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迅速扭转战局
本来还能勉强支撑对抗,可听到“海盗援军来了”,士兵顿时泄了气,绝大多数只想着赶紧逃而不是力拼。
马栋暗叫不妙。
可形势又不允许他们退却抽身。
虽然近距离开战使得海盗来不及采取什么手段,可也只是一时的。
因为马栋已经明显感觉到近距离开战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都挤在船上厮杀想逃也逃不了,弱者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要不生要不死的局面。时间越久,越需要体力。
又有一队海船逼近了。
如此混乱残酷的局面,马栋也无暇分辨来人到底是谁。
但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是海盗援军,那他们肯定干不过人家,唯有拼命拦截人家去追朱翊钧。
至于自己以及这帮士兵的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反正马栋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一边率领士兵厮杀,一边防止有海盗越过他们的防线而去追朱翊钧。
后来的几艘海船到了跟前。
只见领头人大手一挥,船上的人纷纷跳到厮杀的船只上加入战斗。
马栋眼前一亮。虽然他不认识领头人是谁,可已经看出来了领头人所率领的士兵是自己人,因为他们厮杀的对象是海盗而是大明士兵。
让他眼前一亮的不仅如此,领头人的神勇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尽管大小战争他也历经不少,可从未见过如此神勇之人。
海盗在他眼里已经够强悍的了,可在那领头人眼里,便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竟是如此简单。
幸好是来帮助他对付海盗的,否则今日恐怕无一生还。
那领头人不是别个,正是朱翊镠派来援助马栋的努尔哈赤。
当努尔哈赤发现海上第二处被袭击的痕迹时,他已经基本上能确定朱翊钧与马栋他们就在不远处了。
所以下令加快速度追。
没想到当他追上来时,发现又有海盗出没,而且还与明军杀得激烈。
二话不说,他下令冲上去了。
努尔哈赤一来,形势立即斗转,海盗们节节败退,而明军士气上来。
此消彼长,结局可想而知,海盗们仓皇而逃,战争很快便结束。
逃走的海盗也没有追,而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海盗皆被当场杀死。
马栋大松一口气。
准确地说,是很激动。他望着努尔哈赤竟是泪花点点。
“这位应该便是马栋马将军吧?”努尔哈赤同样也望着马栋首先开口。
“正是。”
“我是努尔哈赤,是当今圣上派来支援你们的。”
“多谢!不知阁下现身居何职?”马栋感觉出努尔哈赤不是本族人,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我是建州女真人,是当今圣上收的徒弟,马将军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你真乃神勇!”马栋冲努尔哈赤竖起大拇指,忽然间对努尔哈赤一股崇拜的情愫不禁油然而生。
“马将军过奖了!”
“你从哪儿来的?”马栋问。
“从北京来。”
“从北京来?”马栋一愣,又不可思议地问道,“是朝廷收到我们被海盗袭击的消息后,才赶过来的吗?”
“是。”努尔哈赤点头。
“花了多长时间赶来?”
“从北京赶来福建花了五天时间,入海追上你们花了四天时间。”
“只花了五天?四天?”马栋匪夷所思地望着努尔哈赤。
“是。”努尔哈赤确定地道。
“你是如何做到的呢?”马栋想着自己从北京赶到福建共花了一个多月,而在海上记不清行驶耽搁了多久。
可人家只花了五天、四天……
实在让人难以想象!瞧人家神情显然又没有说谎。
努尔哈赤回道:“从北京赶来福建只我一人,不过驿站留宿一晚,而入海后两波人轮流值守,几乎没有耽搁。”
“你不感觉困吗?”
“连续多日都在亢奋中,所以感觉不到困倦。”努尔哈赤摇了摇头回道。
“刚才觉得你神勇,现在觉得你是个神人。”马栋再次竖起大拇指。
“番王爷呢?”努尔哈赤不想闲扯。
“哦,番王爷在前面船上,若非你及时赶到,恐怕我们会九死一生。”马栋由衷地朝努尔哈赤鞠了一躬。
然后带着努尔哈赤追朱翊钧去了。
留下部分士兵清理现场。
努尔哈赤的到来不仅让马栋信心大增,就是士兵们也同样振奋。
因为努尔哈赤不仅带来了人,而且还带来了粮食。
尽管海盗这次被打败了,很有可能休整之后破浪重来,但经此一役,他们增加的可不止信心,除了觉得海盗也没有想象中的恐怖之外,还让他们明白朱翊镠并没有放弃朱翊钧。
这样一来他们心里踏实多了。
原来想着朱翊镠不管朱翊钧,甚至以为朱翊镠希望朱翊钧死去。
可现在他们不这样认为了。
看明白这一点对他们意义重大。
如果像原来想的一样,那朱翊钧现在一无所有了,即便安全抵达东番,也将面临着重重的困难;可现在既然朱翊镠依然关注朱翊钧,那抵达东番后朝廷肯定会有援助帮他们渡过难关。
所以说不仅仅是信心的问题,还有未来生存与生活的问题。
在船上努尔哈赤虽然不想闲扯,可马栋激动非常,恨不得与努尔哈赤秉烛夜谈三日三宿,如同超级粉丝见了膜拜已久的偶像一样。
“陛下为什么收你为徒?”马栋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今圣上,也就是师父,救了我祖父、父亲,我们全家人都感激他。”
“陛下真是好眼光!”
“那是。”努尔哈赤道,“不过师父收我为徒,是我的荣幸。我虽然神勇,可比起师父的智慧,不值一提。”
“你本在建州,为何在京师呢?”
“我奉师父之命,早在一年以前就进京,在得时学院任教,教授孩子们骑射术。”努尔哈赤如实回道。
“哦,如果是在陆地或草原上,那你的骑射术更加了得吧?”
“……”努尔哈赤沉默。
“你是要一直留在得时学院任教吗?”
“……”努尔哈赤依然沉默,但微微摇头,心想这怎么可能?还有一件大事儿等着他去做呢。
“你将我们安全送到东番,就要立即回京复命吗?”马栋原本是一个不喜欢攀谈之人,属于人狠话不多那种类型,可见了努尔哈赤,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就想一个劲儿地说说说。
“……”努尔哈赤点点头。
“可惜我还需要留守东番,协助番王镇守,否则可以与你一道回京。在回京之前,不知可否请你多逗留两日,传授我们士兵格斗术或骑射术呢?”
“可以。”努尔哈赤痛快答应了。
“多谢!”马栋大喜,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
……
第901章 情绪复杂的朱翊钧
朱翊钧见双方开战,在海上厮杀惨叫声连连,他心里直哆嗦。
然而,坐在船上借助风帆行驶也只有那个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再着急也没卵子用。
“番王爷,好消息,好消息。”忽然邱橓跑过来欣喜地禀报道。
“什么好消息?”
“海盗全被打跑了。”
“是吗?”朱翊钧很不可思议地望着邱橓,好像听错了似的。
因为刚不久还禀报说双方尚在僵持中厮杀呢,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又忽然说海盗被打跑了?
“番王爷,千真万确,不信你听,还能听见海上厮杀的声音吗?”
朱翊钧竖耳倾听,好像,确实,已经听不到大动静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番王爷出来看看,好像是我方朝廷援军到了。”邱橓道。
“是吗?来了多少援军?”朱翊钧兴奋地道,“他们带粮食带银子来了没?”
“番王爷,援军好像不多,也不知道他们带来粮食和银子没。”
“走,看看。”
朱翊钧立即出了船舱。
走到船头眺望,果然发现战斗已经停止,己方船只正向这边平稳靠近。
待得靠近一些。
邱橓指着迎头那艘大船说道:“番王爷,马将军正率领士兵过来了。”
“与马将军并肩而立的那个又高又大的人是谁?”朱翊钧问道。
“臣不知道,年纪大了,眼花也看不清楚。”邱橓回答说。
“来人。”朱翊钧一抬手,吩咐道,“取远镜来。”
立即有人送上。
朱翊钧架在眼前,俯身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发现与马栋并肩而立的那高大威猛之人正是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曾觐见过,因为相貌特殊又是外族人,他印象深刻。
“真是奇怪,努尔哈赤怎会出现在这里呢?”朱翊钧十分好奇。
“谁?”邱橓听了也是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努尔哈赤,就是建州左卫觉昌安的孙子。”朱翊钧回道。
“是哪个曾经被潞王爷请来得时学院任教的那个年轻人吗?”
“正是。”
“可他不是在北京吗?”
“就是啊,本王也感到好奇呢,难不成他一路跟着我们?”
“他们马上就到了。”
“让他们取帆停下来等候。”
“是。”邱橓立即吩咐下去,船只很快便停下来没有继续前进了。
这样,马栋与努尔哈赤很快就到了跟前,只听马栋高声喊道:
“番王爷,朝廷援军来了。”
“是努尔哈赤吗?”朱翊钧喊道。
“正是。”努尔哈赤回答。
“请上这艘船详叙。”朱翊钧很想当面问个清楚。
马栋与努尔哈赤上了朱翊钧的船。
“建州努尔哈赤参见番王爷。”努尔哈赤给朱翊钧鞠躬行礼。
“你怎么来了?”
“当今圣上得知番王爷海上遇难,所以第一时候派我前来援助,务必确保番王爷安全抵达东番。”
“……”朱翊钧不可思议地望着努尔哈赤,都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还是马栋帮着解释。
待解释完,朱翊钧感觉好像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盯着努尔哈赤看。
比起马栋对努尔哈赤单纯的无比膜拜,朱翊钧的情绪显然要复杂得多。
不是船上许多人,他自己都觉得朱翊镠希望他死。
之所以放他一条生路,一来是迫于两宫太后的压力,已经答应她们了就不能反悔;二来是为了维护皇室,或准确地说是为了维护朱翊镠自己的面子,倘若真的杀了他,岂不是要落得一个弑兄夺位的坏名头?
所以在他看来,朱翊镠并不是不想他死,是因为没办法。如果遭遇海盗或倭寇袭击,导致他海上遇难了,朱翊镠应该高兴才是。
没想到朱翊镠居然还派努尔哈赤日夜不休赶来援助。
这实在让朱翊钧没想到。
所以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情绪比马栋甚至船上所有人都要复杂。
“番王爷,努尔哈赤带来了粮食,应该可以供应我们抵达东番。”
见朱翊钧沉吟不语半天不说话,马栋只得开口不至于冷场。
“哦。”朱翊钧拉回思绪,点点头,接着问道,“除了粮食还带来什么?”
“不知番王爷还需要什么?”努尔哈赤反问。
“可恶的海盗将我们逼到绝路,我们带来的金银珠宝都被他们抢走了。”
“哦。”努尔哈赤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朱翊钧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落寞,顿了顿,喃喃地道:“没有钱寸步难行啊!船上这么多人,不是只需填饱肚子就行。”
“番王爷,还是抵达东番后再说,当今圣上告诉我东番是一座宝岛,那里物产丰富,可以创造出很大的价值,只要人在,钱可以挣嘛。”
“说得容易。”朱翊钧不以为然道。
“番王爷,还是等安全抵达东番再议论不迟。”马栋忙道,“毕竟我们对东番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朱翊钧也就不说话了,忽然望着努尔哈赤异想天开地道:“海盗可恶,抢走的金银珠宝能夺回来吗?”
“这个……很难。”努尔哈赤摇头,“海上辽阔无边,都不知他们藏身哪里,如何夺回来?钱财不过身外物,建议番王爷还是不要多想了,待抵达东番后,想方设法挣回来便是。”
朱翊钧又沉默不语了,一副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神情。
努尔哈赤可不想安慰什么,他只想协助马栋将朱翊钧安全送至东番,当然是越快越好,然后回京复命,再回建州逐步实现他的宏愿。
他原来就有统一女真的心愿,如今又得朱翊镠的承诺,让他信心倍增。
努尔哈赤没来之前,在第一次遭遇袭击以后,除了马栋,再也没人敢前去探路,可马栋必须留在朱翊钧身边,所以他们一直都是摸索着前进。
现在努尔哈赤到来,前方探路的任务就是他了。他带领一队人,乘坐两艘小船破浪而去。
在旁人看来,努尔哈赤如此坦然好像就没有害怕畏惧的时候。
望着他豪迈的离去,不仅马栋,就是以邱橓为首的文官,都不禁暗自感慨朱翊镠所重用的人……难怪朱翊钧远不是对手呀!
……
第902章 近乡情更怯
“马将军,前方已探得消息,不到十里就可抵达东番了。”
跟随努尔哈赤前往打探消息的士兵乘坐小船回来禀道。
“好!好!好!”马栋无比喜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努尔哈赤呢?”
“他已经登陆东番,在那等待番王爷与马将军呢。他让马将军加速前进。”
“知道了。”马栋应声而去,立即拊髀雀跃地向朱翊钧禀报。当然他这股高兴劲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是他顶礼膜拜的偶像所为。
然而朱翊钧可没有像他一般欣喜。
因为朱翊钧还在想着钱的事儿,总觉得身无分文,到了东番可咋整?
所以当朱翊钧得知努尔哈赤已成功登陆东番的消息后情绪并无波澜。
马栋下令加速前进。
……
胡逸仙回到得时学院。
可他几次徘徊在门口又不敢进去。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更怯”的滋味了。但准确地说是他心里发虚,因为他“欺骗”了孩子们。
原本他还以为这余生会在监狱里度过,所以骗孩子们说去了远地,以继续维持他在孩子们心中的美好形象,还让朱翊镠帮他隐瞒真相。
可没想到朱翊镠的缘故,他竟然被放出来了,而且还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后来又因为朱翊镠当了皇帝下旨大赦天下从而彻底解脱。
他的余生就这样被彻底改变。
但因为名气好像越来越大了……名气这个东西吧,有时候好,有时候坏,任何人一旦有了名气,那些吃瓜群众就总想深挖他的过往。
这对于某些曾经拥有“劣迹”的名人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眼下胡逸仙就正处于这个状态。
他很想见孩子们,但又怕孩子们知道他很不光彩的过往。
原来以为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想着孩子们也不会知道他的过往;可现在他成了名人,怀疑孩子们是否已经知道他的过往而且还知道蹲过监?
所以他自己感到极度的心虚。
在得时学院大门口徘徊踱步,也不敢进去找孩子们。
倒不是因为他很在乎自己的面子。
这些年来说真的他早就将面子埋在尘土中去了。在他眼里面子压根儿就不值一提,否则这些年来他也不会一直以坑蒙拐骗专忽悠人为生。
他只是害怕伤了孩子们的心,毁了他在孩子们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要知道以陈三为首被他收养的孩子们都称呼他为“神仙爷爷”。
好听当然是多么好听,但这个称呼岂能让他没有压力?
直到傍晚时分孩子们都散学了部分从学院涌出来,他都没有进去。
因为绝大部分是流浪孩童,所以基本都在学院住宿,出来回家住宿的只是附近极少数穷苦人家的孩子。
胡逸仙自然不会见到陈三他们。
其他孩子他也不认识。可见到其他孩子,一股亲切不禁感油然而生。
……
结束一天的工作,李得时准备要回家了,正走到大门口处,见值守的门卫过来,恭敬而小声地说道:
“李院长,门口有位老先生,徘徊逗留了一整天,可就是不走,问他他也不说,不知什么来头。”
“哦?是吗?”
“嗯,李院长您看,他还在那儿。”门卫抬手指着胡逸仙。
“我去看看。”李得时走了过去,到李得时跟前问,“这位老先生不知您找谁?”
“孩子们都散学了哈?”
“是的,老先生是要接孩子吗?”
“看看孩子。”
“老先生的孩子也在得时学院吗?”
“你是学院的老师?”
“我叫李得时,是学院的院长。”
“哦,原来你就是李得时,当今圣上的老丈人就是你。”
“正是在下,老先生认得我?”
“何止认识?”
“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外界都叫我`胡大仙儿`,包括你的女婿。”胡逸仙笑了笑。
“胡大仙儿?哦,”李得时恍然顿悟般道,“莫非老先生就是曾经专接受流浪孩童的那个胡逸仙老人。”
胡逸仙点了点头。
李得时激动地握住胡逸仙的手:“久仰久仰!不是胡老先生,不一定有得时学院呢,原来您老回京了!老先生为何在此徘徊而不进去呢?”
“哎!”胡逸仙深深叹了口气。
“老先生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李得时一时也没感同身受地想到。
“老夫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老先生不嫌弃,那请老先生与我一道共进晚餐如何?”
“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得时道,“不知老先生愿意随我一道回家坐下来慢慢吃,还是就近选择一家酒店吃?”
“回家吃自在。”
“好,那老先生请!”
两人一见如故般去了。
李得时感激胡逸仙,也知道胡逸仙是朱翊镠请去的朱氏集团总顾问;而胡逸仙也尊重李得时。
回到家里,宁馨儿忙着炒了几道小菜,李得时与胡逸仙就聊开了。
“现在老先生可以说说,为什么来到学院,分明想看孩子却徘徊不进吧?这到底是因为何故?”李得时问。
“老夫是一个坐过牢的人,李院长也该知道老夫并不光彩的人生吧?”
“哦,原来老先生是担心这个……”胡逸仙一说破,李得时自然就明白了,忙劝慰道,“即便孩子们已经知道老先生的过往,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况且,谁还没有一个过去呢?老先生对孩子们的心终究是好的。”
“孩子们还小,又哪有李院长通情达理?”胡逸仙摇了摇头。
“只要老先生想见孩子,我保证孩子们不会对您另眼相看,您依然是孩子们心目中的`神仙爷爷`。”
“李院长觉得可以吗?”
胡逸仙实在是想见孩子们,所以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当然可以。”
李得时信誓旦旦地回道,他相信孩子们能够理解。
“可我还是有点怕。”胡逸仙难得坦诚地回道。
“老先生一生什么没见过?这有什么好怕的?”李得时鼓励道。
“进京途中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走到得时学院门口,还真不敢进去,或许这就叫`近乡情更怯`吧。”
“哎,老先生想多了。您想见孩子,难不成见了孩子们,孩子们还会躲之不及不愿意见您吗?”
“容老夫再想想,再想想。”
“不用想了,只要老先生想见孩子,明天就去见吧,我来安排。”
“那多谢李院长了!”
“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客气?”李得时一摆手,随即又问道,“老先生此次进京只为了看望孩子们吗?”
“看望孩子只是其中之一,老夫进京有许多问题想与你女婿交涉。”
……
第903章 一切都会变的
在李得时的安排下,胡逸仙终于见到陈三等曾经被他收养的孩童。
“神仙爷爷!”
“神仙爷爷!”
“……”
见到胡逸仙的那一刻,以陈三为首的孩子们都激动地哭了。
而在那一刻,胡逸仙感觉很幸福。
“都长高了哈!”
“也都懂事了!”
胡逸仙逐一摸着孩子的头赞美,也只有与孩子们在一起时,他才感觉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但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有他自己懂得。当然他也从未奢望别人懂,毕竟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神仙爷爷,您去了哪儿?”陈三作为这帮孩子老大率先问道。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来,这是爷爷给你们买的礼物。”
胡逸仙将一堆小礼物搬上来。
“我不要。”小兔子直言道,而且还带着几分小情绪。
“我也不要。”小虎子跟着道。
“……”接着还有几个孩子也说不要。
胡逸仙这才感觉到不一样,看着拒绝的孩子们不禁有几分尴尬,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你们为什么不要呢?”
“因为神仙爷爷在我们面前说谎。”小兔子直言不讳地道。
“小兔子。”陈三大喝一声,想要阻止小兔子继续说下去。
“老大,神仙爷爷总告诉我们做人要厚道,可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你别说了。”陈三呵斥。
“让他说。”胡逸仙冷静地望着陈三,继而对小兔子道,“说吧,有什么话,别放在心里,都说出来。”
“神仙爷爷,我们听说您不是去了远方,而是犯罪被抓了,可我们不信,这是真的吗?”小兔子问。
“是真的。”胡逸仙点头。
“神仙爷爷为什么要欺骗我们?”
“爷爷也很后悔,年轻时做了许多坏事;可爷爷又希望将美好的一面留给你们,所以就骗了你们。”
“是爷爷不好。”胡逸仙又补充道。
“神仙爷爷原来是一个坏人。”
“是,爷爷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好,远远没有。而且爷爷今天要告诉你们,在这个世界上,你们身边所有的人都没有想象中的好!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胡逸仙谆谆告诫道。
“皇帝爷呢?”立即有孩子提出质疑。
“他也一样。”胡逸仙如是般道,“只是因为他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所以他的不好通常不被世人在意,而更愿意看到他给世人带来的福祉。”
孩子们沉默了。
气氛变得不再那么和谐友好。
忽然,小狗子说道:“神仙爷爷总教育我们做人要厚道,可您自己却……还说皇帝爷的不是。”
很明显语气中带着不满的情绪。平时小狗子总喜欢将朱翊镠夸到天上。
“神仙爷爷接受你们的批评!是爷爷做错了,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学爷爷!”说着胡逸仙朝孩子们深深鞠了一躬。
“神仙爷爷,我能理解您!”这时陈三说道,“您也不要自责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谢谢你!可爷爷并没有改掉坑蒙拐骗的习惯。”胡逸仙幽幽然地站起来,“爷爷没有给你们做好榜样,无颜面对你们啊,爷爷走了,你们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说罢,胡逸仙转身而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他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神仙爷爷,您要去哪里?”陈三立即追问。
“爷爷要去江陵城。”
“神仙爷爷能否答应我们,以后不要骗人了好吗?”
“好。”胡逸仙犹豫片许后点头答应。
“神仙爷爷,您永远是我们敬爱的神仙爷爷。”
“谢谢你们!”胡逸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虽然陈三这么说,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安慰他的话。
无疑,他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了,不然为什么没有一个孩子追出来恳请与他多呆一会儿呢?
“人在做,天在看,这就是骗人的代价吧。”胡逸仙心里在想,黯然神伤地做出得时学院的大门。
“老先生。”李得时追了上来。
“李院长,谢谢你特意安排老夫与孩子们见面。”
“不客气,举手之劳。”李得时当然清楚孩子们的情绪。如果不是他劝说,几个孩子还鼓着气不愿见胡逸仙。
见胡逸仙情绪低落,李得时又抚慰道:“老先生,孩子们都还小,不明白生活之重,不要与孩子们一般见识。”
“是我做得不好,不怪孩子。”
“老先生这就要离开京城吗?”李得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好了,毕竟胡逸仙确实蹲过监,依然没有改掉骗人的习惯。
“是,换一个环境也好。”
“老先生要继续回到江陵城吗?”
“暂时是吧。”
“为什么说暂时是呢?”
“因为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啊!就像曾经以为我的余生会在监狱里度过,没想到我竟自由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见到孩子们。”
“老先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哦?是吗?你也这样认为?反正你女婿总这样说。”胡逸仙得意一笑。
“女婿看人的眼光超准。”
“原本我还想着进宫见他几面,因为还有这些问题想与他商议,但见完孩子后,我想不必再见。恳请李院长有机会代我向皇上问候一声。”
“好!没问题。”李得时点了点头,继而又问了一句,“孩子们对老先生的影响真有这么大吗?”
“其实老夫根本不在乎世人对老夫的看法,但孩子们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选择一直瞒着孩子的缘故,但曾经造下的孽,终究是要还的。”
“老先生不要悲观,孩子们还是感念您的,待他们长大尤其有了孩子,或许更加不一样了。”
“多谢李院长安慰!好了,李院长不必相送,老夫去也!”
“祝老先生一路顺风!得时学院随时欢迎您!”李得时与胡逸仙举手道别。
胡逸仙扭头而去。
他的确没有再进宫觐见朱翊镠了,临时改变主意直奔江陵城。
原本他是有许多话想对朱翊镠说,但见完孩子们之后不想了。
只想着在他有生之年,应该还能为孩子们做点什么。
……
第904章 国丈参观御花园
胡逸仙就这样不声不响离开了,着实让朱翊镠感到意外。
尤其是当他听到胡逸仙竟黯然神伤流泪,更是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经李得时解释,朱翊镠冷静下来一想,也能大概体会到胡逸仙到底是什么心情。
当然只能说大概。
毕竟还是那句话,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但无论如何,哭了便表示触动到胡逸仙内心深处十分在意的那个点儿,否则以胡逸仙的无敌脸皮,又怎会黯然神伤轻易流泪呢?
这是一件事好事儿。
至少在朱翊镠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对于胡逸仙的不辞而别,朱翊镠内心感到高兴。
而李得时来见,除了告知胡逸仙已然离京的消息,还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宁馨儿已经有喜怀上了孩子。朱翊镠知道这是李得时梦寐以求的事儿,只是因为他与李之怿,所以将生孩子这件事也同样推后了。
朱翊镠与李之怿一直感到愧疚。
现在得知宁馨儿终于怀上孩子,朱翊镠当然高兴,表达恭喜的同时,也表达了对李得时的一份歉意。
李得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自然也明白朱翊镠为何而道歉。
彼此有心,无需多言。
第二件事是关于番薯与马铃薯栽培种植。李得时今儿个来,可以说主要就是为了这个。
如今外界关于番薯与马铃薯这两种粮食作物的传说甚嚣尘上。
在李得时看来,越传越邪乎了。
而这件事兴起的由头,便是因为朱翊镠,所以李得时想问问。
当然,他问也不仅仅是因为好奇所以希望了解,还另有目的。
“好女婿,听说你引进的两种粮食作物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尽管朱翊镠已经当了皇帝,可李得时还是执以家礼称呼。
“外面是如何传说的?”朱翊镠当即问道。说起这个,他也很想了解。
“说那番薯好吃得不行,而且吃法众多,与其它粮食作物大为不同。”
“确实可以这么说。”朱翊镠点点头。
“关键是它们的亩产量,听说是稻谷或麦子的十几倍乃至二十几倍,果真有这样神奇吗?有点夸张吧?”
“一点都没有夸张。”朱翊镠微微一笑十分肯定地回道。
“如果真有那样神奇的话,那将来咱得时学院能否种植一些?”
“没问题。”朱翊镠当即答应,而且还补充道,“全国所有机构都可以利用闲置的土地种植。”
“那不知什么时候有物种?”
“马铃薯还得需要几个月。从福建运来的第一批物种,已经全部入土了,才刚长出嫰径呢,但番薯很快就可以栽培种植了。”
“哦?是吗?番薯与马铃薯不是同时到达并同时入土的吗?”李得时不解而好奇地问道。
“岳父请随我来。”朱翊镠将李得时引至御花园。
张鲸正在那里忙乎。尽管他一直抱有怨言,可压在心底也不敢说出来,害怕朱翊镠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他也抱着几分希望。
毕竟尝过烤番薯的味道,至今让他回味无穷。如果利用第一批种子,果真能栽培种植出大量的番薯,那他的确有一股莫大的成就感。
当然还有一个方面的原因:事已至此不认真干怎么办?他越来越相信朱翊镠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而且朱翊镠总在他耳边吹风,说虽然解除了他的职务,但将来一定堪比冯保那样风光甚至有过之。
所以尽管他心里有怨言,但很清楚只有认真踏实去做了,才会迎来不一样的结局,倘若随随便便,既不能得到朱翊镠的尊重,又不能改变人生。
擅长逢迎是一方面,可这样一层道理张鲸不会不懂。
更何况,御花园就在朱翊镠眼皮子底下,即便是做给朱翊镠看的,也得认认真真地做事而不会偷懒。
朱翊镠引李得时到御花园时,看见张鲸卷着裤脚正在浇水。
如今张鲸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倘若不认识,看见他俨然便是一位农民,哪里还有半分曾经担任司礼监掌印时的那趾高气扬的架势?
李得时与张鲸虽然不熟,但知道张鲸在外头的名声似乎并不好。这一点不像冯保,虽然冯保的名声在外同样也不咋地,但冯保胜在是张居正的搭档,万历中兴有他一份功劳。
然而张鲸不一样。
在外界看来,张鲸之所以爬得高多半是因为他的逢迎——李得时对张鲸的认知也停留在这里。
可看到张鲸认真地干活儿,李得时对其印象陡然间变了。
劳动真的能让人变美!
看着张鲸专注忘我的神情,让李得时难以想象,眼前这位便是曾经威名赫赫的大公公张鲸。
“小鲸。”朱翊镠招呼了一声。
“哎呀,师父来了。”张鲸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咧嘴一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国丈大人也来了哈!”到得跟前,张鲸又看清李得时朝他鞠了一躬。
“岳父想来参观参观。”朱翊镠道,“你来给介绍介绍。”
“国丈大人,请。这边是马铃薯,那边是番薯,看,都已经长出嫩径来……”张鲸指着眼前两块儿开垦过的新土地,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师父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他让人将这里的花都除了,番薯与马铃薯物种也不知道最后能长出多少果实来。不过话说回来,看着眼前绿莹莹的一片,我心里头可高兴呢。”
“但刚开始时,可不习惯了,整日与泥土打交道,感觉又脏又累;现在就大不一样了,现在每天不下地,便总感觉缺失点儿什么。”
“师父说番薯的繁殖能力超强,将其根茎摘下来插入土中,便可以成活并长出果实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师父这么说,我想多半是真的。”
“国丈大人想谋得一些物种去得时学院栽培种植,那可真是有先见之明!无论是番薯还是马铃薯,烤着吃,就只有一个字儿:香。”
“小鲸。”朱翊镠忽然喊了一声。
张鲸不由得一激灵,只顾着忘情地给李得时介绍,听到朱翊镠的呼喊声,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
第905章 学习是王道
“师父。”张鲸腆着脸陪笑道。
“怎么?”朱翊镠不动声色地道,“马铃薯烤着吃也很香吗?”
“师父,师父……”张鲸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朱翊镠依然保持平静。
“徒儿对天发誓,眼里、心里全都是师父。”张鲸举手向天,摆出一副“对天发誓”的姿势,“倘若有半句谎言,让徒儿不得好死!”
“私底下烤了几个马铃薯吃?”
“一个,哦,两个。”
“到底几个?”朱翊镠声音一沉。
“四个,总共就烤了四个。”
“你丫学习能力还挺强哈,师父只教过你烤番薯,你却举一反三,自己偷偷烤马铃薯吃。”
“师父,徒儿错了,请师父恕罪!”
“你怎么就想到烤马铃薯吃呢?”
“师父,徒儿觉得烤番薯太好吃,可师父点过数,知道番薯有多少个,却似乎不知道马铃薯的数目。徒儿又见马铃薯与番薯样子看起来差不多,所以就想着烤马铃薯吃。烤熟后发现马铃薯味道与番薯一样的香,真好吃!”
“是吗?”
“噗通”一声,张鲸跪在地上,央求道:“请师父恕罪!看在徒儿这阵子勤勤恳恳的份儿,师父饶过徒儿这次吧,徒儿一定竭尽全力,培育出许多番薯、马铃薯种子来。”
“起来吧!”朱翊镠警告道,“倘若再有下次,两罪并罚。”
“多谢师父!徒儿谨记下不为例。”张鲸爬起来。
“继续介绍吧。”
“是,师父。”张鲸接着兴致勃勃地向李得时介绍。
这是朱翊镠交给他的任务,他当然乐此不疲。
但最重要的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有一股成就感,即便朱翊镠不让他介绍,他照样会“逢人说项”式的吧嗒吧嗒介绍一通。
便如同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看见人就想谈及。
这样,张鲸向李得时逐一介绍了番薯与马铃薯的栽培种植方法、优缺点以及亩产量的预估等。
总结起来一个词两个字:神器。
朱翊镠是这样形容的。
虽然朱翊镠这回当了听众,话都是从张鲸嘴里说出来的,可在李得时听来也是一样的,因为朱翊镠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对,只是稍有纠正。
所以,他相信张鲸的话可信度还是蛮高的,断不敢胡说八道。
想着得时学院刚好有几块空地,如果真能达到那样高的产量,那将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得时学院固然有钱,可再有钱,学院师生不是也要买粮食填饱肚子吗?自己种植,不仅可以获得粮食作物,还可以用来教育孩子。可谓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表示李得时的考虑。
朱翊镠当然赞同。
而在张鲸看来,李得时这么做是为朱翊镠摇旗呐喊。
但同时张鲸也认为李得时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值得赞赏。
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或胆敢去尝试,尤其是在未知的情况下。而通常情况是:只有当一件事已经被证明过了,才有人愿意尝试。
当然,白云观不算。那也是在朱翊镠的安排下进行的。
参观介绍完,张鲸继续忙活去了。
朱翊镠对李得时道:“岳父,到时候物种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李得时又问,“这物种果真是从国外运回来的吗?”
“嗯,可费了不少劲。”
“哦,好女婿,这么说,其他国家早已有人种植过了?”
“是,番薯与马铃薯,都属于外来物种。”朱翊镠点头道是,“其他有些国家已经栽培种植过了。”
“好女婿,说到这里,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李得时忽然想起来一茬儿。
“岳父请说。”
“其实吧,这个问题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由一位学生提出来。可我一无所知,不能为他解答。有一位学生曾问及,这世界上还有比咱大明王朝更富有更厉害的国家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像人与人之间的比较,就看怎么比了。其实,咱大明王朝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如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会落后于他国,乃至沦落到被动挨打的局面。”
“被动挨打的局面?”李得时一副犹然不信的神情,“咱大明王朝不是最富有最厉害的国家吗?”
“暂时可算得上是,可世事并非一成不变,我们需要开拓视野,需要不断学习,向古人学习,向同时代其他国家的人学习,只有与时俱进,我们才不会沦落到被动挨打的局面。”
“那如何向同时代其他国家的人学习呢?”李得时诧异不解但又感兴趣地道。
“岳父这个问题问得好!”谈及这个朱翊镠的兴致也来了,因为这也正是他认真琢磨过的问题。
今天可不算巧合,而是不谋而合。
李得时是因为有学生异想天开地问及,可谓歪打正着。
殊不知,朱翊镠可是认认真真地想过,而且还准备付诸行动。
因为大明实行海禁政策,在某种程度上等于是杜绝了与外界交流沟通的机会。等到了清朝干脆闭关锁国。
这是落后挨打的根源。
当初郑和下西洋开了一个好头,可目的与动机还值得商榷。
甚至可以说目的并不总指向好,学习的态度几乎不存在。
似乎有点跑偏。
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国家现正在干什么,朝着哪个方向飞速发展,但朱翊镠清楚。
下西洋学习才是正道。
比如:学习制造发明蒸汽机。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大明王朝真正登上世界巅峰。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没有真正的科技实力,不解决生产力的问题,即便朱翊镠当皇帝,大明王也会像其它王朝终有一天会退出历史舞台。
所以必须改革、学习。
而此时的国外,资本主义已经复兴,正在朝着工业革命的方向发展,这些是值得学习的。
朱翊镠便想着,能否带领专家、年轻人下西洋,抱着诚恳学习的态度,学习其他国家的长处。
李得时此时虽然明确提出来,当然他也不可能明确提出这一点,可不是已经涉及道这个问题了吗?
第906章 出国学习深造如何?
李得时虽然,准确地说,是肯定算不上一位顶尖的学者,甚至都算不上一位学者,但好在他的眼光开阔。
在朱翊镠看来,李得时身上闪耀着一股人文主义精神特质:尊重人,尊重女性,给人以自由。
这从他如何对待自己的女儿李之怿便可略见一斑。
如何对待李之怿,在外人眼里或许认为只是李得时疼爱自己女儿,可朱翊镠并不这样简单的认为。
疼爱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在李得时身上闪耀着一股人文主义精神的觉醒。
虽然这一点李得时自己肯定没有意识到,也不可能意识到,但朱翊镠作为过来人是意识到了。
所以他感觉可以与李得时聊聊。
毕竟在同时代人当中,李得时可以称得上是思想的先驱。
虽然也不敢保证李得时可以完全接受,但想着应该明白他的主旨。
朱翊镠以开导式的方式轻轻问道:“岳父已经知道外界除了我大明王朝还有许多其他国家,那岳父知道那些国家这时候都在做什么吗?”
“……”李得时摇头不知。
这也在朱翊镠的意料之中,李得时肯定不知道嘛,这时候与外界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交流呢。
然而另外大陆上的国家,尤其是欧洲大陆可不是这样。
他们那边,资本主义曙光——文艺复兴已经结束了,大航海时代(地理大发现)已经进行了将近两百年,宗教改革也正在进行中……
(注:所谓“大发现”是以当时欧洲人的眼光,而非人类历史上真正的第一次发现。有人误以为“地理大发现”是单纯的发现北美新大陆,其实是几个地理事件的综合。“大发现”持续了三个世纪,从十五世纪至十七世纪。)
“岳父,在世界上有些国家,他们已经经历了思想解放运动,倡导人文主义精神。人文主义精神的核心是提出以人为中心,肯定人的尊严与价值。主张人生的目的是追求现实生活中的幸福,倡导个***与自由,反对愚昧迷信,认为人是现实生活的创造者和主人。岳父以为,在我大明王朝,人文主义精神如何呢?”
李得时沉吟一会儿,似有所思地回道:“如果以个***与自由为纬度,那我大明王朝的人文主义精神似乎,好像没有过。”
“不是好像没有过,就是没有。”朱翊镠纠正,继续说道,“尽管在现阶段我们或许比其他国家更为富有,但在思想领悟,世界上其他国家可以说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随着文艺复兴的传播,人文主义精神逐渐深入人心,涌现出了大量的人才,从而引发了大航海时代,各国不断地交流与碰撞。而反观我大明王朝,数百年来一直压抑人性的发展,与外界国家基本没有交流,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不知好女婿有什么想法?”李得时好奇地问道。虽然朱翊镠所言,有些在他听来确实懵懵懂懂,可大致意思他还是领悟到了。
“派学生出国留学深造。”朱翊镠道。
“女婿的意思是去他国学习?”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继而又解释道,“大明子民需要觉醒,需要扩大自己的眼界,需要与外界沟通交流,而不是故步自封夜郎自大,以为大明王朝才是天下第一。其实我们也只是总财富高于他国,人均并不富有,而且思想与认知已经落后了。”
“可出国留学深造如何实现呢?”李得时不解地问,“将一群孩子送到国外,难道他国语言也与我大明王朝一样吗?否则去了又有何用?”
“岳父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朱翊镠赞道,“世界上其他国家当然与我大明王朝语言不一样,但我们可以学习。”
“其他国家愿意接受吗?”
“双向的,作为交换,我们大明王朝同样可以接收其他国家的学生。以三年或五年为期,我们可以一批又一批地输入输出,不断地学习交流。”
“虽然在我看来可行性有待商榷,但感觉是个不错的主意。”李得时点头,喃喃地道,“只是女婿这个想法,不知问过朝中大臣没有?”
“还没有。”朱翊镠摇头。
“那女婿为什么选择与我说及呢?”
“第一感觉岳父可谓思想先驱,有着人文主义精神的觉醒;第二我想派学生出国留学,第一批学生就从得时学院挑选;还有一点,也是想听听岳父大人对出国留学所持的意见。”
“既然女婿想到了,我当然赞成。”李得时欣喜地道,“人与人之间需要学习交流才能进步,国家与国家之间当然也需要学习交流,这道理我懂。只是我也不知道世界其他国家的子民到底处于一个什么状态,所以赞成归赞成,但恐怕难以领会女婿的精神。而且还有一点也让我觉得很诧异,女婿从未去过他国,为何对世界似乎如此熟悉呢?”
“也不知该怎么向岳父解释,但我所描绘的世界他国就是这个样子。”朱翊镠如是般道,“如果岳父感兴趣,同样可以派你出国学习交流。”
“派我出国学习?”李得时强颜一笑。
“对呀,有何不可?”
“女婿别说笑了,我虽然好奇,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可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一块儿什么料,如今担任得时学院的院长,就总感觉力不从心,这样的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出国一趟不仅可以长见识,对管理得时学院肯定也有帮助。岳父也不要妄自菲薄,如果朝廷真的需要你领队出国交流学习,希望岳父踊跃而出。”
“好!我答应女婿。”
“岳父回到学院,也可以提前向全院师生吹吹风,看他们有何想法。”
“一定,回去就问问学院师生,怕只怕他们听了一头雾水。”
“不急,总得有一个过程。”
“好女婿,出国有没有风险?”李得时忽然又问道。
“应该没有,出国之前,比如:要去哪个国家,肯定要先与他国交涉好,以确保双方留学生的安全。”
“那我即刻回学院。”李得时亟不可待地去了。
……
第907章 关于出使他国的廷议
在回得时学院的路上,李得时的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人文主义精神”、“文艺复兴”、“个性xing解放与自由”等等关键字词。虽然都是一知半解吧,但朱翊镠强调的一个主旨他懂。
那就是尊重人,尊重女性。
这与他心中原本存有的理念相一致。
所以,尽管都一知半解,但他感觉自己还是可以向全院师生解释的。
况且,他可以将朱翊镠摆出来,人家是皇帝,派谁出国谁还敢抗旨不成?
正如,如果朱翊镠派他这个老丈人去,他也只能无条件地服从。
因此,他认为自己传达这样一个精神指示完全没有问题。
……
与李得时简单交流沟通后,朱翊镠隆重召开了一次廷议。
凡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员务必参加。
朱翊镠首先抛出廷议的主旨:出使他国。所采取的方式是:类似于郑和下西洋,但目的是交流学习。
然后让朝中诸位大臣各抒己见,头脑风暴,畅所欲言。
任何一项决议,都有赞成的,亦有反对的。
赞成出使他国的大臣认为,这是耀武扬威的好机会,有利于建立全面华夷的政治秩序,进一步拓展朝贡体系,并开拓海外贸易,促进国内生产等,反正好处多多。
而反对出使他国的大臣则认为,这行为无异于烧钱玩儿,纯属浪费,引发财政危机。
的确,郑和下西洋向来有“以朝贡贸易为主,政治挂帅而忽视经济实利,厚往薄来”之说。
从而也使得后来的远航出使他国难以为继。根据历史资料显示,郑和下西洋以及明成祖朱棣对那些外邦朝贡者的大量赏赐,引发了帝国的恐慌,仅仅白银一项,每年就花费六百万两(当然此数据有待进一步查考),还不包括对两万官兵的嘉奖。由于船队携带铜钱出国收购,致使铜钱大量外流,造成国内“钱荒”,严重消耗了国库储备,引起钱币的大规模贬值。
但郑和下西洋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明太祖朱元璋以来的禁海政策,开拓了海外贸易,加强了中外文明交流,也留下了介绍沿岸国家、地区情况的地理著作以及航海图。
郑和下西洋包括朝贡贸易、官方贸易和民间贸易等形式。为中国输入了新的工艺产品、原料、技术,从而影响了中国国内的手工业生产。例如,性坚质细的海外硬木,因郑和下西洋而进入中国,使中国匠师们对于硬木操作逐渐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陶瓷生产方面,明朝工匠们使用由郑和下西洋而进口的苏麻离青(又称“苏勃泥青”)为呈色剂,形成永、宣青花颜色浓重、晕散风格;又吸收***文化、波斯文化的因素,产生了新器型(如扁壶、花浇等)和新纹样,还有景泰蓝的发展也与郑和下西洋有关等等。
反正好处多多亦是事实。
而且后来的历史一再证明,各个国家只有相互学习交流,才能取得长久的进步,才不至于落后挨打。
这是朱翊镠决定出使他国的动机。
简单地说就是要推行外交。
其实,明初的外交有意沿袭元代的规模,但在邦交理念上又有所不同。
明太祖积极、主动发展与藩国的邦交关系,对周边国家采“不侵占”的态度,并在《皇明祖训》中开列了十五个“不征之国”,试图构建一个以中国为主导、有等级秩序的、和谐的理想世界秩序。
明廷以此为基础形成的和平外交模式,影响有明近三百年。
但“不征”只是明廷对内设定的最优外交目标,并不意味着完全排斥武力。
明廷的目的在于以武力为后盾,力争以不动兵戈的方式实现威服众邦,构建以明帝国为中心的国际秩序格局。
而具体交往模式的选取,又与交往对象在明朝外交层级中的位置有关。
明成祖朱棣登基后,锐意沟通域外国家。在郑和之前,他派遣尹庆于永乐元年(1403年)出使了古里(又称古里佛)、满剌加(当时尚未建国),又于永乐二年(1404年)出使了爪哇和苏门答腊。在郑和下西洋初期,明成祖又发动了南征安南(越南古称),将之纳入明王朝版图。
“郡县安南”之后,明朝从陆路近可制占城,远可控满剌加,为郑和后续的下西洋活动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使西洋朝贡体系得以顺利建立和巩固。
但随着大明王朝国力的衰退,外交规模日渐式微也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外交理念与西方国家又大大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结果朝着两个方向发展。
以后来历史的发展为鉴为依据,西方那种倾向于侵占、扩张、积累式的外交,或者说“野蛮”式的外交,似乎比大明所谓的“不征”要更胜一筹。毕竟后来的落后挨打是事实,而落后挨打之后再反省去学习,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弯子。
朱翊镠深知历史的走向,当然不会继续海禁乃至闭关锁国,对外界一无所知,想着一定要积极地推行外交。
即便廷议上有反对的大臣,但也只是走走形式让他们畅所欲言。
朱翊镠是不会听那些大臣的。
在他看来,出使他国交流学习是历史大势所趋,而且适当时刻也要扩张积累,他绝不会逆历史潮流而动。
当然,在廷议之上,朱翊镠没有提到扩张积累,只说出使他国。
而且在此基础之上,朱翊镠决定逐步解除海禁,促进海上贸易。
这一政策主张,依然有支持有反对的,可朱翊镠的决定不会改变。
朱翊镠的强势,在推行京察时,朝中大臣就已经见识过了。
所以反对的大臣虽然大有人在,但反对的气势却相对不足。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由于朱翊镠的先见之明,实在过于“妖孽”,所以朝中大臣包括大明子民都打心里认可朱翊镠的强势,或者打心里说佩服。
毕竟朝中大臣没有一位有朱翊镠懂得多,对国外的形势别说能道出个子丑寅卯来,胡扯都扯不出两句来。
朱翊镠就不一样了,什么都是张嘴就来,而且有理有据,还时不时地从嘴里蹦出一两个闻所未闻的词语。
试问那些反对的大臣又哪有多少底气?以致于反对的声音虽然有,虽然可以说出来与大家一起讨论,但别说朱翊镠原本就打算将反对的声音屏蔽,即便他不这么做,又有多少人真有那个实力与他争辩出一个结果?
如此一来,关于出使他国的决议,包括与之伴随的逐步解除海禁的政策,在廷议上顺利地通过了。
……
第908章 两大目标
东暖阁。
“万岁爷,刚收到消息,在努尔哈赤地引领下,番王爷已成功抵达东番。”陈炬向朱翊镠禀道。
“好,你去知会内阁一声,让他们代朕草拟一道圣谕,正式宣布主权,将东番纳入我大明王朝的版图。”朱翊镠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万岁爷,这是一件大事儿吧?”陈炬小心翼翼地问。
“没说是小事儿啊!”
“那万岁爷为何不召开一次廷议,与朝臣商议商议?”
“这是朕的决定,无需商议。”朱翊镠强势地回道,“况且与朝臣商议,最后不还是这个结果吗?就像出使他国、逐步解除海禁政策一样,都是利国利民,难道还有谁怀疑朕?”
要知道,这时候西方各国通过航海大发现,正忙于建立遍及全球的殖民体系,扩张实力,掠夺财富。
而历经两百多年发展的明王朝,正面对国内极为严重的社会经济危机,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若不锐意改革,随时都有被倾覆的可能。
东番本就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只是纳入大明版图提早罢了。
陈炬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前往内阁传旨,又听朱翊镠道:
“哦,对了,让他们在圣谕上明确将`东番`更名在`台湾`。”
“是,万岁爷。”
因为在陈炬看来这是一件大事,所以他决定亲自去内阁一趟。
陈炬去了很快便回来,但随他一道的还有首辅申时行。
“陛下是要对东番宣布主权吗?”申时行见朱翊镠开门见山地问。
“嗯。”朱翊镠点头道是,继而又补充道,“本来在册封番王之日,就该宣布对东番的主权,否则何来`就藩`一说?莫非申先生还有什么顾虑的地方?”
“臣确实有一些顾虑。”
“哦?但说无妨。”
“陛下,东番孤悬海外,在此之前虽设立澎湖巡检司隶属于福建,但只有沿海一带的居民前往定居,朝廷并未驻扎军队。如今陛下宣布对东番的主权,还得派军队过去驻守吧?”
“那当然,番王与马栋将军不是已经带去两万精兵了吗?”
“可他们在海上数遭袭击,恐怕早已溃不成军,还不知能不能尽忠职守,这是臣的第一个顾虑;第二,东番人烟稀少民不聊生,会不会成为大明如同鸡肋般的存在?倘若加大扶持力度,朝廷又显得力有不逮;可倘若放之任之,宣布主权又有何意义?”
朱翊镠听明白了。
他稍一沉吟,掷地有声地回道:“东番与我华夏可谓渊源极深,倘若我们不宣布对其主权,日后必定会被其他国家占领,届时收回需付出的成本更大。申先生的顾虑,朕明白,申先生不是反对宣布对东番的主权,而是担心宣布主权后需要投入到东番太多的人力物力,消耗我大明王朝的国力,对吗?”
“臣正是此意。”申时行道,“臣担心东番会拖累朝廷。”
“这个申先生无需多虑,朕可以保证东番一定能富裕起来。再者说了,即便贫穷,我大明王朝也不能放弃啊!就像孩子,既然是自己亲生,又何必在意他贫穷富裕与否?至于驻军一事,朕随后会在适当时候对其增加援军,尽量保证东番不受海盗、倭寇、外来殖民帝国的骚扰。这些事儿随后再议吧,首先宣布对东番的主权。”
“好。”申时行点头同意了。提出顾虑归提出顾虑,他倒是相信朱翊镠卓越的的能力与眼光。
“将东番正式命名为台湾。”朱翊镠接着道,“设立台湾府,暂时还是隶属于福建吧?不过,朕的终极目标是设立台湾行省,这得等到台湾稍富之后再说,但这是目标与方向。”
“臣知悉。”在申时行看来,这个目标好像有点,远大。但瞧着朱翊镠一副乐观、憧憬的神情,又感觉好像这个目标很快就能实现似的。
不过有一点他已经非常确定,包括朝中大臣,起初朱翊钧在海上遇难,身为首辅,他像朝中大臣一样,也认为朱翊镠兴许会选择不管不问,让朱翊钧自生自灭挺好,甚至还想着朱翊镠会不会像朱翊钧一样也暗中派人做手脚。
但现在不这样认为了。
他现在完全看明白,朱翊镠不仅不会“谋害”朱翊钧,还会竭尽全力保护东番以给朱翊钧提供一片乐土。
尽管在他眼里让东番稳定富裕起来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可这是朱翊镠提出来的,又让他抱有几分信心。
总之,朱翊镠的这一波操作,让申时行明白:朱翊镠并不想朱翊钧不明不白地死去。
想明白这一点,申时行又问道:“臣还有一个顾虑,陛下如此重视东番的稳定发展,倘若番王请求朝廷经济上给予援助,答应吗?”
朱翊镠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申时行微微一滞,感觉好像又想不明白了,口头上支持东番,却不提供经济援助?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是不是觉得朕不通情达理?”
“没有,只是臣觉得,倘若陛下想稳固、发展东番,却不提供经济援助,似乎,给人的感觉不过是口头支持。”申时行由着内心如实说道。
朱翊镠又是摇了摇头:“可申先生难道忘了朕还有一个大宏愿吗?”
“什么?”
“皇室宗亲已成为腐蚀我大明王朝的蛀虫,尾大不掉,朕早就想着要大刀阔斧地改革,只是眼下时机不成熟。朕的目标是:朝廷不再供养皇室宗亲,让他们自力更生。”
“这……可以吗?”申时行又一滞,但这次感觉很不可思议,这个目标比让东番发现富裕起来还要难呀!
要知道两百多年下来,皇室宗亲已经超过百万人口了。倘若停止对他们供养,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然而,只听朱翊镠掷地有声决定地回道:“必须可以。对皇室宗亲必须做出改革,否则大明王朝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像所有王朝一样,难逃衰败乃至灭亡的厄运。”
“可陛下,如何实现这个目标吗?”
“慢慢来,朕相信有办法的。这下申先生总该明白,朕为何不答应给番王以经济上的援助吧?”
“哦。”申时行似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当然是明白,但要说对朱翊镠的政策主张有多明白,似乎也不尽然。毕竟在他眼里,朱翊镠太大胆了。
但其实申时行当然清楚,皇室宗亲成为大明蛀虫尾大不掉的问题,早在张居正担任首辅时就已经提出来了。
在张居正看来,大明王朝存在五大隐患:第一宗室尾大不掉,第二朝廷无可用之人才,第三官员考核无据,第四军备涣散,第五财政入不敷出。其中财政入不敷出是各种矛盾的聚焦点。
张居正将宗室的隐患摆在第一位不是没有道理的,只可惜张居正在十年改革途中也不敢触碰这个问题。
如今被朱翊镠提出来,申时行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
第909章 希望
皇室宗亲尾大不掉的问题,由朱翊镠提出来当然不一样。
朱翊镠是皇帝。
张居正当初只是首辅,尽管当时朱翊钧也不亲政,基本上一切都由张居正说了算,可臣就是臣。
臣与君毕竟不一样。
如今朱翊镠明确提出来,申时行当然看到了一线希望。
虽然张居正的一系列改革也触及到皇室宗亲的利益,比如清田大计,将皇室宗亲占有的土地也扒出来不少,但朝廷供养皇室宗亲需要高昂的财政支出的问题依然束之高阁。
明明看到并指出这个问题,张居正在十年改革途中却没有采取行动,可见这不是一般的问题,或者说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
想到张居正的改革,作为张居正的得意门生,申时行当然清楚其座主改革的脉络与方向。
张居正明确指出的五大隐患,国家没有钱不富裕,财政入不敷出,是改革急需解决的当务之急。
为什么出现财政危机呢?其根源大致在三个方面:
第一,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明朝中期之后,土地兼并发展迅猛,大量民田被皇亲国戚及官僚地主侵占。皇庄、王庄遍及京畿,地方上官僚与地主豪强也跟风兼并土地,侵夺民产。
一时间,不论是有爵位的勋臣,还是大内派出的太监,亦或是有功名伴身的豪绅,纷纷抢占兼并土地,各类庄田不断扩张,土地高度集中,百姓苦不堪言。
而与此同时,夺得大量土地的贵族官僚们,由于享有无需纳粮交税的优免权。在兼并土地之后,利用特权虚报田数逃税,这也就造成了明朝的土地被兼并的越来越多,而国家的税收却越来越少的局面。
到了万历初年,全国田赋收入比明朝初期整整减少了一半。
对于以田赋作为主要财政收入的明朝来说,纳税田的数量减少直接导致了财政收入日益缩减。
但庞大的皇室宗亲及行政机构开支有增无减,以及官员的贪污和浩大的军费,都极大的加重了明朝财政入不敷出的程度。
第二,人口流失,可控的人口急剧减少。随着官僚地主兼并土地的愈演愈烈,明朝实际控制的人口也开始不断减少,大量农民纷纷破产,或流亡荒野他乡,或卖身于豪强为奴。
以至于明朝建立之初,全国户口总数尚有一千六百多万户,但到了弘治四年(即公元1491年)全国仅剩下九百多万户,虽然后来有所缓升,但明朝控制的人口数大量减少是事实。
相应的也会导致土地荒废、赋税和徭役的征发困难,必然会加重明朝财政及经济发展的困境。
第三个根源,赋役不公,百姓负担沉重。明朝的赋役制度,是沿用前朝的两税法,田赋有夏税和秋粮之分,役法有里甲、均瑶、杂泛,所以赋税和徭役是分开的。
税是按田亩数量进行征收,对象是田。徭役征发的对象是户丁,这种赋役的征发方案,理论上是公平的。
但是自嘉靖、隆庆之后,官僚豪绅们在拥有优免定额的权利以外,还运用各种舞弊的手段,逃避赋役。
他们通常会买通胥吏,用“飞洒”,“诡寄”等方法,巧妙规避,逃脱赋役责任,而将繁重的赋役转嫁到贫苦的百姓头上,以至于出现了“富者田广而赋役轻,贫者田狭而赋役重”和“有有田而无赋者,有有赋而无田者”的情况。造成赋役严重不均的现象。
在这些因素的恶性循环下,明朝的社会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日益凸显,国困民穷的现状逼迫着明朝开始寻觅改革自救的办法。
张居正推行改革正是基于这种种困境,迫使明朝不得不作出改变。
为了巩固明朝的统治,振兴国家财政,决定发动一场自上而下的变革,力图推行以“一条鞭法”为核心的财政经济改革。但在这之前,需要先整顿明朝早已腐朽的吏治。
在张居正看来,整顿刷新吏治必须先行。明自嘉靖以来,政府的腐败和官吏的因循守旧情况极为严重,大臣的奏章,各衙门的公文,每天都充塞着这个庞大的行政体系,但解决问题的效率却极为低下。
张居正很清楚,要解决这种运转不灵缺乏效率的官僚体制,势必会触动各级官员的既得利益,阻力必然不小。但他更清楚,整顿吏治刻不容缓,只有吏治有成,他的经济改革“一条鞭法”才能真正的推行下去。
为此,张居正开始实行考成法。
“抚按考成,奏章每具二册,一送内阁,一送六科,抚按延迟,则部臣纠之。六部隐蔽,则科臣纠之。六科隐蔽,则内阁纠之”。
张居正以六科控制六部,再以内阁控制六科,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行政审批监督系统,层层制约,随时考成,极大的提高了对中央及地方各级官吏的管理效率。
当时,每逢考核地方官的“大计”之年,他都强调要秉公办事、实心为民的官员列为“上考”,专靠花言巧语,谋取信任的官员列为“下考”,对于那些缺乏办事效率的冗官全部裁撤。
同时,他采用“能办国家事,有礼于君者,即举而录之”的选人标准,打破常规,选拔了一大批有才干的官吏,根据他们每个人的特长,委任重要职务。
当政治改革初见成效后,张居正开始深入到财政经济领域,矛头直指以权谋私的官僚和豪绅地主势力。
当时明朝官员为增加赋税的通行做法是直接向百姓进行摊派,而不敢向权贵追缴他们偷逃的欠税,因为豪强权贵无一不是具有极强的政治影响力,对他们追缴欠税,往往税还未追到,乌纱帽就已丢了,因此大多不了了之。
张居正提出对官员“以钱谷为考成”的主张,凡是追缴欠税不力的官员,都要受到批评、调离或撤职的处分,以追索田粮评定政绩,迫使官员打击不法权贵,使贪官无处藏身。
当然考成法只能解决一部分欠税的问题,大量的瞒田逃税和税役不均才是财政改革的重点,但这需要从赋役制度上加以变革,而清丈田地则是这一变革的基础。
在官僚地主一浪高过一浪的抗议声中,张居正通令清丈全国田地,彻底清查被皇亲国戚、勋臣豪强及各级官僚所兼并隐瞒的土地。
至万历十年,清丈全国田地工作基本完成,共查出漏税土地八十余万顷,清丈工作沉重打击了违法的权贵地主,迫使他们交出欺瞒的田亩,或者按照实际田亩数额缴纳赋税,从而扭转了明朝财政亏空的局面。
在赋税不均的现象初步纠正后,张居正将一条鞭法推行至全国。将赋役进行合并,把徭役摊入田亩中与赋税、土贡方物一同合并征收丁银,改变了以往征收实物的赋役征收方式,并规定了税银有官方征缴,杜绝了里甲、胥吏对百姓的盘剥,显著的缓解了百姓的负担。
改革算成功了。经过张居正十年励精图治改革,明朝出现了政令统一,国库充盈的新气象,史称万历新政。
对张居正改革的动机与脉络,申时行太清楚不过了。他相信以朱翊镠的眼光,比他更清楚。
但毋庸置疑,尽管推行了一些列的改革,张居正没有动摇皇室宗亲的根本利益,啃噬大明的蛀虫依旧。
而且如果不是朱翊镠及时补救,恐怕张居正的改革会被断送。
如今可以说朱翊镠对张居正的改革不仅加以继承,还发展了。
这便是希望所在。
……
第910章 动刀的前奏
然而,虽然申时行看到一线希望,但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疑虑也很明显。
朱翊镠轻轻地问:“申先生觉得除了朝廷,大明王朝哪一类人最富有?”
哪一类人最富有?皇室宗亲?官僚阶级?地主豪绅?还是商贾?
申时行脑海里一一飘过。
但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总体说来皇室宗亲该最为富有。那一类人可真的是不用劳动就能无限聚财。
其他人都是坐吃山空,而皇室宗亲则是越坐吃那座山越高大。
“陛下,恕臣直言,本朝最富有的人该是皇室宗亲吧?”申时行虽然以疑问的语气,但心里头已经确定了。
“朕也是这么认为。”朱翊镠道,“所以朕之前就说过,如果突然对皇室宗亲断粮,他们是不会饿死的,只是眼下朕还不能这么做。但朕可以先给申先生提个醒,终有一天朕会这么做。”
“但是陛下,各路藩王是否真的很富裕,好像也不能凭猜测吧,需要证据才行啊!”申时行小心翼翼地提醒。
“这个朕知道。”朱翊镠点了点头,继而又条分缕析地说道,“可这个还需要证据吗?本朝对各路藩王虽严格限制,但他们在自己领地内外依然能够圈地,依然能够称霸一方并积蓄自己的势力,依然能够垄断地方的资源并疯狂敛财,依然可以一边领着朝廷的俸禄一边危害地方,各藩王都是地方上的大地主,却从来不用交税……他们能不富裕吗?试问大明王朝,还有哪一类人可以像藩王收入那样更为稳定?还有能像藩王那样聚集财富更多的人吗?对各路藩王诸多限制是实情,但他们由于自身的优势,很富有也是事实。朕说的可对?”
“……”申时行一个劲儿地点头。这些他清楚不过。不过这是明太祖朱元璋推行的国策:朱姓皇室天下养。
后来明成祖朱棣又变本加厉了。
如今,皇室宗亲已经成为朝廷供养的一个庞大的集团。张居正之所以准确地用“尾大不掉”来形容也是基于此。
总之要在皇室宗亲头上动刀,一个字儿:难。说得难听点,朝廷的政策或者说目的,就是让他们成为一头肥得流油的猪,只要他们不生事儿。
“本朝的皇室宗亲过得太安逸了。”朱翊镠接着又幽幽然地道,“他们只会向朝廷索取,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的,是该考虑放他们血割他们肉的时候了。”
“……”申时行听了不敢吱声,但感觉朱翊镠形容的好像就是猪。
“好了,申先生请回吧。先将东番的问题解决了,然后好好琢磨琢磨朕所提及的皇室宗亲的问题。”
“臣遵旨。”申时行躬身而退。出了东暖阁才敢大松一口气。
“陈公公。”朱翊镠忽然抬眸。
“万岁爷。”陈炬忙答应一声,刚才朱翊镠与申时行谈话时他一直都在,只是在旁听着没敢插话。宦官无权干预朝政只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朱翊镠提及皇室宗亲改革的问题,他的确也不敢胡乱发表意见。
“朕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吧?”
“万岁爷,好像听清楚了。”
“也能明白朕的心思与决心吧?”
“万岁爷,您果真要对皇室宗亲下手吗?”陈炬弱弱地问道。
“君无戏言。”
“哦,奴婢明白了。”
“你觉得这时候将朕的口风故意放出去,可行吗?”
“会不会引起皇室宗亲的恐慌?”
“朕正想拎出来一两个典型,他们不恐慌不闹事儿,朕从何下手?”
“如果万岁爷这样想,那奴婢觉得可以一试。”陈炬小心翼翼地道。
“让东厂的人通知下去,各地方的镇守太监务必随时关注地方上的动态,并随时向朝廷汇报消息。”
“奴婢遵旨!”
“哦,对了。”朱翊镠欲言又止。
“万岁爷,还有何事?”
“算了,你还是先按朕说的去做吧。咱一件事一件事来。”
“是。”陈炬也躬身而退。
东暖阁只剩下朱翊镠一人了。刚才他欲言又止的其实是另一件事儿,就是各地还有没有必要设置镇守太监。
大明内外两个班子。内以司礼监掌印为首,外以内阁首辅为首,内外的职位基本上都是对应而设立的。
大明外廷的官员有冗余,需要在京察中精简,内廷宦官其实也一样需要精简,但这次京察并没有涉及到。
刚才朱翊镠想说的就是,各地方上的镇守太监以及底下一系列的班子,还有必要保留吗?
但转念一想,又没有说出口。
因为考虑到地方上还需要耳目,尤其是对皇室宗亲下手的时候,地方上的太监或许还有一些作用。
那就暂且保留。
倘若在此过程中包庇或与皇室宗亲同流合污,再对他们下手不迟。
但动刀是迟早的事。
只是不想将所有事都赶在一起,到时候应付起来恐怕会有难度。
……
而此时此刻远在东番土地上的朱翊钧又在大发雷霆。
他是已经成功登陆东番,但放眼四处荒凉的景象让他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片土地上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琼楼玉宇,没有砖石马路,没有熙熙攘攘的大街,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东番就是一座荒岛。
什么就藩?
妥妥地就是流放嘛。甚至连流放都不如。流放的边关地总还有人吧,这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朱翊钧只想破口大骂。
事实上他确实也向天大骂了。
只是没有几个人搭理他。除了王喜姐和曾经的几位妃子在旁,其他人都忙着安顿,哪有时间听他牢骚?
东番到底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其他的人员都早已经想到了。
但其实朱翊钧也想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而已。
毕竟与他的期望相差太多太多。
“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如让我一死了之算了呢。”
“王爷,既来之,则安之,这时候发再多的牢骚又有什么用?”
王喜姐好心劝道。在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充当这样一个角色。只是作用嘛……则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
第911章 努尔哈赤的决定
“好,不发牢骚,那就让他给予东番经济上地援助。”朱翊钧几近吼道。
“可在就藩之日,皇上已经将赏赐都给足了我们。”王喜姐轻轻地道。
“不是被海盗抢走了吗?”
“王爷,臣妾以为被海盗抢走了,那是我们自己的事。”
“依你的意思是,再请求便不给了?”
“王爷倒可以试一试。”
话音刚一落,只听努尔哈赤在外接道:“不用试了,师父不会给的。”
“进来说话。”朱翊钧冷冷地道。
“王爷。”努尔哈赤进去他们暂时营建好用来落脚的帐篷。
“他为什么不给?”
“如果师父想给,之前就让我带来了或者让福建衙门暂时垫支。而且,王爷恐怕还不知道吧?”
“什么?”
“师父有心要断掉皇室宗亲的粮,也就是说,逐步不再给予皇室宗亲任何援助与补给,让皇室宗亲自力更生。”
“你说什么?”朱翊钧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努尔哈赤。
“王爷曾也当政过十年,难道不清楚皇室宗亲对朝廷的压力吗?”
“可这是祖宗留下来的遗训……”
“没有说不可以更改呀。”努尔哈赤抢道,“想必王爷也心知肚明,供养皇室宗亲需要耗费朝廷多少财力。”
“可你又是否知道,朝廷对皇室宗亲诸多限制,倘若断他们的粮,让他们如何生存于世?”
“对于刚抵达东番的王爷或许难,但对于其他藩王,他们是否真会饿死,王爷心里该很清楚。但即便是番王爷,依我之见,也不至于没有生路吧?”
“你且说说看,如何有生路?”
“我们可以开荒种地,我们可以捕鱼狩猎,我们甚至可以与海盗开战,抢夺他们的地盘与实物、财物。”
“那你去与海盗开战吧。”朱翊钧恼怒地一摆手,有心相激。
“没问题。”努尔哈赤却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但本王依然要向朝廷请求经济上的援助。”朱翊钧固执地道。
“如果王爷执意要试那就试试吧。”努尔哈赤转身而去。
本来将朱翊钧安全送至东番,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尽管他回京复命的心急切,可依马栋之请,他还是决定暂且留在东番训练兵士,另一方面朱翊钧的情绪还很不稳定,可能随时会发生变故,若这会儿离开他也不放心。
至于生计问题,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毕竟他不像朱翊钧,自打一出生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什么样的苦难没经历过?
所以无论来到什么样的环境,他都能生存下去而不会饿死,总比他们族人居住的苦寒之地要强吧?
朱翊钧依然不信邪,还是要向朱翊镠请求经济上的援助。
当然不信邪只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在于面对一无所有的东番,他的确感到心灰意冷不知从何着手。
……
努尔哈赤找到马栋。
马栋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佩服,敬若神灵般,对其称呼也直接改作“神”。
“神,不知有何赐教?”
“训练兵士暂且押后,先得解决我们这些人的生计问题。”努尔哈赤道。
“那是当然,不知神有何办法?”马栋谦虚地请教道。
“我想将这里的兵士分作四队,一队留守,保护番王爷;一队出海捕鱼,听说海上有一种鱼重达几十吨,倘若捕到几条,我们不至于挨饿;还有两队,其中一队开荒种地,争取做到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一队随我出海与海盗角逐,若有机会,可以抢夺地盘与我们所需要的食物。”
“……”马栋惊讶地望着努尔哈赤,不可思议地道,“他们不来找我们,你居然还想去找他们?”
“反其道而行之有两大好处,第一或许确实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第二可以向海盗彰显我们的实力,令他们以后不敢来犯。我们必须用实际行动告诉海盗,既然我们已经决定驻守这里,往后便不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至少在东番以及沿海一带。”
“对,说得好!说得好!”马栋无比欣喜,竖起大拇指直赞。
“那请马将军速去安排。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请说。”
“番王爷情绪很不稳定,我出海后马将军留下来镇守东番吧,别给人以可乘之机,我看也只有你压得住番王爷。”
“哪有?我也是硬着头皮呀!”马栋哭笑不得地道,“不然怎么办呢?王爷从未吃过苦头,遇到一点麻烦就大动肝火,总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吧?”
“马将军真是个明白人。师父请你督军驻守东番是请对人了。”
“过奖!过奖!只可惜不能与神共同驻守东番,否则我有信心将东番治理好让它很快步入正轨。”
“没有我,你也要有信心。”
“信心虽有,但未免大打折扣啊!”马栋带着几分遗憾感慨地道。
“大可不必。以马将军的才能,应付那帮海盗足够了。”
“我也算是征战沙场多年了,对海盗倒是从不感到畏惧,怕只怕番王从中作梗不听我奉劝啊!”
努尔哈赤点点头:“嗯,我明白马将军的担忧之处。”
“番王爷的性子固执,他若不听,我总不能每次都违拗他,与他对着干。这种事来一次便已足够。倘若再来,我也心里发抖不敢啊!”
“马将军的苦衷我明白。毕竟马将军镇守东番,需与番王爷长期相处,与我这个盘桓数日的人自然不一样。我可以不顾番王爷的感受,但马将军不行。”努尔哈赤感悟地说道。
“神就是神,不仅战力如神,感悟也如同神一样。”马栋心悦诚服地道。
“好,马将军先去安排吧,有事我再找你商议。”努尔哈赤转身去了。
马栋望着努尔哈赤笃笃离去的背影,对努尔哈赤的认知又加深两分。
“原来外族也有如此之神人!”马栋感慨地道,“真不知陛下当初是怎样发现并请到东番的,而且竟还拜陛下为师!真是怪哉!”
……
第912章 五兄弟进京 大仙儿回江陵
荆州朱氏集团。
张敬修他们五个兄弟回来了。
开心劲儿自不必说。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大明之主现在已经变成朱翊镠而不是朱翊钧。
朱翊镠登基大赦天下,他们也就不必充军在外了。不仅如此,朱翊镠还下旨召他们回京,全部恢复原职。
这对于他们来说太过惊喜。
然而回来后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们。张静修领着他们进了密室。
“六弟,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张敬修问道,充满了好奇。
“带你们去见一个你们想见的人。”
“见谁?”
“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想当初流徙之日,六弟告诉我们必有重逢之日,可在我们眼里,以万历皇帝对爹以及张家的态度,是绝无重逢之日的,没想到大明天下竟易了主。”张敬修感慨万千地道。
“大哥,不瞒你说,其实在诸位哥哥流徙之日,小弟就有所预感,或许会有今天,因为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老大有取而代之的心。”
“哦,是吗?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大哥,此乃天大的机密,我又岂敢随便与人言?况且这也可以算作是老大计划中的一部分。”
“六弟什么意思?”
“因为老大早就料到了万历皇帝会将我们兄弟流徙充军蛮瘴之地。而我之所以留下来,不是因为万历皇帝仁慈,而是老大从中斡旋的结果。”
正聊着,忽然发现眼前一亮。
张静修习以为常。
可对于张敬修、张嗣修、张懋修他们五人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进来过这里。
正感诧异,只听张静修道:“爹,五位哥哥回来了。”
一听到张静修喊“爹”,张敬修他们五兄弟更是感觉诧异。
只见室内果然端坐着一人。
背影竟是如此的熟悉。
待得张居正一扭头,五兄弟尽皆怔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在梦中呢。
“爹?”
“爹?真的是您?”
“爹,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
张居正站起来,平静如常地道:“你们回来了就好。”
张敬修道:“原来爹一直健在?”
张居正点了点头,示意张静修:“静修,你说给你五位哥哥听吧。”
“是,爹。”
张静修便充当解说员,将这件事的前后始末说给五位哥哥听。
听完他们恍然顿悟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了大明天下为什么会易主,为什么能平稳易主?原来关键人物竟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张居正!又为什么只有张静修一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原来是因为新皇朱翊镠。
“新皇登基,雨过天晴,爹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张敬修身为老大,欣喜地说道。
“大哥,还不止呢。”张敬修更是眉飞色舞地道,“老大说了,待五位哥哥回京复命,还要为爹爹平反。”
“真的吗?”
听到朱翊镠要为他们父亲平反,张敬修他们一个个都跳了起来。
“如今老大是皇帝了,君无戏言,当然是真的了!”张静修道。
“那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即日便启程进京如何?”张敬修迫不及待地道,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即刻飞到京城。
“好,大哥,我们马上动身。”张嗣修他们四个人立马儿异口同声附和道。
这样,就在回来的当天,为了尽快为他们的父亲张居正平反,张敬修他们五兄弟与父亲张居正短暂的团聚后,便日夜兼程向京城进发。
而胡逸仙从京城回来了。
刚一回来,便被朱氏集团的员工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但他们叽叽喳喳问来问去其实最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朱氏集团总部迁址到北京不?
“大仙儿倒是说话呀!这次进京见到当今圣上了吗?”
“大仙儿,总部到底迁址北京不?真是急死个人!”
“……”
在纷纷追问之下,胡逸仙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又沉默了半晌。
然后才索然无趣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迁址吗?”立马儿有员工着急了。“可大仙儿曾经不是预测一定会迁址北京城的吗?”
“皇帝爷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将总部迁到北京城?”
“……”又是一通追问。
“我怎么知道?”胡逸仙鼓着气,“他是皇帝,他说不迁址就不迁址呗。”
“切,害得我们白高兴一场。”
“你们有什么高兴的?”胡逸仙立即反问道,“北京天皇老子脚下,哪有这里自由自在?况且北京什么都贵,倘若将总部迁到北京,对你们有啥好处?”
“话虽如此,可咱们这些人一辈子也没机会进京啊!只有总部迁到北京,我们才能见识北京城呢。”
“北京也没你们想象中的好!如果你们谁想进京参观,皇上可是说了,只要你们好好工作,将来业绩突出者,便可以让你们组团进京参观。”胡逸仙不知不觉中又“忽悠”了一次。
对于“忽悠”,他好像没什么意识,家常便饭一般,仿佛已经深入他的灵魂深处,不忽悠不快乐。
但毋庸置疑,他这次忽悠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朱氏集团员工听了他的话,无不感到振奋,纷纷暗中给自己打气儿,一定要做出突出的业绩来,届时可以公费参观北京城了。
安顿完朱氏集团的员工,给朱氏集团员工都吃了一颗定心丸,确定集团总部不会迁址北京。
胡逸仙便去找张静修了。
张静修得知不迁址的消息后,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有朱翊镠在身边指导,他当然感觉轻松多了。
“我又有一个想法。”胡逸仙道。
“什么想法?”
“你说,将朱氏集团与得时学院捆绑在一起如何?”
“什么意思?”
“我想,朱氏集团为得时学院的孩子们提供一个学习、就业的基地;而得时学院为朱氏集团提供、输送人才,甚至可以开课专门讲解朱氏集团的项目,让孩子们学以致用。”
在回来的路上,准确地说,是见完孩子之后,胡逸仙就有了这个想法,他觉得应该为孩子们做点儿什么,或者说争取到点儿什么。
所以,他一回到朱氏集团,就急着与张静修商议。
张静修一听即明,简单地说不就是让朱氏集团与得时学院联盟吗?一个为另一个提供学习就业的机会,而另一个为一个输送人才。
这样的确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所以张静修沉吟片许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不禁问道:“不知这是大仙儿的意思,还是老大的意思呢?”
“是我的意思。”胡逸仙笃定地回答。
“大仙儿与老大说过没?”
“还没有。”
“这么说,大仙儿是在回来的途中想到的吗?”
“不是,在京时就想到了。”
“……”张静修无语,直问,“既然在京时就想到,为什么不与老大商量?”
……
第913章 强强联合 孩子降世
“皇上的眼光卓越远见,我想他当然会同意的。”胡逸仙洋洋自得地道。
“关键这是大仙儿的想法,而不是老大的想法啊!”张静修尬然一笑。
“莫非你觉得这个主意不好?”
“本心而论,大仙儿这个主意,我当然觉得可行。可总得与老大商量吧,况且以老大的头脑与眼光,或许还能给出更好的建议呢。”
“我这个主意就已经够好的了。”胡逸仙一点儿都不谦虚。
不过他随即又给出一个理由,倒是让张静修由衷地佩服。
“况且,皇上已经是大明之主,日理万机,倘若什么事情都得问他,他哪来这多时间与精力是不是?既然他都已经决定集团总部暂不迁址,那管理与发展集团的重任就落在我们肩上了,我们要学会自主盈亏,将担子挑起来,不能事事指望皇上。”
张静修吃惊地望着胡逸仙,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
“怎么?”胡逸仙当然也意识到了,问道,“莫非我说的不对?”
“不是不对,而是大仙儿太认真,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好像变了一个人。”
“放心,以后你会经常见的。”
“进京一趟受到什么启发或刺激?”
“是啊!受一群孩子的影响。”
“听说你以前很喜欢接收领养流浪孩童?”张静修知道这事儿。
“哎,还是不说这些吧,说回刚才我的提议,与时候学院联盟如何?”
“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这么说你同意了?”
“可这件事终究还是需要老大点头才行吧?”张静修依然坚持地道。
“放心,我保证皇上同意。”
“既然大仙儿如此有信心,你本来就是朱氏集团的总顾问,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这件事如何展开?”
“简单,得时学院院长是李得时,而朱氏集团现在由你管,你们两个碰一下头,立下一份协议便是。”
“哎呀,这种事还是大仙儿来吧,我委任你全权负责。”
“这样也好,那这件事儿便由我来负责,我立即给李得时院长写一封信,将联盟事宜解释清楚。”
胡逸仙喜上眉梢,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奇的好。
关键是为了孩子,他又觉得升华了好几个档次。
因为一旦成功联盟,孩子们将来就不怕没活儿干。这就相当于把孩子们的后路安排好了。
他当然感到高兴。
至于他为什么在京时就想到了,却没有与朱翊镠提前沟通这个问题,又为什么在张静修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朱翊镠会同意,则是因为恰恰相反,他心里没有这个底气。
因为他已经想到一个问题:得时学院的学生很多,每年接收的孩子都会增加,其增加的速度明显远远高于朱氏集团每年需要招募的员工数。
这里面就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
朱氏集团难以消化得时学院每年培养出来的学生。
所以,这个问题胡逸仙其实没有信心,他也不敢保证朱翊镠会支持,只是为了孩子们,先说服张静修而已,想着一旦签署联盟协议,木已成舟了,届时朱翊镠反对也没用。
最多朱氏集团少挣一点,逼得它不断扩大经营、业务。
这是胡逸仙心里的小算盘。
在张静修面前没有说出来,怕坦诚说出来后张静修犹犹豫豫不敢做主。
现在既然已经忽悠张静修成功,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全权负责,那接下来就好办了,将他的想法写下来,送到李得时手里参详便是。
胡逸仙立马儿付出行动,怕张静修忽然想明白了犹豫起来。
可张静修眼下哪有时间想那个?本来朱氏集团大小事务就多,加上他孩子临盆在即,马上就要出生了。
这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哇”的一声,张静修与秦涵茜的孩子降世了。是个男孩儿。
顺产。母子平安。
张静修甭提有多开心,他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孩子,而后送到秦涵茜眼前。
见秦涵茜满头大汗,那一刻,他心疼得鼻子一酸,两眼立马儿湿润了。
“辛苦了!”
张静修俯身,也不顾旁人,深情地亲了秦涵茜脸蛋儿一口。
秦涵茜甜蜜地微微一笑,道:“你给孩子定个名字吧?”
其实关于名字,张静修与秦涵茜早就想好了,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们都已经想好了名字。
因此秦涵茜说的是“定”个名字,而不是说“取”个名字。
不料张静修突然灵机一动,想当然地异想天开道:“让老大赐名吧,这样咱孩子将来显得多威风!”
秦涵茜点点头,觉得倒是也好,反正她认了朱翊镠为大哥。
张静修开心激动地放下孩子,忙亲笔书信一封,加急送往京城,一来向朱翊镠报喜,二来恳请朱翊镠赐名。
朱翊镠很快便收到了张静修的信。
得知张静修与秦涵茜孩子降世的消息,他当然为之高兴。
张静修很有自知之明,他在信中写到:虽然他再也不敢与朱翊镠比将来谁的孩子多,但他孩子先降临于世,为此他感到沾沾自喜。
朱翊镠琢磨着,该给张静修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因为张家被抄破败,原本历史对张静修的记述很少,只知他不知所踪,更遑论他的孩子了,所以也就没有借鉴。
赐个什么名字好呢?
朱翊镠正自琢磨,值守太监进来禀报说李得时进宫觐见。
突然觐见,该有急事。
朱翊镠连忙宣进。
很快,李得时便在近侍的引领下进来东暖阁。
“岳父有事吗?”
“好女婿请看。”李得时将手上的一封信递给朱翊镠。
那封信正是胡逸仙写给他请求朱氏集团与得时学院联盟一事。
朱翊镠接过一看,紧锁眉头。
倒不是因为反对胡逸仙的主张,而是觉得许多细节没言明或不到位。
说心里话他赞成联盟。
本来就是相得益彰的事嘛。
朱翊镠先是问道:“岳父觉得这联盟的主意如何?”
李得时几近于脱口而出:“我当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啊!”
“为什么呢?”
“孩子们念完书不愁找不到活儿,这等于是为孩子们将来的后路做铺垫。我身为院长,当然乐见其成。”
朱翊镠微微颔首,继而又轻轻地问道:“可岳父站在朱氏集团的角度上考虑没有?”
“……”李得时一愣。
第914章 又放出一个信号
因为听这口气,朱翊镠显然是不支持胡逸仙的主意。
李得时诧异地望着朱翊镠。
朱翊镠缓缓言道:“朱氏集团建立之初,对外就已经明确指出,是盈利而不是福利或慈善机构,胡大仙儿提出与得时学院联盟,本身虽然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但过于为得时学院的孩子着想,而没有考虑到朱氏集团的接收能力,所以在我看来并不健全。”
“胡老先生不是说双赢吗?”
“岳父,理论上是双赢。”朱翊镠笑了笑说,“可胡大仙儿这样一份协议,对朱氏集团果真有利吗?在岳父面前,也无需隐瞒,岳父你说,假若付出同样的成本,朱氏集团是愿意聘请毫无生活与工作经验甚至需要花钱培训的孩子,还是愿意聘请身有一技之长来了就能干活为朱氏集团创造价值的人呢?”
“哦。”李得时似有所思地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接着又道,“可胡老先生好像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指出得时学院届时可以专门开课,以朱氏集团业务为蓝本为孩子们讲授。”
“即便如此,朱氏集团也不能与得时学院签署这样的协议。”朱翊镠依然摇头道,“因为很明显,这样一份协议,是对朱氏集团更为有利,还是对得时学院更为有利?当然是得时学院了,也就是说权利与义务不对等,更直白地说是朱氏集团在帮得时学院的孩子们。”
“可好女婿,难道不希望帮助孩子们吗?”李得时不解地问道。
“我当然希望帮助孩子们,可朱氏集团没有这个义务,尤其是我已经将朱氏集团交到张静修手里。朱氏集团可以与得时学院签署一份友好合作的协议,可以在得时学院聘请合适或叫合格的学生去朱氏集团就业学习,但不可以无条件地接受得时学院向朱氏集团输送的任何学生。这便是我的建议。”
“女婿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要朱氏集团占有绝对的主导权。”
“岳父可以这么理解,但其实是以盈利为主导。”朱翊镠进一步解释道,“且不说朱氏集团没有能力消化得时学院每年输送的孩子,而且刚念完书的孩子创造价值的能力有限,也不是朱氏集团聘请员工时优先考虑的目标群体。这就是为什么反复强调朱氏集团是盈利机构而不是福利或慈善机构。”
“如果都像女婿这样想,只注重一个利字,那孩子们将来怎么办?谁愿意接收他们?”李得时站在孩子的角度,不禁有点小情绪了。
毕竟他是得时学院的院长,有责任为孩子们的前途着想。
“岳父大人不要急嘛,我只是为朱氏集团的长久发展考虑,不能与得时学院签署这样一份协议,从而限制自己的发展。至于得时学院孩子们的出路,一方面要靠孩子们自己,另一方面要靠学院和我们为其提供好的平台。”
“朱氏集团不就是一个好平台吗?”李得时悻悻然地道。
“岳父大人,我没说朱氏集团不要得时学院的孩子嘛,只是要有原则要有选择地要,可以友好合作,但最好不要结盟,毕竟朱氏集团的定位是盈利,尽可能创造最大的价值。”
“得时学院培养出来的孩子不见得就比其他人差。”李得时又嘀咕一句。
“岳父,孩子终究是孩子。他们将来的出路,我们再想其它办法吧,暂时不要寄托在朱氏集团上。”
“好吧!既然女婿坚持这样认为,那我也没办法。”李得时深深叹了口气,神情举止中充满了遗憾。
但这个没办法,朱翊镠不全然接受胡逸仙的主张,不能为了孩子便不顾朱氏集团的利益与发展。至于孩子将来的出路问题,届时再想办法,反正不能扣在朱氏集团头上。
李得时当然也没办法,朱氏集团是朱翊镠创办的,虽然暂时交给张静修打理,可他依然还是朱氏集团的老板。
他不同意联盟,谁有办法?
好在得时学院的老板理论上同样也是他,所以李得时倒是不担心孩子们将来的出路问题。
况且朱翊镠说过会想办法的。
一念及此,李得时刚才的一点儿小情绪也就瞬间消散无踪了。
“好女婿,那我该怎么回复胡老先生呢?”李得时心情平复后问道。
“就说我不同意便是。”
“好吧!”李得时就此退去。
尽管有所遗憾,但他还是愿意相信朱翊镠的眼光。
“不得不承认,大仙儿的眼光果然不错哈!”待李得时走后,朱翊镠独自一人不禁暗自赞叹。
不是说这个联盟的模式不好,相反它代表了后世一种先进的合作模式:学校与企业之间的联盟。
但在这个时代,朱翊镠觉得还是超前了,因为这个时代生产力水平极其有限,还谈不上“科学技术”,刚念完书的孩子也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除非改变教育模式,将学院的教育重心偏移到职业教育上来——这个问题其实胡逸仙已经谈到了,他想到让得时学院专门开课讲授朱氏集团的业务——相信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朱翊镠由衷地暗自佩服胡逸仙的眼光不错的原因之一。
本心而论,朱翊镠觉得他应该鼓励并支持胡逸仙的主张,只是他觉得用在朱氏集团的头上还不是很合适。
他想让朱氏集团给天下人树立一个榜样:就是赤裸裸的以盈利为目的,不标榜什么高大上的责任,挣钱多了就是光荣,鼓励积极从商。
刚不久在廷议上通过的逐步解除海禁政策,实质上也是抱着这个目的,就是要告诉天下人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原来或许不允许,但现在朝廷鼓励,并尽可能提供最大的支持。
无论哪个阶层,只要手里有钱,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这便是他向天下人放出的信号,想着应该会有明白人。
朱翊镠正自憧憬,见慈宁宫有太监来传话说李太后有请。
一问,原来是因为朱翊镠刚放出的另一个信号,也是他曾不止一次在李太后面前谈及的皇室宗亲断粮的问题。
看来,朱翊镠有心放出的消息,李太后已经知道了。
这是个大问题,不容忽视,朱翊镠赶紧起身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