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方法有待改进
张简修来了。
精神看似有几分疲惫。
朱翊镠赐座后,便关切地问道:“最近是不是感觉很累?”
“陛下,还好吧。”
“说实话,别逞强,每天晚上回家或早上起来没有照镜子吗?”
“陛下,怎么?”张简修一愣,还以为自己脸上不干净影响观瞻。
“年纪轻轻,两眼竟充满血丝。”
“哦,昨晚确实没休息好!”张简修眼睛立马儿变得闪躲起来了。
“为什么?”朱翊镠问,怕张简修不实话实说,刻意隐瞒,故而又特别强调补充,“不许撒谎,如实道来。”
“微臣确实遇到了点儿麻烦。”张简修终于鼓足勇气道,“也不知为何,最近反对出使他国的声音越来越多。”
“不止如此吧?”朱翊镠道,“而且不是一点儿麻烦,是遇到了大麻烦。”
“请陛下相信臣可以尽快解决。”
“……”朱翊镠摇了摇头,“不是朕不相信你,你解决不了。”
“莫非陛下全都知道?”张简修以试探的语气问。
“不全知道,但知道一二。”朱翊镠不紧不慢,“既然你说可以尽快解决,那朕来问你几个问题,第一,向户部请银两百万两,什么时候能给你?”
“臣正在催促户部尚书与左侍郎。”
“你每次催促时,他们是不是总点头说好好好,可就是不见兑现呀?”
“这个……户部也难。”
“第二,出使他国以海路为主,届时朕调度三万精兵,水军督师你是不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臣正在找,与兵部尚书也进行了几次沟通,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如果还不行,臣想过写信请求爹的指点帮助,所以就没想着打扰陛下。”
朱翊镠也没急着解释解决,继续问道:“第三,听说最近有个别官员迁怒于你,指着你的鼻子骂你误国误民,甚至扬言说不让你走出京师吧?”
“陛下也说了,那只是个别官员,臣没放在心上,随他们去吧。”张简修笑了笑说,“让他们骂几句有什么?身上也不会掉一块肉,不碍事儿的。”
“好,就这三个问题,朕今天好好与你说说。”朱翊镠一本正经地道,“你现在也清楚,朕为何任命你为出使他国的总负责人吧?”
“清楚。”张简修点点头。这个问题不久前引发诸多官员反对,都说他年轻不能胜任这工作。还是朱翊镠力排众议并认真给出了几个原因,让首辅申时行传达下去。
所以这个张简修当然清楚,由衷地感激朱翊镠。
“好,既然清楚,直接步入正题。”朱翊镠也不墨迹,“第一个问题,向户部申请用银,你难道真的不清楚户部是在敷衍你吗?”
“感觉有点,”张简修小心翼翼,“但臣又想着,出使他国陛下已经确定,户部该不会忤逆陛下之意,所以臣以为他们最终还是会拨款的。”
“可户部这样一拖再拖,知不知道不仅影响出使他国的进度,而且还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好像出使他国没有那么重要更没有那么急?”
“臣办事不力,有负圣恩!”张简修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朕今天找你来,不是要责罚你。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朱翊镠以命令的口吻。
张简修抬起头来。
“朕知道你最近受了很多委屈,因为你还年轻,加上出使他国又遭致越来越多大臣的反对。但朕今天要告诉你,只要有朕的支持,你就应当有勇往直前披荆斩棘的斗志,这样方不辜负朕对你信任。既然有理有据正当申请用银两百万两,为什么允许户部一拖再拖?”
“……”张简修沉默不语。
“朕希望你做事学你爹,要有魄力有原则,一会儿回去,给户部定一个最后期限,倘若户部依然推托敷衍,向朕禀报请求解决,明白吗?”
“臣明白。”张简修点点头。
“大声点。”
“臣明白。”张简修朗声说道。
“好,接着说第二个问题,水军督师的人选。朕实话告诉你,大明没有一支强劲的水军,也就压根儿找不出一位优秀的督师,你明白吗?”
“臣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既然走海路,那水军督师必须得有,而且还必须从矮子里挑将军,能有所作为,这是其一;其二,水军督师并非一定是要谙习水战的第一人,当年胡宗宪、俞大猷大将,包括你父亲的挚友戚继光大帅,他们都领导过水军抗击倭寇,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所以在朕看来人选根本不是问题,就像护送番王的马栋将军与努尔哈赤,他们都不谙习水战,你知道迟迟选不出合适的人来,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吗?”
“陛下,这问题臣听兵部尚书吴大人说过,是没有合适的人愿意去,毕竟在许多人眼里出使他国前途一片渺茫,不知何时能归,也不知是否有命归来。”张简修弱弱地回道。
“看来你知道症结所在,并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是没有人愿意去。那你想过如何有效解决吗?”
“想是想过,但臣没有把握。”
“你先说说看。但你刚才说写信请求你爹指点援助不行。”
“除了那个方法,臣还想过直接点兵点将。”张简修道。
“这也不可靠,倘若你点名的将军愿意倒也罢,可如果打心里不愿意,那不是恨死你了?出使他国途中又岂能与你同心协力?这不是儿戏,必须要有信念感与使命感,最好是热爱航海事业。”朱翊镠再次否决。
“……”张简修哑火了!
“看吧?这个问题其实你还是没有解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陛下的意思是重金招募?”
“对于未知,不是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途吗?那就让他们看到眼前能抓得住的利益,用钱砸,看有没有人愿意?”
“陛下,臣其实也想过高金聘请,只是还没开始便花费巨大,臣实在不敢再多花钱。”张简修如是般回答。
“要变换一个思路,花多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挣多少钱。倘若你能将花掉的钱挣回来甚至成倍地挣回来,还担心花多少钱吗?”
“关键臣也不知道能不能挣回来。”张简修弱弱地道。
“如果你连这个信心都没有,那朕岂不是看错人了?朕觉得你可以的,再问你一次,你有信心吗?”
“有。”张简修这次都不用提醒,也知道信心十足地回答。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陛下能否定一个标准?”
“你自己斟酌看着办,朕只提醒你不要太小气。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咱大明有许多外国人羡慕的东西,只要你们用心,挣钱的地方很多。”
“多谢陛下!”张简修由衷地感激,进而又感慨地道,“与陛下一席话,臣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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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1章 茅塞顿开
“好,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朕今天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朱翊镠一本正经地说道。
然而在张简修看来,最后一个问题相对于“户部请银”、“水军督师”两个棘手的问题……压根儿不叫问题。
不就是被人骂两句吗?
有什么?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要背负一项使命,自己如此年轻,被人嫉妒被人骂也正常不过。
他又想着他爹多牛,真可谓是力挽狂澜,开创万历中兴,骂他爹的人还不是一样多不胜数?他爹那样都被骂,他被骂有什么呢?
所以对于被人骂这件事儿,张简修还真没放在心上。骂他的人多,就更不在乎了。你算老几?
说实在的,他也没时间搭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严重缺乏睡眠,哪有心情搭理那些骂他的人?
还有一点,在他看来,那些骂他的官员少数是出于嫉妒,多数是对出使他国的政策表示不满。
但这是圣意,他们当然不敢骂朱翊镠了,只能将气儿撒在他身上,所以他只是一“代罪羔羊”。
朱翊镠对他张家有大恩,他替朱翊镠挨骂,是心甘情愿的。
因此张简修真觉得挨骂不叫事儿。
至于被人威胁说不让他踏出京师,想着也只是吓唬他的。
他不在乎,也不怕,最多一死嘛。
他也说过为朱翊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自然也包括死。
然而朱翊镠却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今天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故而张简修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心里想着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说,是谁骂你误国误民了?又是谁威胁你不让你踏出京畿?”
朱翊镠盯着张简修问。
“陛下,这事儿不叫事儿,算了吧。”
“那什么事儿叫事儿?你以为那帮文官真的不敢对你下手吗?在警惕性上你远远不及永宁公主的驸马,他在宛平县的风险,相较于你不知要小多少,可他不止一次提醒朕要多派人手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知道对本朝皇帝都有人敢下手,更何况他这个驸马?你想想,大明建国以来,有多少皇帝、皇子死得不明不白?这里是京师所以暂时没人敢对你下手,可一旦脱离朕的视线,你敢保证吗?”
“……”张简修不敢吱声了,脑海里不断浮现前朝死去的皇帝、皇子。
“无论做什么,安全第一,所以在朕看来,这事儿是最大的事儿。哪怕户部朕不给钱,咱可以找其它地方筹措;哪怕真找不到一位合适的水军督师,咱不要了,任命一位高级将领顶替便是。那才不叫事儿,唯独安全问题,必须随时高度警惕。在你以后出海的途中,你也要时刻谨记:安全第一,必须时刻防范于未然。明白吗?”
“臣明白。”张简修心悦诚服地点头。
“说吧,谁骂你误国误民?又是谁威胁你?”朱翊镠执意追问明白。
“陛下是要惩罚他们吗?”
“不一定惩罚,但适当时候必须得给他们一个提醒。”朱翊镠道,“出使他国的政策是朕坚决定下来的,他们骂你不就等于是骂朕吗?你可以容忍,但朕是这样的人吗?”
“陛下,臣还是觉得不妥。”张简修依然犹豫不决。
侍立一旁的张允修看不下去了。
一方面他感激朱翊镠对他哥哥的关怀,另一方面又感觉他哥哥的锋芒好像大大减退,不似从前。
所以,张允修忍不住地相激道:“四哥,陛下一片好心帮你解围,你却躲躲闪闪,对得起陛下吗?四哥为什么不肯说?是因为怕事儿吗?有陛下撑腰,四哥还怕什么?”
“五弟,我不是怕事儿的人。”张简修确定地道。
“既然不是因为怕,那你更应该听从陛下。眼下的时局很乱,外面的舆论对陛下不利,阻碍了陛下推行的政策,害得陛下夜不能寐,一时难以打破僵滞的局面。四哥不妨说出来,陛下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个突破口呢?”
“突破口?”张简修眸子一亮。
“无论怎么说,陛下问四哥,四哥就该如实作答,这才是臣子的本分。”继而张允修又刻意补充了一句,“这一点,四哥该向六弟好好学学。”
想到六弟张静修与朱翊镠如同铁哥们儿的亲密无间的关系,张简修自叹不如,不过五弟张允修的话倒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让他茅塞顿开。
一念及此,张简修朗声说道:“请陛下恕罪,臣实不该瞻前顾后,陛下问什么臣就该答什么。”
“四哥终于想通做臣子的本分哈。”张允修欣慰地笑了,如竹筒子倒豆子般快速说道,“其实陛下早已经查出来了骂四哥误国误民的官员是谁,也查出来了威胁四哥不让你走出京师的官员,之所以让四哥自己来说是要告诉你,第一不能怕事儿,必须直面所有问题;第二不用做老好人,别人不感激你的;第三安全第一,要时刻防范于未然。”
“……”张简修恍然顿悟般,对啊!想着既然皇上都知道了户部请银难、水军督师人选难、有人骂他误国误民、有人威胁他不让他出京,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亏得他还犹豫磨叽半天。
“现在可以说了吧?”朱翊镠还是坚持让张简修亲口说出来。
张简修身子坐得笔直,郑重其事地回道:“陛下,骂臣误国误民的是户部给事中刘大元,威胁不让臣走出京师的是兵部给事中张彪。”
“就他们两个吗?”
“属他们两个骂得最凶。”
“好,朕知道了。”
“臣能否斗胆问一句,陛下是要决定如何惩罚他们吗?”
“这个你不用管。”朱翊镠诡谲一笑,道,“放心,朕不会要他们的命。”
张简修点点头。
“你先下去吧,将户部请银的事与确定水军督师的人选尽快办妥。另外,不必事事躬亲,该休息时注意休息,没有好的精神状态如何应战?”
“多谢陛下关心,臣先行告退!”张简修起身离去。但出东暖阁,发现脑海里尽是朱翊镠刚才那诡谲的笑容,感觉刘大元与张彪两个人是不是要遭殃了?
……
第962章 辣鸡大元号 人渣张彪号
“刘大元。”
“张彪。”
“嗯。”朱翊镠将这两位给事中的名字各念了两遍。
“陛下,您是否要采取什么措施?”张允修在旁轻轻地问。
“必须的。”
“刚才不是答应四哥不惩罚他们吗?”
“什么?朕说过吗?”朱翊镠摇了摇头道,“已经不记得了。”
“……”张允修汗颜。
“去,把司礼监把伴伴叫来。”朱翊镠抬手吩咐道。
“遵命。”张允修应声而去。心里一直想着朱翊镠到底要怎样惩罚刘大元与张彪两个人呢?
……
冯保很快请来了。
“万岁爷。”
“让内务府做两个海船的招牌,给南京织造局送去。”朱翊镠道。
“招牌?万岁爷,什么招牌?”冯保乍一下子也没明白过来。
“出使他国的海船正在建造,届时航海,每艘大海船不是得取一个牛逼哄哄的名字吗?比如`大明威武号`。”
“哦,原来是这个?”冯保这才明白过来,继而又道,“可万岁爷,南京织造局那边届时会给每艘大海船取好名字,似乎不用这边内务府管吧?”
“朕知道,可朕想出两个好名字,不用心里不痛快。”
“哦,万岁爷想好的名字,那一定威武不凡,当然得用。”冯保逢迎地道,“万岁爷您说,想到用什么名字?奴婢马上去同通知内务府做。”
“一个叫`辣鸡大元号`,一个就`人渣张彪号`。”
“请万岁爷再说一遍?”冯保一愣,仿佛听错了似的。
“辣鸡大元,人渣张彪。”朱翊镠一字一顿重复一遍。
“……”冯保更是愣住了,还以为朱翊镠把他请来,一本正经地吩咐,让内务府专门制作,会取多么牛逼的名字,可没想到……大元辣鸡号?人渣张彪号?这是什么鬼?
“咳咳……”一旁的张允修听明白了,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朱翊镠一副认真的模样问,“朕这两个名字取得不好吗?”
“陛下,好,好,简直太好了!就是因为太好,所以卑职忍不住想笑。”张允修一边说,还一边抹眼泪。
“万岁爷,您能不能给解释一下?奴婢不是很明白。”冯保弱弱地道。
“来,你给冯公公解释。”朱翊镠抬手吩咐张允修。
“冯公公,陛下这两个名字取得简直太妙了,如此别致,让人听了如同春风拂面,届时海船远航,大家都知道这是万岁爷取的。”
张简修无比兴奋地道。
冯保却是紧皱眉头,心想这张允修跟随朱翊镠一阵子怎么变成这样?什么太妙?什么别致如同春风拂面?也不至于为了逢迎如此违心吧?
所以不禁轻喝道:“万岁爷让你解释呢,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冯公公,您是不知道陛下这两名字的深意,卑职这么跟冯公公说吧,户部有一位给事中叫刘大元,兵部有一位给事中叫张彪。”
“哦,我说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陛下定好出使他国的政策,可最近遭到越来越多官员的反对,尤其是那帮言官整天叽叽喳喳,写奏疏呈送陛下这里,陛下不搭理,他们便去煽动其他官员反对出使他国的决议,还跑去骂总负责人,也就是我四哥,其中以刘大元和张彪骂得最凶。”
冯保听出来了一些眉目。
只听张允修继续摇头晃脑地说:“刘大元骂我四哥误国误民,政策是陛下颁旨议定的,他骂我四哥,不就等于是骂陛下吗?还有那个张彪,居然威胁我四哥说不让他踏出京师。”
“哦,原来如此!”冯保终于听明白了,喃喃地道,“因为某件事发声,本是他们的职责,如果万岁爷惩罚他们,未免有恃强凌弱之嫌;可如果万岁爷不闻不问,他们如此这般蛊惑人心,实在让人腻味,所以万岁爷就……”
说到这儿,冯保也忍不住笑了,“万岁爷是怎么想到用这个方法?”
“朕就问你可行不?”朱翊镠当然不会说这是郑妙谨出的主意。
“当然行啊!”冯保眉飞色舞,兴奋地道,“这次远航预计大海船有上百艘,届时每艘都需要一个名字,以后看朝中哪位大臣还敢瞎嚷嚷?把他们的大名在海船上高高挂起。”
“去吧,让内务府做得精致一点,得对得起朕取的名字。”
“那当然,万岁爷放心,奴婢一定让内务府做得漂漂亮亮金光闪闪,远看近看都让人觉得光彩夺目。”
说罢,冯保拊髀雀跃地朝着内务府方向奔去,恨不得立即让内务府的人将两招牌做出来,先挂在午门城楼上让人观瞻,一睹为快。
结果,因为冯保完美地领会了朱翊镠的用意,以致于招牌都还没做,这两道招牌的名字就传出去了。
而且是沸沸扬扬。
一时间议论纷纷。
“辣鸡大元号海船?那不就是辣鸡大元号吗?还有人渣张彪好号……”
“这名字取得……是谁想出来的?”
“当然是皇帝爷呀!”
“为什么要取这样两个名字呢?”
“还不够明显吗?大元就是指户部给事中刘大元,张彪就不用说了,肯定是指兵部给事中张彪嘛。”
“他们两个得罪皇帝爷了吗?”
“皇帝爷决定派大部队出使他国,遭致朝中诸多大臣反对,可他们又不敢对皇帝爷怎么样,只好去骂出使他国的总负责人张简修了。”
“哦,原来如此。”
“刘大元骂张简修误国误民,张彪还扬言不让张简修踏出京城。结果,皇帝爷就想到这一招儿……”
“要说这皇帝爷呀……哈哈,哈哈,届时海船出发,围观的人都望着`辣鸡大元号`与`人渣张彪号`……太搞笑了!不知刘大元与张彪这时什么心情?”
“还能有什么心情呢?用名字就用名字,偏偏前头加一个`垃圾`、`人渣`?哈哈,哈哈,想死的心都有吧?”
“没想到皇帝爷竟是这么搞笑的人!”
“皇帝爷何止搞笑?脑子里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法呢?”
“……”
刘大元与张彪两个得知此情,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连值房的门都不敢出了,气得两个浑身直抽搐。
好在他们都还年轻,否则真担心会喷出几口老血挂了。
……
第963章 不好惹 真可怜
六科其他给事中都散衙回家了,只有刘大元与张彪两人坐在那儿发呆。
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似的。
一个脑子里全是“垃圾大元”,另一个脑子里全是“人渣张彪”。
吏部都给事中刘凯过来,宽慰地说道:“天色马上黑尽,两位该回家了。”
“陛下也太损了吧?”张彪怒道,比起刘大元,他的性子比较急躁。
“嘘——”刘凯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动作,然后声若蚊蝇地说道,“陛下什么性子,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原来他是潞王爷,人家懒得与他计较,可现在当了皇帝,怎么还能做出这般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事呢?让我与刘兄的脸往哪里搁?”
张彪气得脸色发白,一副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与人拼命的架势。
“哎!”刘凯深深叹了口气,“谁让你们如此冲动?反对就反对,上书请奏就是了嘛?何必去骂去威胁张简修?这下可好?领教了陛下的手段吧?”
“老大,上书有用吗?”刘大元一副想死的表情,“陛下搭理我们吗?”
“可张简修只是陛下任命的出使他国的总负责人,骂他有什么用?”
“咱的本心不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好吗?可陛下此举……着实让我辈伤心啊!”刘大元生无可恋地说道。
刘凯无奈地摇了摇头:“关键是你们这样想,觉得出使他国劳民伤财误国误民,所以坚决反对;可陛下压根不这样想,他觉得这是让大明扬威天下,乃至登上世界之巅的好方法。”
“陛下就是一意孤行,从未听过我们的心声。”张彪又气咻咻地道。
“这个我得为陛下说句公道话,陛下在廷议之上是问过我们的,只是我们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回答不上来。”刘凯实事求是地说道。
“那宛平县的试点改革呢?问过我们吗?连内阁都没问。”张彪道。
“哎,这个倒是事实。”刘凯身为六科的头头儿,肯定只想平息,不想挑动刘大元与张彪的肝火,心平气和地道,“可你们两位仁兄也别忘了,宛平县只是试点改革,倘若最后失败,咱们再说不迟嘛。还有一点,我们是不是得承认陛下的脑瓜儿确实非我们所及?”
“那也不能乱来呀?”刘大元接道。
“两位仁兄,能不能静下心来听我说几句?本来你们受辱,我该为你们出头的。可宛平县的试点改革,尽管表面看起来很乱,但你们知道百姓多高兴?所以乱只是表象。”
“只要百姓开心,能乱到哪儿去?自古以来大乱都是农民发起的对不对?因为他们是一无所有,只有贱命一条,所以什么都不怕。”
“有几个豪强权势大户真敢与朝廷作对?除非想造反夺位,为什么?因为他们太富有,朝廷动他们一部分利益,最多也就跳出来叫嚣叫嚣。”
“陛下在宛平县的改革,咱先不管成功失败与否,但是不是为百姓着想?也就是陛下所倡导的以人为本。有百姓支持,绝不会出大乱子。”
“这时候我们可不要听那些豪强权势大户的声音,他们利益被朝廷剥夺,当然反对,不能因为我们与他们亲近,我们就帮着他们说话。”
“所以关于宛平县试点改革,我们最好还是静观其变,不要议论太多,因为第一,陛下绕过内阁,足见其心有多坚定,我们改变不了;第二,陛下推行的改革实属破天荒,都出自他千奇百怪的思维,咱任何人都提不出意见,我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刘凯如此破口婆心地劝说,让刘大元和张彪两个终于冷静了几分。
刘凯接着道:“再说出使他国,陛下难道就没有难处吗?以陛下的精明,瞧他在江陵城开创的朱氏集团,是一位随便乱花钱的主吗?相反,他是一位不放过任何一个挣钱机会的主。”
“所以我想说的是不妨耐心地等一等看一看,先不要急着下结论,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实证明,陛下的眼光才是对的,非我辈所及。”
“正如陛下所问,大明之外还有多少国家?那些国家现在又都在做什么?我们知道吗?不知道。说句不好听的,其实我们根本没有资格说。”
张彪忽然拍案而起:“你到底是来安慰我们还是帮陛下的?”
刘大元也带着情绪站起来说道:“我们承认不及陛下的眼光好,可陛下这样羞辱我们难道就对吗?”
两人再也听不进去刘凯的劝了,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留下不住摇头叹气的刘凯。他还有许多话没说完呢。
……
第二天一大早。
各大小衙门的官员都三五扎堆地聚在一起议论这件事情。
想着“辣鸡大元号”与“人渣张彪号”他们就啼笑皆非。
议论的大方向大致有两个,一个是议论说朱翊镠做得过分,一个是议论说刘大元与张彪不应该。
反正各说各的理。
但有三点能达成共识:第一朱翊镠不好惹,第二刘大元与张彪真可怜,第三以后还是不多事好。
怕倒不是怕,毕竟朱翊镠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嘛。既没训斥他们,又没罚俸或廷杖、贬官啥的。
腻味的地方就在于朱翊镠采取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方式。当然不包括刘大元与张彪,他俩只想哭。
“陛下采取这种方式,是警告我们不让我们多嘴干预出使他国呀!”
“出使他国的大海船有上百艘,陛下这才取好两个名字呢。”
“也不知刘大元与张彪两位给事中今天点卯到衙了没有?”
“好像没有,真个是无地自容!陛下这一招比杀了他们还恐怖。”
“……”
张简修昨晚又是一个晚上没有怎么睡,但这次是因为兴奋。
想着朱翊镠竟用这种方式惩罚刘大元和张彪……想想就激动。
不管怎样,他感激朱翊镠。
并且对朱翊镠采取的方式,感到由衷地佩服。
他之所以不想告诉朱翊镠,就是担心朱翊镠会惩罚刘大元与张彪,让他们卷铺盖回家。
结果没有,而是采取这样一种说温和也不温和、说激烈也不激烈、带着戏谑甚至夹杂着几分羞辱、但效果绝对立竿见影的方式……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吧?
……
第964章 六科廊言官
张简修虽然一晚没怎么睡,但一丝困意都没有,只觉神清气爽。
起床洗刷完毕,然后胃口超好地用完早餐。最近他都没什么胃口,今儿个是出奇的好。
正准备去户部一趟,见家中仆役过来禀报说户部尚书登门拜访。
让他受宠若惊。
感觉朱翊镠那个“辣鸡大元号”与“人渣张彪号”策略太特么管用。
张简修赶紧一抹嘴去迎接,第一感觉申请用银该批下来了。
……
翊坤宫。
朱翊镠正在用早膳。
本来按宫里的规矩,皇帝用餐时不得与人共席,哪怕是后妃们。
可这些规矩,在朱翊镠这里都不适用。郑妙谨正与他同桌用餐。
“按照你说的方法做了。”朱翊镠带着几分得意与赞许的表情对郑妙谨说。
“好玩儿不?”郑妙谨问。她笑得无比甜腻。昨晚朱翊镠留宿翊坤宫。
“朕可不是为了玩儿。”朱翊镠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好玩儿中可以把问题解决,难道不好玩儿吗?”郑妙谨笑得更甜了。
随即她也将脸上的收敛起来,“不过得提醒你一句,文人气节高脸皮薄,小心那个刘大元与张彪想不开哦。”
朱翊镠嘿然一笑:“如果这点儿抗压能力都没有,那还敢跳出来嚷嚷啥?真的为此而想不开,也不值得同情。”
“我倒不是同情他们,但你也别这么说。”郑妙谨摇了摇头。
随着与朱翊镠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许多规矩都已经“名存实亡”,比如吃饭同桌,比如不自称“臣妾”……
朱翊镠在她们面前也很少称“朕”,除非在需要显示自己身份的时候。
习惯成自然。
这倒是朱翊镠倡导的交流方式:自由,平等,不被诸多条框所束缚。
在别的地方不好说,反正在坤宁宫和翊坤宫两个地方他们都习以为常。
朱翊镠觉得这样更加舒服。
本来做一个普通人就比做皇帝要自在得多嘛。
只听郑妙谨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他们两个万一想不开寻死,外界岂不是说被你逼死的?”
朱翊镠忽然停下手中的汤匙,神情微微一滞,道:“忘了,这时代不是一个不要脸的时代哈。”
郑妙谨听了,诧异地问道:“莫非还有不要脸的时代?”
“当然有。”朱翊镠笃定地回道,“如果不要脸比要脸活得更好,那还要脸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郑妙谨不以为然,“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怎么可能?”
朱翊镠也不愿意纠缠,反正几百年后有个作家冯唐是这么说的,他说越不要脸的人往往活得越好。
“我吃好了,要回东暖阁。”
朱翊镠起身出了翊坤宫,但脑海里还盘旋着郑妙谨刚才提醒的话,不禁问自己:这时代的人脸皮真那么薄吗?数落他们一句辣鸡、人渣就要寻死?
回到东暖阁,朱翊镠仍在想着那个问题。
“来人。”
“万岁爷。”刚好陈炬送奏疏来了,忙答应一声。
“朕取两个名字,做两道招牌,他们就受不了要寻死?”
陈炬先是被朱翊镠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整得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如是般问:“万岁爷是指`辣鸡大元号`与`人渣张彪号`那件事吗?”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
“万岁爷,依奴婢之见,如果是其他衙门官员,兴许有这可能,但六科廊的言官们寻死的可能性不大。”
陈炬虽然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说话时也没有用肯定的语气,但字里行间还是透着极大的自信。
“这是为何?”朱翊镠好奇地问道。
“因为六科廊的言官脸皮都很厚。”陈炬回答说。
“是吗?有何根据?”朱翊镠又问。刚刚郑妙谨还说脸皮薄呢,这会儿到了陈炬嘴里,又成脸皮很厚了。
“六科的官员都锻炼出来了,骂别人的同时做好被别人骂的准备。这也是他们身为言官该具备的素质。”
“朕骂他们,他们也能忍?”
“那更应该忍。”陈炬掷地有声地回道,“陛下没有惩罚他们就不错了。”
“你实话实说,朕这样做过分吗?”
“万岁爷,一点都不过分,而且在奴婢看来,已经非常仁慈了。万岁爷出使他国的旨意都已颁发,他们还妖言惑众煽风点火,竟痛骂、威胁张简修,眼里还有万岁爷吗?”
稍顿了顿,陈炬接着道:“那帮言官平常素日就喜欢磨嘴皮子过过嘴瘾,万岁爷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告诉他们动嘴是没用的,有本事动手去做,动手永远要比动嘴难千百倍。”
平时陈炬的话其实并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六科廊言官有成见,竟然破天荒地说了这么一大通。
朱翊镠点点头,但心想话不能说得太绝对,动嘴有时也是技术活儿嘛。
为安全起见,朱翊镠还是让陈炬即刻派人把刘大元与张彪请到宫里来。
一打一拉。
当然也是有心想会会言官。记得还是潞王的时候,他就想。
后来确实也会过几次,但与想象中的还是有点距离。
……
刘大元与张彪今儿个都没有去六科点卯当值,坐在家里发呆。
昨晚一晚没睡,今早起来感觉浑身酸痛,也没胃口,早饭没吃。
尽管认为自己内心十分强大,但还是感觉没脸见人,都能想象一旦出去会有多少人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
垃圾?人渣?
正当他们两个感觉无所适从时,宫里来人了,说是万岁爷有请。
刘大元与张彪心里都咯噔一下,被吓得当即清醒了两分。
连忙换上一身官服登轿而去。
他们早就想着觐见朱翊镠呢,感觉有一肚子话想说,憋着实在难受。
朱翊镠派人来请,当然得去。
大不了一死。
所以,当刘大元与张彪接到朱翊镠的口谕时,其实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第一时间进宫去了。
对于六科言官而言,见到皇帝本尊并不是一件难事儿。
尽管他们官秩不高,只有六品,但由于身份特殊,享受的是四品待遇。而他们也有资格参加例朝,见到皇帝本尊的机会还是很多。
朱翊镠正在东暖阁等候。
……
第965章 受辱 受气 还要写检讨
“臣刘大元叩见陛下!”
“臣张彪叩见陛下!”
两位给事中几乎同时抵达,而后并肩进入东暖阁,进来便磕头行礼。
“平身!”朱翊镠吩咐陈炬赐座。
“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
刘大元与张彪小心翼翼地坐定。
朱翊镠端详打量着他们两个人,片许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看上去都是一副斯文样儿,没想到却干出不斯文的活儿,一个骂人,一个威胁人,礼仪都还给诗书了?”
刘大元:“……”
张彪:“……”
两人没想到一上来朱翊镠就将了他们一军,而且绝杀无解。
稍顿了顿,朱翊镠又问道:“两位昨晚都没有休息好吧?”
尽管刘大元与张彪不止一次见过朱翊镠,可像这样面对面地坐着,且只有他们两位外臣,还是第一次。
心里难免紧张。
加上他们心里一直惦记着“垃圾大元号”和“人渣张彪号”,而朱翊镠上来又是心平气和的没有冲他们大吼大叫。
如此一来让他们更加紧张。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一旁的陈炬着急,本来心里对他们两位给事中就有不满,忍不住喝道:
“万岁爷问你们话呢,昨晚休息好了没?怎么都像哑巴似的?”
在外界印象中,陈炬的脾气偏于温和。朱翊镠也一直这样认为。
“臣昨晚确实没休息好。”张彪这才僵硬地答道。
“臣也是。”刘大元跟着说。
“没休息好是在反省吧?那朕的目的好像达到了。”朱翊镠爽朗一笑。
刘大元:“……”
张彪:“……”
两人再次怔愣无语,准确地说是被朱翊镠气的。
连不苟言笑的陈炬听了都想笑,万岁爷这话说得。
“两位有没有想死的心?”朱翊镠继续语调平和地问道。
然而在刘大元和张彪听来却字字扎心,恨不得当即甩手走人,这不是故意的吗?羞辱完之后还反过来问人家……分明看着鲜血直流,还问疼不疼?
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呀?
刘大元与张彪如坐针毡,还不如狗血淋头地骂他们一顿来得痛快呢。
见两位不吱声,朱翊镠又慢悠悠地道:“有过想死的心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有那么难回答吗?”
“有。”这次还是张彪先回答,语气也是一样的僵硬。
刘大元倒是沉默不语。
“那怎么也没见死还坐在这儿呢?”朱翊镠用疑虑的眼神望着张彪。
“……”张彪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还之以几分怨恨的目光。
“陛下!”这时刘大元回道,“臣想死的心是有,但不能死。”
“哦?为何?”
“倘若臣真的死了,陛下开心吗?”
“朕会给你们送去挽联,毕竟也勉强算得上是为国捐躯吧?”
“陛下,您已经羞辱过我们俩了,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议论`辣鸡大元号`与`人渣张彪号`,难道今日将我们召来是要再羞辱一次,非得逼死我们吗?”
刘大元性子虽然不及张彪暴躁,但一旦爆发,更有不可收拾之势。
朱翊镠摇了摇头,依然不紧不慢地道:“朕逼死你们?哈哈,你们配吗?朕想让你们死,只需四个字即可,忤逆圣意,还用得着如此费劲?”
“……”刘大元嘴唇蠕动着想说,但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儿来。
“如果你们真因为朕这一举措而想不开死了,朕还不可怜也不同情你们,只会笑你们抗压能力太差,不适合坐在给事中这位置上。”朱翊镠道。
“那不知陛下今日找我们来,有何深意?”刘大元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问。
“没什么深意,就想问问你们此时此刻是何心情?”朱翊镠浅浅地笑着。
“郁闷。”张彪冷冷地回道,感觉有点受不了了,很想爆发。
“你呢?什么心情?”朱翊镠看了张彪一眼后,将目光投向刘大元。
“臣此刻只想睡一觉。”刘大元还是将自己的情绪压下来了。
“那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便是。”朱翊镠接着问,“哦,对了,你们恨不恨朕?”
“臣不敢。”刘大元回答说。
“不敢意思是说心里还是恨,只是不敢,对吗?”朱翊镠微微颔首,有让张彪回答,“你呢?恨过朕吗?”
“恨过。”张彪壮胆回道,“恨陛下不理解我们,竟用那种羞辱人的方式。”
“可你们又是否理解过朕呢?”朱翊镠反问,继而洋溢着几分得意的神情,喃喃地道,“你俩现在不是成了名人吗?很快天下人都知道你们的大名了,难道就没想着要感谢朕?”
让刘大元与张彪两个又气又恨,还感谢?我呸。
但他们俩又实在没辙。面对这样的皇帝,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都回去吧。不过朕得衷心提醒你们一句,回去好好反省,然后写一份检讨呈送上来。”
“那陛下可否收回海船招牌?”张彪实在气愤不过地问道。
“不能。”朱翊镠脱口而出,态度非常明确,“朕一言九鼎。”
“两位请吧。”见刘大元与张彪半天没有起身的意思,陈炬抬手说道。
没辙,刘大元与张彪只得悻悻然地起身,然后极其郁闷地扭头而去。
刚一步出东暖阁,张彪便怒气冲冲地问刘大元:“陛下是不是以强权压人?竟还让我们写检讨!太欺负人了!”
“那张兄写是不写呢?”刘大元问。他的表现一直比张彪冷静。
“……”张彪无言以对。
“难道张兄还没看出来吗?面对陛下我们毫无还手之力啊。”
“受辱,受气,还要写检讨。我们的底线、操守呢?”张彪几近吼起来了,“我看这官儿不做也罢,窝囊!”
“张兄,此处不宜喧嚣,咱回去再说吧。”刘大元赶紧拉着张彪快步而去。
……
东暖阁里。
陈炬忍不住笑赞:“万岁爷将刘大元与张彪两个拿捏得死死的。”
“对付他们不能按套路来,毕竟他们对付张简修也跳脱常情之外。”
“奴婢说他们肯定不会寻死吧?万岁爷只让他们写检讨算便宜他们。”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朱翊镠总觉得陈炬对六科言官很不友好,否则以陈炬的性子,该不会说这么多。
“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
“依奴婢之见,六科衙门可以撤掉。”
“撤掉?”朱翊镠微微一滞,“陈公公的意思是不再设六科?”
“是。”
“陈公公为何有这个想法?”
“首先,奴婢必须得承认,六科在本朝是一个很活跃的机构,他们位卑而权重,又可以说是万岁爷身边的近臣,因此都有很强的进取心,使得他们具有较清醒的头脑,许多人又曾在中央和地方做过官,对社会和民情有比较真切的了解。这些六科给事中们有不少敢于仗义执言,为民请命,在政治上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进而,陈炬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近些年来,六科给事中逐渐偏离了原来设立这机构的初衷,他们不再以朝廷的利益出发,而是以权谋私,甚至党同伐异,恶意攻击朝臣,实不利于国家的发展。就像这次辱骂、威胁张简修,岂是读书人所为?于朝廷、于国家又有何益处?所以奴婢以为万岁爷对他们还是太仁慈了,建议陛下要不裁撤六科,要不进行一次大整顿。”
哦,朱翊镠终于明白一向温和的陈炬为何变得如此激烈。
……
第966章 高薪聘请水军督师
不得不承认,陈炬以敏锐的目光看到了大明后期言官的劣性。
其实不仅仅是言官,可以说是大明后期整个文官集团的劣性。
陈炬只是把六科给事中单拎了出来而已。(言官不仅包括六科给事中,还包括都察院的御史。)
言官的职能相当于纪检委,对大明还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后来发展偏离了原本的初衷。
朱翊镠觉得也不需要裁撤,规范整顿倒是很有必要。有天不怕地不怕怼天怼地怼皇帝的言官在,官场的风气毫无疑问要好一些。
监督部门不能缺席,在任何朝代都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面对陈炬激烈的言论,朱翊镠回道:“陈公公看到六科存在的问题,朕很欣慰,但裁撤六科需谨慎,毕竟再有自律的人也需要人监察嘛。”
“万岁爷,关键是六科给事中已经不能起到很好的监察作用了。”
“朕想想该如何规范整顿六科吧,目标是要回到设立六科的初衷上。”
“好吧。”
见朱翊镠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陈炬也就不再多说。原本宦官就没有干预外政的权力,若非借刘大元与张彪这个契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在朱翊镠面前提出来呢。
……
刘大元与张彪郁闷地回到六科。
其他给事中纷纷围上来表示关心,都知道他们刚被朱翊镠请去。
“陛下说什么了?”
“没有再惩罚你们吧?”
但也只敢简单地问两句,实在不敢多问,因为傻子都看得出来,刘大元与张彪回来时情绪十分低落。
“多谢诸位兄弟关心!陛下没有惩罚我们。”张彪没吱声,刘大元回应一句便钻进自己值房。
余下给事中面面相觑。待刘大元与张彪离去,他们聚一起窃窃私语,都说被朱翊镠召去指定没什么好事,不然也不会那般沮丧。
随后得知朱翊镠只是让他们两位各写一份儿检讨……
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但现实是朱翊镠确实再也没有找他们两位的麻烦。
只是“辣鸡大元号”与“人渣张彪号”两道招牌不出两天便做出来了,果然精致档次很高,尤其是上面几个大字,金光闪闪威武不凡。做出来的当天就由内务府送往南京织造局。
这事儿也就告一段落了。
再也没有官员胆敢反对出使他国。
户部尚书张学颜也没再推脱,批准张简修申请的两百万两用银。
有钱好办事,张简修依朱翊镠的建议,刊登邸报招募水军督师。
一时间又沸腾了。
掀起一股热议。无它,只因水军督师的待遇太特么诱人。
年薪一万两银子。
而且还提前支付。
要知道大明普通士兵一个月的军饷大概是三两银子多一点,一年也就几十两银子,将领也高不到哪儿去,就是做到总兵官的位置,一年俸禄折合换算银两也远不到一千两银子。
本来,明朝官员的俸禄,无论是文职还是武职,都制定得很低很低,许多低级官员靠官俸基本很难维持生活,而高级官员则根本不可能靠官俸维持他们豪华的生活。
所以,地方官的实际收入大多来自地方税收的截流(俗称“火耗”),而京官的很多收入来自地方官员的馈赠。这是实际情况。
举例来说,算一笔小账吧,一个县官,正七品,年俸90石米(一个月差不多7石左右),也就是6372公斤米,每人1年就算吃掉180公斤米,这些米也只够35个人吃一年。
但这只是理论上。
因为实际情况是,有40%的米是拿不到手的,那一部分光明正大地被朝廷折换成别的东西,例如绢布、棉布,甚至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这样一算下来,就米这一块儿,年俸撑死可够20个人吃的。
够20个人吃不是很多吗?
不,别忘了,那是古代,一个县令怎么也得有几房小老婆吧?再加上孩子们、仆役们,一家哪止20个人呀?
关键是一家子除了县令,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这就难怪大明流传下来这样一个故事了。当初洪武年间,弘文馆学士罗复仁(朱元璋的幕僚)过得很清廉,因为没有钱买不起房子,因此只能住在郊外的一座破屋里,朱元璋有一次跑到他家里,看见两间破瓦房外一个民工正在提着桶刷墙,他就问罗复仁在哪里?没想到这位仁兄一见皇帝大惊失色,跪下来说:“臣就是罗复仁!”这令朱元璋感觉到尴尬和惊讶。
因此,如果都按照大明制订的官俸标准,十个大臣得有十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这也是大多数官员不得不靠以权谋私混点吃喝的银子的原因。
一万两银子什么概念?
尽管大明银子的购买力一直处于波动的状态,有时候价值高一些,有时候价值低一些,但最低时候也可以相当于现在的200多块钱,最高时候可以相当于现在1000块钱。
即便以最低价值算,一万两银子是多少?而且还是提前支付。
这个诱惑力可想而知了。
邸报一刊登出来,朝野震动。
若不是刊登邸报,还不敢相信呢。
可惜水军督师一职,只有参将以上级别的将领方有资格竞争。
不然指定要争得头破血流。
以致于许多将士纷纷打听,除了水军督师,还招募其他职位的吗?
张简修笑了,感觉水军督师很快就能找到,而且候选人很多,届时只要合适,可以安排几个副职。
终于可以睡几个安稳的觉了,养精蓄锐,只待出海的吉日。
毕竟他三个哥哥全都派出去了,除五弟张允修留朱翊镠身边担任待诏,六弟张静修在江陵城身负重任,眼下只有他一个人在摩拳擦掌。
当然,张简修也心知肚明,留在最后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肩负的责任最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朱翊镠交给他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反复强调过,出使他国最为艰难,还很有可能有命去而没命回。
不然准备工作也不会持续那么长时间,还遭致那么多人反对。
不过现在好了,有朱翊镠的全力支持,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了。
至于出海以后,就要看他的本事。
反正他充满了期待。
……
第967章 哱拜死了 举荐仇人
“万岁爷。”
冯保轻手轻脚走到御案前,小声说道:“刚传来消息,哱拜死了。”
朱翊镠先是愣了愣,随后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病死的。”冯保诡谲一笑。
“病死的?”
“但之所以病死,是因为上次比试中努尔哈赤伤了他的心脉与肺脉,以至于哱拜一出京便狂咳不止。”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与努尔哈赤比试受了内伤,途中不治身亡。”冯保眯着眼睛,“病死只是奴婢对万岁爷的说法。”
“那他尸体呢?”
“就地火化,毕竟距离宁夏太远,运回去也是腐烂不堪,届时将骨灰运回宁夏便是,奴婢已派人去宁夏报丧了。万岁爷请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朱翊镠点了点头,忽然问:“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冯保一愣,认真地道:“万岁爷这是说哪里话?哱拜他目中无人,头上又长着反骨,迟早要反,咱是为国除害。”
“怎么说咱也有点阴吧?”
“万岁爷,奴婢觉得,对好人需要公平公正,可对坏人不必讲道义,先下手为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万岁爷何必耿耿于怀呢?”
“伴伴先下去吧,让朕静一静。”朱翊镠一抬手。
“奴婢遵旨!不过奴婢还是得提醒万岁爷一句。”
“说。”
“尽管哱拜的死是因为努尔哈赤,而且也是哱拜自己主动提出挑战,怪不得别人。但也得提防哱拜的儿子与义子找借口反大明,毕竟如果万岁爷不召哱拜进京,哱拜就不会与努尔哈赤比武,哱拜就不会死了。”
朱翊镠道:“不是让申先生给麻贵总兵写过密信吗?”
“是写过,可一来申先生并不知个中详情,不知他如何措辞,也就不能确定麻贵总兵会做出何等级别的预防;二来万岁爷曾说过,麻贵总兵虽然厉害,但降不住哱拜副总兵。哱拜之所以难以对付,并不是因为哱拜这个人难对付,而是因为他手下有一帮亡命之徒。如今哱拜一死,尽管群龙无首,可哱拜手底下那帮人依然很有可能制造动乱。”
“所以呢?”
“所以,为保险起见,奴婢提议万岁爷任命一位铁腕人物总督宁夏。”
“伴伴觉得这很有必要?”
“万岁爷您看。”说着,冯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朱翊镠接过,只看了几个字,便已认得:“这是张先生写的信?”
“正是。”
“不瞒万岁爷,奴婢当日决定借努尔哈赤的手除掉哱拜时,就写信问过张先生,张先生也知道哱拜桀骜难驯,其实这是蒙古所有部落的通病,所以张先生同意除掉哱拜,需要任命一位铁腕人物总督宁夏也是张先生的主意。”
“张先生对处理边患问题很有真知灼见。”冯保说完又刻意补充一句。
这个朱翊镠当然清楚。
虽然在俺答封贡以及调任殷正茂围剿两广僮族(现在称壮族)起义两件大事上的功劳都记在高拱头上。可朱翊镠清楚,其实更大的功劳在张居正。
只是当时高拱是首辅,而张居正是阁臣。但张居正当时监管兵部,即兼任兵部尚书一职,俺答封贡与启用殷正茂都是张居正率先提出来的,只不过得到首辅高拱的一力赞成而已。
包括复杂的辽东局势,一打一拉打拉结合,其实也是源自张居正,启用李成梁镇守辽东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张居正在处理边患问题上,的确很有一手,不仅知人善用,而且一眼能看出问题的要害,然后恰到好处地解决。这是张居正作为“大明唯一的一位大政治家”(一袋巨擘梁启超语)的过人之处。朱翊镠不得不佩服。
冯保偷偷请教张居正,这时候又将张居正搬出来,肯定也是因为对张居正富有军事头脑的极度认可。
“张先生建议启用魏学曾担任宁夏总督?”朱翊镠看完信后惊讶地道。
“是的。”冯保确定地回道,“奴婢曾问过总督宁夏的人选,张先生便提议说魏学曾这人可堪重用。”
朱翊镠思绪飞驰,记得镇压哱拜之乱的便是当时担任陕西三边总督的魏学曾。魏学曾挂帅征讨哱拜之乱,万历皇帝还赐予他曾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魏学曾采取的策略是招抚和围剿并举,离间叛军内部,招降叛军,以及重金收买鞑靼各部背弃哮拜,同时请求延绥、甘肃等地守军出击以牵制增援哮拜的鞑靼军。
为了尽快平定叛乱,明政府也是不惜一切代价,精锐和名将尽出,像李如松、麻贵等悍将,辽东、宣、大、山西兵及浙兵、苗兵等大明朝的各路精锐都纷纷登场加入战斗中。
然而四个月后万历皇帝等不及,恼怒魏学曾办事不利,将其革职查办,任叶梦熊为兵部右侍郎、三边总督,总理宁夏军务,并直接给叶梦熊下命令“决(黄河)水灌城之谋”。
要说万历皇帝当时也确实够狠,不惜决黄河水淹宁夏,杀敌的同时,即使牺牲城中的万千大明子民的生命也毫不吝惜,只要能消灭叛乱,根本不考虑生灵涂炭。
其实魏学曾何尝没有想到用水攻之计,只是不忍心让城中无数无辜百姓死于水火,才设法招抚和离间叛军,从内部瓦解敌人。
可惜魏学曾的仁义之举又怎是万历皇帝所能理解的?魏学曾被抓押送京城时,不仅朝廷数十名朝臣施援营救,前线将士也哭泣送别,可见魏学曾是难得忠勇仁义的好官。
但说起魏学曾,与张居正有一段过节。魏学曾与张居正同岁(即1525年生人),但考中进士要晚好几年。
张居正担任次辅时,也就是高拱担任首辅时,魏学曾担任吏部左侍郎,是高拱的左臂右膀。高拱很重用他。
然而时运不济,隆庆皇帝(高拱是他的老师)英年早逝,高拱这个老师自然就不得宠了,加上高拱性格又比较刚烈,结果被李太后陈太后罢黜了。,当时朝野震惊。
《明史》中有这样一段话:“穆宗崩,大学士高拱欲去冯保,属言官论劾。学曾遗书大学士张居正曰:`外人皆言公与保有谋,遗诏亦出公手。今日之事,不宜复护此阉。`居正怒。及拱被逐,举朝失色,学曾独大言曰:`上践阼伊始,辄逐顾命大臣,且诏出何人,不可不明示百官。`要诸大臣诣居正邸争之,诸大臣多不往……”
简单翻译一下。
就是说隆庆皇帝死后,高拱想驱逐冯保,指使言官弹劾冯保。魏学曾作为高拱的第一号粉丝提醒张居正:“外面的人都说你与冯保联盟,遗诏也是出自你们之手,眼下高拱要对付冯保,你不宜再庇护冯保这个太监了。”
张居正很生气。
本以为高拱会胜,结果高拱被罢黜回籍,朝中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唯独魏学曾站出来质问张居正:“新皇(万历皇帝)刚登基不久,就驱逐顾命大臣(隆庆皇帝驾崩时,顾命大臣四个:高拱、张居正、高仪、冯保),且遗诏到底出自何人,要给文武百官交代明白。”不仅当面质问张居正,还要率领文武百官去张居正府邸争个明白,可其他大臣都不敢去。
张居正更是生气。
两人结仇很深。魏学曾的结局可想而知,自然卷铺盖回家了。
张居正“病逝”后,万历皇帝为了清算张居正,起复的一大批官员当中就有魏学曾,时任南京户部右侍郎。
南京的官员虽然多是闲职,但至少是储备官员,而且是三品大员,随时都有被调任北京的可能。
后来也被历史证明了。
但张居正与魏学曾之间的“仇”当世人皆知,后来魏学曾是王锡爵提拔推荐上去的,起用他担任兵部尚书,并总督陕西、延、宁、甘肃军务。
这时候张居正居然不计前嫌,提前想到重用“仇人”魏学曾。
朱翊镠当然深感诧异。
……
第968章 这都是张先生的意思……
哱拜之乱虽然最后是以大明胜利而告终,但对大明的伤害难以言喻。
为了平定哱拜之乱,万历皇帝调动明军的南北精锐,花费钱财巨大。
要知道,大明安化王之乱十八天被平息,宁王之乱四十三天被平息,而宁夏之乱则鏖战了七个月之久即两百多天才得以平息,是大明万历年间在西北境进行的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哱拜之乱对老百姓造成的伤害更是无以言表,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万千生灵死于战火之中,决黄河灌宁夏城时,城外水深八九尺,城中缺粮少食,饿殍枕藉惨不忍睹。
这一场浩劫朱翊镠在竭力避免。
但除掉祸乱头子哱拜,到底能不能避免这场浩劫,又是否会以另外一种祸乱方式出现,还真不得而知。
张居正在信中也给出了足够的警示与预防,宁夏那边确实乱。
见朱翊镠沉吟不语,冯保还以为他不同意张居正的主张。
故而轻轻地问道:“万岁爷,您是觉得张先生的主张不妥吗?”
“没有,没有……魏学曾这个人朕还是认可的。”朱翊镠连连摇头。
“万岁爷很了解魏学曾?”冯保诧异地问道。毕竟魏学曾因得罪张先生罢黜回乡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朱翊镠还是个小屁孩儿呢。
“也谈不上很了解,但了解一二。”
“哦。”冯保点点头,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由于朱翊镠平时过于妖孽的表现,他也没怎么放心上。
“只是朕有一点不明白,张先生不是与魏学曾有很大的仇隙吗?朝中那么多的大臣,张先生为何想到魏学曾呢?”朱翊镠不解地问道。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张先生在信上没有说,但奴婢猜想不外乎两个原因吧。”冯保小心翼翼地道。
“哪两个原因?”
“第一,张先生经历过生死,想必已经看得很开了,所以与魏学曾之间的嫌隙也就不在乎;第二,魏学曾虽然曾经是高胡子的人,但张先生也的确欣赏魏学曾的能力,所以在关键时刻还是想到要起用魏学曾。”
因为冯保与高拱素来不合,两人彼此看不惯也瞧不起对方,冯保私底下总是叫高拱为“高胡子”,而高拱私下里也总骂冯保为“阉竖”。
朱翊镠微微颔首,基本认可冯保的分析,但还是八卦地问了一句:
“听说当初高拱被罢黜后,魏学曾当面质问张先生,怀疑父皇的遗诏并非出自父皇之手?是真的吗?”
冯保稍稍滞了一滞,然后郑重其事地回道:“万岁爷,魏学曾质问过张先生确有其事,但怀疑先皇遗诏有伪实乃胡说八道。先皇立遗诏任顾命大臣时两宫太后娘娘都在,怎会有伪?”
朱翊镠也只是问问,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事实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张居正与冯保联手开创了一代中兴。
没想到冯保如此认真地解释,接着只听他又说道:“魏学曾质问张先生,是因为高胡子被罢,而他是高胡子的哼哈二将之一,所以感觉自己的前程也要完蛋,就往张先生身上泼脏水,表达心中的不平,哪有伪诏这回事?”
“看来张先生这次举荐魏学曾是不计前嫌大彻大悟啊!”朱翊镠笑道。
“张先生已经看看淡了。”
“伴伴也觉得魏学曾这人可堪重用?”
“既然张先生举荐,应该可以吧,反正张先生用人,奴婢是没得说。”
“好吧,那即刻让吏部移文,召魏学曾速速进京,朕委任他总督陕、甘、宁军务。”朱翊镠决定道。
“奴婢遵旨。”
但冯保也没有立即离去,“还有一件事儿,奴婢也想问一句。”
“说。”
“关于出使他国张简修聘请水军督师一事,是万岁爷指使他这么干的吧?”
“嗯。”朱翊镠点头。
“那奴婢不知万岁爷心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没有。”朱翊镠如实回答,“若是有就不会让张简修高薪聘请招募了?”
大明人才济济,那多高级将领,他心目中真的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关键是不了解。
尽管知道的大将不少,但都停留在史书课本介绍里,也只能作为参考,不能作为判断的可靠依据。
“奴婢心中倒是有那么一点想法。”冯保谨小慎微地说道。
“什么想法?”
“奴婢本无权议论朝政,还望万岁爷体谅奴婢一片忠贞为国之心。近年来云南土司不断叛乱,加上缅甸境内多个部落侵犯骚扰,云南非但没被打怕,反而越打越猛,黔国公沐王府汇聚了一大批有勇有谋的悍将,所以奴婢担心会不会拥兵自重……”
朱翊镠神情有几分凝重。
冯保鉴貌辨色,当即打住,跪倒在地:“万岁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这话本不该奴婢说的。”
“伴伴起来,朕不是怪你。”
“谢万岁爷!”
“沐家几代忠烈,朕信得过黔国公!”
“都怪奴婢多嘴!该死!该死!”冯保恨恨地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朕知道,云南、广西、贵州那边确实也够乱的。”朱翊镠喃喃地道。
“土司桀骜,加上边境纷争不断,以致常年兴兵。这倒不怕,怕的是他们越打越强,大明对他们的约束自然大为下降。”冯保担忧地道,“按理说,朝廷该鼓励那边行省多训练出精兵强将以保家卫国,奴婢只是担心他们会拥兵自重,所以奴婢窃以为那边的大将还是应该按照张先生的思路几年一换比较好。”
“伴伴的意思是镇守云南的大将需要换了?”朱翊镠敏锐地抓住话头。
“其实这也不是奴婢的意思。”冯保终究还是笑了笑坦诚地说道。
“莫非这也是张先生的意思?”
“万岁爷真是英明!”冯保笑着点了点头,并竖起大拇指。
“张先生想调动哪位大将?”
“万岁爷不是正在物色出使他国的水军督师人选吗?张先生觉得有一人可堪重用,就是邓子龙。”
“邓子龙?”朱翊镠神情一凝,感觉好熟悉的名字啊!
“万岁爷,奴婢以为张先生这次举荐有一半也是出于私心,为了他四子张简修!”冯保小心翼翼地道。
……
第969章 逐渐荒废的九边
哱拜死亡的消息迅速传到宁夏。
宁夏卫瞬间沸腾。
哱拜节制的宁夏乃九边重镇之一。驻宁夏卫(今宁夏银川)。
宁夏管辖长城东起花马池,西至宁夏中卫喜鹊沟黄河北岸(今宁夏中卫市西南),全长约1000公里。
宁夏是九边重镇管辖东西距离最长的重镇,其他八镇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榆林镇)、固原镇(陕西镇)、甘肃镇,管辖东西距离长度都不到1000公里。
九边重镇是明朝独有的称呼。
这还得从明太祖朱元璋说起。
朱元璋北伐将元军赶出了长城以北地区。元朝的残存势力虽然经常互相残杀,有时强盛有时衰弱,但一直侵扰明朝的边境,企图卷土重来。
故而,自明朝建国起,国防就一直以北方边镇最为重要。而有明一代,北方的边患也从未停止过。
朱元璋肯定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建国后,设立十三大塞王,统辖漠南诸卫所,以山河固险。
对此,明人颇为自诩,还宣称:“我国驱逐胡元,混一寰宇,东至辽海,西至酒泉,延袤万里。中间渔阳、上谷、云中、朔、代,以至上郡、北地、灵武、皋兰、河西,山川联络,列镇屯兵,带甲四十万,据大险以制诸夷,全盛极矣。”
这段话中虽然全用秦汉旧名,但可以看出来,洪武朝卫所的全貌勾画得还是比较清楚。
且看他们又如何描述新的卫所:“于是设东胜城于三降城之东,与三降城并。东联开平、独石、大宁、开元(安东卫);西联贺兰山(宁夏卫)、甘肃北山(威虏卫、白城子守御千户所、威远守御千户所),通为一边。地势直,近而易守……自东胜以西至宁夏、河西、察罕脑儿,东胜以东至大同、宣府、开平,又东南至大宁,又东至辽东,至鸭绿,北去不拘几千里……”
北方设立的十三大塞王用朱元璋的话说是:“皆塞王也,莫不敷险隘,控要塞,佐以元戎宿将,权崇制命,势匹抚军,肃清沙漠,垒帐相望。”
朱元璋在长城以北所建立的许多卫所,像安东卫、大宁卫(今赤峰)、开平卫(今内蒙古多伦)、东胜卫(今内蒙古呼和浩特)等军事重镇,都是作为十三塞王的外围据点。
并于要害之地,诸如紫荆关、芦花领、古北口、居庸关、喜峰口、松亭关等处,也都置兵戍守。
于是乎,东起辽阳,西经大宁、开平、兴和、独石、东胜,抵大同,数千里间,各边镇卫所都驻有军队,声势相连,形成了一条牢固的防线。
这就是明人当时颇为自诩的,即所谓的“北去不拘几千里”。
但正因为所辖区域过于辽阔,加上蒙古残余势力的骚扰,控制很费劲。
后来明成祖朱棣当政,尽管他对边防也相当重视,自宣府以西直至山西边缘,皆峻垣深壕烽堠相接,凡通车马的隘口设百户防守,只有樵夫牧民的隘口也安置边兵戍守。
但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边防的逐渐废弛从朱棣时期就开始了。
因为难以控制,朱棣自动放弃大宁卫,把大宁所辖边地赏给兀良哈,从此北边失一重镇,辽东与宣府、大同的联络也因此阻绝。
接着又徙东胜左卫于永平,右卫于遵化。宣宗更是因开平卫孤远难守,徙于独石,这样三卫尽失,边防的形势大为削弱。
以前是边防第二线的宣府、大同逐渐变为最前线的要塞了,北方的国防线因此步步南移。
边防荒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朱元璋时,平时只让出生本地的士兵和有罪谪戍者守边,边境有事才调动内地的军队,称为客军。后朱棣命内地的军队都得轮流戍边,称为边班,从此边兵逃亡的人数逐渐多起来。
而边军的屯田制度,从宣德、正统时起也开始遭到破坏,分驻各边镇的亲王、太监、军官等都争相侵占屯田,役使军丁为他们耕种,军丁不堪虐待,逃亡的就更多了。
当时,象山西、河南巡抚于谦,宣大巡抚罗亨信深知问题的严重性,对宦官及私党所为极为不满,为维护屯田制度不废余力,象于谦就曾“尽夺镇将私垦田为官屯,以资边用”,而罗亨信也迫使明廷停止征收军丁私垦田的田税。
尽管如此,边军屯田仍然不能做到粮食自给,朱元璋曾下令盐商只能拿边境的粮食来换盐引,于是富商大贾纷纷出钱召募农民到边境开荒垦田,边境的粮仓也因此充足了。
但到了孝宗弘治年间,又让盐商拿纳银换引,而由太仓供给边境用粮,盐商自然不管边境的粮仓是否装得满,边地又日见荒芜,边境粮价越来越贵,边军用粮也就越来越困难了。
武宗后,边将冒饷,边兵逃亡,诸如此类的事可谓司空见惯,边备日渐废弛。这种情形可以说一直延续到大明灭亡都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张居正在担任阁臣(共六年)与首辅(共十年)期间,尤为重视九边重镇的建制,也做出了相应一系列的军事改革,其宗旨可以概括为八个字:外示羁縻、内修守备。
一方面,张居正以“积钱谷、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理盐法、收塞马、散叛党“八事督课边臣,务必使边防军事落之实处,行之有效;
另一方面,张居正知人善任,赋予总兵官很大权力,大胆任用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全权处理边防事务,像王崇古、谭伦、方逢时、梁梦龙、戚继光、李成梁,包括镇守南方的殷正茂、凌云翼都是其杰出代表。
张居正励精图治的改革,使得九边荒废的问题有所缓解。
也的确,在张居正执政期间,北边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争。
但像辽东、宁夏等镇潜藏的隐患依然还在,并未得到实质性的解决。
当然,原因是多方面的,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也不能仅仅从各镇自身找原因。总之,想要彻底解决边患的问题没有那么容易。
就像局势复杂的辽东与宁夏,仅仅解决哱拜和努尔哈赤远远不够。
就像宁夏,哱拜一死,不知道那边会怎么样,还会不会发生动乱呢?
朱翊镠默许冯保暗中处死哱拜,也只是力争将伤亡减到最小。
而想更为有效地解决边患,还得依靠深度的军事、经济、政治改革和相对宽容民主的民族政策。
这天,朱翊镠正在东暖阁琢磨,见周佐急匆匆地进来禀道:
“不好了,万岁爷,武清侯他,他上吊自杀了。”
“什么?”朱翊镠只觉脑子嗡的一下子豁然站起。
娘的!这边问题都没解决,那边问题又来了。
……
第970章 老头儿越老越糊涂……
“外公真的寻了短见?”
朱翊镠只觉得脑袋一炸,虽然李伟这个现世宝让人腻味得不行,但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的改革顷刻间就变得非常被动了。
怎么说人家也是他的外公呢。
朱翊镠之所以能够顺利登基,包括即位以来推行的各项政策,有一半是得益于李太后吧?
倘若因为改革将自己外公,也就是李太后的亲生父亲给逼死了,那单凭舆论这一关就不好过。
“万岁爷,您别急,武清侯没,没死成。”周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什么意思?”
“都怪奴婢着急,没有说清楚,武清侯确实要上吊自杀,但被人发现,及时给救下来了。”
周佐缓一口气后说得利索多了。
朱翊镠气得翻了一个大白眼,一屁股坐了下去。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周佐一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到底怎么回事儿?给朕说清楚。”
“因为武清侯知道万岁爷执意要收回宛平县的所有子粒田,与万岁爷交涉无果,还被慈圣太后娘娘骂了一顿,武清侯心里本来就有气,在一帮豪强权势大户的撺掇下,越想越气,说万岁爷与慈圣太后娘娘欺负他老人家,所以就要上吊自杀,幸好被人发现及时,不然万岁爷恐怕……”
“好了好了。”
朱翊镠恼怒地一摆手打住,不让周佐说,余下的话不说也罢。
“老头儿真是越老越糊涂!”
朱翊镠还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对李伟着实没有半分感情可言,发现尽给他添乱来了。
“……”周佐听了目瞪口呆。
“怎么?朕骂错了?”
“万岁爷骂得对!”周佐忙道,“武清侯这人确实不招人待见,慈圣太后娘娘是他亲生闺女都……”
“这事儿暂时不要让太后知道。”朱翊镠又一次打断周佐的话。
“奴婢明白。”周佐点头,进而喃喃地嘀咕道,“这武清侯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开呢?不说应该积极配合万岁爷的工作,就宛平县那些田地,至于要了他的命吗?”
“他就那德性。”朱翊镠气不过。
“真闹出什么事儿来,不是腻味万岁爷与慈圣太后娘娘吗?”
“给朕备车。”朱翊镠恼怒地一抬手。
“万岁爷要去哪里?”
“去老头儿家看一看啊!”
“万岁爷,您这样称呼武清侯,在奴婢面前无所谓,可若传了出去……”
“别废话,备车去。”
“是。”周佐赶紧转身去了。
以朱翊镠的脾气与个性,他实在不愿意搭理李伟这种人。
一辈子不打交道最好,只可惜来到这个世界的身份不允许。
朱翊镠脱下龙袍换上便服,带一队宫廷禁卫赶往李园。
看在李太后的面子上,感觉还是亲自登门慰问一下比较好。
刚进胡同口,便看见府邸门口闹哄哄地停了不少轿子。
看见朱翊镠的扈从仪仗过来,堵在门口的人都慌忙避过一边。
来了这么多人,朱翊镠并不感到奇怪。人情自古就是向灯的向灯,向火的向火嘛。李伟身份特殊,就别说是要上吊自杀了,即便家里出了芝麻大的一点小事儿,也会有大把的人趁机赶来大献殷勤。
更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朱翊镠要在宛平县试点改革,那些感觉被触犯了他们利益的豪强权势大户人家,这时候巴不得闹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人都来看看呢。
朱翊镠下马车,刚绕过照壁踏上甬道,便看见了驸马严永凡在甬道另一头焦急地踱着步。
为避免身份过早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朱翊镠快速通过,也懒得旁听议论的人群。
宫廷禁卫暗中走位护驾。
留在朱翊镠身边的只有两位穿着便衣的扈从。
“咳咳。”到了严永凡跟前,朱翊镠咳嗽两声。
看得出来,严永凡很着急。
尽管在名义上他是宛平县的县丞助理,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实际上的负责人与监督人。
如果武清侯真的上吊自杀了,他也过意不去,而且宛平县后续的工作还不知道能不能展开,不能展开就完不成朱翊镠交给他的任务了。
这次任务对他很重要。
不仅仅是他能力的证明,还是作为皇亲国戚正是参政议政的信号。
所以他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朱翊镠也是这么交代他的。
结果,武清侯李伟来这一手,岂不让人腻味?
别的豪强权势大户也就罢了,这可是李太后的父亲是朱翊镠的外公。严永凡当然忌惮。
所以着急,朱翊镠咳嗽两声,他都没有感觉到。
没辙。朱翊镠只听靠近,轻轻喊了一声:“姐夫。”
“小舅子,是你。”严永凡这才惊讶地转过头来。
“嘘——”朱翊镠示意他不要声张,“你在这儿徘徊作甚?”
“小舅子知道你外公要上吊自杀,所以才赶过来的?”
“嗯。”朱翊镠点头。
“哎,小舅子来得正好!”严永凡大松一口气,“我快愁死了,又不让我进去探望,也不知武清侯现在怎样了?”
“不会有事的。”朱翊镠笃定地道。
“小舅子怎么知道?”
“十有八九是吓唬人的。走,我们进去再说。”朱翊镠一摆手。
严永凡跟上。朱翊镠一到,他立马感觉大救星来了。
其实他知道李伟没死成,否则就不会站在甬道上徘徊。
只想进去看看,可家丁不让。
无它,只因他是这次宛平县试点改革的负责人监督人。在李府人眼里,他就是朱翊镠的跟屁虫。
“喂,驸马爷脸皮真厚,你怎么又溜进来了?”负责看守的家丁仗着自家老爷是武清侯,又上吊自杀好像占着理儿似的,也不把严永凡放在眼里。
严永凡也不做声不搭理,只管跟在朱翊镠后面。
“喂,驸马爷,说你呢?武清侯不想见你,你若硬闯进来,武清侯见了,又想不开怎么办?”
“……”严永凡微微一笑也不开口,只努嘴瞥向朱翊镠。言下之意别问我,想问就问他吧。
“请问这位……”家丁刚开口说了四个字,见朱翊镠有心亮出便服内的赤金蟒服和佩玉,当即大吃一惊,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正欲跪拜,又见朱翊镠一抬手,轻声道:“不可声张。”
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严永凡紧随其后。
……
第971章 联手演戏
“既然小舅子确定武清侯无恙,为何还要微服赶来?”严永凡问。
“还不是为了你?”朱翊镠道。
“为了我?”
“我若不来,你只能在李园外徘徊兜风了。”朱翊镠笑了笑。
“多谢小舅子关心。”严永凡竹筒子倒豆一般,快速说道,“这次武清侯要上吊自杀,想必是有人给他出的馊主意,就是要腻味人吧?”
“老头儿越老越糊涂,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你专心做你的事就是了。”
“……”严永凡张大嘴巴,“小舅子居然敢骂武清侯越来越糊涂?”
“我是皇帝,谁不敢骂?”
“可他是你外公。”
“外公又怎样?不值得尊敬,我都懒得搭理他。”朱翊镠不以为然地道,“这世道最大的谎言好像长辈就是有理,如同父母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样。”
“小舅子真牛!”严永凡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继而欣喜地道,“小舅子敢于挑战世俗与权威,打破约定俗成的一套礼仪,姐夫对你顶礼膜拜!”
“少拍马屁,多做实事。”
正说着,突然听到近前什么地方唢呐声大作,接着又看见一群人从客堂里奔出来,一个个头扎白绫,身上穿着白布衬里的袍子。
这群人一边跑,一边撒着芝麻米粒儿。打头的人披头散发,手上舞着一根大书着一个“魂”字的幡杆儿,嘴里像道士念经似的念叨着,反正也听不出来念的什么鬼。念了一会儿后,接着又唱了起来。唱的也不知什么鬼,反正听着凄切阴森,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这帮人在为武清侯招魂。”严永凡轻轻地介绍道,“唱的是《招魂曲》,搞得好像真的寻了短见似的。”
朱翊镠没好气地嘀咕道:“既然人没死招什么魂啊?真是胡闹!”
“咦?这不是驸马吗?”
只见一个人摇着臃肿的身躯从里头走出来,一眼看见严永凡,但没认出朱翊镠,所以只与严永凡打招呼。
“哦,原来是老驸马爷。”
严永凡当然认得许从诚——总喜欢与李伟成双成对出现。
朱翊镠也认出来了。
在他眼里,许从诚与李伟都是一样的货色。妥妥的两个现世宝嘛,很早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下驸马开心了吧?”许从诚一副鸭公嗓子。
“我有什么好开心的?”严永凡反问。
“不开心吗?武清侯被你们逼疯了,要上吊自杀。”许从诚只顾着与严永凡说话,也没注意旁边的朱翊镠。
“武清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严永凡索性不揭穿,反正感觉许从诚说话阴阳怪气的,他打心里不喜欢。加上他清楚许从诚与李伟总是沆瀣一气,想着没准儿这次李伟上吊自杀这出戏就是他怂恿的。
“驸马,对你怎么没好处?倘若武清侯真的上吊自杀没救下来,那日后在宛平县的试点改革不就没人反对了吗?听说驸马得陛下之诺,只要这次宛平县试点改革成功,就许你一个县令做做。啧啧啧,县令啊,虽然是七品芝麻官,可也是父母官拥有实权的呀,哪像我这老骨头?虽然也被人尊称一句驸马,可徒有虚名,手上一丝权力都没有,与你这驸马没得比呀。”
许从诚酸溜溜地说了一大通,一双小眼睛斜眯望着严永凡。
“莫非老驸马爷也想从政?”
“老夫老喽,不中用啊。”许从诚摆了摆手,“老夫只求陛下开恩,别全部夺走老夫的田地与俸禄就谢天谢地了。”
严永凡不想与许从诚胡扯远了,直接拉回主题:“武清侯没事儿吧?”
“幸好被人发现及时,不然真的一命呜呼了!武清侯命虽然救下了,但魂却吓丢了,不赶紧请人招回来,岂不成为痴人一个?哎!也不知陛下与太后咋想的?居然将武清侯气成这样!”许从诚连连摇头,叹息不止。
“武清侯找陛下理论完回家,好像也没那么大的气啊?怎么就想不开要寻短见呢?”严永凡有心一问。
“驸马不知道吗?武清侯从宫里回来本就气得不轻,对陛下与太后不满,憋着小肚子气,与几位好友一侃吧,更是气上加气,天底下哪有女儿骂父亲、外孙骂外公的道理?是谁谁不生气?所以才气得上吊自杀。”
“老驸马也是武清侯好友之一吧?”
“这个天下人皆知。”许从诚还带着几分得意之情。
“这么说老驸马也撺掇了?”
“撺掇什么?”
“撺掇武清侯上演一出上吊自杀的好戏啊!”严永凡直截了当地道。
“驸马看出来这是演戏呢?”
“只是猜测。”
“驸马果然有眼光,难怪陛下委任你来宛平县负责呢?不过你知道武清侯这是演戏又怎么着呢?如今都知道武清侯是被陛下和李太后气的,而起因就是宛平县试点改革,不知武清侯上吊自杀的消息传到陛下与太后耳里,他们会怎么想哈?宛平县的试点改革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哈?”
许从诚阴阳怪气地说道,话语中尽是得意,好像为这次成功策划的一出戏感到多么骄傲。忽然,他听到一道低沉而坚决的声音,刺入他的耳朵,只让他浑身发麻。
“别说是你们联合演戏,就是武清侯真的死了,宛平县的改革也会继续,因为朕一言九鼎,圣旨已经颁发,岂能出尔反尔?反倒是你们联合起来演戏欺骗朕,该当何罪?”
许从诚定眼一看,当即傻了,两腿打寒颤:“陛下,陛下……”
“待回宫朕再找你们算账。”
“陛下,武清侯他是真的要上吊自杀啊!只是被人发现及时……”
“不必多说。”
“陛下如若不信,可以进屋瞧瞧,武清侯这会儿还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满嘴儿都是醋味儿呢。”许从诚忙吧嗒吧嗒地解释道,“他上吊自杀被人发现,救下来时昏迷不醒,家里人给他灌了一大碗醋,臣就是因为受不了满屋的醋味儿才溜达出来透透气儿。臣出来时,武清侯还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呢。臣可没有说谎啊,陛下!”
“朕看也没必要进屋了!”朱翊镠冲严永凡一抬手,“我们走。”
言罢,拂袖而去。
严永凡紧紧跟上。
许从诚傻傻地杵在原地。
……
第972章 朕可真害怕呀
许从诚看着朱翊镠与严永凡笃笃离去的身影,一时手足无措。
“这可如何是好?一不小心,犯了欺君之罪!都怪我这张破嘴。”
啪!
许从诚既狠又恨地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而后像是把自己扇醒了似的,连忙转身进屋去了。
李伟还在床上躺着。
他哼哼唧唧倒是不假,满屋子的醋味儿也是没错,但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那绝对是装的。
见许从诚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李伟眼珠子立即转动看了一眼,而后又开始哼哼唧唧痛苦地呻吟起来。
“武清侯,别再装了,不得了,出大事儿了!”许从诚慌里慌张地道。
“咋滴了?”李伟当即不哼唧忙问道。
“你外孙刚才乔装而来。”
“外孙?”
“就是皇上啊!”
“外孙来了?那我不是得更要……”李伟又哼哼唧唧地装起来。
“哎呀,皇上来是来了,但现在已经走了。”许从诚着急地道。
“他怎么来了又走了呢?”李伟一脸的问号,“已经知道我上吊自杀了?”
“嗯。”许从诚点头。
“那他来了还走?也不进来看我这个外公一眼?”李伟一撇嘴,不满地道。
“皇上已经发现了。”
“发现什么?”
“发现武清侯上吊自杀只是一出戏。”
“这怎么可能?咱不是商量好了,只有咱几个人知情的吗?”
“皇上虽然年纪轻轻,可总是料事如神,让人猝不及防啊!”许从诚当然不敢承认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你刚见过皇上?”
“嗯。”
“是不是你说漏嘴了?”李伟也不是大傻子,“哦,肯定是了,不然他怎么知道咱是演戏?而且来了又走?”
“我可没说哦。”许从诚失口不认。
“那他生气了?”
“嗯。”许从诚点了点头。
“他说什么没?”
“皇上说咱们联合欺骗他,犯了欺君之罪,一会儿要找咱们算账。”
“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可好了吧?传到女儿那里,我指定又得挨骂了。”李伟脸色一沉抱怨起来。
“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装下去。”许从诚稍一沉思,冷静下来几分,如是般建议道。感觉第一也没好招儿,第二反正出头的也不是自己。
“还装?”李伟讶然道。
“对呀!咱抵死不认,就说真的要上吊自杀,只是及时发现被救下来了,但吓得半死一点儿不假,所以武清侯还是得继续躺着装下去。”
“你说得倒是轻松,整天这样躺着多累啊!我骨头像散架了似的。”
“不然你说怎么办?总比犯了欺君之罪被皇上召去受罚要强吧?”
“你怎么不装?”李伟没好气地反问。
“你是武清侯,是慈圣太后的父亲,是皇上的外公,是天下第一皇亲国戚,我算哪根葱?我装能有什么效果?”许从诚腆着脸道。
“……”这种逢迎话虽然听得多,但李伟还是感觉很受用,也不吱声了。
“武清侯,皇上既然来了,证明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外公的,对不对?不然也不会急着跑来。所以,尽管咱现在有点被动,但不能自乱阵脚,该装还是得装。即便最后被皇上戳穿,武清侯一大把年纪了,难不成皇上与太后还真会把你怎么样?最多骂你几句。说句不中听的,你又不是没被骂过?骂得多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了嘛。”
“你这叫什么话?”李伟白了一眼。
“我这话虽然说得很不中听吧,但你想想是不是大实话?骂你几句身上又不掉一块肉,但感觉应该可以躲过皇上的惩罚,最后或许仍不能阻止皇上夺田夺地,但兴许会给咱们另外一些补偿。总之咱不能妥协,需要尽力争取。”
“嗯,这么一说,好像还是有一定道理。”李伟点点头,情绪平和了两分。
“再说了,武清侯在这居室里,又没有外人,你还是可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嘛,也没必要一直躺着,只别出去,不要让闲杂人进来看见便是了。”
“现在好像也只能这么办哈?”
“武清侯放心,怎么说你终究是慈圣太后的父亲是皇上的外公,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不怕。皇上为什么要来?还不是因为他害怕?再说得难听点儿,倘若武清侯这次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说皇上怕不怕?太后伤不伤心?得面对多大的舆论压力啊?是不是?”
李伟点头,再一次被说服了。
许从诚接着摇头晃脑地说道:“这次本来就是皇上没有理,无缘无故非要夺走我们的子粒田,这叫什么事儿?咱闹闹情绪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就是……”李伟终于又与许从诚拐到一条道儿上去了。
“这次即便被皇上戳穿也不怕,毕竟是皇上不讲理,是皇上对不起我们。武清侯想想,与几年前闹的那次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哪次?”
“就是戚继光告状,棉衣事件的那次呀,还记得吧?因为棉衣质量差,寒冬冻死了十几个守卫长城的兵士。那次分明是武清侯不占理儿,可最后呢?还不是不了了之?这次是咱们占着理儿,怕什么?”
许从诚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说到这儿已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刚才的惊吓完全不见踪影。
李伟越听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也就越来越不担心了。
“武清侯,所以我说就这么滴吧,别怕,尽情地演下去。”
“好,反正有驸马都尉陪着。”
“比起武清侯,我位卑言轻,只能出出建议,还得靠武清侯冲锋陷阵。来来来,起来在屋里溜达溜达,年纪大一直躺着不动也不行。”
“是是是。”在许从诚的搀扶下,李伟起床了,一手摸着自己胸口,一手扶着自己腰身,喃喃地道,“真的老喽,就躺这半天,感觉浑身疼痛。”
话音刚落。
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正是朱翊镠与严永凡。他们去而复返。
李伟和许从诚当即傻眼了。
朱翊镠道:“外公别在屋里溜达,外面空气多好哇!这满屋子醋味儿。”
“外孙怎么,怎么来了呢?”
“来看看外公是不是哼哼唧唧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呀!”朱翊镠不紧不慢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两分笑意。
“……”李伟。
“……”许从诚。
两人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怎么也没想到朱翊镠杀回来了。
朱翊镠盯着许从诚,忽然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道:
“朕不讲理,朕真的感到很害怕,外面的舆论压力多大啊,朕会给你们许多补偿的,你们等着吧。”
说完,拂袖而去。
吓得许从诚两腿一软栽倒在地。
……
第973章 决定不追究 反而老实了 怪哉
“小舅子太牛了!”
严永凡对朱翊镠的佩服又加深了两层,回宫的路上对他赞不绝口。
“小舅子去而复返这一招儿,完全不按套路,哈哈,能将武清侯与老驸马都尉两个拿捏得死死的,这下看他们还能怎么蹦跶?哈哈,哈哈……”
“对于那些通情达理的人,我们当然要按套路。”朱翊镠慢悠悠地道,“可对于那些尽给你添堵的人,按什么套路?是不是又学到了一招?”
朱翊镠像严永凡一样高兴,甚至还要过之,觉得今天这一趟来值了,抓李伟与许从诚他们一个现行。
这下即便李太后知情也好交代,不至于那么被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用来形容李伟与许从诚两个再合适不过了。
有时候想着他们也挺可怜的,一大把年纪了竟还如此想不开。
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就像今天上吊自杀这事儿,多么腻味。
……
朱翊镠与严永凡有说有笑,刚回到东暖阁,慈宁宫的管事牌子便来了。
不用想,李太后肯定得知此情。
朱翊镠与严永凡又只得往慈宁宫赶。原本朱翊镠是想着暂时隐瞒来着,这下也不用了。
果然,到慈宁宫,发现李太后两眼都已经哭得通红。
“镠儿,你外公怎么样了?”
见朱翊镠与严永凡进来,李太后忙抹了一把眼泪,迫不及待地问。
“娘请放心,不碍事儿。”
朱翊镠便将刚才在李园见到的听到的,都一五一十告诉李太后。
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隐瞒啥,反正实事求是地交代。
本来事实就已经够“精彩”的嘛。
李太后听完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也只能如此了,不然还能怎么着?摊上自己亲生父亲,有什么办法?
“哎!你外公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这是没出事儿,要是真出什么事儿,让我们三个怎么办?”
说着李太后又泪流满面。
朱翊镠安慰道:“娘,外公就是这个性子,又不是第一回。”
“哎,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外公啊!镠儿,听娘的话,就给他一点补偿吧?让他好有个心里安慰。”李太后带着莫大的无奈恳请道。
“娘,朝廷收回子粒田给补偿,就当是朝廷赎回,孩儿是这么想过的,可这件事也得需要谨慎。”
朱翊镠面含难色,稍顿了顿,又幽幽言道:“孩儿的原则是,不到迫不得已时,能不补则不补,毕竟后面的路还长着,倘若给外公补偿,那其他人也得给吧?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朝廷负担不起。第二,即便不补偿,像外公他们也会生活得比别人好,孩儿最理想的是他们能体谅朝廷。”
“镠儿,关键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境界啊!”李太后一筹莫展地道,“就像你外公,年轻时穷得要命,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已经到手的好处,他又岂会甘心被朝廷收回去?”
“那也没办法,朝廷有权收回。”朱翊镠态度坚决地道,“补偿这道口子,不到迫不得已,孩儿不能轻易打开,还望娘以大局为重。”
“是啊!小舅子说得对,这口子不能打开。”严永凡在旁帮衬,“倘若只有一个宛平县,那补偿也无所谓,可大明天下有多少官田?倘若朝廷都用钱买回,这笔费用巨大,难以想象。”
“那你外公……”
“娘不要操心,先看看再说吧。外公闹这么一出,他自己不觉得尴尬,我们就当作不知情,孩儿将做冷处理,决定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朱翊镠在李太后面前承诺道,这是他能够做出的让步。
至于以补偿或以“赎回”的方式收回子粒田,暂时还不能答应。
李太后也清楚这件事的厉害,只是碍于自己父亲不想让老人家太伤心。可既然儿子坚决不同意,她也只能叹息几声作罢,不能给自己儿子挡道。
这样,在朱翊镠和李太后这里,李伟上吊自杀一事就算翻篇过去了。
反正只是演戏,李伟人还好。朱翊镠想过,确实也没打算追究。
真要追究的话,怎么追究?一个是自己外公,一个是自己姑父。
当然,为了长远考虑,也没有因为李伟上演一出上吊自杀的戏,朱翊镠便决定对他们进行“赎回”补偿。
正如他对李太后所承诺的那样,就这样过去吧,冷处理,只当没发生。
然而,在李伟与许从诚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可他们接下来的所作所为让朱翊镠都感到诧异。
因为他们两个现世宝竟主动将在宛平县的子粒田无偿交给朝廷……
要知道,李伟还在装病中,哦,是装作没上吊自杀成功被吓坏的,反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躲在屋里,都清楚他这是在无声抗议,可反过来偏偏将子粒田都上交给朝廷……
如此矛盾的行为,不仅让外人看不透,就连朱翊镠都要问:
李伟是因为害怕所以妥协了吗?不然为什么要主动将子粒田全部无条件地交出来呢?但这不可能啊!
以李伟的性子,怕归怕,但要想从他嘴里抢食,简直难于登天。
李伟到底在想什么呢?总不至于良心发现生前要做一次慈善吧?
朱翊镠一时间实在想不明白。
外界更是众说纷纭。
“怪哉,武清侯怎么忽然认怂了呢?”
“是啊,真是奇怪,重点不是认怂,而是他主动让利。”
“要说他害怕慈圣太后娘娘是真,但要叫他主动让利,便如同从猴子嘴里扣核桃,怎么可能嘛?”
“可事实就是武清侯将宛平县所有的子粒田都交出来了呀!”
“谁能给个合理解释?我敢打赌,武清侯绝不是因为害怕而让利。”
“那因为什么呢?真是怪哉!你们说武清侯会不会被人收买了?”
“收买?宛平县的子粒田将全部被朝廷收回,谁疯了吗要收买?”
“有没有可能是朝廷?”
“绝无可能,朝廷不可能只收买武清侯与老驸马都尉两个人,让其他人怎么办?届时不得大乱?听说皇帝爷都感到纳闷儿呢,这会儿正派人调查。”
“……”
尽管议论纷纷,可也没有得出一个让大家都认可的结论来。
反正李伟,包括许从诚,就是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
……
第974章 冯保的建议
“万岁爷,武清侯他谁也不见。”
冯保奉朱翊镠之命,前往李园明着是探望李伟,实际上是探问武清侯为何主动上交宛平县子粒田一事。
只可惜冯保去碰了一鼻子灰,连李园的大门都没有进去。
“连你都不让进吗?”
朱翊镠很是诧异,原本他就想到了这点,毕竟都在说李伟闭门不见客,所以有心派冯保去。
怕派其他人不够分量。
连驸马严永凡去都拒之门外,朱翊镠也只好派冯保了。
可没想到冯保同样吃了闭门羹。
如此一来朱翊镠反而更感兴趣,想着里头肯定有蹊跷。
冯保悻悻然地道:“这种架势,恐怕只有万岁爷亲自去才行。”
“那老驸马都尉呢?”朱翊镠又问。
“老驸马都尉倒是随时可见,只是无论明着问,还是旁敲侧击,就只能换来这一句话:`我以武清侯马首是瞻。`其它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伴伴想过是何原因没?为何外公突然如此配合?”
“万岁爷,奴婢也不敢确定,但倒是想过有那么两个原因。”
“说说看。”
“奴婢猜想武清侯之所以主动上交子粒田,第一是因为他害怕,毕竟万岁爷知道他上吊自杀是在演戏。不过这一点奴婢觉得可能性不大,外面的人也都普遍认为不是这样。”
“还有呢?”
“第二原因就是武清侯已经得到了补偿或是某方面的承诺。”
“谁补偿?谁承诺?”
“奴婢猜想只能是慈圣太后娘娘,毕竟除了太后娘娘,没有人对武清侯那么好,也没有人敢这时候出面。”
“是娘?”朱翊镠眉头稍稍一紧。
“奴婢也只是猜测。太后娘娘恳请万岁爷给武清侯补偿,可万岁爷为国家长远计拒绝了,这等于是将太后娘娘夹在中间,一方面要支持万岁爷,可另一方面也不能寒了武清侯的心。”
“娘不是从来都不待见外公甚至很讨厌吗?”朱翊镠不解地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不待见武清侯是事实,可怎么说太后娘娘也是武清侯的女儿。武清侯要上吊自杀,倘若太后娘娘依然不理睬,在外人看来不是太过寡情薄意吗?甚至还会以为太后娘娘不懂孝道。所以奴婢觉得,于公于私太后娘娘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哦,伴伴的意思是,娘私底下给了外公好处或是承诺?”
“奴婢猜想是的,不然以武清侯的脾气怎会罢休?万岁爷不答应补偿是站在国家的高度,而太后娘娘私下补偿,以她个人名义。太后娘娘这样做,既照顾到朝廷的政策,又维持了父女亲情。站在太后娘娘的角度,奴婢以为这是最佳选择。而站在武清侯的角度,他一方面害怕,另一方面又不甘心。这时候太后娘娘出面调解,相当于是给武清侯一个台阶,武清侯没有理由不下去。”
冯保条分缕析娓娓道来。
朱翊镠还是比较认可的,感觉他还是有点低估了李太后对李伟的感情,平常动不动骂李伟看来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李太后身为太后需要做给天下人看,也就是说她不能惯着李伟的臭毛病,需要时不时骂骂醒。
朱翊镠接着又问道:“那伴伴觉得这件事朕该怎么做呢?”
“万岁爷,奴婢觉得还是当作不知情较好吧?”冯保谨慎地回答说,“太后娘娘如果真给武清侯补偿或其它承诺,那么私底下也肯定达成了一致,比如:不让武清侯乱说。武清侯眼下闭门不出,万岁爷何必苦苦追问?就当武清侯全力支持万岁爷在宛平县的试点改革吧,相信这也是太后娘娘希望看到的结果,以和为贵,切莫掀起无谓的争端。”
“嗯,伴伴言之有理,只是这样又让外公捡便宜了。”
“万岁爷,不然怎么办?武清侯就是喜欢贪图便宜的人。”冯保道,“再说,万岁爷可不要责备奴婢诅咒武清侯,武清侯都一大把年纪了,过一年少一年,就让他贪点便宜吧!奴婢还建议万岁爷也不要去问太后娘娘。只要武清侯不蹦跶不胡说,不阻碍万岁爷在宛平县的试点改革,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朕原本就没打算追究,只是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嘛。既然伴伴这般建议,那朕不过问就是了。”
“如此甚好!多谢万岁爷体谅!”冯保深感宽慰,继而又感慨地解释道,“奴婢绝非为了帮助武清侯,而是为了太后娘娘。奴婢服侍太后娘娘二十多年,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并非像外界看到的那样似乎只有光鲜的一面。”
“朕知道了,多谢伴伴!”朱翊镠由衷地道。要说对李太后的理解与体谅,确实没有人比冯保更有资格。
“万岁爷客气了!”
“伴伴,你说那个邓子龙会来竞选水军督师吗?”朱翊镠疑虑地问道。
“奴婢也不敢保证。”冯保回道,“奴婢与张先生原本的意思是直接调度,可无奈万岁爷却不同意。”
“朕虽然也觉得邓子龙合格,但还是希望以自愿为原则。”
“那就要看邓子龙自己如何抉择。”
“如果邓子龙真的来了,那张简修在他面前似乎是没什么底气哈!”
朱翊镠笑了笑说,他也不得不承认张简修确实年轻了一点,但对张简修的信任绝不能因此而减。
这一点朱翊镠觉得很重要。
……
由于李伟与许从诚的“超级配合”,宛平县丈量田地的工作进展更加顺利。
而且不断有豪强权势大户主动上交自己在宛平县的子粒田。虽然人数不是很多吧,但毕竟丈量工作尚未完成,意味着收回工作还没正式开始。
无论怎么说,兆头非常好。
将李伟这根刺儿拔掉,可以说宛平县的丈量回收工作成功了一小半。
严永凡信心越来越足,感觉也不知哪儿有一个县令每天向他招手微笑。
宛平县的县令徐秉正与县丞吴善言起初觉得朱翊镠的主张很不可思议,若非是圣旨,加上驸马严永凡督促,他们俩都不敢着手去做。
可随着局势越来越明朗,反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弱,而喜闻乐见的百姓却越来越兴奋,此消彼长,他们两个又看到了无限希望。
很快,宛平县真的要均田使得耕者有其田了。
作为大明第一个试点单位的一把手和二把手,有时他们想着也挺开心,倘若成功了,他们不仅声名鹊起,而且很有可能升官儿。
这样,徐秉正与吴善言就更加积极并努力配合严永凡。
只要劲儿往一处使,那做什么就好办多了。宛平县的丈量田地工作眼看就要完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