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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怪诞的表哥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txt下载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79章 侧王妃(求月票求订阅)

    到了左明静嫁给王笑的日子。

    这场婚事,左家是坚持不要大操大办。

    但其规格却极有讲究。

    左明静嫁过去是侧王妃而不是正妃,必是不敢太张扬的;而王笑又不是要纳她为妾,也不能一顶轿子抬进门了事。

    好在左家也是久经考验的人家,操办起来,分寸拿捏得极好。

    一大早上开始,喜鹊就叫个不停。

    府中原本没有这么多喜鹊,是左明德特意让人去搬了许多鹊巢安在家里。

    左家讲究的就是这种细节,每一处都尽力做到喜庆温馨,又不给人张扬之感。

    ……

    左明静一整夜没有睡好,醒来后对着云镜一瞧,见自己眼眶有些发肿,心就乱了。

    丫环们只好在旁边一个劲的安慰。

    “大小姐放心,哪有怎么肿?根本看不出来的,你万不能再落泪了,婢子给你敷些胭脂盖上好不好?”

    说话间,妆娘已过来替左明静梳妆,钗环拨下,满头的青丝如瀑……

    左明静看着嫁衣,只觉心里砰砰跳个不停,竟是少有的忐忑。

    她渐渐也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其实单独和王笑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开心,但每听别人说“你要嫁给晋王了”她就慌。

    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但害怕别人会对他说三道四,害怕给他带去灾祸。

    就像前两天,她跑到贡院去找王笑,去之前满心的担忧,但见到他之后又很快平静下来。

    当时王笑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你每次都是这样,察觉到我有危险就跑来。在徐州也是,在京城也是。你救过我一次又一次,怎么会是克夫命呢?我们都不相这些的……”

    左明静还是第一次那样被王笑抱,既认为与礼不合,又感到心安。

    然后……王笑竟然带着她丢下随从的官员,从后门偷溜了出去,在街上买了小零食,到大明湖上游船。

    虽然也只在外面逛了半个时辰,她却觉得那是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一直到现在,当时的情景还在她脑海里不时浮现。

    “我听说明静十岁便能作诗了,簪花初欲罢,柳外正莺声。”

    “你又这样了……”

    “嗯?我怎样?”

    “其实你是不喜欢诗词的吧?为了让我放松,故意找我感兴趣的话题。”

    “为什么这么说?”

    “能信手拈来那样的词句,诗词对你而言便成了小道,平时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我不会作诗啊,都是抄来的。”

    “我才不信……”

    “好吧,此情此景,我便赋诗一首,展示一下我真正的技术。”

    “好啊。”

    “听好了啊……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

    “扑哧……”

    “其实就连这首诗我也是抄的。”

    “是是是,你最会抄……”

    “明静,你笑起来好漂亮……”

    ……

    才想到这里,耳边传来婢子的笑语声。

    “大小姐脸好红,害羞了呢。”

    左明静没来得及否认,忽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是左明心、刘偀、顾横波等人来了,她忙低下头,免得让她们见到自己脸红的样子,遭人笑话。

    今天的事情是很多的。

    比如王笑不可能再要左明静的通房丫环,陪嫁过去的丫环就要慎重挑选;比如淳宁和唐芊芊特意交代了不用她敬茶,左家这边依然让左明静一定要想办法敬茶……

    左明心如今已很有几分主妇风范,替姐姐安排地井井有条。

    顾横波在一旁认认真真看着,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

    左明静旁的事可以由她操持,有一桩心事却是郑重交代了。

    “帮我告诉大哥,左家到晋王府这一段路一定要安排人看好,眼下这关口,难保南北两面都想要派人刺杀他……”

    “知道啦知道啦,一大早锦衣卫就在清路呢。”

    “万不能轻忽了,今日不比平时,平时他出门别人探不到他的行程,今日……”

    “今日你是新娘子,不用再杞人忧天。”左明心笑着,拿起红盖头给她盖上。

    左明静只看到眼前红彤彤一片,反倒安心了些。

    她手里被塞了一个苹果,于是就紧紧握着它。

    她其实不喜欢这个婚礼的过程,只盼着能早点见到王笑。

    终于,远远地听到了王笑的声音,似在念催妆诗……

    她被送上了花轿,往晋王府而去。

    竟还真是她杞人忧天了,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没人前来刺杀王笑。

    晋王府中没有大摆宴席,只摆了两桌酒菜招待送亲的左家人。

    左明静被送到房中坐下,攥着那苹果的手都有些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响起。

    眼前的红布被掀开……一瞬间左明静惊了一下,眼中蓦然有了泪花,直到抬头看到王笑,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开心吗?”

    “其实,嗯,很开心。”左明静瞥了王笑一眼,垂下头,道:“只是,我不该得你这般厚爱……”

    王笑没说边的,却是从她手里把那个苹果拿了,咬了一口,又递给她。

    “饿了吗?吃吧。”

    左明静一愣,看着苹果上的缺了的那一块,忽然笑了一下。

    这苹果是个吉利物,王笑如果不咬这一口,她肯定是不会吃的,但反正它已经被咬了……那就吃了吧。

    就像是束缚在她身上的许多规矩,都是被王笑这样一点一点打破的。

    她捧着苹果就着王笑咬过的地方吃起来,渐渐不那么饿了。

    吃完苹果,左明静问道:“我先给两位王妃端茶可以吗?”

    “不用,就是不想讲究这些规矩,她们才不过来的。”

    “可是祖父交代……”

    “才不用管他交代了什么呢,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王笑揽过左明静的肩,结果脸被她头上的凤钗扎了一下,只好给她摘首饰。

    “我……自己来吧。”

    左明静摘下头上的沉重的首饰,却坐在梳妆台前不动,直到被王笑抱回榻上。

    这般被抱起来,她又有些慌,两手紧紧攥着衣带,很紧张地样子。

    “我……我们说会话好吗?”

    “那你先叫我一声夫君吧。”

    “……”

    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吧,不着急。”王笑搂着她,道:“我觉得好庆幸啊,能娶到你。”

    他心时想的其实是好庆幸啊,能娶到这么多个漂亮的媳妇……

    “是我庆幸才对,我知道你为我做了许多。”

    “也没有做许多……记得我们在徐州的时候吗?你说不愿和我在一起。”王笑道:“现在想来,我蛮后怕的。”

    “后怕什么?”

    “如果我不是手上有权势,这一年来在山东移风易俗、解决掉何家、稳固地位……是否就无法消除你的顾虑?”

    王笑似乎回忆着什么,目光看着远处,低声道:“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些都做不到,只怕是不能娶到你了。”

    左明静不明白王笑为何会说这些,却感受得出来他好像真的有些后怕。

    她于是也伸出手揽住他的腰,道:“若你是普通人,我便不担心会妨害你,一定早早嫁给你。”

    “那你家里是不会同意的。”

    “那我们就私奔,浪迹天涯……”

    这样的离经叛道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本该是十分难得,但这时却极为坚定。

    王笑深深看着她的眼,亲了上去。

    ……

    烛光把两人的剪影映在帷幔上,渐渐成了一个剪影。

    良久,左明静的眼睛迷离起来。

    但等王笑伸出手碰到她的腰带,她却是缩了一下,按住王笑的手。

    “唔……”

    终于,按在王笑手上的纤纤玉手又移到他的背上……

    ……

    迷迷糊糊中,左明静魂游天外之际,忽然意识到什么,起身想要去拿什么东西。

    “笑郎……等一下,我的布……”

    痛哼声响起,伸向枕头下的一只手无力地垂下……

    左明静又将手捂在自己嘴边,眉头深深皱起……

    她闭上眼,纤细的足挺得笔直,脚趾都紧缩在一起……

    “唔……”

    心慌枕上颦西子,体倦床中洗禄儿。

    ……

    待到左明静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眼中的爱意更深。

    她是温柔如水般的女子,一边轻喘着,咬碎了牙般地吃力,却还抬手温柔地替王笑擦他脸上的汗珠……

    ~~

    梦笑开娇靥,眼鬟压落花,簟纹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第980章 越疯狂(为盟主‘两手插袋谁都不爱’加更)

    “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

    自左明静成为王笑新妇的这一天起,王笑就有种人生圆满的感觉,他确实爱煞了左明静……嗯,是爱煞了身边每一个女子。

    他本以为左明静这样的仕女会有些木讷,但她有时也颇有情调,成婚后也会吐露心事,比如她以前在温泉山庄撞见王笑和唐芊芊偷在衣柜里的事……

    总之是如胶似漆。

    王笑又不能厚此薄彼,一时间颇为忙碌。

    偶尔他也想过放下手上的事,携美同游之类的,换言之就是不想工作。

    但如他成亲时所言,没有权势,他大概是娶不到左明静的,哪怕她愿意同他私奔到天涯海角,左家也能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而到王笑如今这一步,失去权力早不是娶不娶的到左明静这一个问题了。

    那只能……不想工作也得工作。

    幸而他家中六位妻室都颇为得力,淳宁、唐芊芊、左明静、秦小竺有文有武,能分担不少公务,缨儿、钱朵朵治家得力。

    淳宁与唐芊芊虽无正式官职,却可分享王笑的权力。

    当然,如此势力使北楚朝堂上分为两个派系,这和她们俩人关系好不好无关,而是旧楚与旧瑞的文武官员会天然的划分开。

    世子之位不定下来,双方会争。世子之位若定下来,双方还会争……

    但王笑无所谓这些。

    再先进的政体都会有派系,北楚朝堂上也不止这两派,还有新派和旧派;还有山东派、燕京派;清流派、实务派;科举派、官选派……

    人以群分嘛。

    只要王笑还活着,一切都不是问题。

    前提是他活着。

    王笑当然知道现在已经把清朝和南楚逼得狗急跳墙了,会不停派人来刺杀自己。

    他其实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漫不经心。

    随性而走的时候他不喜欢带太多护卫;但若是有既定行程,必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比如,事先定下八月三号去德州演兵,他提早一个月多余就开始准备护卫事宜;但临时起意带左明静上街乱逛,他也敢一个护卫不带。

    从去年开始,许多人都知道王笑喜欢青巾蒙面、微服私巡,那又怎样?

    上行下效,济南城内效仿王笑青巾蒙面的男子多了,有本事派人把俊俏少年都杀光啊。

    ……真有人这么干。

    ~~

    六月十四日,新任北楚刑部主事魏几悦坐在轮椅上,被推进了一家酒楼。

    “死者于向文,男,十九岁,济南府历城人……伤在胸口,凶器是剪刀,一刀毙命。”

    “凶手杀人之后,又杀了店中两名食客,伤四人,被赶来的巡捕击杀……”

    “这是两天以来第三次凶案,前两次死的是来济南赴考的书生,死者的相同点是,相貌英俊,年纪在二十岁上下……”

    “大人你看……”

    魏几悦目光看去,见捕快捉住凶手的头发,一拉,没拉下来。

    “这个凶手的头发是真的,是否与前两桩凶案并案?”

    “户籍文书呢?”魏几悦问道。

    “假的,凶手自称是从山西来投军的。”

    “给我看看他的牙口……”

    魏几悦仔细看过之后,道:“并案吧,这还是冲着晋王来的。”

    “是。”

    这些案子并不难查,甚至凶手都已经追到了。

    难的是接下来怎么防范。

    魏几悦推动轮椅,到了一个锦衣卫小旗面前。

    “贵司可有线索?”

    “前几天,在城南有六名建虏被杀,我们马上拿住了追踪晋王的两名细作,严刑拷打,招供说是他们的贝勒岳乐派来的……最近的情报说,岳乐已被封为安郡王。”

    “还有吗?”

    “这些人之间并无联络,不知岳乐派了多少人来。”

    魏几悦道:“这样的力士,派上百人来都有可能。”

    “我们已让北边各县收拢流民,禁止流民走动,仔细检查头发……”

    “拦不住的,今日这人就是从山西绕道河南过来的。如今地盘大了,比以前不同了。”

    魏几悦转头看向门外的长街,只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不由喃喃道:“眼下这个时候,禁止流民走动不是长久之计。”

    ……

    出了酒楼,魏几悦想了想,对身后的随员道:“去一趟官校。”

    余从容如今在官校进修,他是被特批进锦衣卫的,只需在官校通过考试便可授官,这对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魏几悦已经习惯了遇事都与他商量。

    听着城中这三桩凶案,余从容始终拿着一卷书看着,淡淡道:“岳乐这是疯了不成?他不是一惯主张仁治吗?呵,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一开始我还小看他了,以为他只是派几个武艺高强者来行刺晋王,这是杀一拨来一群啊……”

    “你看我像多大的?”余从容忽然问道。

    魏几悦一愣,道:“二十七八?”

    “嗯……我往后出门还是该小心点。”

    “这……你倒是不必。”

    “岳乐会越来越疯的,他接下来不会只刺杀晋王,他会没有目的地派人来胡乱行刺。因为他会发现,既定一个目标难以成功,远不如随意在街上刺杀官员来的简单。”

    魏几悦问道:“我们要如何防?”

    “只有千日作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余从容道:“怎么防?封锁济南城?流民不接收了?粮草物资不运送了?官选考试不办了?街上遇到一个人你就推着这椅子上去盘问?”

    “你又是何意?”

    “该做什么做什么,要是北伐前他能在济南杀掉一百人,余某佩服他。”

    魏几悦一愣。

    余从容道:“我说了,这还只是开始,岳乐会越来越狂的,晋王若因此被激得仓促出兵,那才叫着了他的道。”

    “可是……”

    余从容侧目道:“今日这案子,三个普通百姓换他一个精锐勇士,这买卖我们还亏了不成?”

    “余从容!”

    魏几悦重重在扶手上一拍,瞪了余从容一眼,艰苦地转过轮椅,往外而去。

    “你去哪?”

    “不用你管!”

    “这案子你们刑部的职责已经完成了,按下来交给锦衣卫与济南守军便可,你不必掺合。”

    “我与你这士族,道不同不相为谋……”

    ~~

    京城。

    “安郡王,奴才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把身边的好手都派出去,谁还能护卫你的安全?”

    岳乐道:“若等到了战场上,需要用到这些侍卫了,那我大清在关内的江山就已经亡了……”

    他近来颇有感触,多尔衮败亡之后,皇帝与郑亲王力主由岳乐与博洛辅政,可谓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岳乐分析了诸多情况,认为北楚施政并非依旧制,而新政,没有三五十年之功如何能稳固,北楚如今的稳定局势全系于王笑一人之身。

    除掉王笑,则北楚分崩离析。

    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运气。

    岳乐愿意赌一赌,且越赌越疯狂。

    他把他所有能派的死士派去济南。

    他告诉他们,算没能刺杀王笑也不要紧,只要遇到北楚官员,有机会就杀掉,或者在人多的地方,尽可能地杀掉更多的人……

    岳乐并不觉得这有悖自己的仁心。

    他曾在大同放走了数万百姓,此为仁治爱民。

    今日派人杀数十人、数百人,此为伐罪安民。

    二者,皆是为大清江山稳固,为万万人开创太平盛世。

    他要在北楚上下士气振奋之际,以恐惧向他们泼一盆冷水。

    他要在北楚官选考试之际,告诉那些秀民“还没到你们作出选择的时候。”

    他要激怒王笑,让其在没做好充分的准备前就动兵。而不是等到收了田里的粮食,安顿好陕西、山西、琉球,兵出德州、雁门关,再以水师从天津进军。

    王笑若仓促北伐,等待他的将是早已枕戈待旦的大清将士……

    另一方面,岳乐也明白南楚必不会坐视王笑收复中原,郑元化只要不傻,也会派人去刺杀王笑,对方的机会比自己高,可以制造混乱配合他们……

    心想着这些,岳乐走到自己的侍卫们面前,目光看去,每个人眼中都有狂热。

    他们武艺高强、精通汉话,更难得的是还有一腔忠勇。

    多尔衮训练不出这样的死士,因为多尔衮这种只知道杀烧抢掳的人,没有大志向。

    “摄政王战死关中、十万大军折戟沉沙,大清已在风雨摇飘之际,唯有你们,可执挺身以卫社稷……

    那奸诈之徒曾经掘我祖坟、杀我百姓,而你们将把这一切还给他,让他知道大清不可轻辱……

    你们将不带刀枪、赤手空拳南下,你们将给他们带去恐惧……”

    “喳!”

第981章 先觉者(求月票求订阅)

    一队车马缓缓驶向济南城,被守城门的兵士拦下。

    车队中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掀帘出来,笑吟吟地摸了一枚信印递过去。

    “见过王大人,但还请让末将检查一下马车。”城门将领很客气,但还是指挥兵士道:“你们几个过去查。”

    “好吧。”年轻公子为人很亲切的样子,问道:“现在怎么盘查地这么严?”

    “城内接连发生了几场凶案,遇害者皆是年轻英俊的男子,如今济南城中的美少年人心惶惶,王大人入城后也请小心。”

    “嘶……这么吓人?”

    城门将领看着对方嘴里那空空的门洞,眼睛一直,愣了一会儿。

    “嘿嘿,牙口要是太整齐,人就显得呆板了。”

    那年轻公子被看着也不以为忤,如是说道。

    “是……是……”

    不一会儿,检查车马的士卒回来,禀道:“车内有武器,还有个壮妇故意对末将说满语,但……王部堂在车上。”

    话到这里,士卒贴着守将的耳朵,悄声道:“晋王小公子也在其中。”

    城门将领脸色一变,瞥了那年轻公子一眼,腹诽对方也不早说,真是……

    “末将派人护送王大人进城吧?”

    “不用不用,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经历了多少凶险,如今到家了还有什么怕的?对了,你们几个把我车上的核桃拿下来分给将士们。”

    年轻公子始终带着和气的笑容,又对城门将领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然我也不敢给你们,就是河南带回来的特产,你们守城辛苦,剥了吃吧。”

    “谢王大人。”

    这年轻人却是王珰,他也没想到自上次离开家就是一年光景,走遍了大半个河南。

    眼下好不容易回了济南,自是巴不得马上回家见见碧缥,但暂时还得先见一趟王笑。

    “走吧,先去晋王府。”

    王珰回到马车上,坐在车上的胡敬事说道:“我本来在想,你牙口不好,带那么多核桃做什么。没想到是拿回来送人的。”

    “我又不是吃不了核桃。”

    胡敬事目光往外看去,叹道:“济南城是越来越热闹了……”

    他在心里对比着这些年自己与王笑分别做的事,忽然感到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在胡敬事想来,这次王笑派王珰过来请自己或孙新知来一个人到济南,想必是不愿再纵容自己这些人再传播那些理念了。

    ——那人该是要称帝了吧?

    马车停在晋王府前。

    胡敬事被安排着在偏厅稍待,因王笑要先见见王珍、王珰等人。

    他本以为自己会等很久,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王笑就派人请他过去。

    大堂布局奇特,摆了几排书架,把原有的格局破坏得一干二净。

    王笑就坐在一桌大桌案后,王珍也没走,正坐在前面的椅子上。

    见了胡敬事,王笑抬手一引,让他坐下,开山见门的说起来。

    “你与孙知新那一套是行不通的,你们一直以来在做的只是试图建一个乌托邦……我换个词,你们是在建一个空想中的国。”

    胡敬事一愣。

    “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三年多以来你们一事无成。”王笑又道:“以前我可以容忍你们,但往后,我要准备扫平天下,不能放纵你们。”

    胡敬事张了张嘴,心说“果然是这样”,但这时他还是有些茫然,转头看向王珍。

    王珍已经和他们相处了大半年,胡敬事原本抱着侥幸,希望王家兄弟能支持自己的理念……

    没想到还是这样。

    “晋王,当初是你告诉我们……”

    “我时间不多,你先听我说。”王笑摆了摆手,道:“三五年之内我就要统一天下,这是绝对的前提,不容任何人掣肘。统一之后要建立怎样的国度,也不是只凭任何一个人的臆想,该听的是全天下人的声音。”

    王笑话到这里,忽然问道:“江南有一位大儒,叫宗太冲,你可听说过?”

    胡敬事拱手道:“梨洲先生学生闻名已久。”

    “我却是近来才知道他,看了他几本著作,很受触动。”

    王笑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几本书,递在胡敬事面前。

    “这几本书你该看看,比如这本《原君》,抨击君王‘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从根本上否定了家天下的合法性。

    ‘帝王一家之法,乃非法之法,当以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已有了立宪的主张……

    还有顾宁亭这本,‘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虽不敢直接否定君权,但也是民主思想启蒙的开始了。”

    胡敬事一愣,摊开书本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王笑用红笔圈出的一句话。

    “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

    只一句话,他看得血脉喷张,不由道:“梨洲先生果然……果然……振聋发聩!振聋发聩!”

    王笑他显得有些欣慰,踱了几步,道:“我没想到,这些思想不是从我治下开始传播的,竟然出自江南东林党人。”

    “因为江南文风昌盛,但科场黑暗。”王珍道:“宗太冲、顾宁亭等人,皆是身负大才而名落孙山,宗太冲尝言‘愤科举之学锢人’,想必这次来考官的,许多都是他的弟子。”

    “不错,这几本书只有手抄本,都是他们的弟子带来济南的。”王笑道:“我打算将它们刊印出来,流传于世。”

    他其实有些兴奋,因此虽与胡敬事说“时间不多”,但还是先推荐了这几本书……

    王笑当然也喜欢享受权力。

    如果不是知道两三百年以后自己有家国要承受怎样的耻辱,他当然也想要‘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

    偏因他知道后来的历史,所以看到自己的家国原来早已有这样的先觉者,他才会感到振奋。

    民主启蒙从来不是“舶来品”,东方的思想至今依然在闪烁着熠熠光辉……唯有置身历史洪流,才能感受到这其中的骄傲。

    ——我们本不该由西方人来给我们开启民主,我们不是‘国人愚昧,没有民主土壤’,我们的人权著作比西方还早整整一百年……

    推荐了书,王笑转向胡敬事。

    “宗太冲、顾宁亭终究只是少数人,他们的想法还有很大的局限性。你和孙知新是真正接触了最贫苦的百姓,实践出真知,你们该像他们一样,先整理出理论体系,再去寻找最适合当前情势的路。”

    “学生不明白……”

    “这次让你来济南,是要告诉你,不要再去建你们的空想国了。如今我已有足够的权柄,可以允许你们成为在野党,参与到朝政的讨论中。”

    “可是,学生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你就自己慢慢想,路还很长。”王笑道:“我最后和你说两句。”

    “第一,我要一统天下,你告诉孙知新,在我收复中原之前,停止他在做的一切;

    第二,以后你们可以借助我的权力了,著书、传播、为天下启蒙。

    总之,以武力平定天下由我来做、以文章开启民智由你们来,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孙知新的节奏不对,太快了,我要他按我们的节奏来,懂了吗?”

    “不懂。”

    “往后天下将由我独裁。直到我认为各方面时机成熟了,再行大变革之事。”

    “何谓‘时机成熟’?”

    “生产力达到、思想程度达到……辟如,有人要复辟称帝,天下间人人喊打喊杀之时,就是时机成熟。”

    “那要多久?”

    “看你们,五十年,一百年?”

    胡敬事又问道:“若是晋王在骗我们又如何?”

    “你们那六千余人的小村庄,我特地把你叫过来骗你?我都把儿子送去你们那拜师了还不够诚意?”

    “若晋王以后反悔又如何?”

    “那我现在推平你们,你又如何?”

    “……”

    胡敬事又问:“晋王为何不直接建立一个民主之国?”

    “那是你们的空想。”

    “是因不愿放下手中的权力吗?”

    “对啊。”

    “可是……”

    “没有可是。”王笑打断道,“你到同文馆住下,在济南多走走、多看看,再把我的话告诉孙知新。”

    ……

    胡敬事走后,王笑叹息了一声,道:“这分明是一件需要毕生奋斗的事,他们为何总这么急?”

    “书生嘛。”王珍道。

    他走了大半年,回来后有很大的不同,少了些公子哥的从容,眼神里多了些苦态。

    “那大哥认为,为何总有人叫我称帝呢?”

    “为了把利益固定下来。”

    王珍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道:“你有强横实力,独裁而不称帝,也能安之若素。而有的人,为天下人做的事只有那么多,却想要把子孙后代的永世利益都确定下来,不定名分,如何心安?”

    “大哥在思考世间规则?”

    “还没想透。”王珍站起身,道:“宗太冲他们那些书,也给我一份。”

    “我只剩一份手抄本了。”

    “我替你刊印吧……”

    ~~

    见过王珍、胡敬事,王笑又见了张嫂。

    张嫂是孤身来的,她把铁豹子和儿子留在了新野。

    王笑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说过两个月带她去见布木布泰,便派人将她带去安置。

    接着王笑又回到后院去见唐芊芊和小呆瓜。

    当唐芊芊提到陈圆圆也要在府里住下,需收拾个屋子出来,王笑就有些不情愿,毕竟晋王府本来就不够住。

    这种事他倒也不敢忤逆唐芊芊,就当是请了个带孩子的奶妈。

    “这次送小呆瓜去新野,就算是拜师了,等来年打下京城,把孙知新、胡敬事,还有宗太冲、顾宁亭这些人都请回来给几个孩子当老师……”

    “呸,你还不就是为了支走我儿子,不让他给瑞朝降臣撑腰?”

    唐芊芊嘴上嗔骂着,对王笑的安排却也满意。

    总之王笑这一通操作,总算是让一家团圆,又安排好了以后‘一人独裁、多社协商’的布局……

    ~~

    这次北楚的官选考试定在六月二十四日。

    然而,六月二十日这天,济南城有两名官员遇刺,虽然他们已经不年轻英俊了。

    虽预想过建虏细作会把刺杀的目标从晋王身上转移到官员身上,但济南那么多官员,却也不能做到每一个都保护起来。

    济南守将未得命令,不敢下令封锁城池,而是让官兵戒备,所有街巷加紧巡逻。

    六月二十二日,城中一个闹市又发生一场惨案,混入城内的一名细作连杀十八人,方才被赶到的官兵击杀。

    已不是只有美少年才惶恐不安了。

    全城百姓都觉得不安。

    虽说那些细作到现在只杀了不到三十人,而以前济南每天死于饥荒、严寒等灾祸的人数都远不止这个数。

    走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迎面而来的人就会暴起杀人的感觉依然给这座城池带来了恐慌。

    不少官员都请奏王笑推迟官选考试。

    “晋王,哪怕是严加范防,但难保有落网之鱼混入城中,依下官看来,他们必然会在官选考试时制作混乱,不如……”

    “那就让他们来。”王笑道:“传令下去,撤掉城门的封锁,考试如期进行……”

第982章 来杀我(求月票求订阅)

    六月二十四日,清晨。

    王笑睁开眼,见左明静正抱着自己的胳膊。

    他轻轻拉了一下,没能拉开。

    目光看去,她漂亮的眼帘微微动了一下,脸上带着昨夜残留的红晕,一副熟睡的样子。

    “乖,别装睡了,我起来了……”

    左明静嘴唇抿了抿,睁开眼,轻声道:“笑郎就不能不去吗?”

    “这是收买人心、建立威望的好机会,还是该去的。”

    “以笑郎如今的威望,岂用再收买人心?”

    王笑嘟囔道:“人总是健忘的。比如,他们隔一段时间就会忘掉我那些暴行,认为我开始修身养性了。”

    左明静没应,抱着王笑胳膊的手却不松开。

    王笑也不用力挣脱,抚了抚她的发丝,问道:“怎么了?”

    好一会,她蛮不开心地低声吐了两个字。

    “不安……”

    “不要不安,你不是为我求了一个护身符吗,我带身上呢。”

    王笑轻轻笑了笑,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知道,以前人家说你克夫,眼下济南又是这样的情况,你心里不安……但我有分寸,那些人伤不了我一根毫毛。”

    “你万不能这样自信,你越安排得妥当,我越怕有疏忽。”

    “放心吧,你看小竺就从不担心这些,我昨天跟她……练武,她捶了我一顿,到现在还在痛。”

    左明静笑了笑。

    王笑道:“今天我会让你知道,你是旺夫命。”

    “那你答应我早些回来,今晚……”

    话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道:“今晚缨儿在等你。”

    原本含情脉脉的气氛,到此,王笑忽觉惭愧。

    ……

    他收拾妥当,先在身上披了一件软甲,这才穿上蟒袍。

    出了晋王府,一路大张旗鼓往贡院而去。

    他少有这样大摆仪仗的时候。

    以己度人,要是你每天要上班,结果今天因为领导视察要封路,明天又要封路,换谁都不开心。

    但今天是个例外……

    ~~

    这天早上,徐维与侯方域提着笔墨纸砚,走过贡院街。

    两人都显得很平静。

    这场考试对他们而言其实不算难。

    这次官选考试取士名额有八百六十六人,经过了初试之后,参考人数也就与往年会试差不多。

    他们也都不是板呆的读书人,除了经史百家,对天文仪象、河漕、兵农、音韵等等学术都有深厚造诣。

    因此,只要公正取试,两人相信自己一定中榜。

    一路上考生很多,但这些人议论的话题除了马上要举行的考试,更多的还是在谈论前日发生在闹市的凶案……

    “听说了吗?那凶手连杀十八人……”

    “骇人听闻啊。”

    “听说朝廷已捉捕了不少试图混入城中的建虏细作……”

    “那又如何,谁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有可能就有杀手混在考生当中,你看这场面这么热闹,一个精锐之士突然拔刀乱杀一通,我等文弱书生如何自保?”

    “陈兄你确实文弱,我却不惧建虏,此来参考,不就是为了投身报国吗?”

    “咦,林兄怎没和你一起来?”

    “呵,他前夜便出城离开了,胆小鬼……”

    徐维就知道考生中不仅有建虏的杀手,还有南楚派来的杀手。

    虽然温容信没有对他说过,但他感受得到温容信那种很想要王笑死的愿望,绝不会只做一手布置。

    徐维懒得管这些事,他大部分时间根本就不去想要如何刺杀王笑。

    越是不去想,他才能越自然,迟早会有接近王笑的机会。

    长街那边,左经纶的仪仗缓缓而来,有学子想要上前拜访,被执杖的侍卫驱赶开来,左经纶并未从轿中出来,直接进入了贡院。

    徐维听到周围有小声嘀咕声响起。

    “老大人也怕被人刺杀吧?”

    “但老大人有侍卫守卫,我们怎么办?难保没有细作混在我们当中……”

    “……”

    徐维心想,我就是细作,却不会杀你。

    正是这样隐隐不安的气氛中,长街那边又是一阵喧哗,有山呼声响起。

    “晋王!是晋王……”

    竟还有人喊了一句“晋王万岁”,周围的官兵却都不以为意。

    徐维转头看去,只见二十余精锐兵士跨着高头大马而来,队伍中一人身着蟒袍,气势非凡,显然是王笑无疑。

    因隔得远,徐维眯了眯眼,感到这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他已走到贡院前,正在排队入场,此时不由站定,就这么望着王笑。

    却见王笑勒马在贡院前方,四下环顾了一眼,高高抬起手。

    周围的呼喊声渐渐静下来。

    “诸位前来参加官选,想必是为了造福于民,皆有一腔赤诚热血。”王笑开口说道。

    “近日城中有几桩凶案,死了二十八位无辜之人。为什么?因为建虏已经黔驴技穷了,他们没有别的办法阻止我们光复河山,他们畏惧我大楚再注入你等的热血……”

    “这数十年来,我们经历磨难,失去了我们的京城,无数百姓在战火中惨死、颠沛游离,但我们都挺过来了。今日,面对这样的刺杀与破乱,你们怕了吗?”

    有不少考生挺直胸膛。

    “不怕!我等此来,便是要为社稷效死……”

    “建虏雕虫小技,惹人耻笑……”

    “……”

    徐维忽然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王笑,是十多天以前,也是在贡院外的长街,那个不心想撞到自己的少年。

    那相貌气度,让人过目难忘。

    但今日见他,他完全成了两个人……当时是如沐春风,今日却是秋霜之烈。

    徐维感到巨大的遗憾,那天只要自己把袖子里的瓷瓶往王笑身上一泼,这个名震天下,功勋赫赫的枭雄就会死。

    太可惜了……

    ——此时有机会吗?

    徐维心里想着,抬头看去,忽然看到王笑转过头来。

    他未必在看向这里,徐维却猛地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低下头,感到一股无形而可怕的压力盖下来。

    “你们之中,或许有受命来济南刺探情报的、来杀我的、来搞破坏的。我告诉你们,今日有敢动手者,必死。你们反正要送死,杀我,才是一本万利。我便在这里,要取我性命,随时恭候……”

    徐维低着头,余光中瞥见一个士子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一支毛笔,丢在地上。

    过了一会,有一只脚无意中踩在毛笔上,只见里面藏着一根长长的刺,竟是淬了毒的……

    徐维感到手心里有汗,斟酌着是否把自己携带的毒瓶也丢掉,免得一会被人查出来。

    那边王笑已说到最后一句话。

    “好了,莫因一点小事耽误了国家取才。诸君请进贡院吧,本王亲自为你等守卫……”

    场面如同被点燃了一般,数不清多少人又在高呼着“晋王”二字。

    “哪个是细作,听好了!虞城钟修之在此,要杀便来杀我,否则他日我必辅佐晋王踏平赫图阿拉城!叫你主子无家可归……”

    “好!不才霸州荆良,虽是北面归来,绝非细作。今日建虏奴才若不杀我,待我荣登金榜,后悔莫迟……”

    “……”

    徐维心中鄙夷了一句“高谈阔论,一群狂生尽会吹牛。”

    他侧目看去,见贡院那边并无人检查考生的随身物品,稍稍放心,随着队伍进到考场……

    ~~

    王笑依然驻马立在长街之上,把二十余个侍卫散开,驱散百姓。

    他站在这里,就已经把岳乐的伎俩破了一半。

    恐怖袭击不恐怖了,也就毫无意义……除非,真能杀掉他。

    “卖油旋喽,刚出锅的油旋饼……”

    前方,一个挑着担的货郎向这边走来。

    “站住!退回去!”护卫门大喊道。

    “官爷,要不要吃油旋饼?”那货郎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脚步,向王笑冲上来……

    “砰!”

    ~~

    铳声传进贡院。

    徐维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回试卷上。

    他知道为什么不检查考生行囊了,因为这北楚朝廷根本不怕考生夹带小抄。

    “请详述农谚‘小雪雪满天,来岁必丰年’之因果……”

    开头第一道小题,他就知道,一半考生押错了题。

    再往下一看,只见整张试卷密密麻麻两百余题。

    徐维摇了摇头,提笔写起来,偶也有遇到他不会的题,却也只是心中笑骂一句“刁钻”。

    直到见到一句熟悉的话,他才停下笔……

    “斯民之苦暴税久矣,有积累莫返之害,有所税非所出之害,有田土无等第之害。何解?”

    ——北楚出的考题,竟有梨洲先生新著的内容?

    徐维沉吟片刻,明白过来。

    宗太冲的那几本书只有手抄书,在至交好友和弟子之间流传,算时间,也是前几天才由人带到济南的。

    说明,这考题是临时加上的。

    而那等抨击君王的言论……除了王笑,没人敢这么做。

    徐维想到这里,忽然感到一股自信。

    他更自信能够考中,也更自信能接触到王笑……

    ~~

    “王笑!去死吧!”

    贡院外的长街之上,五名死士向王笑冲上去,势若奔雷。

    王笑淡淡看着他们,手依然握在缰绳上,动都没动一下,浑身气势如同天下第一高手。

    那五名死士以血肉之躯,腾挪闪转终于冲破了侍卫的防线。

    但他们还未奔到王笑前面五十步,长街两边的高楼中现出数不清的火铳手。

    如爆竹般的铳响声中,王笑低声自语了一句。

    “我家明静,才不是克夫命……”

第983章 已知足(求月票求订阅)

    知事院,顾横波、董小宛、李香君下衙时,听到不少叽叽喳喳的议论。

    “听说了吗?晋王在贡院前击毙了好几个刺客。”

    “扬刀立马,好威风啊……”

    李香君听了,不由驻足往那边看去。

    董小宛拉了她一下,警惕道:“你莫不是在想侯方域在贡院考试?”

    “哪有。”李香君道:“我是在想,晋王亲自出面威慑宵小,必能使各方士子心悦诚服。”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我却觉得这样不妥。”董小宛虽是如此说,但也忍不住嘀咕道,“但确实是很威风……”

    “咦,徐善持今日怎不说话啦?往日谈论起晋王,你可是最热络的。”

    顾横波扁了扁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本来年节时她还能时常与王笑、左明静相处,当时都说好了他该记得她的劳苦功高。偏如今又是半年过去,他如愿娶了左明静入门,便是再也没见过面。

    今日说起王笑的所作所为,她也只是“哼”了一声,吐出两个字。

    “逞能。”

    ——有那么多将官侍卫不指派,偏要自己去,不是逞能是什么?

    心里这般不快地想着,三人走到院门口,顾横波却也不进去,小弓足往门槛上踩着,身子摇摇晃晃的,张望着巷口,等着看那边的动静。

    她都算过啦,从贡院回晋王府,从这边绕过来是最近的。

    “怎么不进去?”

    “屋里闷,吹吹风。”

    “也好……”

    那边董小宛与李香君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谈论着时局。

    先是说到为何女子的官选考试与今天的考试是分开来的,因如今济南城虽有女官,却只在个别衙门,都是各衙分别招考。

    她们如今亦有了些奇怪的意识,认为这样是不妥当的,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和男子一样进行官选?

    反倒是以前在江南时最离经叛道的顾横波,如今却对这类话题并不感兴趣,称二人是“醉心仕途”。

    董小宛于是反唇相讥道:“我们是醉心仕途,你却是醉心什么呀?”

    李香君掩嘴一笑,道:“恍疑沉醉倚三郎嘛……”

    “你们俩真讨厌。”顾横波轻骂了一句。

    她心里想的却是你们给我等着,有朝一日,你们想当什么官我就给你们封什么官……

    巷口那边有动静转来。

    顾横波扶着墙探头看去,见一个开道的侍卫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却气势昂扬。

    很快,王笑策马而过,威风凛凛。

    但只一息之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巷口了。

    顾横波有些生气,心想他都不往这边看一眼的……

    ~~

    晋王府晚上的活动一般是大家聚在一起,点上许多烛火,把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按王笑的说法是这样能省些烛火,其实是喜欢家中的女子们能融洽相处。

    大部分时候,她们会帮着王笑批阅文书,缨儿在旁边处理些家中的事务,秦小竺则比较懒,不喜欢做公事,宁可做些下人做的事,添茶磨墨这些。

    稍闲下来,夫妻七人就一起逗逗孩子,谈谈天什么的。

    等孩子睡下了,王笑也会和她们玩玩类似三国杀、狼人杀的游戏,或是给她们讲讲故事。

    一家人有说有笑,算是被王笑安排的井井有条。

    他希望到冬天的时候,她们也不用再分房睡了,大被同眠,想必十分有趣。

    如今却还不行,比如左明静就还十分羞涩……

    这天到了歇息的时候,缨儿很不好意思地四下瞥一眼,拉着王笑的手回房。

    两人进了屋,坐在床边说了些家常琐事。

    “少爷傍晚时又用冷水洗澡,芊芊姐要教训你的。”

    “烧水很麻烦啊……缨儿你好香,什么时候洗的?”

    “下午洗的哦。”

    “那下次我们一起洗,就省得我烧水了。”

    缨儿微有些羞。

    “少爷你好小气啊,烛火也要大家一起用,烧水也省……”

    “点烛火好热啊,要是有电灯就好了,再有电风扇就好了。”

    “你都说了好久要发明那个电灯了,可也没见你发明出来。”

    “太难了,不适合我,也就是说一说哄你。”

    “我可不怕热,你看,我一点汗都没有哦……”

    “我看看啊……”

    王笑觉得,陪缨儿真是开心。

    嗯,昨晚明静也开心,前晚陪小竺也……

    他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十分知足。

    家里六位贤妻,在公事上能帮忙不说,还把他的衣行食行安排得妥妥贴贴,他生活上万事顺意,哪还有什么别的奢求?

    ……

    然后,就在第二天,王笑竟被人骂了一顿。

    这天早上王笑心情本来不错,但在从后院走到前院的路上被人堵住了。

    “嗯?你怎么在这里?”

    “见过晋王。”顾横波有些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道:“下官听左侧妃说腰不舒服,给她送些草药来。”

    王笑摸了摸鼻子。

    “你有心了,嗯……谢了。”

    顾横波能守在这条小径上,显然是要来堵他的。

    王笑本来打定主意,顾横波不管找什么借口,都得教训她一顿。

    但,这个理由,却让他不好再说什么。

    ——自己不小心把明静的腰弄伤,人家来送药,还要骂人家,确实说不过去。

    这是明谋啊明谋……

    王笑只好点了点头,打算走开。

    顾横波上前一步,挡在王笑面前。

    “晋王,你八月又要出征了吗?”

    “嗯。”

    “那……我又要许久见不到你……”

    两人近距离对视了一眼,王笑无奈地吁了口气,淡淡道:“我都跟你说了,我对你没有兴趣,死心吧。”

    他从她身边走过,颇有心如铁石的姿态。

    隐隐有哭咽声从身后传来,接着又听顾横波带着哭腔嚷了一句:“你说话不算话!”

    “嗯?”

    “你明明答应过……会记得我的劳苦的……呜呜……你追求明静的时候就对人家和颜悦色的,人家给你当红娘,一心帮你撮合,你们成了亲,你就看都不看我一眼……”

    王笑回过头看去,见顾横波背对着自己,在拿手背抹着眼泪。

    他感到有些诧异,觉得这并不像她平时那屈意讨好的作风。

    ——好嘛,温柔乖巧的人设终于维持不住了,你看,你显出本性了。

    顾横波回过身,满脸泪痕,用手抹也抹不完,干脆也不再抹。

    “人家全心全意帮你做这做那……要用人家的时候呼来喝去,用完了就丢……去年一整天,今年大半天……才一共见到你几次?”

    “呜呜……我本来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容貌凋谢……呜呜……”

    她话到这里,陡然间哭得更大声。

    “论才情、论相貌,我哪样不好……你嘴上说着不计较出身……你就是嫌我出身卑贱……呜呜……我千依百顺待你……”

    王笑抚了抚额头,道:“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蹬鼻子上脸。你别再演戏,马上给我收了。否则……”

    “我才不怕你。”

    顾横波瞪了王笑一眼,噙泪道:“你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始乱终弃……你就是个胆小鬼,臭木头……虢国公了不起,靖安王了不起,晋王了不起……我初识你到现在,你封了三次爵,还是有色心没色胆,呸……”

    “顾横波,是你没道理,哪有你想跟我好我就得……”

    “我就不讲道理怎么了?你哪天被人刺死了,在战场上死了……呜呜……到时候我算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呜……心里苦都苦死了,还要和你讲道理……呜呜呜……”

    她说着说着自己在地上蹲下来,抱着膝盖大哭。

    “你一个亲王……连雨露均沾都做不到……明静姐腰都伤了,你还没想起我……”

    王笑四下一看,见到有婢子探头探脑在假山后往这边看来。

    他扶起顾横波,道:“别在这发疯,哭也哭了,该死心你就死心吧。感情不是强求来的……”

    话音未了,顾横波将手搭在他肩上,小足一踮,往他嘴上亲过去。

    她小脚无力,踮不起来,很努力,也只咬到王笑的下嘴唇。

    第一时间,王笑想到的却是——完了,要是刺客,我现在就死了,保卫工作还需……

    念头还未想完,他神志却有些恍惚。

    每个女孩子亲吻时候是不一样的……

    好一会儿,他把顾横波推开,瞪了她一眼。

    前院那边有个声音传来,却不见人。

    “晋王,门外马备好了……”

    王笑有些恼怒地抬手指了指顾横波,转身大步流星地走掉。

    顾横波这次竟也不怵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却是微有些得意地仰了仰头,不甘示弱地看着王笑。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她才四下看了看,有些心虚地转身跑掉。

    还是很担心被唐芊芊的人看到的……

    她也不去上衙,一路跑回家里,趴在桌上想着心事。

    直到李香君与董小宛匆匆赶回来,问道:“你怎么不去上衙?刘校书发火了……”

    “我这次怕是闯祸了。”

    顾横波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道:“也许他要重惩我……要是敢赶我走,我死给他看……”

    “你在说什么?病了吗?”董小宛上前,摸了摸顾横波的额头……

    “小宛啊,要是我不在,你要照顾好香君……”

    ……

    “好了好了,别胡说了,我还不知道你,也就是晋王每次不罚你,才让你这般胆大妄为……”

    直到顾横波在榻上躺下,她们又给她敷了块毛巾,让她好生歇着,这才又匆匆赶去上衙。

    顾横波拿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嘴唇,想到早上那一幕,王笑那英俊的脸上还带着茫然,却是平时少见的有趣模样。

    唇上似还残留着那一丝余温。她手又放下去,侧了个身子,轻轻哼了两声……

    ~~

    几天后,官选考试发榜了。

    名列第一的是从南京归附过来的文人,名叫徐维。

    侯方域名列第二。

    对这个结果,王笑微微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侯方域能中第一。

    一般来说,死作八股的都是罗德元这种没名气的。大才子读书那是有学习方法的,一理通百理懂。

    侯方域久负才名,不仅文章写得好,博学强学,涉猎颇广。

    而且这次的考题方以智也是参与了出题。虽然不能给侯方域透题,但多少能让他猜出一部分到要考的范围……

    结果侯方域确实考得很好,但这个徐维考得更好。

    王笑特意调了徐维的资料看了看,这人原是楚朝二甲进士出身,因得罪阉党被一贬再贬,最后被抄家流放。

    其人本身有才学,又经历磨难,自己种地谋生,比侯方域多了许多见识,考得略好一些倒也不奇怪了。

    王笑却没把他和那天见到那个白花苍苍的老头联想在一起,毕竟看覆历,此人不过四十七岁。

    他看着宗卷上那“南京上元县”几个字,想了想,招来锦衣卫,问道:“这次中榜者的底细都摸清了吗?”

    “许多人还在查。”

    “去把调查徐维的人招来。”

    “是。”

    不一会儿,一名番子到了王笑面前,缓缓汇报起来。

    “因徐维是寄宿在侯家,许多情况卑职都是从侯家打探来的……他当年被发配到贵州毕节卫,牵连了家小,他父亲、儿子都死在发配途中,妻女被发配教坊司,他妻子当时便自尽了……

    六年前,徐维得以还乡回上元县,还从贵州带回了一个妻子和一对儿女,据说他这个新妻子是贵州的乡绅之女,正是她托关系救了徐维,还跟着他回到南京。”

    王笑点点头,问道:“他来济南应考,家小都带来了?”

    “没有,留在商丘侯家,打算任官后再接来。他家小在河南,也算是携家归附。”

    “商丘……”王笑想了想,道:“知道了。”

    他之所以特意问这件事,是因为他看过徐维的试题,意外发现这人竟然颇有些新锐的想法。

    而且答题上还留着一些未尽之言……

    但王笑也懒得去和他讨论。

    又不是科举,金榜题名了还要给他们办一场琼林宴,全部分派下去工作才是正经……

    ~~

    徐维有些失望。

    他努力考了魁首,又特意在试卷上写了王笑感兴趣的内容,本以为王笑也该接见一下自己才是。就像很多年前,他金榜题名,在金鸾殿上拜见先帝。

    他甚至还特意找了一本宗太冲的书,在书页上抹了毒药……

    脑海中已规划好一个刺杀的过程。献上书,从容离开,等王笑翻到那一页,一切就完成。

    徐维还想过,若是那样,自己可以不去见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让她完全与这场刺杀脱开关系。

    可是,王笑根本就没接见他。

    只是在面试之后,一纸公文下来,安排他到宣传部下面的官办报社担任一个小小的编修。

    徐维这才完全反应过来,这不是科举,这是官选考试,先的是做事的官,而不是“官老爷”……

    他在报社附近赁了一间小民宅,又到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到侯家行礼。

    那车夫右脸有颗大痣,一边赶车,一边向徐维低声问道:“为何还不去见你女儿?”

    “我认为那样太突兀了,无缘无故找来一个生父,她身边人一定会起疑。”

    车夫四下看了一眼,冷笑道:“借着侯方域去找李香君的机会,你跟过去,见一眼顾横波,认了女儿,哪有什么突兀的?”

    “可侯方域根本就见不到李香君。”

    “你在逗我?”

    “没有。”

    “别说废话。”车夫道:“如今官选结束,侯方域必要再去找李香君,你跟他一起去。”

    徐维道:“我还是认为不妥。这是济南,就在王笑眼皮子底下,多少人折戟沉沙?此事必须如履薄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你不想牵连你女儿是吧?别忘了,她是一个人,南京城里还有三个人。”

    “我已当上北楚的官,迟早……”

    “没有什么迟早。过不了多久,你安置在商丘侯家的假妻子、假儿女就有可能被锦衣卫查出来。”

    那车夫说着,皱了皱眉,不悦道:“你考得太好了,锦衣卫必然要盘查你的家小。”

    徐维道:“我考得好,王笑会来见我的。”

    “他见你?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再提醒你一句,认回你女儿,这是最好的办法。八月之前,得不到王笑的死讯,你等着收尸吧。”

    “此事我必定办成便是……”

    徐维眉宇间愁苦之态更浓。

    他曾经也是翩翩美男子,短短十数年间却已老态龙钟。

    马车驶到侯家,正遇见侯方域打扮得风度翩翩出门……

    ~~

    晋王府。

    王笑看着情报不悦地“啧”了一声,把情报递给唐芊芊。

    “在德州、邯郸、安阳等地,守军一共捉捕了三十七个试图混入我们治下的细作。”

    唐芊芊道:“这说明,岳乐又至少派了一百人来。”

    “他这是疯了。”

    “看似疯了,但也未必没用。至少你最近就一直在分心处理这些事。”

    “他在试图激怒我。”王笑道:“如果是这样,那他成功了,回头我让他见识一下我的怒火。”

    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批复下去,要求济南城再加强盘查,防止被细作破坏。

    又处理了几桩事,王笑与唐芊芊调笑了几句,起身打算出府。

    才出书房,正遇到左明静过来找他。

    王笑见她眉宇间有些忧色,问道:“怎么了?”

    “顾横波这几日总是恹恹的,今日又没来知事院。本以为是她不舒服,方才李香君回去看了,人却不在……”

    “又不上衙?她越来越过份了。”

    左明静道:“你昨日说要调她去徐州,今日她人就不见了,万一是想不开怎么办?见她这几日的样子,着实叫人担心,何况如今城内也不安生……还是派人找找吧?”

    “好吧,那你派人去找找。我先去趟讲武堂。”

    “好,你路上也千万小心……”

第984章 父与女(求月票求订阅)

    王笑与秦山河并肩在讲武堂的操场上散着步,一边聊着接下来的战事布置。

    俩人都对北方的山川河流了如指掌,也不用看地图,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这次来济南,我认为朝中对北伐过于乐观。”秦山河道:“这两年我们是打了胜仗不假,但打的都是防守战,吸引建虏来攻坚,再吃掉他们的兵力。这次北伐,却是进攻,是攻坚战。”

    王笑道:“听说博洛逃回京城后,济尔哈朗一力保他,如今又是他组织沧州防线。还有乐岳,受封为辅政王,这俩兄弟算是熬出头了。”

    “我只怕晋王小觑了他们。那么多建虏大将死在战场上,博洛却能两次在晋王手下逃生,可见对战机的把握十分敏感。论用兵,我与他实力差距并不算大,谁也不能保证能每次都能击败对方。”

    秦山河话到这里,又道:“这一战要打,一定要稳。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当年宋辽之战的局势。”

    王笑点点头,道:“是啊。”

    秦山河道:“如今的情势与宋、辽相似,表面上看起来,建虏与契丹一样,君主年少、母后专政,我们可以乘衅进取幽蓟。

    但当年,赵光义两次北伐,损失了近三十万精锐,从此再无力收复燕云十六州,‘终宋不振’。

    我们现在挟关中之胜的士气,看似胜券在握。但真论起来,形势还不如当年的赵光义,而布木布泰其智胜于辽萧太后,济尔哈郎、岳乐、博洛之才,不输耶律休哥。”

    王笑道:“最近讲武堂多次以雍熙北伐为案例让将领们分析,你怎么看?”

    “我认为他们都太急了,也太傲了。”秦山河道:“比如有个关中归附的女将,长篇大论以游战之术对付建虏。但我认为,这一仗博洛、岳乐只会龟缩坚城不出,游战没有用。

    再比如唐节,瞧不起赵光义。但在我看来,他与赵光义也并无二致,心浮气躁,轻敌傲慢,不可一世。”

    王笑听了点点头,道:“乐岳也是讨厌。如今我肯与他堂堂正正对决了,他反倒开始使绊子。他不停的派人来山东进行恐怖袭击,这几日又有百余人混入济南了,朝中不少大臣认为该给他反击。”

    “不可。”秦山河道:“我担心的就在这点,用兵是国之大事,切忌浮躁。”

    “直说吧,你认为这一仗打多久可以收复燕京?”

    “两年。”

    “太久了。”

    “赵光义前车之鉴,晋王又何必着急?”秦山河拱了拱手,道:“此战用我,只须不催不促,两年内必定京师。”

    王笑眯了眯眼,目光看向天边,似还在考虑。

    两人就着战事聊了一会,秦山河送王笑走出讲武堂,却见树荫下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正站在王笑的马前,拿着草料喂马。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一手拢着发丝,一手举着草料,构成一副绝美的风景。

    “这想必便是晋王新的侧王妃了?”

    “不是,这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女人。”王笑随口应道。

    “……”

    秦山河道:“晋王路上小心,那些人是不会放弃行刺的。”

    “我知道。”

    王笑别过秦山河,走到马前。

    那个很有心机的女人于是转向他,眼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王笑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有些无奈,扶着她的腰一提,把她提到马鞍上,自己也翻身上马。

    ……

    今天左明静过来说顾横波不见了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女人不会那么容易想不开的。

    他却没预想到,她会凭一双小脚徒步走二十余里,在道路旁等他经过。

    “你怎么在这里?”

    “我算到了你今天要去讲武堂啊。”当时顾横波抬起头,道:“我不会骑马,也走不动了,你载我好吗?”

    “你太放肆了。”

    “你越凶我,我就越放肆。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丢下我不管,我是走不回去的。我要是死了,殿下、明静姐、缨儿、朵朵都会不开心。”

    “你在威胁我?”

    “哪有那么严重,人家真走不回去……”

    然后……

    “晋王知道吗?我是第一次骑马诶,好有趣。”

    “你不要贴着我,太热了。”

    “那我给你扇风好不好?”

    “不用,已经有风了……”

    ~~

    虽然王笑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这去讲武堂的半路,从讲武堂回济南的一路上顾横波都很开心。

    如她所言,王笑只要不凶她,她就愿意很温柔。

    “晋王你看,那边有蝉,小时候我看有个调皮的小女孩拿蜘蛛网捕蝉,看着很有意思。”

    话到这里,她声音低落起来。

    “我却只能在不停学艺,三叠琴心音一缕,趓在绿阴深处……”

    王笑问道:“你是哪年入的教坊司?”

    “六岁那年,别的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我娘哭啊哭啊,一头撞在门边是撞死了。”

    “你爹呢?”

    “从小就不怎么见到呀,好像我娘说爹是有大抱负的人。但因为他的大抱负,把全家送到地狱里。”

    王笑若有所思,问道:“他若来找你呢?”

    “不会的。”

    顾横波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偏过头,道:“我觉得晋王很了不起,废除株连之刑罚,只此一条,便是世间无上功德。”

    “哦。”

    “那日我骂了晋王,我知道错了。那些……其实不是真心话,我很感激很感激你啊。你一直很包容我。”

    “是吗?我以为我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不是的,这些都是气话。但说你雨露不均沾是真心的。”

    “……”

    “旁人说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的相貌、权势。但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感到……自在。我会忘记我是一个卑贱的妓子,我说什么、做什么从不担心被你责罚。”

    “前提是,你不要违反楚律。”

    “哦。那你别调我去徐州好不好?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王笑沉默了一下,道:“调你去徐州并不是为了罚你。”

    “总之我不去,大不了这官我不当了,你能拿我怎么办?”顾横波笑了笑,道:“只要我不当这个官,你也不能逼迫我,这可是你给我的自由。”

    “这是给所有人的自由……”

    ~~

    这天,侯方域并未见到李香君,因为她不在。

    侯方域失望而归。

    陪他一起来的徐维却没走,在附近逛了逛,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一壶酒慢慢喝着。

    他今天是为了搬家,请了个假,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其实已到官办报社上任两天了,他没想到在北楚任官十分辛苦,一个小小的报社,每天竟也有数不完的事。

    他被埋在文稿当中,终于明白为什么温容信说派到北楚的细作“脱不开身”。

    每天最常听到的一个字就是“快”,作梦都是宣传部的官员忙碌奔波的身影,喊着“快……快……这报马上要刊了,徐大人快去……”

    喝到下午,徐维听到外面有马蹄声,眯眼向酒楼外看去,见一队骑士缓缓策马而过。

    队伍中却没看到王笑。

    他于是摸出银两结了酒钱,往家里走去。

    他没注意到,街角有个身影,始终在盯着他……

    ~~

    徐维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路边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说话。

    “我给你买个杂粮煎饼,以后别再闹了。”

    “好啊,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应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很好听。

    “一人一个吧,省得这个时间点府里还要弄饭给我吃……”

    徐维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转头一看,愣了一下。

    ——噫!竟然……王笑竟然还敢这样微服出来?他胆子好大,是真不怕死吗……

    下一刻,王笑已转头向他看来,颔首一笑,似是还记得他。

    那女子注意到王笑的动作,也转过头来。

    王笑这次带在身边的女子竟是又换了一个,并非上次那位温婉仕女,举止更活泼一些。

    徐维定眼一看,整个人都呆立在那里。

    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一双美目,剪水秋瞳、明眸善睐……

    而她左眼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

    王笑上前一步,似无意地挡在顾横波身前,笑道:“又见面了,第一次我撞到你是碰巧。那第二次……是有缘吧?”

    “呀,原来是公子呀,老夫还在想是在哪里见过呢,哈哈。”

    徐维镇定下来,脸上带着笑容应着,手却下意识地伸进袖中……

第985章 变天吗(求月票求订阅)

    “你说什么?王笑死了?”

    “有可能是死了……”

    说话的是个车夫,正坐在车辕上与一个货郎说话,看似闲聊,偶尔四下环顾,眼神中却藏着警惕,生怕有人过来。

    他名叫郭宽,是南楚太平卫百户,奉命潜入济南盯着徐维动手。

    “徐维不见了。一开始,我以为是事情败露,但等了两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推测他可能杀了王笑。”

    “怎么会?王笑若死了,怎会一点动静都没……”

    郭宽道:“你以为呢,王笑死了北楚朝廷会是什么反应?大张旗鼓诏告天下吗?”

    货郎愣了一下,沉吟道:“你是说,晋王府里那些人在隐瞒消息?”

    “你不觉得这几天济南城有些奇怪吗?”郭宽道:“我昨日就守在那边街巷,发现所有求见王笑的官员都没被召见。”

    “这说明不了什么。”

    “县学街有两个大夫,全家都失踪了。我特别去打听过,三天前的傍晚,晋安王府找这两个大夫去了一趟,人就是在那之后失踪的。”

    郭宽说到这里,眼神多了些确定,又道:“于是我开始查那天发生过什么。”

    “有哪些线索?”

    “那天,徐维跟着侯方域到了晋王府之后没有马上离开。先是去了不远处的知味楼喝酒,小二记得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那喝了半日的闷酒’,申时二刻离开的。

    我顺着知味楼到他家的路上又查了一遍,有个卖煎饼的小贩一听‘白发老者’脸色就不对,我给了他十两银子。他把那天发生的事与我说了。”

    货郎听到这里,精神一振,忙追问道:“发生了什么?”

    郭宽再次向四周看了一眼。

    “你听仔细了,把那小贩的原话带回南京告诉温大人,一字都不要差……”

    “好。”

    “先是,一个俊俏公子带着一个绝美女子来买杂粮煎饼,只要了一个饼,多摊了两个鸡蛋,又说不要卷大葱……

    然后,遇到一个白发老头,说了几句话,那老头说那漂亮姑娘是他女儿。那公子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老头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对上了那姑娘小时候的经历,最后他又说‘老夫查到了当年的文书’,然后他就从袖子里掏了一个锦囊……

    那公子接了锦囊,才从里面掏出一张纸,还问了一句‘怎么是湿’的,然后马上就把东西丢在地上。

    他当时样子很紧张,喊了一句‘拿下他’,那边就冲出两个大汉,一把摁住那个老头。那公子又说‘都别碰那纸,我手烧伤了,纸上有毒……’”

    货郎一拍大腿,兴奋道:“错不了了!矾油烧伤他的肌肤,蝎毒一触即死,正是温大人好不容易弄来的剧毒,只要碰这么一丁点,连猛兽也得死,王笑绝无生理。”

    郭宽摇了摇头,道:“没有亲眼所见,还不能确定。”

    “这还有何可疑?”

    “王笑此贼狡诈多端,也不是一次两次故布疑阵了,要是又装死呢?”

    “又装死?”货郎想了想,道:“若又是故布疑阵,现在他遇刺身亡的消息就满天飞了。反而眼下这情况……像是真的。”

    “是啊,我也认为是真的,但不能确定。你如实告诉温大人,让他来判断吧。”

    “好,你也要换个身份了。你跑去查这件事,难保锦衣卫不会摸到你的身份。”

    “我知道。”郭宽道:“我会想办法接触侯方域,看能不能从李香君的反应观察出一些什么来,比如,顾横波如今是什么情况。”

    “不错,若是顾横波也被晋王府控制了,王笑就真的有可能已经死了。”

    “另外,我会想办法联络于建虏派进城内的暗探,看看他们有什么线索……”

    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会,道了别。

    ……

    郭宽赶着马车,一路回到一间民宅中,一个削瘦的少年迎了出来。

    “如何?”

    “卑职盯着王家……”

    “别称‘卑职’。”郭宽道,“把习惯改了,也别再对我行礼。”

    “是。”

    “接着说。”

    “王家也闭门谢客了,但我知道,王珍在两天前连夜去了德州……”

    郭宽点点头,道:“我的新身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盘下了王家附近的一间茶楼。没办契据,就给了那店主一百两银子,让他把茶楼暂借我们一个月。”

    “店主人呢?”

    “我让人盯着他出城,他答应会回老家……要不要杀掉?”

    “不必,不要节外生枝,免得惊动锦衣卫。”郭宽道:“有没有办法接触到北楚的刑部大狱或锦衣卫诏狱?”

    “有,有个刑部主事,他娘前几天上街买药,摔了一跤,我扶她起来的,她说我像她夭折的小儿子。”

    “试着去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探到徐维被关到哪了……”

    ~~

    讲武堂。

    “唐节、耿当、牛老二、艾胜楠……你们几个随我来。”

    唐节正支着头迷迷糊糊打盹呢,闻言抬起头,只见是秦山河正在站外面。

    这济南城内,唐节放在眼里的人不多,也就是王笑、唐苙、唐芊芊、秦山河。

    秦家有好几个封伯的,那也是袭的秦成业、秦山海等人的爵位。秦山河如今也只是个景川侯,可见王笑十分小气,少给人封爵。

    另外,就秦山河这封号,也是在唐家兄弟归附之后,王笑才给的。唐节当然明白,这是要让秦山河节制自己的意思。

    ——那怎么办呢,谁让这老小子年纪大呢。

    此时唐节被秦山河叫出来,心里就觉得是因为文试没考好。

    “真丢人,跟耿当、牛老二这两个傻瓜一起被叫出去……”

    心里嘟囔了一句,唐节又看向艾胜楠,心想这女人就更可笑了,考试的时候看起来下笔如有神,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

    结果呢?

    也就比自己高十几个名次而已……

    书都没读过的女人,人家考雍熙北伐,她连曹彬、杨业是谁都不知道;涿州、幽州、歧沟关在哪都不知道,写那么多有什么用?

    ——堂堂武定侯,跟两个傻瓜、一个可笑女人为伍,好烦。

    他们路过回廊,正见一群学生路过。

    “李平,你过来。”秦山河道:“这几个人文试考得太差了,你来教他们……”

    那群学生听了,一个个忍俊不禁地看向唐节等人。

    唐节恨不得破口大骂——秦山河你就不能小点声说吗?

    “走吧,到思过堂,没考过不许出门。”

    ……

    跟着秦山河一路进到一间幽静的大厅,唐节一看厅中摆设,猛的身子一挺,浑身气场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快步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扫了两眼。

    “你要带我北伐?!”

    秦山河道:“北伐已经开始了……”

    ~~

    王家。

    陶文君看着左明静,叹息了一声,道:“你不必这样做的。”

    “笑郎也是叫我别来。”左明静道:“但我觉得,有时候决定成败的关键就在于这微末之处。”

    陶文君道:“他回头若是生气了,却是要怪罪我们。”

    “大嫂放心便是,我会好好与他说的,必不怪罪任何人。”

    “那你呢?你心里就不难受?”

    “以前听别人那么说,自是会介意的。后来则是成了不安,总担心我妨害了笑郎。”

    左明静缓缓说着,又道:“但现在不会了,我会陪他同生共死。往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他共同面对,又何惧旁人说道几句?”

    她神色平静,给人一种安之若素之感。

    陶文君看了她一会,不由泛起一丝笑容,道:“那好吧……这件事,倒有一个人适合做。”

    “谢过大嫂了……”

    小半刻之后,左明静乘着轿子离开王家……

    崔氏则派了嬷嬷来问“侧王妃既回府上,怎么不叫夫人过来相见?”

    陶文君淡淡应道:“不必见了,哪有母亲过来见儿媳的道理?”

    嬷嬷问道:“那……侧王妃怎么不到夫人院里……”

    “要你多嘴吗?!”

    “是……”

    那嬷嬷出了陶文君的院子,忽见一个丫环正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哭。

    她正想过去询问,忽见那丫环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

    “克夫命就是克夫命,才嫁来几天……呜呜……三少爷……”

    那嬷嬷听了,惊呼一声。

    那丫环一抬头,吓得脸色煞白,飞也似地跳掉……

    ~~

    短短一会儿之后,崔氏脸色就大变,拍着心口“天呐!天呐!”喊个不停。

    “这事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吧……这也太克夫了吧……”

    “还不知道,但据说,侧王妃上门,陶氏连杯茶都没给她……”

    “天呐,怪不得老大前夜匆忙离开,这是要变天了呐……怎么办?怎么办?不行!我要去见老爷……对了,对了,这件你一定不能传出去,千万不能传出去。”

    “夫人放心,我一定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第986章 不可能(求月票求订阅)

    几封情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南京。

    就为收到这寥寥几句话,不知花费了温容信多少财力、物力。

    “消息准确吗?”

    “是,郭宽亲自盯着王家。七月初八本是崔氏的长兄崔平五十大寿,据说崔氏早早就准备着给长兄贺寿,但那天她没出门,看来,是被王康禁足了。”

    说话的是太平司指挥使徐君贲,他说完,得出一个结论,道:“这说明,左明静确实在王家被骂作是克夫。”

    温容信回忆了一下,道:“是左经纶的那个孙女?我记得王笑很喜欢她。”

    “我觉得王笑若是又在装死,不至于做到如此细节的地步。”

    “是啊,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

    温容信话到一半,想了想,忽然问道:“我们为什么总觉得他在装死?”

    徐君贲道:“这不是王笑的惯用伎俩吗?”

    “可其实他一次都没有装死过。”

    “没有吗?”徐君贲有些诧异,“印象里,他经常……”

    “是啊,我也觉得他经常装死。”温容信道,“可仔细一想,却又没有。这说明,此人狡诈异常,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们觉得假。”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何可疑的?”

    “没有什么可疑的,我只是难以相信那个魔头就这么死了。”

    温容信说到这里,拉了拉案边的绳索。

    很快,一个下人听到铃声,走进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听说过王笑吗?”

    “听说过。”

    温容信又问:“我若说他死了,你信吗?”

    那下人迟疑了片刻,道:“禀大人,这些年……小的好几次听说王笑必定死了,但每次都是假消息,那人……像是死不掉一样。”

    “是啊,失望了太多次。”温容信叹息一声,从屉中拿出一本折子。

    “你看看这个。”

    “是……”

    那下人接过折子,打开来看了一下,痛叫了一声,满脸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手。

    温容信就看着他倒地抽搐,嘴里轻声说道:“拿下他……都别碰那纸,我手烧伤了,纸上有毒……”

    他目光很专注,像在算时间,又拉了拉铃,让人带着那下人去医治。

    短短半柱香之后,房外传来一个声音。

    “禀大人,才抬到二门,人就死了。”

    “知道了。”温容信淡淡道。

    徐君贲笑了笑,道:“都试了几次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就是这么容易死,不管他是谁。”

    “是啊,人就是这么容易死。”温容信道:“我有七成把握肯定此事,你想办法把消息传给建虏,让他们出兵试探一下……”

    ~~

    徐君贲离开温府,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他觉得温容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事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济南城把王笑的死讯捂得密不透风,这消息是自己千辛万苦查回来的,能有什么假?

    别的不说,就这些细节,除非王笑能知道自己详细的计划,否则做不出这种假象。

    但王笑远在济南,绝不可能提前洞悉自己的计划。

    “真晦气……”

    一路回到家,徐君贲往椅子上一靠,却又听人禀报道:“大人,薛伯爷来了,正在偏厅相侯。”

    “他也真是闲,让他到大堂见吧。”

    ……

    说起来,王笑能有今日,最开始还是因为嘉宁伯薛高贤收受了王珠的贿赂,把王笑选回驸马。

    本来呢,薛高贤是薛太后的兄弟,自然不会给淳宁公主选个厉害夫婿,于是故意选了个痴呆儿。

    如今回过头看,徐君贲认为,一切都是淳宁公主与王家计划好的,故意让王笑装作痴呆,一步步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薛高贤这个蠢材也因此死在王笑手里。

    相比起来,薛高贤的儿子薛伯驹就比他老子聪明一些,能在王笑宫变弑杀故太子的那天夜里活下来、还能一路逃到南京。

    薛伯驹身为皇亲国戚,到了南京之后却也没有跟着薛太后妄图与郑党争权,而是老老实实投靠郑党,还办置了诸多产业。

    徐君贲能买下徐氏东园,就是因为与薛伯驹合伙办了些生意。一开始,徐君贲只拿出八百两银子,万事不操心,没想到短短几年间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嗯……虽然买下徐氏东园后,郑隆勖也被刺杀在园子里,没来由又添了些晦气。这件事让徐君贲觉得,自己的太平司里一定混入了锦衣卫的细作。

    ……

    “哈哈,伯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坐在椅子上的薛伯驹这两年更肥了,身体胖成了一个白色的肉球,靠在椅子上起不来。

    “来给徐指挥使送上半年的分红。”薛伯驹笑着说道。

    自有下人端了个托盘拿上来,上面用红布罩着一本册子。

    徐君贲打开来一看,眉头渐渐皱起来。

    “今年这分红,比往年……似乎少了许多?”

    薛伯驹笑道:“没办法啊,琉球不是被北楚打下来了吗?许多生意不好做喽,丝绸压了满船,运不出去喽。”

    徐君贲暗骂生意不好你还笑嘻嘻的。

    “我听说很多人把货物运到山东……”

    “徐指挥使这说的哪里话?朝廷对此事严令禁止,我们怎么敢同山东留易?”薛伯驹道:“再说了,那是要被王笑抽一道重税的。那狗贼与我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就是饿死,也不会让他从我身上赚一两银子……”

    徐君贲有些无语。

    薛伯驹与王笑有杀父之仇他当然知道,但怎么看,就薛伯驹这样子也不配与王笑当敌人,偏是每次都要挂在嘴上。

    “伯爷,要是王笑死了,我们这生意如何?”

    “那当然是好。”薛伯驹眉头一挑,努力把胖胖的身子前倾,道:“怎么?你上次说的事成了?我们可以先把山东的生意吃下来……”

    徐君贲换了个位置,坐在薛伯驹身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情报。

    “你看。”

    薛伯驹看着徐君贲手上的纸,细缝一般的眼睛一眯,却不伸手却接。

    他似乎停顿了一下,笑呵呵道:“徐大人直说就是了,发生什么了?”

    “……”

    过了一会,薛伯驹惊喜道:“真的?王笑死了?”

    “这次是真死了。”徐君贲道:“伯爷可以想办法借此事把我们的生意再翻一番。”

    “太好了,恭喜徐大人又立一桩天大的功劳。”

    徐君贲笑着,拿起桌上的情报又看了一遍,十分享受这胜利的喜悦。

    “这徐维也是个聪明人,啧啧,他竟然能想到把毒抹在纸上,王笑防不胜防啊……”

    “是啊,谁能想到呢。”薛伯驹感慨了一句……

    ~~

    徐维坐在牢房里。

    回忆起这几天的遭遇,他依然觉得如在梦中。

    他并没有把毒药抹在文书上,那是当年朝廷把他家人发配的批文,是他找回女儿的线索。

    他本打算用这线索让王笑相信自己,再借机行刺。

    毕竟那天的相遇太突然,他没准备好……

    但王笑一喊“我手烧伤了,纸上有毒”,徐维脑子里就嗡的一下懵了。

    ——王笑怎么会知道?连毒发的症状都知道……怎么可能……

    他只觉不可细议,整个人已经被摁倒在地,慌乱中被押到晋王府。

    有人给他搜身,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物件。接着,王笑好端端地出现在他面前。

    “听说,你再娶妻生子了,想接回他们吗?”

    一句话,徐维又愣在那里。

    王笑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救家人机会,你可以考虑一下。”

    “晋王为何不杀我?”

    “为何……因为你是一个人才吧。”

    ……

    想到这里,大牢外有声响传来,不一会儿,一个狱卒带着一个削瘦的少年走进来。

    “你快点,这人是要犯,别让人发现了。”

    “官爷放心,我就问他两句话……”

    那狱卒于是守在外面张望,少年眼珠子一转,快步走到徐维的牢门外,低声问道:“郭百户派我来的,问你那日发生了什么……”

    “救我出去,带我去见温大人,放了我的妻小。”

    “我问你发生了什么,快点说……还有,你把郭百户供出来没有?”

    “先答应我的条件,否则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第987章 放松些(求月票求订阅)

    “王笑此贼诡计多端,这次他决心北伐,我们一定要坚守城池,以不变应万变,绝不能再中他的诡计。”

    ——这是岳乐与博洛早就定下的战略原则。

    因此,刚得到王笑的死讯时,岳乐与博洛并不相信。

    但到了八月,王笑并未依照原本计划到德州巡视军务。

    济南城内倒是偶尔有传来关于王笑的情探,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可据细作回报,王笑出行从骑马变为了乘马车,根本没有露面说话。

    最后更是有一名细作发回情报,认定济南城内的王笑是由秦小竺假扮,是为“惯用伎俩”。

    种种迹象都指定王笑有可能被南楚派的人刺杀了,而有人在试图遮掩这一切。

    为了第一时间了解到具体的情况,岳乐特意赶到了沧州。

    兄弟俩把所有的线索整理了一遍,心里都认为王笑极可能是死了。

    但他们有时候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眼神里有顾虑。

    “没有亲眼见到王笑的尸体,我是不会信的。”岳乐道。

    博洛心情不太好,闷声应道:“你要是不信,你就不会来了。你派了那么多人去刺杀他,为的不就是让他死吗?”

    岳乐沉默了一会。

    扪心自问,他已经相信了这件事。

    目前发现的各种细节如果全都是王笑一手布置的,那只能说明南楚太平司已经被王笑掌握,甚至温容信都是王笑的人。

    若是这样,那王笑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他打心眼里不愿面对这样一样可怕的对手……

    “是真是假,派兵攻打德州试探一下就知道了。”博洛说道,“只要王笑死了,天下不会再有人是我们俩兄弟的对手。”

    “试探可以,你千万要把控好,不要轻兵冒进。”

    “我知道。”

    “对了,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

    博洛其实是有心事……李爱淑给他生个了女儿。

    博洛当然知道多尔衮是被神棍骗了,那神棍根本就不能保证让李爱淑生出个儿子。

    他之所以下意识认为李爱淑会生儿子,是觉得冥冥中注定自己的儿子能取得帝位。

    结果却是这样,博洛有些失望。

    但他依然很爱李爱淑和自己的女儿,他已经和济尔哈朗提出要收继多尔衮的福晋。

    济尔哈朗的意思却是,你从关中逃回来,我保你不被削爵都很费力了,要想收继你婶儿,等立了战功再说吧……

    如今王笑的死讯传来,博洛再次觉得,上苍又给机会了……

    ~~

    济南,晋王府。

    “我死了,许多人都可以放松些日子了,希望他们最近过得愉快。”

    “笑郎认为,建虏会上当吗?”唐芊芊问道。

    “一定会的。”

    王笑正倚在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凉水澡。

    如今天气渐热,他也有些烦躁——要不是要躲在府中装死,也许可以出去游泳呢。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温容信真讨厌,害自己只能在家里享清福。

    “你都骗了他们那么多次了,还能上当?”

    “我都骗了他们那么多次了,说明我智力实在是高出他们太多,永远能让他们上当。”

    王笑握唐芊芊的手,问道:“一起洗?”

    “不要,我喜欢洗热水。”

    “好吧……说到骗人,我们夫妻二人是最有经验的。”王笑总结道:“人呢,总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的结果。所以,骗子总喜欢告诉冤大头‘你中奖了’之类的,只要诱饵足够大,鱼儿总会上钩。”

    “你是骗子,我才不是。”唐芊芊道:“那照你这般说来,布木布泰是不会相信的。”

    “嗯?为什么?”

    “你死了,可不是她希望的结果……”

    ~~

    京城。

    “张天师,皇上召你觐见。”

    张略先正倚在两个美姬怀里,由她们给自己扇风。闻言站起身来,摊开手,由婢女给自己更衣,再往头上戴了个帽子。

    他投降大清之后,不愿留那难看的辫子,以免影响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

    他干脆剃了个光头,夏天凉快不说,还暗合弥勒佛的形象。

    反正那顺治小皇帝喜欢佛教,不喜欢道教。

    张略先也渐渐感觉到自己学问不足,对佛、道、儒都不了解,也不知道白莲教到底属哪家的。

    他时常想,自己如今被封为钦天监监正,作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也该好好增长些学问。

    但每天回家,总是忍不住吃喝玩乐,实在没心思搞学问。

    ——那就随便吧,反正能把小皇帝哄开心就好。嘿……老子不是佛,不是道,就是一个‘骗’字。

    如今这份富贵,张略先就是骗来的……

    那小皇帝也不知是遇到过什么事,竟是连尿也憋不住。

    当时张略先老眼一看,便笃定这小皇帝疾在心里,而不是在身上,怪不得太医都治不好。

    因小皇帝得知张略先治好了多尔衮不能生育的宿疾,这才把他找来‘施术’,首先心中对他就有几分信服。

    等张略先做了几场法事,又对小皇帝说已治好了他的病症,他语气十分坚决,让小皇帝相信自己。

    奇怪的是,几场法事之后,小皇帝竟是真的好了起来,对张略先推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再后来,李爱淑生产,生出个女儿来。

    张略先又把这功劳揽在自己头上……

    他对小皇帝说若是让多尔衮得了儿子,必要要威胁帝位,故而当称施法,只让李爱淑怀了女胎。

    这一片赤胆忠心,自是又让小皇帝感动不已。

    ……

    这日张略先得了召见,一路进了乾清宫,福临正支着头坐在那,蹙眉也不知再想什么。

    “不必多礼了,今日唤天师来,有桩事想问问你。”

    “皇上请问。”

    福临先是看了一眼身边两个老太监,道:“你们下去吧,朕要与天师单独聊。”

    “皇上,奴才还是护在皇上身边为好。”

    福临见支不走他们,脸上泛起些不悦之色,但也没办法,只好对张略先问道:“你可会卜卦。”

    “待我卜一卦。”张略先掐指一算,问道:“皇上想问的,是否南边之事?”

    “对,天师果然料事如神,朕想问的,正是王笑死了没有?”

    张略先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惊讶了一下。

    ——咦,我竟是猜错了,还以为你想问南边什么时候打过来……看来,往后还是少装神弄鬼比较好。

    “皇上,王笑此人,乃是妖星降世,不是那么好算的……”

    福临也明白张略先的难处。

    这每作一场法事,都是要损伤天师元寿的,他却只能以凡间的一些俗物来补偿天师。

    要是别的事,福临也就不为难张略先了,但这件事其实是太重要了。

    于是福临把沧州发来的情报仔细告诉张略先,请他帮自己算一下,王笑到底是死了没有……

    张略先才不知道王笑死没死的。

    但他知道福临想听什么。

    一场法事之后,“呔”的一声大喝,张略先便断言道:“妖星坠落,王笑已死!”

    福临小身板一震。

    他瞪大了眼,抬起小脑袋瓜,喃喃道:“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好一会儿,他睥睨了身后的两个太监一眼。

    “摆驾,朕要去慈宁宫……”

    ~~

    布木布泰收到消息,只是冷笑了一句。

    “我不信。”

    “可是,这情报看来,王笑真的有可能死了。”苏茉儿道:“如果是北楚传开消息,还有可能是假的。但这是安郡王探查到的……”

    布木布泰道:“王笑没死。”

    她说着,脸上冷意更浓。

    “他当然可以死,但这世间,能主宰他性命的人是我。曾经,我只要一动念,就能轻尔易举地杀掉他……”

    仿佛带着回忆,她的声音低下来。

    “那是他最最脆弱的时候,依然有办法让我放过他,我不信他会死在别人手上……他的命是我的……”

    宫殿外的通传声打断了布木布泰的沉思。

    不一会儿,福临走进来。

    他难得的脸上带着笑意,像是遇到了极高兴的事。

    进了大殿之后,他四下看了一会。

    “皇帝在找什么?”

    “在找那个孽种,他不在这里吗?”

    “放肆!”

    短短三句话之后,母子二人便爆发起了争吵。

    ……

    “朕不妨告诉额娘吧,那人已经死了!哈哈,他死了!”

    “本宫也告诉你,你们已经中了他的计,要想保住大清基业,只有按本宫说的,马上退回关外……”

    “你还想出卖大清?皇叔父已经告诉朕了,你做的一切……你居然敢这么做……居然……你对得起阿玛吗?!朕不会再信你的任何一句话!”

    “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皇叔父马上要支持朕亲政了,这大清朝也不会再由你指手划脚。哈,那人死了,朕要把他留下的那个孽种也掐死……”

    “啪!”

    一声重响,打断了这场争吵。

    福临挨了重重一巴掌,脸上一道通红的掌印清晰可见。

    他抬头盯着布木布泰看了许久,眼眶通红,却咬着牙强忍着不落下泪来。

    母子情份和恨意交织,他心里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挤出一句话。

    “额娘所赐,儿子记下了……”

第988章 神秘屋(求月票求订阅)

    这年八月,战事又起。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些年战乱连绵,许许多多人也习惯了。

    清军再次举兵攻打北楚,接连取得了几场小胜。

    北楚这边,原本高涨的北伐热情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

    朝堂中有一部分人也感觉出晋王府隐隐有些不对。

    “许久没见到晋王了”“晋王不会是遇刺了吧”这样的传言也在私下里偶有人说。

    但就在不久以前,王笑清理了朝堂上以姚文货、何良远为代表的一部分人。

    如果没有这场清洗,以当前的敏感局势,必然会导致混乱。

    恰是因这场清洗,北楚各个臣子都出人意料地能沉得住气,依然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各司其职”四个字已成了他们明哲保身的至理名言。

    越是如此,敌人越认为北楚是在隐瞒着什么。

    形势渐渐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两国就像是两个人,一方闷不吭声地挨打;另一方小心翼翼地打了一拳,问“你主子死了?”

    “没有。”

    “我不信。”于是又打了一拳,问:“真死了?”

    “没有。”

    “没有你还手啊。”又是一拳,渐渐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看来是真死了。”

    清军渐渐嚣张起来,半月之间把战线又推了过来,收复去年阿巴泰大败而丢掉的许多战略要冲。

    济南城的气氛也渐渐紧张起来,无数双眼睛盯着晋王府。

    偶尔也有能高来高去的探子、杀手,试图翻过晋王府的高墙。无一例外,都被箭矢刺成刺猬。

    秦小竺第一次觉得看家护院如此有趣。

    她每天领着护卫守着围墙,与各方暗探斗智斗勇,不亦乐乎……

    “看到了吗?那边有座高塔吗?崇明寺。要是站到塔顶,拿个千里镜,也许可以看到我们府里的院子。”

    “所以呢?”

    “一定会有探子过去,我要去把他们杀掉。”秦小竺道。

    “没有必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要是都被你杀光了,谁把消息传出去?”

    “哦,那倒也是哦……”

    晋王府的几位女眷们都很开心,王笑少有在家呆这么久的时候,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陪她们。

    他每天起来,先和唐芊芊、秦小竺练练武艺,泡个澡,再陪唐芊芊、淳宁、明静处理一点公务,午后小憩一会,让钱朵朵帮自己整理着书稿,和缨儿聊聊家常,逗逗儿女。傍晚一家人吃饭、纳凉,说说笑笑玩玩闹闹。

    外面满城风雨,家中其乐融融。

    其乐融融之中,却也有一个人感觉到自己被隔绝开来……

    顾横波也被拘禁在晋王府中。

    拘禁这词是王笑说的,意思是不希望南楚的探子找到她。

    对顾横波而言,这哪是拘禁?是得偿所愿才对。

    可她毕竟不是王笑的女人,只有一间小小的客房,更多时候也没能加入他与她们的活动……

    她每天会早早起来,躲在假山后面看王笑练武。

    八月里天气炎热,他练武时多是光着上身的,嗯……顾横波往日见王笑风度翩翩,却没想到脱了衣服却是腰细膀阔、块垒分明,让她看得十分眼馋。

    有次顾横波正趴着看得正认真,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一转头却见是花枝。

    好在花枝也不为难她,反正是点评了一番,说什么天下间好几个名将她都看过。

    花枝认为,论好看,唐节和王笑的身材是最好的,但唐节胸膛还要更大,原话是“比我都大”,力道能比王笑大五六十斤。

    顾横波当时就愣了一下,拒绝了花枝说的“以后带你各处看看”的提议。

    她馋的是王笑这个人,并不在乎谁能扛多少斤。

    “谢过花将军好意,我就不去看了。”

    “哦,那你趴这里小心点,别被人当成探子了……”

    顾横波倒真希望自己有些探子的技艺在身上。

    她知道自己偷看王笑,唐芊芊、秦小竺是发现了的,只是懒得管而已。要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做别的出格之事却是不敢。

    而王笑的几位妻眷中,性格最好相处的其实是缨儿。

    顾横波每天有空,也喜欢去找缨儿,陪她安排府里各种琐事……

    “说起来,少爷都没有自己的房间诶。不过我们六个人的房间都是少爷的房间。”

    这天缨儿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傻话,问道:“你想不想去看看少爷的那间屋子?我要带两个丫环去打扫。”

    “屋子?”

    “嗯,少爷的屋子。”缨儿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

    那间屋子就在晋王府后院西北角,位置不太好。

    顾横波跟着缨儿走进去,目光一看,稍愣了一下。

    这确实是一间奇怪的屋子。

    布局、摆设,每个地方都十分古怪。墙上挂着一块黑乎乎的方形东西,桌案上也摆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奇怪。

    顾横波本以为这里会是什么机密的地方,但缨儿却并不在意保密,让两个丫环开始打扫,就领着顾横波参观起来。

    “这是电视哦。”她指着墙上的黑方块道。

    “殿试?”

    “嗯,少爷用木块做的。”缨儿在那‘电视’上一拍,果然是木头的声音,“少爷有时候喜欢抱着我坐在这个沙发上看这个电视……”

    “……”

    顾横波不明白这块黑木头有什么好看的。

    “看,这是少爷的电脑。”缨儿又道,“也是用木头做的……还有这个是冰箱。”

    顾横波目光看去,见缨儿打开一个白色的柜子,里面却是空空的。

    虽然有丫环在打扫,但缨儿还是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拿起一块布擦拭着各种奇怪又毫无用处的东西。

    嘴里还叽叽喳喳说着。

    “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少爷这三年来一点点添的,他有时候会过来坐一下……对了,他还说要做几件衣服给我穿呢,但太忙了一直没有做……”

    等到她们从这个屋子出来,顾横波转头看去,见缨儿也不给门上落锁,于是问道:“这里是晋王府里的禁地吗?”

    “不是禁地呀,就是这屋子没什么用,所以平时没有人过来……”

    顾横波本以为自己很了解王笑了,但这之后又觉得没那么了解。

    这天之后,她经常会来到这间屋子。

    虽然完全不懂这里的陈设是什么意思,但她愿意很努力地感受王笑的所思所想。

    她会盘腿坐在那个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方形木板……格物、修行。

    她会端详着桌上那个叫‘键盘’的木头,努力思考那些奇怪符号的含义。

    她也会静静地在这间屋子里的床上躺着,感受到王笑曾经也在这里躺过,心里就莫名的欢喜……

    ……

    “嗯?你怎么在这里?”

    这天午间,顾横波听到这一句话,抬起头看去,见王笑正站在屋门口。

    她很惊喜,慌忙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低声道:“我……我很喜欢这里……”

    “所以用我的键盘修仙吗?”

    王笑从她手上把那模型拿开,道:“不是这么用的……好吧,它其实也用不了。”

    再转过头来,他看到顾横波正把腿伸直,放在茶几上轻轻捶着。

    许是因盘坐太久,她有些酸麻。

    那条腿勾勒出一道好看的线条,下面是小小的弓足。

    王笑听说过这双有名的脚是万里挑一的、缠得不损骨云云,心中好奇,不免多看了一眼,见她褪了鞋袜,小女孩似的一双脚……

    顾横波脸上泛起红晕,抬头瞥了王笑一眼,咬了咬唇。

    “晋王……好看么?”

    “哦,很痛吧?当年你缠足的时候。”王笑随口应了一句,转过身去。

    顾横波有些失望,站起身来,在地毯上摇摇晃晃站着,挥舞着袖子。

    “晋王不喜欢小脚吗?”

    “嗯,不喜欢。”王笑道,“但你也不要太介意,这不是你的错。”

    他正觉得这句话可能会伤她的心。

    没想到她扁了扁嘴,却是小声嘟囔道:“眼睛直勾勾地看人家,嘴里却说不喜欢……”

    王笑有些无语,换了个话题,道:“这次,托你和你爹的福,建虏已经上勾了。就这两天吧,我们都不必再躲了,你也可以回家了。”

    顾横波一愣,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

    王笑摆了摆手,又道:“往后,你也有爹了。以你爹的才干,早晚又是官宦人家。你说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出身卑贱。但我告诉你,不是因为这个,你出身也不卑贱……”

    顾横波生怕他说出“你出身不卑贱,但我还是不喜欢你”这样的话来,打断道:“你又要走了吗?上战场?”

    “是啊。”

    许是在这个环境里,王笑放松了许多,道:“我实在是……事情又多、老婆又多,很忙很累,也就这一个清静地方,你别缠着我了,被人追求也很累的。”

    他还是小看了顾横波所谓的‘善于持之以恒’,面对这样的拒绝,她竟是笑了笑,道:“那你去那边睡一会吧,我明白,你想在临行前清静一下,想想事情。”

    她又走到桌子前,拿起那个键盘,重回沙发上,盘着腿、手按在键盘上坐在那修行。

    “这里确实很舒服,你睡你的觉,我修我的仙。”

    王笑一时间有些恍惚,他隐约觉得,在这个环境里,顾横波的心态也有些变化。

    但不管怎么说……有她在,他才不敢在这里午睡。

    这与把羊交给狼来看管有何不同。

    这种圈套都能中,那他王笑不用装死,早就死了……

第989章 捕猎者(求月票求订阅)

    王笑正想着今天是不能在自己的秘密小窝里午睡了,该去谁屋里呢?

    ——去芊芊屋里吧,顾横波不敢过来,但别把儿子吵醒了,还是去……

    不用征战四方、日理万机的日子仅剩两天了,让人莫名地惆怅……

    “你为什么不纳了我呢?不喜欢我哪里?”顾横波忽然问道。

    “你不懂的,我已经有六位……”

    “才六位。”顾横波道,“不说王府,哪家伯府、侯府、公府,没有姬妾上百人?明明就是找借口。”

    她这似怨似嗔地语气,分明带着些调戏的意味。

    王笑脸上一板,道:“你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是,瞧不起。”

    顾横波果然是假装修行,见王笑被自己噎住,捂嘴笑了笑,忽然道:“你要是不睡,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不看。”

    王笑觉得自己欣赏不了她们这时代的舞,他重生以来就没怎么看过歌舞。

    缺乏娱乐的年头,只有这些咿咿呀呀的舞蹈,有什么意思……

    王笑正想着,忽然走了神。

    只见顾横波已经又站起来,纤手缓缓一抬,翩翩而舞。

    她显然是想好了的,在这里等他、舞给他看,甚至更多的事,她早在脑子里预想过,因此过程有些突兀……

    但那袅袅婷婷的舞姿确实是极好看的,轻盈而柔美。

    绿黛红颜两相发,千娇百态情无歇……

    等王笑回过神来,忽然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顾横波回眸一笑,又开始翩翩胡旋。

    这大概是她的绝技,衣袂飘飘如雪花飘摇,带起一阵香风。

    王笑看得眼花缭乱之时,顾横波轻呼一声,人已摔到他怀中。

    这一下摔得依旧十分轻盈,以她的舞技,该又是故意的。

    她似乎累得不轻,喘着气就想搂着王笑,一双小脚又去勾他的膝盖。

    王笑这算是完全见识到了所谓“掌上香罗六寸弓,拥容胡旋一盘中”的美态,若说不动意那是假的……

    “……”

    有些尴尬地把顾横波的手从身上拿开,他说了一句“你不要总是这样取悦我。”

    ~~

    两天后,王笑悄然离开济南。

    他策马走在军伍之中,更多时候想的都是那些天下大势、家中妻小。

    但偶尔也会想到顾横波那一支舞。

    以前总觉得她是贪慕权势,但近来王笑却渐渐发现,她待自己是一片痴心……

    这就让人很有压力了,他觉得刚娶了左明静,要是再招惹顾横波,简直太渣了。

    ——她要是不喜欢自己就好了……

    “你最近有心事啊?”秦玄策忽然策马过来问道。

    “没有。”王笑感慨道:“你说男人为何总是见一个爱一个……”

    “你自己是那样,干嘛把这罪名发到所有男人头上?我就从不见异思迁。”

    王笑无言以对。

    秦玄策又道:“对了,我听说一个消息,可笑得很。有人说你被刺杀了。”

    “嗯?你才听说?”

    “对啊,你不是叫我操练新军,万事莫管吗?”秦玄策道:“昨日进城我才听说的,也不知是哪个畜生在散布谣言……”

    “我散布的,我在装死。”

    “是吗?你又用这招?”

    秦玄策一直以为一切正常呢,毕竟从来没有正式消息说过王笑死掉了。此时才发现原来最近有人以为王笑死掉了。

    “什么叫‘又’,我明明是第一次装死。”

    “以前没有吗?不是很多次吗?”秦玄策道:“我们在辽东的时候……”

    “那是别人以为我死了,我可没装,那时候逃命都来不及,哪有心思装死。”

    秦玄策想了想,又道:“前年你被人捉走了……”

    “那我不是轻易就逃出来了吗。”

    “为什么我每次听说你死了,都觉得你在装死?”秦玄策道,“史工就和我说过有一种虫,被追捕的时候就会假死逃命,我忘了叫什么虫,你就像它一样。”

    “不是为了逃命。”王笑道。

    他看向北方,又道:“你知道一种动物靠假死捕猎吗……”

    ~~

    山林里,一只赤狐盯住了一只野鸭。

    野鸭扑棱着翅膀往湖面上跑去,跑着跑着,回头一看,只见赤狐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野鸭于是收起翅膀,一摇一摆地向赤狐的尸体走了过去。

    接着,山中突然响起野鸭凄厉的叫喊。

    “嘎嘎嘎!嘎嘎……”

    隔着许多座山头,博洛正跨坐在战马上,向德州进发。

    他已然完全确定了,王笑已死。

    没有犹豫、没有保留,他点齐了兵马离开了沧州城,完全忘记了这一战最开始时岳乐与他商议的“一定要坚守城池,以不变应万变……”

    ~~

    南京城。

    郭宽驾着马车,载着徐维从城北进了城门,一路走到温容信的府邸。

    救出徐维的过程很艰难。

    “北楚的人不杀徐维,也许是想要留着他引我们的人出现。卑职派人去问话,回来的半路上就被人盯上了。幸好卑职警觉,立马换了人据点,连夜调齐了所有人手劫狱……”

    温容信仔细听完郭宽的汇报,转向徐维,问道:“王笑死了吗?”

    “先放了我的家小。”

    “好。”

    温容信很干脆,因为这个回答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他需要徐维本人来描述整件事的过程。

    如果王笑是在装死,温容信自信能从当中听出每一个蛛丝马迹。

    锦衣卫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徐维的续弦妻子,以及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带过来。

    徐维也仔细把毒杀王笑的事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王笑死后,他的侍卫为何没有当场杀你?”

    “我女儿替我挡了一刀,她……死了。当时两位晋王妃也冷静下来,想要利用我查出背后指使者是谁。”徐维道:“郭宽救我出来,她们必会顺着这条线,查出是你指使的这件事,绝不会放过你。”

    “王笑都死了,我在乎吗?”

    温容信淡淡说了一句,盯着徐维的眼睛,道:“说顾横波是怎么死的,详细地说。”

    徐维眼中泛起悲凉之色,低声道:“我没想到那孩子会替我挡死……”

    “也许她不是替你挡死,是给王笑殉情呢?”温容信道,“王笑那样的人,很招女子喜欢。”

    徐维低下头,没有回答。

    “抬起头,我在问你话。”

    “是。”徐维道:“我害了她一辈子,还伤了她的心……”

    “告诉我,你是什么感受。”温容信的目光仿佛要刺进徐维心里。

    ……

    整整盘问了近两个时辰,温容信才放过徐维,让人把他们一家子送到南京城内一间院子安置看管。

    他独坐在书房中,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当年王珠杀掉旧太子这件事,给了温容信很大的震憾,他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王珠居然能干出这件事。

    但现在,温容信一手布置了刺杀王笑,对天下形势的影响要远胜于当年的宫变。

    他一整夜都没能入睡,思考着整件事,回味着胜利的感受……

    等天光微亮,他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元化。

    才走出家门,温容信忽然愣了一下,喃喃道:“不对……不对……去!把徐维给我带来……”

    ~~

    “报大人,徐维一家四口已不见了身影,似乎是昨天夜里就走了。”

    温容信听得禀报,瞪大了眼,呆滞了一下。

    “本官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了吗?!”

    “是,但夜里徐指挥使派人来守……”

    “徐君贲?让他来见我。”

    温容信依然相信徐君贲,他不认为堂堂太平司指挥使会被王笑收买了。

    但太平司里,必然有北楚的细作,而且权职不小。

    “徐君贲御下无能!”他忿忿骂了一句,涌起勃然大怒。

    很快,徐君贲匆匆赶来。

    “温大人,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把徐维弄丢了?昨夜是派谁去看守的?!”

    徐君贲一愣,道:“昨夜?没有啊,我没派人去……”

    “马上派人追,他带着家眷跑不远。”温容信迅速吩咐道,“必须把徐维捉回来,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背地里投靠了王笑!”

    ~~

    然而,搜寻两日,徐维一家四口,竟像是在南京城中凭空消息了一样。

    温容信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王笑没有死,甚至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刺杀计划。

    问题就只剩下……是谁走漏了风声?

    哪怕再信任徐君贲,温容信也不得不开始怀疑他……

    七日后,保国公府设宴,邀温容信赴宴。

    这位保国公当年为纳秦淮名妓冠白门,婚礼当夜,光提双喜灯笼的士卒就有五千名,从武定桥一直排到内桥保国公府门前。在南京城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的佳话。

    这样的人家设宴自然是十分隆重,热闹非凡。

    温容信与一名又一名权贵打过招呼,好不容易才到自己的案席间坐下。

    他才拿起酒杯,想要去敬几杯酒,低头一看,却见案桌上放了一张字条。

    温容信眼睛一眯,脸色变了一下。

    只见那字句上赫然写着“谢谢你价比千金的毒药。”

    那落款处是三个字,此次对方颇为郑重地留下了自己的字号。

    “王置之。”

    温容信目光又落回自己握着酒杯的手,感到一阵灼烧的刺痛感从手指上传来……

    这确实是价比千金的剧毒,一触即死。

    温容信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找来的……

第990章 清宫变(求月票求订阅)

    灯火通明的的热闹宴席当中,薛伯驹正拥着两个美姬,笑嘻嘻地与人交谈。

    肥嘟嘟的体型与这富贵满堂的气氛相得益彰。

    “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只有斗蛐蛐、唱小曲的本事,能有今日,当然是有贵人在背后帮我喽。”

    昔日的浪荡子如今仿佛多了些稳重,身上也有了些能操纵别人生死的上位者才有的威风。

    但大部分时候,这种威风都被他又白又软的肥肉盖住了。

    “哈哈,南京城里谁不知道伯爷八面玲珑。”众人连忙奉承起来。

    谁不知道你薛伯驹不仅是薛太后的侄子,还有数不清银钱,谁不巴结着?

    “嘿嘿,我是不玲珑喽。”薛伯驹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

    恰在此时,那边响起一声惊呼。

    “温大人!”

    “天呐,温大人中毒了……快……”

    尖叫声突然响起,场面一团慌乱……

    薛伯驹手还在肚子上,转头向那边望去,眼神中泛起些得意。

    但才转头,他却是恰好与徐君贲对上了一眼。

    ……

    徐君贲刚安排人把温容信的尸体抬出去,一转头,恰好对到了薛伯驹的目光。

    徐君贲一愣,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前几天,薛伯驹不肯接自己递过去的纸条,那样子,像是怕纸上有毒。

    但……但关于毒药的事,自己是后来才说的。

    说起来,这样一个二世祖,当年是怎么在王笑手底下逃出京城的?

    ~~

    薛伯驹回过头来,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混乱中大家都没注意到自己。连忙拉着身后的随从走到僻静处。

    “怎么办?怎么办?徐君贲发现我了!他一定是发现我了!”

    这一刻,薛伯驹气场全无,再没有平日一掷千金时的豪阔模样。

    “慌什么。”那随从面无表情地应道,“他不过是起疑罢了。”

    “他起疑啦!马上就要查我了……”

    “他查不了你。”那随从眼早泛起杀意,道:“你找个机会,把他引到僻静的地方去……”

    薛伯驹又是一惊。

    “你你你你……你要把他也干掉?你们……这这……杀了一个又一个,我我真的会被发现的……”

    “放心吧,他们不会想到是你,晋王是你的杀父仇人不是吗……”

    薛伯驹也不知该信不该信,他忽然想起了当年王笑对自己说“你倒是很有佛性,我放你去南京吧。”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其实都是王笑给的。

    如今他再一想,早在那么久以前,王笑就准备好了在南京布置棋子,实在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样的杀父仇人,叫人怎么敢生起报仇的心思嘛……

    ~~

    当南京城内几桩刺杀发生之时,北方的燕京城内,大清朝上下还在认为王笑已经死了。

    去年布木布泰想要归附王笑,行事过程中多多少少有些事漏出了风声,引起了大清宗室的强烈不满。

    这些人以济尔哈朗为代表,迅速开始了对布木布泰的反击。

    事实证明,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与敌人,曾经一力帮助布木布泰、扶持福临登基的济尔哈朗,转瞬之间已将她视为最大的敌人。

    连母子之间也能决裂,何况是他?

    但布木布泰也不是好对付的,她依然还有许多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将,她依然还是福临的亲生母亲。

    甚至于她与王笑的那个孩子,也成为了她的威望。在北楚的实力日益增强的时候,许多想要保住富贵的清朝臣子们,隐隐把布木布泰视为靠山。

    这样的情况下,济尔哈朗也不得不以一种谨慎的态度,一点一点削弱布木布泰的权势。

    他先是争取了福临的支持,这是天子的名义;再拉拢了博洛、岳乐两兄弟,掌握了兵权。

    八月十五,中秋节,清军兵围德州,发现王珍早已在暗中把一支精兵调回济南。

    至此,王笑已死成了他们心里板上钉钉的事,王珍必是在准备稳定济南形势……

    清军开始全力攻打德州城。

    只要这一战胜了,大清将一扫多尔衮关中战败导致的颓势。而济尔哈朗将与博洛、岳乐等宗室王爷,一齐请福临亲政,彻底把太后一党从朝堂清扫出去。

    到时,布木布泰是在深宫‘颐养天年’,还是‘病逝’,只看福临怎么想的,但想必那个小孽种肯定是要死的。

    总之,济尔哈朗确实是对皇太极以及福临忠心耿耿,苦心孤诣要为大清扫除污秽。

    而面对宗室的步步紧逼,布木布泰似乎是认输了。

    她最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小儿子抱在身边,日夜看着他,和他咿咿呀呀的说话。

    ……

    “太后娘娘,昨日又有二十三个效忠我们的人去郑亲王府拜访……”

    苏茉儿禀报到这里,布木布泰打断道:“随他们吧,也不必再派人监视了。”

    “可是……”

    “今年年初,在看了周眉给我写的那封信之后,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布木布泰忽然换了个话题,缓缓说道:“一世为人,我第一次感到那样的愤怒。”

    “娘娘息怒。”

    “但我不会因为愤怒而出兵去攻打济南,而是开始布置退回关外。”

    布木布泰轻轻推着摇篮,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叹息道:“我比这大清朝任何一个人都留恋京城,汉人的地方,真好啊……我尽力去做了,我做的一切,才是让那些人能留京城的最好办法。”

    “是,娘娘早就料到了多尔衮在关中会战败。”

    “那又如何呢?我比所有人都了解王笑的实力……但我不了解他。总之,尽力做了,输了,那就只能退回关外。可笑的是,济尔哈朗、博洛、岳乐等人,以为王笑死了,又有机会了。

    他们真的喜欢京城吗?不见得,他们是被希望蒙了眼,呵,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比七岁小儿还好骗。”

    苏茉儿问道:“娘娘的意思是王笑还没死?可是种种迹象看来他必是死了。娘娘若不再早做准备,只怕等博洛攻克济南,他们真的要对付娘娘了,他们不会放过小阿哥的啊……”

    “若是那样,就让福临立孟古青为后,往后当个好皇帝吧。”布木布泰道,“到时你带着小阿哥离开。”

    “娘娘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王笑死了,我还有什么好争的……”

    话到这里,她微微冷笑了一下,道:“可惜,他没死。又一次的把那些蠢猪戏耍了一遍。”

    苏茉儿没有回答。

    她私心里觉得是布木布泰不愿意相信王笑死了。

    布木布泰又道:“一开始,他们还会怀疑、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试探。但王笑太懂他们了,一点一点,慢慢地给他们希望。

    我说王笑没死,他们不信,因为不愿意相信。等最后,王笑站到他们面前了,他们也会喊着‘你是假的!假的!’,哼,人若有了赌性,不赔到倾家荡产绝不罢休。”

    苏茉儿心想娘娘你也是这样,王笑的尸体摆在你面前,你也会喊那是假的吧?

    “让他们闹吧,要揽权、要逼宫、要政变,随他们去。本宫懒得看他们这一战要怎么打,等王笑露面了,这满朝文武终将会知道谁才是对的。福临那孩子,也会知道,谁才是在为他好……”

    布木布泰说话算话,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不关心南面的战事。

    但苏茉儿每天还是想把南面传回来的情报汇报给她。

    每次,布木布泰都是头也不抬,道:“本宫不想听。”

    苏茉儿愈发认为她是病了,心病。

    似乎是接受不了王笑的死,固执地不肯面对这个事实……

    而随着北楚在战场上的劣势,布木布泰在清宫之中也渐渐陷入了不妙的处境。

    因为就在九月初八这一天,消息传回京城,博洛攻下了德州城,天下震动……

第991章 除妖孽(求月票求订阅)

    德州,这个抵挡了八旗铁蹄两次南征的防线,终于被博洛打了下来。

    消息传回京师,满朝弹冠相庆。

    乾清宫内,福临把战报看了好几遍,转头向济尔哈朗问道:“皇叔父认为,朕该如何封赏博洛?”

    其实该定的封赏已经定好了,加封博洛为端重亲王,赐金二百、银万五千、鞍马一副……济尔哈朗定好的,福临要做的只是点头。

    现在说的封赏,则是福临问济尔哈朗要如何通过私人奖赏拉拢博洛。

    “皇上只要把多尔衮的福晋许配给博洛就好。”

    福临年岁不大不小,对男女之事懂却又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就能拉拢博洛,问道:“这样妥当吗?收继之俗虽然是旧例,但现在入关了,毕竟不同了。”

    “妥当。”济尔哈朗道,“以后皇上清算多尔衮,也免得牵连这位朝鲜格格。”

    福临于是笑了一下,显得十分高兴。

    他小时候崇拜多尔衮这个叔父,但在京城这些时日,多尔衮的嚣张跋扈,早把叔侄之间的情份耗尽了。

    现在把多尔衮的遗孀交给博洛收继,福临感到快意,既是报复的快意、也是手握天下权力可以掌控他们生死的快意。

    “皇叔父认为我们该清算多尔衮?”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率大军擅入关中,我大清也不会遭遇危机。”

    福临道:“是啊,幸好有皇叔父辅政,担起大事,又力保岳乐、博洛。岳乐毫无私心,派亲卫冒险行刺王笑,这才保全了社稷。功劳还在博洛之上,但朕暂时不好赏赐他,只好等大军班师之后再议。”

    见小皇帝如此懂事,济尔哈朗甚感欣慰,道:“等平灭平楚,皇上也该亲政了。”

    福临道:“那女人的意思是,要亲政得先大婚,她让朕先娶了孟古青。”

    他今年十一岁,这个年纪在满洲是很正常的婚姻年龄,多尔衮当年就是十一岁成亲的。

    “看来太后还是希望保住爱新觉罗和科尔沁的联姻啊。”济尔哈朗应道,语气中带着些讥嘲。

    但他只想了片刻,还是又说道:“我也认为,皇上该娶了孟古青。”

    “为什么?”福临不悦道:“不是皇叔父你说的吗?以后朕可以不用再听那女人的话。”

    “皇上,科尔沁并非是太后一人的。”济尔哈朗道:“就说我,家里也有数十人与科尔沁联姻。”

    “那朕也不要娶孟古青!”

    “皇上难道要因太后一人而怪罪整个科尔沁部吗?国家大事不是非黑即白,绝不能因反对太后而全盘推翻她的主张。”

    “朕不喜欢孟古青,她长得不美,脾气也差。”

    “谁也不敢逼皇上喜欢孟古青格格,我只请皇上答应立她为后,之后便可亲政。”济尔哈朗道,“这也是太后……最后的要求了。”

    福临一愣,反问道:“最后的要求?”

    “是。”

    济尔哈朗瞥了一眼殿中侍立的几个太监,道:“你们都下去。”

    “喳……”

    等殿中只剩下叔侄二人,济尔哈朗才开口道:“有些事……皇上应该知道,最近太后也没有刻意隐瞒下去,把孩子接进宫中,着实不妥。”

    福临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眼神里透出狠戾之色。

    济尔哈朗又道:“那个从草原上捡回来的孩子,据说……是太后与王笑所生。”

    福临还是没有回答,脸色更加阴沉,显得有些可怕。

    “现在,我们马上要平灭北楚,朝廷上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局势,太后大势已去,我们也该除掉那个孩子了。”

    “早该除掉了。”福临道。

    “我本来想早些替皇上分忧,替爱新觉罗家把这个耻辱抹掉,也试过几个办法,但太后很警惕,而且皇宫中有许多她的护卫。”

    “皇叔父是要调侍卫去杀那孽种?朕同意了。”

    济尔哈朗道:“皇上放心,我们不会伤到太后。”

    福临点点头,道:“不要伤到她,但那个孽种必须杀掉……”

    ~~

    王玄烨今年三岁,论虚岁已经四岁了,他满语、汉语、蒙语都能说简单的句子,口齿还十分流利。

    他继承了王笑的五官,却像布木布泰一样拥有棕色的眼眸,如星辰一般。

    每听他奶声奶气唤一声“额娘”,布木布泰都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有人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试图刺杀他。

    那天王玄烨正坐在地上玩小锣鼓,因天气热,他露着一段小藕般的胳膊。

    一个嬷嬷看着窗外有风吹进来,说了一句“娘娘,把小阿哥袖子放下来吧,别着凉了”就往前走。

    布木布泰正慵懒地倚在躺椅上,支着头,看着那嬷嬷一步步走向王玄烨……直到她手从袖子间拉出一根细针,猛地就向坐在那的孩子扎下去……

    “……”

    布木布泰一瞬间只觉心要跳出来,她如母虎般扑上前去,嗓子里都失去了声音。

    “咯哒”一声响,守在旁边的苏茉儿迅速出手,一把掰断了那嬷嬷的手。

    “啊!”尖叫声久久不停。

    小锣鼓掉在地上,王玄烨才回过头看去,整个人已被布木布泰紧紧抱在怀里。

    “快把她拖出去!”布木布泰用身体挡着孩子,捂着他的耳朵,这才又冷冷补了一句。

    “凌迟处死。”

    她把所有的愤怒、凶狠化为这一句话,急匆匆抱着孩子往内室走去。

    “额娘,疼……”

    “好孩子,额娘弄疼你了是不是?搂搂耳朵。”

    “不疼不疼,额娘不要哭……姑姑打人呢,不要打人好不好?”

    “嗯,没有打人,姑姑和她闹着玩呢……”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哄着孩子入睡,布木布泰转过头,眼睛里已满是杀意。

    “娘娘,问清楚了。”苏茉儿进来,低声道:“她被济尔哈朗收买了……”

    “本宫没有去对付他,他竟然敢对付本宫。”

    “还是早作安排吧?他们居然敢动手了……要不要让奴婢先带走小阿哥?”

    “不……还没到这一步。”布木布泰摇了摇头,“没到这一步。”

    苏茉儿急得跺了跺脚,苦劝道:“德州城都破了,王笑苦心经营的防线没了,他死了,没有后手了……去年我们归附不成,反而漏了风声,济尔哈朗不会放过小阿哥的……”

    “不,德州被攻破,恰恰说明这一切都是王笑的布置。因为,德州防线已经没有用了。他马上就要击败大清了,德州防线没用了,干脆再用来吸引博洛的主力……”

    苏茉儿都要哭出来了,急忙道:“都这个时候了,娘娘你还这样……不要再找借口了好不好?他们真的会杀了小阿哥的!”

    “别嚷。”布木布泰轻声叱道:“别把孩子吵醒了。”

    “长生天呐。”

    苏茉儿仰着头,眼中已有泪水。

    “娘娘,求你替小阿哥想想吧,你猜错了,大清要赢了,皇上年纪渐渐大了,要亲政了,越来越多的奴才投靠过去了,一定会对小阿哥下手的。再不送走他,只怕……只怕他们还要对娘娘你动手了……”

    “不会的。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只有我才是对的。皇帝和奴才们都会明白,只有我能救他们……在这期间,孩子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求你醒一醒吧……”

    “闭嘴,你太失态了,给我滚出去好好反省。”

    布木布泰走到摇篮边,扶着摇篮蹲下来。

    她坐在冰凉的地上,心里原本很确定很确定的那个判断,忽然模糊起来。

    “孩子,你那个该死的生父,真的死了吗?”

    ~~

    “那孩子是个妖孽,萨满说他会给草原带来灾难,所以才被丢弃在荒野里。但太后娘娘捡了他,被他迷惑,这才导致了灾祸不断降临大清……今天我们要除掉这个妖孽。”

    噶布拉在一群侍卫面前来回踱步,缓缓说着。

    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也知道所有人都不信,有一部分人甚至知道真相……那孩子就是太后与王笑生的。

    但没关系,只要有一个说法就够了。不管信不信,只要所有人开口都是这么说就好了。

    “除掉那个妖孽!”待卫们大喊一声。

    “皇上在看着我们。”噶布拉道,“动手吧。”

    “喳……”

    随着这一声大喝,侍卫们拔出刀,向慈宁宫杀去……

第992章 秦始皇(求月票求订阅)

    紫禁城在五年中三次易主。

    金瓦红墙的宫阙依然巍峨雄伟,沉默着,仿佛在冷眼看着那些争权夺势的人们决出一个最后的胜者。

    把所有敌人都杀干净,才有资格作这万重皇宫的主人。

    “杀!”

    冷冽的刀锋劈下,护卫们猝不及防,被劈倒在地。

    ……

    杀喊声传入殿中。

    布木布泰有些心绪不宁,正倚在躺椅上小憩。闻声惊醒过来,连忙抱起王玄烨。

    萨仁嬷嬷皱了皱眉,向苏茉儿道:“你保护好娘娘和小阿哥,我去看看。”

    她走了一步,一转头目光又落在王玄烨脸上,阴沉的眼睛里难得泛起些和蔼的神色。

    这个蒙古妇人长得高大壮硕,面相却很凶恶,此时笑起来也显得吓人。

    王玄烨却不怕她,趴在布木布泰怀里,问道:“嬷嬷,草原上的狼来了,要叼走我吗?”

    “小阿哥不要怕,要是狼来了,嬷嬷去赶狼。”

    说话间,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大。

    王玄烨虽然小,却也感受到那种危险的气氛,伸长了手嚎啕大哭起来。

    “嬷嬷……嬷嬷……不走……呜呜……不要嬷嬷走……”

    萨仁已经迈出了殿门。

    孩子的哭声在殿中回荡,布木布泰抱起孩子站起身来。

    她目光看去,一个个带刀侍刀已杀到了门边,外面是满地的尸体。

    苏茉儿之前急得厉害,真到了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连忙拿起挂在墙上的弓箭,侍立在布木布泰身边。

    布木布泰没有去怜悯那些死去的奴才。她赏给他们荣华富贵,本就是要他们交出命来护卫她。

    “别哭了。”她叱骂了怀里的孩子一句。

    王玄烨马上收了声,眼里还是泪水涟涟,满是委屈地把头埋在额娘怀里。

    布木布泰拍了拍他的背,没有往后面逃,反而往前走去。透过重重帷幔。

    杀喊声越来越近,她低声念叨:“福临长大了啊。”

    派遣侍卫杀入皇宫与暗杀不同,这说明这已经不是济尔哈朗一个人的主意,福临必定同意了这个计划。

    “我确实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向我动手,向你的兄弟动手……向从小抚养你长大的嬷嬷动手。”

    她喃喃自语着,目光落处,只见到萨仁背后透出了带血的刀尖,缓缓地倒了下去。

    “萨仁……”

    布木布泰身子颤了颤,用手盖住王玄烨的头。

    ~~

    噶布拉把刀从萨仁身上拔出来,抬头看去,见到了布木布泰,也见到了她怀里的那个孩子。

    只要从太后怀里夺过那个孩子,摔死在地上,这桩差事他就算办完了。

    但站在殿内的布木布泰没有慌,开口问道:“噶布拉,你是来杀本宫的吗?”

    “禀太后娘娘,奴才绝不敢伤你。但从草原上捡来的那个孩子是灾星,请娘娘将他交给奴才。”

    “愚蠢,你做这种事之前应该问一问你阿玛。”

    噶布拉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后娘娘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

    “奴才只是奉旨行事,请娘娘将孩子交给奴才。”

    “你若是问了你阿玛,他就会告诉你,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得把本宫也杀掉。否则,赫舍里氏将因为你、招来灭顶之灾。”

    她声音不大,但语气不怒自威,‘灭顶之灾’四个字仿佛在所有人心里重重敲了一下。

    布木布泰说着,单手紧紧抱住孩子,另一只手从苏茉儿手里接过一支箭,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很简单,你只要说一句‘去死吧’,本宫现在就可以自戕。这孩子随你处置。你的差事就办完了,你要的‘前程富贵’也就有了,一辈子都会高官厚禄。”

    噶布拉的脚步不由停了一下,抬起手,道:“太后娘娘万万不要伤了自己,皇上和辅政王绝没有要伤你的意思,只要……”

    “你不觉得可笑吗?要宫变却不想伤本宫……你跟着这样糊涂的主子,不怕万劫不覆吗?”

    噶布拉额头上有冷汗流下来。

    他四下看了一眼,向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太后娘娘你听我说……快!”

    一瞬间,几个侍卫猛得向布木布泰扑奔上去,誓要抢下她怀里的孩子。

    布茉儿抢上前。

    而布木布泰手里的箭已扎进她的脖子,利落、不带一点犹豫。

    “住手!快住手!”

    噶布拉骇然,惊呼道:“太后娘娘,快停下……”

    他很清楚,只要杀掉那个孩子,太后的威望没了、寄托没了、希望没了,与死人也就无异了。

    这才是皇上和辅政王要的。

    但她若是真死在自己手上,皇上早晚必定要除掉自己。还有科尔沁,绝不可能放过自己。

    杀掉那个孩子只会有功,但害死太后却是大罪……

    噶布拉连忙跪下,喊道:“请太后保重。”

    布木布泰眼中讥意更浓,淡淡道:“本宫不为难你,去让福临来见本宫。”

    ~~

    “蠢奴才!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办不好?只要抢下那个孩子,杀了他。让额娘好好呆在慈宁宫里,很难吗?!”

    福临一脚踹在赶来通报的侍卫身上。

    那侍卫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饶命,太后说,要杀就把她和那孩子一起杀了,奴才实在是……”

    “没用的东西。”

    福临骂了一句。

    他不太想去见布木布泰。

    他希望自己只要等着,等奴才们除掉那个孽种,最后等布木布泰醒悟过来、明白她错了。

    他希望自己去见布木布泰之时,已经平定了天下,成为一个独断乾坤的皇帝。而她独居深宫,会痛哭着向他认错。

    到时他会原谅她,原谅这个额娘……

    此时面对这样的情况,福临转头向济尔哈朗问道:“皇叔父认为怎么办?”

    “给皇上说一个故事吧。”济尔哈朗开口说道。

    “秦庄襄王在位三年逝世,十三岁的长子嬴政继位,就是日后的秦始皇,秦始皇的生母赵姬也就成了太后……”

    “赵姬宠信一个男宠,名叫嫪毐,此人可用……那话转动桐木车轮。赵姬与之私通,‘绝爱之’,不久便有了身孕,于是迁居到雍城的离宫,与嫪毐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

    “嫪毐仅仅因为与太后的私情,被封为长信侯,以秦始皇‘假父’自居……”

    福临听到这里,勃然大怒。

    “我是你王叔叔……我是你王叔叔……”

    回想着当年在雍和苑王笑说的话,他感到巨大的愤火涌上头颅……

    他站起身,一路往慈宁宫走去。

    济尔哈朗说的故事还回荡在耳边。

    “秦始皇是怎么做的呢?”

    “秦王政九年,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意思是秦始皇举行了冠礼,可以亲政了,就像皇上如今……”

    福临越走越快。

    他脑子里,济尔哈朗那些话也越说越快。

    “他车裂嫪毐,诛其三族,赵姬与嫪毐的两个儿子被摔死!”

    “他明示与赵姬断绝母子关系,囚居她在雍城。敢有为她进谏者被处死,尸首挂在宫墙示众……”

    福临快步冲进慈宁宫。

    ——朕要摔死那个孽种!

    “你们都站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个灾星从我额娘身边带走……”

    下一刻,他对上了布木布泰那双冷冽的眼。

    “你太让我失望了,有本事,你便该下令杀了我。”

    布木布泰抱着孩子上前了一步。

    “也别找借口了,他不是什么草原上捡来的灾星,是我和王笑生的儿子、是你同母异父的兄弟。来,下令杀了我。”

    福临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脑子里想起济尔哈朗最后的话——

    “皇上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不如想一想,如果换成秦始皇,他会怎么做?”

    ……

第993章 好可恨(求月票求订阅)

    福临抖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没说出来。

    布木布泰的神情愈发让他感到陌生。

    “如果你今天果绝狠辣、能狠得下心弑母,也许我还不会这么失望。但就算那样,你也万劫不覆了,你对局势的判断错了,还该信任谁都不知道。”

    布木布泰说到这里,不再看向福临,仿佛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她抱着王玄烨,转向侍卫们。

    “今日,本宫便明示你们,这个孩子是本宫与王笑所生,那又如何?本宫有何错?”

    福临恼羞成怒,大吼道:“你住口!”

    “怎么?有何不妥?蒙古、满洲不都是向来这样、与强者生儿育女吗?

    你觉得我和王笑生孩子丢脸?我至少还是在皇太极死后才跟王笑好的。

    而你祖上,干得事比这丢脸千万倍,从叶赫、乌拉、哈达抢了一个个成过婚的……”

    “住口!”

    福临以皇帝之尊,又是最要脸皮的年纪,见母亲如此肆无忌说这些事,气得火冒三丈。

    “你住口……你不是我的额娘!”

    “不管我是不是你额娘,我还是这大清朝的太后。”布木布泰道,“你问问这些奴才,他们介意这孩子的身世吗?

    他们哪一个祖上不是部落首领,如今为什么给你当奴才?成王败寇而已。

    他们族中女子,又有多少人丢下儿子侍奉你爱新觉罗?

    在他们眼里,王笑与皇太极有何不同?本宫与东哥、孟古哲哲、娜木钟、巴特玛璪等人有何不同?

    本宫与王笑相好,这不正是我们的习俗吗?”

    侍卫们一个个低下头。

    大清立国不过短短数十年,他们听说过母辈的许多事,太后娘娘这点事相比起来确实不算什么……

    福临气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他仿佛是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如此放肆、如此堂而皇之的把奸情摆在明面上说,把孽种的身世公诸于众,还引以为荣?

    “你不要脸!”

    “你爱新觉罗家要脸?”布木布泰淡淡道:“你父祖叔伯各种各样肮脏事做尽了,你反倒指责我不要脸?

    怎么?是入关之后学着汉人的礼仪廉耻了?礼仪首重‘孝’字?你只学会了弑母不成?”

    福临吼道:“够了!朕不要听你说这些,来人,动手!把那个孽种抢过来摔死!摔死!”

    没有人动。

    在侍卫们眼里,皇上不露面还好,一露面,气势上就输给太后娘娘太多了……

    ~~

    与济尔哈朗的对话又在福临脑海中回响起来。

    “怎样才能做到像秦始皇那样?”

    “皇上当坚定自己的意志,是否一定要除掉那个孩子、哪怕背上弑母的骂名也在所不惜?

    唯有皇上你足够坚定,才能让奴才们感受到你的气势。他们才会明白皇上言出法随,不会在以后改变主意、追究他们的罪责。

    若是赵姬当年敢以性命护住她的两个私生子,我相信秦始皇是绝不会顾忌赵姬的性命……”

    气势、气势……福临心里默念着。

    他知道一番对话下来,反倒让布木布泰的威望重新压过了自己。

    ——需要拿出决心了……

    ~~

    布木布泰又往前走了一步,道:“福临,你错了,知道你最好的做法是什么吗?先看清天下的形势、先认清自己的实力。

    你本该善待你的弟弟,哪怕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若大清真的平定了天下,你亲政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杀他;或者,等王笑打进京城,杀到你的面前,他会是你唯一的活路……”

    她这一番话不仅是说给福临听的,也是在告戒所有的侍卫。

    看似母子间的废话,形势却渐渐翻转过来。

    布木布泰先是把福临叫来,当着所有的人面揭示他的软弱,然后再分析利弊……似乎就要把这一场宫变消弥了。

    论权谋机变,福临于她相比,实在是太稚嫩了。

    “你太急着动手了,为什么会这么急?”布木布泰又道。

    她要让侍卫们知道,谁才配当主子……

    ……

    “杀了她。”

    福临忽然说道。

    布木布泰一愣。

    虽然她嘴上说着“希望你够果绝狠辣”,脑子里也是这么想的,她是真觉得如果福临能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的君王是好事。

    但身为母亲,真的听到了这一句话,她还是感到心上被重创了一下。

    她愣愣看着福临,有些不敢相信。

    但福临已然抬起手,向她指了过来。

    “谁能杀掉他们母子,朕赏白银万两,加封一等公,承诺永不追究……”

    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失态,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很平静地吩咐。

    平静代表着他已经想好了。

    往后就算没有了这个额娘又能怎么样?母子之间恩断义绝又能怎么样?

    ~~

    布木布泰低下头,注视着怀里的王玄烨。

    这孩子已止了哭,但眼睛还是红通通的,正把脸埋在她怀里蹭着泪水。

    见她目光低下,王玄烨有些委屈,却又奶声奶气道:“额娘,你开心些,好不好?”

    他伸出小手,想要去抚摸她的眉毛。

    布木布泰把脸埋得更低,任孩子的手在自己眼眶上抚过……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依然没有退……

    ~~

    所有的侍卫都看向噶布拉,等待着他反应。

    皇上虽然说要加封一等公,但谁也不敢越过上级去争功劳。

    噶布拉还有些犹豫。

    今天过来,一开始只说是杀灾星、囚居太后,现在却成了杀掉太后?

    囚居或杀,对皇上的名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对于噶布拉这样一个侍卫而言,仕途上更是天壤之别……

    然而,很快就有太监急匆匆跑过来。

    “皇上,索尼大人有急事求见。”

    噶布拉回过头,心里有了悚意。

    ——阿玛怎么来了?

    接着,又有太监匆忙跑来喊道:“皇上,范文程、刚林、陈名夏、冯伯衡等诸位大臣求见……”

    “发生了什么?!”

    ~~

    德州城外。

    博洛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身子晃了晃,强撑着用刀柄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他攻下了德州城不假,但德州城分明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如同当年在锦州,王笑以整个城池为饵,重创了阿济格的大军、炸死了贝勒杜度。

    博洛也曾经讥笑过阿济格无能、杜度无智。然而这次,他自己也踏进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陷阱。

    当德州化为一片火海,残忍地吞噬着清军的性命,每一道壕沟都成了逃命路上的天堑。

    当王笑的大旗矗立在楚军阵中,博洛只感到绝望。

    数万大军灰飞湮灭,大清最后的主力终于还是折在了他手上。

    博洛拼命血战、突围而出,又被楚军一路追杀。

    战到如今,他已被层层包围,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被关在笼子里不停咆哮。

    一个楚将策马而过,嘻嘻笑道:“老子得到的消息,你们的小皇帝传旨来了,同意你收继多尔衮的婆娘,恭喜你啊。”

    博洛还在狂怒挣扎,闻言愣在那里。

    只见那楚将留着两撇山羊胡子,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指了指博洛,又道:“你偷人,你不地道。”

    “爱淑……”

    “你可不是爱输吗?”

    博洛呆呆站在那,脑子里满是李爱淑和女儿。

    临死前听到这样的消息,只让他感到无比地悲伤。

    本来,自己可以功成名就、回京迎娶她的……答应过她的,会名正言顺娶他……

    可王笑为什么就是不死?!

    好恨!好恨!

    下一刻,一柄长枪刺透了博洛的脖子。

    一名楚将策马而过,说了一句:“他都要死了你还刺激他。”

    “嘻,好不容易探到的内情……”

    博洛高大的身躯就那样倒了下去,带着他这辈子的爱、恨、野心、不甘,轰然摔在地上……

    ~~

    燕京皇宫。

    “王笑没死!王笑没死!”

    “王笑没死……端重亲王已经被包围在德州了,我大清主力只怕凶多吉少……”

    “楚军以唐节为定西大将军,率精兵悄然从山西进发,接连攻破雁门关、大同、宣府,如今已直逼居庸关,京城危急、京城危急啊!”

    “……”

    福临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像是难以承受这些消息。

    群臣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京城危急,大清危急!但消息传来,郑亲王却封锁消息,禁止奴才见太后娘娘,臣请太后治郑亲王之罪……”

    “你说什么?!”福临惊呼道,“皇叔父知道?他知道?不可能的!他昨日才向朕报捷……”

    但没有人理他。

    “太后娘娘!”

    冯伯衡高呼一声,向着慈宁宫跪倒在地,磕头不已,呼道:“当此危局,奴才恳请太后娘娘临朝听政、主持朝局,重惩郑亲王!”

    “陛下年弱,奴才恳请太后娘娘临朝听政,收拾残局!”

    “太后……”

    看着一个个臣子跪下去,福临不可置信地嚅了嚅嘴,喃喃道:“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种被奴才无视的感觉让他勃然大怒。

    “你们……好大的胆子……噶布拉!把这群奴才通通押下去!押下去!”

    噶布拉转过头看去,看到自己的阿玛索尼正哆哆嗦嗦地跪下,高呼道:“奴才请太后娘娘临朝听政,并治奴才教子无方之罪!奴才有罪……”

    索尼又喊了两遍,瞪向噶布拉。

    ——“畜生,你还不快跪下……”

    ~~

    福临还想摆出天子的威风呵斥奴才,忽然脸色变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到龙袍盖住了自己的裤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已是一片湿漉漉……

    ——秦始皇嬴政?济尔哈朗明知王笑未死、大军主力被围德州、雁门宣大接连告破,却还隐瞒消息,劝朕学秦始皇嬴政?

    ——好恨!每一个人都面目可憎,恨不能杀尽全天下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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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痴愚实乃纯良介绍:
“我叫王笑,不是开玩笑的玩笑。”“要我娶公主?别开玩笑,我分明是个痴呆儿啊。”“哈?这个王朝都要灭亡了,我还会娶公主?当我痴呆吗?”“能不开玩笑吗大哥?我连你们公主的手都没摸一下,凭什么要我担负你们这个已经被消灭的、腐朽的、落后的封建王朝?”“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以前是个光荣的淘宝卖家。所以,这个皇位我不包邮。听不懂吗?痴呆。”“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差评!”“我王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们,我,不是痴呆!我只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痴呆怎么了?谁还是不家里的宝?”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非痴愚实乃纯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非痴愚实乃纯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