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嗷嗷大哭
张鲸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府上,脑子里一个劲儿地只想着一件事:自己马上就不是大内主管了,而是要担任什么兴农鬼计划的总负责人。
他回来时脑子里都是懵的。一回来便钻进自己书房,毫无食欲晚饭也不想吃了,只知道发呆。
大管家张星发现老爷情绪不对,便弱弱地上前问道:“老爷是遇到什么很不开心的事儿了吗?”
张鲸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老爷。”
“老爷?”
张星又轻轻喊了两声。
只听张鲸“哇”的一声,像情绪突然崩溃了一样嗷嗷大哭起来。
吓得张星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老爷怎么了?”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老爷,老爷……”
张星越是呼喊越是着急,张鲸哭得越是厉害越是悲伤。
张星何曾见过这样的老爷?一时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师父要撤我的职。”
“我马上就不是司礼监掌印了,也不是东厂提督了。”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如此不待见我?”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为什么我的命那么苦?”
“……”
张鲸一边哭泣,一边抱怨,情绪还很歇斯底里。
张星算是朦朦胧胧听明白了,原来是皇帝爷要撤自家老爷的职。可皇帝爷不是朱翊镠吗?是老爷的师父,而且还得老爷鼎力相助才坐上皇帝的位子,为什么要“以怨报德”呢?
张星脑子转不过来,但这时候也不敢问,只好等张鲸平复平复。
然而张鲸也没有平复的迹象。
除了等,张星别无他法,之前确实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景,以至于突然遇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约莫哭了有一刻钟,张鲸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才慢慢停下来。
张星这才弱弱地问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师父决定请冯保回来担任司礼监掌印,所以要撤掉我的职务。”
张鲸情绪虽然稳定了些,但依然哽咽难鸣,悲伤的情绪难以掩饰。
“可是老爷,即便请冯保回来,让他担任司礼监掌印,也不至于还要撤掉你的东厂提督一职啊?”
张星很不理解地问,不能做一把手为什么二把手也不行?
“师父说让我担任一项兴农计划的总负责人,可那没谱的事儿谁愿意啊?”说着张鲸又忍不住潸然落泪。
“那老爷答应皇帝爷了吗?”
“不答应还能怎么办?如果不答应师父就要派我跟随番王前去东番,我能跟随番王去吗?”
“当然不能,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张星忙道,“可皇帝爷说的那兴农计划,到底是一项什么计划?”
“鬼知道呢?”张星气咻咻地道,“说什么能让我成为像郑和那样彪炳史册的人,还说什么寻找到的新粮食作物是稻与麦的几倍乃至十几二十倍。虽然师父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可怎么想都感觉是忽悠人啊……”
张星听了也这样想,可为了安慰自家老爷,他不得不违心地道:“老爷,或许皇帝爷真能创造奇迹呢。”
“即便如此,总负责人比得上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吗?”
“……”张星哑口无言。心想这压根儿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什么鬼师父,早知如此,就不帮助他登基了。”张鲸愤愤地道。
“老爷,这种话可不能说。”张星忙警惕地提醒道,“如今皇帝爷已经登基即位了,老爷再说这种气话,万一传了出去该如何是好?”
“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徒弟,说得还挺好听的,要帮助我提升锻炼从而有一个质的飞跃,屁!”
“皇帝爷也真是的,他怎么能过河拆桥呢?”张星附和着抱怨道。
“他一向强势,更何况他是皇帝?”
“老爷既然清楚,那不如随缘吧。”张星只得硬着头皮劝道,“毕竟皇帝爷也算得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老爷对他好他应该心里有数的。”
说到“重情重义”,张鲸才感觉看到了有几分希望。张鲸不得不承认,朱翊镠确实重情重义,对赵灵素、对郑妙谨都体现出了这一点。
为赵灵素不惜进京以身犯险,如今当了皇帝,赵灵素不肯踏出景阳宫,又封她为景阳宫的主人;
为郑妙谨不顾自己名声,还要立郑妙谨为贵妃,虽然最后没成,可郑妙谨依然是淑嫔,也算仁至义尽,毕竟反郑妙谨的大臣可不是一个两个。
“哎——”张鲸无奈地摇头,抹了一把眼泪,深深叹了一口气。
“老爷晚饭还没吃呢。”张星提醒道。
“没有一点胃口。”
“老爷,人是铁,饭是钢,无论如何也要吃饭啊。”
“一顿饭不吃,饿不死人,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张鲸一摆手吩咐道,继而又补充,“哦,给我沏一壶香片茶进来。”
“是,老爷。”张星没辙,只得出去依言沏了一壶香片茶进来,其实他的郁闷比起自家老爷也一样。
想想,刚将张鹏挤下去当上张府大管家不久,以为可以安枕无忧享乐,谁知老爷马上就被撤职了,而且一撤就是两个职位全撤……那他这个大管家不是马上也要丢掉饭碗了吗?
先且不说那个什么兴农计划最后能否成功,总负责人是个啥子?还能有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香饽饽?这世道干什么能比得过当官地儿的呢?而且这个官儿还是大内第一人。
作为大管家,老爷被撤职,他能高兴吗?可又有什么办法?
张星也只能唉声叹气了。
就在第二天,张鲸要被朱翊镠免职这个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没有一个人不觉得奇怪。
都觉得即便要请冯保回来,也不能将张鲸说免职就免职啊!
而且关于那个什么兴农大计划总负责人,外界都是一阵唏嘘,感觉只不过是朱翊镠忽悠张鲸的一个噱头。
世上哪里有比稻与麦产量高出几倍乃至十几二十几倍的粮食物种?
三年之内真的能推广全国吗?甚至能解决人类的饥荒问题?
反正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最惨的就是张鲸了,甚至都有人私底下说他傻。原本就是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已经是顶天儿的存在,为何鬼迷心窍地反对万历皇帝支持朱翊镠?
难道朱翊镠还能赋予他更高的地位吗?显然没有可能!
这是明摆着的事嘛。
现在好了,将朱翊镠成功推上皇帝的位子上,立马儿要免他的职。
亏不亏?是不是很傻?都不知道张鲸当初是怎么想的。
反而单就这件事本身,张鲸自己也有说不出来的苦。
以为他心甘情愿啊?只是因为想端水却端不住已经倾斜了而已,但凡万历皇帝占优,他都不会支持朱翊镠。
……
第841章 千里马常有 伯乐不常有
江陵城。
朱氏集团的员工一个个热火朝天干劲十足。他们的老板当了皇帝,留给他们的感觉自然不一样。
尽管朱翊镠说过,当他不在时,朱氏集团全权交给张静修打理,但朱氏集团仍然属于朱翊镠——这便意味着朱氏集团摇身一变成为皇家集团。
既然属于皇室,那有些员工不禁就要问,总部是否有朝一日迁至北京?或北京是否也要成立一个朱氏集团?
对此,朱翊镠不在,只能问张静修和胡逸仙了,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是总经理,一个是总顾问。
然而,当有员工问及张静修时,他摇头表示不清楚;而当有员工问及胡逸仙时,他笑称“会,一定会的”。
但无论如何,朱氏集团的员工为拥有朱翊镠这样的老板,为能够成为朱氏集团的一份子而感到骄傲自豪。
要知道不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进来这里却苦于找不到门路。
朱氏集团无疑是许多人的梦。在这里不仅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还能满足他们对职业的一切幻想。
因此整个朱氏集团朝气蓬勃,感觉由里至外都闪耀着光芒——就连密室中的三老都感觉到了这种气息。
虽然朱翊镠已经登基大赦天下,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议论,张居正暂时还是没有打算露面。
这天,他们三老专门就此展开了讨论,张居正明确表示,至少要等到朱翊钧就藩东番之后。
这个时间节点,冯保与潘季驯都表示赞同认为可取。
其实自打朱翊镠即位后,他们不仅关心张居正以何种姿态出现,同时也关心冯保与潘季驯。
躲在密室里当然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出去。
只是张居正已经明确表示,他不会再站到台前,那么冯保与潘季驯呢?他们两个可没犯“欺君之罪”。
然而当议论到这个问题时,冯保与潘季驯都犹豫不决,对重新出山不感兴趣,似乎厌倦了尔虞我诈的政治生活。
虽然按理说朱翊镠登基,他们应该表现出足够的热情,可事实并非如此。
经万历皇帝的贬黜,又过了一阵子平静的生活,现在的心态不一样了。
从前有胜负欲,有不甘,但现在好像完全没有,只求余生仍然拥有这般平静的生活,那他们就感到心满意足了,至于仕途已经不再热衷。
况且,张居正不出,他们两个出去作甚?冯保与潘季驯都持这个观点,认为没有张居正,他们出去,哪怕恢复从前的职位也没有意思了。
仔细一想,好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先且不说他们的政治热情,如果没有张居正,冯保还能成为之前的那个冯保吗?如果没有张居正,耿直的潘季驯还能像之前那样受到重用吗?
像他们三老都是三朝为官,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们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为官所能取得的成就,不仅仅要看自己的能力大小,更多要看周围的人以及能够赋予自己什么样的环境。
或者更直白地说,有了张居正,才有他们。如果没有张居正,冯保肯定不是之前的冯保,潘季驯也不是之前的潘季驯。就像戚继光,若没有张居正,肯定没有如此闪耀的光芒。
尤其是冯保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如果当初不是张居正当首辅,有谁可以容忍他的嚣张与贪鄙?
张居正的执政理念是,重循吏远清流。在他眼里,只要你能做出来一番成就,哪怕是天天大鱼大肉,他也可以容忍;可如果你不能为国家为百姓带来好处,那你天天吃糠咽菜,他也觉得呢不是一位合格的官员。
这就是张居正为什么宁可重用像冯保、殷正茂那样贪鄙成性的官员,而且基本持赞赏态度;也要放弃像海瑞、邱橓那样两袖清风的官员,对他们那类人基本持鄙视态度。
其实这与张居正所推崇并独创的考成法道理是一样的,无非就是把“做事”摆在第一位,只要会做事,如何做人可以不作为第一参照标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能容忍这一点。万事都有两面性,“重循吏远清流”的理念,正如“考成法”一样,都是存在着争议的。
换作一个人当首辅,就比方说申时行,尽管或许能做到“萧规曹随”,但真的能像张居正那样对待冯保吗?
冯保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能。即便申时行待他像张居正待他一样,他自己待申时行又能像待张居正那样吗?答案依然是否定的,不能。对申时行,他内心真是有点瞧不上眼。
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世界没有你,太阳照常升起,当然没错。但这世界总有一些人,别人无可替代,没有他,一切都变味儿了。
于冯保、潘季驯而言,张居正就是那样的存在,别人无可替代,没有张居正,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虽然在严格意义上他们与张居正是彼此成就的关系,但在冯保和潘季驯的眼里,是张居正成就了他们,他们只是张居正的延伸。
也就是说,没有张居正,就不会有他们;可反过来不成立,没有他们,张居正同样也能创造出来许多像他们那样的人。或许这也可以用另外一句话来表述: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所以当张居正明确表态不想站到台前,冯保与潘季驯就觉得他们出去也没啥意思——更何况是已经经历过狂风暴雨的袭击,心中早已泛出一片蓝。
并没有因为朱翊镠当了皇帝,就将他们心中的疑虑完全消解掉,毕竟每天的工作面对朱翊镠的时候不多,更多时候还是与其他人相处共事。
可站在好朋友的角度,张居正还是语重心长地劝导:“冯公公,潘老,首先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可你们不像我诈死,的确犯有欺君之罪,其次陛下刚登基,也很需要你们,所以希望不要因为我的不出而令你们退步,这样陛下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张居正看了看冯保,又看了看潘季驯,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担心没有我,或许你们难以回到之前那样的巅峰状态。可你们要相信陛下,他比我更有能力激发你们的潜能。如果幸得陛下盛情邀请,你们可不要错过。”
冯保保持沉默。
潘季驯疑虑地道:“我们老了,陛下会邀请我们还朝吗?”
“当然会的。”张居正胸有成竹,“不信等着瞧。”
话音刚落,只见游七进来禀道:“老爷,京城里来人了。”
“所为何事?”
“新皇帝爷恭请冯公公、潘老还朝。”
“……”
第842章 王安请三老
张居正不由得分别看了冯保与潘季驯一眼,好像在说:看,没错吧?
然而,因为冯保与潘季驯关心的点不一样,他们两个在看张居正的同时不约而同想到另一个问题。
冯保看了张居正一眼后,迅速与潘季驯对了一个眼神,然后问游七:
“潞王爷,哦,是万岁爷,他只恭请我与潘老两个人还朝吗?”
言下之意:这里明明有三个人,为什么只请两个?
“是。”游七如实回道。
“京城来了几个人?”冯保又问。
“三个年轻人。”
“年轻人?”冯保疑虑地道。
别说冯保,就连张居正都是一副疑虑的神情,怎么说冯保、潘季驯也是响当当的角儿,为什么只派三个年轻人来请?亏得他刚才还说“盛情邀请”呢。
而冯保与潘季驯的疑虑在于,一方面为什么只派三个年轻人来请?另一方面为什么没有恭请张居正?张居正才是最应该请的那个人好不好?
“是的,京城就来了三个年轻人。”游七确定地回道,“其中领头的那个叫作王安,说是直接奉皇帝爷之命。”
“是他?”冯保当即一愣,神情释然。
可张居正与潘季驯并不认得王安这位少年,所以听到冯保一声讶然后,都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冯保。
“冯公公认得此人?”张居正问。
“何止认得?王安虽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可万岁爷还是潞王的时候就留意过王安,并一定要栽培他,暗中授意我将王安送进内书堂进修学习。”
冯保这么一解释,张居正心中的疑虑立马儿散了,喃喃地道:“看来是陛下有心,特意让王安来请。”
冯保点点头,他当然也这样想,抬手冲游七道:“请王安来这里。”
“好。”游七应声而出,不大会儿便领着一位少年郎进来了。
冯保一眼便认出王安。
王安立定后,毕恭毕敬地分别朝张居正、冯保、潘季驯鞠躬行礼,然后朗声说道:“奴婢奉万岁爷之命,前来荆州恭请冯公公与潘老进京。”
“为什么没有请张先生?”冯保迫不及待地盯着王安问道。
“万岁爷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张先生不出,我们进京作甚?”
“冯公公,万岁爷请您回去接任司礼监掌印一职。”
“那张鲸呢?”冯保追问,酸溜溜地道,“听说这次他立了大功。”
“万岁爷决定免掉张公公的职位,不仅免去他司礼监掌印一职,而且还要免去他东厂提督一职。”
冯保:“……”
潘季驯:“……”
张居正:“……”
三老面面相觑觉得很不可思议,朱翊镠行事就是出人意表啊。
“那张鲸不得哭死?”冯保得意一笑。
“万岁爷即将启动一项大计划,需要委任张公公为总负责人。”
“反正不会留在宫中呗?”冯保笑得更得意,都有点儿忘形了。
“是。”王安回道。
“到底是什么计划的总负责人?”潘季驯不禁插问了一句。
“管他什么计划的总负责人?”未等王安回话,冯保便抢断,“反正不如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香。”
“所以万岁爷恭请冯公公务必尽快回京,还让奴婢给冯公公带一句话,日后宫里肯定没有张公公的位置了。”
“哦。”冯保笑得如同弥勒佛。他终于明白朱翊镠请他回京的诚意了。
首先派王安来就已经给他足够的惊喜,又让王安稍这样一句话给他,足以表明朱翊镠的用心。
原本他不想回京,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必须回去。
王安接着朝潘季驯说道:“潘老,万岁爷也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眼下总督河道必须由您老来担任,束水冲沙法没有您老主持会失去应有的光彩。”
只这简短的一句话,便让潘季驯瞬间流泪。比起张居正与冯保,他与朱翊镠的交情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朱翊镠这句话击中了他的心,给他的震撼与冲击无与伦比。
“束水冲沙法”是他的独创,正如他的孩子,不知有多爱惜,他这一生已经三总河道,虽然自认为成就斐然,但“束水冲沙法”并未得到世人的普遍认可,依然有质疑的声音。
尤其是为张居正仗义执言被万历皇帝削职为民,万历皇帝对他说的话,让他伤透了心,别提什么“束水冲沙法”,好像没有他一样很好。
这也是他不愿意还朝的原因之一。
可没想到朱翊镠派人来荆州请,还特意捎来这样一句话。
要知道这句话不仅仅是对他以及他发明的束水冲沙法的认可那么简单。
万历皇帝痛斥他将他削职为民,无异于将他从云端打到尘埃里。
他不敢奢望还能升到云端去,但他的“孩子”必须发光发热。
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朱翊镠这句话让他看到无限的希望与可能,说让他热血澎湃也不为过,所以他才感怀地流泪了。
刚才他与冯保都还想着,朱翊镠为何只派三个年轻人来请他们,未免显得不够重视,可现在完全不这样想——朱翊镠请人足够用心,能够无比精准地抓住他们内心中的真正需求。
见到冯保与潘季驯这般神情,张居正微微一笑,刚才他也疑虑过。他相信朱翊镠,可也没想到朱翊镠如此之强。
请冯保,免职张鲸;请潘季驯,提出“束水冲沙法”……试问还有什么方法比这更称得上是“盛情邀请”呢?
以冯保与潘季驯的人生阅历,难道需要八抬大轿锣鼓喧天地请吗?表面上的东西他们都已经不需要了。
他们需要的是认可。
而朱翊镠给的正是这个,而且还是如此之精准。
张居正也已经看出来了不再需要他的劝导。他抚须而笑:
“想不到我废了大半天的口舌,还不如陛下捎来的一句话哈。”
冯保又道:“可我还是觉得万岁爷要请你还朝视事。”
王安说道:“万岁爷说现在还不是时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有冯公公先回京,待一切稳定后,方可考虑要不要请张先生回去。”
张居正笑道:“冯公公,以你对陛下的了解,难道我们能想到的他没有想到吗?既然请你们回去那就赶紧回吧,其它方面不用多想。”
冯保跟着也笑:“万岁爷都已经传来口谕,不回能行吗?我们可不敢抗旨不遵哦,潘老,你说呢?”
“那是,那是。”潘季驯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请冯公公与潘老即日启程进京。”王安拱手作揖,“还得委屈张先生在江陵逗留一阵子,万岁爷已经下旨召回张先生流徙在外的几位公子,届时请你们一道进京,为你们平反。”
“好,好,好……”张居正如同刚才潘季驯一样顿时泪流,激动地道,“陛下厚恩厚德,臣无以回报啊!”
……
第843章 当皇帝对朱氏集团的影响
朱翊镠虽然只派来三位年轻人,但其实只需王安一人便能完成任务。
但准确地说也不是王安的功劳,派谁来最后的结局应该都是一样。
朱翊镠成功地抓住了张居正、冯保和潘季驯的心理,让他们欲罢不能。
所以当日冯保与潘季驯便要跟随王安北上,而张居正也心安理得地继续留在朱氏集团等候他五个儿子的归来。
启程时,徐爵来为冯保送行。
本来,徐爵希望跟随冯保进京,毕竟冯保回去接任司礼监掌印,二度成为大内总管,府上自然需要大管家。
可被冯保拒绝了,倒不是不喜欢徐爵,而是准备回京请示朱翊镠。想着如果朱翊镠同意,再让徐爵进京不迟。
况且在冯保看来,这次朱翊镠只请他与潘季驯立即进京,并未提及他人。
所以冯保也不敢私自做主。这样他与潘季驯两人就跟随王安去了。
搞得张静修与胡逸仙心里痒痒,都想进京去瞧瞧感受一番。
不过想归想,张静修这时候可不敢离开,因为眼看着秦涵茜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很快就要当爹的人了,他不想折腾,只想守在秦涵茜身边,怎么也得等孩子出生后再从长计议。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因为朱翊镠已经当了皇帝,张静修有一个心愿无疑就要落空。他曾梦想与朱翊镠一道买栋大宅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住在一起,现在看来永远实现不了。
这不免有些遗憾,但像所有朱氏集团的员工一样,张静修为朱翊镠感到骄傲自豪——以后逢人说项可以牛逼哄哄地告诉别人,他是朱翊镠的铁哥们儿,仅凭这个就可以吹一辈子。
……
这天晚上,他百般怜爱而又无比幸福地摸着秦涵茜的肚子。
忽然听见秦涵茜轻轻地问道:“你心里痒痒不?”
张静修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秦涵茜浅浅一笑,悠悠言道:“记得曾经你不是要与大哥比生孩子吗?看谁先生,看谁生得多。”
张静修尬笑无语:“……”
秦涵茜反而笑得更厉害了,“现在你还敢与大哥比试吗?”
张静修深深叹了口气,“哎,确实不敢比了,老大现在是皇帝,拥有三宫六院,我怎么与他比?原来说这话,还以为他一生一世只娶之怿一人,而我只娶秦姐姐一人,那我一定要与他比比,可现在再比岂不是……”
“你也可以像大哥一样多娶啊!”秦涵茜未等张静修说完便抢道。
“那怎么行?老大是皇帝,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可这并不影响你多娶多生啊!”
“老大是皇帝嘛,拥有三宫六院也是理所当然,我不稀罕,也不需要,我有秦姐姐一人足矣。”
“是不是真心话?”
“当然,我可以对天发誓的。”张静修信誓旦旦举手就要立誓。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秦涵茜忙拉住,然后幽幽然地说道,“看吧,我身材都已经变形了,越来越胖像头猪,你可不要嫌弃我哦。”
“怎么会呢?别胡思乱想了。哎,我还真想进京去看看,看老大坐在皇帝的位子上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大哥已经当了皇帝,你肩上的担子更重,朱氏集团以后得看你了,又哪里离得开?”秦涵茜提醒道。
“言之有理。”张静修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老大所托,将朱氏集团经营好、管理好。”
“大哥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秦涵茜又摸着自己肚子问道。
“无所谓,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张静修忠于自己的内心回答。不是为了安抚秦涵茜,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
“我倒希望头一胎是个男孩儿。”秦涵茜憧憬地说道。
“为什么呢?”
“虽然你觉得男孩儿女孩儿无所谓都喜欢,但府上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肯定还是喜欢男孩儿居多。”
“顺其自然吧。”张静修道,“说实话我倒更希望是女孩儿,女孩儿听话,不似男孩儿那么顽皮。”
“……”
……
就在张静修与秦涵茜你一言我一语浓情蜜意的当天晚上,胡逸仙被朱氏集团一群员工围着问七问八。
准确地说是从下班就开始问起。
无它,只因胡逸仙扬言朱氏集团的总部要牵至北京城——员工自然非常感兴趣,问题一大堆纷至沓来。
“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大仙儿的个人推断还是美好憧憬?”
“如果集团总部迁至北京城,那他们会不会一道跟去呢?”
“还是说他们这一批老员工仍然留守江陵城工作?”
“如今朱翊镠当了皇帝,无论在哪边工作,待遇会不会提高?”
“还有什么时候开创以女性为主的项目?集团严重缺女人啊!”
“大仙儿会不会离开江陵城?”
“……”
反正有一茬儿没一茬儿的,七嘴八舌,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胡逸仙倒也乐此不疲,无论有道理没道理有问必答来之不拒。
其宗旨就一个:为了更好更快地发展,朱氏集团总部迟早会牵至北京。
至于迁址的时间以及相关的其它问题,他还不敢断定。
尽管胡逸仙在员工中的威望有待提升,可大家都觉得在缺少女人的夜晚围在一起听他神侃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虽然很多时候都觉得胡逸仙是在吹牛,但也不是没有佩服他的时候。
比如之前他总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如今已成真。
朱翊镠当皇帝,当然叫变天了。
而这次他扬言朱氏集团总部迟早要迁至北京,大伙儿同样充满期待,宁可相信他的预言成真。
……
冯保与潘季驯一离开,张居正忽然感觉少了点什么有些不习惯。
好在朱翊镠给了他一个期望,让他等待五个流徙在外的儿子回家。
只要一想到自己五个儿子,他就立马儿精神大振不觉得寂寞了。
张家因为他才支离破碎,五个儿子因为他才充军流徙在外。
有时候每当想起这些,他就觉得很愧疚,曾经无数个夜晚,他都在问自己万历皇帝为何如此痛恨他?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遭遇今天这般境地,肯定不是万历皇帝一个人的错。
他反省过,悔悟过,也早已认识到自己负有一定的责任。
所以无论接下来朱翊镠将他推到台前还是让他退居幕后,他都会用一种全新的姿态去展现自己,而不会像万历皇帝当政期间那样自我、狂傲。
这是他对自己的告诫与警醒。
更何况在朱翊镠面前,他感觉自己很多时候反倒像是学生,又如何自我、狂傲得起来?
……
第844章 德嫔
明朝的妃嫔制度上承唐宋,下启满清,但总体上处于不断变革之中。
所以明朝并没有像汉唐那样严密规整的妃嫔等级名额制度,大致上可以分为皇后、皇妃、皇嫔这三个等级。
明朝同样遵循我国历史上大多数王朝的皇后制度,同一时间内只设一位皇后,皇后地位极为尊崇。
通常情况,妃嫔对皇后既需要执妻妾之礼,也需要执君臣之礼。
而明朝皇妃在演变的过程中形成了三个等级,分别为皇贵妃、贵妃、妃。
其中皇贵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也并不常设,其人选多为皇太子的生母或者是圣眷深重的宠妃。
贵妃在明朝初始也并非单独的妃嫔等级,作为妃的第一号位,与贤妃、淑妃等同属于妃级序列。
但随着历史发展,加之本身隐含“群妃之首”的寓意,贵妃地位逐渐上升,在宣宗朝取得有册有宝的待遇,实际上已经分化成为一个新的等级。
而明朝皇嫔的划分则以明世宗为明显界限,世宗以前沿用昭容、昭仪、婕妤、美人等九嫔旧称,册命上也没有定制;待世宗时重新定制,规范了册封仪式,确定九嫔地位完全平等,并规定九嫔各自拥有相应的位号。
明朝对于妃嫔之下的后宫女子是没有官阶的,通常为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
总之,明朝皇帝的妃嫔中,除皇后与皇贵妃外,别的妃嫔在人员上并没有定额,看皇帝的心情与爱好。只是为了区分方便,皇帝通常设立位号来对各位妃嫔进行区分,每一个位号在同一时期同一等级只能共一位娘娘使用。
如:贵妃,贤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康妃、宁妃……
如:德嫔、贤嫔、庄嫔、丽嫔、惠嫔、安嫔、和嫔、僖嫔、康嫔……
为了避免外戚专权,明朝对后宫的限制十分严格,不准官员举荐。
明朝的后宫女子多来自民间清白人家,因此基本上都能做到恪守本分,很少出现干涉当朝事务的例子。
即便像历史上厉害的郑贵妃,也是为了儿子上位与内外大臣有来往,其它方面的事务都没有插手。
就是说朱翊镠已经封了李之怿为皇后,那在李之怿有生之年不会再有人与她争皇后了,除非死或废。
本打算晋升郑妙谨为贵妃,也就是暗含群妃之首的意思(虽然他从未想过将来有群妃),可几乎遭到群臣的一致反对,朱翊镠只好作罢,继续保留郑妙谨现在淑嫔的位号。
鉴于赵灵素的自我认知,朱翊镠也打算晋封她为嫔而不是妃。
这个朝臣无人反对。
赵灵素很顺利地被封为德嫔,成为景阳宫的主人。
当赵灵素接到旨意时,吓得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然而旨意已经颁发下来,她也只能诚惶诚恐地领旨。
随后朱翊镠与李之怿便过去了。
赵灵素见了当即拜倒,受宠若惊地道:“臣妾叩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平身。”朱翊镠一抬手。
“谢陛下!”赵灵素起来,凝望着朱翊镠摇头叹气。
朱翊镠却得意一笑:“看你以后还敢说不见朕?即便你不想出宫见朕,朕也会来景阳宫见你。这辈子你休想从朕的视线里消失。”
李之怿拉着赵灵素的手:“素素,从今天起,你就是景阳宫的主人了,咱们是一家人,不必拘谨。”
“哎,臣妾何德何能?如何配得上`德嫔`这个封号?”
“素素,旨意都已经颁发,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即便你不愿意,也不能辜负大哥的一片心意啊!”
“之怿说得对。”朱翊镠道,“素素以后不要那么拘谨,像之怿那样,该叫我大哥时依然叫我大哥,这样还亲热。”
“可德嫔这个位号……”
“没有可是,素素也配得上,难道你要质疑我的眼光?”
“不敢。”
“那就对了嘛,不要总想着自己之前的侍俾身份,人得向前看,我娘原来不也是一名小小的宫女吗?”
“可皇帝晋封臣妾为德嫔,而郑淑嫔也才屈居嫔之列,让臣妾……”
言外之意,赵灵素可不敢与郑妙谨位居同一等级。
李之怿只得将本想晋封郑妙谨为贵妃却遭致群臣反对的事对赵灵素说了。
赵灵素也只能忐忑地接受。
旨意已颁发,不接受还能怎么着?身不由己,她根本就做不得主。
“好了,这件事素素不要纠结,反正我认定你为德嫔。有什么需求,尽管对我与之怿说,身为景阳宫的主人,得拿出主人的架子来。”
“皇帝陛下这般看得起臣妾,臣妾今生今世无以回报。”
“别说这些了,静修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他要当爹了,如今我已登基,局势算是稳定下来,你们懂的哈。”
朱翊镠一边说,目光一边不断地在李之怿与赵灵素之间游动。
说得她们两个脸色都是一红。
赵灵素低下头。
李之怿则娇嗔地咕哝了一句:“说得好像生孩子是我们女人一个人的事。”
朱翊镠也没有装作听而不闻,而是诚挚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本来这件事他就觉得让李之怿受委屈了,若不是他一直在等待稳定下来再说,也不会拖了一阵子。不过还好,这段时间等得并不算长久。
“皇后娘娘,臣妾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说说,可以吗?”正当朱翊镠与李之怿准备离开时,赵灵素问道。
“当然可以啊。”李之怿当即留下。
朱翊镠独自离开。
女人之间的话题男人还是别掺和,就像男人之间事儿女人最好也别掺和,否则多数情况都要糊。
待得李之怿回来,朱翊镠不经意地问一句:“素素与你说啥了?”
“她说让我赶紧为你生个儿子,不然怕我被郑姐姐欺负。”
李之怿倒是很坦诚,觉得这事儿也没必要隐瞒,接着又说道:
“素素担心我性子温和,后宫素来母以子贵,倘若被郑姐姐抢了先,到时候恐怕会生出事端。怎么会呢?素素对郑姐姐还是有一定的偏见。”
“我只能说其实素素的提醒有她的道理。”朱翊镠表示赞同,他当然不能说历史上的郑妙谨正是这样的人。
毕竟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改变。郑妙谨不再是原来的郑妙谨,而面对的皇后也不是那个不育的王喜姐,况且也不是独宠她一人的万历皇帝。
李之怿不禁摇头而笑:“素素的担心未免多余,更何况生孩子的事儿,谁能保证一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虽然我尚不清楚后宫的规矩,难道只是母以子贵就不能子以母贵吗?”
“之怿言之有理,母以子贵,子也要以母贵,相辅相成,只要有我在,你的地位便无人可以撼动,生不生儿子都是我最心爱的皇后。”
“虽然知道这是你的心里话,可听起来还是有点肉麻……”
“这就叫肉麻?我还没叫你宝贝呢。”
李之怿瞠目结舌:“……”
朱翊镠则笑。
李之怿认真地说道:“你是皇帝,怎能这样呢?”
“怎样?皇帝也是人,皇帝就不能疼爱老婆,就不能调情吗?”
“不习惯。”
“习惯了就好嘛。你也不希望我一天到晚都忙政事吧?”
“那倒不,只希望你做一个臣民爱戴的好皇帝,这样才不会辜负娘与母后以及天下人对你的信任。”
“知道了,朕爱江山更爱美人。”说着朱翊镠便将李之怿抱到床上……
……
第845章 东番(即台湾)
将郑妙谨与赵灵素的事解决后,朱翊镠便着手处理朱翊钧就藩一事了。
如果按照藩王之国就藩的那一套原则处理,似乎也不难,还比较容易。
无非按照流程走嘛。
然而对朱翊钧好像不适用,人家刚不久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呢。
况且眼下的东番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之前也没有藩王就藩那里。
那之前的规矩与礼仪就不能按部就班地来,必须做出相应的改变。
……
东番,即台湾,与中原大陆的渊源深厚而久远,它是我泱泱大中华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朱翊镠准备在朱翊钧就藩之日将东番正式命名为台湾。
(注:台湾一名源于居于今台南安平的平埔族原住民西拉雅族“台窝湾”社的社名,意为滨海之地,并取全称中的“台”字作为简称。明朝万历年间官方正式启用“台湾”一词。)
在远古时代台湾与大陆本是相连着的,约几百万年前由于地壳运动,部分陆地下沉海水进入,形成台湾海峡,台湾岛才与大陆分离。
台湾早期居民中大部分是从中国大陆直接或间接移居过去的。
据载,1971年和1974年两次在台南市左镇区发现了台湾迄今最早的人类化石“左镇人”。左镇人和北京周口店的山顶洞人有亲缘关系,同属中国旧石器时代的晚期智人,于3万年以前从大陆经由福建长途跋涉移居台湾,可以说是最早开发台湾的先驱。
台湾早期居民中还有少部分属于尼格利陀地域人种的矮黑人和属于琉球人种的琅峤人。
夏商时期台湾属于九州中的扬州。
台湾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230年。三国时期,吴王孙权派将军卫温、诸葛直率一支由一万余名军士、三十多艘船组成的船队到达夷洲(也就是台湾),是中国大陆居民利用先进的文化知识开发台湾的开始。三国东吴丹阳太守沈莹的《临海水土志》详细记载了当时台湾的生产和生活形态,是世界上对台湾最早的记述。
隋代大陆和台湾的接触增多。隋炀帝曾三次派朱宽、陈棱等人前往流求(今台湾)。
九至十世纪的唐末宋初开始有汉人定居澎湖。宋元时期汉族人民在澎湖已有相当的数量。汉人开拓澎湖后开始向台湾发展,带去先进的生产技术。十二世纪中叶南宋将澎湖划归福建路晋江县(今福建晋江)管辖,并派兵戍守。大陆和台湾的联系日渐频繁。
元朝进一步加强对台湾的管理。元世祖曾派员到台湾宣抚,并在澎湖设澎湖巡检司,隶属福建泉州路同安县(今福建厦门),虽然没有直接将台湾并入其内,却是中国中央政府对台湾地区的首次官署设置。
明朝初期仍设澎湖巡检司,直至公元1387年因实施海禁而废除,并把居民迁到漳州、泉州一带。公元1563年考量沿海治安等因素后复设澎湖巡检司。
明朝以后大陆与台湾的人民往来不绝。永乐年间郑和更是率船队在台湾停留。到了明朝末叶大陆居民开始大规模地移居台湾,给台湾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以极大推动。
等到福建人颜思齐(被誉为“开台王”)、郑芝龙迁居台湾后,一面从事农耕、贸易,一面组织武装力量抗御倭寇和荷兰人,逐渐形成许多村落,台湾自此进入了大规模地开发时期。
但现在这个时候别说郑芝龙,就是颜思齐都还没有出生呢。
(注:一代传奇人物颜思齐生于公元1589年,还得几年时间呢,而郑芝龙则是生于公元1604年。)
所以这时候的台湾还处于极其落后的时期,人口也不多,几乎相当于一张白纸。派朱翊钧前往那里当王,当然得好好规划规划。
首先必须派一支军队跟过去,不然那边可是倭寇与海盗横行。就朱翊钧那两把刷子,性格偏向软弱,自小也没吃过苦头,过去能不能活命都将是问题。
其次毋庸置疑需要大笔资金,没钱就是扯淡,谁都不愿意过去。况且那边现在还是一穷二白,没有钱寸步难行,做什么都需要钱。
但无论是军队还是资金,这在朱翊镠看来都不难,难的是物色负责人——既要忠于大明,又要忠于朱翊镠,还必须得听朱翊钧的话。
否则天高皇帝远,到了那边一言不合就反了要自封为王,那以朱翊钧的能耐指定压不住。
所以派谁护送朱翊钧并协助他治理东番才是最头疼的一件事,符合这条件的人可真不好找。
这天,朱翊镠坐在东暖阁里,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将他认识的人,不仅包括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人,还包括停留在他记忆中的人,都翻了一个遍,仍没有发现这样的人。
找他信任的人吧,到时候肯定又不受朱翊钧待见,倘若去了被朱翊钧处处提防,那也是白搭;找原来朱翊钧信任的人吧,朱翊镠又不放心。
但不放心还是其次,关键是派朱翊钧的人过去,指定只听朱翊钧的而不听他的话,不按他的计划行事。
倘若任凭朱翊钧带人过去胡来,想要振兴台湾无异于天方夜谭,至少十年八年看不到希望。
琢磨来琢磨去,朱翊镠也没有琢磨出一个理想的人选。
既然琢磨不出来,朱翊镠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去见朱翊钧,直接问他想带谁去,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朱翊钧与王喜姐还在翊坤宫里被软禁着。朱翊镠与郑妙谨去了。
如今朱翊镠已经登基大赦天下,尽管朱翊钧知道无力回天,但他对朱翊镠的态度还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朱翊镠倒无所谓,反正成功取得皇位,与朱翊钧又谈不上什么深感情,将他送到东番眼不见为净得了。
只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真心想要将东番治理好,别过去一塌糊涂只知道开口向朝廷要钱供养,那与朝廷养一群猪没什么分别。
朱翊钧愿意过去,朱翊镠还不愿意掏钱呢。本来豢养皇室宗亲这群大毒瘤他就有心改革切除。
……
第846章 正合我意
“大哥马上要去东番就藩了,所以今儿个来想与大哥好好聊聊。”
朱翊镠心平气和。
朱翊钧依然抱有敌意,没有看朱翊镠与郑妙谨一眼,也没有搭话。
“我也是为大哥好啊。”朱翊镠接着说道,“如今我已经登基诏告天下,相信大哥不会再抱有任何幻想了,既然一定要前往东番,那就得好好规划规划。”
朱翊钧依然沉默。
见状,王喜姐在旁识趣地接道:“皇帝言之有理,听说东番孤悬海外,人烟稀少,沿海一带时常还有倭寇与海盗出没横行,不知皇帝有何想法?或者说对我们有何期望?”
朱翊镠坦诚地回道:“我会调集一支军队过去守护,同时会就近迁徙一部分居民去那里生活,前期还会在经济上和人力上等各方面支援你们,但现在仍感觉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依然是王喜姐在问。
万历皇帝虽然貌似在听,但目光里满是敌意,瞥向另一边。
“就是军队的首领必须要听话,终于我朱明,否则到那边反了,你们就会有危险,我们鞭长莫及也会感到头疼;而且必须还有能力与眼光,否则正如大嫂所言,东番沿海一带经常有倭寇与海盗出没,去了无法保证安全。这样的首领想来想去实在不好找啊!”
王喜姐点了点头。
朱翊镠接着说道:“今儿个来,就是想诚心问大哥一句,不知道大哥心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否则送你们去东番让娘、母后与我都不放心。”
“那就不去。”朱翊钧终于开口了,但带有极大的情绪,气咻咻的,并且目光依然没有转移过来。
朱翊镠微微一笑,问道:“大哥不去东番,那想去哪里?难道要我送你们去凤阳吗?之前就说过,眼下大哥的路只有这两条,没有其它选择。”
朱翊钧又沉默了。
朱翊镠也顿了一顿,有心留给他们思索的时间,然后才问道:
“派戚继光总兵随大哥前往东番,不知大哥意向如何?”
“不行。”朱翊钧脱口而出,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但朱翊镠似乎也能明白,毕竟戚继光是被他调走的。
虽然看似平调,但实则贬黜。
这时候派戚继光去,朱翊钧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说实话,如果真派戚继光过去朱翊镠倒很放心,沿海一带的倭寇与海盗见了戚继光都瑟瑟发抖,这样更利于东番的稳定。
“派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或李如柏过去呢?”朱翊镠又问。
毕竟当下最有军事天赋的只有戚继光与李成梁,但李成梁需要镇守形势更为复杂的辽东,指定不能调走,李成梁两个儿子也很不错,而且绝对会效忠于朱明。
然而朱翊钧依然坚定地说:“不行。”
“那大哥想要谁?”
朱翊镠索性直问,怎么说也是当了十几年皇帝的人,虽然亲政的时间并不长,但好歹对朝中可用的官员有一定的了解吧?
“要谁给谁吗?”朱翊钧问。
“当然会考虑。”
“马芳两个儿子马栋与马林。”
“……”朱翊镠微微一滞,心里头不由得“靠”了一声,还真会挑人哈。单凭想到马芳的两个儿子马栋与马林,说明还有点儿眼光,并非一无是处。
马芳是明朝名将,虽然他已经去世两年有余,但因为历仕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在与鞑靼作战中屡立功勋,所以名声依然如日中天。
在明代镇守边陲的名将中,马芳堪称一位传奇式的人物,当时就有“勇不过马芳”之说,诗人尹耕有“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之诗句。
《明史》对其评价总结:“大小百十接,身被数十创,以少击众,未尝不大捷。擒部长数十人,斩馘无算,威名震边陲,为一时将帅冠。”
而马芳两个儿子马栋与马林也都是军事天才,次子马林荫父职接任宣府总兵,不仅马芳两个儿子,他的孙辈儿们也相当出色,一家三代为将。
这么说吧,同时期的武将如果以戚继光、李成梁作为最优秀的代表,说他们第一,那马芳与俞大猷他们一定紧随其后,堪称第二乃至可逼平。
没够挑选出马芳的两个儿子,看来朱翊钧十几年的皇帝还真没白当。
不过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他也不会答应将马芳两个儿子都给朱翊钧。
所以回道:“大哥,马栋与马林,你任选其一吧。”
派去东番一个留下一个,至少在朱翊镠看来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能两个都要吗?”
“咱们一边一个嘛,好东西你也不能全拿走独自占有是不是?”
“……”朱翊钧又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那我帮大哥选马芳长子马栋好了。”朱翊镠道。
“……”朱翊钧依然沉默。
“那我就当大哥答应了哈,即日便召马栋进京,护送大哥前往东番,并帮助大哥镇守东番。”
“……”朱翊钧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来看朱翊镠一眼。
“除了武将,大哥还需要带走一些文官吗?东番同样他们帮助大哥治理。”朱翊镠接着又问道。
问到这个,朱翊钧心里有点乱。更准确地说,是有点痛,因为他想了想却发现并没有心腹可用,之前重用的官员也没见对他有多好,跳出来反对朱翊镠支持他的有几个?
如果这时候点名要带某某官员去东番,倘若不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即便迫于无奈答应了,去东番心里也不舒服,觉得很憋屈。
但不带人去肯定不行,军队只能维和,不能创业。
一念及此,朱翊钧如是般回道:“如果他们愿意,就让曾经被张居正或因张居正而被贬黜、后来又被重新启用的那帮官员随我去吧。”
“好。”朱翊镠当即答应,正合他心意,原本他就是这么想的。
那帮官员如今正惶恐着呢,尤其是明确跳出来反对他的那帮官员。
在那帮官员眼里,反正不会被他重用,准备随时被再次罢黜,前往东番或许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况且那帮官员不是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与见识吗?认为他们所坚持的就是对的,刚好去东番有用武之地。
让朱翊镠没想到的是,来见朱翊钧还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至少在头疼的人选方面,已经初步有了眉目,还落得一个尊重朱翊钧决定的好名声,毕竟都是朱翊钧选的。
至于被选中的那帮官员答不答应……似乎也由不得他们。
所以见过朱翊钧与王喜姐后,朱翊镠便去慈宁宫向李太后汇报,并第一时间召马芳长子马栋进京。
……
第847章 廷议前往东番的官员
朱翊镠决定召开一次廷议。
拟定参加的人有内阁成员,五府六部的堂官,以及被朱翊钧重新召回京师的那帮官员代表。
尤其是以邱橓为首跳出来反对朱翊镠被罚跪午门的那二十几名官员,全部在召集之列,一个都没落下。
官员们陆陆续续到了。
到得现场,那帮被朱翊钧召回的官员,尤其是跳出来反对朱翊镠的二十几名官员,似乎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毕竟坐在内阁成员以及五府六部堂官面前……怎么看都觉得很突兀。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仅那帮官员,就是内阁成员以及五府六部的堂官,都觉得朱翊镠算账的时候到了。
所以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或交头接耳啥的,仿佛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一样。
……
在陈炬的引领下,朱翊镠到了。
现场变得更为安静。
朱翊镠坐定,扫视了一圈儿后,开门见山地说道:
“今日召集诸位来,是想议定番王就藩一事。本着尊重番王的原则,朕决定派宣府同知马栋,即大将马芳长子护送番王至东番并协助镇守。”
稍顿了顿。
朱翊镠接着说道:“由于东番四面临海,倭寇与海盗横行,务必派遣一支军队前往,以保平安。至于到底需要精兵几何方最合适,还望诸位商量定夺。这是第一。”
“第二,因为东番孤悬海外,那里人烟稀少,所以不仅需要军队维和,还需要迁徙部分居民过去定居,同时也需要部分官员前往东番,协助番王开发、治理东番。”
话说到这儿,在座各位尤其是被朱翊钧重新召回的官员,终于确定今日廷议为何召集他们前来。
只听朱翊镠接着道:“应番王主动要求,请你们各位随他前往。”
朱翊镠一边面含微笑地说,一边扫视以邱橓为首的那帮官员。
然而,以邱橓为首的那帮官员的表情一个个全都凝滞了。
现场肃静无声落叶可闻。
在他们眼里,随朱翊钧前往东番无异于流放,甚至比流放更为恐怖。
可让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真是朱翊钧所请,自然会得到朱翊镠的同意,那就成了圣旨。
难道让他们抗旨不遵吗?
更何况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得罪了朱翊镠,只等着朱翊镠找他们算账呢。
这样的安排,让他们跟随朱翊钧前往东番,不正是对他们的惩罚吗?
不然这次廷议他们如何有资格与内阁成员以及五府六部堂官坐在一起?
“怎么?你们不愿意吗?”朱翊镠又扫视了一圈儿,心平气和地问道。
死一般的沉寂。
那帮官员中许多都低下了头,也不敢与朱翊镠对视。
“那你们说,派谁去东番合适呢?”朱翊镠又轻轻地问道。
“陛下,臣愿意前往。”第一个站起来表态的是王锡爵。
“臣也愿意。”接着是艾穆。
“臣也愿意。”再接着是邹元标。
“……”
一时间二十多名官员纷纷表态。但显然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多少有些迫不得已的味道。
今日廷议的目的,在他们眼里,形势已经非常明了。
包括王锡爵在内,都想着不答应还能怎么办?与其被点名,还不如自己站出来痛痛快快地表态呢。
朱翊镠将目光锁定王锡爵,一抬手说道:“王阁老请先坐下。”
待王锡爵坐下来,朱翊镠缓缓解释道:“内阁通常以五六人为宜,且朕刚登基不久,正是用人之际,还是请王阁老留在京城吧。”
王锡爵虽然也是被朱翊钧召回的官员代表,但朱翊镠没打算让他去,一来不会派所有被召回的官员前往东番,二来王锡爵是将来首辅的候选人,也不能这样派走了。
如今四个内阁成员,这四人中只有申时行与王锡爵两人的寿命最长,尤其是余有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一年后就会去世。
其实比起申时行,王锡爵似乎更有魄力。至少朱翊镠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没打算放王锡爵。
王锡爵第一个站出来,倒不出朱翊镠的意料,毕竟在场被召回启用的官员中数王锡爵的官职最高,加上他偏执的性子,第一个表态一点都不奇怪。
朱翊镠既然已经表态,王锡爵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朱翊镠接着逐一扫视站起来表态的官员,又将目光对准邹元标,指着他说道:“邹元标,你也坐下。”
“陛下,不知何故?”邹元标杵愣着不解地问。
“朕知道你有大腿上有疾病,不宜长途跋涉。”
“……”邹元标眼睛顿时湿润,虽然他也不清楚朱翊镠为何知道他大腿上有疾病,但朱翊镠给出这样一个理由还是让他很感动。
他大腿上的确有疾病,由于当年反对张居正夺情被廷杖八十,也不知是不是见他当时最年轻,所以廷杖时下手有些重,打得他大腿上肉末横飞,许多碎末掐进他的肉里,惨不忍睹,被抬回家后因为清洗不及时,以致留下病根,往后每当阴天或下雨便疼痛不已,几年过去至今都没有康复的迹象。
这会儿被朱翊镠指出来,他当然感动,只是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腿疾从未对人言,为何朱翊镠知道。
“坐下吧。”朱翊镠又对仍在发愣的邹元标说道。
邹元标这才重新落座,他与王锡爵一样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清楚这时候多言容易拉仇恨。
余下站起来表态的官员,朱翊镠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还有二十多个。
“你们便随番王去吧,在那边同样可以施展你们的才华。但朕有几句话想嘱咐你们,希望你们记在心里。
“第一,东番现在虽然人烟稀少,可那里物产丰富,是一块儿宝岛。不要因为朕派你们过去,便觉得心里委屈或不甘啥的,一定要竭尽全力辅助番王,将东番开发治理好。
“第二,东番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民族领地的一部分,所以对于任何外来势力的侵犯与不友好,绝不姑息纵容,誓要与他们抗争到底。
“第三,坦白地说,将来朕对东番的政策将有所倾斜,会不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帮助东番,朕希望你们励精图治致力于改革发展,不要辜负朕对你们的期望。
“第四,番王的情绪尚不稳定,这也是朕没让他来参加这次廷议的缘故,去东番后他指定依然还有情绪,你们作为辅助他的官员,朕希望你们好心劝诫安抚,切莫有心相激。
“这便是朕对诸位提出的四点殷切希望,也是朕的旨意。当然你们对朕有何期望,趁今天这个机会,同样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陛下,臣等的家眷能否跟随而去?”当即有一名官员问道。
“当然可以啊。”朱翊镠不假思索。
“臣等的俸禄呢?会因此而减少吗?”又有一名问道。
“诸位放心,俸禄非但不会减少,反而加倍给你们发放,但希望你们记住朕刚才说的话。此去虽然任重道远,但也不是没有一番作为的机会。只要你们用心用力,一定会开创出一个美丽富饶的东番。等到那一天,朕会设立东番行省以示鼓励嘉奖。”
这话说得各位官员心里一暖,刚才他们还“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凄凉的慷慨赴义的感觉,一下子感觉舒服多了。
……
第848章 被临幸过的女子如何安置?
这次廷议,虽然称不上十全十美,但问题终究还是解决了。
首先军队的问题,由兵部尚书吴兑负责从各行省抽调,共计两万精兵,届时交由宣府同知马栋。
两万这个数字,是大家一块儿商议定下来的,感觉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的话朝廷负担太重,少了的话又无法保证东番的稳定与安全。
军队的问题解决了,跟随朱翊钧前往东番的文官也确定下来,就以刑部侍郎邱橓为首,虽然不全是罚跪午门的那二十多名官员,但都是朱翊钧亲政后被重新召回启用的人。
尽管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情愿,但一来他们的处境尴尬,二来朱翊钧又要他们,再加上朱翊镠的撺掇与各项福利加持,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时候倘若退缩,那他们反对朱翊镠支持朱翊钧就成了空口号。至少不能表现出他们迎难而上的决心。
朱翊镠也算抓住了他们的心理,读书人不是讲究高大的气节吗?
除了在廷议上确定下来的官员,朱翊镠还下旨各大小衙门,任何有意向的官员都可以申请前往东番。
当然也包括全国各地的居民。鼓励东南沿海那边的居民前往东番。
有没有主动愿意去的先且不说,但朱翊镠开出的福利的确诱人。
官员包括士兵俸禄一概翻倍,居民去了东番绝对能分到可耕种的田地,而且每月都发放生活补贴,发放的标准是朝廷普通士兵的一半。
至于资金援助方面,朱翊镠也已经想好了,就将朱翊钧曾经送给他的新婚贺礼翻倍送回去。
这个数目可不小,而且还是第一笔援助资金,后续肯定追加。
总不能一下子给得很多。
援助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培养他们自力更生创造财富的能力。
施人以鱼不如施人以渔嘛。
倘若他们过去不思进取坐吃山空,援助他们再多也没有用。
这些问题都解决后,其实还有一个问题让朱翊镠有点焦心,因为不是依靠政策与他的权力能够解决得了的,那就是后宫中朱翊钧的女人。
数量虽然不是很多吧,与三千佳丽还相差甚远,但据《起居注》记载,被朱翊钧临幸的妃嫔包括宫女也不少,毕竟从万历六年春大婚至今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一年总得临幸一些。
多少其实也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何安置他们,如果他们全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跟随朱翊钧而去倒无所谓,路是自己选的嘛。当初被临幸或许被逼不情愿,但只要情愿跟随朱翊钧而去,朱翊镠还是欣然同意。
可问题是并非所有女子都愿意,甚至都有不愿意出宫的,就更别说跟随朱翊钧去东番了。
那这部分女子怎么办?
郑妙谨可以留在宫中继续做她的淑嫔,那是情况特殊,其他被朱翊钧临幸过的女子,朱翊镠可不敢留,可她们又赖在宫里不愿意走。
郑妙谨协助李之怿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感到头痛。
强迫她们吧,她们哭哭啼啼,说与朱翊钧本来就没有感情;可不强迫她们吧,总不能留在朱翊镠身边。
李之怿与郑妙谨也心知肚明,说与朱翊钧没有感情多半只是借口,更大的原因是去东番存在着太大的未知,倘若能留在宫中,至少可保证安逸。
郑妙谨更是当着朱翊镠的面儿调侃道:“都怪你,当初若不是你答应给她们自主选择的自由,她们现在这不会赖在宫里不走。要不,你将他们全部收了据为己有算了?”
朱翊镠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女人不在多而在精,再重申一遍哈,我有你们三个就够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呢?她们不愿意跟随番王而去,你又不愿意留她们在身边,且答应两宫太后要善待她们,倘若这时候将她们遣出宫,那她们指定被人说三道四,日后生活更是不堪,着实会害了她们的。”
朱翊镠点点头,不得不承认郑妙谨所说的是事实。
所以也不得不答应:“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留下吧。”
“是要留在宫里吗?”郑妙谨追问。
“嗯。”朱翊镠点点头,“倘若她们真的不愿意离开,又不跟番王走,要也不能强行赶她们出宫。”
“可留在宫里如何安置她们呢?”
“将她们集中起来,统一安置在一座宫殿里。”朱翊镠道,“必须给她们找事儿做,不然她们会觉得日子很难过。”
“在皇宫里能让她们做什么?”
“可做的事情不少,待送走番王,我自会安排。”朱翊镠胸有成竹地道。
心想找事情给她们做还不容易吗?
即便都是女人也一样有事做。
对此朱翊镠当然有信心。
既然他已经明确表态,郑妙谨也不再纠结,李之怿就更不会了。
想着反正东西十二宫,现在除了翊坤宫和景阳宫,其它都还空着呢。暂时将她们统一集中起来安置在一处,对朱翊镠的名声也更好。
这样,关于朱翊钧就藩的事宜基本就已经处理完毕了。
朱翊镠再去慈宁宫向李太后禀复。
李太后自然没意见,只提出一点要求,就是不要为难王喜姐的家人,不要因为王喜姐现在不是皇后了,就剥夺对她家人之前的封赏。
朱翊镠当然从未想过那样做。王喜姐她父亲封了爵,依然保留其爵位,不会因为江山易主便剥夺。
当然,倘若日后对宗室、对外戚的改革涉猎到了,需要他们做出相应的改变,那自然另当别论。
对皇亲国戚必须做出调整改变,这已经是势在必行迫在眉睫。早在朱翊镠还是潞王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而且曾经还与李太后交涉过。
但眼下刚登基不久,朱翊镠还不想给自己招来太大麻烦。
毕竟皇亲国戚尤其是朱家的子孙这支队伍实在过于庞大,倘若这时候对他们动手,那天下将会大乱。
反正朱翊镠的目标是让他们自力更生,不再依靠朝廷的寄养,成为拖垮大明王朝的寄生虫、毒瘤。
虽然必须等到他的根基稳固之后方能着手,但他一直惦记着从未忘记。
……
第849章 马栋火速进京 朱翊钧黯然出宫
马栋接到旨意后飞速进京。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翊镠决定派他护送朱翊钧去东番并在那镇守。
既然是皇帝的旨意,他也没有理由抗旨不遵,唯有进京复命。
关于朱翊镠的事迹,马栋之前倒是有所耳闻,但从未见过。
当然,朱翊镠对马栋的认识,也只停留在前世的记忆中,包括对马栋的父亲马芳和弟弟马林。
马栋抵京刚好是在傍晚时分,朱翊镠刚说从东暖阁前往乾清宫,见陈炬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说马栋来了。
“有请。”
朱翊镠当即又坐下。
眨眼工夫,陈炬便引领一位五品官员进入东暖阁。
不用说那肯定就是宣府同知马栋。
马栋年纪其实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但或许因为从前跟随父亲长年风吹日晒霜侵雪打,看上去肌肤黝黑,竟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英武刚猛之气。
“臣马栋叩见陛下。”马栋超朱翊镠拜倒,声如洪钟地道。
“平身。”朱翊镠一抬手,赞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并示意陈炬赐座。
马栋谢过后坐定。
“对朕让你随番王前往东番的决定,你有什么看法?”朱翊镠开门见山地问。
“不知陛下为何选择了微臣?”
“只因你父亲太有威名。”朱翊镠如实回道,“所以被番王选中,朕也就答应了他,决定派你去东番。”
“多谢陛下的信任。”
“你愿意吗?”
“陛下已经作出决定并下旨宣臣进京,臣愿不愿意不是都得去吗?”
“好!你还够坦诚的。”
“不知陛下对臣有何期望与嘱咐?”马栋直截了当,也不拖泥带水。
“你知道东番眼下是什么境况吗?”
“臣接到陛下旨意后,第一时间打听并查过相关文献,对东番稍有了解。”
“那朕就不多说了,总之这次任重道远,镇守东番你有信心吗?”
“有。”马栋豪迈地回道。
“好。”朱翊镠欣喜地道,“朕还担心你顾虑重重呢。”
“臣闻得陛下深谋远虑智慧过人,既然陛下已经决定好了,臣便相信陛下的眼光。虽然此行任重道远,但臣保证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马栋言之凿凿音韵铿锵地道。
“朕相信你。来,设宴招待,今晚朕要与马同知共进晚餐。”
朱翊镠冲陈炬抬手吩咐道。
“万岁爷,遵命。”陈炬应声而退。
“多谢陛下!”马栋也不纠结,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看起来仿佛认识了好多年,也没有因为身份有别而显得见外、拘谨。
尤其是晚宴过后,两人似乎都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而成了朋友。
……
朱翊钧与王喜姐终于出了翊坤宫。
但也谈不上自由。
朱翊钧被挟持至今,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时间。
在这一个月时间里,他感觉度日如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当他与王喜姐携手走出翊坤宫的那一刻,他发现一切都变了,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再也没有前拥后簇的侍俾与侍卫,那些人见了他也不再称呼他为“陛下”或“万岁爷”。
关键,好像,哦,不是好像,是确实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原来每个人看见他,恨不得立即上去行礼跪拜;可现在看见他,要不视若无睹,要不背后指指点点,连一个藩王应得的起码尊重都没有。
这待遇简直天差地别……软禁在翊坤宫里或许还不觉得,可一出来他想想就觉得心酸,真想痛哭一场。
“皇后。”朱翊钧两眼都已湿润,忽然神情恍惚地喊了一声。
“我现在不是皇后,你也不是皇帝,而是番王,被封为番王。”王喜姐小心翼翼但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想去乾清宫、西暖阁那边走走,不知可否?”朱翊镠这才慢慢缓过神来,然后无比怀念地说道。
“这个要请示皇帝。”王喜姐道。
“不必。”朱翊镠与郑妙谨其实一直跟在后头,只是与他们距离有点远。
但他们说话还是听得见的。
所以当王喜姐说“要请示皇帝”时,朱翊镠忙答道“不必”。
朱翊钧当然也没有回头,他对朱翊镠一直怀恨在心,反正觉得就是朱翊镠篡了他的帝位。
倒是王喜姐回头说了声“谢谢”。
朱翊镠回之一笑,接着又道:“希望你们逛完乾清宫、西暖阁那边,也去慈宁宫看望娘亲去慈庆宫看望母后。”
朱翊钧没有应声。
还是王喜姐回道:“我尽量劝他去。”
朱翊镠心平气和地道:“你们可以恨我,但希望不要恨娘与母后。大哥,如果我是你,会用自己的实力证明给世人看,我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别人越看不起我,我越要证明给他们看。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们去吧。”
朱翊钧头也不回地去了。
王喜姐紧随其后。
郑妙谨望着他们笃笃而去的背影不禁问朱翊镠:“你不派人跟着吗?放心就这样放他们去了?”
朱翊镠回道:“他们又不是罪人,该有自由。从前我是潞王的时候,也可以随便进出乾清宫与东西暖阁。”
“不过也是,如今京城里的朝局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也都认你这个大明之主,他的确翻不起多大浪花。”郑妙谨嫣然一笑,继而又问道,“你说他会去见娘与母后吗?”
“我看很难。”朱翊镠摇了摇头。想着朱翊钧这些天从未看过他一眼,就该清楚朱翊钧有多痛恨他。有多痛恨他,应该就有多痛恨两宫太后吧。
“那你相信他能将东番开发、治理好吗?”郑妙谨接着又问。
“这个我也不敢断定。大哥的脑子其实很聪明,关键看他用不用心,去了东番如果整天只知道怄气而不思进取,很快会失去民心,那他这辈子就毁了,再想翻身连机会都没有,现在好歹我还给他一个机会,给他提供一个施展才华的空间,况且我还答应会尽力援助他。倘若他过不去自己心理一关,错过了发愤图强的好机会,那谁也帮不了他。东番的确堪称一座宝岛,就看他会不会开发治理了。”
“嗯。”郑妙谨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其实不瞒你说,如果当初他听我的劝,不倒行逆施不一意孤行不清算张先生,我可不想当什么皇帝,曾经就想过要去东番开拓大展身手呢。如果我这样支持他援助他,他仍开发治理不好东番的话,那证明他的确没有治理一方疆域的才能。希望他能够尽快振作起来,否则到了东番也让人头疼。”
……
第850章 无助、神伤的朱翊钧
朱翊钧带着王喜姐首先来到西暖阁。
进去一看,发现静悄悄的一片。
因为朱翊镠习惯在东暖阁那边,所以西暖阁无内侍当值。
里头的设备倒不曾置换,只御案上没有奏疏,唯有陈旧的案牍。
朱翊钧走到御案前抬手抚摸,又呆滞片许,正欲挪步御案后方就坐,只听王喜姐讶然地喊了一声:
“番王,不可。”
朱翊钧当即立定,目光涣散,神情落寞,一副很想哭的样子。
“如今皇帝已经不是你了,你不能坐这个位子。”王喜姐紧接着又一本正经地提醒道,还伸手拉住朱翊钧的衣角。虽然西暖阁里无人值守,但她也害怕朱翊钧忘我地一屁股坐下去。
朱翊钧摇头叹息,不禁潸然落泪。
他一抬手道:“走吧。”
遂扭头而去,似乎极不愿意看到眼前的情景。刚一走到门口,尚未抬脚迈出,只见周佐迎面而来。
“番王爷。”
“哼!”
朱翊钧“哼”了一声,眼若喷火,恼怒地瞅了周佐一眼。
“知道番王爷憎恨奴婢,可奴婢还是有几句真心话想对您说。”
“周公公请说。”见朱翊钧完全一副敌意,王喜姐忙接道。
“东番,不仅路途遥远,而且孤悬海外,周围倭寇与海盗猖獗横行,王爷与王妃一定要加倍小心。”
“这我们知道。”王喜姐点点头。
“如今万岁爷已经登基诏告天下,这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奴婢窃以为,王爷当前最重要的事是要振作起来,不为东番与跟随王爷前去的官员、士兵、居民着想,也要为您自己争一口气。倘若去了东番一无所成,那天下人岂不是更以为万岁爷应该取代番王爷吗?”
周佐语重心长,接着又说道:
“奴婢也知道王爷憎恨万岁爷,但这时候不是应该表现友好大度一些吗?这样才能更加安全地离开,否则途中若有什么岔子发生,奴婢还真担心番王爷到不了东番呀!奴婢是否危言耸听,相信番王爷自己心里有数。”
王喜姐惊讶。
朱翊钧沉默不语,他知道周佐绝非危言耸听,毕竟朱翊镠曾经离京时,他就派人暗中作梗刁难,甚至还想将他抓获关进凤阳高墙。
由己及人,那朱翊镠难道不会以同样的手段对付他吗?
他曾经对朱翊镠表面那么好,其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别人不知道,他自己不知道吗?周佐不知道吗?
如今朱翊镠看似也对他那么好,又是文官又是武将,福利超好,还承诺给予人力、财力、物力各项支援……
这与当初他对朱翊镠的好,不是“如出一辙、故技重施”吗?
周佐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不就是担心他这时候倘若表现出完全一副敌意的样子,怕朱翊镠途中将他做掉吗?
表面上对他好,实则像他一样背地里再下手,毕竟两人是亲兄弟,需要维护皇室宗亲的面子与尊严。
周佐继续说道:“所以奴婢衷心希望番王爷高兴一点离京,哪怕是装出来给世人看的也好,奴婢以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王爷的安全。”
朱翊钧虽然没有搭话,但由于周佐语重心长情真意切,所以他的神情貌似缓和了一些。
“奴婢也知道王爷仍然憎恨两宫太后娘娘,她们废番王爷而改立潞王爷,也是无奈之举,她们也希望大明不要出大乱子,而要永远昌盛下去。倘若王爷不愿去见两宫太后娘娘,她们心理也不舒服,不快乐。万岁爷有句话说得对,无论一个人能取得多高的成就,但如果伤害了他的母亲,都是一个不值得尊敬乃至卑劣的人。”
“何需你来教训?”朱翊钧终于忍不住开口斥道。
“奴婢岂敢教训王爷?”周佐忙道,“奴婢只是提醒王爷不要自暴自弃,也不要因为憎恨而看不到亲人的温暖。两宫太后娘娘,尤其是慈圣太后娘娘,十几年来风雨无阻,对王爷悉心教导,寄予莫大的期望,倘若王爷一蹶不振,最伤心的人终究还是慈圣太后娘娘啊!难道王爷真的忍心吗?”
“你说完了没有?”朱翊钧斥道。
“奴婢最后还想说一句,希望王爷带着王妃去看望两宫太后娘娘,不要让她们担心、痛心、失望。”
“够了。”朱翊钧拂袖而去。
“多谢周公公掏心掏肺地与我们说了这一席话。”王喜姐敛衽施了一礼,便追朱翊钧去了。
周佐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禁摇了摇头,感慨地道:“忠言逆耳,忠言终究还是逆耳的啊!”
朱翊钧本想去乾清宫看一看,但还是没有去,一来刚才进去西暖阁让他黯然神伤徒增烦恼与悲伤,二来他还沉浸在刚才周佐说的那一番话中。
当然也不是其它的话,而是担心他如果以现在这样一副姿态离京,那途中会不会出现变故?他还能不能成功抵达东番——不得不承认,周佐的提醒说到他的心坎儿里去了。
然而,虽然打消了去乾清宫走走的念头,可朱翊钧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偌大的紫禁城,似乎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让他去哪里呢?
这里的一切现在都不属于他了。
“我们去慈宁宫吧?”
见朱翊钧忽然停下来,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王喜姐弱弱地问道。
朱翊钧没有应声。
“可眼下,我们不去娘那里,又能去哪儿呢?”王喜姐好言劝道,“周公公说得有道理。我们终究是要离开京城的,或许我们可以傲然离开,但也需要体面与尊重离开,何必自伤又伤人呢?”
朱翊钧依然没有作声。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见孩子的哭泣声,是从坤宁宫方向传来。
“常洛,是常洛,他哭了……”王喜姐当即确定,无比激动地说道。
“我们先去看常洛吧。”朱翊钧情绪陡然间平和了许多。
朱常洛虽然是他亲生儿子,可因为是与王恭妃所生,所以他并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有些讨厌。
可经历过挟持又被废除事件后,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忽然间一下子明白许多似的感觉与儿子亲近了。
这时候,没有人可以唤醒他,如果有,那一定会是他的孩子。
……
第851章 请求朱常洛留京
朱常洛依然住在坤宁宫里。
之前由王喜姐抚养。
王喜姐被软禁翊坤宫后,只得请来朱常洛的生母王淑蓉。
然而或许是因为习惯了王喜姐,所以朱常洛时不时地哭。
今儿个哭恰好被朱翊钧和王喜姐听到,所以一下子勾起了他们的情思,让他们来到坤宁宫。
李之怿和王淑蓉都在哄逗朱常洛。
一名内侍进来禀道:“皇后娘娘,番王与王妃来了。”
李之怿和王淑蓉都是微微一滞。
“只有他们两人吗?”李之怿愣了愣后问道。
“是的。”内侍回答。
“请他们进来吧。”李之怿抬手吩咐。
很快,在内侍的引领下,朱翊钧和王喜姐一前一后进来了。
只是进来后朱翊钧也没有向李之怿行礼,木然地站在那里。
而王喜姐正欲开口,却发现被李之怿抢先了,而且以家礼:
“大哥与大嫂来了。”
“皇后,我们来看常洛。”
“欢迎。”李之怿点头,冲王喜姐回之一笑,继而递给王淑蓉一个眼色。
王淑蓉立马儿将孩子交给王喜姐。
王喜姐接过,都没等她安抚,只是看了朱常洛一眼,朱常洛便不哭了。
“这孩子,还是喜欢他的嫡母哈。”王淑蓉酸溜溜地调笑了一句。
“在这里常洛受人欺负,走,爹带你去一个没有人欺负你的地方。”朱翊钧阴阳怪气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皇后,我们能不能带常洛去慈宁宫见娘亲?”王喜姐这般请示道。
“当然可以!”
李之怿不假思索答应。
朱翊钧二话不说当即转身。王喜姐抱着朱常洛紧随其后。
王淑蓉警惕而担忧地说道:“皇后娘娘,番王情绪不对劲,会不会……”
李之怿虽然谈不上有心机,可玲珑剔透聪明得很,当即心领神会地道:“放心,应该不会吧,虎毒不食子。”
王淑蓉好像这才想起来,原来朱常洛是朱翊钧的亲生儿子。
……
李太后正在佛堂念经,听到内侍禀报说朱翊钧和王喜姐来了。
“快请。”李太后豁然站起,脸上露出开心幸福的微笑。
“娘。”朱翊钧进来忧郁地喊了一声。
“钧儿。”然而,只这一声,却让李太后瞬间流泪。虽然没有听到朱翊钧这般称呼的时间并不长,但仿佛经历了几十年才听到一样让人感动。
“坐,快坐。”李太后热情而激动地招呼朱翊钧和王喜姐,见朱常洛在王喜姐怀里睡着了,百般怜爱地问道,“你们刚去过坤宁宫吗?”
“是的,娘。”王喜姐回答。
“钧儿心里是不是依然痛恨娘?”李太后随即将目光转移到朱翊钧身上。
朱翊钧低头默不作声。
“哎!”李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摸着自己心口,“娘不求钧儿原谅,只求钧儿能站在娘的立场多理解一分。”
“娘,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朱翊钧情绪低落地回道。
“娘倒真希望钧儿心中不再纠结,能够翻过去啊!”李太后无比感慨地道,“可娘看得出来,钧儿还是耿耿于怀,痛恨娘废去你的帝位。”
“娘,今天不说这个。”
“好,不说,不说。”李太后抹了一把眼泪,一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眼下说什么能让儿子高兴起来呢?
“孩儿今天来是想问娘几个问题。”
“钧儿请问。”
“第一,在娘的心目中,孩儿当政是否真的不及弟弟?”朱翊钧一本正经,望着李太后不眨眼。
“既然钧儿敢问,那娘也实话实说不想欺骗钧儿。”李太后喃喃地道,“最近这一年多时间,你弟弟确实比钧儿优秀有眼光。但这只是娘支持你弟弟即位的原因之一而并非全部,娘是本着对我大明负责任的态度。”
“第二,孩儿可以安全抵达东番吗?”
“钧儿,娘可以人头担保,同时让你弟弟立下重誓,途中绝不出任何差错。”
李太后信誓旦旦地道。
她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担心什么。
“娘会想念常洛吗?”
“常洛是我的宝贝孙儿,娘当然会想念他。”李太后回道。
“常洛能不能留在娘身边呢?”
“……”李太后微微一滞,问道,“钧儿的意思是,不想带走常洛?”
“不是孩儿不想带走,而是东番路途遥远,到了沿海,又有倭寇与海盗横行猖獗,孩儿怕常洛出事,况且常洛年纪尚幼,也不能随孩儿长途颠簸。待他年长几岁,孩儿再接回不迟。”
“哦,钧儿言之有理。”李太后思绪飞驰,但她也没想明白儿子为何突然提出这个请求,“不过如今你弟弟是皇帝,这事儿娘也得与他商量一下。”
“好。孩儿等你们的回复。但为了常洛的安全,请娘亲务必答应孩儿。”
“……”李太后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她当然不是不喜欢常洛留下来,而是琢磨着朱翊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这样的请求到底目的何在?
还有,朱翊镠会答应让侄子朱常洛留下来吗?她不敢确定。
毕竟如果当初朱翊钧听她的话,那朱常洛就是皇太子了。
朱翊镠会留下本该立为皇太子的侄子朱常洛在身边吗?
“娘,孩儿刚从翊坤宫出来,母后肯定也着急,孩儿去一趟慈庆宫吧?”朱翊钧站起来请示道。
李太后竟一时恍若无闻,无它,只因想得太专注。
“娘。”朱翊钧又喊了一声。
“钧儿。”
“孩儿要去慈庆宫一趟。”
“好。”李太后心不在焉地回道。
朱翊钧便带着王喜姐离开了,朝着慈庆宫方向而去。
“来人。”李太后吆喝一声。
“太后娘娘。”当即有内侍进来。
“去,将皇帝请来,我有重要事与他商量。”李太后急促地道。
“遵命。”内侍应声而去。
很快,在内侍的引领下,朱翊镠来到慈宁宫佛堂。
“娘。”
“镠儿,坐,你哥哥不想带常洛去东番,而要将他留在京城。”李太后迫不及待地说道。
“这个……为什么?”
“他担心常洛年纪尚小,去往东番路途遥远不宜颠簸,怕途中出事,待常洛年长几岁再接去不迟。”
“可娘想过没有,倘若常洛留在孩儿身边,在宫中出了事怎么办?”
“……”李太后花容失色哑口无言。
“娘,这件事站在孩儿的角度,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也不敢答应。”朱翊镠明确表态,继而又问,“不知娘的态度如何?可曾答应大哥?”
“还没答应。”李太后摇头,“娘知道这件事需要征得镠儿的同意才行。”
“孩儿不是不喜欢侄儿常洛,只是感觉常洛留在孩儿身边极不安全,对常洛非常不利。”朱翊镠一本正经。
“娘明白,娘明白……可如果你大哥执意要将常洛留下呢?”
“那就别怪孩儿乌鸦嘴,先说断,后不乱,如果执意如此,将来常洛有何不测,娘与大哥不要问罪于我便是。”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吓得李太后双手合十,一迭连声地念起“阿弥陀佛”。
“娘,孩儿可不是危言耸听。”
“镠儿,如果将常洛交给娘来带呢?”
“那也不行。”朱翊镠态度依然明确而坚决,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管大哥出于哪方面的考虑。”
李太后沉默了。
……
第852章 发疯了
朱翊镠之所以态度如此坚决,其实不仅担心朱翊钧极为反常的态度: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不肯带在身边呢?
关键朱翊钧还是如此痛恨他!
在朱翊钧的眼里,无论他的理由有多么伟大,反正就是谋朝篡位。
执意将自己亲生儿子留在夺其皇位的人身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朱翊镠感到诧异费解的地方。
不仅如此,他还担心将朱常洛留在身边节外生枝。
人都有这个心理:眼不见为净。
若将朱常洛留在皇宫,那以后肯定只要人们看到朱常洛,就会情不自禁想起被废的朱翊钧。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别扭吗?
说句腹黑的话,其实最安全最干净的做法是“斩草除根”,让朱翊钧和他儿子都默默离开这个世界。
这样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只是如此心狠手辣,朱翊镠过不了自己心理那一关,所以才答应留下朱翊钧,并给一条不错的活路。
至少在他看来是不错。总比让朱翊钧死或关进凤阳高墙强百倍。
然而,朱翊钧突然决定要留朱常洛在皇宫,不带去东番……这在朱翊镠看来就是故意膈应人的。
“娘,你真的觉得留下常洛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
见李太后沉默许久不说话,朱翊镠又开口问道。
“镠儿,说心里话,娘也不赞同你大哥留下常洛。”李太后一脸难色,“只是娘已经伤你大哥太深太深,实不忍心这时候再拒绝他。”
“娘,当断不断,必有后乱,孩儿以为这时候还是不要有妇人之仁,否则只会害了常洛。”朱翊镠语重心长,掏心掏肺地说道,“其实外界许多人以为,或许娘心中也有这个担心,担心我一旦成功坐上皇帝的位子,就不会放过大哥,可是我没有。但其实,娘应该也清楚,那是最稳妥的做法。”
“如果镠儿不答应放过你大哥,娘绝不会答应废他立你。”
“孩儿当然知道,可如果孩儿执意取而代之,娘又能如何?”
“……”李太后哑口无言。
“孩儿也不想流血冲突,不想国家大乱,由娘废大哥改立孩儿,无疑代价成本最小。孩儿答应放过大哥,可并不代表孩儿可以容忍大哥或大哥的孩子留在身边。孩儿不想节外生枝。况且将常洛留在宫里,即便孩儿与朝臣答应,娘能保证常洛快快乐乐地成长吗?”
“……”李太后依然无言以对。
“娘冷静地好好想想。”朱翊镠站起身来,“孩儿先行告退。”
李太后茫然地点了点头。
朱翊镠从慈宁宫回来,第一时间赶往坤宁宫,吩咐王淑蓉道:“你去将常洛接回来吧。”
王淑蓉当即带领两名内侍去了,本来她心里就有点忐忑不安,尽管朱常洛是朱翊钧的亲生儿子,可朱翊钧的情绪很不稳定。
“哎!”朱翊镠深深叹了口气,“大哥要将常洛留在宫里。”
“为什么?”李之怿也感觉甚是奇怪。
“我担心大哥另有所图。”
朱翊镠随即将朱翊钧要留下朱常洛的理由解释一遍给李之怿听。
“我是不是不该答应将常洛交给大哥与大嫂?”李之怿听完愧疚地问。
“孩子本来就是他们的,不交给他们交给谁?我只担心大哥的情绪不稳定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本来他就不喜欢常洛,觉得常洛的降临是个意外。”
“可常洛终究是他的孩子,无论怎么说,也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看,常洛终究是无辜的。”李之怿感慨地道。
“别想那么多了。”朱翊镠安慰,有心跳转话题,“那些不愿意跟随大哥前往东番的嫔妃宫女们有多少?”
“二十多个。”李之怿答道,“都安置在西六宫之储秀宫中。”
“她们情绪还稳定吗?”
“当然会有担心、焦急、无助,还有整日以泪洗面的。”
“尽量安抚,让她们放心。”
“我知道。”
正当这时,只见一名内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禀道:
“万岁爷,皇后娘娘,不好了,番王爷死活不肯将孩子交出来。”
“不肯交给常洛的生母吗?”李之怿脸色陡然大变,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
“他们在哪儿?”
“正在慈庆宫僵持着呢,而且番王爷的情绪异常激动,还说,说……”
“说什么?”朱翊镠感觉到了难题。
“说如果逼他交出孩子,就将孩子摔死算了,反正孩子也到不了东番。”
“岂有此理!”朱翊镠恼怒,“去,你马上去慈宁宫通知慈圣皇太后。”
“已经有人通知。”
“走。”朱翊镠当即出了坤宁宫,朝着慈庆宫方向飞奔而去。
后头跟着一帮内侍。
朱翊镠赶到时,朱翊钧正在歇斯底里地怒吼,朱常洛在他怀里哭泣。
此时李太后已经到了。
“常洛我是不会交给你们的,除非你们答应将他留在宫里。”
“钧儿,你到底想怎样?不要吓着常洛。”见朱翊钧发疯了似的,李太后急着地呵斥道,眼泪扑簌簌而下。
“娘,孩儿说过将常洛留在宫里,可娘犹豫不决,母后说不合适,皇帝又派人来要走常洛,分明都不同意。”
“钧儿,常洛是你的孩子,难道你不想将她带在身边吗?”陈太后道。
“常洛年纪尚小,东番路途遥远,即便顺利抵达东番,那也是危险重重,还是留在宫里让人放心。”
“你这不过是借口。”朱翊镠道,“我与娘都立誓保证安全。”
“你来了正好。”朱翊钧盯着朱翊镠嚷道,“就是借口怎么样?就是要将常洛留在宫里膈应你怎么样?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答应,我摔死常洛算了,反正总比将来死于你手要好。”
说着朱翊钧将朱常洛高举在手。
吓得一众人尖叫连连。
“孩子他爹,快放下常洛,他是你的孩子你是他爹呀!”
王淑蓉吓得两腿一软跪倒在地,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
“钧儿,你是不是疯了?”李太后大声斥道。
“我疯了?我本是皇帝,你们却挟持我逼我退位,要将我赶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岛,你们何曾想过我的感受?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你太让娘失望了!”
“娘又何时对我抱过希望?登基十年未曾亲政,刚一亲政,不是指责我这里做得不好,就是那里做得不好,还亲手废了我这个皇帝。”
“那你也不能利用自己孩子闹事儿。”
“孩子?”朱翊钧冷然一笑,“这孩子我本不想承认,当初是娘逼我的。”
“你……”李太后气得咳嗽一声,“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你们能做出这种伤害我的事来,为什么我不能?哼,你们一个个自以为高尚明白事理,难道就我卑劣吗?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的?被软禁在翊坤宫,任由你们摆布,本来我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突然变成了阶下囚,你们有谁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你先放下常洛。”
“除非你们答应将他留在宫中,反正我绝不会带他去东番的。倘若你们不答应,就让他去另一个世界,何苦跟着我受罪呢?”朱翊钧坚决地道。
“娘答应你。”李太后道。
“娘答应不算数,要他答应才行。”朱翊钧盯着朱翊镠。
……
第853章 大坑
“好,我答应你。”朱翊镠道,“你可以不带走常洛,将常洛留在京城。”
朱翊钧几近于疯癫状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只能答应下来。
“不是将常洛留在京城,而是将他留在宫里。”朱翊钧敏锐地纠正道。
“好,留在宫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你是皇帝,当一言九鼎,言而有信。”
“当然,现在可以放下常洛了吧?”
“常洛,爹对不起你。”朱翊钧这才缓缓放下朱常洛,“你一定要记住是这些人将爹逼到今天这一步的。”
听到朱翊钧说这话,在场很多人有话想说,尤其是朱翊镠与李太后,只是这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敢开口。
很怕朱翊钧一被激,真的松手将朱常洛抛到地上去了。
“王爷,求您将常洛交给臣妾吧。”王淑蓉一边哀求一边磕头。
“你要与娘一道看好常洛,不要被人陷害,知道吗?”
“常洛是臣妾的亲生骨肉,臣妾当然会不遗余力照顾好他。”
朱翊钧这才将朱常洛交给王淑蓉。
王淑蓉抱紧孩子立即闪开。
朱翊镠一抬手,迅速有四名内侍上去,其中两名将王淑蓉顺势拉走,另两名挡住朱翊钧唯恐他再生事。
两宫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太后恨铁不成钢瞪了朱翊钧一眼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摇头叹气带着王淑蓉离开了。
“钧儿,你说这又是何苦呢?”陈太后感慨地望着朱翊钧说道。
“母后不要劝我大度。”朱翊钧咬牙切齿地道,“世上每个人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我现在讨厌劝我大度的人。”
“母后不劝你,可你扪心自问,这样做真的高兴吗?常洛还在襁褓中,你居然利用他故意为之,将来不会后悔?”陈太后语重心长地道。
“绝不后悔!”朱翊钧将目光投向朱翊镠,一字一顿,恨恨地回道。
“钧儿好自为之。”陈太后转身而去。
“你已经无可救药了。”朱翊镠望着朱翊钧回之以同样恨恨的目光。
“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朱翊钧反而带着两分得意而欠揍的笑。
朱翊镠带着一帮内侍离开了,没再搭理朱翊钧。
刚才还人头攒动,现在只剩下朱翊钧和王喜姐两个人。
王喜姐本想安慰几句,可放眼一望只剩她与朱翊钧,不禁黯然落泪。回想刚才朱翊钧要摔死朱常洛的那一幕,感觉眼前这个人她已经不认识了。
虽说是朱翊钧的枕头人,可此时也不理解朱翊钧为什么发疯了似的。
……
朱翊镠随李太后再次来到慈宁宫。
朱常洛还在王淑蓉怀里抱着,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儿就进了鬼门关呢。
尽管朱常洛是朱翊钧的亲儿子,可当时的情景,倘若朱翊镠他不点头,还真担心朱翊钧会失去理智。
“娘,让你受惊了。”
“哎!”李太后摇头叹气,“原来你大哥来慈宁宫看我并非诚心诚意。他太令娘失望了!”
“大哥一时还无法走出去。”
“说他像个孩子吧,不像;可说他像个大人吧,更不像。以这样的心态去东番,岂能不让人担心?钧儿,你还是不要给你大哥那么多的援助吧,该让他多吃点苦头,不然他什么时候能够长大独当一面?”
“孩儿会斟酌。”
“既然你大哥想将常洛留在宫里,那就留下来吧,常洛与他娘日后便住在娘这慈宁宫。”
“没问题。”
“至于常洛的安全……镠儿要用心。娘希望常洛健康茁壮成长。”
“孩儿明白。”朱翊镠点了点头。
“你心里不会不舒服吧?”
“没有,没有,没有……”朱翊镠连连摆手,“常洛一岁都不到,整件事都与他无关,让他留在宫里陪伴娘也不错,我这个叔叔将来还可以好好教育他。”
“镠儿能这样想娘就放心了。”
“本来就是一家人吧。”继而朱翊镠又认真地道,“将来常洛倘若比我的孩子优秀,我可以考虑禅位给他。”
“多谢皇帝大恩大德!”王淑蓉抱着朱常洛跪下磕头如捣蒜。
“快快请起。你是大哥的嫔妃,也就是我的嫂子了,要一家人何必客气?既然决定将常洛留在宫里,那你也不必随大哥前往东番了。”
“遵命。”王淑蓉悲喜参半站起来。
“你本住在启祥宫,可为了常洛的安全与健康,就在慈宁宫陪伴娘吧。”
“多谢皇帝!”
“娘,孩儿先回去了,之怿这会儿肯定还在坤宁宫着急地等消息呢。”
说罢朱翊镠转身离去。
王淑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幽然而叹泪花点点。
至于叹什么,李太后也没问,怕是只有王淑蓉自己知道。
……
坤宁宫。
李之怿焦急地踱着步,她实在没想到王淑蓉的担心竟成真,看来还是王淑蓉比较了解朱翊钧啊!
郑妙谨闻讯赶过来了,见李之怿心急如焚的样儿,安慰道:
“之怿妹妹不要内疚,这事儿又怨不得你,要怪就怪皇帝有妇人之仁,倘若如我所说,将番王一刀杀了,不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儿吗?”
“大哥确实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哦准确地说,应该是大哥看起来挺狠,可其实内心很柔和,所以断不会弑兄。”
“所以才苦了自己啊,还连累其他人跟着担心着急。真的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李之怿摇头,继而补充,“反正这才是我认识的大哥。”
“有时候觉得他真不适合当皇帝,瞧他的先辈永乐皇帝爷,是如何对待建文帝的?果敢坚决,绝不拖泥带水。”
“咳……”正说着朱翊镠进来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
“没有。”李之怿忙道,“常洛呢?”
“就是在说你坏话,怎么滴?谁让你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郑妙谨娇嗔地抱怨道,“看人家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亲儿子都可以利用甚至牺牲,你能做到吗?”
“不能,的确不能。”朱翊镠回道。
“常洛呢?”李之怿又迫不及待地问。
“已经没事儿安全了,我已答应留常洛在宫中,由他亲娘照顾。”
“皇帝真是糊涂啊,我看你就是心软处处留情。”郑妙谨也不管什么规矩与礼仪,数落了朱翊镠一声。
“没办法,你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境,我也不忍心让娘担心、难做。”
“无论当时什么情境,皇帝都不能答应。”郑妙谨不以为然道,“他明摆着就是拿常洛留在宫里故意膈应你。”
“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严重。我有信心教导好常洛……”
“教导好常洛?”郑妙谨恨不得抛过去一个大白眼,“他故意给你挖个大坑,你还真跳下去啊!”
……
第854章 男人背后的女人
朱翊镠则是微微一笑,缓缓言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大坑,可谁说大坑就一定能将我埋掉呢?”
“难怪娘说你迷之自信。”郑妙谨真的翻了一个大白眼。
她可不像李之怿,李之怿从来都不会呛朱翊镠一句;她则不同,该数落时数落,该翻白眼时翻白眼,也不管朱翊镠现在是不是皇帝。
“我说的是事实嘛。”朱翊镠依然笑意绵绵,但随即又耐心地解释道,“大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无异于`弃子`,将来等孩子懂事长大了会怎么想?我们又有谁认为大哥做得很对呢?”
这下郑妙谨不吭声了。虽然刚才她没有去慈庆宫看到两宫太后极其无语失望的神情,但她也能想到,朱翊钧这么做就是离心离德,无异于自毁。
朱翊镠接着说道:“大哥明说了,就是不想让我好过,要膈应我,之前我在娘面前明确表态,绝不答应留常洛在宫里。可既然大哥做出如此偏激的事,倘若我仍一口咬住不放,岂不是太无情?怎么说常洛也是我侄子啊!”
“你难道真要将常洛抚养长大?”郑妙谨问话时的态度平和多了。
“大哥不要,我这个做叔叔的来教育抚养,这也没什么不对啊!常洛现在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待他懂事了长大了,倘若不念我的好,那世人自有公断。对常洛,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好吧。”郑妙谨微微点头,“既然你都已经想好了,我也无话好说。”
继而,郑妙谨又小声嘀咕道:“明明知道他爹那么恨你,你却答应将常洛留在宫里,将来指定还会有麻烦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放心。”朱翊镠又笑了,自信满满地道,“我可以对付常洛他爹,就可以对付未来的常洛。”
“不管了。”郑妙谨一摆手,“将来待我们有了孩子,你别只顾教育常洛而不管我们的孩子就行。”
“自己孩子不听话可以打他屁股,对常洛可就不行了。”
“自己孩子也不可以打。”郑妙谨双眉一扬,一本正经地道。
“不过也是哈,我生的孩子怎么会不听话呢?”朱翊镠拍着自己胸膛。
“切,你脸还皮真够厚的!”郑妙谨直言不讳地道,“自己小时候什么德行,你心里难道真的没点儿数吗?”
朱翊镠不禁摇头而笑,然后从他嘴里蹦出来一句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话:“此朱翊镠非彼朱翊镠也!”
“是是是,你现在是皇帝了,当然说什么都对。”可郑妙谨有另一番理解,“我与之怿都是后宫女子,本也无权过问朝政的,算我多虑了。”
“郑姐姐,瞧你俩说话还真是蛮有趣的哈!”站在一侧一直旁听的李之怿终于笑着插了一句。
朱翊镠左手拉着李之怿,右手拉着郑妙谨,柔情似水地道:
“有你们真好,一个处处维护我,相信我,从不与我唱反调;一个总是给我警醒,甚至处处给我找茬儿。你们两个都是我需要的,爱你们。”
“哎哟哟!好肉麻!”郑妙谨半推半就地一搡,看似嫌弃,但实则也没有甩开朱翊镠的手,心里头笑了。
“郑姐姐比我厉害。”李之怿则尽情享受着,并笑道,“其实,有郑姐姐在大哥身后,我可以安枕无忧。”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定有一个成功的女人。可我的背后有两个,哈哈哈哈……”朱翊镠发自肺腑幸福地笑了。
“我可不算哦。”李之怿忙道,“如果非要这么说,那也是三个女人,而不是两个啊,大哥难道忘了素素吗?”
“对对,还有素素。”提到赵灵素,朱翊镠不禁有些遗憾,因为赵灵素始终不肯踏出景阳宫半步,哪怕已经晋封她为德嫔,她仍坚持自己的诺言。
……
慈庆宫暖阁里。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朱翊钧突然好想又不知道何去何从,仿佛被这世界完全抛弃了一样。
王喜姐默默无语地站在他旁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们何时离京?”沉默半晌后终究还是朱翊钧先开口问道。
“后天便是离京就藩之日了。”其实王喜姐有许多话想说,但面对此时此刻的朱翊钧,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平静地回答了朱翊钧的问题。
“走,我们去找常洛吧,恐怕只有常洛不会嫌弃我们。”朱翊钧道。
“那是因为常洛年纪还小。”王喜姐弱弱地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朱翊钧当即脸色一沉。
“现在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王喜姐只是轻轻地道。
“你也怪我是不是?”朱翊钧沉不住气敏感地吼道,“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离开我,走啊,你们都走好了。”
“你是我夫君,我要走早走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刚才那样对待弱小无知的常洛,我看了心疼。虽然常洛并非我亲生,但我已经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孩子了,能不能带走常洛?”
“不行。”朱翊钧恼怒地拒绝,“我便要将常洛留在宫里,看他怎么办。明明是谋朝篡位了,却说得冠冕堂皇,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这样利用常洛,你忍心吗?你也知道,今生今世我或许再也不能为你生孩子了。”说到此处,王喜姐不禁泫然而泣,恳求道,“为了我,到时候将常洛带去东番好吗?我求求你。”
“别说了,常洛一定要留在宫里,你喜欢孩子我可以再生。”朱翊钧心如铁地一摆手。
“……”王喜姐欲言又止,眼泪忍不住往下流。
“哭什么?又不是你亲生骨肉。政治本就这么残酷。瞧他们如何对我,我不过简单反击。我们现在一无所有,除了常洛,还有什么资本?如果你舍不得常洛,大可不必随我去东番。”
“好了,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儿,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既然我已经嫁给你,无论天涯海角都会跟着你的。”
“走,我们去看常洛吧。”朱翊钧情绪终这才稍稍平和,再次说道。
“可常洛此刻在娘那边。”王喜姐刻意提醒了一句。
“……”一想到李太后刚才离去时愤恨的眼神,朱翊钧沉默了。
“除非我们去给娘道歉,在娘面前忏悔,否则怎好意思去呢?”
“哼,挟持我,废我帝位,需要道歉的是他们。”朱翊钧“哼”了一声,又感觉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愤愤不平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
“……”王喜姐彻底不想说话了,可她确实也不知道何去何从。皇宫里已然没有她们的位置,这时候肯定又不会让她带着朱翊钧回她娘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