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僵持不进不退
几十艘船只停靠在台湾海峡中央,有的已经被烧得支离破碎。
这里刚不久经历了一场海战。一群海盗首先往船上放射火箭,待船上所有人惊慌失措之后便开抢。
尽管有马栋率领的两万精兵,可在海峡上丝毫没有优势可言,加上他们船只又大,而那些海盗乘小船而来,有的直接潜入水底捣乱……
如此一来,战斗都没有打响,朱翊钧他们就已经慌了。
但其实那些海盗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只是为了钱财而来。
海盗早已经打听清楚了,朱翊钧这次带了不少金银珠宝。
所以跟踪了很久。直到朱翊钧他们的船只到了海峡中央,进退都有很长的距离,海盗们才出手。
尽管最后还是马栋他们胜利了,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船只被烧毁一半,烧毁的船只不能继续航行。
带来的士兵战死的、烧死的足有三千,伤者超过五千。
还有沿海一带愿意迁徙的居民,也有不少伤亡。
朱翊钧与王喜姐当然安全。
但着实吓得不轻。
他们何时见过这般情境?船只着火就已经够吓人的了,那些海盗还跳上船来见人就杀、见宝贝就抢。
好在人多势众,不然性命堪忧。
金银珠宝抢走了将近一半。海盗们离开时竟然说还会再来的。
搞得朱翊钧心惊胆颤犹豫不决,都不敢下令继续前进。
如果掉头返回福建,当然会更加安全一些,可马栋坚决不同意,他的使命就是要护送朱翊钧安全抵达东番,岂会半道退缩原路退回?
所以面对朱翊钧的犹豫,马栋态度坚决地道:“番王爷,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请番王爷下令继续前进。”
受过惊吓的朱翊钧道:“可万一海上再遭遇海盗或者倭寇怎么办?”
“他们执意来抢,我们唯有反抗。”
“我们死了这么多人。”
“余下的人还能保护番王爷。”马栋道,“再说了,即便我们后退,最后不是还要就藩东番吗?”
“我们可以休养生息回福建休养生息然后再做打算。”
“番王爷,这可不行。第一,陛下有旨,一个半月需抵达东番,倘若我们返回再来,时间上不允许;第二,我们这多人,每日光吃饭,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经济上也不允许我们停留太久,必须尽快赶到东番。”
“可死伤这么多人,船只又烧毁了不够用,如何前进?”
朱翊钧的情绪很有几分激动,所以说话的声音几近于怒吼。
的确,眼下这般情景……也够惨不忍睹的。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将近一半的船只不能用了。
这个时候倘若再遇到一波海盗或倭寇,朱翊钧都不敢想。
之前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他会死。
或者说他从未担心过死这个问题。
可自被挟持后,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尤其是遭遇海盗袭击船只都着火的那一刻,他感觉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因此自然而然感觉自己的生命显得弥足珍贵,又何必去铤而走险呢?
倒不如先返回福建重整旗鼓,待做足准备再向东番进发。
况且,以现在这个状态,几乎人人犹如惊弓之鸟,万一海盗或倭寇再次来袭,如何能够抵挡?
至少返回福建,距离福建越近,海盗与倭寇越不敢行动。
继续前进就不一样了。继续前进只会距离福建越来越远,除了眼前这些人就没有后援部队。
所以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当然返回更合朱翊钧的心意。
然而马栋可不这么想。
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将朱翊钧成功送到东番。
而且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尽管这次损失惨重,可并不代表他率领的军队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
这时候吓得返回,岂不是给海盗或倭寇们长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吗?
马栋信誓旦旦地回道:“番王爷,我以人头担保,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保证番王爷的人身安全。”
“可如果你死了呢?又怎么保证?”朱翊钧没好气地怼道。
“……”马栋被噎住了。没辙,只得转而求助邱橓那帮文官,“邱老,你也认为我们该返回福建吗?”
邱橓虽然不会领兵打仗,可他是个硬骨头,当然不支持返回。
“番王爷,老臣支持马将军,倘若我们被一帮海盗吓退,那不光我们颜面无存,连大明王朝的颜面都丢了。”
“颜面能当饭吃吗?颜面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吗?”朱翊钧驳斥道。
“可是番王爷,我们这次返回,难道就能保证下次没有危险吗?”
“下次再说,反正这次不行。”朱翊钧固执地道,就是不肯下令前行。
一时僵持住了。
朱翊钧以及一部分人因为害怕危险所以想返回福建再从长计议,可马栋与邱橓以及另一部分人不同意,他们态度坚决地表示要继续前进。
可这样僵持海峡上也不是办法。
僵持一阵子后,朱翊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这个我是王,最大,必须都得听本王的。本王现在下令,为安全起见,先撤回福建。”
“王爷,万万不可。”马栋坚决地道。
“这里由你号令还是由本王号令?”朱翊钧怒气冲冲地道。
“支持番王爷返回!”
“支持番王爷返回!”
“……”
刚才被海盗吓破了胆儿的士兵纷纷响应朱翊钧。
马栋见势不妙,当即手起刀落,朝着其中一名叫嚣的士兵就是一刀,血花四溅,直接人头落地。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马栋目光如炬,威严赫赫地朗声说道:“谁若再敢说半个`退`字儿,以蛊惑军心罪论处,这就是下场。”
“马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王爷吗?”朱翊钧斥道,“你是要反了吗?连我都要杀吗?啊?”
“番王爷,臣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恕罪!更希望番王爷能够理解。”马栋在朱翊钧面前跪下,央求道,“恳请番王爷下令继续前进!”
“倘若本王说不呢?”朱翊钧恨恨地望着马栋。
“那臣也得护送王爷继续前进。”
“你的意思是,要把本王的话当作耳边风吗?”
“臣万万不敢。”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返回。”马栋不卑不亢地回道。
“可本王就是要后退返回,你又能奈本王何?”朱翊钧咬牙切齿,脸色憋得通红,凶光毕露地盯着马栋,仿佛随时都要跳起来将他一口吃掉。
“倘若王爷一意孤行,那臣只有对不起了!”马栋忽然站起来。
“你想怎样?”朱翊钧吓得后退一步。
……
第886章 继续前行 绝不后退
“王爷,恕臣无礼!只有等安全抵达东番,臣再请罪!”
说罢,马栋一挥手,立即有四名士兵上前,将朱翊钧托着。
“你们要反了吗?”朱翊钧气急败坏地斥道,“还不放开本王?”
“王爷,对不起!为今之计,只有让王爷先受一点委屈。”
“马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本王吗?”朱翊钧不断挣扎。
马栋也不管了,又是一挥手,下令将朱翊钧拉进船舱里。
然后下令道:“众将士听令,烧毁的船只不能用的全部弃掉,将人员集中到可用的船只上,继续前进。还有,大家加倍小心,尽管我们遭遇一波袭击有所伤亡,但不要被那帮海盗吓住了。请记住:我们是大明的将士。”
“我们是大明的将士!”
“我们是大明的将士!”
“……”
一时间纷纷响应,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所有人都支持马栋,而没有一个人是支持朱翊钧的。
此时,王喜姐正观察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本来她与朱翊钧并肩而立,可朱翊钧被士兵带进船舱了。
而她被马栋的气概所感染到,所以站了会儿,没有立即跟朱翊钧走。
马栋也看见了。
他走到王喜姐跟前恭敬地说道:“还请王妃好好开导王爷!”
王喜姐点点头,但也没有说话,便进了船舱。
虽然王喜姐一句话都没说,可马栋透过王喜姐的眼神似乎也能感觉到,王喜姐支持他继续前进的决定。这下马栋也就放心了。
朱翊钧还在嚷嚷。虽说士兵已经放开他,可也不让他出去。
王喜姐走到朱翊钧跟前,然后冲看守的士兵抬手吩咐道:
“你们出去外面守候吧。”
“遵命。”几名士兵应声而出,在王喜姐面前,好像听话的孩子。
“王爷。”待士兵都退下,船舱里只剩两个人,王喜姐轻轻喊了一声。
“这个该死的马栋!”朱翊钧恼怒。
“王爷,请听臣妾一句,这时候还是听马将军的吧。”王喜姐心平气和地安慰道,“毕竟军心不能乱,以后到了东番还得靠马将军镇守。”
“哼,他眼里哪有我这个王爷?”
“王爷,看得出来,马将军是个忠诚之士,他不敢违抗圣旨,但也不能说他眼里没有王爷。臣妾说句不好听的,倘若他眼里果真没有王爷,还会奋不顾身地护着王爷而不被盗贼劫走杀害吗?其实,以当前的境况,马将军出手杀了我们,我们又能怎样?”
“王爷,天下易主,我们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了!”王喜姐继而又语重心长地道,“我们这时候死了,被马将军或士兵扔到海里淹死了,也不会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他们敢?”朱翊钧目光一凌。
“王爷,请问他们怎么不敢?倘若我们真的死了,他们回京复命,就说我们海上遇难,谁会追查呢?王爷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没有几个人希望我们能活在这个世上啊!希望我们死才是他们共同的心声。”
“……”朱翊钧终于不说话了。
“所以臣妾奉劝王爷不要违拗马将军的决定,既然他以人头担保王爷的人身安全,王爷又何必固执己见坚持一定要后退返回福建呢?只要马将军对我们衷心,东番或许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本朝落水而亡的皇帝都有,落水而亡的王爷又算得了什么?还请王爷三思。”
“……”朱翊钧继续沉默。想着王喜姐的这番话,尤其是“本朝落水而亡的皇帝都有,落水而亡的王爷又算得了什么”这句话,让他不寒而栗。
王喜姐接着又道:“当初王爷指明要马芳两个儿子,想必王爷肯定也深知马栋马将军的为人。臣妾相信马将军能够将王爷安全护送至东番。”
“哎!”朱翊钧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感觉船已经开始行驶了。
“王爷为何而叹气?”
“经此一劫,我们即便最后能抵达东番,可被抢走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又死伤那么多的人,到了东番也是困难重重举步维艰生计都成问题啊!”
“事在人为,我们有双手双脚,总不至于饿死吧?”王喜姐乐观地道。
“我是不是很没用?”朱翊钧沉默了好大会儿忽然问道。
“王爷为何突然这么问?”
朱翊钧苦笑两声,喃喃地道:“当皇帝时,被人挟持,最后被废了;如今降为藩王,还要受制于人。”
“王爷想多了。臣妾觉得马将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稍顿了顿,王喜姐又说道,“臣妾还有一句劝,请王爷往后有想法、有决定之前,一定要与马将军他们事先沟通、商议。只有大家一条心,才能做出大事来。”
“真的谢谢你!每次有难,都是你在我身边。”朱翊钧由衷地道。
“咱是夫妻嘛,说这些作甚?”王喜姐带有几分忸怩之情,“其实你被废,臣妾也有几分责任呢。”
“与你何干?”
“臣妾与王爷成亲好几年了,倘若当初生下龙子,怕是早就立为太子,这样你就不会被废,即便被废,继承大统的也将是我们的孩子,不会将你流放至东番。所以说到底臣妾也有几分责任,都怪这肚子不争气。”
“都过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必自责。”朱翊钧拉着王喜姐的手。
“王爷现在不责备马将军了?”
“他以下犯上,罪可不小呢。”朱翊钧恨恨地道,“但眼下本王答应不追究,待安全抵达东番再说。”
“王爷,臣妾以为到了东番就更不能追究。王爷刚才也说了,即便能抵达东番,也将是举步维艰困难重重,那时候更需要马将军帮助王爷镇守。”
“你对马栋的评价还很高哈。”
“臣妾觉得自己只是实事求是,并没有夸张或故意抬高马将军。”
“既然王爷不生气了,臣妾恳请王爷出去,给那些受伤的士兵送去问候与温暖吧,这时候他们很需要鼓励。”
“现在吗?”
“当然是越快越好。”王喜姐道,“这也是王爷笼络人心的好时机。”
……
第887章 一个南下 一个北上
“来人,宣努尔哈赤进宫觐见。”
朱翊镠得知朱翊钧海上遭遇海盗袭击的消息琢磨了一会儿后决定道。
很快努尔哈赤来了。在朱翊钧还是皇帝时,努尔哈赤便进宫觐见过,所以皇宫于他而言不算陌生。
“徒儿拜见师父。”
“起来吧。”朱翊镠抬手赐了座。
“不知师父紧急召见徒儿进宫有何要事?”努尔哈赤坐下后问道。
朱翊镠也不转弯抹角,直承道:“番王前往东番,海上遭遇海盗袭击,随行人员伤亡惨重,以番王的性子,恐怕不敢继续前行了,所以师父想派你南下支援他们,马上动身。”
努尔哈赤稍有疑虑,“师父,从京城去往东番路途遥远,待徒儿赶过去,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师父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但还是担心他们会再次遭海盗或倭寇的袭击。此去师父给你两道手谕,一道是可随便投宿停留沿途的任何驿站,一道是可调动福建大军。”
努尔哈赤点点头,但仍有疑虑,问道:“师父这么做,就是为了确保番王爷的安全吗?”
“嗯。”
“徒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不必见外。”
“但恳请师父不要责怪徒儿。”
“好。”
“徒儿本以为,当师父取而代之登基即位为帝,便不给番王爷一条出路,毕竟番王爷十分憎恨师父,可谁知师父还是没有将番王爷处决,而是兴师动众要将他送至东番。如果途中果真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更好?”
“你的意思是,让那些海盗或倭寇将番王杀害更好对吗?”
“徒儿正是这个意思。”努尔哈赤拱手作揖,“请师父不要责怪徒儿。”
“师父知道很多人都有这个想法,可师父已经答应两宫太后,一定要将番王安全送至东番。如今番王海上遭遇海盗袭击,师父不能不管不顾。可无奈路途遥远,师父以最快的速度下旨让福建那边支援,也不过八百里加急,还不如让你亲自跑一趟,师父更放心呢。”
“师父觉得可行,那徒儿去便是了。”
“此行定当十分辛苦,如果能追上番王他们,兴许还会与海盗或倭寇发生激战,你要做好准备。”
“徒儿明白。”
“那你即刻动身吧,师父给你两道手谕,待你回京后便可以回建州,而不必继续留在得时学院任教了。”
“师父,可两年之约还没到呢。”
“算了,建州那边也需要你,待你回建州后,师父会协助你统一女真。”
“多谢师父!”这也是努尔哈赤一直惦记着的事情。所以一提到统一女真,他兴奋的神情便跃然脸上。
“去吧。”朱翊镠一抬手。
这样,努尔哈赤拽着两道手谕,当天就疾速离京南下了。
其实,以努尔哈赤的聪明劲儿,也能明白朱翊镠的心意,先且不管他赶过去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至少能够向世人表明朱翊镠是关心大哥朱翊钧的,且一直在履行自己的诺言。
……
就在努尔哈赤南下的第二天一大清早,胡逸仙抵京了。
朱翊镠刚用完早膳,便听周佐禀报说,胡逸仙被挡在宫廷之外。
毕竟不是谁想入宫都可以的。
在宫廷侍卫眼里,胡逸仙只是闲云野鹤一个,哪有资格觐见?
对于胡逸仙的突然进京,朱翊镠还是有点诧异,忙吩咐侍卫放行,以为江陵城那边出了什么事故呢。
在周佐的引领下,胡逸仙来了。
老家伙还是一副老样子。
“草民胡逸仙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胡逸仙一上来便磕头行礼。
“免礼吧。”见到这样一副认真模样的胡逸仙,朱翊镠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多谢皇上!”
“大仙儿怎么进京来了呢?”
“得知皇上登基即位,老朽恨不得立刻飞到皇上身边呢。”
“别说废话行不?”朱翊镠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与胡逸仙还是习惯之前那种随意乃至相互调侃的交往方式。
在他面前说着逢迎话,又是毕恭毕敬的样子,朱翊镠真不习惯。
“皇上在京城,反正我留在江陵城那边也没啥意思,所以就进京喽。”
“我很想念孩子们。”继而,胡逸仙又补充道,“当然呢,进京还有许多问题想与皇上沟通,也不知现在有没有这个福气,毕竟今日已不同往日了。”
“朕虽然做了皇帝,但大仙儿依然可以作为顾问留在朕的身边,只要大仙儿愿意。这是朕对你的承诺。”
“多谢皇上!”
“那大仙儿是急着去见孩子们,还是先与朕聊一会儿?”
“进宫一趟可不容易啊,侍卫死活不让进,既然有幸见到皇上,还是先与皇上聊聊吧。在聊之前,能否恳请一皇上答应一件事呢?”
“你是想以后进宫出入自由对吗?”
“皇上就是聪明。”
“好,朕答应你,但你得清楚皇宫里的规矩,即便进来,也不能随便晃悠。”
“这个我自然知道。”胡逸仙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说,想聊什么?”在胡逸仙面前,朱翊镠不必端着,他也希望看到之前那样随性的胡逸仙。
“皇上,我杀了阳康。”
“什么?”朱翊镠微微一滞。
“阳康该死,所以来京之前,我已经将他杀了。”胡逸仙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张先生知道吗?”
“知道。”
“他怎么说?”
“张先生什么都没说。”
“阳康自己呢?”
“他当然哭天喊地求饶,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要求饶就能换来宽恕,正如并不是所有`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有些伤害让人无法原谅。”
“即便阳康罪不可恕,可大仙儿也没有杀人的权力呀!阳康该不该死是一回事儿,大仙儿能不能杀他又是另一回事儿,要杀也只能交由三法司处置,你这是犯法,知道吗?”
“反正阳康是我杀的,皇上若要惩罚我也没办法。”
“你怎么异想天开地想要杀阳康呢?”朱翊镠深感诧异地道。
“也很好理解,阳康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可皇上难道真的要将他交给三法司候审吗?如果是,就不会将他软禁在朱氏集团密室。阳康那种人吃里扒外死就死了,皇上不必觉得愧疚。”
“……”
第888章 朱氏集团暂且不迁址
朱翊镠倒不是为阳康感到惋惜,或存有怜悯之心。
确实,阳康死了就死了,留下他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
朱翊镠在意的只是不该由胡逸仙来杀,胡逸仙没有这个权力。
可既然已经杀了,那也不可能将胡逸仙判定为杀人犯吧?
“说下一件事。”朱翊镠只得一摆手,很不想聊阳康的事儿。
见朱翊镠好像没有追究的意思,胡逸仙放心了。这次进京,在许多原因中确实还有一个任务。
胡逸仙忽然端正坐姿,“皇上,我代表所有朱氏集团的员工请问一句:集团总部需要迁到北京来吗?”
“他们都关心这个问题?”
“皇上,他们个个都非常关心。”
“那他们的意见呢?”
“回皇上,大部分员工,尤其是那些流浪光棍汉,都愿意来北京,可对于某些当地人,似乎还有顾忌。”
“那你这个总顾问呢?觉得朱氏集团有必要迁到北京城吗?”
“多谢皇上问我这老朽的意见。在我看来,朱氏集团总部该迁到北京城,有皇上指导,才叫朱氏集团。张静修虽然很有管理才能,可创新开拓能力远远不及皇上,倘若没有皇上的指导,江陵城那边的朱氏集团想要扩大经营规模,想必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儿。”
朱翊镠听了微微颔首,虽然没有开口回话,但等于承认了胡逸仙所言,张静修的创新开拓能力,当然与他没法儿相提并论。朱氏集团如今三大块业务都是超越同时代的。
胡逸仙接着说道:“别说朱氏集团原开拓出的业务板块儿,就是余氏双胞胎兄弟的研究,没有皇上的指导,他们便如同失去了精神支柱。除非皇上不希望看到朱氏集团飞黄腾达,否则无论从哪角度出发,都应该将集团总部迁到北京城来。这便是我的看法,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朱翊镠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想了想如是般回道:“朕没打算将朱氏集团总部迁到北京。朱氏集团的总部就设在江陵城吧。”
胡逸仙一副诧异的眼神,直盯着朱翊镠。无它,只因失望。
因为他在朱氏集团员工面前可是信誓旦旦地预测,朱翊镠一定会将朱氏集团的总部迁到北京城……
见朱翊镠不似说假,就是说没有迁朱氏集团总部至北京的意思,那他这个预测岂不是打脸了?
很没有成就感啊!
“为什么呢?”胡逸仙问话的语气中不仅透着不解,还透着极大的不甘。
“余氏双胞胎兄弟的研究可以迁至北京,可朱氏集团的总部,朕觉得没有必要,至少暂时不必。”
朱翊镠悠悠然地接着说道:“至于原因,朕也不是没想过,北京以政治为中心,经济上尤其是劳动力上其实不占优势,何必兴师动众迁址呢?朱氏集团当然要发展要扩大规模,可已有的三大块业务大仙儿觉得成熟、饱和了吗?在原有基础上还有没有开拓的空间?”
“当然有。”胡逸仙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既然原有的业务都没有做到最好,那如何贪慕其它业务?做一项,强一项,只有做到极致,才能开拓其它业务,否则贪多嚼不烂,到头来什么都做不好了。”
“所以皇上不主张迁址?”
“嗯,况且迁址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朕觉得没必要折腾。”
“那好吧。”胡逸仙眼神里透着失望。
“怎么?朕的决定不合你心意?”
“是有点,我原本以为皇上一定会将朱氏集团总部迁到北京,毕竟有皇上指导肯定不一样,可谁知皇上居然从未这样想过。我还以为已经对皇上的心了若指掌看得很透呢。”
“朕如今是皇帝了,大仙儿,你竟然敢说看透朕的心?”
见胡逸仙唉声叹气,朱翊镠有心缓解气氛,以调侃的语气问道。
“请皇上恕罪!”胡逸仙想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啪”的一声脆响,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老朽真是不自量力,竟敢说看透皇上的心?呸呸呸……”
“嘿,嘿,朕可不是吹,别说是你胡大仙儿,就是全天下人坐在一起,也不能完全看透朕的心。”
“既然皇上决定朱氏集团总部不迁址北京,那我是朱氏集团总顾问,是否依然需要回到江陵呢?”
胡逸仙问道。他希望赶紧跳开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也确实无心。
“随你吧。”朱翊镠慷慨地道,“你想留在北京就留在北京,想去江陵就去江陵,朕不勉强你。”
“多心皇上的包容!”
“但朕还是希望你多帮助静修,毕竟他还年轻,很快他几个哥哥和父亲都要进京,届时江陵城那边就只有他一个人留守了。”朱翊镠口由心发。
“好吧,过几天我就回去。”
“大仙儿,你现在怎么这么听话?”
“您现在可是皇上了呀!我敢不听话吗?况且听皇上的话,我觉得是一种莫大的光荣!难道不是吗?不瞒皇上,这次进京我自己又一两银子都没花,还得了一百多两银子呢。”
“你途中又坑蒙拐骗了?”
“现在我不用坑蒙拐骗,只需说我是朱氏集团的总顾问,而且是当今圣上请来的,巴结讨好我的人不计其数。”胡逸仙得意洋洋地诡谲一笑。
“哼,别总想占人便宜不劳而获,小心总有一天翻到阴沟去了。”朱翊镠一本正经地警惕道。
胡逸仙却依然还是笑:“皇上,我已经一大把年纪,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倘若真的等到那一天,也是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吧?不怕,不怕……”
朱翊镠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恨不得跳上去给他一脚。
胡逸仙似乎看出苗头,赶紧起身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处理政务,不能打扰太久,我还是先去得时学院看望孩子们吧,待明天再聊,反正皇上已经答应我可以随时进京。”
说罢,也不等朱翊镠发话,便一溜烟地去了,仿佛这是他家一样。
“你给朕回来。”朱翊镠大喝一声。
“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处理政务,不能打扰太久。”胡逸仙还是那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得一旁的近侍不禁嘀咕道:“万岁爷,这是哪里来的老头儿?竟喊如此放肆!岂有此理!”
……
第889章 朱翊镠的用心
在外人眼里,自朱翊镠登基即位做了皇帝,李太后不再沉默寡言。
其显著的标志是,慈宁宫佛堂里再也听不到敲打木鱼的声音了。
其次,还时不时地总能听到李太后逗弄孙子朱常洛的嬉笑声。
有幸目睹李太后的尊容时,也发现她慈眉善目的脸上总挂着笑容。
总之,与之前郁郁寡欢整日待在佛堂里不出来的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朱翊镠看来,这本当就是李太后该有的生活状态——享清福。
就在胡逸仙抵京的当天傍晚,朱翊镠用过晚膳后去了一趟慈宁宫。
李太后正在哄朱常洛玩儿。
朱常洛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早就会笑,而且已经认识人。原来除了他娘王淑蓉外,与王喜姐非常亲近。
通常一哭,只要放进王喜姐的怀抱里,便立马儿不哭了。
如今,李太后经过各种努力,已经成功取代王喜姐的位置。
朱常洛见到李太后,总是咯咯笑个不停,在李太后怀里,从来都不会哭泣似乎把哭已经忘记了。
而每当见到朱翊镠时,朱常洛一双水灵灵的小眼睛总是骨碌骨碌直转,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朱翊镠看,仿佛在说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啊?
而且更为奇特的是,李太后逗弄他时他总是笑,朱翊镠不逗弄他时他总是盯着朱翊镠看,一旦逗弄,手只要一碰到他的脸蛋儿,他就闭着眼睛紧握拳头嗷嗷大哭,一双小腿儿蹬个不停,好像很不欢迎朱翊镠似的。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王淑蓉总是在旁打圆场说:“常洛认生。”
可朱翊镠也来过好多次了,所以王淑蓉说“常洛认生”时,他也只好点头笑着过去了,总不能开玩笑说常洛太聪明好像很恨他这个叔叔呢?
看,今儿个来一逗弄,朱常洛依然还是嗷嗷大哭。
朱翊镠只好放下,将朱常洛递到他娘王淑蓉怀里。
王淑蓉将朱常洛抱开了。虽然她心里头对朱翊镠同样存在着恨意,但对朱翊镠的感激更多。
毕竟朱翊镠放过朱翊钧,而且留下她的孩子在她身边。
于她而言,这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她知道儿子朱常洛的生死只在朱翊镠的一念之间。
所以,只要朱翊镠表现出来对她们母子俩足够的善意,她心里对朱翊镠就有足够的敬意与感激。
王淑蓉抱着朱常洛离开后,只剩下李太后与朱翊镠母子俩。
“镠儿有事吗?”李太后先开口问。
“娘,是有点事儿。”
“怎么?瞧你一副忧愁的样儿,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李太后鉴貌辨色地望着朱翊镠问道。
“娘,其实也不算难事儿。”
“说,什么事儿?”
“大哥在去往东番的途中,行至海峡中央时遭遇海盗的袭击,与大哥随行的官民伤亡惨重。”
“……”李太后骇然变色,随即问,“那你大哥有没有受伤?”
“娘,据传没有,只是受到惊吓,不敢下令继续前行。”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已行至海峡中央,进退都有可能再遇海盗或倭寇,倘若海盗或倭寇真来了怎么办?”
“娘,孩儿已经派努尔哈赤疾速南下支援,可以随时调动福建大军,咱们在这里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不过请娘放心,孩儿相信马栋的能力,一定可以保证大哥的安全。”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李太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朱翊镠又道:“孩儿本没打算告诉娘的,免得让娘担心着急,可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让娘知道。”
“你大哥该不会出事吧?”
“出发前孩儿便叮嘱过马栋,让他务必保证大哥的安全,务必将大哥安全送至东番,依孩儿估计该不会出事。”
“镠儿派努尔哈赤疾速南下支援,不就是担心你大哥会出事儿吗?”
“不瞒娘说,孩儿派努尔哈赤南下可随时调动福建大军支援,倒不是担心大哥会出事儿,而是要向天下人表明孩儿保护大哥周全的决心。”
“哦。”李太后点点头,继而幽幽然地说道,“娘知道在镠儿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后,两次离京途中,你大哥都有从中作梗,娘还真怕镠儿也像你大哥一样表面上一套背后里一套呢。”
朱翊镠回之一笑:“难道在娘的心目中孩儿是这样的人?”
“当然不是。”李太后笃定地道,继而又喃喃地道,“可想当初,娘同样也不相信你大哥是那样的人啊!”
“娘放心,孩儿不会的。”朱翊镠挽住李太后的手,“其实大哥这么做,是担心孩儿对他有威胁,说到底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但孩儿没有。”
“嗯。”李太后点头道是,毕竟对朱翊镠的“自信”超级自信。
“娘,大哥的安全孩儿倒不担心,但担心另一个问题。”
“什么?”
“即便没有海盗与倭寇再次袭击,大哥他们抵达东番或许也将一贫如洗,由于金银珠宝被抢走,又有那么多的官民受伤,所以大哥抵达东番后,十有八九会向朝廷请求支援,但孩儿不想给,因为孩儿还要对皇室宗亲进行改革的,不能对大哥偏私。”
“那你大哥去东番岂不是很难?”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
“……”李太后沉默不语,随即又问道,“那以娘私人名义支援你大哥呢?”
“娘能支援大哥多少钱?”朱翊镠摇摇头,“孩儿来就是想提醒娘,还是让大哥带领那帮人自己折腾去吧,靠我们终究不是办法,人只能靠自己。”
“好吧,虽然娘不相信你大哥,但总算还相信你,镠儿说不给就不给,可你大哥只要一有消息,无论是好是坏,镠儿都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娘。”
“孩儿知道了。”
“哎!”李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大哥有你这般自信就好了。”
“娘,除了大哥这件事,还有一件事孩儿需要向你禀明。”
“什么?”
“就是储秀宫里的女子,孩儿想给她们找点事做,不然时光很不容易打发。”
“镠儿想让她们作什么呢?”
“由皇后牵头,帮助她们成立一个托儿所和一个作绣坊。”
……
第890章 传达超前的理念
“托儿所、作绣坊?”李太后不解地望着朱翊镠,急需他的解释。
“托儿所就是看管教育孩子,而作绣坊是做些针线活儿以谋生计。”
朱翊镠如是般解释,其核心是要给储秀宫里的女子找事儿做。
“看管教育孩子?”李太后紧锁眉头疑虑地道,“看管教育谁的孩子呢?”
“当然是有头有脸人的孩子呀!”
“可是镠儿,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家里不是奴婢、仆役众多,他们不缺时间精力,有什么理由将孩子送到托儿所让储秀宫的女子照顾呢?”李太后依然满脸的大问号。
“娘,孩儿想要成立的托儿所,一来是皇室托儿所,名气不一样。”朱翊镠耐心解释道,“凡是进来托儿所接受教育的孩子,日后头上必有一圈儿光环,如同戴了一顶皇冠;二来孩儿想成立的托儿所可不是一般的托儿所,真正可以帮助到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以后侄儿常洛就可以送到托儿所去,孩子与孩子一块儿玩耍学习更利于孩子成长。”
“哦!”李太后颇有感触地点点头,对朱翊镠说的第一点,她没什么感觉,可对朱翊镠说的第二点太有感触了。
无它,原因很简单。
因为她两个儿子朱翊钧与朱翊镠都是没有儿童玩伴长大的,以致两个儿子的性格其实都不怎么健全。
大儿子朱翊钧在她严格管束下,本希望他成为一代明君,可到头来事与愿违,由于长时间的管束压抑,待一亲政掌权,就想为所欲为了。
而小儿子朱翊镠更不用说,因为儿时没有玩伴,自己又疏于管教,养成嚣张跋扈损人利己的毛病。也就现在感觉性格变了,原来可不这样。
李太后经常在想,小儿子朱翊镠也就罢了,可大儿子朱翊钧为什么距离她的期望相差甚远呢?
可她一直都想不明白。
按理说对大儿子朱翊钧如此悉心教导,不说成为一代明君,至少不至于做出如此短见而负气的事吧?
经朱翊镠这么一提醒,李太后似乎陡然间明白了一点什么,莫非就是因为孩子小时候缺乏玩伴,以致于不像普通孩子那样思维正常?无论拥有什么样的家庭条件,孩子是否就当拥有孩子的童年与快乐呢?只有这样,孩子长大后的性格才不会偏激,否则兴许多少都有性格上的一些缺陷。
一念及此,李太后“哦”了一声后,兴奋地说道:
“好,这个主意好!娘支持你,但镠儿到时候能说服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送到托儿所来吗?他们不送来,镠儿也不能强人所难。”
“娘,这个你放心!”朱翊镠洋洋自得地一笑,“孩儿保证他们将自己孩子送到托儿所来受教是一种荣耀,孩儿绝不会强人所难。”
“莫非镠儿又有什么妙法?”李太后知道朱翊镠鬼点子多。
“娘,咱开的可是皇室托儿所,能将孩子送来学习受教是他们的荣誉,是为他们长脸呢。”
“娘期待。”李太后浅浅一笑,随即又认真地道,“可娘不想没有常洛陪伴哦。”
“娘放心,托儿所也不是每日每夜都教育孩子,还总得有休息日吧。”
“嗯,那就好,那就好……”李太后无比憧憬地眉开眼笑,“那镠儿说的作绣坊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娘,所谓作绣坊,无非就是做些针绣活儿嘛。后宫女子都有手艺傍身,不能浪费了呀,一来可以打发时光,二来可以挣些银子,何乐而不为?她们做的刺绣成品,经鉴定后可以拿去宫外经营买卖,孩儿相信前景不错。”
“嗯,镠儿这么一说,娘倒是觉得不错,给他们找点事情做,的确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她们整天的日子很难过,还担心镠儿有一天会软禁冷落她们。”
“孩儿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好,娘赞成镠儿的主张。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就赶紧付诸行动吧。”
“嗯,其实,孩儿这么做,也是要向天下人传达一个理念或叫认知,就是男女平等,女人同样可以自立,而不必依靠男人也能生存于世。”
“男女平等……女人不必依靠男人也能生存于世……”李太后喃喃地道,她似有所思,但显然一时并不能接受。
毕竟在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人都不能抛头露面,遑论平等?
朱翊镠看出来了李太后的疑虑,当即笑了笑说:“娘还是先不要考虑男女平等吧,只要支持孩儿就好。”
“娘可不是一个老顽固哦,当然会支持镠儿。不仅在托儿所和作绣坊上,以后任何问题,只要镠儿秉承`一心向善为民做主`的原则,娘都支持你。”
朱翊镠高兴:“多谢娘的理解!”
李太后幽幽言道:“娘曾经无比渴求你大哥能成为一代明君,可这个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如今镠儿登基为帝,娘唯有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孩儿不敢保证,但可以保证会尽心尽力,争取做一个好皇帝。”
“好,好,好。”李太后无比欣慰,但随即愁绪又来了,“娘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大哥,倘若他能在东番过得快乐,将东番治理好,那娘这后半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个娘与孩儿都无能为力。”朱翊镠道,“终究还得看大哥自己。”
“这倒是。”
“娘,那你前半生有什么遗憾呢?”朱翊镠敏锐地捕捉话头。
“前半生,前半生当然是你爹过世得早呀!”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
“娘将孩儿和大哥一手抚养长大,真是辛苦了!”朱翊镠由衷地道。
“只要你们成器,娘也开心,这点苦算什么?怕就怕你们都令娘失望啊。”
“孩儿一定努力,争取不让娘失望。”
说着,朱翊镠站起身来,“娘,孩儿先回去了。”
“嗯。”
朱翊镠刚转身迈出两步,又听见李太后说道:“镠儿,要尽可能地帮助你大哥,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啊!”
“娘,孩儿知道。”朱翊镠头也不回地去了。李太后的心思他当然明白。
但即便李太后不叮嘱交代,他也会尽可能地帮助朱翊钧。
只是在他的眼里,帮助朱翊镠可不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弟。
本心而论,他对朱翊钧谈不上什么感情。在他之前的认知里,万历皇帝就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皇帝。
与朱翊钧见过,感受过,认识过之后,他就更不觉得朱翊钧是个称职的皇帝了,因此取而代之当了皇帝,他也没有觉得对朱翊钧多大的愧疚感。
……
第891章 储秀宫里的女子
从慈宁宫出来,朱翊镠便回到坤宁宫,然后带着李之怿去了储秀宫。
这是他当皇帝后第一次去储秀宫。
在此之前,朱翊镠就让李之怿向储秀宫的女子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因为万历皇帝被废,所以留下来的女子,不管是嫔妃还是宫女一律平等。
也就是说,在储秀宫里没有上下尊卑等级之分,不要以为自己原来是万历皇帝的女人,就觉得高人一等。
然而这也只是理想的状态,包括朱翊镠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做到。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就像赵灵素即便赋予她像郑妙谨一样的地位,她仍然觉得与郑妙谨无法相提并论。
储秀宫里的女子也一样,尽管朱翊镠和李之怿告诉她们在这里没有上下尊卑等级之分,但之前做宫女的与之前做嫔妃的感觉自然大不一样。
可无论如何,朱翊镠还是情愿倡导人人平等这个观念。
储秀宫里虽然女子众多,可一走进去,便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仿佛这里是一座监狱。
见朱翊镠与李之怿来,这里的女子纷纷上前参拜行礼。尽管她们之前身份地位不同,但这时候倒整齐如一,个个自称“奴婢”不敢怠慢。
而且见了朱翊镠,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样子,很少有敢抬起头来看朱翊镠一眼的。
“都起来吧。”朱翊镠一抬手,也不墨迹,直承道,“知道你们在这里过得不开心,但有些事朕也无能为力,只能想办法让你们活得快乐一些,所以朕有个想法,今儿个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同时征询你们的意见。”
众多女子这才纷纷看着朱翊镠,但依然有些不敢拿正眼看。
接着朱翊镠又悠悠言道:“之前朕让皇后传达给你们一个观念,这里人人平等,不必有上下尊卑等级之念,但其实与之伴随的还有另外一个观念:男女平等。而女人要想取得与男人一样平等的地位,首先必须得独立。”
众多女子一个个茫然不解。
毕竟人人平等、男女平等,这在她们眼里无异于天方夜谭。
哪怕是对于简单的“独立”二字,她们都感到很难以理解。
“如何才能做到独立呢?”朱翊镠本打算自问自答的。
可话音刚一落,便听见一名女子弱弱地问道:“万岁爷,何为独立?”
看吧。
朱翊镠只得解释道:“所谓独立,简单地说就是不依靠别人养活,而是自己靠自己。对于诸位女子而言,就是不再依靠男人,而是靠自己的脑子、双手挣钱。没有男人,不依靠男人,女人一样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
“……”换来一片安静。
也是朱翊镠,这些女子不敢,换作其他人,她们恐怕都要站出来反对。
女人又不能像男人一样出去打拼,如何独立挣钱自己养活自己?
“知道你们现在很难以理解,”朱翊镠接着道,“但没关系,慢慢来,现在只需你们记住,朕想安排活儿给你们干,你们可以挣钱,所挣来的钱,你们自己拿去花。”
“真的可以吗?”又有一位女子弱弱地问道。
“当然可以!”
朱翊镠掷地有声地回道:“你们有手有脚,而且个个有手艺傍身,为什么不能挣钱?”
“那不知让我们做什么活儿?”
“朕决定首先在这里成立一个托儿所和作绣坊……”
朱翊镠将他的主张耐心说了一遍。
然而说完得到的反馈很不尽人意。
这些女子看起来反而更加困惑了。
无论是托儿所还是作绣坊,在她们眼里都不可思议。
毕竟她们不是李太后。
朱翊镠知道再多解释也没用,观念这东西一旦形成便成了刻板印象,可不仅仅一通话就能让她们做出改变。
眼下也只能让她们按照要求去做,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了。
“你们先好好想一想,捋一捋,从明天开始就要付出行动了,由皇后带着你们,将有任务交到你们手上。”
说罢,朱翊镠便带着李之怿离开了储秀宫,留下一片唏嘘沸腾。
“人人平等?哼,如何平等?要是真的人人平等,为什么要将我们统一关在这里?与软禁有何区别?”
“就是,说得好听,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愿意将孩子交给我们教育管束?还有什么作绣坊,宫里头的物饰岂能随便流出皇宫拿去经营买卖?”
“皇上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吧?怕我们忍受不住寂寞,所以打着给我们找事儿干的幌子来安慰我们吧?”
“……”
引来一片质疑声。
好在这些女子都是精挑细选,有着一定的修养,否则就会骂街了。
然而任何一项政策的实施,也绝不会引起所有人的怀疑与反对,总会有人与实施者思想靠近的。
所以在一阵质疑声中,忽然有一名女子轻轻地说道:“其实新皇登基,他完全可以处置我们的,即便不处置,也大可将我们赶出皇宫,有必要费心费力地拿我们寻开心吗?”
“也是,”立即有人附和,“我们这些女子算什么?皇上本可以不管不顾,可刚才瞧皇上的神情听他的语气,感觉他诚恳认真,好像是真的为我们着想,虽然我们不敢奢望平等,可整天怨天怨地以泪洗面也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得接受天下易主这个事实。”
“所以我们必须振作起来。都在传闻新皇是一个极有头脑的人,我们觉得不可思议,或许他能成呢?反正我们闲着不是闲着?有事儿干至少是一件好事儿呀!倘若真的能挣钱甚至赢得尊重,那为什么不去尝试呢?况且皇上不是说了将由皇后带领我们吗?”
“好像,是这个道理诶!”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其实我们能够留在宫里就是一种幸运。”
“好,不管怎么说,其实我们也别无选择,那就这么干吧。”
“干。”
终于又有一部分人纷纷响应,但依然还有一部分人对朱翊镠仍抱着质疑的态度,至少是在观望。
……
辞旧迎新之际,感谢各位朋友的陪伴与支持。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牛年,一个个牛气冲天!
第892章 戚继光担心的问题
戚继光进京了。
他从广东总兵任上下来,因为太过激动,途中也没有逗留江陵城去见张居正。一抵京,当然进宫觐见。
“臣戚继光叩见陛下!”
见到朱翊镠,戚继光朗声说道,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戚将军,平身,请坐!”
朱翊镠赐了座,戚继光坐定,欣喜地望着朱翊镠,本以为有千言万语,可到头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好像只需要一个笑容就已经足够。
或者说只需一个笑容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语言在这时候显得纯属多余。
“戚将军没有话要对朕说吗?”朱翊镠望着戚继光在笑。
“臣有许多话想说,但见了陛下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千头万绪,臣还是先说一句`谢谢`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当然得谢谢陛下以天下为己任取而代之当了皇帝。没有陛下,张先生的冤屈不知何时才能平反。”
“戚将军难道就不感谢朕将你重新调回北方吗?”朱翊镠笑了笑。
他此时说话的语气与神情,都不像是帝王对大臣,而像是普通拉家常,没有给人一丝压迫感。
因为张居正的关系,戚继光也清楚朱翊镠没有将他当作外人,于是乎笑了笑回道:“臣要是说不感谢,就显得有些言不由衷了。天下人都知道,广东总兵与蓟镇总兵无法相提并论,臣当然要感谢陛下!”
继而,戚继光话锋一转,又慨然言道:“但臣最感谢陛下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陛下心怀天下,不在意自己所谓的虚名。”
“哦?戚将军此话怎讲?”
“臣索性直言了,陛下取而代之,无论有多少正当理由,在许多人眼里都会说陛下得位不正,势必被人非议。可陛下为了天下的苍生福祉与国家的长治久安,不惜冒着被天下人非议的代价,实乃我泛泛之辈所不能及。”
“戚将军过奖了!”
“臣窃以为陛下享有此等荣耀并不为过,天下交由陛下手里,是吾等忠臣与天下百姓的福气啊!”
“戚将军言重了!朕这次将戚将军召回,除了让你继任蓟镇总兵外,还要委任你总督蓟辽军务。同时就当前的军情与实际,朕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向戚将军逐一请教。”
“臣何德何能,让陛下对臣委以如此重任?”戚继光受宠若惊地道。
“戚将军南征北战,倘若你都不能当此重任,那天底下还有谁?朕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更何况还有张先生呢?”
“不过陛下,总督蓟辽军务,臣也有一个担心的问题啊!”戚继光道。
“不知戚将军担心什么问题?”
“如果陛下委任臣为蓟辽总督,那李成梁总兵怎么办?”
哦,戚继光的意思,朱翊镠懂。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戚继光与李成梁可谓是张居正重用的两大军事家,其中一个镇守东北,另一个镇守西北,成功遏制了边患。
两位大将都是居功甚伟,如果委任戚继光为蓟辽总督,那就相当于戚继光成为李成梁的上司了。
本来两个地位相当,功劳相当,名气也相当,结果,一个成为另一个的上司,那另一个肯定有想法。
这正是戚继光担心的问题。
然而,这也正是朱翊镠需要提防而且急需解决的问题。
因为李成梁逐渐走向一条奢侈腐败最后几近葬送辽东的道路,所以必须派一个强悍的人过去。
眼下也只有戚继光可以了,不然还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除了戚继光,同时代中的人还有谁可以与李成梁相提并论,或者说可以压过李成梁一头?
委任戚继光为蓟辽总督,这正是朱翊镠的考虑。就像当初派戚继光支援李成梁一样,派谁去或许李成梁都不会服气听指挥的。也只有戚继光的实力与名声可以与李成梁相比。
听到戚继光主动说及这个问题,朱翊镠微微一笑,如是般回道:
“戚将军说的这个问题,朕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实话告诉戚继光吧,李成梁总兵需要一个人监督啊!”
“监督?”戚继光愣了一愣。
“对,在戚将军眼里,李成梁总兵的性格难道完美无缺吗?”
“这个……”戚继光欲言又止。
“戚将军有话不妨直言,今儿个朕也没打算保留啊!”
“好吧,在臣看来,李总兵有时候有点骄傲自大。况且李总兵在辽东,无人可以与之抗衡,久而久之,臣担心他不及之前那么谨慎。”
“戚将军也看出来了哈!朕正是担心这个问题啊!所以朕有心委任你为蓟辽总督,适当时候提醒提醒他,朕若派其他人,李成梁总兵不一定会听呀!戚将军第一有这个实力,第二与李成梁总兵也算得上是神交了。你的话,李成梁总兵应该会听的。”
“哦,原来如此,多谢陛下对臣的信任!可臣感到好奇,陛下从未去过辽东吧?也没见过李总兵,怎么好像对李总兵了若指掌呢?”
朱翊镠呵呵一笑:“朕在认识戚将军之前,对你也一样了解啊!”
“陛下,臣十分好奇,您是如何做到的呢?”戚继光凝望着朱翊镠。
朱翊镠抬手指着自己脑瓜儿,“朕靠的是这个。”
戚继光不可思议地咧嘴一笑:“可这没有理由啊!”
“嘿,实话实说,朕的脑子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臣的确想不明白。”戚继光摇摇头。
“以后恐怕还会遇到许多事儿,你们想不明白。”
“臣实在佩服陛下。”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戚将军先回蓟镇,随后朕的旨意便下达,委任你为蓟辽总督。”
“多谢陛下的信任。”
朱翊镠接着又道:“辽东那边的形势非常复杂,尤其是建州,朕有心协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届时需要戚将军与李总兵助努尔哈赤一臂之力。”
“协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戚继光稍有疑虑地问道。
“对,戚将军觉得不妥吗?”
“陛下,这似乎违背了朝廷对辽东那边的用兵政策呀!”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继而感慨地道,“但朕必须这么做呀!”
“为什么?”
第893章 对辽东的用兵政策
“哎呀!这个……”
朱翊镠眉头皱了一皱,说:“朕不知道该怎么给戚将军解释,但是,这个问题吧,又不得不解释。”
戚继光道:“如果陛下让臣与李总兵协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的确与朝廷之前的用兵政策相违背啊。”
朱翊镠点了点头,当然知道朝廷在辽东那边的用兵政策,也是李成梁惯用且非常喜欢的伎俩:打拉结合。
“打拉结合”的用兵政策,简单地说就是对辽东土地上的异族,主要是女真与蒙古,采取一打一拉的政策,打一下拉一下,冷一下热一下,既不让他们好过但同时又不将他们一棍子打死。
不让他们好过,是因为一旦让他们好过了得以休养生息,他们就会撒野不安分要抢杀掠夺;
但同时又不将他们一棍子打死,是因为打死他们一来不容易,与蒙古族或女真族打,无论打赢打输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二来辽东形势复杂,也需要各异族相互牵制。
所以朝廷在辽东的用兵政策,就是一打一拉,打拉结合。
这一用兵政策的直接后果是,辽东几乎连年有战,但都在李成梁可控的范围之内,就没有他搞不定的。
毕竟没有一个部落可以长时间的发展壮大,即便有一个部落崛起强大有抬头的迹象,也会受到明军的打击,和其它各部落的制衡。
李成梁被称为辽东的定海神针,除了他本身的军事天才之外,其实与朝廷在辽东的用兵政策也有关系。
辽东虽然形势复杂部落众多,可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过于强大的部落,也就是说它们都是乱的。
可如果帮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那自然与朝廷的用兵政策相违背。
“一打一拉、打拉结合”的目的,就是防止他们统一嘛。
统一自然意味着强大。
而一旦强大起来,由于他们天生好战的性子以及太贫穷所以需要抢夺的现实,他们就指定不安分守己。
这是朝廷最顾忌的。
因此也是戚继光很不理解的地方。
然而对于朱翊镠而言,这又是一个让他头疼难以解释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好像又必须得解释。
尤其是在戚继光面前。
朱翊镠想了想,如是般回道:“朕也知道协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与朝廷的用兵政策相违背,但统一有利于稳定,其实只要他们像三娘子一样忠于大明,协助他们统一又何尝不可?”
“陛下,可像三娘子那样深明大义的人毕竟很少啊!”戚继光感慨地道。
“朕相信努尔哈赤可以做到。”朱翊镠稍顿了顿,“但即便做不到,只要大明有强大的经济军事实力,也不怕他们。”
“不知李成梁总兵怎么想。”
“其实,无论朝廷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方针,最终目的无非是要保证边境的长治久安,而朕的终极目标是要将那些外族全部纳入大明的版图之中,成为我大明的一份子。”
“可陛下,外族桀骜难驯啊!”
“朕相信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实现与他们和平共处的目标。”
“陛下这个目标可谓长远,但恐怕要付出代价。”
“历朝历代边患问题都没有解决,以致于历朝历代对外族都存在很大的偏见误解,朕希望各个民族取长补短相互学习能够和睦共处,这样即便付出一定代价也是值得的。”
“臣担心,真的能做到吗?”戚继光疑虑地道。
“可以,一定可以的,相信朕。”朱翊镠笃定地回道。
“臣相信陛下。”继而,戚继光又补充道,“陛下能得太岳兄的鼎力相助,想必陛下许多主张都深得他的赞赏。”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
“戚将军,关于辽东这个问题,朕还没有与张先生说过呢。”
“哦,既然陛下觉得可行,那臣相信太岳兄也一定会赞同。”
“此次回京,戚将军途经湖广,没有去张先生那儿吧?”
“回陛下,没有,因为激动,太想见到陛下了。”戚继光道,“不知陛下有没有打算请太岳兄还朝视事呢?”
“先为张先生平了反再说。至于还朝视事,说实话朕尚有一些担心。朕刚登基,又大刀阔斧地推行京察,加上恢复考成法,不少官员心存怨言,当前政局尚不稳定。”
戚继光心悦诚服地道:“看来臣所担心的问题,陛下都已经考虑清楚了,臣只需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便是。”
“戚将军不要太抬举朕了,许多方面尤其是军事,还要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需要戚将军的建议与帮助。朕知道戚将军除了用兵如神,在军队治理与建设方面也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陛下过奖了!”
“戚将军不要谦虚,朕说过不仅了解李成梁总兵,也同样了解你。”
“臣真不知道该如何夸赞陛下!”
“夸赞的话就不必说了,”朱翊镠笑了笑,“戚将军只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为朕镇守北方。”
“臣一定全力以赴!”
“还有一件事朕想请教戚将军,就是宁夏那边,情况异常复杂,宁夏总兵官是麻贵,虽然也堪称是一位神勇的军事天才,可他手底下有一位副总兵更为神勇,就是蒙古鞑靼部酋长哱拜,此人爱好专蓄亡命之徒。因此朕担心以麻贵总兵官一人之力恐怕压不住哱拜,对此不知戚将军有何良策?”
朱翊镠之所以单独拎出宁夏,是因为要预防宁夏哱拜之乱。
这也是万历年间三大征之一。
宁夏形势的复杂难以想象,甚至比辽东那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让戚继光觉得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朱翊镠居然还知道麻贵与哱拜,而且似乎还不是一般的了解。他自己虽然对麻贵与哱拜两位大将略知一二,但要说有多了解……实在没有。
不过宁夏那边形势的复杂,戚继光当然知道,毕竟哱拜是蒙古鞑靼部的酋长,专制宁夏,尽管已经归顺大明,成为大明的一份子,但他们的性子好战又方头不劣难以驯服,只要不合他心意就很有可能挑起无谓的战争。
戚继光镇守北方多年,对蒙古族人的性格太清楚不过了。
可要怎样杜绝此类事情发生呢?
似乎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
给大家拜年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牛年大吉!
第894章 戚继光的感知 朱翊钧的恼怒
“陛下所问的问题,臣虽然明白,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良策。”
戚继光如是般回道。
朱翊镠微微颔首,继而喃喃地道:“朕倒是有一个想法,只不知戚将军意下如何?”
“陛下请讲,什么办法?”
“哱拜骁勇善战,手底下又多亡命之徒,无论将其放在什么位置上,只要稍不合他心意,以他的性格,都极有可能出大乱子。如果将其调离根据地,戚将军以为如何?”
“哦,陛下的意思是,将哱拜副总兵调离宁夏?”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
“调到哪儿呢?”
“宁夏是蒙古鞑靼的根据地之一,只要将哱拜放在宁夏,必潜藏着危险,将哱拜调到浙闽一带,以其骁勇对付海上盗贼与沿海倭寇如何?”
“这倒是一个办法,”戚继光似有所思地道,“就怕哱拜不服从。”
“他是大明将士,焉有不听号令调度之理?”朱翊镠威严赫赫地道。
“陛下,倘若他就是不听怎么办?”
“那就以违抗圣旨罪论处,由不得他不听。戚将军以为呢?”
“怕就怕他一接到旨意便反了,或者说在他看来,陛下将他调离宁夏根据地的主张,本身就是逼他造反。”
对戚继光所言,朱翊镠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但他依然有自己的想法。即便哱拜抗旨不遵,只要有所防范,总比将来任他发动宁夏之乱强。
鉴于此,朱翊镠如是般道:“倘若果真如戚将军所言哱拜会因此而造反,那以戚将军对蒙古鞑靼实力的判断,除了宁夏的兵力,还需多少方能镇压?”
“这个……臣只对蓟镇情况熟悉,对宁夏那边谈不上有多了解,陛下最好是问问麻贵总兵。”戚继光回道。
继而他又补充:“不过,臣相信只要未雨绸缪做好准备,即便哱拜副总兵再怎么骁勇善战,也抵不过我大明宁夏的总兵力,不然恐怕他早就反了。”
“戚将军言之有理!”朱翊镠道,“朕此举也是提前防备。”
“陛下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高!实在是高!”戚继光膜拜地望着朱翊镠满脸的喜悦。
“朕决定调度哱拜去浙闽之前,为防止他抗旨不遵,想亲自去宁夏一趟,届时戚将军陪朕一道吧?”
“好!这是个好主意,陛下去了,哱拜断不敢贸然造反的。”戚继光赞同,继而话锋微微一转,“只是为一个哱拜副总兵,有必要屈驾陛下吗?”
朱翊镠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感慨地道:“戚将军或许低估了这个哱拜副总兵啊!”
“哦,”戚继光点头,“既然如此,那臣就不多说了,只要陛下前往宁夏,随时传达口谕给臣就是。”
“好!今天朕就说到这儿。戚将军长途跋涉至京,想必也累了。如果戚将军没什么话要说,便退下吧。”
“那臣先行告退!”戚继光起身去了。
……
这一席话,足足谈了一个时辰。
其实戚继光并不感到累,反而感觉轻松愉快全身舒泰至极。
因为朱翊镠着实让他震撼。
尽管朱翊镠只是大体上谈及辽东与宁夏两个方面的问题。
但朱翊镠的认识与见解,尤其是对李成梁与哱拜,让他在惊叹之余,内心中又充满了喜悦:泰和皇帝与万历皇帝大不一样,准确地说万历皇帝远不及泰和皇帝——这才是国家的希望。
因为戚继光不止一次去过辽东,对辽东的局势以及李成梁都有所了解,可对宁夏的局势以及麻贵、哱拜缺乏一定的认知与判断,所以也无法给朱翊镠提供一个良策,只能全力配合。朱翊镠想前往宁夏,他责无旁贷护驾。
在他眼里,无论是辽东的问题,还是宁夏的问题,只要用心认真对待,朝廷给予支持,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就像当初他被调来蓟镇一样,也面临着重重困难,但因为有了张居正的力挺,加上他自己的努力创新,困难很快迎刃而解,换来蓟镇十来年的太平。
所以,他相信辽东与宁夏面临的问题也一样。朱翊镠如此关心,且都有独到的见解,问题怎么可能解决不了?
况且,他打心里越来越喜欢,越来越佩服乃至崇拜朱翊镠了。
……
台湾海峡上,几十艘船只在马栋强势地号令下缓慢前行。
由于此前遭遇一轮海盗袭击受到重创,所以一个个变得更为谨慎。
尤其是总指挥马栋,每前行一段距离都会派人先去探风,确保前后左右没有风险才下令前进。
如此一来前进的速度慢了一些。
但马栋心里也踏实一些。
这天海风狂掠,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向他们船只扑打而来。
没辙,他们的船只无法前进,只能暂且停下。
因为风浪太大,马栋又只得下令将所有船只聚集在一起。即便如此,船只在海上也是颠簸摇晃厉害,吓得船上的人尖叫不断。
朱翊钧与王喜姐更是因为第一次坐船而头晕,没有大风大浪船只稳定前行时感觉还好,可一旦颠簸摇晃,他们便感觉头昏目眩,难受得要死。
而且晕船的还不止他们两个,随同而来的士兵与沿海的居民也有。
一时间叫苦连天,既担心海浪将船只掀翻了葬送大海,又担心这个时候遭遇海盗或倭寇的袭击。
朱翊钧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而且还是从被挟持之日开始,就没有释放过,反而越积越多。
遭遇海盗袭击后,马栋又不听他指挥执意前行,更是让他觉得憋火。这会儿海浪来袭,他头昏目眩已经将肚子吐空了,更是恼火,不禁破口大骂。
他骂天,骂地,骂朱翊镠,骂郑妙谨,连同马栋也一块儿骂。
马栋只当没听见。
不然还能怎么着呢?
人家是番王,总不能将他一刀杀了或推到海上去喂鱼吧?
忽然,只听一名士兵大声惊叫:“不好了,我们的船漏水了。”
接着,又有一名士兵惊叫起来:“我们乘坐的船也漏水了!”
再接着,是士兵恐惧的尖叫声:“不是漏水,而是船底下有人。”
……
第895章 形势危急
一听到船底下有人,一个个都是神情大紧,心里慌作一团。
海浪本来就够让他们害怕的了,如果船底下还有人在捣乱……
那就不仅仅是“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这么简单了。
“哎呀!我们的船也漏水了,船底下有人,有人啊,你们看。”
“现在怎么办?”
“我们跳下去与他们拼了!否则我们的船都会被他们砸穿。”
“可海浪这么大,我们水性不好,跳到水底下,不是以卵击石吗?”
“……”
大声尖叫的,急得团团转的,哭天喊地的,骂老天不长眼的……
不一而足。
当然像朱翊钧一样也有骂马栋的。
差别只在于:朱翊钧是明目张胆地骂,而那些人是借着风浪所以谩骂声几近于被风浪所掩盖。
在慌乱之中,紧张而又亢奋,什么规矩与教条都不起作用了。
绝大部分人,无论是官还是民,都已经乱了,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还是在海上,想逃都逃不了。
所以在许多人眼里,他们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朱翊钧的愤怒就更不用说了。
最着急的是马栋,但准确地说也不能说是最着急,因为遇到这种事儿谁都着急,而是感觉责任最大。
继续前行的命令是他下的,而因此杀了一个聒噪音的士兵,朱翊钧也是憋着气被他强势逼迫。
如今遇到这茬儿,他焉能不急?死人只是呼吸之间的事了。
船只本来就因为刚不久的海盗袭击而减少了将近一半,但人没死一半,这样就导致现在船上的人已经饱和了,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一乱,就更像一锅粥了。
局面已经失控,以至于马栋大声吆喝都没卵子用了。
“大家冷静!冷静!不要慌!”
这种话,在这种情境之下,是没有几个人听得进去的。
都已经危及到生命了,还有几个会冷静下来听指挥?
当即就有人反对叫嚣起来:“马上要死了,让我们怎么冷静?”
马栋也是没辙。
海浪来袭是自然因素,不可预料也无法防备;船底下又有人,也不知是海盗还是倭寇,跳到海里与他们拼命,的确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怎么办呢?
海浪还好,只要不掀翻船只,大可等它停下来。
可船底下的人怎么应付?更要命的是不断有船底被击穿,开始漏水了,这样下去,不需多久,即便没有海浪,船只也要下沉了……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大家葬送海底吗?
马栋站在船头最高处,一个海浪撞击船身,直接将他撂倒。
他接着爬起来再次站到最高处,又是一个海浪迎面而来。
船只震荡得如同一酩酊醉汉。
但这次马栋没有倒下,因为他以手中刀做支撑,刀尖已插到船舷上。
又待一个海浪过去。
马栋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吆喝:“船底下的人听着,你们不是要抢金银珠宝吗?我们给你,通通给你。”
然而,现场太乱喧嚣声太大,别说传到水底下,就是稍远处的船只上的人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好在与他距离较近的士兵都听清楚了,也立即明白马栋之意。
船底下的人,无论是海盗,还是倭寇,无非都是为钱财而来嘛,那就给他们,金银珠宝没了就没了,这时候人命要紧啊,活着才是真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才明白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算什么?
比起生命,钱财连个屁都算不上。
于是乎,听清楚了马栋的话的那些人,思想出奇的一致。
不仅思想一致,就是说出的话都像是经过训练似的,惊人的相同。
“船底下的人听着,你们不是要抢金银珠宝吗?我们给你,通通给你。”
一个字儿不差,整齐划一。
人多力量大,声振寰宇。
世间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为齐心协力的一次了。
原来在危及生命的时刻,每个人体内的潜能自己都难以想象。
这是马栋情急之下想到的办法。
海浪不可控,对它没有办法,但对船底下的人应该有办法。
能够帮助马栋吆喝的人,肯定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个理儿。
首先要对付船底下的人。
如果选择与他们船底下对战,肯定要跳水,且不说有多少人敢跳下去,成功几近渺茫,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最好的办法是将船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们,那不就不招贼的惦记了?
然而,怎样才能将金银珠宝送到他们手上呢?扔到海里肯定不行。
情急之下,马栋又吆喝道:
“大家动手,将船上值钱的东西都汇聚在一起,然后放到一个船上。”
基本上都明白马栋这么做的目的。
可却遭到朱翊钧的反对。
一来,他心里有气,就是想与马栋唱反调;二来,他喜欢钱财,实在不舍得;再者,想到如果将钱财全部都拱手送人,那到了东番怎么办?
“马将军,番王爷执意不肯散财。”士兵向马栋汇报道。
马栋只好自己去了。
见朱翊钧死死抱着两大箱子,看见他进来,又是破口大骂。
马栋只得恳请央求:“番王爷,眼下形势危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乃身外之物,还是给他们吧。”
“滚!”朱翊钧气不打一处来,歇斯底里地斥道,“你这以上犯上的逆臣,本王说退回不前进,你却执意反对,现在可好了,你自己像办法去。别求本王,这些金银珠宝是本王的命根子。”
“番王爷,金银珠宝没了,我们可以再挣;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还望番王爷三思!”
“这都是你惹下的祸,本王不管,有本事自己解决。”朱翊镠恼怒地道。
“番王爷,以眼下的形势,我方士兵受到惊吓,早已失去了斗志,倘若与海底下的人开战,必定死伤无数,加上海浪袭击,最后我们很有可能都要葬身海底,请番王爷以大局为重!”
“哼,东番是一座孤岛,钱财都给他们了,那我们去东番喝西北风啊?与葬身海底有甚区别?要本王散财,哼,告诉你,没门儿,有本事杀了本王,否则就给本王滚蛋,自己应付去,大不了一块儿死,你们陪葬。”
“站住,别过来。”朱翊钧见马栋向他走过来,又大声呵斥道,“你再过来,我将金银珠宝全部扔到海里去,彻底激怒船底下的人。”
……
第896章 唯有散财
马栋只得停下来,不敢前进,万一朱翊钧真的将箱子扔到海底,船下面的人找不到,真会激怒他们。
那后果更不堪设想了。
已经够乱的了,不能再乱。
马栋也清楚朱翊钧心里憋着气,就是不让他得逞成心刁难他。
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再次以下犯上,这样即便能将朱翊钧送至东番,他也不能留在东番而完不成朱翊镠交给他的任务了。
马栋思绪飞驰。
感觉还是经验或经历少了,缺乏对抗海难与海上盗贼倭寇的有效方法,本以为带了两万精兵就能唬住他们,可谁知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人家才不会傻到与他们面对面地厮杀呢。第一次是放火箭令船着火,这次又是借助海风在船底下捣乱。
经验不足啊!
当然眼下也无暇总结经验教训,眼看局势越来越乱船上的人越来越慌,马栋清楚自己绝不能乱。
他只要一乱,那更是没得救了。
然而,朱翊钧不配合,着实让人头疼,又不能像上次一样强来。
火烧眉毛事儿,如何等得?
“王爷,还是听从马将军指挥吧,活下来才是正道。”
王喜姐本也呕吐厉害,可这会儿太乱让她似乎已经顾不得头昏目眩了,好心出言劝道。
可朱翊钧依然偏执地道:“他应该听本王的指挥才对,本王为什么要听一个逆臣的指挥?”
“那王爷告诉臣妾眼下该怎么做?”王喜姐轻轻地道,“这里王爷最大,本该都听你的,王爷倒是给一个能让大家活下来的主意呀!”
“……”朱翊钧无言以对。
“既然不能,便恳请王爷放下手中的钱财,度过这次难关再说。”
朱翊钧道:“倘若本王放弃钱财,那帮逆贼仍然不依不饶呢?”
“王爷,他们只为钱财而来,没有理由与我们生死相搏呀!”
王喜姐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时马栋上前一步,慨然言道:“番王爷,放弃钱财也是臣的无奈之举,不过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倘若盗贼依然来袭,臣又无计可施将他们打退,臣愿意以死谢天下!但眼下这一关必须过去,而且事不宜迟,否则我们的船只底下都被砸穿,前进不得又退不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爷,马将军言之有理!”王喜姐从旁劝道,“再疑虑就来不及了。”
朱翊钧依然不啃声,就是不点头。
“番王爷,臣以人格加人头担保,这次失去的钱财,一定为番王爷加倍挣回来。”见朱翊钧无动于衷,马栋又只得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哼,你只会带兵,如何懂得挣钱?”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无论如何这是臣对番王爷的郑重承诺,希望番王爷相信臣一定能做到,并尽快作出决定,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当爷,请你放手吧。”王喜姐也苦苦哀求,“再不放手就晚了。难道非要将所有人逼到一条绝路上吗?”
“好!本王答应你们。”朱翊钧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盯着马栋说道,“可倘若你做不到,到时候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多谢番王爷海涵!事不宜迟,赶紧让士兵们将钱财汇聚到一个船上。”
马栋抬手吩咐,他身后早有迫不及待的士兵一拥而上,动手搬箱子。
“快,全部搬到一艘船上,然后将船推开。”马栋又是一摆手。
这样,朱翊钧所带来的财物,悉数被搬到一艘船上,然后推向海中央。
马栋再次挺刀,艰难站在船头,大声喝道:“你们要的金银珠宝全部都已放在船上,不要再砸船害人了!”
士兵们也齐声吆喝:
“你们要的金银珠宝全部都已放在船上,不要再砸船害人了。”
“你们要的金银珠宝全部都已放在船上,不要再砸船害人了。”
“……”
这整齐划一、振聋发聩的呼喊声足以传至水下了。
果然,船底下波浪滚滚,如同大风掀起的海浪一般,一浪又一浪,涌向那只承载金银珠宝的船。
因为都在水底下,也不知到底潜藏有多少人,但见波浪,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想必那些人用了什么装置,居然能潜伏水底如此之久。
此时大风稍有减弱。
马栋当即下令道:“快,船底被砸乱漏水的船只已经不能再载人前行了。我们都上安全没被砸乱的船只吧,大家不要乱,一个一个来。”
漏水船只上的人,纷纷向安全尚未遭遇袭击的船上跳去。
而那艘承载着财物的船只,很快就沉没了,但大家看得很清楚,并不是因为海浪将它掀翻的。
而是因为船底下的人砸穿了船只的底板,然后一道使劲儿,硬是用力将船只给拉沉了。
这一幕更是让他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包括马栋在内,心想幸好刚才没有贸然下水挑战,还不知道这水底下藏有多少人呢。
船底下兴风作浪捣乱的人算是解决了,暂时无忧。风虽然有所减弱,但依然在肆意地怒吼着。
经过这一轮的冲击,眼下的情境已经是惨不忍睹了。船只底板被砸穿的又有将近一半,有几艘已经用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下沉。
尽管还好没有人员伤亡,可刚才都被吓得半死,一个个瑟瑟发抖,加上可用的船只又有限,即便跳到安全的船只也只能勉强立足,甚至有些地方连转个身都成了问题。
海风海浪尚不足以掀翻船只,而船底下再也没有动静了。
马栋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他知道接下来更加任重道远。朱翊钧对他有恨,而他对朱翊钧又许下诺言,眼下却只有人力没有财力,一切都将举步维艰。哪怕马上登陆东番,也要面临难以想象的大问题。
而且眼下就有一个。
由于两次袭击,船上带来的粮食几乎丢失殆尽,已经所剩无几了。
倘若还要破浪行驶几日,吃饭都要成问题。
“看看还剩有多少干粮?”马栋吩咐道,“能够支撑几日?”
很快就有人回复:“将军,最多支撑两天,还是勉强糊口。”
马栋感觉头大了。
……
第897章 难,难,难
历经两轮袭击,船上绝大部分人本来还抱有的几分希望已经荡然无存。
原本对未来还憧憬,可现在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感觉前途一片渺茫。
然而形势再难也要,且也只能先顾及眼前了。因为当厄运来临时,我们通常都无能为力,只有怀着一颗不畏惧的心勇往直前坦然面对所发生的一切。
马栋吩咐手下人赶紧收拾残局。
待基本收拾完毕,海风也由大到小最后终于停下来了。
朱翊钧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好像船上的人都欠他几百万似的。
船上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谁都知道不敢继续在海上逗留耽搁,否则在海上就不是饥饿那么简单了。再遇海盗倭寇,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马栋下令立即向东番抵进。
船上的人多得不能再多了。
每艘船上都一样,密密麻麻接踵摩肩,可谁也不知道距离东番究竟还有多远,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
东番于他们而言,几近于噩梦了。
也让他们体会到,原来能够活下来简直是一件幸福的事。
……
努尔哈赤日夜不休,马不停蹄,因为是朱翊镠交给他的任务,加上朱翊镠又承诺完成任务后可以马上回建州,并开始协助他统一女真各部的宏愿。
这让他不知有多兴奋。
虽然两日两夜都没有休息了,但仍然劲头十足,感觉不到困。
三天之后,也就是一共花了五天时间,努尔哈赤抵达福建巡抚衙门。
在这五天时间里,努尔哈赤仅仅只有一个晚上投宿驿站休息,其余时间都在飞速奔驰的路上。
到福建巡抚衙门他也没有休息,拿出朱翊镠的手谕,第一时间调集五百精兵,迅速向海上进发。
可也没有追上朱翊钧的队伍,但两次袭击后的痕迹都被发现了。
第一处因为是被火烧,所以海上还有被烧毁船只的残骸。
第二处是船只底部被砸烂了,有两艘船还没有完全沉没,而且经过检查能够判断出才刚刚发生不久。
由此,努尔哈赤已经确定,朱翊钧他们已经遭遇到海盗或倭寇的第二次袭击了,赶紧下令向前追。
……
所剩干粮勉强糊口两天。
然而两天的航行,并没有让朱翊钧他们抵达东番,船上的干粮完了。
于朱翊钧、马栋他们而言,拿什么填饱肚子,成为眼下最大的问题。
勉强糊口两天已经饿得不行了。
如果没有吃的,继续挨饿下去,那船上的人真的会疯掉。
可现实就是没有吃的。
朱翊钧还凑合,马栋专门给他留了些口粮,可其他人就惨了。
怨声四起。
“到底什么时候能抵达东番呀?东番到底在哪里?竟如此之遥远。”
“如果再看不到希望,不知东番何时能抵达,我们就要饿死了。”
“我们为什么要来东番?已经遭遇两轮袭击,倘若再遇海盗或倭寇,我们哪有力气反抗,岂不是只能等死吗?”
“……”
虽然这里还是台湾海峡,可也是茫茫看不到尽头。
又没有人敢单独前去探路。
马栋在稳定军心的同时,召集随行官员一道商议,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
人是铁饭是钢。
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务,可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残酷的现实,他们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捕鱼充饥。
在海上真的是别无他法。
然而,即便是他们想到了捕鱼,也困难重重发现进行不下去。
他们没有带捕鱼工具。在海上难道凭借双手双脚还能捕到鱼?
虽然说办法总比问题多,可眼下他们真的是黔驴技穷了。
“无计可施,我们只能提速前进,希望尽快赶到东番。只有到了岛屿上,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邱橓作为这次文官领队,与马栋商议后,他如是般说道。
马栋当然赞成。可他也要想着,或者说要做最坏的打算,倘若一两天还到不了东番的话,怎么办?
他得为船上的人负责呀!
“捕鱼没有渔具,那我们试着钓鱼如何?”马栋建议道。
“钓鱼?怎么钓?”邱橓问道。
“我们不是有针线吗?”
“可没有鱼饵呀!”
“番王爷那儿还有少许干粮,我们试着作为鱼饵,看行不行。”
“这倒是个办法,就不知番王爷会不会让出仅存的那一点干粮。”邱橓疑虑地道,“况且以干粮当鱼饵不一定有效,还有我们破浪前行惊动了鱼儿,它们又怎会上钩呢?即便能钓上来几十条,这么多人,怎么够吃?”
经这么一说,马栋觉得钓鱼还真不适合,可怎么办呢?
总不能坐以待毙等死吧?
正当焦头乱额之时,忽然听到兵士大声惊叫:“不好,看,又有海盗来了。”
马栋神情一紧豁然惊起。
当即跳到最大的那艘船上眺望,果然见有几艘船正在他们靠近。
马栋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倒不是因为害怕海盗,而是担心船上的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斗志。
瞧,这里的人,无论士兵,还是文官,或是愿意迁徙的百姓居民,一个个都犹如惊弓之鸟慌作一团。
“大家不要惊慌!”马栋只得安慰鼓励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可话音刚落,便有人抗议:“快要饿死,我们拿什么与人家拼?”
又有人惊叫起来:“看,他们很快就要追上我们了,怎么办?”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包括马栋在内都着急,他们已经不能再遇海盗或倭寇的袭击了。
“兴许是自己人呢。”马栋灵机一动如是般鼓励道。
“这怎么可能?”
“我们不是已经派人通知朝廷了吗?”
“没有陛下的指示,通知福建衙门有什么用?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或许希望我们葬身海底呢。”
“这话什么意思?”
“马将军怎么糊涂了?番王爷原本是皇帝,可被原本的潞王爷取而代之,番王爷心里痛恨当今皇帝爷呢。而作为皇帝爷那边,为什么留下番王爷?多半是为了维护皇室的面子,如果这时候番王爷遇难,恐怕有许多人都暗中拍手叫绝呢。”
说话的人声音很小,但很显然对马栋可谓掏心掏肺,否则一般人也绝不敢说这种话。
……
第898章 要女人
马栋似有所思的神情,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低头沉吟不语。
是啊!
他想着朱翊镠既然取而代之当了皇帝,为何还要给朱翊钧留一条生路?多半是为了维护皇室的面子。
可如果这时候朱翊钧海上遇难,那是不是有许多人暗自高兴呢?
不然,福建衙门为什么没有派人来营救他们,或给予他们帮助?
是不是真的因为想到这一层?所以福建衙门才要请示而没有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坏了……
马栋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出发前朱翊镠叮嘱交代过的话,还在他脑海里回荡。朱翊镠分明告诉他,定要确保朱翊钧的安全。
这不会有假。
一念及此,马栋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说道:“不可能,陛下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番王爷。”
“马将军真心这样认为吗?”
“嗯。”马栋笃定地点头道,“我相信陛下!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此时马将军还是不要议论这个,看吧,盗贼已经逼近我们了。”
有士兵提醒道。听得出来这名士兵声音中的恐惧。
马栋大声说道:“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勇敢地面对,无论对方什么来头,恐惧只会让我们死得更惨。”
说话的同时,马栋还紧握拳头。
然而,除了紧张与恐惧,也看不出船上的人有勇敢面对的决心。
对面的船靠近了。
马栋下令停止前进。
既然没有办法,恐惧也得面对,那就索性停下来静观其变。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金银珠宝全部都散尽了嘛,盗贼与倭寇赶来图什么呢?
又还能图什么?
停下来看看他们是敌是友,如果真是海盗他们赶来干什么?
双方都停下来了。
忽然,听见对面船头上的人铆劲儿喊道:“你们都听着,留下船上的女人再前行,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娘的,马栋听了只想破口大骂,与他们大战一场,原来是为了女人!
财物抢走了,又来抢女人。
岂有此理!
可是,以眼下的情形状况,又不能与他们开战。说与他们拼了,那是实在没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凡有一线生机,拼命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实力不允许,还必须确保朱翊钧的安全。
如果此时此刻是在陆地上而不是海中,自然另当别论。
然而,他们要抢走女人!
岂能答应?
他们肯定不是为了抢百姓居民中的女子,而是为了抢朱翊钧带来的女人。
她们有姿色。
……
对于对方的要求,朱翊钧与王喜姐他们也听清楚了。
朱翊钧对随行的女子说道:“你门愿意离开本王吗?”
“不愿意。”众女子异口同声地道。
“臣妾当初选择跟随王爷就是要一生一世服侍伺候王爷。”其中有一名曾经是朱翊钧妃子的女人说道。
“可他们要你们。”朱翊钧黯然神伤地道,“如果你们不离开跟随他们而去,我们这里的人都会死的。”
“可是王爷,你真的忍心将她们送给海盗倭寇?”王喜姐说道。
“我有什么办法?”
“王爷,她们当初没有选择留在皇宫里,而愿意跟随王爷前来东番,不正是因为心里有王爷吗?”王喜姐苦口婆心地道,“如果这时候将她们送给别人,王爷岂不是要辜负她们对你的一片心?”
“可你让我怎么做?”
“听马将军的吧,相信他有办法。”王喜姐无比坚定地道。
朱翊钧烦躁得不行,很想对王喜姐说一句: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嘛!
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毕竟以眼下的情形,即便他答应将女子送出去,可这里有马栋,他的话也要大打折扣,甚至如同空气般的存在压根就没有几个人听他的。
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嘛。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自知之明,有多么正确地认识自己,而是因为已经被现实证明过了。
随他而来的女子跪成一排,纷纷恳请朱翊钧不要将她们送人。
更是有一位妃子刚烈地道:“如果王爷非要将臣妾拱手送人,那臣妾活着也没啥意思,唯有一死了之。”
说着,就要向船舷撞去。
王喜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那位妃子,道:“这又是何苦呢?你们听,马将军不是还与他们谈着吗?不到最后,切莫轻易言死。”
……
马栋的确在与海盗谈判。
来的就是海盗,而且马栋还怀疑就是第二次海底袭击的那一波人。
不然,他们怎么一来,就说要女人而不是要金银珠宝呢?
肯定是因为已经得知他们船上的金银珠宝全部散尽了。
虽然还在谈着,可一时马栋确实也找不到一个“合理”劝退的理由。
海盗已经到他们眼前要抢女人,可如果不给,拿什么打发他们走?
还有什么令海盗垂涎三尺的?
现在只剩下女人了。
可如果将女人拱手送人,马栋觉得是男人的一种耻辱。
怎么可能因为恐惧害怕,而将女人送出去换得一时的安宁?
那还叫男人吗?
这是私人角度,可如果站在公的角度,那就更不行了。
更何况是朱翊钧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朝廷。
欺负朱翊钧欺负他的女人,不就是欺负大明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绝不能答应。
这是马栋的态度。只可惜迟迟找不到一个好理由打发盗贼们。
因为大明推行海禁政策,所以猖獗的海盗多半也是沿海一带的人,眼看他们就要急眼了。
尽管他们还没有显露出来要攻击的手段,到底是放火箭,还是钻入水底砸船底板,不得而知。
但马栋感觉不是他们对手。自己这边的人早已经丧失了斗志。
“我数十个数,倘若你们再不答应,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对方威胁,并给出最后的时间。
马栋神思电转地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但必须与王爷商议。”
“好,那就再给你们一刻钟。”
马栋立即跑到朱翊钧身边央道:“恳请番王爷与臣配合完成一件事。”
“是要将她们送与盗贼吗?”朱翊钧漠然地望着马栋问,抬手指向依然还跪在地上的一众女子。
“不,这绝不可能。”马栋道。
“可你不是已经答应了盗贼吗?”
“这只是臣的缓兵之计。”
“怎么?莫非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回王爷,还没有。”
“……”朱翊钧直翻白眼。
第899章 背水一战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朱翊钧也只敢对马栋翻白眼了。
他知道马栋虽不敢对他怎么样,可无疑是个狠角儿,为了继续前进而不退回福建,马栋直接下令将他软禁,不给他发号施令的机会。
而船上有其他人也想退回的,马栋直接手起刀落砍了人家脑袋儿。
试问朱翊钧还敢怎样?所以他也只敢对马栋翻白眼了。
“番王爷。”马栋喊了一声。
“说吧,让本王怎么配合你?”朱翊钧恼怒地一摆手。
“这帮海贼直接向我们索要女人,想必已经知道我们无力抵抗,眼下我们确实没有与他们抵抗的能力,可如果交出船上的女人,那对我大明王朝和我们这些男人都是一种耻辱;可如果不交出来又想躲过这一劫很难,我们船上的人恐怕都会九死一生。”
“你这不是废话吗?”朱翊钧怒气冲冲地又白了一眼。
马栋不疾不徐:“所以,臣有一个想法,虽然也谈不上什么好办法,更不知道是否可行,但臣觉得可以一试。恳请番王爷让身边女子脱下华贵的服饰,让船上的士兵穿,然后将他们集中到一艘船上,待盗贼来接人,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与他们拼死一搏。”
马栋的办法,朱翊钧听明白了,就是让士兵穿上女人的衣服蒙混过关,与海贼们近距离接触攻击。
然而有一个问题,朱翊钧阴沉沉地问道:“有人愿意去送死吗?”
因为在他看来,穿上女人服饰的士兵等于是去送死。
“番王爷,这个不需您担心,臣自有办法。”马栋回道,“臣说这个办法不知可行与否,倒不担心没有人愿意穿上女人服饰去,而是担心去了不知能与海贼抗争几时坚持多久。倘若被海贼们几个回合就杀得溃不成军片甲不留,那激怒海贼,接下来就更不好办了。”
“好吧,本王答应你。”
这个朱翊钧倒是愿意配合,想着不就是让女人将华丽的衣服脱下来吗?总比将她们送给盗贼要强。
“那就赶紧请番王爷下令吧。”马栋说道,“女人衣服越多越好,最好将留存的衣服也都拿出来吧。”
朱翊钧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衣服越多,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士兵去与盗贼拼命,胜算的几率自然就更大一些。
这样,朱翊钧当即下令,将女人外面穿着的华丽衣服,以及保存起来用于换洗的衣服全都取出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女人们当然也乐意,没有一个吝啬。
马栋当即将士兵分为四队,一队护送朱翊钧以及文官继续前进,一队穿上女人衣服集中站在船上,一队躺在穿着女人衣服的士兵脚下,准备协助他们攻击,还有一队从侧翼进攻,这一队由马栋自己负责。
分拨完毕,马栋说道:“虽然我们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实力,但欺负到我们头上,身为大明的将士,绝不畏惧退缩,唯有背水一战,方有一线生机。头可断血可流,但尊严与气节不能丢。你们说对吗?”
马栋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中激昂的劲儿让人听了不禁热血腾腾。本来感觉无力反抗害怕恐惧是一回事儿,但谈到尊严与气节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所以主动愿意穿上女人衣服的士兵还是大有人在,足有一大船士兵穿上了女人的衣服,尽管他们同样也认为背水一战成功的概率很小。
马栋站在船头最高处,大声对海盗说道:“你们要的女人都在这里。”
然后一抬手,载有穿着女人服饰以及躺下准备协助进攻的士兵的那艘大船朝着海盗船行驶过去了。
马栋又是一挥手,示意护送朱翊钧以及文官的那一队士兵离开,而他自己则率领一队士兵殿后。
若一旦开战,一方面他既要配合进攻,另一方面又要时时刻刻留心朱翊钧的安全。毕竟,与海盗角逐不是他的任务,保护朱翊钧的安全才是。
眼看大船就要靠近海盗船了。
没有人不紧张,尤其是那艘大船上的士兵,马上就要动刀动枪开战了。
虽然他们感觉成功的概率很小,但对马栋这个建议还是认同的。
因为这个建议可以让他们无限接近海盗并与之近距离地对战。
情形自然大不一样了。
他们害怕与恐惧多半只是因为海盗神出鬼没,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方式对付他们。如果只是近距离地对战,他们的害怕与恐惧肯定要小得多。
事已至此,也只有背水一战了。
待得靠近海盗船,穿上女人服饰的士兵一个个都低着头,生怕很快被认出来了,以至错过最佳的反抗时机。
而海盗们突然见到如此多花花绿绿的女子,心里不知有多高兴,恨不得立即跳到船上去抱走一个。
待船逼近,他们确实也这么做了。
纷纷跳到那艘大船上。
然而,下一刻他们却发现不对劲。
好像,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也不是什么女子,而是男人装扮。
可是,为时已晚。
不仅穿着女人衣服的士兵全都抄出家伙,那些躺在船底的士兵也一个个都跳了起来,有的直接上去厮杀,有的则直接跳到海盗船上。
现场顿时大乱。
海盗虽然战斗力很强,可因为距离拉进,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至于他们还没来得及采取什么手段,就已经被砍倒了一大批。
马栋率领一队士兵从旁协助,又让海盗有所顾忌。
如此一来,海盗的优势在短时间内似乎并不十分明显,他们在人数上本来就处于劣势。
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
可尽管以马栋为首的人数占优,毕竟他们都饿着肚子体力不支,战斗力本来也不如海盗。
而一旦僵持,马栋便意识到危险。
然而想脱身也不容易。海盗显然已经被激怒了,他们越战越勇。
眼看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了。
马栋着急,他战死倒无所谓,可如果败下阵来,朱翊钧他们怎么办?只能成为海盗的砧板之肉了。
可形势越来越严峻,而且完全朝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
更加恐怖的是,又听到一名士兵惊叫起来:“海盗援军来了。”
马栋一看,果然见有好几艘船只正向这边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