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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大明不负卿全文阅读

作者:十光     不负大明不负卿txt下载     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5章 神秘的恭先生

    “熊知府,你到底是坐下来喝杯酒还是要转身离去呢?”

    这位自称恭先生的神秘人问道,似乎早已将熊清拿捏得死死的。

    熊清尽量掩饰内心的慌乱,把那张笺纸撕掉了,佯笑着说道:“咱自然是要留下来,陪恭先生说说话。”

    “这就对了嘛,那就喝几杯。”恭先生说着便给熊清满满斟上一杯酒。

    “来,干。”

    恭先生举起酒杯。

    然而熊清心里头像猫抓,哪有心情喝酒?他心里面一直在想,这位恭先生到底什么来头?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知道山西运城蒲县房产与地产的事儿?又为何这时候拿出来说?到底意欲何为想干什么?

    心里疑窦重重。

    可既然硬着头皮坐下,已经表明心虚了,熊清不得不奉陪。

    恭先生不知是有意耍弄还是酒没喝好,丢了个话头后却一个劲儿喝酒,见两位歌女缩在一旁挤眉弄眼看热闹,便朝她们一拍巴掌,大声说道:

    “怎么不唱了?快接着唱,你们唱咱爷儿们喝酒才有意思嘛。”

    两位歌女不敢怠慢,一个赶紧拨弄琵琶,一个赶紧敲打檀板,又轻启丹唇咿咿呀呀唱起来。

    两位歌女一唱一和,可唱得越是美妙动听,熊清心里头越是着急。这哪是请他喝酒听曲?感觉分明就是成心耍他玩儿的嘛,实在受不了了。

    “恭先生,咱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言,这样熊某人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熊清闷了一口酒直截了当地说道。

    “好,痛快。”

    恭先生跟着也闷了一口,“山西运城蒲县的事儿不是子虚乌有吧?”

    “恭先生如何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就问你有没有这回事儿?当时首辅是张居正,次辅是张四维,首辅这条路你攀缘不上,于是便在次辅那儿下功夫,恰值首辅又病得越来越重,外界纷纷传言,次辅张四维将继承首辅的位子。”

    熊清一字不漏地听着。

    恭先生有心顿了一顿才继续道:

    “可在京城,熊知府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孝敬次辅张四维,只好将好处送到他的家乡。为了掩人耳目,房产地产上所有人的名字,也不是张四维,而是张四维的父亲。你这个保定知府好像就是这样坐上去的,我没有说错吧?”

    “恭先生到底想怎样?”

    “熊知府还不明白吗?张四维的父亲刚去世不久,加上全国清田一闹,朝廷已经有人查到你的头上了。”

    “可这事儿如此隐蔽,恭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熊清好奇地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你这个保定府快保不住了。”

    “什么?”

    “送礼是一方面,张静修的孩子在保定府丢失,又该你倒大霉,如今铁腕人物张佳胤担任北直隶总督驻在保定,更是让你霉上加霉,你恐怕还不知道皇上的真正用意吧?”

    “……”熊清一副茫然胆怯的眼神。

    “实话告诉你吧,外界都说张佳胤颇有张居正的风采,这次皇上派他来,主要目的是要推行改革,而不是寻找张静修的孩子。知道为什么张佳胤一来就要清查兵士、清查田地、清查有多少皇亲国戚与公侯伯爵吗?”

    “……”熊清摇头。

    “就是为改革做准备,熊知府又知道怎么改吗?”

    “……”熊清继续摇头。

    “第一,像宛平县一样推行均田;第二,切断保定府境内所有皇亲国戚的供给;第三,废除保定府境内所有公侯伯爵;第四,废除卫所制与军户制。如此一来,保定府的士绅里甲恐怕也像宛平县一样将不复存在。”

    “皇上的动作要如此之大吗?”

    “熊大人以为呢?”

    “皇上就不怕天下大乱?”

    “你试试?天下百姓高兴着呢。皇上可是明确说大明的统治基础是百姓,宛平县就是很好的例子。”

    “恭先生为何要对我说这些?皇上要推行改革,咱这些做臣子的尽管支持就好了。”熊清心里虽然早已经乱了,但他还是保持镇定地说道。

    “熊知府以为想支持就有机会?一来你贿赂张四维的事已经被查出来了,二来张静修孩子一案你又无能为力,第三保定府还有其它许多问题呢,比如吃空饷、税关账目、茶马榷场等……依我看熊知府非但没有支持皇上改革的机会,恐怕还有牢狱之灾呢。”

    本来熊清的心就已经大乱,这位恭先生娓娓道来,让他更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感觉身子被冷汗湿透了。

    “恭先生,难道就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了吗?”熊清着急地问道。

    “方法倒是有那么一个的,就不知熊知府有没有这个胆量。”

    “恭先生不妨说说看。”

    “先问你一句。张佳胤这人如何?”

    “刚恭先生不是说了吗?颇有张居正的风采,是一铁腕任务。从他来保定府行为处事上看,的确是一个狠人。”

    “这就是皇上请他回京担任北直隶总督的原因所在。有张佳胤主持保定府乃至整个北直隶的改革,你觉得成功的概率是不就是大了很多呢?”

    “当然。”

    “那你是希望改革成功,还是希望改革破产而停滞呢?”

    “这个……”熊清稍有疑虑。

    “既然不能实话实话,那熊知府何必请教我有什么方法?”

    “不希望成功。”熊清犹豫片许回道。

    “假若张佳胤都主持不下去保定府的改革,那皇上势必要掂量他的改革方案到底行不行,是这个理儿吧?”

    “嗯。”熊清点点头。

    “那熊知府说,让张佳胤主持不下去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呢?”

    “从中作梗,处处与他作对?”熊清以探问的口吻。

    “以张佳胤的处事风格,这样恐怕熊知府凉得更快。”

    “那要如何?”

    “这……”恭先生抬手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啊?”熊清脸色大变,“恭先生可别开玩笑,这可使不得。”

    “熊知府果然有点儿熊。”恭先生讥诮道。

    “一张总督很有几分本事,咱不一定能成功;二倘若这事儿泄露风声,怕是要被诛九族。”

    “那你就等着撤职然后蹲监吧,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恭先生一摆手,就要轰人,“翠儿,送客。”

    “……”熊清思绪飞驰,坐着也不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熊知府还赖在这儿作甚?喝酒吧你心不在焉,听曲儿吧你没心思,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又磨磨叽叽。走吧熊知府,临走赠你一言:对敌人仁慈,敌人就会把你送进监狱乃至断头台。”

    熊清耷拉着脑袋儿,嗫嚅道:“恭先生,这事儿请容我再想想。”

    “想想没问题,可时间不等人,难道熊知府觉得张佳胤的速度慢吗?”

    “可张总督说过不弹劾我的,在保定府还需要我。”熊清又嗫嚅道。

    “是啊,眼下好像的确是需要你,可马上就利用完不需要了。”

    “可是……”

    “你还是走吧,熊知府。”恭先生有心强调那个“熊”字。

    “那不知恭先生让我如何做呢?”

    “话说清楚,不是我让你怎么做,而是你自己想怎么做。摆在你面前的道儿只有两条,一条是等着蹲监或断头,另一条就是……你知道的。”

    “还望恭先生明示。”

    ……

第1066章 没有印象却敢重用的第一人

    东暖阁。

    御案上摆着一道奏疏,那是张佳胤秘密呈递上来的。

    朱翊镠望着那道奏疏皱眉沉思。

    冯保侍立在旁没吭声。

    “伴伴。”朱翊镠忽然抬眸喊了一声。

    “万岁爷,奴婢在呢。”

    “保定府知府熊清原来是这样坐上知府的位置上啊?”

    “熊清是隆庆五年的进士,算是张四维的门生。若非张佳胤调查出来,都还以为只是座主提拔门生呢,谁曾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居然给张四维父亲送了这么多礼?”

    “这不是本朝官场常态吗?”朱翊镠嘿嘿一笑。大明王朝有几个官员没有送礼的?尤其门生与座主间。

    “那万岁爷打算如何处置呢?”这一点冯保当然比谁都清楚。

    “既然张佳胤捅上来,可不可以理解为,张佳胤觉得熊清靠不住?”

    “万岁爷的意思是要拿下熊清?”

    “熊清肯定是要拿下,但总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万岁爷,贿赂这个理由,还不合适吗?而且规矩的数额是如此之大。”冯保小心翼翼地道。

    “理由当然很充分,可如果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不是还牵涉到张四维吗?想必这也是张佳胤顾忌的地方,所以才先以密疏的形式呈上来。”

    “张四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冯保弱弱的话语中带着极大的愤恨。只因从前他与张四维一向不合。

    张四维与张鲸走得近。

    朱翊镠自然知道,但这时候他还不想把张四维带出来。

    “伴伴,过去的事算了,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朕,他会接张先生的班儿当上首辅的。怎么说他都退下了,何必在他荣归故里后找他的麻烦呢?”

    “万岁爷就是仁慈。”冯保嘀咕一句。

    “哎,关键是留给他的日子也不多了呀!”朱翊镠感慨地道。

    “万岁爷,他父亲刚去世没多久,他年纪也不大,比张先生还小一岁呢。”冯保依然倾向于深究。

    朱翊镠摇摇头,比较确定地道:“张四维活不过两年啊。”

    他记得,张四维在他父亲过世一年多跟着也离开了人间。

    “是吗?”

    “嗯。”朱翊镠点头,“所以朕不忍心深究将张四维也扒出来。”

    “哦。”冯保这才释怀一些。他相信朱翊镠的预测,张四维快要死了。

    冯保接着又问道:“那万岁爷以什么理由拿下熊清呢?”

    “先等等。”朱翊镠沉吟道,“保定府的改革事关重大,朕需要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去辅助张佳胤。倘若去了极不配合,甚至故意使绊子阻挠,那张佳胤的压力会很大啊。”

    “万岁爷又为靠得住的人才而忧虑。”

    “是啊,人才是稀缺品。你派人把吏部尚书杨老叫来。”

    “好!”冯保转身去了。

    朱翊镠这个习惯逐渐得到朝中大臣的认可,就是他有事儿可随时宣召,大臣有事儿也不必写帖可随时觐见,只要双方时间都允许。

    这样能省去一些繁琐的程序,无疑提高了办事的效率。

    杨巍来了。

    虽然将近七十高龄,但身子骨还很健。在朱翊镠的印象里,杨巍活了九十多岁,辞官时七十四岁。

    朱翊镠赐了座。

    他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将张佳胤呈递上来的密疏递给杨巍看。

    待杨巍看完,又将刚才与冯保商议出来的结果明白告知。

    杨巍当然赞同这样处理。

    “既然杨老明白朕的意思,那不知杨老心中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保定乃京南下之要道,陛下又如此重视,老臣倒是想起来有一位人选。”杨巍沉吟片许后回答说。

    “是谁?”

    “顺天府丞宋纁。”

    “宋纁?”朱翊镠感觉好像没什么印象,“杨老为何举荐他?”

    杨巍回道:“老臣窃以为宋纁为官清正,体恤百姓,担任永平府推官时,以廉名闻遵化,民歌思之。”

    “后,迁山东道监察御史奉命巡按陕西,发现有权有势横行霸道的太监吕用等人,立即上疏弹劾使他们震惊,而大为收敛不敢胡为。”

    “再后,巡按应天时萧清了奸尻,并劝人们修筑玙田,以防水患。徽州太守何东序蒙冤坐牢,宋纁辨明冤狱,为之平反昭雪,深受人们称赞。”

    “再后,巡按山西时,俺答攻陷石州三晋震惊,宋纁命将抓捕七十七人,罪当斩首,宋纁察其中有无辜百姓三十三人,奏释之。”

    “山西襄垣县县令言城墙坏,应当治修,宋纁问工费多少,县令说不出,宋纁一一言明,并讲明钱粮不足不能轻易动众,县令愧服。”

    “宋纁回朝时,抚军尽以蒲帕,纁贮之,阳曲行日不取而去。其廉而不苛如此四年,升顺天府丞。”

    杨巍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继而还刻意补充一句:“宋纁常言,君子之为学将以成身而备天下国家之用也。”

    看得出来杨巍对宋纁这个人非常了解,而且极度推崇。

    而杨巍是出了名的正直人士,该不会有个人情绪夹杂其中。

    尽管朱翊镠脑海里对宋纁没有什么印象,但还是宁愿相信杨巍。

    就冲宋纁那句话——“君子之为学将以成身而备天下国家之用也”——意思不就是说君子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成才以备国家之用吗——逼格蛮高的。

    加上杨巍又记住宋纁做了那么多的值得他记住的事儿。

    “那保定府知府的人选暂时就锁定宋纁吧。”朱翊镠当即作出决定。

    杨巍微微颔首,随即问:“陛下,那原知府熊清呢?如何安置?”

    朱翊镠道:“杨老先不要声张,待朕问问张佳胤,看他什么意见,是立即罢黜熊清,还是再缓一缓。”

    “好。”杨巍没意见。

    “反正眼下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张佳胤在保定府的行动。”

    朱翊镠掷地有声地说道。因为关于保定府的改革还没正式刊登邸报,也就内阁几位成员与张佳胤知道,所以朱翊镠用“行动”代替了“改革”。

    杨巍也没追究,就此离去。

    宋纁——朱翊镠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算是他脑海里没有任何印象,却敢重用的第一人,完全相信杨巍。

    随后朱翊镠给张佳胤写一封信,让冯保第一时间派人送到保定。

    因为不想牵扯时日所剩不多的张四维,所以也没想着严惩熊清,怕这种人狗急跳墙,只罢黜他的官算了。

    然而,他的心思别人不一定懂。谁知道他神预测张四维将活不过两年?外界只知道当初张四维就是被他“挤兑”回家让申时行取而代之的。

    所以在外人看来他与张四维压根儿就不是一道上的人。

    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张四维被挤兑走后曾写信感谢过他。

    尤其是像“恭先生”那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更是坚信他绝不会心慈手软,指定马上要对熊清下手了。

    ……

第1067章 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求订求票!)

    张大寿被朱翊镠狠批一顿后,躲在家里反思,自然没有去司礼监当值。

    说是反思,其实是茶饭不思,坐不安宁,满脑子都是接下来怎么办?

    这天傍晚,正坐在家里发呆,管家进来禀报:“老爷,冯大公公来了。”

    “冯公公来了?”张大寿一个激灵,忙问,“这个点儿他来作甚?”

    “不知道,但他说有急事。”

    “那快请。”张大寿虽然感觉诧异,毕竟他与冯保原本不是一线上的人,但还是立即作出了决定。

    因为之前他与张鲸走得近,可如今张鲸这座靠山倒下了,冯保再次得志上位,他没有被拿下已是万幸。

    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来朱翊镠重用他一次,还出了大事故。

    眼下虽然未被革职,可等于是闲置在家查看,正不知道出路何在,冯保来刚好,兴许能找到一个突破口。

    张大寿强打精神。

    在管家的引领下,冯保来了。

    “不知今晚吹的什么风,竟将冯公公吹到寒舍来?”张大寿客气地问候。

    冯保打量他一眼,嘿嘿一笑:“别给我装得一副开心样儿,这两天日子过得很舒服是不是?若真是这样,那算我白来这一趟,走了。”

    冯保一拂袖,转身就要离去。

    心事儿一下子被戳穿了,张大寿忙腆着脸上前将冯保一把拉住。

    “冯公公果然慧眼如炬,卑职这两天过得那叫一个惨啊,在家寝不安席,吃什么都味如嚼蜡,正着急上火。”

    “这还差不多。”冯保一声冷笑,“还以为你想离宫回家养老呢。”

    “卑职比冯公公小三岁。”张大寿伸出三个指头,然后笑呵呵拉冯保坐下,亲自给他沏了一壶茶,继而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冯公公今晚大驾光临,是为私还是为公?”

    “可以说为公,也可以说为私。”冯保呷了一口茶如是般回道。

    “请冯公公指点。”

    “指点谈不上,但万岁爷对你有很大意见倒是真的。”

    “这个卑职清楚,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发愁郁闷吗?”张大寿沮丧着脸。

    “想不想为万岁爷做点事儿,以图对你的印象稍微能改观一二?”

    “当然想啊,做梦都想,请冯公公指点迷津,事成一定效劳您。”

    “效劳就不必了,咱都是为万岁爷分忧,万岁爷好,咱才能好。”

    “那是,那是。”

    冯保看了张大寿府上管家一眼。

    张大寿立即会意,一抬手,让管家退下。

    冯保这才缓缓说道:“你看哈,现在有这么一个事儿,万岁爷器重北直隶总督张佳胤,要他在保定府推行一系列的改革,张佳胤到保定后,却与保定知府熊清不合。”

    “冯公公的意思是要警告一下熊清?”

    “警告能起到多大作用。”

    “那冯公公的意思是?”

    “这……”冯公公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啊?要杀,杀,杀……”张大寿吓得脸色惨白。

    “怎么?你不敢?”

    “不是不敢,只是熊知府怎么说也是朝廷四品官员,咱不能因为要帮助张佳胤从而为万岁爷分忧,就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啊!”

    “实话告诉你,熊清该死。”冯保将熊清贿赂张四维卖官鬻爵一事告知,还煽风点火道,“本来张静修孩子丢失一案毫无头绪,万岁爷早就看不下去了,已经在物色保定府新任知府的人选。”

    “可冯公公,如果熊清真违反了大明律法,不是应该将他绳之以法吗?”张大寿依然疑虑重重地道。

    “你脑子怎么没转过弯呢?将熊清揪出来容易,可因为贿赂将他揪出来,不是连同张四维也一道揪出来了吗?张四维父亲刚过世不久,万岁爷预测张四维也活不过两年,不想连累张四维,可熊清这人又留不得,明白吗?”

    “卑职是想着,可以先将熊清罢黜削职为民,然后卑职再下手……”

    “滚!”冯保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削职为民不需要了理由吗?再说了,将熊清削职为民了还用你作甚?没出息的玩意儿,本好心想帮你一把,算了,就当我没来,什么都没说。”

    说着冯保起身又要走。

    “别介,冯公公,万事好商量嘛,坐坐坐。”张大寿再次拉冯保坐下。

    “别他娘的磨磨唧唧,敢做就给个痛快话,不敢做就拉倒。”

    “冯公公,倘若做了,万岁爷对卑职的印象就能稍微好转一点?”

    “我保证至少不会赶你出宫。”

    “那会不会也像张鲸那样卸职呢?”张大寿谨小慎微地又问道。

    “……”把冯保问得微微一滞,毕竟之前他恰恰就是这么想的,好在朱翊镠当时并没有点头答应。所以这会儿他一摆手回道:“不会。”

    “那就好。”张大寿小松一口气。

    “这么说你敢?”

    “当然敢。”张大寿这才答应,“冯公公吩咐的事儿,卑职上刀山下火海也敢去做,更何况这还是为万岁爷分忧。”

    “事不宜迟,那你今晚就出发,反正这些天你也不用来司礼监当值。”

    “这么急?废话。”

    “好吧。”

    “不过我得警告你,这事儿你可别办砸了,倘若不够利索走漏风声,连累到张四维或张佳胤,而让万岁爷震怒,那神仙都救不了你。”

    “卑职明白。”

    “至于你用什么办法,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马上出发去保定。”

    “好。”

    “那这么说定了,事成后马上回来。”

    “明白。”

    冯保交代完便离开了张大寿府邸。

    张大寿当晚赶往保定。

    虽然起初心里感觉有几分怕怕,不过经冯保一番解释与开导之后,他觉得熊清就是死有余辜。

    这样一想,张大寿心理压力顿时骤减,马不停蹄一夜不休。

    ……

    今晚按规矩是要翻景阳宫的牌子,可因为赵灵素正在接受李时珍治疗期,朱翊镠也就去了翊坤宫。

    当然选择翊坤宫也不是其它原因,只不过由原来三选一变成暂时二选一,刚好今晚轮流翊坤宫。

    然而,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朱翊镠并没有吩咐下去或有所明示,毕竟只是暂时的,所以宫里的其他太监、宫女并不知情,包括冯保在内。

    以致于冯保交代完张大寿,也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来到翊坤宫。

    如今他好像逐渐形成一个习惯,就是每当遇到朱翊镠因各种缘故不想出手但他觉得应该出手的时候,他就想到了郑妙谨,例如曾经那场大火。

    一来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与郑妙谨“亲近”,毕竟郑妙谨有今时今日地位,他“功不可没”;二来也是主要原因,他觉得郑妙谨做事很多时候与他不谋而合,该狠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而这一点恰恰是朱翊镠做不到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以他的眼光觉得郑妙谨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如今又怀有身孕,将来肯定不止淑嫔,走得亲近终究没有坏处。

    交代张大寿这件事,冯保一早就想到先与郑妙谨通气儿,但因为不知道张大寿是不是一个怂包不敢答应,所以就先去见了张大寿。

    见完便来到翊坤宫。

    而此时朱翊镠刚好也在。当近侍向郑妙谨禀报说冯保求见时,朱翊镠也没当回事儿,来就来呗。

    但郑妙谨有心,知道冯保通常这时候来见,肯定是有事儿,而且一定是暂时不想让朱翊镠知道的事儿。

    所以她冲朱翊镠莞尔一笑:“要不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都是聪明人,朱翊镠当即回避。

    在近侍的引领下,冯保进来了。

    “奴婢参见淑嫔娘娘。”

    “冯公公,不必客气,大晚上急着求见,有何要事?”

    “奴婢刚做了一件事,想问问淑嫔娘娘,到底对是不对。”

    “先说说看。”

    “好!”于是冯保将白天与朱翊镠的对话内容,以及刚才去张大寿家吩咐张大寿如何做,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说完又问:“娘娘,奴婢这样做,您觉得可行吗?”

    ……

第1068章 拿捏得死死的……

    郑妙谨浅浅一笑,问:“冯公公,这事儿你又是背着皇上做的吧?”

    “是的。”冯保点头,倒是坦诚,“万岁爷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仁慈。既然不想将张四维扒出来,那以什么理由拿下熊清?奴婢只好出此下策。”

    “首先感谢冯公公信任我。但冯公公告诉我,是怕皇上怪罪,所以找我与你分担风险吧?”郑妙谨直言不讳地道。

    “娘娘,奴婢内心不是这样想的,万岁爷要怪罪就怪罪奴婢一个人好了,岂敢让淑嫔娘娘与奴婢分担风险?奴婢来只想问问,这样做是否可行。”

    “冯公公做都已经做了,难道还能收回来吗?”郑妙谨依然微笑着。

    “如果淑嫔娘娘觉得很不妥,奴婢立即派人把张大寿追回来便是。”

    “还是算了吧。”

    “如此说来淑嫔娘娘也同意这么做?”

    郑妙谨幽幽叹了口气:“冯公公也该清楚,我们都是后宫中人,本来是没有权利干预那些朝中事务的。”

    “奴婢当然清楚,奴婢只想为万岁爷分忧,此情天地可鉴。”

    “这个你不用解释我也知道。”

    “多谢娘娘理解奴婢。”

    “来就是为了这一件事儿,对吧?”

    “嗯。”冯保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那奴婢不打扰娘娘休息,奴婢先行告退。”冯保就此离去。

    朱翊镠随后出来。

    郑妙谨摊手,无奈地笑了笑说,“看来在冯公公心目中,我比你狠多了,这种事儿就该由我出手。”

    朱翊镠摇头叹气有点无语。

    “算了吧,也不要怪冯公公,他是为你好,你就当没听见呗。你是皇帝,其实说心里话,有时候还真得需要像冯公公那样的人。你说呢?”

    “哎!”朱翊镠只能叹了一口气。这终究还是一个“人情”社会啊!可谁让他怕连累张四维抱有仁慈之念?不然大可将熊清抓起来交给三法司。

    ……

    张佳胤第一时间收到了朱翊镠的密信,不是密旨,算是私信吧,因为朱翊镠并没有下旨说要怎样,只问熊清配不配合,有没有妨碍他的工作。

    张佳胤也没有急着回复朱翊镠,想先找熊清坐下来谈谈。

    派人去请时,却回复说熊清去了真觉禅寺,此刻并不在廨房。

    张佳胤也没在意,熊清不在,那就稍后再说,反正此事眼下貌似不急,不过他在揣摩朱翊镠的心思。

    熊清私赠房产地产贿赂权门——原来他非常纠结,到底要不要揭发出来。

    因为这背后牵涉到张四维,怎么说人家也是致仕的大学士。

    可这件事既然查出来了,他又不敢隐瞒,所以才选择以密疏的形式。

    他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吃空饷”的事并没有告诉朱翊镠。这件事他会以他自己的方式处理。

    朱翊镠来这封密信,虽然是尊重他与他商量,但实际上,他感觉等于是又将问题抛回来了。

    由此可见,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

    熊清到底去还是留,他需要掂量掂量,需要看熊清的态度与表现。

    ……

    却说熊清从顺天会馆回来,感觉心神不宁,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了。

    晚上睡觉也是寝不安枕。

    第二天起床头疼似裂,像随时要炸开了似的。

    沐浴,吃了两口点心当作早餐,强打精神,正要去衙门,见董师爷色急匆匆地跑来禀道:

    “东翁,司礼监秉笔张大寿公公,从京城到了保定。”

    “作甚?”

    “说是内廷司经局翻刻了一百套《大藏经》,要赠予天下巨寺名刹,咱保定真觉禅寺有幸获得一套。”

    “那可是好事儿啊!天下谁不知道慈圣太后娘娘笃信佛宗?”

    “是啊,所以张大公公邀请东翁大人代表保定府前往真觉禅寺,商议接下来的仪式该如何进行。”

    “应该的,应该的,现在就要去吗?”

    “是的。”董师爷点头。

    “那,咱们直接去就行了。”

    “好的。”

    真觉禅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因其主体建筑“大慈阁”而闻名于世,被世人美誉为“市阁凌霄”。据载,建于金朝(1227年),为元代蔡国公张柔所建。

    熊清带着董师爷激动地去了。

    ……

    张大寿正在大慈阁厢房里等候。

    以他司礼监秉笔的身份,肯定不用担心熊清不来,他担心的是如何完成冯保交给他的特殊任务。

    熊清与董师爷两人到了。

    “张大公公好。”

    “熊知府好,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简单寒暄两句,张大寿便招呼熊清坐下,董师爷则在熊清旁边站着。

    “听说张大公公这次来保定,是要赠予《大藏经》,不知是以什么名义?是以内廷的名义赠予,还是以慈圣太后娘娘的名义颁赠呢?”

    “哦,《大藏经》是由当今圣母慈圣太后娘娘捐资的。”

    “那就是颁赠了?”熊清大喜,继而感慨地道,“哎,张大公公想必也知道,保定府这阵子是多事之秋,每天我都焦头烂额感觉恍恍惚惚,终于迎来一件让人欢喜的事儿。都说慈圣太后娘娘是观世音再世,果然能给人带来好运。”

    “是啊!”张大寿笑了笑说,“给保定府是一定能够带来好运的,但就不知能不能给熊知府带来好运。”

    “……”熊清脸上的笑容陡然消散,本来由于神秘“恭先生”的出现就让他心神不宁,此刻听到张大寿这么一说,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如果“恭先生”知道他私赠房产地产贿赂权门的事,那张大寿身为秉笔太监没有理由不知道。

    不过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慌,熊清努力保持镇定。

    “张大公公,您这话什么意思?”

    “熊大人也许还不知道吧,有人弹劾你说,当初之所以能坐到知府的位置上是因为你贿赂山西运城一位大官。此情万岁爷已经知道了。”

    “……”熊清吓得脸色惨白,当即想保持镇定也不行了。

    “只要万岁爷想拿你,我敢保证不出十日,都察院就会有拘票传来,届时会将你押往京城,候审问罪。”

    “这么说,皇上还没有决定?”熊清敏锐地抓住话中的弦外之音。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张大公公可否帮我一把?”

    “怎么帮你?若是平时,也许只需你打点打点,然后找一个万岁爷身边的大红人,帮你上奏,力陈你痛改前非的悔恨之意,万岁爷仁慈,兴许念及你司牧地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你格外开恩减轻处罚。可眼下,一来张静修孩子丢失一案至今没有着落,二来北直隶总督张佳胤又来保定推行改革,万岁爷正要找典型敲山震虎乃至杀一儆百呢。”

    听了这番话,熊清感觉天崩地裂般满胸膛里都是烈焰腾腾,嗓子眼干得直冒烟,恐怕是真的要完蛋了。

    毕竟眼前这位张大公公与“恭先生”所言几乎大同小异。差别只在于“恭先生”给他指明了一条自救的道儿,而眼前这位大公公透露给他的口风是绝望。

    这时,大慈阁一位小和尚提了一壶茶进来,给张大寿与熊清一人倒了一盅茶水,然后慢悠悠地出去了。

    “熊知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大公公,难道真的就没有法子让我躲过这一劫吗?”

    “东翁。”

    这时董师爷在旁轻轻喊了一声,拿手比划一下,意思是拿钱。

    情急之下,熊清也豁出去了。

    “张大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恳请张大公公帮我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只要张大公公点头,您想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病急乱投医,此时此刻熊清还以为张大寿有多得宠呢,毕竟千里迢迢去蕲州请李时珍给德嫔娘娘看病,就是眼前这位公公。

    “你能给多少?”张大寿嘿嘿一笑。

    “一万两,怎么样?”反正之前送给张佳胤的也没收。

    张大寿摇头。

    熊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粗大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一咬牙道:

    “两万两,两万两如何?”

    ……

第1069章 不慎落马身亡

    张大寿依然摇头。

    熊清目光中都有点恨意了。

    没辙,他于是又一咬牙道:“三万两总该可以了吧?我这辈子积蓄只有这么多,再多我也拿不出来。”

    “这还差不多。”张大寿终于微笑点了点头,“不过得立即兑现。”

    “没问题,我可以马上让师爷回家取银票,但张大公公是否也能给我一个承诺呢?”熊清谨慎地道。

    “当然,口说无凭,承诺靠不住,等取来银票,我可以立字为据。”张大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来,咱以茶代酒,祝我们合作愉快。”张大寿举起茶盅。

    “来。”熊清正觉得口干舌燥呢。拿起面前的茶盅,便咕咚了两大口。

    “董师爷。”喝完熊清一抹嘴。

    “东翁。”

    “你马上就回家取银票。”

    “要不我还是随你们一道去吧。”张大寿又改变主意,“一来一去浪费时间。”

    “可张大公公不是还要与我议定颁赠仪式确定时间吗?”熊清问道。

    “仪式事小,我不参加便是了嘛,既然答应帮助熊知府,那我得尽快回京做准备,不然万岁爷下旨让都察院前来保定督察此事,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是是是,张大公公言之有理,那就赶紧走吧。”熊清当然乐意了。

    这样,三人便立即出了大慈阁,骑马向着熊清的府邸飞奔而去。

    途中,熊清忽然感觉肚子剧痛,然后两眼一黑,马儿还在飞驰,压根儿都没来得及开口,他就一头栽倒在地。

    “吁——”

    “东翁,东翁,你怎么了?”

    董师爷赶紧勒马,翻身下来,奔到熊清跟前俯身一看,发现熊清面部痉挛抽搐,咄嗟之间便已气绝身亡。

    张大寿跟着也下了马。

    “张大公公,东翁他死,死……”

    董师爷一句话没说完。

    因为他发现张大寿的面部表情极其狰狞不正常,非但没有半分惊讶,还听张大寿叹道:“可惜,可惜。”

    “张大公公,可惜什么?”董师爷隐隐之中似乎已经预感到了。

    “好好的一个人,骑马摔死了,当然可惜。”张大寿咂摸着嘴道。

    “东翁不是摔死的,看,他嘴里吐有白沫。”董师爷见熊清嘴里流出白沫,便鼓起勇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有人下毒,要置他于死地。”

    “哦,你现在想明白了?”张大寿平静地望着董师爷。

    “莫非下毒的人就是张大公公你?”

    “是,也不是。”张大寿道,“但不管是与不是,他都已经死了。”

    “为什么?”

    “哼,他贪污受贿,又贿赂权门,担任保定府知府期间,吃空饷,伸手茶马榷场交易洗黑钱,诸多罪行压身,死是他唯一的归宿。”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由张大公公代劳,况且还用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董师爷据理力争道。

    “怎么?你还想为他讨公道不成?实话告诉你,京城还有比我更厉害的人要他的命,你以为他能逃过此劫吗?”

    “……”董师爷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如果还没有活够,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董师爷不敢吱声。

    “问你话呢,难道你活得不耐烦了现在就想死吗?”张大寿凶光毕露。

    “求张大公公饶命,我还不想死。”

    “那就乖乖地听话,我来问你,熊知府是怎么死的?”

    “不慎落马摔死,我亲眼所见。”董师爷跟着熊清有些年头了,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当前的局势,他有一个清晰的判断。

    “嗯,这还差不多。”张大寿点头,继而又道,“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熊清本就该死,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不能将他交给三法司候审而已,明白吗?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明白。”

    “将熊清送回知府衙门,然后亲眼看着他下葬入土为安,你便带着妻儿回家乡,好好过下半生吧。跟着熊清好几年了,以你们的处事风格,手头上应该很富裕而不会缺钱。”

    董师爷不语,算是默认。

    “倘若有半点走漏风声,你们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终究是一个死。其实你该感谢我放你一条生路,让你陪熊清也只在我一念之间。”

    “多谢张大公公!”

    “既然我已经放了你一条生路,你要懂得珍惜。去吧。”

    张大寿一摆手,扭过头去。

    董师爷忙将熊清嘴里的白沫清洗干净,然后拿起一块大石头,对着熊清的脑门儿拍去……

    最后才将熊清的尸体抱上马背,保持内心的平静,目光坚定地向着保定府衙门飞奔而去。

    “靠,比老夫还狠!”

    张大寿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不禁喃喃地道。一时间他竟杵在原地,感觉做了个大噩梦,继而摇头叹息一声,仿佛又从噩梦中立即醒来,拍马朝着京师的方向奔去。

    他相信如此“冷静”而“聪明”的董师爷断不敢胡来。

    瞧刚才……

    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恐怕熊清早就把他赶走另请高明了。

    ……

    张佳胤正坐在总督行辕规划部署。

    忽然董师爷色急匆匆地冲进来,声音哽咽地禀道:“总督大人,不好了,熊知府不慎落马身亡。”

    “什么?”张佳胤豁然站起,脑海里还盘旋着他给朱翊镠写的密疏,以及朱翊镠刚才给他的回信。

    “熊知府从真觉禅寺回来的途中,不慎落马身亡。”

    董师爷又哀切地回道,两眼泪花点点——倒也不算装,只是形势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哪怕熊清是个大好人,死得很怨,让他又能如何?

    “到底怎么回事儿?”

    “总督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董师爷将张大寿来保定赐予《大藏经》一节说了,至于其它一概省略。

    张佳胤坐了下来,思绪飞驰。熊清的死,对于他而言,也不知道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

    张大寿快马加鞭,途中一刻没有停留,当天晚上便回到京城。

    一回来便去了冯保的府邸,将白天真觉禅寺以及去熊清家的路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冯保。

    冯保表示还算满意,反正熊清该死嘛,怎么死,在他看来其实无所谓,只要别连累他人就行。

    “你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记你一功。”

    “谢冯公公!那万岁爷这边……”

    “放心,保证万岁爷不会赶你走。”对这一点,冯保还是有自信。

    “谢谢!以后冯公公有何差遣,请尽管吩咐,卑职定当在所不辞。”

    “我心里有数。”冯保一抬手。

    “那卑职告退!”张大寿这才离去,心里感觉踏实了几分。

    ……

第1070章 必须重新审视张四维

    “万岁爷,保定知府熊清昨个儿不慎落马身亡。”第二天,冯保便立即向朱翊镠作了如是般汇报。

    “伴伴,是你找人下的黑手吧?”朱翊镠对此并不惊讶,直白地问道。

    有冯保参与,况且还有急着想要表现立功赎罪的张大寿,熊清这个本就有罪的知府又如何逃脱此劫?

    “……”冯保微微一滞,没想到朱翊镠问得如此直接,但随即又发现朱翊镠的神态平和,甚至还夹杂有几分友好,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万岁爷,熊清罪恶滔天,该死!”

    冯保这样回答等于是承认了。

    反正朱翊镠早已知道。

    “罪恶滔天其实也算不上吧?伴伴别夸大其词。”朱翊镠缓缓言道,“只是他的命不好,赶上这个时候。”

    继而,朱翊镠又是两声叹息,摇头道:“哎,可惜啊,真是可惜!”

    “万岁爷,像熊清那种人死了就死了嘛,有啥可惜的?”冯保道。

    “朕所谓的可惜,并非为了熊清的死而感到可惜,改革总会有人牺牲,更何况像他那样身负大罪之人。”

    “那万岁爷有什么可惜的呢?”

    “朕是可惜熊清死了,却不能将他作为一个贪污腐败的典型,用来警示官场上其他劣迹斑斑的官员。而且因为张静修的孩子被抢一案,外界难免会怀疑这是朕暗中指使人做的手脚。”

    “是奴婢考虑不周。”

    “算了吧,人死都已经死了,说这些做什么?你派人通知顺天府丞宋纁,让他立即进宫觐见。”

    “奴婢遵旨。”

    “还有,马上派人去保定府传朕的口谕,让刘守有确保张佳胤的人身安全。”

    “奴婢明白。”

    “快去快回,朕还有其它事儿要交代你呢。”朱翊镠一摆手。

    冯保扭头急匆匆地去了。

    安排好人又迅速回到东暖阁。

    朱翊镠正在低头沉思。

    见冯保进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伴伴,张四维的儿子现身居何职?”

    “回万岁爷,张四维长子张泰征是万历八年的进士,也就是与张先生长子张敬修、三子张懋修同科进士,如今正供职于翰林院。而次子张甲征刚中进士不久,好像还在工部观政。不知万岁爷为何突然问及这个?”

    “纸包不住火,既然熊清已死,虽然咱不希望揪出张四维来,可难免会被其他人深扒乃至放大。”

    “哦,那是。”冯保点头。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张四维的哪个儿子回老家一趟,最好让他家将贿赂交上来,反正他家也不缺嘛,然后让张四维写一份自求处分的奏疏,但朕不会公开,此举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大做文章,届时咱不会被动。伴伴明白朕的意思吗?”

    “奴婢明白。”

    “朕说过不会追究张四维的责任。”朱翊镠再次强调这个观点。

    他觉得当初提拔申时行、逼走张四维,对张四维有点愧疚是一方面。

    但是另一方面,随着改革的举步维艰,他也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

    历史上的张四维,最为后人所诟病的,恐怕就是在张居正死后,对张居正改革的全盘否定。

    朱翊镠承认自己也是带着这样的视角,才决定将张四维挤走。可以说带着有色眼镜看张四维。

    然而事实上或许并非如此简单。

    他现在做了皇帝,改革都是如此的艰难,不断遭人挑衅。

    张居正改革遭遇如此大的挫折,让其他人又岂敢言改革事?

    在张居正逝世后,当时朝局一面是万历皇帝开始大权独揽事事独断,一面是一直被压制的言官开始借势复起,搅动朝局。更多的人则是开始观望,准备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出手,借以捞取政治资本。这是当时的大环境。

    张四维肯定很难。

    清算张居正本质上是万历皇帝发起的,意在消除张居正政治格局影响的夺权行动。这毋庸置疑。

    而饱受张居正打压摧残的言官系统也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这两股洪流足以席卷毁灭任何前方挡路的人与事。

    即使是张居正的门生申时行,也是在一开始保持了沉默。

    试问张四维又能如何?

    事实上,张四维虽然对张居正并无好感,但也绝非落井下石,要把张家子孙彻底屠灭的那种人。

    张四维在面对张居正被清算,事情的负面影响开始扩大化的时候,他是为张居正做过辩解的。

    其《条麓集》中,为张居正说过这样一句话:“奸人窥之,遂横生枝节,多方毁诋(张居正)。”

    由此可见,张四维对张居正的被“过度”清算,本心持反对意见。

    在事态持续扩大,张居正的旧人纷纷倒台,甚至开始牵连到张居正的家人时,张四维忧心忡忡多方维护,在他写给张居正儿子的书信中,几次坦言自己的痛心疾首和无能为力。

    张四维对张居正的身后事,的确无能为力。他能做的是尽量缓和朝局的矛盾,引导各种戾气怨恨的宣泄,劝谏万历皇帝适可而止。

    这些事情申时行也在做。

    但因为张四维仅仅做了一年不到的内阁首辅便回乡丁忧,后人便常常选择忽视他所作的努力,甚至让他背上了“倒张”的骂名……

    朱翊镠通过参与进来这段历史,以及眼下自身所面临的处境,越来越感觉对张四维的评价或许有欠公允。

    这是现实的大背景。

    环境决定人。这是马列的理论。

    就像“啥啥大革命”时一样,几个有骨气的人敢站出来说我就是走资派?

    他是皇帝都感觉那么难,对张四维而言可想而知?岂敢奢望他也能像张居正那样破釜沉舟地改革?反张居正只是他自保的一种方式而已。

    而且,张四维由于从小的优越环境造成他性格上不够坚韧、刚毅,多少有那么一点纨绔风流的意味。

    这也是事实。

    一般来说,富人家的孩子本就多少总是缺了点锐意进取、吃苦耐劳的坚韧精神。张四维一样没能摆脱。

    总之,对张四维的评价,随着改革的逐步深入,朱翊镠有了新的认识。

    他觉得也必须重新认识。

    所以,才会在冯保看来走了一步心慈手软的棋。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他也有点想不明白,那就是熊清如何攀上张四维父亲这条线的?

    要知道张四维家绝对是豪门,不缺钱,不缺房产、地产。

    看看张四维的家族情况。

    他父亲是蒲州有名的盐商,外公做竹木漆器,还兼着做军粮运输;叔父经营着一家庞大的商贸市场,岳父也在各地倒买倒卖;三弟张四教十六岁就开始在姑苏一带经商,是有名的商人;五弟张四象更是早早放弃学业,从小跟着学习打理家族的生意。

    还有,张四维的姑父、姨父、二弟的岳父、五弟的两任岳父、都是山西地区著名的巨富。

    与张四维从小一起撒尿玩泥巴长大的好友,其家族几乎都是蒲州地界响当当的商界泰斗。

    说张家及其姻亲,撑起山西一半的GDP不过分吧?

    但这还只是商业上。

    张四维后来步入仕途,大明宣大总督王崇古是他的舅舅;严世蕃嘴里的“天下四才”之一、时任吏部尚书的杨博,是他的同乡兼儿女亲家。

    和明朝其他内阁首辅不同,张四维是一个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身后有着庞大财富、权力关系网的人。

    就这样的家境能缺什么?

    为什么会接受熊清的贿赂?

    熊清又是从哪儿找的门路呢?

    通过什么方法打通张四维父亲?

    诸多疑问,朱翊镠十分好奇。

    ……

第1071章 靠!人不可貌相,原来是知音……

    之所以觉得对张四维的行为需要重新审视,是因为读史与参与历史,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而且一个人通过读史所换来的认知不一定有效合理,且不谈对错。

    有时候以现代人思维去解读古人似乎有很大的问题,很不准确。

    “伴伴,你现在就按朕刚才所说,安排下去吧。对张泰征或张甲征也无需隐瞒什么,实话实说便是了。”

    “明白,那奴婢就安排张四维的长子张泰征回家一趟吧。”

    “好。不过再申明一次,朕这么做是帮张四维,而不是找他的麻烦,让他以及他儿子不要多想。”

    “奴婢一定与张泰征交代清楚。”

    “去吧。”

    “奴婢先行告退。”

    冯保应声而去。

    无论张四维怎么想,反正朱翊镠觉得他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

    下午快到散衙时,宋纁才满头大汗地赶来宫里觐见。

    我去!

    确实没想到宋纁是个矮老头儿。

    精神也不怎么好,看起来还有几分邋遢,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

    此时的宋纁都已经六十出头了,比张居正居然还要大三岁。

    第一眼,见这样一位老人站在自己面前……朱翊镠甚至都有点后悔了,不该盲目地听从杨巍的荐举。

    因为他更倾向于重用年轻人。

    老年人经验固然很多,但老年人暮气也重,不及年轻人有朝气,喜欢瞻前顾后,斗志上自然不及年轻人。

    在改革的前期,朱翊镠更希望重用那些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年轻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都已经来了,还是先了解一番吧。

    朱翊镠舒了口气冷静一下。

    “老臣宋纁叩见陛下!”

    靠,乍一听这声音,朱翊镠有几分惊叹,别看宋纁一副暮气沉沉的样,说起话来倒是底气十足声如洪钟。

    “平身。”朱翊镠抬手赐了座,“知道朕今日召宋府丞所为何事?”

    “……”宋纁摇头。

    “保定府知府熊清,昨日不慎落马身亡,所以朕决定派你接任。”朱翊镠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承道。

    “这……”宋纁感觉有点懵逼。

    “怎么?害怕了?”

    “陛下,臣当然不是害怕,而是太突然了,让臣有点不敢相信。”宋纁说话倒也痛快,口由心发。

    “但朕先得把话挑明,保定府知府不好做。”先说断,后不乱嘛。

    “不知陛下指哪方面?”

    “你先看看这个。”

    朱翊镠将内阁几位成员联合署名呈送上来的《关于保定府改革的若干建议疏》递给宋纁。

    宋纁接过,逐字逐句地认真看完。

    朱翊镠缓缓言道:“朕将张佳胤从南京调回来担任北直隶总督就是要推行改革,这也是决定将总督署设在保定的原因。这道奏疏虽然留中未发,但实际上张佳胤已经在保定采取行动了,只是没有明确告知天下人要这么做。”

    “陛下英明,陛下真是英明啊!”

    宋纁突然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涕泪纵横地说道。

    搞得朱翊镠特么一愣,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欺负老头儿呢。

    “宋府丞请起。”

    “请陛下容许臣将多年的心里话说出来吧。”宋纁跪着不起。

    “那你说吧。”

    “陛下,这道奏疏实乃真知灼见,充满智慧与远见,臣不知盼了多少年,就盼这一天的到来啊。”

    “是吗?此话怎讲?”

    “陛下,想本朝自开国以来已历经两百多年,许多起初看似不错的制度,如今都已成为羁縻本朝发展,乃至摧毁本朝发展的毒药,不改不行啊!”

    宋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一边说还一边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朱翊镠真不习惯这样一个看起来像是爷爷的人在他面前哭泣。

    “宋老,别激动,慢慢说。”

    “请陛下原谅老臣的失态,可老臣情之所至实在忍不住啊!本朝土地兼并已越来越严重了,贫苦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苦,只有重新分配国家田地,才能给他们最大的希望。大兴县改革已启动,老臣还想着主动请缨负责此事呢。”

    “宋老有心。”

    “陛下,老臣是激动,是高兴,是开心,总算盼来了一位大明主。”

    “诶,宋老,这话有点儿过了吧。”朱翊镠刻意提醒道。

    “陛下,可老臣觉得一点都不过,在此之前,试问有哪位君主这样想过?更遑论付出实际行动。”

    “想只是一方面,”朱翊镠道,“但改革确实很有难度。”

    “陛下,改革哪有简单的?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不是更没希望吗?人还是要有梦想的嘛,万一哪天实现了呢?”

    “……”

    靠!怎么说的像马云一样?

    “再看皇室宗亲,陛下能否容许老臣斗胆多说两句?”宋纁激动地问。

    “但说无妨,朕赦宋老无罪便是。”

    “多谢陛下!想本朝建国之初,洪武皇帝爷的设想倒是好,以汉唐为鉴,对前代宗室政策的内容有扬有弃,形成独自的特色。正所谓有明诸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即士农工商,并能世袭罔替。本朝宗室政策,奠定于洪武初年,完善于永乐年间。”

    激动之余,宋纁说时鼻子一耸一耸的,仍是涕泪纵横。

    “按洪武皇帝爷定的制度,皇子封为亲王,亲王的长子立为世子,其它诸子封为郡王,以后各世子孙均有封爵,六世孙以下为奉国中尉。然而这批宗室皇族不能从事士农工商的职业,只是坐享俸禄,造成了国家财政沉重的负担,有些行省一年的收入都不足以养活本地的宗亲,比如山西。”

    朱翊镠点点头,对山西的情况,宋纁的确很有发言权。

    “陛下,朝廷一方面养着庞大的宗亲集团,可另一方面又在提防他们。一方面给他们各种赏赐,让他们拥有各种特权作威作福;可另一方面又不允许他们踏出自己的封地一步,甚至出城祭祖扫墓都需要到京城报备才行。”

    宋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儿,只是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

    “老臣以为本朝的宗室制度,第一掐死了拥有一颗上进心和报国心的宗室报效朝廷的所有路子。其次不加甄别的为所有宗室提供俸禄,也让国家背上了沉重的经济负担。陛下有心对宗室制度改革,朝着有利于本朝发展的方向,老臣举双手双脚赞成。”

    靠!

    不经意间竟开来了一个知音……

    朱翊镠道:“朕正在普查皇室宗亲的人口,估计还得有些时日,也不知道最后数据准不准。依宋老看,目前我大明王朝有多少皇室宗亲呢?”

    “回陛下,依老臣估计,在二十万与三十万之间吧。”宋纁稍一沉吟,如是般回道,“不过,他们的俸禄与各项奖赏补给,却占据了国家财政收入的大部分。”

    “皇室宗亲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这数据,不知宋老是如何得出来的呢?”

    朱翊镠认真地问道。

    感觉宋纁痛心疾首,又说得头头是道,想必肯定是有一定的研究。

    关于明朝宗室到底有多少人,其实到如今都是一桩历史悬案。

    历史上,明朝276年有一件事一直被后人严厉批判,那就是明朝宗室庞大的寄生集团。甚至有人估计,到明末之时宗室人口高达百万。

    然而这个数目到底准不准,朱翊镠抱着存疑的态度。

    没有史料可查,也没有明确的相关记载,反正朱翊镠脑海里没印象,有说二十多万的,有说三十多万的,有说六十多万的,也有说超过一百万的……到底有多少,他还真不清楚。

    也没人清楚。

    所以这次清查全国人口的时候,他特意强调将皇室宗亲的人口查清楚,力争做到改革时有的放矢、区别对待,毕竟总有特殊情况。

    让后人争论了好几百年,为什么大明王朝皇室宗亲到底有多少人,却依然是一个谜呢?

    ……

第1072章 人老心不老(求订求票!)

    明太祖建立明朝之后,宗室人数并不多,整个洪武年间只有58人。

    到了永乐年间,也不过是127人。

    对于这一点,徐光启在《徐文定公集》等多有记载,应该不存在争议。

    百年之后,正德年间(即公元1506—1521年),明朝宗室人口为2980人。

    按照当时人口增长情况看,这一点似乎也应该基本符合实情。

    可是等到了嘉靖年间,宗室人口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据载,嘉靖八年(公元1529年),突然增长到8203人,到嘉靖二十八年(公元1549年)为1万余人,到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暴增至两万人,到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将近三万人。

    一直到嘉靖四十四年,明朝宗室人口的数量都还算是有据可查。

    尤其嘉靖四十四年的数据,来源于明朝内阁首辅李春芳的《宗藩条例》记载,应该是准确的。

    这些记载的数据包含了宗室女性。

    然而,自此即嘉靖四十四年之后,明朝宗室人口数据就开始逐渐模糊。

    而其中有一点极为关键,即后来的数据到底有没有包含宗室女性?

    如果按照部分文字记载所述,这些数据只是男性,不包含女性的话,那么万历初年宗室有3万余男性。

    如果按照1:1这个比例来计算,那么当时明朝宗室就应该是6万余人。

    《明神宗实录》中也有记载,说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宗室总人口为15.7万(包含女性在内)。

    《五杂俎》记载,万历末年(1620年之前),宗室人口为20余万。

    不过徐光启也有一些记载。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徐光启称:“隶属籍者十三万,而见存者不下八万”。

    即共有13万宗室。

    从徐光启的记载以及洪武年间的人口增长中,也基本可以看到这么一个事实,即:“是十年而增三分之一,即又三十年余一倍也。”

    因此,如果以这样的数据为准来推测的话,那公元1634年时,明朝宗室人口该为26万左右,到1644年大概有34万左右。反正一点,怎么算都不可能得出百万乃至超过百万的结论。

    再夸张一点,即便徐光启的数据只是男性,算上女性再翻一倍,那么总人口最多也只有68万。

    当然古代统计的准确性有待考证。

    朱翊镠不知宋纁“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这个数据又是如何得出来的。

    只听宋纁如是般回道:“陛下,老臣记得张居正担任首辅时曾统计过宗亲的数量,皇室男性宗亲大约有三万人,而嫁入皇室宗亲的女子大约是其四倍,再加上未出嫁的宗室女性。如今已过去十年,应该又增多了三成左右,所以老臣得出这样的结论,当然也只是估计,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

    朱翊镠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表态多说什么,毕竟还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数据。但他相信皇室宗亲应该没有百万那么多。

    不得不承认,来到这个世界前,他差一丢信了。

    可来这个世界之后,他发现脑子里曾经的某些认知有所改变。

    比如:文官集团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强大,几次交锋似乎都是他胜了。

    张居正可以压制文官集团,他更可以。尽管张居正死后被反噬,但归根结底因为万历皇帝。

    也就是说皇权还是至高无上的。

    皇帝与文官集团有时候也像是一个天平的两端,皇帝强势了,文官集团自然就弱势;皇帝弱势或不想管事了,文官集团自然就强势。

    但有一点,还是那句话,文官集团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皇权,最多对皇权有一定的制衡作用。

    再比如对皇室宗亲人口的数量,随着他的关注与不断了解,其认知也在逐渐改变,数量或许并没有那么吓人。

    只是需要朝廷无条件的供给,这个沉重的负担不言而喻。

    毕竟那些人的待遇都不低。

    宋纁接着道:“陛下倘若有办法切断皇室宗亲乃至包括国戚的供给奉养,然后有办法安置安抚他们不至于动乱,那朝廷得减少多大的压力呀!”

    “宋老觉得有这可能吗?”

    “老臣觉得只要敢想敢做,一切皆有可能。”宋纁笃定地回道。

    “宋老果然是宝刀未老啊!”朱翊镠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

    “陛下过奖了!”宋纁谦虚地道,“其实老臣以为,宗室制度的利弊,想必朝中诸多大臣都已经看得很清楚,只是老臣耿直,又幸得陛下宽容理解,所以有机会直言不讳说出来了而已。”

    “朕也得感谢宋老的坦诚与理解!”

    “陛下为了大明的荣辱兴衰,不惜与天下豪强权势大户为敌,老臣很想代表天下百姓感谢陛下。”

    “宋老言重了,在其位谋其职,朕本当要这么做的。”

    “陛下事事以百姓福祉为先,实乃百姓之福,亦是我大明之福。此时此刻老臣不知有多开心。”

    宋纁摸着自己心门口处,激动得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这么说,宋老去保定接任保定知府没问题了?”朱翊镠问。

    “陛下,老臣不敢保证能达到您的要求,只敢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宋纁豪迈地说道,继而又补充一句,“老臣虽然人老了,可心不老。”

    “好!有宋老这句话,朕放心了。到保定后,尽全力配合张佳胤,争取让保定府的改革成为全国的标杆儿,这样朕后面的工作就好办多了。”

    “老臣明白。”

    “宋老,明天就到吏部办理交接手续吧,尽快赶去保定。”朱翊镠叮嘱,“这会儿保定那边指定乱着,张佳胤毕竟是北直隶总督,虽然总督署驻地在保定,但他还有其它任务。”

    “老臣遵旨。”

    “去吧。”

    朱翊镠一抬手,很想说一句:以后能不能别哭得像个孩子?

    都已经六十多岁了……难道还不能有效地管理自己的情绪吗?

    不过朱翊镠对宋纁这个矮老头儿的第一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他希望也相信浓缩的都是精华。

    而此时的保定府那边已经乱得不像样了。但准确地说,也不是真乱。

    只是因为知府熊清的突然死亡,让保定的官员也好百姓也好,都处于一种极度的焦躁与猜疑乃至恐慌当中。

    本来自张静修孩子被抢之后,保定府就一直处于漩涡中。

    突然设立北直隶总督,将总督署驻地又设在保定,张佳胤一来就高歌猛进的姿态,清丈保定府的田地与人口:包括总人口数、兵士人口数、拥有爵位人口数、皇亲国戚人口数,等等……不禁要问:到底想干什么?

    如今知府又突然死了。

    难道真有那么巧不慎落马而死吗?

    ……

第1073章 果然有蹊跷

    宋纁十分激动。

    一来升官了,二来又看到《关于保定府改革的若干建议疏》——这正合他的心意,是他多年的理想。

    既然已经得到朱翊镠的旨意,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保定。

    张佳胤已派人通知朝廷。熊清突然死去,必须尽快有人接任。

    这会儿正盼着,宋纁奉旨而来。

    张佳胤很惊讶,因为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不过得知宋纁原本是顺天府丞,时间上倒是没问题。

    但对熊清落马意外身亡一事,张佳胤仍然耿耿于怀,外头有些风声也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张佳胤与宋纁还是第一次会面。

    两人之前没有交集。

    简单寒暄问候两句,宋纁便按捺不住地道:“张总督肯定也看过《关于保定府改革的若干建议疏》吧?”

    张佳胤点头,其实他已经猜到了朱翊镠委任宋纁来的目的。

    “陛下可真是有鸿鹄之志啊!”宋纁欣喜地感叹道。

    “宋老,关于改革事咱稍后再议。”然而张佳胤却直言不讳地说,“目前重要的事是安定官心民心,将熊知府不慎落马身亡案尽快了结,不要让舆论扩大,然后再谈改革事。”

    宋纁微微一滞,不解地问道:“熊知府不慎落马身亡不是定案了吗?为何张总督还说尽快了结?”

    “宋老乃陛下委任,我也不欺瞒了。”

    说着张佳胤便将朱翊镠的密信拿出来递给宋纁看。

    宋纁接过看完后,恍然大悟,但心中又有诸多不解。

    “原来陛下早有拿下熊清之意,只是碍于张四维才没这么做,然后熊清就不慎落马身亡了……”

    “张大寿公公来了一趟。”张佳胤还特意提醒一句。

    “张总督的意思是,有人成心陷害熊清?”宋纁揣摩道。

    “难道宋老不觉得这事蹊跷吗?”

    “嗯,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过可以确定与陛下无关,因为陛下给张总督的密信与熊清落马身亡几乎同时发生。”

    “是的,但无论如何,这件事不宜深究了,所以希望宋老尽快将此案了结,转移人们的视线,人都已经死了,议论再多无甚意义。”

    “明白。”

    “宋老最好去一趟熊清的府邸,尽量安抚他的家眷,这会儿肯定乱着呢。”

    “好,我这就过去。”

    “还有,需要提醒宋老一点,照顾好熊清手下那个董师爷的情绪。”

    “张总督为何单独拎出这个?”宋纁谨小慎微地问道。

    “因为熊清不慎落马身亡时,只有董师爷一人在场。”

    “哦,明白了。”

    张佳胤这才让宋纁离去。

    宋纁来得如此之神速,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方面,保定府不能没有知府;另一方面,他需要知府来尽快了结熊清的案子。毕竟他是总督,有些事情不好出面处理。

    ……

    宋纁第一时间赶到熊清的府邸。

    此时熊清的府邸乱作一团。

    哭丧的,做法事的,祭拜的……各色各样的人络绎不绝。

    “新任知府宋大人到——”

    随着胡同口迎宾叫子一声唱喏,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宋纁。

    其实宋纁来这里一个也不认识。

    但他谨记张佳胤的嘱咐,而且沉浮官场几十年,岂能听不出来张佳胤话里有话?所以他思绪清晰,来这里第一是定案,第二是安抚。

    无它,只此两件事。

    然而,这两件事可不容易。他一来便感觉到张佳胤或许低估了。

    因为这里的人很激动。

    除了熊清的家眷,来这儿祭拜的人甚至更为激动。

    见他来了,纷纷呐喊,哭喊,熊清死得惨,死得冤,死得蹊跷……还有人提出要请仵作,检验熊清到底是否不慎落马受伤而致身亡。

    一阵聒噪让宋纁感觉头都大了。

    但因为谨记张佳胤的嘱咐,他也不敢马虎大意,决定还是先问董师爷。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单独问哪位是董师爷,更不好找董师爷单独谈话。正思绪飞驰,只见一人冲到他面前,悲痛地哀嚎道:

    “宋大人,东翁死得惨,既然有人怀疑,要请仵作查验,便请大人主持,否则小人于心不安啊!”

    “你便是董师爷?”宋纁敏锐地道。

    “正是,东翁不慎落马时只有我一人在场,请大人主持。”

    “好,董师爷先起来。”

    “多谢大人!”董师爷起身时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让宋纁更是感觉大有文章。

    宋纁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

    当晚夜深人静时分。

    由于刚到保定接任,宋纁手头上的事多,从熊清府里回来他一直在忙,也没有回给他安排好的会馆休息。

    而且凭感觉,他需要等一个人。

    董师爷摸黑偷偷来了,一来便跪倒在地哀求:“宋大人救我。”

    宋纁白天时就已经料到。

    “董师爷怎么了?我如何救你?”

    “不能让仵作查验熊知府的尸体呀!”

    “这是为何?”

    “刘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董师爷只好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此时他也不敢隐瞒了。查验吧,势必会祭出张大寿,否则他就得扛着;可不查验,他又无法应付当下的局面。

    果然有蹊跷……宋纁神思电转,既是张大寿所为,那这件事更麻烦。

    “走,随我去见总督大人。”宋纁当机立断作出决定,一边起身一边问,“熊知府死的当天为何没有要求仵作查验?”

    “当时府上的人信任我,毕竟我跟随东翁好些年了。可随着外头的议论甚嚣尘上,他们便开始怀疑。”

    “哦。”

    事关重大。

    两人不敢怠慢。

    张佳胤也还没有睡。如同宋纁,因为事先已有预料,所以他对董师爷所言并不感到什么惊讶,心中的诸多疑团反而迎刃而解。

    说实话,也不是狠,他不关心熊清到底怎么死的。查案不是他的任务,他的任务是推行改革。

    他已得朱翊镠明确指示,任何人不能阻挡他的改革。也就是说,熊清有罪在身,死了,不然也得走人,不会待在保定,只是时间的问题。

    “总督大人,这件事不能牵扯出张大寿公公,否则我必死无疑,而且张大公公还说了,他背后还有高人。”董师爷哀求道。

    还有高人?

    张佳胤与宋纁相互对了一个眼神。

    在大内,比张大寿还高的只有冯保与陈炬两人,再者就是皇室中人。

    “你先回去吧,记得保持冷静。”张佳胤思虑后如是般决定。

    “那仵作查验……”董师爷弱弱地道。

    “你不必担心,我们自有主张。”

    “求求两位大人可千万别牵扯出张大公公!”董师爷苦苦哀求道,“若不是顾忌这个,我早就逃了。”

    说完,董师爷又跪下拜了三拜,而后才忐忑离去。

    张佳胤与宋纁紧锁眉头。

    忽然张佳胤抬头说道:“既然有人怀疑,宋老又答应请来仵作查验,那就必须得查验,给人一个交代,对吧?”

    “嗯。”宋纁点点头。

    “可此案牵扯太大,之前就说过,已经不能再深究下去了。”

    “张总督,我知道怎么做。”

    “或许张公公也是仗着熊清死有余辜才敢下的手吧。”

    两人心知肚明。

    彼此也没多说什么。

    然后宋纁心领神会地离开。

    第二天仵作照请,查验继续,该进行的步骤一样都没落下。

    把董师爷的一颗心吓得扑通扑通直跳。好在他见过世面的人,否则这时候怕是真要吓尿了。

    ……

第1074章 法治与人情……

    “万岁爷,张公公来了。”

    “请进。”

    东暖阁一名近侍依朱翊镠之意,将张大寿请来了。

    “万岁爷。”

    张大寿忐忑不安地进来喊了一声。

    此时东暖阁里也没有其他人。

    “你胆儿还挺肥的哈。”

    朱翊镠故意打量着张大寿,不冷不热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

    “不知万岁爷是指……”张大寿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保定知府熊清被你毒死了,你还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吗?”

    “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张大寿吓得两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在朱翊镠面前,他可不敢失口不认。

    “熊清有罪,是该死,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也触犯了大明律法?”

    “万岁爷,奴婢是听从冯公公,说要替万岁爷分忧……”

    “放肆!自己做了错事,还要将伴伴拉下水,连同朕也要拉进来,是吗?”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熊清的家眷要求仵作查验尸体,朕问你怎么办。”

    “如果真的需要人站出来,那奴婢担着便是,熊清就是我杀的。”张大寿唯唯诺诺地回道。

    “可你当时对熊清的那个董师爷不是说,背后还有高人要熊清的命吗?”朱翊镠盯着张大寿。

    “万岁爷,奴婢,奴婢……”张大寿不敢与朱翊镠对视。

    “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说吧,现在该怎么收拾。”

    “奴婢什么都不说了,一力承担。”张大寿嘴上回道,心里却将董师爷骂了无数遍,想着待会儿出去就找人动手。娘的,这点事儿都办不好,早知如此,当时就一并解决得了。

    “一力承担的意思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朱翊镠冷冷地道。

    “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张大寿听到要他的命,磕头如捣蒜,吓得半死。此刻他脑子里又想到了冯保,不是说保他的吗?关键时刻人呢?娘的,都特么是骗子,骗子。

    “你自己去北镇抚司服罪吧。”朱翊镠一抬手道。

    “万岁爷,奴婢……”张大寿脑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杀人偿命,难道你还要朕包庇你不成?”

    “奴婢不敢,只求万岁爷看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你去找伴伴吧。”朱翊镠又一抬手。

    “好,奴婢这就去找冯公公。”张大寿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本来这时候他就想找冯保当面问清楚。抱着要死也得拉个人垫背的心思,总不能活儿他替冯保干了,死的人却是他。

    张大寿神经错乱地慌忙去找冯保。

    而此时的冯保正在司礼监掌印值房里候着。他知道张大寿要来。

    “冯公公。”一见冯保,张大寿便心中充满怨恨地喊了一声。

    “你来了?”冯保一副漫不经心的样。

    “冯公公,万岁爷要取我性命,让我去北镇抚司自首服罪呢。”

    “我知道。”冯保仍是漫不经心的样。

    “可冯公公当初是怎么承诺我的?不是承诺保我无事不被万岁爷赶出紫禁城的吗?现在居然要我杀人偿命!”

    张大寿越说越急,面红耳赤,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还数落了一句:“冯公公说话不算数,是个骗子。”

    “你说什么?”冯保脸色一沉。

    “求冯公公救我……”张大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吃了豹子胆。

    “救不救你先不说,但我今天要教你两件事儿,第一:男人嘴里的承诺往往是靠不住的,第二:出事时身为下属要勇敢地站出来背锅。”

    “……”张大寿想死的心都有,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觉世界末日到了。

    “你听清楚了没有?”

    “奴婢都快要死了,听没听清楚又有何用?”张大寿心灰意冷地道。

    “娘的,瞧你这点儿出息!”

    “……”张大寿很想怼一句,说得那么好听,你怎么不去死?

    “起来,别他娘的哭丧着脸。”冯保斥道,继而喃喃地道,“老夫这一生虽然有时未免心狠手辣,但谁好谁不好,谁可用谁不可用,老夫还是看得很清楚。无论怎么说这次你算是完成了任务,也可见你是一个能做事的人。依老夫看,万岁爷只是吓唬你,不会取你命的,不然让你来找我作甚?万岁爷知道熊清是你杀的,也早就知道是我暗中指使。”

    “冯公公说什么?”

    “我说万岁爷不会要你命。”

    “真的吗?”

    “眼下万岁爷需要冲锋陷阵的人……哎,你根本就不懂得万岁爷的心意。”

    “……”张大寿的确很懵逼。

    “熊清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仵作查验完毕,结果并无中毒迹象,确定熊清就是不慎落马身亡。”

    “冯公公说,说什么?”张大寿不可思议地望着冯保。

    “他娘的,你今天没带耳朵吗?”

    “不,不,是害怕,所以心已大乱。”

    “仵作已经查验了熊清的尸体,确定并无中毒迹象,就是不慎落马身亡。”冯保又一字一顿说了一遍。

    “这……这是真的吗?”

    “滚!老夫还用得着骗你?”

    “可万岁爷说……”

    “说了你丫不懂万岁爷。这次多亏了张佳胤与宋纁两个人机灵,否则你就得站出来背锅,明白吗?”

    “明,明白……那我不用死了?”

    “万岁爷若要取你性命,就不会让你来找我。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求冯公公从轻发落。”

    “你先回家待着吧,有事儿我会再找你。”冯保一摆手。

    “万岁爷那边……”

    “我一会儿过去。”

    “多谢冯公公!一定要为我说几句好话!”张大寿哀求道。

    “知道了。哦,下次若有需要,你还敢吗?”冯保眯着眼睛问。

    张大寿想了会儿,弱弱地回道:“只要不死,就敢。”

    “娘的,你咋还教不会呢?”冯保没好气地道,“你该说只要有需要,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混蛋吧!”

    张大寿乖乖地去了,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不过不让他去北镇抚司自首服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张大寿一走,冯保便去了东暖阁。

    到那儿见朱翊镠正在埋头看奏疏。

    “万岁爷。”冯保轻轻喊了一声。

    “怎么处置张大寿的?”朱翊镠头也不抬,不动声色地问。

    “让他在家待着。”冯保弱弱地道,继而又补充,“奴婢答应要保他一命。”

    “知道这样做让朕很为难吗?”

    “奴婢当然知道。”冯保点了点头,说道,“惩罚张大寿与奴婢吧,万岁爷又于心不忍;可不惩罚吧,咱又确实做了超越乃至践踏律法的事儿。”

    “那张大寿这次不是觉得很委屈吗?”

    “总得有人为万岁爷卖命,做奴婢的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这次朕不想追究了,幸好有张佳胤与宋纁在,不然让朕怎么办?伴伴,这种事儿,以后还是不要做了,朕知道你们是为了朕好。”

    “奴婢明白,多谢万岁爷体谅!”

    “要不然怎么办?难道朕将你们揪出来绳之以法?”朱翊镠幽幽然地道,“朕倒是希望,这是一个法治社会而不夹杂半分人情,可惜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眼下正多事之秋,朕还无暇顾及律法呀!伴伴你看。”

    朱翊镠将御案上的一道条陈递给冯保。不过这又是一道密疏。

    是王象乾从归德府发来的。

    ……

第1075章 张居正启程北上(求订求票支持啊!)

    江陵城朱氏集团。

    张居正从密室出来,坐在朱翊镠原先居住的房间里。

    游七侍立在侧,轻轻地问道:“老爷决定要进京了吗?”

    张居正低着头沉吟不语。

    “老爷,这次不仅有皇帝爷与冯公公邀请,还有慈圣太后娘娘,老爷倘若不答应,恐怕……”

    “静修最近真实状态到底如何?”张居正貌似将问题跳转。

    “小少爷,还行吧,老爷不是也经常见吗?”游七回道。

    “那孩子要强,我知道他展现在我面前的,不一定是他真实的一面。”

    “老爷,小少爷他不是个孩子了。”

    “去,把他叫来。哦,让茜茜也一道来吧。”张居正抬手吩咐道。

    “好,老爷。”游七扭头去了。

    自打从京城回来,张静修与秦涵茜都瘦了一圈儿。

    因为孩子丢失,两人在晚上经常会抱在一起流泪。

    但生活还得继续。

    好在他们还年轻还能生育。

    不过比起之前,无论是张静修还是秦涵茜,都变得沉默寡言。

    尤其是张静修,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有说有笑的少年郎了。

    “小少爷,老爷让你带少夫人,去他那儿一趟。”游七见着张静修说道。

    “七叔,什么事儿?”

    “慈圣太后娘娘与皇帝爷来信说,邀请老爷进京。”游七如实回答。

    “这很好啊!”

    “可看得出来,老爷不放心小少爷。”

    “有啥不放心的?”张静修一拍自己胸膛,“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与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好,稍后就去。”张静修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去找秦涵茜。

    很快张静修夫妻俩便到了。

    “爹。”

    “坐。”

    “听过爹要进京了?太后娘娘与老大盛情相邀,爹焉有不去之理嘛?”

    “爹本想在这里安度晚年,可皇上掀起一系列的改革,许多方面都是爹当政时都不敢触碰的问题。”

    “那爹更应该进京辅助老大。”

    “可爹真老了,而且经此变故,也不敢保证还剩有多少激情。”张居正感慨地说道,“只是太后与皇上盛情相邀,爹不能不去。”

    “爹只管放心地去吧。这个家还有我呢。”张静修道。

    “眼下你五个哥哥都不在身边,那爹今日便将这个担子交给你,记得要孝敬你的祖母,尊重你的妻子,善待这府上所有的人。”

    “爹放心,孩儿知道。”

    “遇有难题或不开心的事,多与王衡贤侄以及你的妻子沟通交流,不要藏在心里。过去的事不要老是惦记着。爹祝你们早日再生贵子。”

    “多谢爹!”张静修与秦涵茜异口同声地答道。

    “爹明日一早便启程进京,这个家以后就是你做主了。”

    “爹,途中一定要加倍小心。”张静修警惕地提醒道。

    “知道。太后与皇上秘密来信,所以我会秘密进京,也只能秘密进京。你的七叔,伺候我大半辈子,没有他,爹感觉不习惯,所以只好带在身边。你尽快另觅一位踏实可靠的管家。”

    “小少爷,以后就不能伺候你了。”游七依依不舍地道。

    “七叔照顾好我爹就是。”

    “放心,小少爷不提醒我也知道。”

    “爹会给湖广巡抚留一封信。”张居正道,“倘若日后有解决不了难题,只要他还在湖广,求助他帮你们便是。”

    “哦。”张静修点点头。

    “爹就说这么多吧,人生的路还得靠自己走,靠自己去感悟。明日一早爹就与你娘和七叔一道启程北上,你们不必相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好,那爹保重!”张静修点点头。

    “爹保重!”秦涵茜跟着道。

    “你们都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爷,我去收拾收拾。”

    游七进了密室。

    张静修与秦涵茜依依不舍离开,陡然间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张居正与游七便出发了,没有掀起一丝波澜——这也刚好是他们需要的。

    徐爵得知此情,又一次感到落寞与失望。他一直盼望进京,每次从京城里来人,他都要打听,看老爷有没有让他进京,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徐爵还是像刚从南京回来时的那样瘦。尽管在朱氏集团感觉不错,但他的心还是在京城。

    可不知为何,他也不明白,按理说他家老爷已经稳定下来,重新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应该会想起他的呀,可为什么好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最好的朋友游七也进京了,他更是感觉自己的心无处安放。

    准确地说,就是没有归属感。

    大明天下都已经易主,朱翊镠当了皇帝,为什么他还要留在江陵城?

    “静修,与你商量个事儿呗?”

    这天,徐爵找到张静修。

    “徐叔,什么事儿?”

    “我想进京,你说可以吗?”徐爵开门见山,虚心地请教。

    “徐叔为何想进京?”

    “……”徐爵一顿诉说,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与张静修听。

    毕竟张静修是这里的主人。

    尽管朱氏集团来了一位新老大,可那也只是名义上的。真正做主的还是张静修,而不是王衡。

    “老爷好像忘了我,可我还是惦记着他,你说我该自己去吗?”

    “这样啊……”张静修听完,觉得有点为难,但也有点奇怪。

    为难的是,徐爵请教他,他也不知道如何抉择;奇怪的是,这种事儿有必要问他吗?在他看来只是私事。

    所以张静修当时也没给出答案,只告诉徐爵想去就去吧。

    从徐爵的眼神里,张静修看出了对他这个答复的不满意。

    故而晚上特意问了秦涵茜。

    都说女人心细嘛。

    秦涵茜想了想,如是般回道:“我看徐叔问你该不该进京恐怕是假,多半是想你给他拿主意,这样即便他进京了也有一个正当理由,否则冯公公不叫他回去,他有什么理由进京呢?”

    “哦,有道理!”

    经秦涵茜这一点拨,张静修才恍然顿悟般明白过来:“原来徐叔是怕冯公公怪罪他,所以才找我当一个垫背的,可以这么理解吧?”

    “应该是。”秦涵茜点了点头。

    “那你说我该放不放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看你自己。”

    “我知道徐叔心早不在这里,不然看他还瘦得像个猴子似的,可我又有什么理由让他进京呢?如果只是过去看看那好说,他是去了就不想回来。”

    张静修即便知道徐爵找他商量的真正用意,同样还是感觉为难。

    “心不在,留他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还是让他遵循自己的内心吧。”

    “你的意思是让他进京?”

    “既然进京可以让他快乐、开心,那何必与自己找不快乐、不开心呢?”

    “可我给徐叔什么进京的理由?”

    “要不就说……”秦涵茜突然附在张静修耳边轻轻咕哝了两句。

    “这样好吗?”张静修稍有疑虑。

    “好不好先不说,但徐叔应该会感激你,而冯公公也不会怪你。”

    “好吧,那就这样决定。”

    自孩子出事儿后,张静修的性格虽然变得沉郁多了,但他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遇到自己拿不定主意时,喜欢与秦涵茜商量。

    这样,徐爵第二天便携带家眷迫不及待地北上了。

    与张居正、游七一样,也是偷偷进京,毕竟正值多事之秋。

    ……

第1076章 人奶一壶胜过人参一斤

    随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李之怿也很少去储秀宫那边了。

    相对于宫里其它地方,那边还是有点乱,毕竟整天都忙碌着。

    她多数时间待在坤宁宫里。如果感觉困乏了想出去走走,便去慈宁宫或翊坤宫,偶尔也会去慈庆宫。

    跟随她的两名贴身侍俾都是朱翊镠精心挑选的,对她的安全,朱翊镠要比郑妙谨小心谨慎得多。

    由于之前安排在万历皇帝身边的缘故,郑妙谨身边的侍俾不一样,有些是受过训练的死士,所以对于郑妙谨的安全,朱翊镠一点都不担心。

    这天,李之怿从慈宁宫回来,感觉有点累了,便叫随身侍俾迎丝姑娘给她捶腰捏腿,而她闭目养神。

    眯盹了会儿,又忽然惊醒,迎丝还在她腿上揉捏着,见另一名随身侍俾迎竹姑娘抱着一只壶站在旁边。

    “皇后娘娘醒了。”迎竹姑娘举着陶壶恭谨地道,“这是礼仪房谨遵万岁爷之命送来的牛乳,奴婢刚派人温了一下,现在还是热乎的,娘娘喝了吧?”

    迎竹姑娘说着,便将那只精致小巧的陶壶递了过来。

    李之怿欠着身子,接过陶壶,啜了几口后咂摸着嘴,继而又啜了几口,喃喃地道:“迎竹,今天这牛乳的味道怎么感觉与往常不大一样?”

    迎竹忙应道:“那娘娘觉得味道更好还是更坏了呢?”

    “好像是更好了。”李之怿不禁又啜了两口后回道。

    “这个肯定了。”迎竹浅浅一笑。

    “为什么说肯定?”

    “这……”迎竹忽然感觉话说多了。

    “怎么?还不能说?”李之怿盯着迎竹问。她倒不是警惕,只是好奇。一来相信迎丝、迎竹两位贴身侍俾,二来刚才不也说了是朱翊镠派人送来的吗?

    “娘娘,也不是不能说,是万岁爷不让奴婢说。”迎竹被盯着不敢撒谎。

    “为什么不让说?”李之怿更好奇了。

    “怕说了后,娘娘不喝。”

    “如此美味的牛乳,我为什么不喝?每天不都喝了吗?”

    “可今天的,这,这不是牛乳。”迎竹终于鼓足勇气回道。

    “啊?不是牛乳,那是什么?”

    “娘娘如果恩准奴婢两件事,奴婢才敢说。”迎竹嗫嚅道。

    “好,你说吧。”

    “第一,奴婢告诉娘娘后,娘娘每天还是要坚持喝,千万不要辜负万岁爷对娘娘的一片心意,好不好?”

    “知道,这不用你提醒。”

    “第二,不要告诉万岁爷奴婢将这个告诉了娘娘。”迎竹弱弱地道。

    “好!”李之怿点头答应,“说吧,我刚才喝的到底是什么?”

    “回娘娘,是人乳。”

    “人乳?”李之怿脸色一变。

    “对,是礼仪房奶娘们挤出来的奶。”

    “呕……”李之怿忙放下陶壶,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

    “娘娘,怎么了?”迎丝与迎竹慌忙俯身关切地问候。

    “没什么,只是感觉怪怪的。”

    “娘娘,奴婢告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不喝呀,万岁爷要是知道,那奴婢奴婢……”迎竹着急得眼泪直打转。

    “你不告诉我还好,可你告诉我,总感觉怪怪的,原来是人乳……”

    “娘娘,这有什么好怪怪的呢?”迎竹劝道,“礼仪房的奶娘们一个个都年轻健壮,平常素日吃得又好,挤出的奶格外的浓,又嫩,又有营养,他们都说:人奶一壶,胜过人参一斤呢。”

    “是皇上特意让送来的?”

    “是,娘娘。万岁爷知道这奶好喝又有营养,所以特意交代礼仪房送来,还说以后每天早晚各送一壶,这对娘娘的身体很有好处。”

    “我都已经长胖了十几斤,还喝那么有营养的人奶?”

    “娘娘肚子里不是还有孩子吗?娘娘需要营养,孩子也需要呢,将来待孩子生下来,娘娘自己奶水充足,就不用礼仪房补给了。”

    “可瞧我这身体……”李之怿看着自己日益变粗的腰身。

    “娘娘,怀有身孕都是这样。”

    “那郑姐姐为什么不胖?”李之怿立即想到郑妙谨,“她也喝人奶吗?”

    “嗯,翊坤宫那边儿也送。至于淑嫔娘娘为什么不发胖,奴婢也不清楚。”

    “那皇上喝吗?”

    “万岁爷有时候也喝。”

    “哦,知道了,待我晚上问问他。”

    “娘娘,那奴婢,奴婢……”

    “放心,这事儿与你无关,说我自己品尝出来的,不行吗?”

    “娘娘,要不你还是先喝完这壶人奶吧?”迎竹央求道,“人奶不仅有营养,还有许多好处呢,可以补充奶水,可以美容,还可以让,让……更大更饱满。”

    迎竹望着李之怿的胸脯。

    李之怿脸色微微一红,抬手道:“拿走,不喝了。”

    “奴婢就不该告诉娘娘。”迎竹急得两颗晶莹的泪珠儿顺颊而下。

    礼仪房俗名也叫奶nai子府,坐落于皇城东安门外北头。

    那里戒备森严,是一座专门为内廷皇室供应人奶的常设机构。

    礼仪房直接归司礼监管辖,掌印的官名叫礼仪房提督。提督之下还有掌房贴房等官职,却是挂锦衣卫指挥衔,级别比较高。

    按照规定,一年春夏秋冬四季,每季都要选乳娘四十名,一季一换。

    征选乳娘要求自然非常严格,年龄须得是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已婚少妇,身材要丰满,长相要端庄,生下头胎三个月后方可候选。

    候选时脱得一丝不挂接受检查,必须身上无异味无隐疾。检查通过后,由光禄寺每天支付她们米八合肉一斤鸡蛋两只,吃好睡好奶水也充足,一天挤奶两次,送到宫中。

    除了供应皇上、太后、太子、公主等这些皇室人员外,有些位高权重的大珰也能沾恩享用。

    然而人与人不同,口味不同感觉也不同,李之怿就感觉怪怪的。

    她得知这是人乳后,无论迎丝迎竹两位姑娘如何劝说,就是不喝,怎么劝都不行,可把两位姑娘急坏了。

    迎竹由于告知实情害怕,还在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娘娘,你这不是害苦了奴婢吗?万岁爷来……”

    “怎么了?”说曹操,曹操到,正当这时,朱翊镠进来了。

    迎丝与迎竹忙退居一边。

    “皇上来得正好。”李之怿道,继而又吩咐两位姑娘,“你们两个先退下。”

    迎丝、迎竹站着不敢动。

    朱翊镠一抬手,她们才躬身而退。

    “好像不高兴,怎么了?”

    “这是你让送的?”李之怿指着陶壶。

    “对呀!”朱翊镠看了一眼。

    “以前喝的是牛乳,今天为什么换了人乳?”李之怿带着一点小情绪问。

    “是不好喝吗?还是不习惯?”朱翊镠坐下来关切地问道。

    “很有营养对吧?看我胖得……你不是曾经告诉我说喜欢苗条吗?”

    “原来你在意这个?”朱翊镠笑了笑安慰道,“现在肚子里不是有宝宝吗?两个人都需要补充营养,胖一点很正常。”

    “万一宝宝生下后瘦不下来呢?”

    “那我也一样爱你。”

    “哼,我才不信,你说得好听。”李之怿一噘嘴双眉向上一扬。

    “难道还要我在你面前立下重誓?”朱翊镠拉着李之怿的手,“起初与你相遇在意过你的容颜,可夫妻相处下来,容颜就得退后而在意品性了。于我而言,再也不是只用肉眼看女子了。”

    “看女子不用肉眼看用什么?”

    “用这。”朱翊镠摸着自己心门口。

    “我日渐长胖,可郑姐姐为什么就不长胖呢?”李之怿依然纠结地道。

    “或许人与人的体质不大一样吧,有些人无论吃什么吃多少就是不会胖。”

    “还有,喝人乳可以美颜是吗?”李之怿问道。

    “那是当然。”

    “喝人乳还可以让,让……更大更饱满是吗?”李之怿又娇嗔地问道。

    “是啊!”

    “什么意思?你是嫌我的小不够饱满还是怎么滴?”

    “……”朱翊镠先是一愣,立马儿求生欲很强地举掌立誓,“对天发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

第1077章 请教瘦身的秘诀

    翊坤宫。

    李之怿一早就过来了,发现郑妙谨正在捧着陶壶喝人乳。

    为了确定是否也是人乳,她还特意凑过去闻了闻。

    嗯,没错,就是人乳。

    “郑姐姐,你觉得这玩意儿好喝吗?”

    “不错呀。”郑妙谨脱口而出。

    “郑姐姐知道这是礼仪房送来的人乳吗?”李之怿又问道。

    “知道呀,他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可我为什么喝着感觉那么别扭呢?”李之怿喃喃地道。

    “习惯了就好。妹妹也别总想着这是从我们女子身上挤出来的。”

    “哦,也许吧。”

    “妹妹一早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也不是。”李之怿摇头。

    她来翊坤宫确实不是为了这个。

    只是刚好撞见郑妙谨在津津有味地喝人乳才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妹妹有什么事呢?”

    “其实我一直想问郑姐姐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想问就问,为什么一直想问,却到现在才问?”

    “我与郑姐姐一前一后怀有身孕,可我为什么最近一个劲儿的长胖,而郑姐姐肚子也见大了就是不长胖呢?”

    “之怿妹妹原来是想问这个呀。”郑妙谨浅浅一笑,“为什么要问这个?”

    “胖了不好看,郑姐姐看我这腰身。”

    “腰身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呀!”

    “郑姐姐别取笑我了,我这腰身越来越像水桶,哪儿好看了?一点不好看。”

    “我觉得很好看呀。”

    “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好看。”

    “他说不好看吗?”

    “他没说。”

    “那妹妹听谁说不好看?”

    “反正胖成这样就是觉得不好看。”

    “哈,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公平啊,怀有身孕时,我多么想长胖点儿,每天使劲儿地吃啊吃,可就是胖不起来。妹妹倒好,居然只长胖点儿就愁成这样。哈哈,我还正准备去坤宁宫请教妹妹,看到底要怎样才能多长点儿肉,这样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更有营养了吗?妹妹却反过来请教我为什么胖不起来。”

    “郑姐姐难道就没有什么不胖的秘诀或是不胖的生活习惯?”李之怿问。

    “没有。”郑妙谨笃定地摇头,“因为怀孕前后我并没有刻意做什么。除了多吃多睡,可就是胖不起来,我也愁。”

    “哎,我还以为郑姐姐有什么瘦身秘诀呢,所以一早过来想请教请教。”

    李之怿望着自己的腰身,又看了看郑妙谨的,眼神里掠过几分失望。

    “妹妹还是顺其自然吧,不要想那么多,保持一个好心情比什么都强。”

    “我怕孩子生下来后还这样胖。”

    “不会,放心。”

    “多谢郑姐姐开导我。哦,对了,郑姐姐,你有时间为什么不去慈宁宫那边转转呢?”李之怿有心一问。

    “哎,妹妹也不是不知道,娘对我似乎仍有成见。”郑妙谨微微叹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娘交流。”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如今你与大哥都有了孩子,只要郑姐姐多与娘沟通,相信娘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难啊!”郑妙谨又是一声长叹,“我曾经毕竟是被他大哥选中的嫔妃,后来又做了他的嫔妃。在许多人眼里,不仅认为我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而且还以为我与他一道算计他大哥,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而且在娘的心目中,或许还认为我有辱朱家的门楣。”

    “郑姐姐,娘虽然看起来有点凶,可也是一个深明大义通情达理之人,只要郑姐姐好好与娘交流沟通,娘一定能理解你。即便仍抱有那么一点成见,为了大哥,娘也一定会对你好的。”

    “算了吧,懂我便懂,不需解释;不懂我,如今我也不想解释。毕竟这辈子与他一起生活,不是与娘一起生活。只要他懂我,他眼里有我就行了,反正我也不会让他夹在中间难做,娘永远是我们的娘,我尊重她便是。”

    “郑姐姐是个聪明人,既然郑姐姐已想清楚,那我也就不多劝。”

    两人相视一笑。

    继而李之怿又道:“哦,郑姐姐,还有一件事儿也想你说说。”

    “什么?”

    “郑姐姐听说了常洛侄儿的事吗?”

    “妹妹指的是常洛总叫他叫爹一事?”

    “嗯,郑姐姐说常洛这孩子是不是很奇怪?见了大哥就叫爹,他娘教他叫叔叔,可怎么教都教不会。我甚至都听到有传言说常洛就是大哥的孩子。”

    “妹妹,这种话难道你也相信?”

    “我当然不信了,只是这不是损毁大哥的声誉吗?”李之怿有点愤愤不平。

    “他自己都不介意,我们又何必替他操心呢?我看妹妹多虑了吧?”

    “郑姐姐的心就是大。”

    “也不是我的心大,是因为当一个人被外界冤枉久了,被各种诋毁的声音包围久了,再看其它事儿,似乎不值一提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大哥当初选择郑姐姐,眼光可真是常人所不能及!”李之怿心悦诚服地道。

    “妹妹,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他呢?”郑妙谨笑问。

    “两个都夸。”

    “想当初的处境,的确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啊!”郑妙谨将笑容尽数收敛,万分感慨地道。

    继而她又是摇头,莞尔一笑,喃喃地道:“不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再苦再难也走到了今天,如今不是迎来了好日子吗?可谓苦尽甘来,现在有时候回过头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似乎早已经是天注定。”

    李之怿不以为然地道:“郑姐姐,我可不同意什么天注定,这是大哥的眼光好,是郑姐姐聪明又善隐忍,倘若换作其他女子试试。那时大哥不在郑姐姐身边,将你留在宫里,换作其他女子要不会疯掉,要不早就成为大哥的大哥的女人了。是不是?”

    “或许吧。”郑妙谨点了点头。

    “一定是。大哥在那么多女子中单独选择了郑姐姐,而郑姐姐又确实出色地完成了大哥的任务。有时候想着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妹妹扯到哪儿去了?”郑妙谨摇头而笑,“说得他与我好像真的蓄谋已久,就是要害他大哥谋朝篡位似的。”

    “不过我知道外头有许多人确实是这样想的。”郑妙谨又补充了一句。

    正当这时,翊坤宫一名近侍过来禀道:“淑嫔娘娘,太后娘娘那边来人,请您过去看戏呢。”

    “哪个太后娘娘?”郑妙谨问。

    “慈宁宫慈圣太后娘娘。”

    “哎哟,是吗?这可是破天荒的一次呢。”郑妙谨有点不敢相信似的。

    “郑姐姐,你看,我说娘是一个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的人吧?”

    “是只请我一个人吗?有没有请皇后?”郑妙谨接着又问。

    “请了,还有仁圣太后娘娘呢。”

    “哦,那还行。”

    “怎么?娘若只请郑姐姐一个人,你还不打算去吗?”李之怿笑。

    “那当然得考虑考虑。”

    “为什么?”

    “不告诉妹妹,自己想去。”郑妙谨回之一笑,挽着李之怿,“走吧,既然也请了妹妹,那咱俩一起去。”

    “好!”可刚走出才两步,李之怿又忍不住问道,“郑姐姐难道真的没有什么瘦身秘诀吗?我快成了水桶腰啊!”

    “是孩子重要还是你的腰重要?”

    “当然孩子重要。”

    “那请妹妹不要再问了哈。”

    “……”

    ……

第1078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无论男女,如果以工作太忙为借口而忽视甚至不陪伴另一方,都可以看作是爱得不够深的表现。

    至少朱翊镠是这么认为的。

    用过晚膳,看了一会儿书,他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翊坤宫。

    知道怀孕期间的女子容易产生焦虑的情绪,尤为需要陪伴。

    尽管在郑妙谨身上暂时仿佛看不到这种迹象——朱翊镠将这归结为郑妙谨心理的强大,至于强大的原因,三言两语好像也说不清。

    但隐隐之中感觉与郑妙谨之前的经历有关。之前她忍受了太多,所以现在的寂寞、焦躁、惶恐等这些情绪,在她身上都看不到。

    上天终究是公平的。

    过去的时间、生活和历练其实都给予我们每个人以巨大的财富,让我们对生活有更多的理解,对人生百态有更多的认识,然后再将这种种感悟渗透到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在这方面郑妙谨已经非常成熟了。

    朱翊镠一点都不担心她,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身边有些死士。

    然而,一个女人心理的强大并不代表她不需要陪伴,只是因为她能更好地控制管理自己的各种情绪。

    “娘今天请我看戏。”

    郑妙谨一见朱翊镠,便立马儿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呢?”

    朱翊镠听到当然高兴,尤其见郑妙谨欣喜的样子。

    作为儿子与丈夫,他岂能不知道李太后与郑妙谨之间有隔阂?

    “娘怕我寂寞,所以请我与之怿,还有母后一块儿看戏。”

    “很好。”朱翊镠点头,继而轻轻地问道,“是不是觉得娘仍不理解你?”

    “都过去了,已经不重要。我相信娘会逐渐改变对我的看法。”

    “有时间也请娘看看戏听听曲儿,多交流沟通,毕竟咱是晚辈。”

    “知道。”

    “娘没有与你们说什么?”

    “让我与之怿闲时多去慈宁宫那边走走,其它好像也没说什么。”

    “娘这个建议挺好啊!”朱翊镠感慨地道,“真希望你们和睦相处。”

    “我觉得婆媳能否和睦相处,关键取决于男人。”郑妙谨掷地有声。

    “……”朱翊镠微微一滞,但这个观点他倒是非常认同,“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很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只要我与娘都有足够的爱你,婆媳间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像今天一样,娘因为爱你,所以第一次降低姿态请我看戏;而我因为爱你也会欣然赴约,有再多的不解貌似也只需一场戏就能解决。”

    “谢谢!”朱翊镠听了很是欣慰,将郑妙谨揽进怀里。其实他一直觉得历史对郑妙谨的评价有失公允。

    女人尤其是结婚的女人,其表现出来的素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男人。

    历史上的郑妙谨被万历皇帝宠过头了,以致于做出一些让人痛恨的事,更大责任或许在于万历皇帝的纵容。

    这是朱翊镠对郑妙谨的再审视,就像对申时行一样。

    记得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这样的一段话:“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决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

    趴在朱翊镠的肩膀上,郑妙谨忽然轻轻地问道:“你每次也是这么早去之怿那儿陪她说话吗?”

    “差不多吧,为什么问这个?”

    “我绝不是想说之怿的坏话哈,我只是想告诉你,由于怀孕之故,她的话变得有点多,或许是焦虑所致吧?身体发胖让她变得焦虑不安。”

    “我已经深切地感觉到了。”

    “之怿早上来我这儿,在我面前说起常洛的事儿无所谓,看戏途中当着娘与母后的面又说,搞得娘与母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原本之怿非常聪明,很会看眼色行事,可最近或许因为太焦虑,她说话的欲望太强了。”

    “我知道她全是为了你好。”郑妙谨又刻意补充一句。

    朱翊镠心领神会,自然明白郑妙谨想表达什么。

    他缓缓言道:“虽然之怿很早就失去母爱,但她父亲很开明很爱她,尊重她的任何决定,所以她自小并未吃过什么苦头,遇到她腻味的事,比如说疯狂地长胖,她会有焦虑,这很正常,毕竟每天闲的时间多。”

    “我当然理解,你也理解,可娘与母后呢?”郑妙谨道,“今天因为这事儿,娘与母后脸色都变了。之怿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当时我不敢指出来。”

    “我明白。”

    说是明白,但其实朱翊镠也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无非就是多陪伴。孕妇本就这样嘛,这个阶段过去了就好,不然“一孕傻三年”这话怎么来的?

    肯定也不是真傻,只是由于各种焦虑,导致言行举止与平时不大一样,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你是不是不喜欢胖女人?”郑妙谨忽然又问道。

    “没有的事儿,胖,有肉感……”

    谈恋爱时或许在乎,如今都快让他当爹了,还在乎这个?

    “你肯定在之怿面前说过。”

    “我只说过苗条一点要好看一些。”

    “你看?就知道你说过。”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哪想到她一直记着?”朱翊镠微微叹了口气,“昨晚也是为了这个,与她解释半天。”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你去安慰之怿吧!要不请她过来?”

    “又要三人同床共枕吗?”朱翊镠顽皮地笑道。

    “哼,美得你!”郑妙谨明眸善睐,双眉向上一挑。

    “那还是不请了。”

    “随你便。”

    “你为什么没有焦虑的迹象?”朱翊镠摸着郑妙谨的肚子问。

    “从前焦虑得还不够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从前确实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不都说过去了吗?”

    “好吧,日后补充你便是。既然提起常洛的事儿,你说让我怎么办?”

    “我不说,自己看着办。”郑妙谨一撇嘴,“反正我与你处事风格不一样,说了你也不会按我的去做。”

    “说说看嘛,就当聊天儿呗。”

    “我让你把他杀了,你会做吗?”

    “那不行。常洛出了事,娘会疯。”

    “让你将常洛送到台湾去,你会吗?”

    “第一台湾还不稳定,第二大哥的情绪也不稳定,娘不会同意的。”

    “这不就得了?我能有什么主意?那你只好忍着外头的风言风语。”

    “问你一件事儿。”

    “什么?”

    “有时候,有没有感觉我与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这样问?”郑妙谨凝望着朱翊镠一本正经的样。

    “因为常洛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常洛将来长大,也会像你一样脑海里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法?甚至有时候与我们思想格格不入吗?”

    “不用等将来长大,那臭小子现在就感觉很奇怪,等他再长大点儿,不老实看我揍不揍他?现在他还太小。”

    “揍他我不管,我们的孩子长大,你可不能揍。”郑妙谨又是一本正经的样。

    “……”

    这就开始护犊子了。

第1079章 今日经筵变味儿了吗?

    东暖阁。

    冯保轻声轻语地对朱翊镠说道:“万岁爷,奴婢已收到密报,张先生从江陵城走水道秘密进京。”

    “好!”朱翊镠欣喜地点了点头,“明日经筵都准备妥当了吧?”

    “回万岁爷,一切准备妥当。”

    “于先生有什么意见?”

    “他很高兴,无异议,知道怎么讲。”

    “其实朕倒不关心他怎么讲,关键他是发自内心支持朕的主张吗?”

    “这个奴婢就不大清楚了,反正嘴上表示支持。”冯保谨慎地回道。

    “好吧,明日经筵事伴伴盯着些个。”

    “奴婢知道。”

    “哦,张泰征已经出发了吗?”

    “万岁爷,他已经出发赶往山西。”

    “那王大锤呢?”

    “他也已经日夜兼程赶往归德府。”

    “好。”

    朱翊镠一摆手示意冯保暂且退下。

    从春分到冬至这段时间,除了三伏天的那一个月,其它每月逢二日、十二日、二十二日,都是经筵的日子。

    这是每旬一讲,叫大经筵。还有每日一讲的,叫小经筵,简称日讲。

    经筵这个叫法始于宋代,置讲官以翰林学士或其他官员充任或兼任。

    后元、明、清三代均沿袭此制,而以明代尤为重视。

    经筵是一项制度,是古代帝王接受教育的主要方式。经筵的制度化,其用意在于:使帝王的讲学不致间断,以致收到持之以恒的效果。

    大明王朝尤为注重经筵,视讲学为第一要事,然而讲学一旦制度化后,便容易缺乏弹性而显得僵化。

    小经筵还好,除了内阁与礼部、翰林院等少数官员,余者概不参加。

    但每逢大经筵之日,京城里的皇亲国戚、大九卿、小九卿、翰林院侍讲侍读、十三道御史、六科廊都给事中,以及四品以上的官员,届时都必须列班参加,入殿站在两厢侍听。

    进讲官讲完了之后,皇帝还要按照循例,命鸿胪寺赐宴。

    这顿筵席丰盛,且恩宠异常。不单参加经筵的官员们都能入席,即便这些官员的随从家眷,甚至轿夫马卒,都可以入席大快朵颐地享用。

    吃了还不说,席面上剩下的菜肴以及点心,还听凭官员们尽行带走。

    故而,有资格参加大经筵的官员们到了这一天,莫不欢欣鼓舞。

    他们当中许多人赶去参加,与其说是为了“听”,倒不如说是为了“吃”。

    久而久之,在京城里因为这件事便有了一个说法,叫作“吃经筵”。

    朱翊镠登基以来,一直想废除这个形式大于内容的陋习,但要废除的东西实在太多,登基以来确实也没给官员带来多大福利,所以暂时保留下来,当作是对在京大官大僚的一种奖励。

    除了这个方面的考虑,有时也可以利用经筵进讲吹吹风。

    就比如说这次,进讲官便是朱翊镠特意安排的,于慎行。

    是隆庆二年进士,那一年张居正主考,所以是张居正的门生。

    因为张居正被清算时,他为张居正辩护而遭到万历皇帝贬黜,朱翊镠登基将他请回来,执掌翰林院。

    盛传于慎行为人忠厚平恕,襟怀坦白,不管对皇上、对首辅还是对同僚皆心胸坦荡、真诚相待。

    当然,于慎行也是一个相当有才华的人,他熟悉历代典章,对明朝礼制建设有着较大的贡献。他的文学造诣也极高,与冯琦并称于世,不亚于当代王世贞,对后世有很大影响。

    于慎行中进士后选为庶吉士。散馆后授翰林编修。万历初年升为修撰,充当皇帝的日讲官。

    日讲官原都是翰林院年高资深的学者充当,像于慎行二十多岁年纪便成为皇帝的老师极为稀罕。可见他的学识以及当时张居正对他的器重。

    明日经筵,朱翊镠授意他进讲《论语—微子第十八》,其内容看起来其实很简单,区区三十几个字。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所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对,就这三十几个字。

    因为朱翊镠有心,所以让冯保提前精心做了一番准备,包括于慎行将要在经筵上所阐发的论点。

    举行经筵的地方在大内文华殿。

    ……

    次日。

    众多官员络绎不绝而来。

    发现文华殿令人眼前一亮,不仅修葺一新,而且殿前与殿后两座门头上各添了一块匾。

    前殿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绳愆纠谬。

    “咦?这不是慈圣太后娘娘所撰?”

    立即有大臣认出来了,这是李太后拟就并书写的。

    李太后写的是楷书,大有颜真卿笔意,只是古拙不足而秀丽有加,所以很容易辨认出来。

    之所以写“绳愆纠谬”四个字,大臣们想着除了警示,多半是因为前殿之侧有一处附属建筑叫“省愆居”——这名字是嘉靖老皇帝取的,意为反省错误,李太后由此而伸张其意。

    后殿门匾上写着十二个字: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大法。

    仍是李太后拟就并书写的。都知道佛宗与书法是李太后的两大爱好。

    殿内宽敞的大堂,共有五对峭拔高挺的木柱,每对光泽柔和的红木柱上也都挂了一副制作考究的金字对联。

    当看第一眼时,便有人认出来。

    “咦?这不是前任首辅张先生所撰、由现任首辅申先生写就的吗?”

    “是,看,这一副:纵横图史,发天经地纬之藏;俯仰古今,期日就月将之鉴。就是张先生所撰。”

    “是是是,就是,就是……”

    张居正写的联句如果用诗人的眼光来看,都缺乏灵动气韵,算不得上乘之作。但皇家自有皇家的风范,不求想象乖张,总以雍容确切为务。

    紧接着大臣们又看到文华殿内御座的丹陛两侧,各有五扇围屏,左屏上贴满了天下文官职名,右屏上贴满了天下武官职名——也是张居正所创。

    意在若是有哪一个职官空缺,就会取下名字留下一块儿空白,皇上看到空白就会追问何故缺额,并责成吏部官员物色合适的人选尽快补上。

    这一波操作不禁让参加经筵的官员纷纷猜测,皇上几个意思?干嘛今儿个经筵处处提醒强调张居正?

    似乎嗅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尽管从暹罗国进贡来的息香已经点燃了,散发出异样的清馨,可似乎谁也没有在意,而是都在想着朱翊镠今天经筵到底要干什么或讲什么?

    而且,今日的进讲官是于慎行,谁不知道是张居正的门生?

    如今朝中大臣都清楚朱翊镠与张居正的关系,可不是已经为张居正“死后平反”了吗?这就意味着张居正已死——成为盖棺定论的事实。

    然而,心中尽管存有疑问,可好像也没有一位大臣敢出言议论,哪怕窃窃私语都没有,都憋在心里。

    进讲官于慎行来了。

    他走上讲案台,摆好随时下跪的姿势。因为进讲官进讲时,必须一律跪在讲案后头,面对皇上,腰板要挺直,声音要洪亮。这么做虽然要吃许多苦,但能给皇上当一名讲官,却是天底下文臣梦寐以求的荣耀。

    无它,只因身为帝师,日后必定是内阁辅臣的首选。像高拱、张居正、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这些人,曾经都做过皇帝的老师。

    “皇上驾到——”

    只听值守太监一声尖叫,随后便见朱翊镠阔步而进。

    全场顿时肃静。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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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72/ 第一时间欣赏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 作者:十光所写的《不负大明不负卿》为转载作品,不负大明不负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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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大明不负卿介绍:
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冬,清丈全国田亩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一条鞭法也已在全国各地施行,万历中兴达至鼎盛。然而首辅张居正病重,卧床不起生命垂危,为物色首辅接班人伤透了脑筋,为自以为得意非凡的学生万历皇帝操碎了心。而此时的万历皇帝却渴望亲政,试图摆脱皇权被三座大山架空的尴尬处境,乃至明着关怀暗中盼望严苛的老师张居正早死。这时,潞王朱翊镠被灵魂附体,血液里流淌着对大明王朝的无限热情,仗着万历皇帝和慈圣皇太后李氏的宠信,上佐天子(当然,听话就佐,不听话就干),外震四夷,书写属于他璀璨的大明篇章。这是一个拯救张居正维系张居正的改革成果,拯救大明让大明登上巅峰的故事。不负大明不负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负大明不负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