “老奴这个东厂提督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为陛下将这女子留在宫中!”

    这一刻,每个走出去的人心中所想各不相同。

    邓景荣回味着皇宫一夜游的激动;薛高贤暗自庆幸;钱承运松了一口气;梅景胜心如槁木……

    王笑走在最后,心中有些放松,又有些迷茫。

    终于算是救出了大哥,还顺随见识了这楚朝的高官与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也该结束这充实的一天,接下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做好去江南的计划……

    但唯有一件事让他有些难以放下。

    走在他身前领路的小太监一只脚已跨过了门槛。

    王笑却忽然转过身,有些决然地,向皇帝走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才刚从麻烦里走出去,也知道自己一旦再回头可能会面对更多的麻烦。

    但,他就是没办法就这样走掉。

    “陛下,草民还有一事。”王笑道,脸上极有些郑重。

    延光帝与卢正初都是一愣。

    延光帝皱了皱眉,低声训叱道:“你能有什么事?莫不是想见淳宁?年轻人不要毛毛燥燥的,急什么急……”

    王笑颇有些无语。

    他整理着语言,开口道:“草民昨天在刑部大牢里遇到一个人,名叫傅青主,他说山西现在有一场大鼠疫。我觉得我们应该重视起来……”

    卢正初与延光帝对望了一眼,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卢正初叹道:“大灾之后往往有瘟疫,这也是无奈之事。”

    王笑有些激动,道:“但这场鼠疫不一样的啊,要是不防治,可能……会死很多很多很多人……”

    卢正初正色道:“你闭嘴!若不想如傅青主一样被关起来,你管好自己的嘴巴。”

    “可是……”

    “没有可是!”

    王笑的目光在卢正初与延光帝脸上来回看了看,有些迷茫起来,喃喃道:“你们都知道?你们也都相信?那为什么不防治起来?!如果任其发展,真的会死很多很多人……甚至这京城……”

    延光帝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

    王笑见了他的动作,微微一愣。

    “陛下……”

    延光帝缓缓坐了下来,倚着榻,闭上眼,叹道:“卢次辅,你与他说吧,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王笑有些愕然。

    看他们的样子,显然都是知道这件事的,那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卢正初沉吟了一会,向王笑缓缓说道:“傅青主,老夫这次也见了,也知道山西的情况。然而这件事,难得郑首辅、左阁老与老夫意见都一致……总而言之,朝庭管不了。”

    王笑茫然道:“为什么?朝庭应该防治起来啊。”

    “为什么?”卢正初反问了一句,脸上浮起自嘲的笑容来,“陛下与老夫竟与你坐谈如此浅显的问题,你好大的脸面。老夫问你,如何防治?”

    “当然是要……”王笑说着,自己也是愣了一下,才想到现在毕竟不同于自己原来所处的时代,许多方法在这个封建皇朝里是行不通的,于是许多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考虑了一会,酝酿着说道:“我们可以将有瘟疫的区域封锁起来,冻结人口的流动,甄别人群,然后集中大夫去救治。还有很多小办法,焚烧尸体、保持卫生、灭鼠拔源……这些细则我会回去想一想,总结出来写给你……”

第94章 养不活

    卢正初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复杂起来了,摇了摇头,喟叹道:“少年识浅。封锁?如何封锁?派谁去封锁?流寇肆虏,这些年来,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唐中元,这些人哪一个没在朝庭大军的围追堵截中从山西进进出出?这些流寇在中原各地流窜,官兵惶惶如丧家之犬。我问你,谁来封锁?”

    王笑一愣。

    卢正初又道:“中原等地连续数年旱灾、蝗灾,田地里颗粒无收。一旦限制难民逃荒,这些饥肠辘辘的百姓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到时候再出一个张献忠、唐中元,又当如何?让他傅青主去剿吗?”

    王笑张开嘴,喃喃道:“可是……”

    “可是?只你说的‘焚烧尸体’四字,一旦传出去,可知会激起怎样的阻力?世人讲究‘入土为安’,朱子曰‘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你若想烧人亲者,便与人之仇敌无异。”

    王笑道:“那便让他们视我为仇敌好了,哪有因为无知便要那么多人一起丧命的?”

    卢正初盯着王笑看了一会,目光中有隐隐的激赏,更多的却是叹息,他抚着膝盖叹道:“这还只是一小则,个中阻力艰难不是你一个无知小儿能懂的。若能防治,我们与陛下何尝不想防治?但朝庭无钱无粮,各地将领懦弱、士兵骄纵,如何防治?朝庭没有心力不谈,这件事,也不是眼下最紧要之事。”

    “你们不明白这事的后果。”王笑有些焦急起来,又劝道:“你们想过没有?若是哪天鼠疫传到京城,京师三大营的兵士只要有半数染病,这楚朝的天下可就亡……”

    “住口!”卢正初猛然喝道。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转头看向延光帝。

    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入耳,延光帝却只是习以为常地冷笑了一声。

    “让他说。”延光帝道:“朕又不是第一次听到人说这楚朝的天下要亡。朕还记得,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是顾成宪吧?‘时局如抱薪于烈火之上’,那时候朕还年幼,听了这话心中又急又愤,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登基即位了,一定要扭转乾坤,中兴祖宗江山。”

    他说着,高仰起头。

    “但到了现在,朕还能怎么办?百姓到了绝路还能指望官员,官员没办法了还能指望着朕。那朕又能指望谁?!朕有时候在想,也许承认自己无能并没有那么难。不就是青史上的一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或许朕纵情声色,等这皇位传到了朕的儿孙手上,他们反而有中兴之能呢?”

    延光帝说着,忽然一指王笑,神情变得极怪异起来。

    眼前的少年如一方纯净的玉,有热血、有纯良,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志向。但再有志向的少年,最后也成了懦弱肮脏的中年人,连帝王也不能幸免。

    思及至此,真是让人生气!

    “你问朕为什么不防治?朕实话告诉你……这天下人有两万万,朕就是养不活!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个全指着朕来负责?!所以,朕巴不得他们死掉一大半,连着那些流寇反贼、贪官污吏、无能官兵,全都去死!”

    “全都去死!”

    王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直视着延光帝那双有些疯狂的眼。

    他知道皇帝说的是心里话。

    原来如此啊……

    这一刻,他站在帝王面前,忽然觉得帝王也不过如此。

    那些很厉害的治国之道、权谋之术全都退下去之后,面前的皇帝也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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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中,左经纶与宋礼还在谈话。

    左经纶其实很累了,但他还在等宫中的结果。

    宋礼正想劝他先去小憩一会,却有下人在门外禀报道:“老太爷,孙小姐已经在外面厅上等了很久了,这会派小人来问问老太爷与宋先生要不要用些点心?”

    左经纶便笑道:“明心回来了?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左明心、左明静与宋兰儿便一齐进来。

    “孙女给祖父请安。”左明心与左明静向左经纶行了万福,又向宋礼唤道:“见过宋先生。”

    “见过阁老。”宋兰儿亦是行礼,又向宋礼唤了一声:“父亲。”

    左经纶便和煦地笑起来,问道:“你们何时回来的?竟也不早与祖父说。”

    “路上有事耽搁了,酉时才进得城,戌时才回到府中。因见祖父与宋先生在忙,不敢打搅。却总是要向祖父问了安才好安心。”左明静道。

    左经纶便抚须道:“那位老御医医术如何?”

    “开了几副药,让孙女先用几日再去看看。”左明心低声道。

    左经纶点了点头,又含笑问道:“钱家那孩子,名叫钱成吧?你们觉得他为人如何?”

    左明心与左明静对望一眼,忽然觉得有些为难起来。

    “阁老,宋先生。”正在此时,却有一个小厮脚步飞快地跑了进来,将一张纸条递在宋礼手中。

    宋礼摊开一看,猛然脸色大变。

    “阁老……”他将纸条递了过去。

    左经纶只扫了一眼,亦是有些震惊。

    “你们先去歇着吧。”

    他们也无心再与儿女攀谈,便打发她们先回屋。

    三个女子便起身向外走去,出门时只听见左经纶低声骂了一句:“这个王笑,实是大奸之辈,家国社稷或毁于此子之手矣。”

    左明心一开始只当祖父是在说‘谁开了什么玩笑’,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人名。

    她也不关心这些国事,只是记住了这个奇怪的名字。

    出了院子,左明心、左明静二人便与宋兰儿分开。

    左明心转头见宋兰儿的身影拐过月亮门了,便朝自己的丫环道:“快把东西拿来。”

    她的丫环应了一声便往马车跑去,过了一会才提了个大布包过来。

    “小姐,这里面是什么?好重哦。”

    “你别管。”左明心颇有些吃力地抱过那个大布包,转身往厨房走去。

    左明静吓了一跳,轻声惊呼道:“你真要把这个带过去?”

    “嘘。”左明心很是有些神秘。

    两人也不带丫环,悄摸摸地到了厨房,将那布包放在灶上。

    解开来一看,里面却是个大猪脚。

    “这东西真恶心。”左明静皱了皱眉,颇有些嫌弃。

    左明心轻声道:“姐,你别这么说。”

    左明静道:“怎么?这还真是你的聘礼不成……”

    左明心便低下头不说话。

    左明静不免叹了口气,道:“你这傻丫头别被那小子骗了,他一看就是个惯会哄小姑娘的入套的浪荡子。”

    “但是,”左明心低着头,轻声道:“谁进了谁的套还说不准呢。”

    “嗯?”

    “我也知道他是个游戏花丛的浪子,但他却能一整夜不眠不休地与我说话,来回两个时辰去为我寻信物与这个……猪脚。”左明心轻声道:“他是那样招姑娘家喜欢的少年郎,我不过是个病秧子。他却从此弱水三千只能取我这一瓢,在我左明心这棵树上吊死,又是谁进了谁的套?”

    左明静一愣,喃喃道:“你这种说法……”

    左明心轻声喟叹道:“姐姐啊,我也是堂党左阁老的孙女,又岂是那么好骗的?”

    下一刻,有厨娘大喝道:“谁?!竟谁敢来俺的厨房偷东西吃!”

    月光下,两个提着裙子的少女慌慌张张地跑过。

    那厨娘大步冲进厨房,定睛一看,却见灶台上多了一个大猪脚……

第95章 六扇门

    左府,大门外。

    秦玄策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嘿”地笑了一声。

    耿当很是有些无语。

    俩人刚在附近的酒楼里吃了饭,秦玄策说要消消食,谁知又逛到这里来,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逛到人家门前了。

    “你笑啥?”耿当问道。

    秦玄策神秘一笑,并不回答。

    耿当只好说自己的事:“俺今天在隔壁村里相了个媳妇,年底就要成亲了。”

    秦玄策很是惊讶,道:“你这厮好快的速度!你那媳妇漂亮吗?比今天这三个姑娘如何?”

    耿当大摇其头,道:“那哪能和她们比,俺又不是找漂亮的。”

    说到自己的媳妇,他也有些茫然起来。过了一会才补充道:“以后,俺的银子都交给她,她能照顾好俺娘就行。别的也没啥可说的,就听说她干庄稼活是一把好手。”

    秦玄策便搭着他的肩,朗笑了一声道:“年底我若还在京里,去你那喝喜酒。”

    耿当本就是想邀他到时过去,又不知人家这样身份的人是否方便。此时了了心事,便觉心里松快起来,喜道:“那说好了?”

    “一言为定。”奏玄策道:“走,回去喝酒。”

    “俺明日一早要点卯,今天不喝酒了。”

    耿当牵着马,在路口便与秦玄策道了别。

    秦玄策一个人看着长街站了一会,想了想竟是又掉头往左府走去。

    他绕着左府走了半圈,找到一条僻静巷子,打量着人家的院墙,想找机会往里翻。

    忽然,有人狞笑道:“果然在这里!”

    秦玄策转头一看,却见巷子那边有好几个精壮汉子走了进来,似乎还有人在招呼人手……

    钱成昨天夜里本是见秦玄策离开了,才放心去睡的,临睡前他还安排了人守着别院。

    没想到秦玄策夜里又翻了进来,还跑到左明心屋顶上去吹笛子。

    钱成是今天下午回程时听到秦玄策与三个女子在马车中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狂怒的心情。

    钱成心里一直是把将左明心视作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她却跟这小子在屋顶聊了一夜,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心中恨意翻涌起来,钱成觉得要是不做掉秦玄策,自己就会疯!

    怕一般的家丁护院打不过秦玄策,这位刑部左侍郎的公子一回到京城,便招呼了六扇门的人动手。

    六扇门指的本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三司衙门内的公人。衙门为显示气派,一般是开六道大门,因此得了这样一个称喟。

    这些年京城悍匪不少,三司衙门也收罗了不少好手,便组成了正儿八经的六扇门。

    今天既然是得了侍郎公子的吩咐,名叫乔元基的捕头便带了十二个精干的手下出来办这件事,其中不乏有擅长追踪之术的,果然便找到了秦玄策……

    “弄死他!”

    伴随着钱成的低吼,巷子里不时响起惨叫。

    秦玄策身上受了好几道伤,却也干翻了对方三五个人。

    他以一敌众,下手却极狠,每一拳、每一肘、第一脚都是往对方要害处不留余力地招呼。

    但对方人多,他还是渐渐不支起来。

    钱成有些狰狞地吼道:“弄死这小兔崽子!弄死他!跟小爷斗?!”

    乔元基听了这样的叫嚷,往巷子里看去。

    黑暗狭窄的巷子里,那个少年像一匹被逼入绝境的狼。

    这小子比想像中难缠——乔元基心中暗道。

    “小官人。打也打够了,小的便去弄死他罢,免得让人瞧见。”

    钱成用力点点头,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

    “弄死!”

    乔元基从腰间拔出短刀,向秦玄策走去。

    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世上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学着与人争风吃醋,却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这一刀下去,哪怕你风华正茂,也只不过是老子的刀下亡魂。

    奏玄策背上被人重重击了一肘,向前跌了两步,马上回身大力一脚踹在一个大汉的腹间,将那大汉踹得如虾米一般弯下腰惨叫起来。

    下一刻,却有另一个大汉用手箍住他的脖子。

    秦玄策张嘴就咬在那大汉手臂上,硬生生咬下一块肉下来。

    “啊!”

    “让你他娘的凶!”一个大汉低吼了一声,手中的棍子重重击在秦玄策脑袋上。

    于此同时,乔元基扬起刀,朝秦玄策劈下去。

    小子。你再能打,还不是臭水渠里一具尸体。

    下一刻,马蹄声入耳。

    乔元基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嘭!”

    他闪身躲开,那马便狠狠撞在一个六扇门的官差身上。

    “拦住他!”乔元基吼道。

    瞬间便有人扑过去,将马上的人扯了下来。

    乔元基举刀便砍。

    耿当翻身想躲,却被人扯了一把。

    混乱中,有惨叫,有马嘶,有拳头打在肉上闷沉沉的声音,也有刀劈在地砖上的叮当声。

    “去你娘的!”

    终于,秦玄策翻身上马,同时一把捞起耿当,策马从这小巷子中跑了出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两人见身后没了追兵,才掉转马头回了积雪巷西三十六号院子……

    “你受伤了?”鼻青脸肿的秦玄策看着耿当身上的刀伤,皱了皱眉。

    耿当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我欠你一条命。”秦玄策道,声音难得有些郑重其事。

    耿当挠了挠头,却是摸了一锭碎银子出来,道:“刚才俺想起你身上没有银子,想着给你送点过来。正见你被人打得老惨。”

    秦玄策也不伸手去接,反而如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看着耿当。

    “干啥这样看俺?”

    “哪里就惨了,我还占了上风。”秦玄策道:“还有,你送这一点银子,哪里够我花?”

    耿当道:“就这些了,别的都留给俺娘了。”

    “竟有你这样实诚的人。”

    “俺实诚,却比你聪明。都说了让你小心些那家伙。”

    秦玄策也不接银子,而是在他肩上一拍,嘴里又是“嘿”了一声。

    “你且看着,老子迟早把这场子找回来。”

    一口血痰重重呸在地上,他嘴里恨声骂个不停。

    “贼杀才!给老子等着……”

第96章 下决心

    夜风很凉。

    走在前面的小黄门提着灯笼,照着皇宫的地砖,显得有些沧桑。

    一直走到东华门,王笑才出震惊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回望了一眼金顶红砖的巍峨大殿,将心中那点茫然暂时抛掉。

    “谢过刘公公送我。”王笑很有礼貌向那小黄门行了一礼。

    名叫刘安的小黄门吃了一惊,极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难为附马爷竟知道奴婢的名字。”刘安笑道。

    “陛下今日特意问过公公的名字,我因而记得。”王笑道:“想必公公是要前程无量了。”

    他也不知道正常的礼节是怎么样,便随手掏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在刘安手里,道:“辛苦公公了。”

    反正,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入宫嘛,贿赂一下小太监。

    可惜来的时候罗德元看着,没能把大太监也贿赂一下。

    刘安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凝固在那里。

    他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听说这个附马是富商出身,却也没想到出手这么大方。

    自己算是个什么?居然送了他出宫一趟便得了五十两银子!

    等刘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转头看去,却见王笑已走出了宫门,上了一辆马车……

    米曲坐在车辕上,车厢里坐的却是王珍与王珠。

    两个兄长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见王笑上来,脸上的表情方才放松下来。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王珍受了刑,身上伤口颇多,一双手更是缠得和猪蹄一般,此时却是笑了笑,道:“大哥总该来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是你亲弟弟,说什么谢不谢的。”王笑道。

    马车缓缓走起来。

    王珍、王珠的目光皆是落在王笑脸上,让他很有些不自在。

    王笑张了张嘴,也不知这种劫后余生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只好道:“好饿,我们去吃宵夜吧?”

    他最后一次进食,还是在刑部大牢里吃的馍馍。

    口感极差!

    王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向车夫吩咐道:“去逸园。”

    王笑也不知这逸园是哪,只当是什么酒楼。他便在老老实实坐着,只等到了地方大吃一餐。

    他此时的样子,其实是显得有些乖巧的。

    王珠却还要批评他。

    “你好大的胆子!大哥下了狱,你万事不找我商量,却自己入了牢。真拿自己当附马了是吧?翅膀硬了?!”

    王笑嘟囔道:“二哥你又不在家,我怎么找你商量?”

    王珠从来都只批评人,不回应对方的辩解。

    他也不会回答“这么说怪我喽”这样的话,自顾自地又训叱道:“白义章、卢正初那是什么样的老道之人,这些政客向来是毫无情面可言,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去与他们较量,不怕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极有些严厉。

    “从来没人教导的小崽子,也敢来与虎谋皮!”

    王珍自然是认为王珠说的有道理。

    但他刚被自己的三弟救出来,没办法,总是要替王笑说两句的。

    “这次万幸是有惊无险,往后我看好这孩子便是……”

    王笑却是低着头发呆。

    王珠说“这些政客毫无情面可言”,这句话在他脑中荡了荡。

    他便又想到了傅青主说的那场鼠疫。

    卢正初的话很委婉,意思其实还是延光帝那个意思。

    说什么鼠疫防治起来极难,但归根到底,他们就是不惧怕死人。这天下,对而他们而言,有太多人可以去死了。

    两万万,这个数字对他们而言太多了,是可以划掉一点的。

    这不是自己原先那个以人为本的时代。

    在这个皇权为尊的世界里,卢正初、郑元化这些人哪怕是忠臣。他们忠的也是皇室、忠的也是国祚。他们心中的社稷,是江山版图、是国运万年,而不是具体到一个又一个的人。

    但自己呢?

    至少,此时此刻,王笑绝对不是一个政客……

    “他们不做,我来做!”

    他突然下定了决心。

    在离开皇宫的马车上,在二哥的训斥声中,他在心里默默做了这个决定。

    没有誓言,没有仪式,就像是做了一个‘要去吃宵夜’这样简单的选择。

    哪怕这件事很难……

    遗憾的是,逸园根本不是什么酒楼,而是王珠置办在玉渊潭附近的别院。

    下了马车,看到月色中这个精致的园子,王笑便失望地叹了口气。

    “放心,已经让厨房备了酒菜。”王珠见了他的表情,淡淡说了一句。

    王珍笑道:“你二哥这园子里的菜,比任何酒楼都是不逊色的。”

    “哦。”王笑这才舒了口气。

    王珍又对王珠轻声道:“今夜我便在你这园子里歇下。”

    王珠侧目道:“大嫂可是很担心你。”

    王珍摇头自嘲道:“我这幅样子回去,怕是父亲又要责怪,你嫂子也聒噪,告诉他们我无恙便是。”

    这一席话王珠听得明白。

    父亲要责怪,自然不是责怪自己受了伤的儿子,个中内情一旦被知晓,到时候父亲怕是还要埋怨陶家牵连。

    呵,高门大户,无一日安生。

    王珠道:“那家里人又要说你眠花宿柳。”

    王珍道:“说就说吧,也不冤枉。”

    正说着话,那边却有个汉子从假山后显出身来,大咧咧道:“王老二,买卖还做不做?老子可快要憋死了。”

    王笑耳朵一动,只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借着月光看去,只见那大汉脖子上纹着一只老虎。

    咦,这不是那个白老虎吗?

    他不是在巡捕营牢里吗?

    王笑正有些诧异,却听王珠淡淡道:“买卖不做了,订金就算是送给白当家吧。”

    “嘿,娘的。”白老虎颇有些失望,骂咧咧道:“你们王家好手段,竟自己将人弄了出来。既然买卖不干了,那老子这便回自己的天字牢房。直娘贼,睡惯了那的大板铺,再睡这软绵绵的床,弄得老子腰疼。”

    王珠笑道:“白当家请自便。”

    “直娘贼,这园里竟连个唱曲的都没有。还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白老虎又自言自语地低声骂了一句,转头一见王笑,却是又道:“咦,这不是在巡捕营里见过那个……弄油水的小兄弟吗?脑袋瓜子贼机灵那个……”

    王笑极有些无语,白老虎这一席话,信息很多啊。

    什么买卖不买卖的,想必是二哥找了人想劫狱。找谁不好,居然找了这么个大嗓门?

    天字牢房里居然还有唱曲的?啧啧,实在是了不起。

    还有,什么叫弄油水,自己那是见义勇为!

    “哈哈,白当家好,又见面了。”王笑道。

    那白老虎也是打了个哈哈。他与这三兄弟又不是一路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便大咧咧地往外走去。

    那边王珍与王珠对视一眼。

    王珍叹道:“你何必呢?”

    王珠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说话的功夫,王笑却是忽然福如心至般地,有灵感在脑中闪过。

    他一转身就追上白老虎。

    “白当家,你等等。”

第97章 白老虎

    白老虎回过头,诧异道:“怎么?”

    王笑有些犹豫,但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了别的许多了。

    “那买卖,我跟你做。”

    白老虎一愣,“嘿”了一声,讥道:“你可知老子是干什么买卖的?”

    “不就是从大牢里劫人出来嘛。”王笑道,说着就从怀里摸钱。

    白老虎皱了皱眉,有些茫然起来。

    什么叫‘不就是’从大牢里劫人出来‘嘛’?

    这可是劫牢!掉脑袋的大买卖!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当这是过家家吗?!

    下一刻,却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被递在眼前。

    “订金。”王笑道,“事成之后,还有一千两。”

    白老虎一愣,喃喃道:“捞谁?”

    那边王珠已转过头,极有些不悦地骂了一句:“王老三!”

    这称呼对于王笑却有些新鲜。

    王笑连忙低声道:“你去积雪巷西三十六号院子等我,我回头去与你细说。”

    白老虎点点头,拿过银票,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去。

    王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其实也很没底。

    这汉子大大咧咧的,看起来并没有很靠谱。

    但二哥能用他,想必业务水平还是过硬的……

    那边王珠已大步走过来,冲着王笑就骂道:“刚说你胆子肥!我看你是狂得没边了,什么样的人都敢招惹。不用问过父亲,我直接就请家法……”

    王笑低着头,眼珠子转转,忽然道:“二哥。你怎么能这样?”

    王珠一愣。

    王笑道:“我刚问明白了,还以为你要做什么买卖,你居然要找人劫狱。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珠一听,竟是直接转过身,淡淡道:“我的事你少管,走吧。”

    王笑愕然。

    这是什么意思?强行打断争吵,一个解释都不给我?

    “哦。”

    王珠竟是边走边训斥道:“你以后你给我放老实点,三教九流的人少招。”

    王笑撇了撇嘴。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二哥就是只许自己训人,不许别人应半句……

    好在王珠虽然严厉,却不啰嗦。

    更好在这逸园的菜实在是有些好吃。

    厨房炙了一锅羊蝎子,切了一只烤鸭,煮了一锅小米粥,又炒了一盘笋、一盘元宝肉,另还有些时蔬,很是有些丰盛。

    兄弟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又各倒了几杯酒。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王笑便埋头苦干起来。

    王珍也是饿极,但他双手的指甲都让人拔了,此时纱着细布拿不了筷子。

    自然有婢女陪坐在身边替他夹菜。

    王家大少爷对这种事向来安之若素,吃得有条不紊,时不时还低吟一句“织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之类的诗。

    王珠始终阴着一张脸,一天天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王笑下箸如飞,吃饱后又饮了一杯酒,嘴里“啧啧”的咋了两声。

    “你也是要当附马的人,有点吃相。”王珠又训道。

    王笑颇为无语。

    重生以来,连那便宜老爹王康都没这样训过自己。

    “大哥,二哥,我吃饱了。不如,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想到王珠竟是点了点头,吩附人套马车送王笑回府。

    王笑颇有些惊喜。

    “我能打包一份鸭肉带回去给缨儿她们吃吗?”

    王珠:“……”

    过了一会,却见桑落走进来道:“马车套好了,奴婢送三少爷回去吧。”

    王笑“哦”了一声,起身跟着桑落往外走。

    王珍看着王笑的背影,又是自嘲地笑了笑,向王珠道:“你对笑儿未免严苛了些。”

    “他年岁尚轻,怕他不知深浅。”

    王珍摇了摇头,道:“你莫要看轻了我们这个三弟,我这次觉得,他或许是有些……大智若愚。”

    王珠道:“运气好罢了。”

    王珍叹了口气,看着杯中的酒,忽然道:“你要做的那件事,或许应该告诉他。”

    王珠愣了愣,目光黯淡下来。

    “何必呢?我自己能担得起……”

    马车里,王笑本打算闭着眼眯了一会。

    桑落却是颇有些兴趣地盯着他的脸看。

    王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只好睁开眼,道:“怎么了?”

    “三少爷是何时开窍的?”桑落轻声问道。

    她语气不似别的下人那样带着心虚与畏怯,反而是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关切。

    好像是王笑的朋友,也像是他的……二嫂。

    王笑道:“前阵子被人打了一棍。”

    桑落愣了愣。

    过了一会,她道:“那三少爷连缨儿也瞒着吗?”

    王愣有些心虚,道:“我怕她接受不了,比如一下子不能习惯。”

    桑落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们是主子,我们不过是丫环。哪有主子管丫环怎么想的。”

    她嘴上这么说,看王笑的目光却有些不同起来。

    王笑不愿多谈开窍的事,便岔开话题,问道:“为何二哥看起来总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桑落默然。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裙摆下的脚尖,似乎在感受着王珠的感受。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马车走的不快,车厢轻轻的晃着,过了一会,桑落才开口。

    “因为二少奶奶去了。”

    王笑“哦”了一声,一时有些无言。

    “二少奶奶是极好的人。”桑落道:“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二少爷这样的商家子怎么就能娶到她呢。”

    她语气里有些缅怀,又叹道:“二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她父亲是翰林院编修兼东宫侍讲,她母亲是白家的表亲。当年白家宴请,二少爷到白家做客,正巧二少奶奶也在,只一眼,他便相中了她。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王笑颇有些愕然。

    听桑落说了一会二哥夫妇当年是如何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他大抵算是能理解为什么二哥如今每天都摆出一张谁都欠他银子似的臭脸。

    他正想问问桑落那二嫂是怎么死的,马车却已到了地方。

    “那我自己进去吧,桑落姐还要回逸园不是吗。”

    桑落道:“不用奴婢送三少爷进去吗?”

    “自己家里哪还要送的。”王笑说着便下了马车,朝车厢挥了挥手。

    看着马车调了头,他才假模假样的去叩门环。

    门环轻轻碰在门扉上,却是一点响声也无。

    看着那辆马车转过清水街,王笑便转身往积雪巷跑去……

    西三十门号院子里,气氛正有些奇怪。

    耿当瞪着白老虎,颇有些忿忿不平地又说了一句:“白老虎,你怎么能越狱?!”

    白老虎在提着酒坛喝了一口,大咧咧骂道:“什么劣酒,真他娘的难喝。”

    “你怎么能越狱?!”

    秦玄策坐在两人中间,无奈道:“老当,算了吧。我们打不过他。”

    “但是俺是巡捕营的人啊,在这里撞见他了啊。”耿当愁眉苦脸道。

    “嘿,你那天还和庄小运在这里喝酒呢。”秦玄策又劝了一句。

    耿当道:“那不一样,那是上面吩咐让俺放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大哥不是上面让放的?”秦玄策俯在耿当耳边轻声道:“我们俩都带着伤,真打不过他。”

    他说着,又对白老虎道:“这位大哥,你就说一句,你是不是上面让放的?”

    白老虎颇有些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小崽子还要不要跟老子比划?正好松松筋骨。”

    耿当有些犹豫。

    秦玄策突然鼻子吸了吸,道:“你们闻到没?好香的烤鸭味……”

第98章 谈买卖

    这世间之事多讲究一个分寸。

    小柴禾能从牢里捞很多人,但这些人往往都是贼盗,绝不会有涉及到朝堂层面的人物——这就是小柴禾的分寸。

    傅青主不是一个普通的贼盗,王笑不能让小柴禾帮忙捞,便打算自己捞。

    他推开院门进来,在白老虎面前坐定,脸上摆出一幅老练的表情,淡淡道:“白当家,我们来谈谈那桩买卖。”

    下一秒,秦玄策从他手里将那包烤鸭抢了过去。

    “嘿,真他娘的香。”

    王笑嘴角抽动了一下,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大佬形象。

    偏偏白老虎不在乎这些,探手便往秦玄策手里的纸包中去拿烤鸭。

    “小崽子,给老子分个腿。”

    王笑登时便有些泄气,张了张嘴,叹道:“白老虎,你行不行啊?”

    “收你的银子,替你劫牢,你管老子行不行。”白老虎啃着鸭腿,就着酒,看起来有些光棍。

    其实,他本来可以一巴掌把眼前的王笑扇晕,摸了这小崽子身上的银子去逍遥快活,而没有必要去替他劫什么牢。

    他白老虎又不是像小柴禾这样开门做生意的,要讲什么规矩不规矩。

    但王珠喝骂了一句“王老三”。

    这三个字听起来是在喊王笑,白老虎却知道,这是王老二在告诫自己:“你眼前这个是我弟弟,别乱来!”

    所以他才和王笑有商有量。

    王笑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安然坐在这里是因为二哥那一声大喝。

    他颇有些神秘地道:“那就好。事成之后,我再封你一千两。”

    白老虎点头问道:“你要捞谁?”

    “名叫傅青主。”

    “老子管他姓甚名谁。老子问你,他长什么鸟样?又有何特点?”

    这一下却是问倒了王笑。

    昨夜里黑灯瞎火的,他还真没看清傅青主的长相,更别说发现对笔有什么特点了。

    于是他看着白老虎油光锃亮的嘴,一时便愣在那里。

    这种时候白老虎那大咧咧的性格便显出些好处来了,他拿袖子抹了一把嘴,道:“你若是说不出羊羔的长相,明夜便一起去好了。”

    “羊羔?”王笑便反应过来,这‘羊羔’大概是指要捞的人。

    接着他颇有些吃惊地道:“一……一起去?方便吗?”

    “没啥不方便的。”白老虎道。

    耿当极有些烦恼,终于插嘴道:“俺还在这呢!你们非得当着俺的面谈又要捞什么人!”

    “你闭上嘴吧老当。”秦玄策拿了块鸭肉往耿当嘴里一塞,接着颇有些神秘而且感兴趣地问道:“两位老虎兄,你们是要去巡捕营大牢劫人?”

    耿当愣了愣,低声道:“俺们巡捕营牢里,每个人都是有价的,何必要劫?若是出不起价,俺可以帮你们和袁千总谈一谈……”

    耿当其实也有些迷茫。

    一句话说出口,他有些被自己吓到了。

    他当官差前,他娘就说过,要做一个好官差,不要学着人家贪财受贿。

    如今到巡捕营不过一个月,却还是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这样。

    耿当皱眉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上次放了庄小运,收了二两银子。然后一借一还,又成了二十两银。

    终于能孝敬娘亲,娶上媳妇,似乎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二两银子,就把自己那点气性卖了。

    这般想着,耿当叹了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反正大家都是那么活的。”

    他忽然也不再纠结了,只当自己今夜没见过白老虎,也没听过什么劫牢的事……

    王笑与白老虎约定好明夜亥时在此碰头,便起身回去。

    出了院子,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终于要结束这漫长的一天了,好累啊。

    沿着巷子走到清水街,正要转身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地又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了积雪巷的东边。

    虽然知道唐芊芊已经跑路了,也知道她骗了自己,但王笑还是想再看一眼她住过的院子。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发现自己不是痴呆儿的人……

    好吧,自己就是色令智昏。

    出乎人意料的是,东七号院里竟是亮着烛火的。

    王笑便看着从院墙上透出来的那一点点光,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突然。

    一只母鸡扑楞着翅膀,很有些艰难地飞上院墙。

    “咯咯咯~~”

    王笑吓了一跳。

    那母鸡也是被他吓了一跳,爪子在瓦片上踩了好几下,疯狂挥动着翅膀,好不容易才站定。

    接着,一道人影掠上墙头,出手势如闪电,一把捏住了那只母鸡。

    “咯咯咯~~”

    “叫你飞!”

    花枝正有些得意,突然看到下面傻乎乎的王笑,她挠了挠头,心中有些懊恼起来——完了,被他看出来我武功高强了。

    却见王笑抽了抽嘴角,打了个哈哈道:“你们家的鸡飞得真高……”

    “哈哈。”

    “哈哈……”

    当花枝领着王笑推开屋门时,唐芊芊是微微有些紧张的。

    她听到了院子外的动静便心中一跳。于是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坐在桌前等王笑进来。

    两人对望了一眼,她又咬了咬笔头。

    王笑道:“我……本来想敲门的,正好碰到花枝,哈。”

    唐芊芊一愣,他这种心平气和的态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察觉到她的尴尬,王笑一时也有些无言。

    他只好寒喧道:“你们在院里养鸡了哈,蛮好的。”

    “好什么好,臭死了。”唐芊芊低声道。

    “也是。”

    她抬头看了王笑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问人家昨天去哪了么?”

    王笑便问道:“你昨天去哪了?”

    唐芊芊站起身,关上房门,又从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一叠契书来。

    “你看。”她轻声道:“京郊西面的门头沟,能买的地人家都替你买下来了。依你说的,大多要的是价低的荒田和山地,另外还有一些谈好的,只是契据还没办,怕是过两日还得再去一趟……”

    王笑一看她关上门,便有些莫名的紧张。

    此时却见她一本正经的说事,不像往常那样戏调自己,心中又有些失落。

    下一秒他又反应过来,这是她想找回主动权的方式。

    他一直都知道唐芊芊是个极危险的女人,但他有点喜欢这种在危险边缘试探的感觉。

第99章 唐芊芊

    唐芊芊正说着,见王笑愣在那里,便捋了捋头发,涩然笑了笑,问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人家?”

    王家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直言道:“你其实,一直都在骗我,对吧?”

    唐芊芊低着头,却不说话。

    “从一开始你就在设计我,摸走我的玉佩,丢在张恒死亡的现场。”王笑道:“因为我被选为附马,所以你才故意接近我……”

    唐芊芊依旧不说话,却是又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推在王笑面前。

    王笑打开来一看,里面却都是些银票契据。

    “这是笑谈煤铺和煤矿生意的银钱契据。”唐芊芊低声道:“你既然已经都知道了,今夜过来想必就是为了这些,且拿回去罢。”

    王笑一愣。

    他没想到唐芊芊也不否认,而是径直将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

    “你……不解释吗?”

    唐芊芊道:“我是骗了你,但除了这些东西,我又还拿了你什么?且将东西拿回去,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王笑一时无言。

    “对了,你还有一方玉佩在我这里。”唐芊芊道:“但那玉佩已经丢在张恒的尸体下面了,拿不回来了。我拿这个抵给你罢了。”

    她说着,从脖子上摘下一条坠子放在王笑手里。

    那是一根红绳穿着一枚玉观音,雕工极有些精细,色泽温润。王笑握在手中,还能感受到上面带着些温热,却是她贴身的体温。

    他再看向唐芊芊,却见她眼中已有晶莹的泪水滑下来。

    纵使知道这女人又是在使手段,他还是有些心软下来。

    他只好道:“你看,你也承认了,你故意栽赃我。”

    “不错,我不仅栽赃你,张恒也是我让人杀的。”唐芊芊道:“总之我就是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毒女人,你快拿着你的钱跑得远远的好了。”

    王笑沉默下来,却也不跑。

    唐芊芊拿手背抹着泪,骂道:“瞧你那贱兮兮的样子。你第一次见人家的时候怕得要死,怎么?现在觉得我好欺负了,吓你你也不走……”

    王笑叹了口气,道:“你好歹给我一个解释。”

    唐芊芊道:“没有解释。”

    王笑又是一愣。

    他真没想到唐芊芊这么强硬。

    这是吃定了自己喽?

    不解释拉倒。

    “那好吧。”

    王笑抱起桌上的两个盒子,转身就往外走去。

    他缓缓打开了房门。

    唐芊芊依旧没有声音。

    他只好走出去。

    院子里没人,想来花枝也回自己屋里了。只有笼子里关着几只鸡,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

    王笑脚步缓慢地走到院门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唐芊芊依旧坐在烛火下抹眼泪。

    他只好伸手去拉门栓。

    “你今天出去了,就别再过来。”屋子里唐芊芊终于嗔骂了一句,语气中还颇有些委屈。

    王笑很是无语,不过来就不过来,多了不起似的。

    而且这话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转身走回屋里,将那两个盒子放在桌子。

    他没看到的是,唐芊芊低着头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王笑叹道:“我若是不信你,也会不与你合伙做生意,但你分明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解释或不解释,在于诚意。”

    唐芊芊悠悠道:“奴家自己都身不由己,又如何给你解释?”

    王笑便在她旁边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唐芊芊轻声道:“我确实是来打探你们王家的。不错,是我摸走你了的玉佩丢在命案现场,我还骗走了你大嫂两万两银子。但这些我都是受雇于人才做的,而且到了后来,人家其实心里对你……”

    她说着,拿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王笑。

    王笑极有些动容。

    这个女人,居然还骗走了大嫂两万两银子!

    他却不会觉得自己散发了什么了不起的魅力,让她迷上自己才改变了心意之类的,便问道:“你对我怎么了?”

    唐芊芊白了他一眼,嗔道:“讨厌。”

    王笑道:“你要说是你看上我了,我却是不信的。”

    唐芊芊道:“你若不信,为何会将那些赚钱的主意都告诉我?”

    “我……”

    唐芊芊打断他的话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总归没有依着那雇主的意思去宫里陷害你。事实上,你若是因这件事下了狱,我已经做了准备要劫你出来,你可以去问问花枝与望伯是不是这样。”

    她说着,走过去将榻上的被褥一掀,却见被子下放着一套黑色的夜行衣,旁边还摆着一柄短剑。

    王笑吃了一惊,暗道这女人果然是个江湖女强人。

    他登时心中颇有些庆幸自己长得好看,不然也许第一天就被她宰了。

    却见唐芊芊眼中又是落下泪来,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确实是个骗子,嘴里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但刚才对你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容貌尽毁,目流脓耳生疮……”

    王笑吓了一跳,忙道:“也没必要这样的。”

    唐芊芊道:“你又知道什么?你觉得我要违背雇主的命令很简单么?我一辈子都在骗人,却偏偏遇到了你,你分明早早就知道我是骗子,却还是将身家性命托给我,那我能怎么办?”

    王笑见她这样,便心软下来,问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得,总之我以后不听他们的就是了。”唐芊芊道。

    王笑讶道:“你不听他们的了?没事吗?”

    唐芊芊低声道:“本也只是合作,花枝那丫头有些武艺,想来他们不至于敢来寻我报复。”

    “真的?”

    “爱信不信。”

    王笑沉吟道:“如此说来,我被选为附马以后,他们便盯住王家了。是左经纶那个谋士,名叫宋礼,对吗?”

    他说着,目光凝视着唐芊芊的眼,颇有些打探的意味。

    唐芊芊讶道:“你竟还知道他?”

    王笑道:“他想找内官监和户部的证据,又不想引起卢正初的注意,便打算以王家做切入点。于是让你来接近我,一方面污蔑我与你有染,另一方面陷害我杀了张恒。这一切,都是布好的局?”

    唐芊芊低声道:“什么叫‘有染’?”

    王笑咳了咳,又道:“但他们没想到,你从我这拿走的玉佩是假的,也没想到你会临阵脱逃,于是他们临时找了一个陈圆圆来顶替你当证人……唐芊芊、陈圆圆、王笑笑,竟是连姓名都是一个格式的。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

    “人家却看不出来你是来感谢我的。”

    王笑道:“然后……他们没想到,这个陈圆圆经不住吓,居然当场就变了卦,而且她居然还是个……处子?”

    复盘到这里,他依然觉得这件事隐隐还有一点点不对。

    王笑便皱了皱眉,沉吟道:“他们为何会找一个处子来举证我?”

    下一刻,唐芊芊却是凑过来,对着他的耳朵轻语道:“人家也是处子呢。”

第100章 大公鸡

    王笑吃了一个大惊,脑子里那点思路登时被吓得灰飞烟灭。

    她的碎发落在他脖子上,让他觉得脖子上痒痒的,耳朵里也痒痒的,鼻子里还闻到一缕香气。

    他便感到心里触电般麻了一下。

    接着,唐芊芊拉过他的手。

    王笑喃喃道:“你……你想干嘛?”

    唐芊芊脸上泛起两朵红霞,竟是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烛光摇曳,眼前的女子螓首蛾眉,极有些动人。

    王笑低头看去,只见她罗裙下是一双白色的绣鞋,并着脚尖,轻轻抬着脚跟,似乎很有些羞意。

    似乎查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探过脚,在他脚上轻轻勾了一勾。

    接着,她探了过来……

    王笑脑子里恍当一声,便是一片空白。

    有一瞬间,他心道:不管了!

    下一刻,他耳边却恍惚听到了一声“少爷”,神思一晃,脑海中似乎看到缨儿在病榻上虚弱无力的样子。

    “今天不行……”

    他说着,飞也似得逃出屋去。

    唐芊芊愣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她才将手里的瓷瓶放在桌上,有些不可置信地偏了偏头。

    “他竟是走了?”花枝走进来,把弄着桌着的瓷瓶,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兴灾乐祸。

    唐芊芊撇了撇嘴,不忿道:“许是他不行呢。”

    “怎么不行?”花枝比划了一下,颇有些高兴地道:“他出去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有这么……反正他是行的,我看是你不太行。”

    唐芊芊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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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院里,看着屋中那点烛火以及纸窗上那个剪影,王笑便有些庆幸。

    好在自己抵挡住了可怕的诱惑跑回来了。

    遗憾的是,带的烤鸭被秦玄策抢了。

    他推门进去,却见缨儿披着衣服支着头坐在桌前,却是又睡着了。

    她脸色比昨天好些,但看着却依旧有些虚弱。

    王笑看着她,颇有些惭愧起来。

    缨儿睡得很沉,过了好一会都没醒,王笑便走过去,想了想还是将这丫头抱起来,放在自己的榻上。

    入手居然很轻。

    王笑便皱了皱眉,暗道怪不得她容易生病。

    缨儿还是没醒,只是迷迷糊糊地轻声道:“是少爷啊……缨儿怕是在作梦吧,她说你今天也不会回来呢。”

    王笑叹息了一声,心道:“那你还在这等,傻丫头。”

    他轻轻给她盖了被子,却见她从未皱过的眉也皱了皱,嘟囔道:“少爷长大了,总爱往外跑……”

    王笑便在床头坐下来,看着缨儿的脸,愣愣出神。

    这两天,他在大牢里见识到了民生凋敝,在大殿上见识到了封建皇权,他心中其实是有些迷茫的。

    说实话,听到那些灾难,又见到那些政客的无情嘴脸,他其实是有些怀念自己原本那个世界。

    但此时此刻,哪怕能回去,他也不想回去了。

    他能够感知身体里每一丝残留的情感,见到大哥二哥便会油然而生一种舐犊情深的感激,见到缨儿便自然而然的感到心中安宁。

    自己或许并不是重生而来占据了这具身体。

    而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一天突然醒来,发现:唔,原来我是王笑。

    迷迷糊糊中,他趴在床头睡着,梦里,有一个守着电脑看起来颇有些孤独的男人跟自己挥了挥手……

    “喔喔喔~~”

    天蒙蒙亮的时候,传来了鸡鸣声。

    这只公鸡的嗓音很是有些嘹亮,叫了一遍又一遍,竟是毫无歇下来的意思。

    随着这高亢的打鸣,生活在清水坊的人们便开始了新的一天……

    缨儿一睁开眼便看到了王笑睡梦中的面容。

    她极有些羞愧。

    自己居然占了少年的榻,让他坐着趴在床头睡,自己真是个坏丫环。

    但下一刻,名叫缨儿的丫环却也不着急起来,而是睁着眼近近看着自己的少爷,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喔喔喔~~”

    唐芊芊将枕头摔在门上,有些愤怒地喊道:“花枝!”

    接着,花枝便推开门探了半截身子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萝卜,疑惑道:“你今天竟起的这么早?”

    “你的鸡这么吵!你快掐死它!”

    “你不要吃鸡蛋羹了?”

    唐芊芊气极道:“让你杀母亲你说它要下蛋。现在我让你杀公鸡!公鸡!”

    花枝翻了个白眼:“傻了吧?没有公鸡和母鸡那个,哪里来的蛋?”

    “那个那个,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那个。去死吧。”

    说着便又是一个枕头摔过来。

    花枝动作极快,闪了出去。

    她走到鸡笼前,抱怨道:“那疯女人昨天自己没能那个,居然还不让你们那个……”

    “喔喔喔~~”

    走在路上的秦小竺四下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

    谁家有鸡?晚上去捉来烤了吃。

    太后娘娘是吃素的,所以后宫基本上也是吃素。

    这两天秦小竺在宫里早就馋了,偏偏淳宁拉着她不让她走。好在她聪明伶俐,今天趁着淳宁早上贪睡,偷跑了回来。

    秦小竺才到积雪巷西三十六号,正打算推门进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头看了看对面高高的院墙。

    这里是王家啊!

    淳宁的附马王笑的家。

    王笑?

    王老虎?

    秦小竺思及至此,捺耐不住心中好奇,搓了搓手,如燕一般掠起,跳上了王家西府高高的院墙……

    “喔喔喔~~”

    王珰被鸡鸣声吵醒过来,极是有些不爽。

    他转过头,却见到自己屋里的丫环碧缥正坐在床边刺绣。

    “这么早你就开始绣东西?”王珰讶道,说着还拉过碧缥的手。

    碧缥轻声道:“少爷你的荷包不是被抢了么,奴婢想给少爷再绣一个。”

    王珰便笑道:“好碧儿,都说了别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碧缥便低着头,红了脸。

    她这一低头间的娇羞,看得王珰颇有些情动。

    他也不再睡了,爬起身来,在碧缥耳边轻声道:“我正好要养伤,今天不用去学堂。”

    碧缥脸更红,细声道:“院里嬷嬷盯得紧呢。”

    王珰神秘一笑,道:“不在这屋里,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正好供我们玩耍……”

第101章 好主意

    王笑睁开眼,便见到眼前的缨儿飞快地闭上了眼。

    她的睫毛还在微微抖动着,嘴角轻轻抿了一下,似在藏着笑意,样子很有些慌张。

    也不知道这丫头刚才在做什么。

    王笑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过了一会,缨儿偷偷睁眼看了一眼,见王笑背对着自己,便爬了起来。

    她还故意打了个哈欠,道:“咦,我怎么在这里?”

    接着,她一低头,便看到自己的绣鞋被整整齐齐地摆在榻下。

    她忽然就有些脸红了起来。

    “少爷啊,你回来也不叫醒我。”

    王笑道:“昨天和大哥、二哥喝了两杯酒,所以我一回来就睡着了。”

    缨儿道:“少爷你又喝酒,你如今还……”

    王笑颇有些无语,转身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我是说大哥没事了,被放出来了。你真是不会捉重点。”

    缨儿被拍了一下脑袋,反而傻笑起来,道:“缨儿本来就笨。”

    王笑又问她病有没有好些之类的问题,两人便如往常一样穿衣服梳头洗脸吃糕点,过程很是自然而然。

    于是王笑便有些奇怪道:“缨儿你没发现我如今不痴呆了吗?”

    缨儿低着头道:“少爷昨天和缨儿说话,我能听到呢,就是没有力气应呢。”

    “那我不傻了,缨儿也没有很高兴嘛?”

    缨儿道:“少爷本来也不傻啊,老夫人早早便说过少爷有一天会变得聪明的。”

    她心里却还有一句话没说——但是少爷变聪明了就会跑出去……

    她不说,王笑看她表情也能猜到,便提议道:“今天我不出门,一会我们玩七巧板吗?”

    “好呀!”

    果然其然,这丫头马上便高兴起来,用力的点了好几下头。

    王笑心中颇有些不解——七巧板就这么好玩吗?

    他前几天总想跑出去,如今却觉得这样琐碎的生活杂事也是极有意思。

    如今不痴呆的事情被揭开了,想必王康那边要找自己的麻烦。但好在缨儿这边没有怀疑自己,反而接受地极为自然。他也算放下一半心事。

    于是两人盘着腿在榻上坐好,对视了一眼,都傻呵呵地笑道:“开始吧。”

    才摆了两个板子,却见青儿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看了王笑一眼,跑到他跟前在他耳边悄声道:“舅舅昨天说让恩公今早到西府侧门那儿找他。”

    王笑点点头,又对青儿道:“青儿也玩七巧板好不好?”

    “好。”

    看着缨儿与青儿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那玩了一会,他便对缨儿道:“五堂兄不是受伤了吗,我去探望一下吧。”

    缨儿极有些乖巧道:“那少爷快去吧。”

    她是个丫环,心中再舍不得也不会说什么别的话。

    王笑心中不忍,便又解释了一句:“五堂兄太可怜了,我得去看看……”

    -------------------------------------

    这天清晨,西府五少爷王珰嫌自己的屋子里太吵,便打算到大哥的院里温书。

    他大哥王现长年在南京打理生意,院子便一直空着,只有每三五天才有婆子来打扫一番。

    王珰刚被王秫打得腚上开花,只能由丫环碧缥扶着走路。

    两人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只在花园遇到了一个扫洒的婆子。王珰便用他因少了颗大门牙而有些漏风的声音吩附道:“不要让人来打扰,少爷我要在这院里玩耍……不是,是读书。”

    “是。”

    待进了屋子,王珰便迫不及待地搂住了碧缥。

    “我的好碧儿……”

    “少爷,你别急,奴婢先把书先摆上。”

    碧缥一直提着个菜篮,此时便从篮子里拿了两本经义,摊开来放在桌子上。

    王珰眯着眼,盯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极有些心痒难耐。

    “又不会真有人来,你何必摆这些。”

    “奴婢就怕万一。”

    “万什么一?若真有万一,到时候咱俩连衣服都没有,还摆这些花架子又有何用?”

    听了这样的话,碧缥的一张脸便如红透了的柿子,她却又拿了一方砚台出来:“少爷你别急,奴婢把墨先磨了。”

    “好碧儿,先磨磨你的小珰珰嘛……”

    身后的王珰如小狗一样蹭着,碧缥便低着头羞涩地笑。

    突然又想到了春醴与春盎,她不免有些感叹自己运气好。

    西府的周氏不同于东府的崔氏,周氏喜欢热闹,巴不得子孙多开枝散叶。

    碧缥也知道自己这个珰少爷虽也不成器,却比东府的宝少爷要知道心疼人。

    此时她被磨得也有些意动,便转过身,任王珰施为。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碧缥拿手指抵着王珰的额头,轻笑道:“少爷,人家觉得你少了一颗门牙的样子,好可爱哦……”

    王珰咧开嘴笑了笑。

    提起这事,他忽然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

    “碧儿,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好不好?”

    “嗯?”

    王珰颇有些兴致地道:“你假扮成上街闲逛的女子,我装作一个勋贵子弟……嗯,比如说我是一个小候爷,我来抢强你,好不好?”

    碧缥又有些脸红起来:“可以吗?”

    “没关系,这里就我们两人,扮小候爷又不逾矩。”

    “奴婢是说,少爷你腚上的伤……可以吗?”

    “当然可以!”

    -------------------------------------

    王家的宅子很大。

    但事实上,秦家比这里要大得多得多,秦小竺在家的时候,一般是骑马从各个屋子来去。

    但秦家的格局要简单得多,前面是一个大大的演武场,接着便是一个用来聚会喝酒的大通堂,后面就是几排方方正正的屋子,再后面就是一个小些的演武场。

    简洁大气,一目了然。

    这关内的宅子却都是啥跟啥?!

    秦小竺在王家绕得晕头转向,心中火起!

    终于,她抬起一脚重重踹在旁边的大屏风上。

    他娘的,为何要在回廊上摆一个大屏风?

    那屏风吱呀一声倒了下去,嘭的一声重响,摔在地上。

    秦小竺愣了一愣。

    “哦,原来这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净房啊,怪不得……”

    正在解手的丫环也是愣了愣,提着裙子也不知该不该放下来。

    秦小竺有些尴尬,笑问道:“你知道王笑住哪里吗?”

    “啊!”

    那丫环尖叫起来!

    等她再睁眼,前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女孩子已不见了人影。

    秦小竺绕过一片小竹林,又穿过一道月亮门,围着小池塘走了一会,发现自己又有些迷路了。

    她便翻过一道矮矮的院墙,在石凳上坐着歇息一会。

    正有些泄气的时候,她突然耳朵一动,听到那边屋子里有动静。

    秦小竺侧耳听了一会,竟然是有一个女子在惊慌失措地喊着——

    救命啊?!

    这还了得……

第102章 女强盗

    王笑打着来探望五堂兄的旗号到了西府。

    他在侧门边等了一会,便见到身穿家丁衣服的庄小运跑了过来。

    庄小运脸色的气色好了不少,眉目间却多了些谄媚,看样子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护院了。

    两人接上头,庄小运便领着王笑拐拐绕绕进到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比王笑的院子要高一个档次,此时院子里却是没人。

    庄小运小心翼翼地四下一看,领着王笑进到一间屋子里。

    至此两人方才敢直起身子来说话。

    王笑四下一看,见这是个陈设精致的厢房,不由问道:“这是哪?”

    “王琮的屋子。”庄小运低声道,“小的发现他有一个大秘密。”

    他说着,便去搬屋子里靠墙的大衣柜。

    他小心地将那衣柜移开,又俯下身去掀地上的砖块。

    那地砖下面竟是藏了一个大木盒子。

    庄小运将盒子起出来,便招手让王笑来看。

    “这里面是好多银票,还有些契据。小的不识字,东家您看看是不是与小的要查的事有关……”

    王笑便探过头去看。

    只见这些银票却与他平常所见的不同,上面大都是写着“江南钱庄”之类的字样,看样子是能在南边兑银子的会票。

    王笑一张一张看过去,却是结结实实得吓了一跳。

    手上这一叠还没数完,居然就有将近十万两!

    这里面居然一共有十几万两的银子,这二堂哥也太能吃钱了些。

    庄小运见他神色,便问道:“这是有用的线索吧?东家您先看着,小的到外面把风。”

    王笑点了点头,心中对庄小运的评价又高了一筹。

    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见了这么多银子,庄小运居然没想着偷走,反而带自己来看线索。

    他低头看去,却见那盒子里的契据多是些房产、商铺,还多是杭州一带的。

    他不由沉吟起来。

    王琮看来是打算逃到南边去?

    这样大笔的钱财,他到底哪来的?

    自己被人敲闷棍,与这事有关?

    -------------------------------------

    王珰跑了几圈,便感到腚上的伤有些疼。

    他脚步便慢了下来。

    碧缥便也放慢了脚步,故意让他捉住。

    王珰握住她的手臂,笑道:“小娘子,爷捉住你了,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碧缥眉目间颇有些柔情,脸上却故作惊恐道:“不要啊,求你放了奴家。好不好?”

    她这幅样子落在王珰眼中,让他很有些亢奋起来,只觉得碧儿这丫环实在是太懂自己了,自己以后一定要央求娘亲让自己纳碧儿为妾。

    “放?你这样的小绵羊进了我的口,还能放吗?哈哈哈哈。”

    碧缥故意装作挣脱不了的样子,佯哭道:“救命……呜……求求你,不要啊。”

    怀中人欲拒却又还羞,挣扎的力道自己刚好能把控中,又见她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表情,眼中竟还挤了一滴泪来。

    王珰重重的喘着气,心道:这丫环实在是太可人了,自己要宠她一辈子。

    “求你放过奴家吧,奴家家中还有一个小妹在等奴家,不要,求你,不要。”碧缥又轻声泣道。

    王珰见她这个样子,只觉得一股热血顶到脑门上,再也忍不了,便直接扑了上去。

    “哈哈,你休想逃脱爷的掌心。”王珰怪叫一声。

    他的声音已经兴奋到破音。

    两人便在地上半坐着,王珰正在弄碧缥的腰带,却见她眼中忽然显出极大的惊恐来。

    “这丫环真是太能演了,啧啧,这表情,竟跟真的吓到了一样。”王珰心道。

    “别这样!”碧缥喊道。

    “我偏偏……”王珰喊道。

    话才出口,他只觉得后脑勺吃了一记重击,一阵剧烈的痛传来。

    痛!几乎要痛晕过去。

    接着,有人狠狠在他的腰窝子上踹了一腿。

    王珰只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然而重重摔在地上。

    腚上一痛,便感到一阵凉意,显然是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

    这一瞬间他有些迷茫,甚至来不及惨叫。

    都说好了自己要在这边温书,不能来打扰自己的啊!

    他抬头看去,登时吓软在那里。

    看到秦小竺的第一眼,王珰脑中蹦出的四个字是:“我的门牙!”

    这……这不是那个女强盗吗?她为何又来了?!

    王珰一时也顾不得痛,伸手就往怀里掏,慌慌张张地好不容易才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

    “我……我只有这五两,求你放了我……”

    秦小竺脸上有些怒意,骂道:“娘希匹,老子放了你,你能放了这小姑娘吗?王八羔子,果然是个强抢民女的。”

    “我……”王珰张了张嘴。

    “我……”碧缥想说些什么。

    “都闭嘴!”秦小竺大喝一声,骂道:“老子问你,王笑在哪?”

    “王笑?”王珰一愣,“你是来找王笑的?”

    秦小竺道:“不错。”

    她打算看一下淳宁的附马是什么样的。

    而且她心里有个直觉,王老虎极可能就是王笑。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她的直觉。

    “他他他他……”王珰手一指,努力捋直舌头,好不容易才从门牙缝里漏出两个字:“那边。”

    下一刻,秦小竺一脚踹在他脸上。

    王珰只听见自己脖子上咯哒一声,整个人便重重摔在地上,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碧缥见了自己少爷被打成这样,张大了嘴惊呆在那里。

    天呐,少爷好可怜!

    一声惊呼还未出口,秦小竺却是一把捂住她的嘴。

    “别喊,老子带你出去。”

    秦小竺说着便往外走,但她一回头,却见那小姑娘居然也不跟来,而是傻呼呼的看着那个二世祖。

    秦小竺极有些不耐烦,一把拎起碧缥便往外走。

    碧缥吓坏了。

    自己和自家少爷正玩耍得高兴,也不知道哪来的一个女强盗……

    既不知道这个女强盗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

    她往屋中看去,只见一身是伤的少爷还在地上挣扎,绝望地趴在那里睁大眼看着自己,还伸出了一只无助的手。

    呜呜……少爷救我……

    碧缥伸出手,在空中虚捞了一把,无力地垂了下来。

    秦小竺带着碧缥走了一会,见小径那边有一队护院拿着棍子走过来,她便猫在树丛后面躲着。

    她将碧缥放下来,又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

    碧缥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一点一点,当那队护院走到近处时,碧缥突然冲了出去。

    “救命!救命!”

    她放声大喊道:“那个女强盗在那!她还打伤了少爷……呜呜呜……救命啊!”

第103章 捉住了

    庄小运在王琮的院门外站着把风。

    他调查得很清楚。

    王琮昨夜又是没回来,显然又是去喝花酒了,依他的习惯没这么早回家。

    至于二少奶奶葛氏,现在应该在夫人院里请安。

    所以东家至少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将那些契据看清楚,弄清楚王琮是不是那个打闷棍的恶徒……

    过了一会,小径那边有两个丫环跑了过来。

    庄小运知道她们不是二少爷院里的,便还是跟没事人一样站着。

    “小运哥,你怎么在内院?”一个丫环气喘吁吁地道,样子颇有些惊慌。

    庄小运道:“王嬷嬷让我来搬柴。”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

    那丫环却慌里慌张地说起来:“还好你在,你快来,那边有强盗进了宅子!”

    “对!一个好凶的女强盗,她她她她居然偷看我……”另一个丫环语无伦次地道。

    “她就在那边,你们护院队和她打起来了!她好能打,打倒了好几个护院了,小运哥你快去……”

    “对,她她她就是上次在院门口抢五少爷银子的那个女强盗哇……”

    两个丫环说着,便一个推一个拉,扯着庄小运往那边走去。

    庄小运有些手足无措,他被两个丫环扯着,又不敢伸手去推她们。

    “我还要搬柴。”他便大喊了一声,想要提醒屋内的王笑。

    王笑却没有听到。

    他正很是专注地盯着那些契据思考着。

    依目前看到的这些可以推断出,王琮是卖掉了王家在京中不少产业。

    这个二堂兄看起来分明是个浪荡子,没想到却有这样的心计和眼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王笑便翻着这些契据,打算找出最早的那个时间点。

    “去年十二月……去年六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耳朵一动,听到屋外有动静传来……

    -------------------------------------

    葛氏最近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她也懒得数王琮已经连着多少个夜没回过家了。他每天不过是上午回来给长辈请安,脸上还挂着一幅不耐烦的样子。

    前几天自己问得急了,还被他扇了一巴掌。

    王琮在外面养了外室这是肯定的,爹也不只一次训斥过他挪用生意上的银子。

    这阵子陶氏要和离的事闹得热闹,葛氏其实也想过:自己或许也该与王琮和离。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王笑。

    事情已经过了两天了,她思及至此,依然觉得手心里痒痒的……

    自己当时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呢?

    走在小径上的时候,她心里便想着这些。

    今天早上一众妯娌姐妹依旧是去给周氏请安,接着便在后花园里喝茶说话,突然听说家里进了强盗,大家便都慌了。

    混乱中,葛氏也不知自己的丫环跑到哪去了。

    她找丫环的功夫,却见周氏已带着别人慌慌张张出了月亮门,往东府跑去。

    竟是没有一个人回过头来问问自己。

    呵,这便是自己的夫家人。

    葛氏也懒得再凑上去,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自己院里。

    大不了被强盗打死。

    院子里没人,想必都被吓跑了。

    她推开门进到屋里,忽然皱了皱眉。

    屋里似有人来过。

    葛氏看着那个明显被移动过的衣柜,惊得拿手帕掩住了嘴,心中极是恐惧。

    她退了两步,转身就想跑……

    下一刻,她忽然回过头,盯着柜门处夹着的那一方衣角,愣愣发起呆来。

    只见那衣襟上绣着的花样是云雷纹,绣工还很精细。

    是东府的小叔子王笑?

    这般想着,葛氏心中一跳。

    府中衣襟上绣这花样的不止王笑一人,但她此时脑子里只想到只有王笑。

    一抹红晕泛上了脸颊。

    鬼使神差地,她关上房门。

    莲步轻移,她走过去缓缓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王笑正藏在一堆衣服下面,看起来有些傻气。

    一眼见他,葛氏不由掩着嘴莞尔一笑。

    这两天府里有人说东府老三不是痴呆,说他那天还冲上去拦太平司的番子云云。

    此时,在葛氏看来,他分明就是个痴呆。

    “居然拿人家的贴身兜布盖在脸上,这是得有多喜欢我?”

    心中这般想着,葛氏感到脸上如烧了一般发烫……

    王笑一动不动地缩在衣柜里,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他也不知道庄小运跑到哪里去了。

    余光中能看到有裙摆在眼前移动,他心里却盼着对方看不到自己。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好吧,他也知道这很傻,

    想必那天也是如此,自己发现了二堂哥的秘密才被一棍子打死了。

    “叔叔为何盖着妾身的那个……”葛氏忽然说道。

    声音里竟是带着些调笑的意味。

    王笑听到这种语气,心就凉了半截。

    果然是二堂哥夫妇打得自己!

    他抬起头,对上了葛氏的眼。

    只见她眼里有让人心悸的光芒。

    竟像是要吃了自己。

    王笑吸深一口气……

    葛氏看着王笑的眼睛,心念一动。

    眼前的少年眼神中有些慌张,一张好看的脸上带着害怕与羞愧,便像是……一只小绵羊。

    葛氏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王笑猛然跳起来,猛虎博免般将她扑倒在地上。

    “二堂嫂,是你吧?!”他喝道。

    是你一棍子想要打死我吧?

    葛氏仰面躺在那,呼吸瞬间就急促起来。

    小绵羊突然变成了饿狼。

    “是我……”她咬了咬唇,轻声道。

    果然是你。

    王笑道:“我捉住你了。”

    “嗯。”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下一刻,王笑又有些迷茫起来。

    捉到人了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总不能把二堂嫂一棍子打死吧。

    本来是想不动声色地观察王琮要干嘛,但现在既然被撞见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把这个木盒子拿给大哥二哥看看再说。

    这般想着,他将那木盒子抱在怀里,一边警惕着葛氏,一边地打算离开这里。

    才迈开脚,他却是一下子摔在地上,下巴还在那木盒上磕了一下,极有些痛。

    他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腿已被葛氏抱住……

    耳里听着那些什么“是你不是你”“我捉住你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葛氏心道:“他果然就是一个痴呆。”

    眼前的美少年翻身坐起来,脸上带着些迷茫与无辜。

    葛氏早已意动。

    那念头在她心中如疯草一般漫上来。

    下一刻,她坐在王笑身上,拉过他的手,放进自己的衣领里。

    “你捉住妾身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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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笑,不是开玩笑的玩笑。”“要我娶公主?别开玩笑,我分明是个痴呆儿啊。”“哈?这个王朝都要灭亡了,我还会娶公主?当我痴呆吗?”“能不开玩笑吗大哥?我连你们公主的手都没摸一下,凭什么要我担负你们这个已经被消灭的、腐朽的、落后的封建王朝?”“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以前是个光荣的淘宝卖家。所以,这个皇位我不包邮。听不懂吗?痴呆。”“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差评!”“我王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们,我,不是痴呆!我只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痴呆怎么了?谁还是不家里的宝?”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