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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光     不负大明不负卿txt下载     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80章 故旧无大故则不弃?

    朱翊镠坐下。

    于慎行跪着,进讲开始了。

    《论语—微子第十八》第十篇这三十几个字,意思其实很简单。

    无非就是周公对鲁公说:君子不能疏远自己的亲族,不能让大臣抱怨不被重用。老朋友、老下属没有大过,就不能抛弃。不要对人求全责备。

    其主旨是讲宽以待人,对亲族、大臣、故旧的宽恕之德。

    于慎行旁征博引,举偏发微,音韵铿锵地讲了一个时辰。

    前半个时辰讲的自然是宽容,也就是《论语—微子第十八》第十篇的本来意思,但后半个时辰只阐述一个论点:故旧无大故,朝廷的原则是不弃,然而不弃是让他们得以机会报效朝廷,而不是让朝廷花民脂民膏养着一帮闲人。

    这也正是朱翊镠交代的内容。

    如果不是他授意,于慎行又哪敢在经筵上另辟蹊径将目标对准“皇亲”、“大臣”与“故旧”?

    来听经筵的大臣隐隐中似乎明白了今日进讲的真正目的。

    当刻漏房值班的火者举着“巳”字牌蹑手蹑脚进殿来,将殿门右侧铜架上“辰”字牌换下时,殿外传来三声响亮的鸣鞭——这是大讲结束的信号。

    鞭声停,于慎行奏道:“臣于慎行进讲完毕,有污圣听,实乃惶恐。”

    “讲得很好。”朱翊镠点了点头。

    “今日的讲章,陛下听过了,不知还有什么要问的?”申时行身为首辅,履行自己的职责请示道。

    “朕还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陛下请说。”

    “刚才于先生有一个论点讲得非常非常好,就是不弃的用意是让他们得以机会报效朝廷,而不是让朝廷花民脂民膏望着一帮闲人。”

    于慎行心想,这本是陛下之意,不用将功劳扣在头上。

    朱翊镠道:“于先生论点中的这个`他们`,依朕看不只是故旧吧?应该也包括皇亲与大臣,对吗?”

    “这个……”申时行稍一犹豫回道,“报效朝廷不包括皇亲。”

    “为什么不包括皇亲?”

    “陛下,这牵涉到朝廷的宗室制度。”

    “哦,朕明白了。”朱翊镠点点头,继而又问,“那于先生话里的`一帮闲人`难道也不包括皇亲吗?”

    “这个……”申时行不吱声了。

    “依朕看,本朝最大的闲人,就是皇亲国戚王公勋贵吧。”

    阒若无人。

    这种话谁特么敢应声?

    今日有好多这样的人参加经筵呢。

    尽管朱翊镠单刀直入,可于慎行也没后悔接受今日进讲的任务。

    虽然刚才他只面对朱翊镠,没有机会看见其他大臣的反馈。

    但用后背也能感觉到,他这番话说出来,那帮人心底不是唏嘘不是惊讶就是骂,肯定反感他今日的进讲。

    当然他也能料到并非所有人都反感他的发言,像他这样敢于讲真话的大臣肯定还是大有人在。

    “一帮闲人”犹如寄生虫般,蚕食着朝廷,只是没有皇帝敢动手。

    如今朱翊镠敢,让他借大经筵的机会点点,他当然义不容辞。

    至于是否会引火烧身,引发这“一帮闲人”的怨恨,他倒是不担心,毕竟朱翊镠早就放出信号,相信在座没几个人会将责任归结到他的头上。

    况且进讲官所进讲的内容,也不是自己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每次进讲的内容事先都要经过内阁审核通过。

    “老驸马都尉,也就是朕的姑父,你说自己是个闲人吗?”

    朱翊镠忽然点名问许从诚。

    让文华殿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今天这顿经筵不好“吃”啊!

    许从诚心里可不爽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单独要点他的名?瞧他一副老骨头好欺负是吗?居然还让自己评价自己到底是不是闲人一个?

    这个侄子也忒不懂事儿了吧?

    反正都知道他脸皮厚,许从诚也不客气,掷地有声地回道:“每年春秋两次郊禋,都是我代陛下主祭。”

    “一年之中就只做了两天差事,这还不是大闲人一个吗?”

    “……”这一刻许从诚很想骂脏话。刚拿自己亲外公开刀,转过头来又想拿嫡亲姑父开宰是吧?而且还当着如此多大官大僚的面儿,这不等于是公开审判他吗?可恶的侄儿!

    “老姑父不单吃着朝廷的俸禄,还坐享着万亩子粒田收入。乡下有庄田,城里有店铺,说你富得流油不过分吧?假如收回你的俸禄,像驸马严永凡一样不再供给,你有意见吗?”

    “他有官儿做,那我也可以吗?”许从诚不甘心地问道。

    “你都多大年纪了?好好享清福不行吗?”朱翊镠反问道。

    “……”许从诚恨不得甩手走人。

    “老姑父不说话,朕就当你答应了。”

    “……”许从诚想跳起来杀人。

    “朕希望在座各位皇亲国戚不妨扪心自问,自己算不算大闲人一个?然后好好想想如何改变目前的窘境,朝廷已经捉襟见肘供养不起了。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朕不是放弃你们,而是希望你们与朕一道解决问题。”

    安静的可怕。

    原来今日经筵是,鸿门宴?

    “还有在座各位勋贵,朕不说全是大闲人,但多半都是吧?朕知道你们都是功臣之后,朝廷理应抚恤有加,否则谁肯为朝廷效力?”

    “然而由于天长地久,政务懈怠,有司监管不力,当路大臣不敢得罪权贵等等诸多原因,以致于王公勋贵当中,亦有许多闲人。”

    “本朝开国以来,对于开疆拓土创建纲治的文武功臣,依其绩效大小,分封为公、侯、伯三等爵位,这些爵位中有流有世。”

    “凡受封功臣,根据不同爵位而得不同赏赐与岁禄。高祖规定,赐最多不超过五千石,然而道现在,这个数目已是大大超过。”

    “世袭爵位者,循例都是长子继任。成祖怕袭爵者无功受禄不思进取,鼓励他们横经请业。”

    “对于其中才德兼备者,武臣之后充团营三营提督总兵或坐营官,或五军都督府掌印佥书,留都守备,出任十六镇总兵官镇守。”

    “文臣之后,幼而嗣者,可送入国子监学习,与其他学生一样,穿緇衣戴平巾,不可享用特权。如果学习不认真犯错,则革除冠服以示惩罚。”

    “所有世袭子弟,犯罪枉法者,轻者夺其禄,重者夺其爵,这都是高祖与成祖留下的好规矩,可朕认为,大家也心知肚明,如果认真执行,王公勋贵中又哪里会有多少大闲人?”

    “无论皇亲国戚,还是王公勋贵,朕希望你们都好好反思、掂量,接下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是要继续让朝廷养着还是自力更生?”

    “经筵后,你们都写一道条陈呈递上来。朕站在国家的角度,当然希望你们自力更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也是朕对天下人的殷切希望。”

    说完了。

    这段话有点长。

    但朱翊镠也是精心准备过。

    所以说起来一气呵成,给人并无半分凝滞拖沓之感。

    单凭俸禄吃饭的朝中大臣不会受任何影响,而且早就希望这么做,因此都积极支持这一改革。这也是为什么于慎行敢进讲的原因之一。

    然而,对于在座的皇亲国戚王公勋贵那些人,可就坐不住了,朱翊镠终于要对他们开刀动手了,刚才那番话难道还说得不够明白吗?

    ……

第1081章 只有两条路 姜太公钓鱼

    每逢大经筵都兴高采烈,没想到今日竟让他们部分人如坐针毡,甚至有想甩手有人的,更有甚者想破口大骂。

    回去反思然后写自陈?

    自己问自己是不是大闲人一个?

    将来的路怎么走?是要保持现状不变,还是自力更生作出改变?

    想得真够可以的……

    这不等于是给他们一刀,伤口还在流着血,却来问他们疼不疼?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接着,朱翊镠又语重心长地道:“最后,朕还想说一句,希望大家着眼于长远,不要总盯着个人的利益不放,要知道有国才有家,等到国家真的不能运转起来,那一切就为时已晚了。”

    朱翊镠这才起身,抬手吩咐道:“散讲,赐宴。”

    众位官员连忙谢辞。

    在他们的目视下,朱翊镠缓步踱出文华殿前往乾清宫。

    而后便听到值殿太监扯着嗓子高喊道:“散讲,列位官员,饭菜已备好,到鸿胪寺吃经筵去——”

    然而,对于其中部分人而言,早已经没有胃口了。

    ……

    归德府知府衙门。

    何希周紧锁眉头,准确地说是有点慌了,因为他刚收到保定府知府熊清不慎落马身亡的消息。

    原本这些天他还得意着呢。

    王象乾似乎有意与他过不去,将他嘲讽挤兑一番之后,也不来知府衙门找他了,跑到归德卫千户所住下。

    美名其曰:安全第一。

    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归德卫千户所有缇骑兵保护他,衙门不是也有士卒与衙役吗?

    可人家毕竟是钦差,所以他让张金河过去对王象乾说,只要钦差大人有差遣与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了。

    客套、礼仪还是不能丢。

    想着王象乾来找他,他肯定“积极”配合;不来找他,倒是能落得一个自在快活,反正查案是王象乾的事儿。

    然而,当他听到熊清不慎落马身亡时,他顿时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原本与张金河商量好了的,为了死命查案而去得罪豪强权势大户,那是不可能的,最多由于失职丢乌纱,然后被革职回家,这结果他们能接受。

    做官做到知府就已经心满意足,让他做更大的官儿他还不乐意呢。

    保定府先出案子,可查不出来。他作为归德府知府,看着,比着。

    现在可好,熊清死了。

    还是不慎落马身亡,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大了,让他岂不担心?

    万一他也什么时候不慎落水,或不幸食物中毒,那找谁说理去?

    压根就不是革职回籍的事儿。

    张金河急匆匆地来,上来就问:“知府大人相信熊清是不慎落马身亡?”

    “鬼才相信呢。”何希周道。

    “接下来知府大人准备怎么做吧?还要与钦差大人冷战下去吗?”

    “……”何希周不吭声。的确让他有点慌张,又有几分迷茫。

    “知府大人,以眼下的局势,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见何希周低头沉吟不语,张金河只得面色凝重地说道。

    “哪两条路?”

    “继续冷战下去我看是行不通了。为今之计,第一,知府大人去向钦差大人赔个礼认个错。”

    “我哪儿失礼哪儿错了?”何希周僵着脖子道,“我让归德府有头有脸的人都来逢迎他,陪他吃陪他喝,他倒好,将我奚落嘲讽一顿。”

    “人家官儿大嘛,有什么办法呢?”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知府大人,眼下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啊!”张金河极力劝道,“不是我说丧气话,难道让我们两个也像保定府知府那样死得不明不白吗?知府大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第二条路呢?”反正何希周觉得张金河指出的第一条路他做不到。

    “第二条就是知府大人之前想的。”张金河摇头叹气,无奈地说道。

    “……”何希周双眉簇成一团。

    “但我还是想提醒知府大人,第二条路无异于死路。且不说成功与否,最多另换一位钦差大人,十有八九还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呗?”

    “是。”张金河点头,“我们或许斗得过钦差,但绝对斗不过皇上啊,所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选。”

    “即便选了第一条路,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能强到哪儿去。”

    “可总不至于死吧?”

    “如果我坚决要选择第二条路呢?”何希周两眼凶光毕露。

    “我还是觉得知府需要冷静。”

    “好吧,我再想想。”

    着急归着急,但何希周也已经看出来了,张金河还是不支持第二条路,那他一个人当然需要想想。

    张金河退出值房。他也已经看出来了,何希周倾向于第二条路。

    ……

    王象乾与朱八戒这几天确实哪儿都没去,就住在归德卫千户所。

    尽管东方赐与东方渐叔侄俩在外界的名声似乎并不太好,但王象乾觉得对他还是很够意思。

    住在这里有吃有喝,每天如同招待贵宾一样。

    尤其是朱八戒,吃得可美了。

    只是有一点,他每天不停地催着王象乾赶紧破案,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回京当御前侍卫。

    “王大人,咱坐在归德卫千户所不出去如何破案呢?”

    这天朱八戒又着急地问王象乾。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坐就静,所以坐有坐的妙处。”

    王象乾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难不成杀人凶手会主动给咱送上门来?”朱八戒不理解王象乾的处事方式。

    “姜太公钓鱼,兴许还真有呢?待在这儿有吃有喝,你还不高兴吗?回去哪有这等伙食?”

    “可有吃有喝又不是我人生目标。王大人官儿那么大,当然不着急,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哎哟,刚长毛吧?就想女人了?”王象乾取笑起来。

    “王大人,我是认真的。”朱八戒一本正经地道,“我先当上御前侍卫,等地位有了,身份有了,然后再积攒一些钱娶媳妇儿生孩子。”

    “想不到你看着憨厚老实,居然还有完美的人生规划哈!”

    “王大人,这叫理想。师父经常问我们:你的理想是什么?”

    “放心,我一定会破案的,让你回京当御前侍卫。不过娶媳妇儿,我帮不了你,生孩子倒是可以……”

    “原来王大人也是一个不正经的货色!”朱八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莫生气哈,开玩笑的。”

    “我不生气,但我会告诉师祖。”

    “你……”王象乾愣了一愣。

    朱八戒得意一笑。

    正当这时,东方渐进来说道:“钦差大人,这里有你一封信。”

    “好,谢谢!谁送来的?”

    “是一个孩童,想必送信者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哦!”王象乾微微颔首,接过信,拆开一看,欣喜地道:“看,投石问路,有人坐不住了吧?”

    ……

第1082章 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朱八戒凑了过去,看着王象乾手中的信,一副兴趣勃勃的样儿。

    东方渐就在旁边站着,他可不敢像朱八戒一样偷瞄。

    “这些字儿你全都认识吗?”王象乾扭头问朱八戒。想着之前十几年的流浪生活,肯定荒废了读书嘛。

    满打满算,朱八戒还不到读两年书呢,再说在这期间主要是跟随努尔哈赤学武,哪能认识多少字?

    朱八戒摸着脑门儿,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王大人问对了,我还真有好几个字不认识。”

    “我给你提一个建议行吗?”

    “王大人请说,好建议我一定听。”

    “平常不练功的时候多读书,读书使人愉悦,读书使人明晰,读书助人历经艰苦,读书让人轻忽艰辛①。为什么你师祖脑子那么灵活多变,又有如此多千奇百怪的想法?就是因为书读得多。你的梦想不是当御前侍卫吗?御前侍卫光有武功可不够。”

    “瞧王大人说得,怎么感觉只要多读书就可以成神?”朱八戒咂摸着嘴,一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表情。

    “没错呀,多读书本来就可以成神成圣的,就像孔老夫子,大家不是都尊称他为孔圣人吗?”

    “可我又不想成为圣人。”

    “御前侍卫不只是一介莽夫。除了保护皇上,关键时刻还要做出判断,就像现在,给你一封信都念不下去,怎么当好御前侍卫?是不是?”

    “这样啊……”朱八戒又摸着自己的脑门儿,一副为难的神情,嘴里还喃喃地道,“可是读书好辛苦的,我写字儿写不好,脑子记不住东西,师父说我不是读书的料,专心致志练功就可以。”

    “练功就不辛苦吗?”

    “当然也很辛苦,可练功快乐呀!”

    “读书也能让人快乐。尽管一个人拥有自己的爱好,并能长期专注于此,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可读书能提高人的修养,可以让你师祖更喜欢你更重用你。”

    “是吗?多读书就一定可以让师祖更喜欢我更重用我?”朱八戒仿佛选择性地只听到最后一句才感兴趣

    “相信我,一定。”

    “哦,那好吧,我以后在练功之余尽量多读书,多识字儿,提高自己。”

    “这就对了,孺子可教也。”

    “王大人快与我说说,这是谁写来的信?是有鱼上钩吗?”

    “是归德府通判张金河写来的。”

    “他?”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东方渐诧异地问道,“他与何知府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这时候怎会写信给王大人?”

    “想必是害怕了吧。”王象乾笑了笑说,“他想与我和解,坐下来好好谈谈。”

    “约王大人谈吗?去哪儿谈?”东方渐忙警惕地道,“可不能随他去,要谈必须来这里谈。张通判这个人鬼点子多,王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这个我知道。”王象乾点点头,继而缓缓言道,“我想他是因为听到保定府知府熊清不慎落马身亡的消息,所以才决定找我坐下来谈谈。”

    “哦,一定是。”东方渐道。

    “可有两个问题,要谈不应该是何知府找我谈吗?为什么是张通判?而且为什么要给我写这样一封密信?”

    “对呀,这是为什么?”

    “我猜想不外乎三个原因:第一,他找我是为了寻求自保;第二,他已经不那么相信何知府了;第三,他与何知府或许闹不愉快了。”

    “王大人觉得张通判对咱有用?”

    “当然有用了。”王象乾十分确定地回道。没准儿他就是突破口呢。

    “这么说,王大人想见张通判一面?”

    “嗯,可以约他来这里。”

    “好,这个交给卑职便是了。”

    “他既然写密信让孩子送来,肯定不希望被人看见,你尽量约他晚上来见。”

    “卑职明白。”

    “哦,不要让何知府知道这事儿。”王象乾又刻意叮嘱一句。

    “好的,那卑职现在就去安排。”说着东方渐转身去了。

    “保定府知府不慎落马身亡,为什么张金河就害怕了?”东方渐离开后,朱八戒不解地问王象乾。

    “看吧,这就是读书少了的缘故。”王象乾摇头笑了笑,继而耐心地给朱八戒讲解分析了一通。

    完后,朱八戒问道:“依王大人的猜测,熊清或许是被人陷害,而不是不慎落马身亡对吗?”

    “即便是真的不慎落马身亡,这时候他们也会感到害怕。”

    “要不我也去杀两个让他们瞧瞧。”朱八戒摩拳擦掌地说道。

    王象乾摇头:“暂时不必,眼下咱只需稳坐钓鱼台就是了。随着局势的发展自然有人知道害怕,如果不知道,咱再出手捅一捅篓子。”

    “好吧,我没读过什么书,脑瓜儿确实不及王大人好使,反正需要杀人打架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就行。”

    “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岁吗?”王象乾忽然跳转一个话题。

    “确切的年纪真不知道,反正感觉有记忆的时候就在流浪。”

    “那你流浪了几年?”

    “好像有十年。”

    “你声音什么时候变粗的?”

    “刚遇到师祖的前夕。”

    “哦,那我猜想你大概有十四岁这个样子,其实也可以找女人了哈。”王象乾又开始调侃起来。

    “嘿嘿!”朱八戒两声傻笑。

    “晚上有没有想过?”

    “有时候想。”

    “宫里的女子那么多,待你完成任务后回京,让你师祖赐你一个丫头。”

    “可以吗?”朱八戒垂涎三尺的样儿。

    “当然可以。”

    “王大人要是有女儿就好,把你女儿嫁给我,我叫你岳父。”

    “臭小子想得倒是美!”王象乾没好气地道,“我女儿怎会嫁给你?我爷爷是大理寺少卿,我爹爹是湖广巡抚,我是兵部侍郎,我女儿不嫁给尚书,至少也得嫁给侍郎的儿子吧。”

    “尚书、侍郎的儿子不都有三妻四妾吗?肯定不及我珍惜疼爱你女儿。我将来只娶一个老婆就够了。”朱八戒眨巴着眼睛,注视着王象乾又问一遍,“王大人到底有没有女儿嘛?瞧你的年纪,生个女儿差不多与我一般大。”

    王象乾哭笑不得地道:“你这臭小子咋就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呢?”

    “王大人是嫌弃我配不上你女儿吗?”

    “……”王象乾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抛过去一个眼神,好像在说: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御前侍卫也可以了吧,我又有那么牛的师祖,还承诺爱你女儿一辈子,此生只娶她一个,多好。”

    “闭嘴。”王象乾白了一眼,“知道没有共同语言的滋味吗?”

    “我知道我笨了一点,也没读过多少书,可我很快乐。师父曾说,人这辈子理想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没有快乐,倘若不快乐,要理想何用?所以你女儿嫁给我,我保证给她快乐。”

    “……”王象乾起身去了,都后悔与你这臭小子聊得那么欢。

    “喂喂喂……”朱八戒忙起身追赶,“王大人别走,商量一下嘛,等我完成任务回京请求师祖赐婚哈。”

    “你敢!”王象乾猛地一回头,一副要跳起来杀人的眼神。

    朱八戒立马站住,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心想,这有什么不敢的?请求师祖赐婚,谁的身上都不会掉一块肉,最多师祖不答应呗。

    ……

    注①:舵主“王唯一2852”一句话,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第1083章 夜已深 鱼上钩(求订求票!)

    当晚二更时分,张金河在东方渐的引领下,偷偷来到千户所。

    王象乾与朱八戒在房等待。

    “卑职拜见钦差大人。”张金河一来便客气地冲王象乾躬身行礼。

    “不必客气,请坐。”王象乾抬手示意东方渐给张金河看座。

    “谢大人!”张金河谨慎地坐下。

    “你也坐吧。”王象乾接着又冲东方渐抬手,“四个人好好聊聊。”

    “王大人,我……”东方渐本能地想离开,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坐在这里。

    “没事儿,坐下吧。”但王象乾有自己的考虑,他觉得留下东方渐,至少可以让张金河不敢胡说八道。毕竟他不太了解张金河,但东方渐了解。

    东方渐只得坐下。

    张金河显得更加局促了。

    王象乾自然看在眼里,抚慰道:“张通判,放轻松一点,今晚来咱又不是审判你,只不过坐一起聊聊。”

    “是是是……”张金河连连点头。

    “这封密信是你写的吧?”王象乾扬起手中的那封信。

    “是。”

    “信上说有重要的事儿与我说,不知什么事儿?”王象乾的态度一直温和,便如同拉家常一样。

    张金河小心翼翼地回道:“大人,何知府正在密谋杀你。”

    “他敢?”朱八戒立即双眼一瞪,“我特么还想杀他呢。”

    “对呀,何知府胆儿也太大了吧?”东方渐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倒是王象乾不动声色坐在那里,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儿。

    “大人,这是真的。”张金河信誓旦旦地道,“之前我与何知府商议来着,让他来给钦差大人赔礼道歉,可他非但不能接受,还说要谋杀钦差大人。”

    “是吗?”王象乾突然脸色一沉。

    朱八戒配合地将手中的龙泉剑向上抬了抬,并握紧两分。

    张金河道:“请钦差大人明鉴,卑职绝不敢在你面前胡说。”

    “我听说你与何知府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今日为何背叛他?”

    “何知府不识时务目光短浅,非要鸡蛋碰石头,倘若卑职再与他一道不分青红皂白,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等会儿,”王象乾敏锐地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之前不分青红皂白?”

    “是有点。”

    “比如呢?”

    “比如对钦差大人有点敷衍糊弄,带着钦差大人吃喝玩乐却不卖力查案;当钦差大人与何知府对峙冷战后,我们又没有给钦差大人赔礼道歉;还有我们也低估了皇上对这宗案子的重视程度,以为查不出来就会不了了之。”

    “就这些吗?”

    “嗯。”张金河点点头。

    “我听出来了,其实也早知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想查案呗?这正是何知府`无为而治`思想的表现。皇上派我来是查案,所以我只关心你们对案子到底有没有眉目?或者说你们到底有没有线索却故意知情不报?”

    “这个真没有,我们想都不敢想。说实话,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想要认真去查这件案子,很明显这件案子不简单,我们根本不敢查,也没信心。”

    “那你今晚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通知我们,何知府要谋害我吗?”

    “嗯。”张金河确定地点头,“我一直就不赞成,可何知府不听。”

    “可这件事我并不需要你提醒我。”王象乾不紧不慢地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天躲在卫所里不出去吗?就是因为那天看出了何知府眼里的杀气。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向我示好,这个不够。”

    “……”张金河沉默。

    “岳父大,哦,王大人的意思是,你还必须有其它的表示。”朱八戒自以为很聪明地提醒道。

    被王象乾狠狠瞪了一眼,倒不是因为朱八戒插话,而是痛恨这个臭小子居然一直惦记着他女儿。

    已经说得清楚明白,臭小子配不上他女儿,就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说出来了,可臭小子越是惦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臭小子看似懵懵懂懂,却似乎明白俘获女孩子芳心的一个办法:死缠烂打。

    而死缠烂打的含义是:第一坚持,第二不要脸,第三坚持不要脸。臭小子太有“死缠乱打”的潜质了。

    所以想起来就有点怕。

    他越怕,臭小子越乐此不疲。与女儿从未谋面,岳父动不动就叫上了。

    你说他娘的气不气人!

    太不要脸了。

    只听张金河嗫嚅着说道:“钦差大人有何差遣,请尽管吩咐便是。”

    “我也已经看出来了,要想查案,必须先刷新归德府的吏治,否则案子永远无法进展。”王象乾说道。

    “那不知钦差大人想要如何刷新归德府的吏治呢?”张金河问。

    “任何一个地方,看它吏治清明还是腐败,只需查它税关便可。”

    “钦差大人想要查税关账目?”

    “归德府有头有脸的人,无论权势大户还是富商巨贾,与你们都像盟友一般亲近,这中间不知有多少黑幕交易。”

    “就是,”朱八戒又插道,认定了王象乾这个岳父似的,处处想帮衬着他,“看你们何知府,就知道与归德府有头有脸的人吃喝玩乐,黑幕交易还能少?”

    张金河又一次沉默不敢言声。

    其实这个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王象乾接着说道:“既然张通判成心想帮助我们,那我也实话告诉你吧,住在卫所,一来是看出何知府的杀气,不愿出去节外生枝;二来是为了等人,我已经八百里加急给皇上写了一封信,请求查案之前先查归德府税关。”

    “那不知钦差大人对卑职有何差遣?”

    “说了嘛,我要查账。”

    “账目在税关里摆着,钦差大人奉旨前来查案,只要您说一句话,税关衙门绝不敢隐藏账目不给你看。”

    王象乾摇了摇头:“你这又是在与我打哈哈呢,谁不知道税关里的账目是用来应付朝廷的?我想得到归德府有头有脸人家的私家账目。”

    “这……”张金河一愣,为难地道,“卑职倒是想帮钦差大人,可这些账目不归衙门管,都在各个有头有脸人家的家里藏着,卑职如何弄到手?”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还要看你是否真心想帮我。”王象乾优哉游哉地道,“只要有心,办法总比问题多。”

    “……”张金河一副死了娘似的神情。

    “哎,算了吧,”王象乾一摆手,“想必你也不干净,一查起来,肯定一屁股屎的人,我还是另找高明吧。夜已深,张通判该回去了。”

    张金河坐着一动不动,一副死了娘似的表情。

    “张通判,钦差大人既然给你一个机会,这时候你还犹豫什么呢?”东方渐忍不住劝道。

    “就是,”朱八戒又附和,“王大人可轻易不会给人机会,我想叫他一声岳父都不答应呢。”

    王象乾又是一个犀利的眼神过去。

    朱八戒扮了一个鬼脸。

    张金河哭丧着脸道:“东方百户,不是我不答应,是这事儿真的难办啊!”

    “在归德府,谁不知道张通判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东方渐笑道,“只要张通判想出手,必定马到成功。”

    “时候已经很晚了,张通判不要犹豫不决浪费时间,请回吧。”

    王象乾又是一摆手,同时还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好,卑职答应钦差大人便是。”张金河也忙站起来,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就对了嘛。”王象乾付之一笑,又重新坐下。

    “不过,不过……”张金河仍站着,支支吾吾。

    “不过什么?”

    “钦差大人能否饶过卑职?”

    “饶你?什么意思?你真的不干净?”

    “跟在何知府后头,他吃肉,卑职也有汤喝,这个在所难免。”

    “好,还算你坦诚,不过此事我可做不了主,得看你不干净到什么程度。但我可以答应你,念在你主动坦诚且积极配合的份儿上,届时会知会河南按察使对你从轻发落。”

    “多谢钦差大人!”可张金河磨磨蹭蹭依然没有走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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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谢!

第1084章 大智若愚(求订求票!)

    “怎么?还有问题?”王象乾问。

    张金河望着王象乾,弱弱地道:“这次卑职冒着巨大的风险而来,钦差大人可千万不要失败啊。”

    还没等王象乾搭话,只听朱八戒抢道:“你这乌鸦嘴,怎会失败呢?我还要回京做御前侍卫呢。”

    王象乾不紧不慢地回道:“我能不能成功,得看你们这些人配合如何。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团队合作之战,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极为有限。”

    “明白。”张金河点头,“有消息卑职会随时与钦差大人联系,告辞。”

    说着,张金河转身离去。

    待张金河离开后,朱八戒疑虑地问道:“王大人,张通判这人可靠吗?”

    “咱又不指望他,能帮得上忙固然是好,可帮不到咱也不损失什么。”

    王象乾如是般回道。毕竟于他而言,张金河只是个意外。

    “别小瞧张通判。”这时,东方渐插话说,“只要他真心帮钦差大人,就一定会有所收获,就怕他来探听虚实,并非诚心诚意帮钦差大人。”

    “探听虚实?他敢吗?”龙泉剑依然在朱八戒手中,此刻他说话的同时,又不自觉地握紧了两分。

    “我想他也不敢。”东方渐回道。

    “已经很晚了,早点歇息吧。”王象乾想一个人冷静地坐会儿。

    “岳父大人,晚安。”朱八戒忙应道。

    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

    “给我回来。”王象乾气得一拍桌子。

    朱八戒只得乖乖地退回来。

    “我警告你,以后不许这么叫我,不许惦记我的女儿,否则我立即写信给你师祖,让他换掉你。”

    “王大人何必生气?以后不那么叫便是了嘛。”朱八戒嬉皮笑脸。

    “哼,再敢胡言乱语,看我怎么收拾你!滚!”王象乾一甩手。

    “不让我说,那我想你女儿总该可以吧?”朱八戒一边跑一边嘀咕。

    “你……”王象乾气得又是一跺脚,带着几分无奈,“你这混小子!”

    看得东方渐忍俊不禁地说道:“八戒小兄弟还真是有趣哈。”

    “什么有趣?除了武功好,简直就是低能儿,人情世故啥都不懂,有时候像白痴一样。”王象乾没好气地道。

    东方渐尴尬地一笑,没敢应声,心想也算不上低能儿吧,更不是白痴,只是有些懵懂,但确实很可爱啊。

    甚至想着只可惜他没有女儿,不然他倒是可以考虑将女儿嫁给朱八戒。

    “不打扰大人歇息了,卑职告退。”

    见王象乾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东方渐也没继续往下聊,便追朱八戒去了。

    “八戒小兄弟。”

    “八戒小兄弟。”

    此时此刻已进入三更时分,所以东方渐的呼喊声比较低沉。

    但其实朱八戒也没跑远,只不过从后院跑到连接前院的花园里。他时刻谨记自己保护王象乾的职责。

    “很晚了,东方百户还不睡觉吗?”朱八戒坐在花园的亭椅上。

    “可否与八戒小兄弟说会儿话?”

    “东方百户想说什么呢?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只会这个。”朱八戒很有自知之明地晃动自己的拳头。

    “说说钦差大人的女儿如何?”

    “说得好像你认识王大人的女儿。”朱八戒虽然对王象乾的女儿很有兴趣,但对身在归德府的东方渐没抱多大希望。

    “我虽然不认识钦差大人的女儿,但可以教你怎样将他女儿追到手成为你的媳妇儿。”东方渐抓住朱八戒的“软肋”。

    “什么办法?”朱八戒迫不及待地问。

    “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什么条件?”

    “不管你敢不敢做,必须得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钦差大人。你可以做到吗?”东方渐忽然一本正经地道。

    “没问题。”朱八戒想了想回答。

    “来……”东方渐附在朱八戒耳边,声若蚊蝇地咕哝了两句。

    “……”听完,朱八戒脸色一变,而后直摇头,“东方百户,我做不到。”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我是说能做到不对人说,这个没问题,但我不能帮助你。”朱八戒认真地解释道,“因为我的任务只是保护王大人的安全,其它的事一概与我无关。”

    “如果当我求八戒小兄弟帮忙呢?”

    “那也必须先问王大人才行。”朱八戒更加认真,“出发前师祖曾交代我,一切必须得听王大人的,这也是圣旨,我又岂敢违抗?”

    “那你就不想娶王大人女儿为妻吗?”

    “当然想。”朱八戒脱口而出,继而喃喃地道,“可这好像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与你无关。

    让东方渐不由得一滞,准确地说是有几分懊恼,心里话也就是秘密对人家说出口了,却被拒之千里之外。

    他一直以为朱八戒懵懵懂懂的,所以还以为这家伙很好忽悠呢,尤其觉得抓住了朱八戒的“软肋”。

    可哪里想到,朱八戒将他心里话套出来了,结果却说做不到……好像反被这臭小子忽悠了似的,娘的。

    臭小子是大智若愚吗?

    朱八戒道:“东方百户,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拂袖而去。

    “喂喂,八戒小兄弟,咱再商量商量呗。”东方渐不甘心地喊道。

    然而,朱八戒恍若无闻,头也不回地离去。可他也没有立即回自己房间里睡觉,而是溜进王象乾的房间。

    “王大人。”朱八戒蹑手蹑脚踅进来,轻轻地喊了一声。

    “小朱来得正好。”王象乾忙道,“我还正想找你去呢。”

    “王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有。”王象乾一本正经地道,“先把龙泉剑给我,这是御赐之物,理应不能随便给你拿在手上。”

    “王大人,我也只是暂时保管,待完成任务后自然还给你。”

    “还是我来保管,不然被人看见,诋毁我蔑视皇权呢。”

    “哦。”本不是朱八戒之物,他便将龙泉剑依依不舍地交给王象乾。

    王象乾接过,忽然拔出龙泉剑,光影一闪。只听他朗声说道:“此乃御赐龙泉剑,见剑如见陛下!大胆朱八戒,你还不下跪?”

    搞得朱八戒有点莫名其妙,一时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大胆朱八戒,没听见吗?跪下!”

    “王大人到底要怎样?”

    朱八戒不得不跪下,但心想反正你是岳父大人,让跪就跪喽。

    “从今天起,不准惦记我女儿,不准叫我岳父,否则会扰乱我的思绪,阻碍我在归德府办案。依陛下旨意,但凡阻碍办案者,可先斩后奏,杀无赦!朱八戒,你听清楚没有?”

    原来是为了这个?

    朱八戒只得回道:“听清楚了。”

    但随即他又补充一句:“那我只好回去请求师祖赐婚了。”

    “你……”王象乾一咬牙。

    “王大人别生气,我有一个秘密要与你分享。”

    ……

第1085章 朱家有这个种吗?

    老驸马都尉许从诚回到家里,坐立不安进而大发雷霆。

    “我问你们,老实回答,我是不是大闲人一个?”

    他劈头盖脸就这样问府上的仆役。

    把府上的仆役问懵逼了。

    “老爷今天是怎么了?遇到不开心的事儿吗?”

    “今天不是大经筵的好日子吗?吃得不开心?”

    “老爷为什么这样问?”

    “……”

    许从诚恼怒地道:“我就问你们,我是不是大闲人一个?”

    “老爷,那得看跟谁比,跟咱这些下人比,老爷当然清闲,不然怎么叫老爷呢?本该清闲嘛。可如果与武清侯他们比,老爷可不是大闲人。”

    见老爷生气,府上的管家也不敢多问,只好先这样回答应付着。

    “今天经筵上,侄儿竟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儿,数落我是大闲人一个,还要剥夺我的俸禄与各项补给,你们说气不气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话一出,府上的仆役都面面相觑,吓得不敢接话。

    “数落我一年就春秋两次郊禋,其它时间都游手好闲,让写一份自陈,扪心自问是不是大闲人一个?将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府上的仆役都早已经听到风声皇上要对皇亲国戚开刀了,所以这会儿听到驸马都尉抱怨倒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该怎样与老爷对话。

    自家老爷是不是大闲人一个,他们还不心知肚明吗?

    当然,是啊!

    “写自陈,反省,问心自问。这不是明摆着拿刀捅我们吗?”

    许从诚越说越生气。

    “老爷,可这是圣旨,皇帝爷让写,老爷不能不写吧?”

    “依小的看,老爷还是先别急,要不去找武清侯,看他怎么写?”

    府上的管家如是般建议道,立马儿得到其他人的纷纷附和。

    “对对对,老爷就该这样。武清侯比老爷还闲,看他怎么写。”

    许从诚一想也是,他的地位不及武清侯,人家是第一皇亲国戚,看武清侯这个抠门儿的怎么写。

    每次遇到这种事儿,不都以李伟马首是瞻吗?

    因而当即带着管家,马不停蹄地赶往李伟府上。

    果不其然,李伟也是怒火中烧。

    这两个现世宝在一起,心中又有怒火,那可不得了。

    “外孙这是铁了心割我们肉放我们血啊!收子粒田,还要收俸禄。”

    “就是嘛,说得难听点,侄儿这行为与强盗头子有什么分别?”

    “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要不武清侯再吓唬吓唬他。”

    “怎么吓唬?”

    “上吊自杀呀,每次不都有显著的效果吗?”许从诚又是老一套。

    “就怕不灵啊!外孙这次铁了心。”李伟忧心忡忡地道。

    “怎么不灵?你是他外公。即便皇上不听,不是还有太后吗?”

    “可事不过三呀,凤儿警告过的。”李伟叹气,“再说一大把年纪了,最近感觉身体每况愈下,折腾不起啊,要不老驸马也表演一次吧?”

    “我?我哪儿行?”许从诚连连摆手拒绝道,“我不过是他姑父,远不如你这外公啊。别说我故意上吊自杀,就是真的死了,没准儿他还偷着乐,骂我这老不死的呢。这事儿还得武清侯出马,你才是第一皇亲国戚呀!”

    “不行不行,真的老了,再演一次不死也得折腾半死。”

    “难道你就认为自己是个大闲人,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俸禄与各项补给全都被收回去吗?”

    “我身体什么状况,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了,我虽然很生气,可真的感觉自己时日所剩不多了。”

    “那武清侯的意思是放弃,任凭自己成为砧板上的肉吗?”

    “我实在是折腾不起喽!”李伟反反复复还是这个理由。

    “武清侯是不是私下又得到太后的好处了?”许从诚道。

    因为上次宛平县试点改革听说就是这样,让李伟不再闹腾。

    “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李伟信誓旦旦地举掌向天要立誓。

    许从诚看着也不似有假,心里却纳闷儿,为什么李伟忽然变温和了呢?俨然不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个李伟呀,难道真是因为感觉自己不久于人世?

    看着李伟……确实老了。

    “算了算了,既然武清侯不闹,那我闹一次。”许从诚终于鼓起勇气。

    “好,我积极配合。”

    继而,李伟又感叹道:“我是真的不中用了,不服老不行啊!”

    ……

    ……

    朱翊镠回坤宁宫就寝。

    刚一走到李之怿身边,便见李之怿抬手,认真地道:“离我远一点。”

    朱翊镠一愣:“怎么了?”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朱翊镠点头答应也不多问,毕竟是孕妇嘛。孕妇由于焦躁,会有各种奇怪的想法,他尽力配合便是。

    朱翊镠走到另一边,望着李之怿笑问:“这个距离行吗?”

    “太近了。”李之怿一撇嘴。

    “那我该去哪儿?”

    “我不管,不过,也别离我太远。”

    “哦,要不今晚改宿翊坤宫?”朱翊镠依然微笑着问。

    “太远了。”李之怿又是一撇嘴,看得出来不是因为醋意。

    “那,回乾清宫行不?”朱翊镠又道。

    “好。”李之怿这才终于点头。

    没辙,朱翊镠只好让迎丝、迎竹两位姑娘好好照顾李之怿,有什么事儿去乾清宫找他,然后去了乾清宫。

    “万岁爷怎么又回来了?”乾清宫掌作周佐瞧见,诧异地问道。

    “皇后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只好出来了。”朱翊镠如实回道。

    “哦,奴婢还担心万岁爷与皇后娘娘闹不愉快了呢。”

    “她快要当妈了,朕快要当爹了,这时候可不得处处遂她心意?”

    “万岁爷不仅是个好皇帝,还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给朕沏壶茶,朕看会儿书。”

    “好嘞!”周佐立马儿应声,进而又弱弱地道,“万岁爷要是觉得闷,奴婢可以陪万岁爷玩会儿麻将。”

    “算了,影响不好。”

    “哦。”周佐沏茶去了,心里还在嘀咕万岁爷登基即位后全然变了一个人。麻将不还是万岁爷发明的吗?现在望都不望一眼,搞得他都馋死了。

    周佐刚将沏好的茶端上来,便见坤宁宫侍女来了,禀报说:“皇后娘娘请万岁爷回坤宁宫。”

    周佐心里头不禁叹息,皇后娘娘可真想一出是一出啊!

    朱翊镠二话不说,又只好放下手中刚读了不到两行的《贞观政要》,匆匆赶往坤宁宫。

    李之怿还是刚才的姿势,坐着好像没有挪动过。

    “我来了。”朱翊镠过去问道,“刚才想什么呢?”

    “我怎么感觉肚子里面不止一个胎儿的心跳声。”

    李之怿摸着自己肚子,一本正经地望着朱翊镠。

    “说什么?”朱翊镠还以为听错了。

    “我仿佛感觉到不止一个胎儿的心跳声,而且心跳的位置也不一样,频率好像也不一样,有时候还能感觉到持续的不同方向的胎动。”

    “真的吗?”

    “嗯。”李之怿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听听。”朱翊镠趴在李之怿肚子上静心聆听,可什么也听不到。

    或许是真听不到,但也担心李之怿会不会因为焦虑而产生的臆想?

    正想问来着,又听李之怿惊喜地叫道:“你摸摸,快,摸摸,他们在动,不同位置不同方向的胎动。万一真是双胞胎,我该怎么办呀?”

    “当然该高兴啊!别人一胎一个,你一胎两个,多厉害!”

    “可万一真的生下两个孩子,怎么抚养?”李之怿一脸的焦虑。

    “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朱翊镠抚慰道,“他们爹是皇帝,他们娘是皇后,还怕抚养不好他们吗?”

    “万一双凤胎怎么办?”

    “无论是双凤胎,还是双龙胎,又或是龙凤胎,都高兴,都值得庆贺,届时朕都要普天同庆。迎丝,迎竹。”

    “奴婢在。”

    “你们明天派人去太医院请李时珍进宫,给皇后看看。”

    “奴婢遵旨。”

    “要真是双胞胎就太美了!”朱翊镠感叹。朱家有这个种吗?

    ……

第1086章 两个现世宝没了……

    “万岁爷,老驸马都尉许从诚昨晚上吊自杀身亡。”

    一大清早,朱翊镠才刚起床,还没有洗漱,便见冯保色急匆匆地来到了坤宁宫禀道。

    “他不是演戏吧?”

    这是朱翊镠第一感觉。

    因为许从诚可不止一次联合李伟干这种事儿。

    “万岁爷,不是,是真的死了。奴婢昨晚就收到消息,可没敢打扰万岁爷休息,今儿个一早才来禀报。”

    冯保十分确定地回道。

    “就因为昨天经筵上责问他是本朝大闲人一个,然后说要剥夺他的俸禄与各项补给吗?”朱翊镠问。

    “想必是吧。”

    “整天就知道给朕添乱。”朱翊镠气得猛地一拍桌案。

    “可不是吗?”冯保腻味地道,“如此一来,万岁爷或许就有点被动了。”

    “你以为他死了,朕就会心慈手软以致于各项改革不再进行了吗?”

    “也是,如果这样看,那老驸马都尉倒死得是时候。”冯保转而诡谲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犀利与漠然。

    朱翊镠不由得一紧,直白地问:“驸马都尉的死与伴伴无关吧?”

    “当然无关。”冯保立马辩白道,“万岁爷,奴婢可没有这个胆儿哦,怎么说许从诚也是老驸马都尉呀!”

    朱翊镠点点头,自他当皇帝后,冯保确实老实谨慎多了。敢让张大寿去谋杀熊清,并不代表敢对许从诚下手。

    这是京城,他的眼皮子底下。况且因为熊清的死,还特意警告过冯保。

    难道许从诚真的赌气上吊自杀了?

    朱翊镠正自琢磨着,见陈炬也急匆匆地赶来了,急促地禀道:“万岁爷,驸马都尉昨晚自尽身亡。”

    “朕已经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东厂的人汇报说,昨儿个经筵过后,驸马都尉去了武清侯家里一趟,估计两人商量了一番,驸马都尉回到自己家中,决定上演一场上吊自杀的戏,结果一失足,真的吊死了。”

    冯保忙问:“你的意思说本来是要演戏,结果一失足真的死了?”

    “嗯,是这样。”陈炬点头回道,“不过人都已经死了,到底是不是演戏,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更无法证明他到底是演戏,还是不小心一失足真死了。”

    “反正人已经死了呗?”朱翊镠问。

    “是的,万岁爷,这一点奴婢可以确定。”陈炬如是般回道。

    朱翊镠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倘若事实真是这样,那是不是应了`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那句话?”

    “可不?死了倒让人省心!”冯保毫无怜悯之心地挤兑道,“从张先生改革到万岁爷改革,这十多年期间,但凡触碰到他一点利益,他就要跳出来,不是闹事儿腻味人,就是叽叽歪歪抨击新政。看吧,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将他收了。”

    “关注一下外头的舆情,朕去一趟慈宁宫。”朱翊镠简单洗漱完毕,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便匆匆去了。

    他觉得事儿倒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昨天刚责问两句当晚就死了……还得去向李太后解释两句比较好。

    正如冯保所说,腻味人啊。

    李太后尚未收到消息,见儿子一早来,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儿发生。

    一问,原来是许从诚死了。

    而且,死因让人哭笑不得。但更多的还是让李太后感到愤恨。

    只是生得太亲没办法,对许从诚的感觉便如同对她亲爹一样,都是只向朝廷索取而从不想着回报的那种人。

    所以那两个才走得很近嘛。

    “镠儿不必担心。”李太后叹息两声后安慰道:“也不是娘狠心,老驸马死了就死了吧,这事儿怨不得别人。朝廷上下谁不知道他就是大闲人一个,问他两句就受不了要上吊自杀吗?”

    “娘,孩儿终究是晚辈。”朱翊镠嘴上回道,心想他才不担心呢,许从诚自己非要作死,难道还算他头上?

    “嗯,死者为大,安抚一下便是,至于改革,该怎么来还得怎么来。”

    “多谢娘的理解!”

    朱翊镠由衷地说道。恨不得上去抱住李太后亲她几口,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欢喜与感激之情。

    “拉弓没有回头箭,不然怎么办?”李太后道,“总不能因为死了几个人,娘就要阻止你吧?这天下间不是还有黎民百姓的福祉吗?”

    世上只有妈妈好。

    这可真是亲娘啊!

    朱翊镠有心,有情也有义:“娘,孩儿还没用早膳呢。”

    李太后十分痛快地答应了:“那就在娘这边吃吧。”

    娘儿俩刚坐下来吃了两口,只见陈炬又急匆匆地跑来,禀道:

    “太后娘娘,万岁爷,不好了,武清侯刚没了。”

    “什么?”李太后一惊。

    “东厂传来确切可靠的消息,昨晚因为驸马都尉上吊自杀,武清侯连夜赶过去,哭得很伤心,当时便昏厥不醒,天还没亮便去了。”

    “消息是否可靠?”李太后问,与朱翊镠一样,她也知道自己爹是什么人。

    “回太后娘娘,确切可靠。”

    “……”李太后呆若木鸡。

    朱翊镠掐指一算,好像早死了几个月吧,历史上的李伟应该还有几个月的寿命,不过也差不多了。

    这么说让人腻味的两个现世宝相继去世了?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有心帮他一把。反正他不认为是坏事儿。

    ……

    朱翊镠与陈炬回到东暖阁,很快就收到了两家的讣告。

    讣告都是冯保接到的,确定李伟与许从诚已经去世。

    一个上吊自杀。

    一个悲伤过度致死。

    两个都是冯保讨厌的人。

    朱翊镠似乎也差不多,来到这个世界,对那两个没有一丝好感。

    若不是看他们两个年纪大是长辈,恐怕早就要对他们下手了。

    “伴伴,依照朝廷的礼仪,两个人的身后事,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奴婢明白。”

    冯保不像陈炬,即便在朱翊镠的面前,也敢表现出两分欣喜劲儿。

    朱翊镠也只当没看见,“既然人已经没了,爵位是不是也该废除?”

    “是的,万岁爷。”冯保神配合地道,“既然爵位废除,其它像田庄、京城的商铺等,也要一并收回。”

    “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伴伴吧。”

    朱翊镠本想交给陈炬,但又怕陈炬太老实。这时候老实人不一定好使。

    “奴婢遵旨!”冯保应声。

    “但朕可得郑重提醒你,第一,不要私吞,这是国家的财产。”

    “奴婢不敢。”

    “第二,这件事不急,先捋清楚,哪些一定得朝廷接收,哪些可以缓缓,不要激起两家人的愤怒。”

    “奴婢明白。”

    陈炬听了,在旁弱弱地提醒道:“万岁爷,这样做会不会被人议论,说万岁爷薄情寡义?”

    “怎么薄情寡义了?”冯保立马儿接道,“人死了,按照规矩,不就得废除爵位吗?又非世袭。”

    “伴伴,有没有规矩,在朕这里,都没有世袭的爵位。”

    “对,就该这样,只管一代。”冯保附和道,“不然,一个爵位,不仅让他本人吃一辈子,还要让子孙后代接着吃,不吃穷国家都不撒手了,这怎么行?万岁爷,奴婢这样理解没错吧?”

    “嗯。”朱翊镠欣慰地点点头,“朕记得伴伴之前好像也想要一个爵位呢。”

    “万岁爷,那是奴婢之前被名利蒙蔽双眼,现在给奴婢都不要。”冯保一本正经地道,“奴婢现在已经看透了,名利哪有多重要?看张先生,若非万岁爷,取得再大名利,不也是被踩到尘埃?”

    “伴伴你这是大彻大悟啊!”

    “如果万岁爷真这样认为,那奴婢也是跟随您耳濡目染长见识了,心胸变开阔了,这都是万岁爷的功劳。”

    “少来这一套。”

    “万岁爷,这是奴婢真心话。”

    “最近多事之秋啊,你们两个都盯紧点儿。”朱翊镠叮嘱道。

    “奴婢明白。”冯保与陈炬异口同声。

    “召申先生来朕这儿一趟。”

    ……

第1087章 谁也无法阻挡(求订求票支持!)

    “臣申时行参见陛下!”

    申时行接到口谕第一时间赶到东暖阁。他已经知道武清侯李伟与老驸马都尉许从诚双双离世的消息。

    “免礼。”

    朱翊镠抬手示意申时行就坐。

    此刻冯保还在,而陈炬已经离开。

    “申先生也已经接到了武清侯与老驸马都尉的讣告吧?”

    “回陛下,臣已知悉。”

    “他们的死因呢?”朱翊镠又问。

    “臣听说老驸马都尉是上吊自杀,武清侯哭老驸马都尉,悲伤过度昏厥不醒致死。”申时行平静地回道。

    “那老驸马都尉为何上吊自杀?”

    “这……”申时行支吾,想着难道不是因为经筵上的斥责质问吗?

    “伴伴,你告诉申先生。”

    “遵旨。”冯保忙道,“申先生,据东厂探得可靠确切的消息,老驸马都尉本想上演一出上吊自杀的戏,没想到一失足竟真的吊死了。这事儿老驸马都尉府上的管家可以作证。”

    “哦,原来如此。”在申时行看来,无论真假,这是最好的解释。

    “人死不能复生,可相继离世,申先生怎么看?”朱翊镠接着问。

    “臣担心对陛下的改革或许会有一定的影响,毕竟在外人看来,有可能认为是陛下的改革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心中怄着气,所以才要上吊自杀,至于失足一节,或许反而不被提及。”

    申时行由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谨小慎微地回道。

    朱翊镠接着说道:“朕也不是刻意推脱自己的责任,只想将事实真相公之于众。这是第一点。”

    “臣知道怎么做了。”

    “第二点朕想说的是,不会因为老驸马都尉与武清侯的死便放弃改革,让那些还在幻想中的皇亲国戚与王公勋贵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臣明白。”申时行点了点头。

    “第三点,关于爵位的世袭制,朕觉得是时候要废除了,申先生与几位阁老尽快议定出一套方案来。”

    “陛下,是废除全部爵位,还是只废除爵位的世袭制。”

    “暂时废除爵位的世袭制。”

    “臣知悉。”

    “就这三件事,申先生争取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朝廷上下知。”

    “好。”

    “眼下多事之秋,一件接着一件,不知申先生有何想法?不妨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朱翊镠道。

    “臣倒没什么想法,陛下所做的一切改革都是为了大明天下与百姓,前期或许有点举步维艰也实属正常,望陛下不要气馁。臣唯一担忧之处,改革的步伐是否过于激烈了一些?”

    “这个朕知道,可不激烈一点,只是挠痒痒似的,又如何奏效?”

    “也是,”申时行微微点头,谦虚地说道,“臣的目光不及陛下万分之一,只要陛下觉得没问题能成功就好。”

    “到底能不能成功,其实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啊!”朱翊镠感慨地道,“只希望你们都能与朕一道披荆斩棘,向着我们期望的、美好的方向奋斗。”

    “只要陛下不嫌弃,臣一定紧紧跟随陛下,竭尽臣之所能。”

    “好。”朱翊镠面含微笑朗声回道。因为他清楚不过,以申时行的性格,能够这样表态已经是极限了。

    就连一向瞧不起申时行的冯保,这回都没有报之以夷然不屑的眼神。他也知道申时行已经尽力了。

    ……

    由于驸马都尉许从诚与武清侯相继离世,舆论自然一时沸腾了。

    知道事实真相也好,不知道事实真相也罢,舆论无非有两个方向。

    一个方向是将矛头对准朱翊镠以及朱翊镠推行的改革——这是导火索。

    否则许从诚就不会上吊自杀,那么李伟也不会哭晕没有醒过来。

    至于许从诚“失足”一节,正如申时行所预测,已经不重要了。

    围绕这个方向,有少数胆儿肥的家伙将许从诚与李伟的死了归结为阻碍朱翊镠的改革,所以遭到暗杀。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少,毕竟许从诚与李伟可不是熊清。

    另一个舆论方向是,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还有一部分人更愿意将矛头对准许从诚与李伟的人品。

    两个大闲人,可谓臭气相投,平常无所事事,占据着巨大的财富,却天天哭穷,抠门得很。

    朝廷只要推行改革,一触碰他们的既得利益,那他们不搞事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两个不就是这种人吗?

    为了这事儿上吊自杀至于吗?

    别说不给他们发放俸禄与补给,即便没收他们所有的产业,他们这辈子也会过得舒舒服服滋润得很。

    这下好了,玩过火了吧?搭进去两条性命,怎么算都不值当。有再多的家产再多的钱,有什么用?人死了。

    如果细心观察,会发现这两个舆论方向所代表的人群截然不同。

    第一个舆论方向的人群以反对朱翊镠的改革为主,也就是那些豪强权势大户,利益受到或即将受到触犯的人。他们自然会站在许从诚与李伟一边,这或许就叫同仇敌忾吧!

    第二个舆论方向的人群自然是以支持朱翊镠的改革为主,这部分人要占据多数,官员与百姓都在其列。他们更愿意将许从诚与李伟的死归结为两个人糟糕的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但舆论终归舆论,最后还要回到现实中来——两个大佬相继离世,改革是否还要坚定不移地继续下去?

    当天邸报便将朱翊镠对申时行强调的三点内容明确地刊登出来——让一部分人顿时感觉心灰意冷。

    那一刻他们似乎才明白,原来许从诚与李伟白死了,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个的死换来什么改变。

    反而好像让朱翊镠的心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坚不可摧。

    为什么当天就要刊登邸报?不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吗?

    什么都阻挡不了改革。

    敢挡者,死。

    这也是朱翊镠与冯保为什么暗自高兴的主要原因。

    许从诚与李伟的死,或许能够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毕竟连他们两个大佬都死了,却仍然无法阻挡朱翊镠改革的步伐,试问还有谁敢跳出来叫嚣?

    ……

    尽管外面舆情汹汹,可对于朱翊镠而言,两个现世宝的相继离世,让他仿佛能够感觉得到耳边聒噪的声音一下子减弱了一大半。

    往后改革的途中,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要顺利得多。

    不必担心有人会跳出来,即便有人敢跳出来,他也不会因为需要顾忌李太后的感受而缩手缩脚。

    至此,纠缠朝廷二十余年的第一皇亲国戚李家终于谢幕了。

    李伟倒是还有个儿子,也就是朱翊镠的舅舅李太后的哥哥,叫作李高。但因为这人比他爹李伟还不靠谱,基本上没有发言权没有地位。

    但其实,李伟不是仗着李太后,封伯,又封爵,年事已高,又有几个人真把他当回事儿呢?

    张居正与冯保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回事儿,看见就躲。

    ……

第1088章 适当收揽人心还是有必要的

    不过,高兴也只能是暗自高兴。

    朱翊镠琢磨着,这时候是不是该学学刘皇叔收揽人心?

    尽管没有刘禅可摔,但表面功夫还是有必要做一做嘛。

    讨厌武清侯李伟与驸马都尉许从诚是一回事儿。但怎么说那两个现世宝已经死了,一个是自己外公,一个是自己嫡亲姑父,实在是太亲了。

    李太后也说了,死者为大嘛。

    加上那两个人的死……反正朱翊镠打死都不承认与他有半毛钱关系。

    可让别人怎么看呢?

    早知道经筵上就该祭出冯保,让冯保当众责问许从诚,这样他就可以看热闹与这件事儿摆脱关系了。

    当时确实这样想过,只是祭出冯保哪有他自己出面强?

    冯保威力有限,许从诚的脸皮又像万里长城一样厚,被冯保挤兑两句,于许从诚而言不痛不痒,当场与冯保翻脸都有可能,搞不好还会节外生枝,这个冤大头还是他自己来吧。

    好在许从诚与李伟都不招人待见。

    越是不招人待见,这时候若是越表现出对他们悲伤怜悯的一面,比如前去祭奠再送一副挽联挽幛啥的,应该能收到不错的效果吧。

    嗯,就这么干。

    都已经坐到皇帝的位子上了,还吝啬两滴眼泪和那几两碎银吗?

    一念及此。

    朱翊镠大喝一声:“来人。”

    “万岁爷,奴婢在呢。”外头的值守太监立马儿应声而入。

    “宣礼部尚书即刻觐见。”

    “奴婢遵旨。”

    很快,礼部尚书徐学谟到了。

    徐学谟如今是朝廷元老级别,与宋纁年纪一般大,六十多了,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大作为,但也没有过失。

    其实他担任礼部尚书也没几年。

    徐学谟的上一任是潘晟,也就是张居正想推荐首辅的那位;而潘晟上一任是马自强,万历六年才退的。

    徐学谟担任礼部尚书不到四年。

    看起来也比宋纁那老头儿年轻,只是声音不及宋纁洪亮。

    “臣徐学谟参见陛下!”

    “免礼。”朱翊镠抬手赐座,开门见山地道,“朕的姑父、外公相继去世,朕想亲自去祭拜,望徐老安排一下。”

    “臣遵旨。”徐学谟点头,继而问道,“不知陛下想以什么身份去祭拜呢?”

    “有区别吗?”

    “身份不同礼仪自然不同。”

    “那徐老以为朕什么身份更合适?”

    “倘若陛下更顾念亲情,就以亲属的身份;倘若陛下更在意树立权威,那以皇帝的身份也未尝不可,毕竟武清侯与驸马都尉两个都是国戚。”

    “那,朕如果两样都在意呢?”

    “……”徐学谟稍一犹豫,“陛下,依臣之见,这时候表现出亲情的一面似乎更显人情,而彰显威权会给人压力。”

    “好,那就以亲属礼去祭奠。”

    “臣遵旨。”

    “徐老,如果以亲属礼,届时不用下跪啥的吧?”朱翊镠问。以他的观念,外孙或侄儿祭奠不得下跪吗?

    徐学谟回道:“陛下乃一国之主,不必跪拜,去了就好。”

    “哦。”朱翊镠点点头。那就好,若跪拜那两个腻味人又毫无感情的家伙……的确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臣还得提醒陛下。”

    “说。”

    “礼仪方面由臣率礼部负责,陛下大可放心。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安全方面陛下万不可忽视。”

    “这个朕知道。”朱翊镠一摆手,“徐老速速安排去吧。”

    “臣遵旨。”徐学谟站起来。

    “哦,”朱翊镠接着又道,“以朝廷的礼厚葬他们,该给的尽量给。”

    “臣明白。”徐学谟这才离去。

    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不在,朱翊镠只好准备动用神机营的人马,以及五城兵马司的衙役维持秩序。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但这事儿还是得交给冯保去办。

    朱翊镠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大佬对冯保抱有很大成见,其实冯保是一个很会来事儿的人嘛,就是贪了一点。

    可这也不是什么无药可医的病。

    在他持之以恒地努力调教下,冯保不是已经大彻大悟了吗?

    ……

    冯保接到这个消息时,起初并不赞同,“万岁爷又要出宫吗?”

    “伴伴,出于礼仪嘛。”

    “可以在宫里摆设象征性地祭拜。”冯保如是般建议道。

    “云祭拜吗?”朱翊镠道。不得不说,古代人确实早就学会了这一招。

    想当初张居正父亲去世时被夺情,张居正就在北京的家里设置灵堂祭拜。

    后来张居正去世的消息传到北京,冯保也如法炮制地来了这一手。

    这一点,朱翊镠还真是赞成让后人学习学习,清明节大老远的奔波回去烧几张纸磕几个头干嘛?侍生不侍死,活着的时候好好孝敬比什么都强。

    好在李伟与许从诚都不远,一个在通州漷县,一个在大兴,因而朱翊镠还是倾向于亲自去。

    冯保自然听不懂什么叫“云祭”,朱翊镠也没解释,只是说道:“朕还是亲自去吧,这样能更好地收揽人心。”

    提到“收揽人心”,冯保才恍然顿悟般点头答应了,届时无非像上次去宛平县那样,再折腾两次嘛。

    只要出动的人马足够多,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毕竟都在顺天府境。一个在下辖散州,一个在下辖县。

    冯保缜密地做了安排。

    其实他也只负责通知安排。

    具体工作还得兵部、五军都督府以及顺天府衙去做。

    徐学谟将祭拜的日子定在头七。虽然先后祭拜两人,但驸马都尉许从诚与武清侯李伟的规格不一样。

    重点是武清侯李伟。

    但前一天得先去大兴祭拜许从诚。

    头七当天。

    朱翊镠像当日去宛平县做安抚退伍军人的工作那样,除了有威武的侍卫随行之外,一路上还有负责巡视警跸的众多官兵。

    轿子所到之处,道路一片肃清。只要身边的人像冯保、陈炬、徐学谟之类的不闹幺蛾子,安全肯定没问题。朱翊镠相信他们。

    虽然徐学谟提议说以亲属礼前往祭奠,可出行还得以皇帝的身份。

    按照京城的吊仪,每一个前往祭奠的人,都会送去一道挽幛。

    朱翊镠没管,自有礼部负责。

    当天前去吊丧的人本来也不多,得知朱翊镠要去,许多官员络绎不绝拼了命地往许从诚家里赶。

    朱翊镠本心只是走走形式以收揽人心,没想到引去那么多官员。搞得灵堂都放不下挽幛,只好摆在院子里,后来院子里也摆不下,只好摆在大门外,最后整条胡同都摆不下。

    嘉善公主死得早,嘉靖四十三年便去世了,加上许从诚又不招人待见,尽管背着驸马都尉的名头。可他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死前没几个人喜欢他,死后却来这么多人祭拜,竟享受如此殊荣。

    尽管一早看起来这里还是乱哄哄的一片,可在朱翊镠到达的前夕,现场已被全部清理了一遍。

    本来哭丧的家属以及专门被请来的哭婆子哭得尤为卖力,之前只要有人来祭奠,他们就撕肝裂胆地嗷嗷大哭,好像许从诚受到多大冤枉似的。

    加上吹鼓手也是各尽其责,吹吹打打弄得有模有样颇有气势,特别是那两只唢呐,时而呜咽时而凄厉,仿佛整个大兴县都被他们吹得不得安宁。

    待朱翊镠一到,聒噪的声音立即停止下来,全场一片肃静。

    这是应顺天府知府的要求,不然搞得好像人死要朱翊镠负责似的。

    在一片极度的安宁中,朱翊镠带着大部队进去祭奠。

    ……

第1089章 坏表叔(求订求票!)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对许从诚谈不上半分感情,却要兴师动众地前来祭奠,还准备留下几滴悲伤的泪水,也不知道行不行。

    别像与国民偶像华哥对戏、饰演“小凤仙”的那个,怎么哭也哭不出来,到时候就尴尬了,这世界可没眼药水辅助。

    灵堂前摆满了挽联挽幛。

    礼部制作送来署名朱翊镠的那副自然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上头也没写什么感人的联句,估计礼部昧着良心也写不出来。

    许从诚大闲人一个,一年只干两天活儿,难不成要写什么“流芳百世”、“照耀千古”之类的话?

    即便写出来,谁又特么相信?

    “姑父一路走好”——挽联上只写这六个字,然后是署名“侄儿朱翊镠”。

    虽然礼部没有请示,但朱翊镠觉得挺合他的心意,简单明了,不夸张,不违心,真心希望人家一路走好嘛。

    朱翊镠走到灵堂前,后头跟着一大波人,冯保、陈炬、徐学谟都在。

    灵堂两边跪着许从诚的家属。

    朱翊镠当然没有下跪,只是看似虔诚地鞠了一躬,然后从嘴里吐出来一句与挽联上一模一样的话:

    “姑父一路走好!”

    对天发誓,他可不是成心的,也不是他没读过多少书,是真找不到其它还有什么更好的话来形容。

    说完这六个字,他酝酿大半天,才终于挤出两滴泪水,感觉演技比那个“小凤仙”还是要强那么一丢丢。

    “徐老。”简单祭奠完朱翊镠叫了一声站在自己身后的徐学谟。

    “臣在。”

    “吉壤已经选好了吧?”

    “回陛下,礼部早已经勘定好。”

    “哦,一定要依朝廷礼仪厚葬朕的姑父。”这句话朱翊镠说得很重。相信灵堂前所有人都听得见。

    “臣知悉,礼部已做好安排。”徐学谟回答的声音也很大。

    简单对话完,再接下来朱翊镠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来了这么一大帮人,也不知道吓没吓着许从诚的家属,反正他们跪着一句话没说头也不抬。

    当然,此时此刻也不排除跪着的人憎恨他这个皇帝。

    朱翊镠倒不在乎。他只在乎他在乎或在乎他的人。

    “坏表叔。”

    忽然,跪着的一群家属中,有一名六七岁的孩童对着朱翊镠责斥一句。

    并恨恨地瞪着朱翊镠。

    现场的气氛当即冰冻到了极点。

    就在所有目光聚焦在那个小男孩儿身上时,只见旁边一名戴孝的妇女,猛地一抬手,给了小男孩儿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小男孩儿脸上顿时起了五道血红的指印。

    但小男孩儿没哭,仍死死地盯着朱翊镠不眨眼。

    “陛下,请恕我儿无知。”刚才扇小男孩儿一巴掌的妇女,肯定是小男孩儿的娘亲,当即连连磕头求饶。

    其他跪着的人跟着也不断磕头,虽然基本上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一个个吓得半死。

    “放肆!”

    见小男孩儿依然盯着朱翊镠,冯保恼怒地呵斥道。

    朱翊镠抬了抬手,示意冯保不要激动,想着叫他表叔,那小男孩儿不就是许从诚的孙子辈吗?

    瞧小家伙一副好斗的样,莫非就是历史上“阉党五彪”之一的许显纯?

    “小孩儿,你是与朕说话吗?”

    “是。”小男孩儿面不改色地答道。

    旁边刚才扇小男孩儿耳光的妇女又是猛扯小男孩儿的衣角:“闭嘴。”

    “让他说吧。”朱翊镠道,继而又问小男孩儿,“你刚才叫朕叫表叔?”

    “陛下是皇帝爷,叫我爷爷姑父,我当然叫您表叔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显纯。”

    “哦。”果然是这个家伙,朱翊镠盯着问,“你就是许显纯?”

    “对。”

    “今年几岁了?”

    “六岁半。”

    “为什么骂朕坏?”

    “爷爷死了,以后再也没人给我买吃的。”许显纯理直气壮地回道。

    “你知道朕是皇帝吗?”

    “知道。”

    “那你知道骂皇帝的后果吗?”

    “……”许显纯摇头,随即又说,“最多陛下也骂我一顿便是了。”

    “你平常很喜欢与孩子打架对吧?”朱翊镠也不生气,继续问道。

    “对,学堂的孩子都打不过我,见到我没有一个不害怕的。”许显纯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之情。

    历史上杨涟就是死于这家伙之手。

    此时杨涟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所以你也不怕朕对吗?”

    “也怕,可爷爷死了,以后没人给我买吃的。”许显纯还是那个理由。

    “你爷爷死了,与朕何干?”朱翊镠思绪飞驰,本心不打算这样问。

    因为问孩子这个问题,孩子童言无忌,极有可能换来对他不利的答复。

    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样的结果也好,那对许家就更容易开刀了。触犯皇上,许家人不得求情?

    “都说陛下在经筵上责斥爷爷,所以爷爷生气,才要上吊自杀。”许显纯歪着脖子脆声脆气地说道。

    吓得跪着的其他人连连磕头求饶。

    “大胆!”

    冯保又是一声呵斥,也不等朱翊镠抬手阻止,径自喝道:

    “你这无知的孩童,万岁爷在经筵上不过说出大实情而已,你爷爷一年只干两天活儿,难道不是大闲人一个吗?你只知道你爷爷要上吊自杀,可你知道你爷爷压根就不想死,只想演一出戏,无奈天公不作美,让他一失足,结果真的吊死了,你知道吗?”

    全场鸦雀无声。

    跪着的许家人,除许显纯,其他全部头伏于地,几近趴在地上。

    “伴伴,”朱翊镠平静地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不到七岁呢,懂什么?与他发什么脾气?别吓着他了。”

    “万岁爷,子之过,父母罪,谁知道是不是他父母教的?”冯保目光无比犀利地扫了一圈儿跪着的人。

    “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

    还是刚那妇女连连磕头求饶,一边磕头一边说:“夫君过世得早,孩子缺乏父教,所以自小方头不劣,喜欢打架斗殴,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忤逆陛下,恳请陛下开恩从轻发落。”

    “朕没说惩罚他。”朱翊镠道。

    “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不过,既然孩子缺乏父教,又是如此方头不劣,朕身为他的表叔,也有督导之责,今日便将他带走,而后请老师教育管束,不知意下如何?”

    “……”妇女终于抬头却满眼惊惧,脸色惨白如同死灰般。

    “放心,朕不会把他怎么样。”

    “你们还不快谢恩?”徐学谟怕事情闹大,连忙说了一句,毕竟今日祭奠一切礼仪都是他安排下的。

    “谢主隆恩!”许显纯他娘这才磕头谢恩,但声音已经颤抖了。

    其他跪着的人都感觉头脑嗡嗡作响要完蛋的节奏,一句话不敢说。

    “陛下是要带我走吗?”许显纯无畏地问。六岁半的他想必还不知道“陛下”二字到底是何涵义。

    “是。”朱翊镠点头,心想可不能由着你这家伙成为害群之马。

    “那陛下会买吃的给我吗?”

    “会。”

    “有没有孩子陪我打架玩儿?”

    “有。”

    “陛下会不会逼我读书写字?”

    “不会。”

    “好,那我答应跟陛下走。”

    “孺子可教。”

    朱翊镠都是毫不犹豫回答许显纯的问题,他不认为自己在撒谎。

    反正届时他又不教育孩子。

    哎,只怪六岁半的孩子还是容易上当受骗啊。也有可能在家不听话经常挨揍所以烦他妈了吧。

    ……

第1090章 意外收获 这熊孩子

    由于许显纯,让许家上上下下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尤其是许显纯他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感觉刚才做了一个大噩梦,半天没有缓过劲儿。

    待朱翊镠起驾回宫,许显纯娘一屁股瘫软地坐到地上,感觉傻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翊镠将许显纯带走了。

    这一趟祭奠,且不说是否能收揽人心,但毫无疑问收获满满。

    此时的许显纯只有六岁半。

    若留给许家,他爹不在,他娘一个人肯定也教育不好。

    为避免将来成为一个刽子手,朱翊镠只好带走许显纯。

    这是第一个收获。

    第二,由于许显纯童言无忌,当着众人的面,竟将许从诚的死归咎于朱翊镠的头上。

    朱翊镠算是抓住许家的把柄,这回可以将许家拿捏得死死的,不怕他们以后不配合了。

    这两个都是意外的收获。

    至于前来祭拜的初衷,回过头看似乎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顺利回到皇宫中。

    许显纯被内侍带去沐浴更衣。

    冯保不解地问朱翊镠:“万岁爷为何要将那顽皮的孩子带回来呢?”

    “这个孩子现在不好好教育,将来指定是个祸害。”朱翊镠如是般回答。

    “可万岁爷哪有时间教育?”

    “朕当然不会教育这熊孩子。”

    “那万岁爷让谁来教育?”

    “朕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许显纯不是好斗整天想找人打架吗?让朱八戒收他为徒,想打架找他师父打。”

    “万岁爷,这是个好主意。”冯保当即乐坏了,“许显纯再厉害,也打不过朱八戒。朱八戒多牛,力大无穷,号称一个能打二十个。”

    “不过万岁爷,”继而冯保话锋又是微微一转,“朱八戒也是个孩子,最多不过十五岁,能教育好许显纯吗?怎么说许显纯也是皇亲国戚,届时教育不好,万岁爷还会落得被许家说道,那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那也比放在许家强啊。”朱翊镠感慨地道,“伴伴是不知道这孩子将来的品性有多恶劣。”

    “这熊孩子一看就缺乏教养。”冯保没好气地道,“依奴婢之见,将他阉了,看他还嚣张不?”

    朱翊镠摇了摇头,笑道:“阉了就不嚣张吗?伴伴以为是阉公鸡,阉了就不好斗了吗?”

    公鸡阉了,的确会变老实。

    可人……还是算了吧,前有王振,后有魏忠贤。

    见朱翊镠笑,冯保一激灵,还以为是笑他的呢,忙道:“万岁爷,奴婢现在还不老实吗?”

    “没说伴伴你,不要敏感。”

    “奴婢不敏感,要是敏感就不会提阉这个字了。”冯保喃喃地道,“年轻时或许忌讳别人说奴婢太监,总感觉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似的,可现在谁不知道奴婢是什么样人?”

    “伴伴现在可真大彻大悟啊!”

    “奴婢说过,若真能称得上是大彻大悟,那也是万岁爷之功。”

    “看来许家对朕还真有几分怨恨,不然才六岁半的许显纯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指定是平时听多了,才不由自主地说出来。”朱翊镠忽然切换。

    “是啊,不过万岁爷这一趟祭奠可真是值得。”冯保诡谲一笑。

    朱翊镠没作声,冯保肯定是与他想的第二个收获不谋而合嘛。

    “万岁爷,还有一个问题。”冯保接着又道,“朱八戒跟随王象乾去了归德府办案,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那这阵子将许显纯交给谁督导?”

    “暂时送到得时学院吧。”朱翊镠想了想决定道。

    可冯保觉得不妥:“万岁爷,得时学院是收养流浪孩童的私立学院,许显纯娘亲尚在,且是皇亲国戚,送到得时学院怕会惹得许家人不开心,不如将许显纯送到内书堂。”

    靠!还是太监的地儿……朱翊镠很想说内书堂不如得时学院呢。

    “还是送到得时学院吧。”朱翊镠坚决地道,“让他们好好教育许显纯。”

    “奴婢明白。”冯保也不再说什么,想着反正许家不开心也得忍着。

    一会儿许显纯洗完澡,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件衣服套他身上。

    一见到朱翊镠,像自来熟似的,说道:“陛下,我想吃冰糖葫芦。”

    “你以为这是你家呢?”朱翊镠倒是没给脸色,只是反问道。

    “陛下不是说会给我买东西吃吗?”

    “是会,但不是无条件的。”

    “有什么条件?”许显纯歪着脖子问。

    “伴伴你说。”朱翊镠示意冯保。

    “要不将《论语》与《孟子》背完,然后各抄写十遍吧?”

    许显纯也没有应声,而是望着朱翊镠,好像在说这我可不干哦。

    朱翊镠笑着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许显纯一撇嘴,也不叫陛下了,嘟囔道:“哼,表叔骗人,说了不会让我读书写字的,大骗子。”

    “是他说的,不是朕说的。”朱翊镠指着冯保笑道。

    “那我不干。”许显纯歪过头去,一副我生气了别来惹我的神情。

    朱翊镠冲冯保一抬手,吩咐道:“派人将他送到得时学院去。”

    “奴婢遵旨。”冯保应声的同时抓住许显纯的手,“走吧,随我去。”

    “哼,不给我买冰糖葫芦,还让我读书写字,你也是坏人,才不跟你去。”许显纯甩手的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将冯保往后用力一推。

    “你这熊孩子。”冯保一个踉跄,险些栽个大跟斗,若非朱翊镠在,他指定上去给这孩子两巴掌。

    太不像话了。

    “休得放肆!”朱翊镠一声呵斥,“你想打架是吧?得时学院有许多喜欢打架的孩子,可以天天陪你打。”

    “是吗?”许显纯兴致一下子来了,仿佛冰糖葫芦的事儿也忘记,“那走吧,我现在就找他们打架去。”

    “去吧,让他吃点苦头。”朱翊镠又是冲冯保一抬手吩咐道。

    “明白。”冯保心领神会,对许显纯说道,“随我来。”

    这次他再也不敢去拉许显纯了。

    许显纯屁颠屁颠地跟上。

    朱翊镠有点无语地摇了摇头,心想这要是他孩子,不得活活揍死?

    怎么教育的?

    古代的孩子难道比现代的孩子还难教育吗?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也不用鸡娃,不用参加培训班啊!

    改天闲下来看怎么收拾这熊孩子。

    明天还得去祭奠武清侯。

    累虽然不累,但来回折腾,况且心里头还总惦记着安全的事儿。

    “万岁爷,刚接到消息,明日祭奠不去漷县,改在永安万寿塔,也就是慈寿寺塔的西北一公里处。”

    冯保派人安顿好许显纯回来时,刚好遇见礼部来人送信,他又忙跑到东暖阁来通知朱翊镠。

    “啥?慈寿寺塔?”

    朱翊镠不由得一愣。这名字听起来咋那么耳熟呢?

    ……

第1091章 真特么鸡贼(求订求票!)

    “是的,万岁爷,祭奠的地点改在慈寿寺塔西北一公里处。”

    冯保又十分确定地说了一遍。

    “为什么改在那儿?”

    朱翊镠问。他脑海里还在想着慈寿寺塔这个听起来感觉很熟悉的名字,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万岁爷,武清侯那点心思谁还不知道吗?”冯保一副夷然不屑的神情。

    如果武清侯不是李太后的亲爹,想必这会儿冯保都要破口大骂了吧。

    “什么心思?说来听听。”

    “万岁爷难道不记得慈寿寺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吗?哦,现在算来确实已有七年多了,那时候万岁爷还小……”

    冯保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

    原来慈寿寺正是李太后所建。

    如果一开始只说慈寿寺,朱翊镠不就知道吗?非说什么慈寿寺塔,一时没想起来只感觉熟悉,北京慈寿寺地铁站谁还没挤过嘛?

    慈寿寺塔位于阜成门外八里庄,大兴县境内(现属于海淀区)。

    因为万历皇帝即位时年仅十岁,内外政事长期由李太后执掌。

    而李太后平生最笃信佛宗,所以在她主政期间,命人在京城内外兴建、修缮了多座佛寺。

    慈寿寺即是其中之一。万历四年始建,两年后建成。

    慈寿寺塔,原名永安万寿塔,就在慈寿寺内。其基址是明正德年间著名太监谷大用的故地。

    慈寿寺塔(也就是现在玲珑塔公园里的玲珑塔,亦叫八里庄塔)是大型明代密檐塔代表作。

    由于它仿照天宁寺塔建造而成,因此造型、结构和尺度上都非常相似,它们被称为“姊妹塔”。

    慈寿寺塔最大的特色是,其塔身八面的栏板上共有四十四件古代乐器的精美浮雕,而且大多保存完好,犹如一支庞大的乐队。

    这些浮雕有笙、箫、笛子、琴、胡琴、琵琶、编钟、大钟、鼓、腰鼓、钹、锣、铙、磐、快板,等等。

    在塔身上雕刻乐器,虽然或许并非慈寿寺塔独创,但乐器如此全面,在国内绝无仅有,只此一例。

    “哦,原来慈寿寺塔是娘亲所建。”朱翊镠虽然知道慈寿寺,但也是头一次听说是在李太后的要求下建立起来的。

    “可不是吗?”冯保一撇嘴道,“武清侯定是看中了这一点,觉得那里是个风水宝地,又仗着有太后娘娘,所以一定要将吉壤选在那里,而且这事儿还瞒着万历皇帝和万岁爷两个呢,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此情的。”

    “本来不是说要安葬在漷县吗?”朱翊镠接着又问。

    冯保感觉更是来气了:“万岁爷,武清侯或许自始至终压根儿就没想过回漷县,不然又怎会在慈寿寺塔西北一公里修建吉壤呢?听说武清侯遗书上写着死后就要安葬在那里。”

    “这事儿娘之前知道吗?”

    “依奴婢看,肯定知道。这事儿武清侯敢瞒着万岁爷兄弟俩,但绝对不敢瞒着慈圣太后娘娘去做。”

    “这么说就是得到了娘的同意呗?”

    “应该是,不然武清侯敢动工?不就是仗着太后娘娘为他撑腰吗?况且慈寿寺与慈寿寺塔又是太后娘娘所建。”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

    “奴婢斗胆再说一句,请万岁爷不要怪罪。要说武清侯真是鸡贼,死了还不忘捞一把,非要占用国家的资源。”

    “难怪多次向朝廷申请用银。”朱翊镠喃喃地道。在他的印象里,李伟有三次向朝廷伸手要钱修建他的墓地。

    冯保接着又道:“奴婢猜想,当初宛平县清田均田以及眼下大兴县清田,武清侯没有跳出来大闹,就是因为太后娘娘握着他这个把柄,不然以武清侯的性格,又怎会如此老实?”

    “娘私下给了他钱。”朱翊镠道。

    “这个奴婢也知道。”冯保说道,“只是奴婢不认为就给钱那么简单。”

    朱翊镠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人都已经死了,墓地也已经修好了,遗书又写着就是要安葬在慈寿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明天去慈寿寺塔祭奠,倒是让朕省心了不少。”

    届时李太后肯定也会在场嘛。

    冯保无话可说,谁让武清侯这种人竟能生出那样一个好女儿?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

    次日一早,又是大部队出发。

    不过相对昨日,慈寿寺八里庄一带距离皇宫要近得多。

    武清侯的墓地早已经修建起来了。

    其规模自不必说。

    朱翊镠昨日才得知,从葬穴的勘定到葬日的定夺,都是依据李伟生前的要求,并取得李太后的同意,由钦天监的官员在一手操办。

    那里还专门建造了一座恢宏气派的灵堂。或许是因为李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那晚痛哭许从诚后,并没有回到李园,而是来到这里。

    然后……没有然后了,如愿以偿地只能安葬在此,抬都抬不走。

    而且朱翊镠还听说,在漷县原本也是建有墓地的。后来也不知是否觉得慈寿寺这边更合他心意,所以执意要葬在这里,遗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死者为大,谁还敢违拗?

    这里不仅建有灵堂,还建有一溜几十间孝棚,备为祭奠人员以及会葬官员临时休憩之用,里头的桌椅板凳茶水点心等,样样置办周全。

    比起昨日许从诚的规格,的确不知高了几个档次。毕竟武清侯是李太后的亲爹,是皇帝的亲外公。

    也由此可见,虽然李太后生前对她这个爹有诸多不满,但她爹死后,她还是给予了足够的殊荣。

    前来祭拜的官员倒是络绎不绝,但到底是为了祭拜而来,还是为了在李太后与朱翊镠面前露露脸,恐怕也只有他那些官员自己清楚了。

    朱翊镠一到,满满当当嘈杂不休的现场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要说这真是一处风水宝地。地形开阔,旷地可容纳上万人。

    四周站满了担任警戒的军士,在警戒线之内站有数不清的大小官员,警戒线之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哭声震野,挽联挽幛放眼即是,幡旗簇拥旌表如云……

    朱翊镠在一帮官员的簇拥下,进去灵堂。盛放李伟遗体用的是楠木棺。

    李太后当然也在。

    此时的李太后只是李伟的女儿,依家礼同样要披麻戴孝。

    看见眼前一片白,就叫李太后都跪着,朱翊镠正想着要不要下跪。

    其实跟随朱翊镠前来的其他官员也同样在想这个问题,只是碍于朱翊镠似乎没有跪的意思,倘若都跪下来,岂不是让朱翊镠一个人难堪?

    几个领头的像冯保、陈炬、徐学谟都知道朱翊镠不情愿跪。

    “镠儿,给你外公跪下磕头吧。”

    正当所有一行人都在踌躇之际,只听李太后轻轻地说道。

    这意思就是让朱翊镠也像她一样暂时抛开皇帝的身份。

    李太后都已经当着众人面开口,朱翊镠想不跪都不行了。

    想着没有李伟就没有李太后,没有李太后,就没有他朱翊镠。

    尽管对李伟如同对许从诚一样,毫无感情或一丝好感可言,可朱翊镠还是谨遵李太后之意跪下了。

    后面跟随的官员也就不再犹豫,通通跪下给李伟行叩头之礼。

    完毕,李太后又说道:“镠儿去慈寿寺塔内休息片刻吧。”

    出灵堂便能将慈寿寺塔尽收眼底。

    也好,就当参观。

    朱翊镠带领一帮人去了,沿途都是戒备的军士也不担心安全。

    ……

第1092章 参观慈寿寺塔

    “万岁爷难得出宫一趟,您可以好好参观一下慈寿寺塔。”冯保小声说,“百闻不如一见,奴婢昨日与万岁爷所讲的,肯定不及万岁爷亲眼所见。”

    “今日特来祭拜,伴伴却叫朕参观慈寿寺塔,这样合适吗?”

    这话问得……当然有点违心了,朱翊镠也知道,不过这是他的特权。

    皇帝嘛,至高无上,还没有一点儿特权,那当得还有什么劲?

    “万岁爷,就看两眼嘛,有啥不合适的?况且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好吧,朕就勉为其难看两眼。”朱翊镠点头同意了。

    不得不承认,冯保揣摩主子的心意可真是有一手。

    将一个会来事儿的带在身边,通常就有这样的好处。要是合心意,就说勉为其难配合一下;要是不合心意,怒斥他两句也没关系。

    就这样,以朱翊镠为首,一帮人来到慈寿寺塔前。

    其实最想参观的就是朱翊镠了。

    有一种说法,说是中国建筑的精华止于宋元,意思就是宋元之后的建筑水平都不咋滴,包括明清。

    朱翊镠很想看看,虽然他对建筑不精通,但熟好熟劣还分不清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

    慈寿寺塔为八角十三层密檐实心砖塔(一个高大的塔身上有多层密檐,称为“密檐塔”),高近六十米,由塔基、塔身、塔刹三部分组成。

    塔基分上下两层,下层为边角镶石的三层平台,上层为双层须弥座。

    双层须弥座,呈八角形。

    下面一层须弥座束腰每面开壸(kǔn不是壶)门形龛六个,每龛中各雕有狮首一尊。龛与龛之间雕有轮、螺、伞、盖、盘长、双鱼、瓶、花八件佛教吉祥宝物浮雕。

    上面一层须弥座束腰上,各面均开有七个长方形龛,龛中雕有佛教故事图案,描述善财童子拜师、修身、成佛的故事,共雕有五十三幅画面,刻有两百多个人物像。各幅画面之间,也都雕有立式金刚力士像一尊。

    塔基的上面是三层仰莲花瓣拱托塔身。塔身为八角形,南向。

    东、西、北三面都有砖雕拱券式假门,其余四面为券窗,门窗两侧有木胎泥身金刚力士神像。

    南面券门额书“永安万寿塔”,西面券门额书“辉腾日月”,北面券门额书“真慈洪范”,东面券门额书“镇静皇图”。

    塔身八面转角处都立有浮雕盘龙圆柱,上为十三级塔檐,每层檐下以砖雕斗拱承托,拱眼壁上开有佛龛,每面三龛,每龛皆供有佛像,共供奉三百一十二尊,佛像内均藏有佛经。

    檐角悬有铜铃,共三千多枚。古代把铃铛挂在寺庙的屋檐上主要是为了驱邪。站在塔下面仔细聆听,由于风的强弱、长短、方向的变化,铃声会随之产生微妙变化,清脆悦耳,仿佛演奏一场多姿多彩的交响乐。

    塔刹为铜质葫芦形摩尼珠式鎏金宝瓶,下有覆莲承托,自刹顶垂有八条铁链,与刹座下垂脊相连,用于加固。

    塔顶为镏金莲珠塔刹。

    由下至上,仰望玲珑塔,密檐逐层缓缓上收,檐下砖雕斗拱层层支护,直到塔顶。整座塔看起来遮而不露,稳固美观,秀美端庄,古色古香。

    活像是经历了岁月沉淀、历经沧桑却依然优雅美丽的李太后本尊。

    归结起来,慈寿寺塔有几大特色。

    第一,古塔风铃数量贼多。古塔檐椽上挂有风铃三千多枚,古塔角梁处悬挂风铎两百零八个。

    第二,角梁上的风铎有文字。角梁风铎比檐椽上的风铃大,不管方铜铎还是圆铜铎上都铸有文字。

    第三,塔檐间有铜佛。古塔每面塔檐下均有三个佛龛,里面立有铜佛,有的佛龛下还有莲花座。

    第四,塔脊前面脊兽是武士。一般古建上的脊兽第一个是骑鸡仙人,然后依次是龙、凤、狮。但古塔上的第一位是身披铠甲的武士,而后才是天马、海马,这一点与众不同。

    第五,瓦当上有梵文六字真言。古塔上是布瓦,瓦当纹饰上有佛教梵文六字真言,这也不多见。

    “伴伴,你昨儿个不是说慈寿寺塔与天宁寺塔是姊妹塔吗?两者有何区别孰优孰劣?”朱翊镠随口问了一句。

    “万岁爷,慈寿寺塔与天宁寺塔,总体造型差别不大,但是最显著的区别就是塔刹。慈寿寺塔的铜质葫芦形塔刹非常小,而天宁寺塔的塔刹相对较大。”冯保如是般回道。

    “风格上没有差别吗?”朱翊镠又问。

    “回万岁爷,依奴婢看,整体轮廓上玲珑塔更显清秀、骨感,其密檐没有天宁寺塔那般向上卷翘,而天宁寺塔相较更显沉稳、雄劲有力。”

    “意思是天宁寺塔更深入人心?”

    “不,万岁爷。”冯保当即否决,“虽然慈寿寺塔仿天宁寺塔而建,勾栏望柱少,仰莲瓣和斗拱也都较为纤小,但奴婢并不认为两者能比较分出优劣。”

    “哦。”朱翊镠点点头。

    “相反,慈寿寺塔塔基须弥座上的砖雕、券门上的龙式砖雕、塔身和斗拱间加层雕饰,均较天宁寺塔更为繁复。奴婢认为,作为密檐式塔的杰作,天宁寺塔固然有其苍劲雄厚之感,但很多砖雕并没有慈寿寺塔考究。”

    “简单地说就是各有千秋呗?”

    “万岁爷,是的。”

    朱翊镠其实也听出来了,慈寿寺塔还是不如天宁寺塔。

    毕竟是高仿的。

    冯保多方维护慈寿寺塔,多半是因为李太后所建之故。

    但无论如何慈寿寺塔都堪称当世的杰作,朱翊镠唯有“Respect”。

    不服不行。

    在外头参观完,朱翊镠正准备进塔内休息片刻,然后再起驾回宫。

    见张允修飞奔而来。

    “陛下!”

    张允修说话声音很低,且是一副低眉做小的样。

    “有事儿?”朱翊镠鉴貌辨色地问。

    “陛下,我爹刚安全抵京回家,却不知为何好像被人盯上了,眼下府邸四周都是不速之客,我怕出事儿,可又不敢告诉他人,只能偷偷前来打扰陛下。”张允修声若蚊蝇地说道。

    “伴伴,起驾回宫。”朱翊镠当机立断,也不准备进塔了。

    “好!”冯保应声,随即转身冲百官大喊,“万岁爷起驾回宫——”

    ……

    PS:明朝的慈寿寺可不止有慈寿寺塔。寺内有天王殿、鼓楼、钟楼、永安万寿塔(即慈寿寺塔)、延寿宝殿、宁安阁等一系列建筑,排列整齐、气势宏大、豪华富丽,尽显皇家的尊贵和奢侈之气。

    只可惜,在清朝光绪年间的政治变革中,慈寿寺成了牺牲品,一场大火将寺内建筑全部烧毁,只剩下现在的慈寿寺塔。

    尽管如此,在那啥大革命中还是受到损坏。加上四百多年的风雨洗礼,如今许多雕刻都已模糊不清。

    另PS:

    李伟的墓实际上就是在海淀区八里庄玲珑塔西北一公里处,电视剧《万历首辅张居正》里说李伟在沧州造墓,是无稽之谈,没有根据。

    李伟的老家,也就是李太后的出生地漷县,即今通州区永乐店乡。那里存有一组石刻,是从李伟在永乐店村西的衣冠冢前移过来的。

    八里庄的真墓如今早已无存,他的衣冠冢都有这么精美的石刻,可想八里庄的更不得了。

    还有,据相关文献记载,李伟其实有三个儿子,长子李文全袭了李伟的爵位,次子李文贵官至中军左都督,三子李文进净身当了太监。

    并没有李高一说。

    次子李文贵的墓地曾在西客站南广场工地发现,有出土的墓志铭为证,特此说明。考究党不必细究哈。

    谢谢!

    俺的月票呢?

    这个月马上完了呀!

    揪心……

第1093章 老盟友再次会师

    为了安全起见,朱翊镠吩咐冯保道:“伴伴,你先随允修回。”

    “奴婢遵旨。”冯保二话不说,立即与张允修一道去了。虽然他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个里应外合的状态,但得知张居正进京,他作为曾经的政治盟友还是万分激动的。

    这样,朱翊镠起驾回宫,而冯保随张允修赶往张大学士府。

    其他官员尚不知此情此节。

    ……

    相比于朱翊镠回宫的大部队,冯保与张允修的速度快得多。

    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纱帽胡同。

    但没急着向胡同里冲,而是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

    “冯公公,你看。”

    张允修指着好几个在张大学士府门前转来转去的陌生人。

    “平常不是这样吗?”

    在冯保的印象中,张大学士府一直都是人来人往的。

    张允修摇了摇头,感慨地道:“冯公公或许有所不知,也是因为最近没有来这里的缘故吧?”

    “是啊,的确很久没有来了。”冯保点头。自张居正南归后,他就没有踏进这条胡同。由于各种原因,中途他也离开京城去了江陵城一段时日。

    张允修道:“从前爹担任首辅时,这里人的确很多,可自从爹被清算后,又被抄家,就没有人赶来这里溜达了,有事也要绕开走。新皇登基解禁查封,才有人敢从这儿路过,但与之前也是大相径庭。今儿个爹刚回来,便引来许多莫名人士在这里瞎逛,也不知道他们要干啥,反正就是不走。”

    “没上去问问他们吗?”

    “试探地问了,可他们只说逛逛,也不见走。”张允修回道,“爹与七叔觉得可疑,可爹进京一节,又只有陛下与冯公公知道,所以我只好找你们去。”

    “你们都觉得这问题很严重?”

    “我怀疑有人认出了爹的身份。”张允修担忧地道。

    “这些人都不是附近居民,你也一个都不认识吗?”

    “嗯,一个都不认识。”张允修道,见冯保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又问,“冯公公现在就要上去?”

    “既然来了,不得进府见你爹吗?”冯保脱口而出。

    “可这样,他们不是更怀疑?”

    “其实他们怀疑你爹进京了又能如何呢?”冯保不以为然道,“如今天下谁不知道万岁爷与你爹亲近?难道还有人敢把你爹怎么样?”

    “可陛下为爹`死后平反`,天下人都以为爹已不在人世了。如果发现我爹还在,会不会……”

    “或许这只是你想当然,我觉得天下间十有七八的人知道你爹仍活在世,只是不拿台面上说而已。”

    “关键搞不懂这些人目的何在。”张允修依然忧虑地道。

    “不管,先进去再说。”冯保一摆手大摇大摆地走进胡同,还有心注视着在张大学士府门前溜达的那帮陌生人。

    张允修只好跟上。

    见他们两个过来,那帮人装模作样地离开了,仿佛谁也不认识谁。

    “这帮人肯定有古怪。”张允修紧随冯保身后小声咕哝道。

    “管他呢?”冯保大步而进。一来见张居正心切,二来对眼下局势的判断他很是自信:只要不出京,他相信没有谁敢在他面前兴风作浪。

    当然,如果离开京城,天高皇帝远的话,自然另当别论。

    虽然好久没来这里了,可仍有一股熟悉、亲切的感觉。

    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再也不似从前那样放眼之处都是人,随便走到哪里都有人冲他行礼问好。

    如今进来感觉冷冷清清,仿佛已有好多年都没有人住了。

    “府上管家、仆役也没有请一个?”冯保感慨地问道。

    “没有。”张允修回答说,“我们兄弟几个皆有重任在身,大哥二哥三哥都在外,四哥马上也要出远门了,届时府上只剩我一个,陛下总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就没有请管家仆役,习惯了感觉也还不错。”

    “你爹呢?还是住老房间吗?”冯保边问边朝老地方走去。

    恰好张居正与游七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自己出来了。

    “张先生别来无恙!”

    “冯公公好!”

    冯保与张居正都激动地喊对方。

    其实他两个分开的时间并不长,毕竟朱翊镠登基还不到一年,而冯保从江陵城回京的时间就更短了。

    “张先生进京,万岁爷非常高兴,吩咐奴婢先来接应。”冯保道。

    “有劳,请。”张居正抬手,将冯保引进客堂。老朋友也无需寒暄客套。

    坐定后,张居正直截了当地道:“听允修说,外头来了一帮莫名其妙的人士似乎盯着张大学士府,冯公公刚进来时那些人还在吗?”

    “在呢。”冯保一副不以为意的样。

    “不知他们要干嘛?”张居正虽然谈不上紧张,但显得有几分谨慎。

    “理他们作甚?”冯保一摆手,也不掩饰,口由心发,“张先生此次进京,似乎变得小心得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呢。”

    “冯公公若是经历我这番变故,同样会变得小心翼翼。”

    “也许吧。”冯保勉强地点了点头,继而话锋微微一转,“可如今大明易主,万岁爷不再是万历皇帝。”

    言下之意,你张居正恨的怕的需要提防的不是万历皇帝吗?

    张居正摇头付之一笑:“这与谁做皇帝无关,是我的心态变了。”

    “哦,原来是这样,也是哈,”冯保感同身受地道,“经历不同,心态不同,万岁爷最近也总说我变了。”

    “毕竟人都是会变的嘛。”

    “张先生这一路进京可否顺利?”

    “还算顺利。”

    “这阵子京外似乎并不太平,你们进京途中没有遇到官兵盘查?或是被人认出来,又或是遭人怀疑?”

    “还好。”张居正轻描淡写地回道。

    “万岁爷之前担心张先生进京后住在哪儿,如今张先生刚一进京好像就被人盯上,看来万岁爷的担忧真没错。”

    “这次进京,我也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令陛下难做。冯公公想必清楚,我本心并不想进京的。”

    “这个我知道。”冯保点头,进而喃喃地道,“万岁爷推行一系列的改革,不是遇到许多棘手的问题吗?太后娘娘虽然面上不说,可我知道她心里着急,只有张先生回来了她才放心。”

    “冯公公千万不要对我抱以太大的希望,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张居正感慨地道,“其实经过在江陵城的反思,与陛下的畅谈,然后著书立说,我发现之前许多主张并不完善,反而觉得陛下的主张更有张力,更有持久性,所以此番进京不一定对陛下有帮助。”

    “张先生谦虚了!”

    “冯公公,我这不是谦虚,而是发自肺腑之言。”张居正一本正经。

    “可申先生这个和事佬……”冯保摇头叹气,“哎,一说起他,我就来气,他不像张先生那样能独当一面,虽然不求他能力挽狂澜,可也不能推一步走一步,有时甚至推都推不动,感觉迟钝得很,压根儿没能为万岁爷分忧。”

    张居正微微一笑:“冯公公难道就没想过,这或许正是陛下需要的呢?就像我当初任命张瀚为吏部尚书的道理一个样,倘若申时行强悍,总会与陛下发生龃龉,推一步走一步不正好吗?”

    “万岁爷也是这么说的,可如此一来不得处处都需要万岁爷做主吗?”

    “放心吧,通过在江陵与陛下的沟通交流,我对陛下很有信心,相信他能应付得过来。”张居正胸有成竹地道,“改革的前期很难,多给陛下一点时间,我相信陛下的改革没有问题。”

    “张先生可知你改革途中的两个最腻味人的大佬刚刚死了吗?”

    “刚一回来就听允修说了。”

    “死得好吧?”

    “冯公公,这话咱心知肚明就行,何必幸灾乐祸地说出来?”

    “咱又不是外人。”

    “……”

    尽管两人都经历了大起大落,可见面还是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一聊起来都不知道什么时辰,直到宫里太监来传话。

    ……

第1094章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

    “万岁爷派你来有何旨……”冯保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张居正屁股已经离了凳儿。只怪他问话时头也没抬。

    “臣张居正叩见陛下!”

    张居正跪下行礼,游七和张允修跟着也都跪下了。

    冯保不由得浑身一激灵,这才忙扭头一看,同时站了起来。

    嚯,好家伙,眼前哪是什么传旨太监?分明就是朱翊镠所扮。

    “奴婢参见万岁爷!”冯保跪下。

    “都起来吧。”朱翊镠一抬手,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径自找个凳子坐下。

    “陛下,您还是坐这儿吧。”张居正忙将自己主人的座位让出来。

    “不必局促,就这样吧。”

    朱翊镠本就不在乎那些礼仪,怎么舒服怎么来,况且这又不是在皇宫中。

    只是穿着太监的衣服,让他感觉坐着浑身不自在……难怪太监都痛恨别人当面骂他们是太监呢,心里还真介意。

    他只穿着太监的衣服都别扭,更别说下面挨了那不是人的一刀。

    “陛下亲临寒舍,臣实愧不敢当!”张居正谦恭地说道。

    “万岁爷怎会想着这样出宫赶来张大学士府?”冯保问。

    “不然怎么来?”朱翊镠反问,“难道要坐着皇帝的龙轩招摇过市地来吗?”

    “没有被宫里的人发现?”

    “祭拜回来,朕骗他们说太累,要休息,让他们不要来打扰,然后穿成这样就来了。”朱翊镠风轻云淡地道。

    “这种事儿万岁爷以后还是不要做。”

    “是啊,陛下。”张居正跟着也附和道,“倘若因为臣,途中出了什么差错,那臣可担当不起。”

    “皇宫距离纱帽胡同这么近,况且朕身边又不是没有侍卫,怕什么?朕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你们面前吗?”

    见朱翊镠有点不耐烦解释这个,冯保与张居正也就打住不再纠结。

    重点是纠结了也没卵子用。

    因为他们都知道朱翊镠想做的事通常情况下谁也无法阻止。

    “陛下刚进来时,外头还有莫名人士在府前瞎晃悠吗?”

    张允修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总感觉有人对他爹不利。

    于他而言,张家被抄,真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有人啊,朕上去还与他们聊了几句呢。”朱翊镠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

    “……”张允修无言以对。陛下就这么奇葩啊,行为出人意表。

    “万岁爷降尊纡贵与他们聊什么?”冯保心有不满地问道。

    “朕问他们一个个为什么有手有脚四肢发达却不去挣钱,要把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这儿瞎晃悠。”

    “那他们怎么回答的呢?”冯保追问。

    “他们气嘟嘟地说`要你管`。”

    “岂有此理!”冯保一咬牙。

    “然后朕明白告诉他们,朕乃一国之主,天下事天下人都可管,他们便一溜烟地跑开了。不信你们出去看看,外头现在保证一个人都没有。”

    冯保、张居正、游七、张允修均是错愕无语,面面相觑。

    “瞧你们一个个紧张得,朕今天就告诉自己,都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儿,朕与你们一样,是皇帝,但也是人,希望活得自在些,不要受那么多的约束,不要总被那么多的人盯着。”

    冯保默不作声,很想说你是万人瞩目的皇帝,怎能不受约束?怎能不被人盯着?怎能随心所欲?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倒是张居正听到这段话,内心颇多感触,而且感触的点还不止一个。

    第一,他感觉自己担任首辅时,就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时刻想着自己是大明首辅,应该怎么滴怎么滴,结果活得累不说,还得罪了许多人。

    其次,一个人无论身居何职,地位有多高,哪怕是首辅是皇帝,首先都应该是一个人,人就应该有自我,不能因为地位身份而完全丧失了自己。

    最后,也是他感触最深的一点,那就是“约束”,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就是因为被“约束”太多,总被人“盯着”,最后变得如此疯狂地对待他这个老师——尽管他知道这并非全部原因所在,但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想着万历皇帝登基时才十岁,李太后日夜看着管着不说,还指使他与冯保两个,一个盯外一个盯内,让万历皇帝丝毫没有自由,无异于丧失自我。

    大人压抑太久都会疯,会崩溃,会抑郁,需要发泄,更何况一个孩子?结果万历皇帝一亲政就发泄了。

    发泄到他这个老师头上……

    当然也包括冯保。

    如果李太后不是万历皇帝亲娘,肯定也像他们一样的结局。

    其实自被清算抄家后,他就隐隐中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能像朱翊镠那样完美地表述出来。

    现在回想曾经的他,不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吗?时刻记得自己是大明首辅,必须怎么滴怎么滴,把万历皇帝当作自己的学生了,对其约束多多,结果换来满身伤痕。

    念即此情,他忽然感觉朱翊镠这段话何尝不是对他说的?就是要告诉他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啊——

    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履行了首辅的职责,却忘记自己也是一个人。工于谋国,却拙于谋身。

    “张先生,张先生?”

    朱翊镠望着似有所思的张居正,连续喊了两声依然没能将其唤醒。

    “爹。”最后还是张允修拔高音量喊了一声,才让他爹缓过神来。

    “张先生刚才想什么呢?”

    “回陛下,臣从陛下刚才说的一番话中似有所悟。”张居正回道。

    “悟出什么?”

    “做人不能太把自己太当回事儿,或许这个世界原本并没有那么多人在意谁是谁。一个人无论地位有多高,首先终究是个人。人就要有自我,不必受诸多约束,这样才能活出自己的样子,至少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张先生果然悟性奇高!”朱翊镠笑着伸出大拇指点了一个赞。

    “全仰赖于陛下的点拨。”张居正谦虚地道,“陛下才是大明白人。”

    “过奖了,过奖了!”朱翊镠拱手,也做出一副谦虚的样。

    “臣似乎明白接下来怎么做了。”张居正带着几分欣喜地说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朱翊镠站起身来,“那朕就可以安心回去了。”

    “多谢陛下点化!”张居正由衷地道。

    “不客气!你们好,朕才能好。哦,最后再说一句,朕这身打扮只是为了方便出宫,不是为了隐瞒身份。”

    “臣明白。”张居正回道。

    “……”冯保头脑有点懵,不明白朱翊镠为何单独强调这个。

    游七与张允修两个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既不明白张居正明白怎么做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朱翊镠刻意强调他一身打扮是为了说明什么。

    “伴伴。”

    “奴婢在。”

    “张先生刚回京,你今天不用回司礼监当值,朕知道你们有许多话要说。”

    “万岁爷宽宏大量,奴婢真是感激不尽,恭送万岁爷。”

    “都不必相送了,朕自己会走。”朱翊镠转身拂袖而去。

    四个人只好目送朱翊镠离开。

    待从他们的视线消失,张居正又不禁感慨地道:“陛下可真是大明白人,活得通透、自在。”

    “张先生,我怎么感觉听不懂呢?”冯保咂摸着嘴道。

    “老爷,我也不明白。”游七跟着。

    “爹与陛下刚才那一番对话到底有何深意?”张允修不解地问。

    张居正微微一笑。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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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72/ 第一时间欣赏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 作者:十光所写的《不负大明不负卿》为转载作品,不负大明不负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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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大明不负卿介绍:
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冬,清丈全国田亩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一条鞭法也已在全国各地施行,万历中兴达至鼎盛。然而首辅张居正病重,卧床不起生命垂危,为物色首辅接班人伤透了脑筋,为自以为得意非凡的学生万历皇帝操碎了心。而此时的万历皇帝却渴望亲政,试图摆脱皇权被三座大山架空的尴尬处境,乃至明着关怀暗中盼望严苛的老师张居正早死。这时,潞王朱翊镠被灵魂附体,血液里流淌着对大明王朝的无限热情,仗着万历皇帝和慈圣皇太后李氏的宠信,上佐天子(当然,听话就佐,不听话就干),外震四夷,书写属于他璀璨的大明篇章。这是一个拯救张居正维系张居正的改革成果,拯救大明让大明登上巅峰的故事。不负大明不负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负大明不负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