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与一群猪没啥分别
如此重大的事,居然让他不闻不顾当作不知情?那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王之垣一脸的诧异,与游七面面相觑,之后将目光投向朱翊镠。
他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可面对朱翊镠,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游七先开口了。他担忧地问道:“潞王爷,这到底怎么回事?会对咱家老爷造成多大的影响?”
朱翊镠道:“无论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们都不要搭理。”
游七又不甘地道:“可任凭他们那般诬陷咱家老爷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让你们不搭理是因为:第一,倘若干涉,那不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第二,且不说我们能不能阻止,请问如何干涉?明显这背后有人怂恿、捣鬼嘛。”
“真是可恶!”游七紧握拳头,从嘴里恨恨地从吐出四个字。
王之垣毕竟是个做大事的人,朱翊镠的一句“湖广还需要你”,让他更加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和此事的危险性,倘若硬要干涉,搞不好会留丢乌纱帽的。
所以,听到朱翊镠的话后他选择了沉默。关键是,仔细一想,他也认同朱翊镠的看法,此事确实不宜干涉。
这样,王之垣就没有多说什么,依朱翊镠之意回去了。
当天晚上,朱翊镠去见张居正,有些疑问他也想得到答案。
除此,他还想着另外一个问题,之前与李太后曾探讨过。
那就是大明的宗室问题。
……
张居正的平静倒是在朱翊镠的意料之中。说起辽王一案以及时隔多年还有人想借机攻击他,张居正不过淡然一笑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既然专门来一趟,朱翊镠也没想着回避,所以直截了当地道:
“张先生,首先我肯定相信你,但有几个问题也确实想请教。”
“没关系,潞王爷不妨直问。”
“当年张先生年少中举,你的祖父醉死在辽王府,张先生认为这是一次蓄谋还是一次偶然?”
“蓄谋谈不上吧。”张居正道,“当年祖父不过是辽王府一名侍卫,辽王还不至于蓄谋害死我祖父。当年我中举,祖父高兴,所以贪杯,我宁愿相信祖父的死是一次偶然。”
这点与朱翊镠所见略同,他接着又道:“不瞒张先生,外界有一种声音,说辽王被废,是张先生挟私报复,这种论调张先生极度不认可吧?”
张居正不屑地一笑,反问道:“潞王爷以为呢?”
“我认为是辽王咎由自取。之所以这样问张先生,只想求证一件事,张先生祖父虽然是醉死,可毕竟是醉死在辽王府,听说张先生的祖父最疼你了,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所以我想张先生对祖父的死一定耿耿于怀吧?”
张居正的情绪被勾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失落,喃喃地道:“的确,祖父当年最疼我。不过祖父醉死,我想怨不得任何人。我只想说,即便没有发生这个悲剧,以辽愍王(即朱宪?)的罪行,将他贬为庶人囚禁起来而没有处死算是轻的了,隆庆帝心慈手软而已。”
继而,张居正又数落道:“潞王爷不过在京时插手过问了几件政事而已,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罪,就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而辽愍王的罪是潞王爷的百倍不止,如果以此论,那毫不夸张,他都够处决好多回了。”
朱翊镠点了点头,他相信张居正所言,也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张居正所言与他的判断相吻合。
朱翊镠感慨地道:“发展到现在,宗室的问题已成为我朱明一大毒瘤,当初我自求夺我封号,将我贬为庶人,其实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否将宗室的问题引到正途上而不拖累朝廷。”
张居正眼睛顿时一亮,无比激动地道:“潞王爷说得太对了,难得潞王爷有心,只是谈何容易?在潞王爷眼里,怎样才算将宗室的问题引到正途上?这次著书立说,想写这个问题来着,可十年改革少有涉及,所以不敢写,也不知道怎么写,只感觉宗室的问题很严重,已经大大束缚了我朝的发展。”
“何止束缚?简直就是大大阻碍了我朝的发展。”朱翊镠铿锵有力地说道,“宗室领着朝廷的俸禄与奖赏,却整天无所事事,对朝廷毫无贡献可言,说得不好听点,与一群猪没啥分别。”
“……”张居正瞪大双眼,望着朱翊镠一眨不眨,实未料到这家伙竟说出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不过,听着真叫一个痛快啊!一群猪……哈哈,哈哈……
张居正越想越觉得痛快,“一群猪”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他一想就想笑,只是转念一想,朱翊镠也是其中一员,所以他极力忍住了。
朱翊镠接着道:“说我朝宗室与一群猪没啥分别,还算抬举他们了。猪只要圈养起来不会害人,等到养肥了还能宰掉换来好多肉吃,可我朝宗室呢?只知道向朝廷无尽的索取,别说对朝廷的贡献,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不客气地说,我朝宗室比猪还大大不如呢。”
张居正听了瞠目结舌,一方面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尽管心里面百分百认同朱翊镠对宗室的评价,恨不得大赞:潞王爷说得太解气了!
可另一方面,他认为也不能将责任全部推到宗室的头上。宗室之所以越来越像一群被圈养起来的猪,也与朝廷的政策息息相关。
张居正扼腕而叹:“潞王爷,可宗室也有自己的难处啊!朝廷对他们的限制太多也是事实。”
“所以我们要改,一定要改。”
“怎么改?”
“我所说的正途就是,要让宗室自力更生,不能再成为混吃等死的猪。”
“……”张居正再次惊叹,可对此又非常感兴趣,追问道,“潞王爷,据不完全统计,我朝宗室早已过百万,如此庞大的群体,多年不事生产,习以为常,突然间让他们自力更生?这可能吗?他们可没有潞王爷聪明的脑瓜儿啊!”
朱翊镠不以为然道:“那是没有将刀架到他们脖子上,人天生就有惰性,不狠狠地逼他们一把,他们就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潞王爷,那如何逼他们呢?”
“断他们的奶。”朱翊镠自己都能感觉到,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这几个字硬邦邦的毫无感情。
张居正道:“潞王爷,你是建议让朝廷不给宗室们发俸禄与补给吗?可朝廷对他们诸多限制与掣肘也是事实啊,这又该如何解决呢?”
“给他们自由。”因为曾经思虑过,所以朱翊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一样。”
“……”
第466章 宗室 英雄
惊讶的同时,张居正亦觉得朱翊镠想的是否过于简单或理想化?
如果只是成百上千人的问题,那很容易解决,可现在是上百万人,给他们自由?他们愿意吗?即便愿意,他们就能自力更生?
依据朝廷的政策,养了他们一两百年,可以说他们现在是一无所长,突然说要断奶不给他们俸禄,那他们不是要疯了?还不乱套?
况且,朝廷起初之所以对宗室定下如此政策,不正是要将他们变成一头头毫无侵犯性的猪吗?
这样有利于朝廷的稳定。
只是,当初洪武皇帝永乐皇帝肯定没想到经过一两百年的发展,宗室的队伍太庞大了,负担吓人,朝廷早已叫苦连连吃不消了。
可能怎么办?想把宗室变成猪,不就得出钱养吗?
然而,这个问题确实已经严重影响到朝廷的健康运转。
到了不得不正视的地步。
此一时彼一时,政策也应当随着时代的步伐不断作出调整与改变。
这是张居正的直觉判断。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该如何调整如何改变?张居正仍是一头雾水找不到方向。
总之,宗室的问题急切需要一个解决方案,但很是让人头疼。
太难解决了!
在张居正的眼里,朱翊镠也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并没有落到实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朱翊镠一样能够发明制作出香饽饽的香皂,又搞什么暖棚种植来挣钱,还异想天开地让冯保派人到还海外去寻找什么番薯、马铃薯那样高产量的种子……
要知道,这世间多数人挣一碗饭吃都不是那么容易!
以张居正的见识与经验,他有十足的理由相信,如果现在立即停止对宗室的俸禄补给,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会活活饿死,压根就没有谋生的技能,让他们如何在这世上生存?
“给他们自由”——说得容易啊!
况且,“给他们自由”——与朝廷的政策方针相违背。
然而,瞧朱翊镠的神情,又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张居正不禁好奇地问道:“潞王爷,给他们自由就能解决宗室的问题吗?”
朱翊镠道:“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自由不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对觉悟高的宗室或许可行,但对觉悟低的宗室恐怕只有坏处,所以给自由的同时,必定还要制定出相应的约束规则。”
“潞王爷是否已经想得周全?”
“想我是感觉想得比较周全。”朱翊镠道,“可毕竟想是一回事,施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正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万事开头难,想必都得一边摸索一边不断地作出调整。关于宗室改革的问题,随后我会写一本计划交给张先生过目。”
“好!”张居正满怀期待。
“张先生,关于宗室的问题暂时到此为止吧。咱还是说回刚才的问题,一旦辽王生母控告张先生,加上羊可立、李值等十三道监察御史的弹劾,接下来张先生怕是要忍受一番痛苦了。”
张居正淡然一笑,摇头道:“我都已经是死人一个了,还怕甚痛苦?只希望潞王爷保住我的家人与朋友。”
朱翊镠扪心自问,如是般回道:“我定会竭尽全力保住张先生的家人,至于张先生的朋友,我恐怕力有不逮啊。就像王国光、潘晟,我也无能为力。”
张居正富有见地地说道:“当然不会让潞王爷救所有朋友。该救的、值得救的就救,比如像戚继光。像王国光、潘晟已经走过人生的巅峰期,也该告老还乡好好享清福了,不救也罢。”
“张先生理解就好。”
“至于对我的弹劾与攻讦,尽管让他们来吧。都说功名功名,可我这一生不为名,只为功,问心无愧!”
“好!这也正是我的意思。看他们到底能折腾到什么地步,看皇帝到底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嗯。”张居正点点头,正合他意。
先不管“诈死”该不该、需要冒多大的风险,反正他很想知道,万历皇帝是否真要对他下手准备清算他?
说心里话,至今他仍不敢相信,他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学生,到头来居然反咬他一口要清算他。
朱翊镠忽然又想到王之垣,便开口问道:“张先生,有件事儿我觉得很是奇怪,王巡抚为何很早之前就怀疑张先生是否尚在人间?”
“可能是因为与我交好,又是湖广巡抚,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过请潞王爷放心,王之垣这个人还靠得住,即便他知道我尚在人世也不打紧。”张居正信心满满地道。
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朱翊镠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径自出了密室。
而张居正还在思索该如何解决宗室这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反而对弹劾攻讦他的问题浑不在意。
王之垣毕竟是湖广巡抚,他来一趟张大学士府可不是白来的。
这样,有关辽王生母王氏要攻讦张居正挟私报复,并吞没原辽王府的家产这个消息不胫而飞。
吃瓜群众还真多!
可他们又分辨不清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因为不明真相所以一时间引得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为此,张居正的六个儿子都表示强烈不满,甚至还有骂王氏终究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
张静修更是在朱翊镠面前愤愤地抱怨道:“哼,外界将我爹看扁了!”
朱翊镠只得安慰道:“英雄无一不是寂寞的。你爹是时代的大英雄,他注定会被某些人误解,毕竟读懂他、能走进他内心世界的人只有极其少数。”
“你认为自己是这极其少数中的一员吗?”张静修问。
“嗯,算是吧。”朱翊镠点了点头,不骄傲,但也不谦虚。
“那帮人也真是太可恶了,我爹都已经去世,死者为大,他们为什么还要攻击诬陷我爹?良心不疼吗?”
朱翊镠微微一笑,说道:“你爹在世的时候,他们敢胡言乱语吗?万历皇帝都怕你爹呢,可不只能等到你爹过世之后才敢跳出来逼逼两句。”
张静修回之一笑:“老大这么一说,感觉也是哈。”
……
第467章 被弹劾 开心啊
冯保觉得自己这阵子已经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万历皇帝那边的事,他尽量交给陈炬。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陈炬要接替他的班儿一样。
这天,他正在司礼监掌印值房里悠闲地欣赏宋微宗的一幅字画。
见陈炬色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了。
“冯公公,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陈炬一进来,便焦急地说道。
“怎么了?”冯保神情不由得一紧。
“冯公公,你看。”
陈炬从怀里摸出一道奏疏,正是云南道监察御史羊可立与江西道监察御史李植、山东道监察御史江东之三人联名攻讦张居正与冯保“交结恣横”、“宝藏逾天府”,并弹劾张居正构陷辽王。
“好!好!好!”
冯保一边看一边摇头,脸上的神情逐渐松弛下来,当他看完奏疏时,竟嘿嘿一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搞得陈炬一愣一愣的,感觉一头雾水。他还从未见过被御史联名攻讦、弹劾居然说“好好好”的。
陈炬实在忍不住,诧异地问道:“冯公公,好,好,好什么?”
“当然是他们弹劾得好啊!这道奏疏呈上来也正是时候!”
“冯公公,他们不仅攻讦张先生,将你也给带上了啊。”陈炬刻意提醒道,“可你为什么还觉得好呢?”
“我知道带上我了!若不带上我,我还不至于有那么高兴呢。”
“……”陈炬完全问号脸,感觉越听越糊涂,“冯公公,这又是为何?”
冯保这才将笑容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我来问你,道御史为何这个时候攻讦张先生?又牵出辽王案?”
陈炬依照自己的内心,他如是般回道:“想必是因为万岁爷最近的几道旨意吧,让朝中某些大臣似乎看到了什么风向,以为万岁爷是在打击张先生以树立皇权,所以下面的官员自然有跳出来跟风鼓噪叫嚣的。”
冯保点点头:“既然你知道此情,那为什么不高兴呢?他们攻讦、弹劾张先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得到万岁爷的暗中授意,二是想试探万岁爷所抱持的态度。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指定要将张先生推到风尖浪口。至于牵扯出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毕竟天下人都知道我与张先生的关系。”
陈炬还是觉得没听明白,不明白冯保为何开心?这时候不是应该很丧气的吗?到底开心什么呢?
冯保鉴貌辨色,接着又道:“我此时的态度,你是不是觉得惊讶?”
“嗯嗯嗯……”陈炬连连点头。尽管他刚才已经问过两次,可不知道是他没听明白还是怎么滴,反正他不觉得冯保将这个问题解释清楚了。
冯保不紧不慢但很认真地说道:“不是我妄自揣摩万岁爷的心态,你跟随万岁爷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先是开籍王国光,随后罢黜潘晟,起用海瑞邱橓,再起用夺情案中被廷杖的那五名官员,难道你就不怀疑万岁爷的用心吗?”
冯保说完,凝望着陈炬。
陈炬紧锁眉头,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一副痛苦的模样儿。
冯保接着道:“之前我与你说过,我同样被言官弹劾了,所以去江陵避避风头,就是因为看出来万岁爷的用心,他想通过打击,甚至完全推翻张先生生前的那一套以树立皇权。”
“可冯公公为何看起来那么开心?”这是陈炬第三次问及。
“你还记得潞王爷当初两次被弹劾时的心境吗?”
“冯公公是要学潞王爷吗?”陈炬这才隐隐感觉到开心的理由是什么,但让他说,也说不清楚。
难道像潞王爷那样“向死而生”?潞王爷自求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莫非冯公公也不想留在京师?
冯保道:“潞王爷被弹劾,他一点儿都不在乎,所以才开心,这样他就可以放下从前身份地位带给他的束缚,从而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
朱翊镠现在在江陵城的生活,陈炬当然听说了,那叫一个逍遥快活。其实那不就是向死而生带来的结果吗?
联想到冯保最近的表现,陈炬弱弱地道:“冯公公,莫非你有隐退之念?”
冯保深深叹口气:“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万岁爷对我已经心灰意冷爱理不理了吗?就像冷战一样。其实这在许多人眼里,就是逼我退位让贤嘛。”
“冯公公千万别这么想!”陈炬这才体会到冯保被弹劾时,为何不沮丧反而开心的原因所在,或许真的倦了累了,想学朱翊镠寻找新的生活。
“想不想这都是事实。”冯保道,“万岁对我早已抱着放之任之的心。”
“难怪冯公公这阵子如此低调!原来是心灰意冷,等着人弹劾。这样说,冯公公接受吗?”
“有一半接受吧。”
“那另一半原因呢?”陈炬追问。
“到时候自然会知道。”这时候冯保当然不会提及朱翊镠和张居正。
“可是,冯公公不同于潞王爷的!”陈炬不禁又提醒一句。
“这个我知道。”冯保嘴上回道,心里想着:“我当然不同于潞王爷,两个人的追求就不一样嘛。”
见冯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陈炬感觉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原本他还以为冯保看了弹劾的奏疏,会心惊胆战马上去找李太后求情……
可谁知?一切都错了。
“冯公公,那这道奏疏呢?”陈炬问。
“万岁爷看过没有?”
“还没,正准备呈送给万岁爷过目。”
“那就去吧,不要阻止。。”冯保一抬手,让陈炬拿着奏疏去了。
因为朱翊镠的缘故,陈炬手里拿着的那道奏疏,冯保早已知晓,这也是冯保没有惊讶反而乐见其成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他觉得万历皇帝在“作”的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攻讦、弹劾、诬陷……不管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张居正的,通通都来吧!
冯保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个“死”字儿嘛,想着有朱翊镠和张居正奉陪,他怕什么?
……
第468章 此消彼长 好像找到症结了
陈炬拽着那道奏疏,尽管攻讦弹劾的人不是他,可不知为何,与冯保一席话后,他感觉自己浑身战栗。
冯保刚才说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尤其是猜测万历皇帝心态的那一番话,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想着这道奏疏,难道真是万历皇帝暗中授意道御史写的?
即便是,冯保为何如此大胆敢妄自猜测万历皇帝的用心,而且还在他的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不对,不对,这中间肯定有不对的地方。”陈炬暗自忖道。
可到底哪儿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冯保的行为诡异。
越想越觉得蹊跷。
甚至刚才还觉得冯保被弹劾反而高兴有一定的道理,就想退下来嘛。可仔细一想,这点似乎都站不住脚。
想退下大可光荣而退嘛,为何要顶着被弹劾的风险?
被弹劾居然开心……在陈炬眼里,他觉得还是没有道理。
毕竟冯保不是朱翊镠,两人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怎么说朱翊镠也是帝王阶层,属于皇室集团。
“到底哪儿不对呢?”陈炬一边走一边思索,不知不觉到了西暖阁。
因为太过专注,所以跨过西暖阁的门槛时,一不留神居然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万历皇帝发现了,抬头斥道:“陈公公,你心不在焉地想什么?”
“万岁爷,奴婢想着这道奏疏上的内容。”陈炬躬身将奏疏递给万历皇帝,“请万岁爷您过目。”
“是你单独挑出来的一道?”
“是的,万岁爷,奴婢觉得重要,所以先送来与万岁爷商议。”
“那你来念给朕听。”万历皇帝又将奏疏重新递给陈炬。
陈炬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字正腔圆地逐字逐句念开了。
念完后,万历皇帝沉默良久。
陈炬也不敢打扰。
忽然,万历皇帝猛地一抬眸,吩咐道:“派人将这道奏疏送到内阁拟票。”
“是。”陈炬忙躬身而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回来了禀报说:“奴婢已依照万岁爷的吩咐,将那道奏疏送到内阁去了。”
“好,朕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万岁爷请问!”
“在你看来,张先生与大伴家里的宝藏逾天府,是真的吗?”万历皇帝好像只记住了这道联名奏疏中的五个字,其它内容仿佛浑不在意。
“万岁爷,奴婢也不清楚,更是没见过。”陈炬摇头道。
“凭你的直觉猜猜看。”万历皇帝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非要问。
被万历皇帝这样盯着不眨眼,避而不答好像也不行。
陈炬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窃以为,宝藏逾天府,该有些夸张。”
“哦,是吗?”万历皇帝反问道。
陈炬一丝不苟地回道:“万岁爷,奴婢以为这是有些官员趁张先生去世,有心诋毁他。”
“这么说,你不相信张先生构陷辽王并吞没辽王府的家产?”
“回万岁爷,奴婢是不相信。”
“为什么?”
“据说,辽王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压根不需张先生构陷,当年是隆庆皇帝爷心慈手软罢了。至于说吞没辽王府的家产,奴婢以为更是无稽之谈。当年辽王被贬为庶人,从此不再设立辽王府。无论是辽王府的地盘儿,还是辽王府的家产,都必须得充公,绝不是张先生想吞没就能吞没得了的。”
陈炬倒不是刻意为张居正辩护,他只是依着自己的判断。
然而,万历皇帝听了沉吟不语,情绪有点让人难以捉摸。
确实,在张居正最当红的十年,陈炬默默无闻,与张居正根本毫无感情可言。这时候为张居正辩护,再次可以看出他中规中矩的性格。
万历皇帝不说话,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凝重,由此,陈炬隐隐感觉到冯保的话是否有一定道理。
倘若真是万历皇帝暗中授意羊可立那三位监察御史做的话,那政局将朝着一个危险而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陈炬还真想壮胆儿问万历皇帝求个明白,可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万历皇帝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
这次,冯保不怕弹劾,反而沾沾自喜,认为是一件“好事”。
但他相信李太后断不会这样认为。
所以陈炬走没多会儿,冯保便去了慈宁宫。这事儿得告诉李太后。
李太后正在拜观音。也就是万历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送的那尊金像。
当冯保告知奏疏上的内容后,李太后恨恨地道:“张先生都已经过世了,为什么依然还有人想诋毁他?”
冯保回道:“娘娘,张先生虽然已经去世了,可之前支持他的官员大部分都还在重要职位上,他的改革方针也由申先生坚持着,就是说,张先生依然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当然会有人眼红。毕竟越是打击削弱张先生的威信,越有一部分官员能够抬头。像海瑞、邱橓、吴中行、赵用贤、邹元标之辈,不就是因为抓住了这个机会吗?”
“可这明明是诬陷嘛!”李太后又气嘟嘟地为张居正辩护道。
“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否诬陷不重要,重要的掀起一股又一股反对张先生的力量。张先生已在另一个世界,奴婢担心迟早会被这一股又一股的反势力吞没掉啊。”
李太后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冯公公,你认为我该怎么办呢?”
这一刻,冯保忽然感觉李太后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李太后了。
若是放在从前,有人这样诋毁张居正,李太后还用问他怎么办?这时候怎会像一个没有主见的妇人?早就跳起来要质问、拿人了。
可现在,居然为难成这样!
从这些细微的变化中,冯保逐渐明白为什么李太后越来越示弱,而万历皇帝越来越强势。
“这恐怕是为什么李太后还健在,却由着万岁爷清算张先生的原因吧!”冯保暗自忖道,恍然顿悟般,像是明白一个之前觉得很不可思议的疑问。
现在看来,很好解释了。
这让他再一次深深佩服朱翊镠的远见与神预测。
……
第469章 当皇帝有什么劲?
万历皇帝在陈炬面前虽然没有多解释什么,但不是没有想法。
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着的是那五个字:宝藏逾天府。
只要一想着冯保与张居正两个家里竟有如此之多的财富……
他的心就痒痒得不行。
另一方面,他也痛恨得不行,甚至咬牙切齿,想着自己虽是一国之君,可能够被他支配的钱少得可怜。
常见的情形是内府供用库的钱不够他花,捉襟见肘的时候多。
想从国库里调度吧,朝廷的官员还死活不同意,对他诸多限制。
然而,看看张居正、冯保朝中那些大臣,宝藏居然逾天府……不是比他这个皇帝还富裕吗?
做皇帝的竟还不如朝中大臣!
多么郁闷!
当天晚上,万历皇帝又准备与周佐他们几个打麻将。
这段时间周佐尽量在回避这件事。
自李太后要立朱常洛为皇太子而万历皇帝不同意时,他就不想与万历皇帝晚上打麻将消遣时光了。
万历皇帝自己也憧憬过,这四年之内希望能找到一位心仪的嫔妃,皇太子可不能是自己不喜欢的。
白天要处理政务,那晚上不得找皇后、贵妃、淑嫔们亲热亲热?不然如何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所以周佐有心回避。可被万历皇帝召唤,他又不得不来。
周佐陪伴万历皇帝多年,来了一眼便看出了万历皇帝有心事。
开打之前,周佐不禁问道:“万岁爷是否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
“周佐你说,当皇帝有什么意思?”
“……”周佐一惊,随即讶然道,“万岁爷为何突然发出如此的感慨?”
“不是突然,是经常。”
“万岁爷到底有什么烦心事儿?”
“朕缺银子花啊!”
“这个……”别人或许不知,但周佐清楚,万历皇帝确实经常为钱而犯愁。
堂堂一国之主,打麻将有时候都问他借钱呢。反正内廷供用库的钱不够万历皇帝折腾,这个确属事实。
万历皇帝苦着脸道:“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内廷供用库的钱早已花空,到时候朕不用打赏你们吗?还有后宫的彩女宫娥们,朕又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奴婢知道。”周佐点了点头。
“如果单单只有朕一个人穷了点,那朕也无话可说。”
“万岁爷,奴婢也穷。”周佐忙道。
召唤来的另外两名内侍也跟着附和起来,反正就是哭穷。
皇帝都哭穷了,他们不穷也得哭。
万历皇帝愤愤不平地道:“穷的只是咱们,可朝中有些官员富得打出的屁都是一股油腻味儿啊。”
周佐愣了一愣,弱弱地问道:“万岁爷,您这是有所指吧?”
周佐虽然还不知道张居正与冯保同时被十三道御史弹劾“宝藏逾天府”,但以他的直觉判断,也知道万历皇帝郁闷不高兴肯定是因为得知朝中某些官员比他还有钱所以眼红了。
“朕今天看到一道奏疏,是云南道监察御史羊可立与江西道御史李植、山东道监察御史江东之等攻讦弹劾张先生与冯大伴`交结恣横`、`宝藏逾天府`,宝藏逾天府啊!朕却穷得叮当响经常性的没钱花,你们说天理所在?”
“啪”的一声响。
万历皇帝说到最后,紧握拳头,猛地一锤桌子。
周佐吓得浑身一哆嗦。
另外两名内侍也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儿。
一方面是因为见到万历皇帝怒火中烧,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道奏疏所传达的信号:竟然有人弹劾张居正与冯保!这意味着什么?
周佐虽然身处大内,可也清楚外头的政治风向。
开开籍王国光,罢黜潘晟,起用海瑞、邱橓,又召回夺情事件中被廷杖流放的五人……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现在终于有人将矛头对准张居正!而且还是道御史。
如果万历皇帝没有那么生气,那周佐也不会浑身一哆嗦;万历皇帝越是生气,说明他心中的恨越大越多。
可这时候的周佐还不像冯保,不敢想象万历皇帝决心清算张居正。
在周佐眼里,了不起利用推翻张居正的某些改革方案以确立皇权。
其实,又有几个人敢这样想呢?
且不说人家是皇帝,不敢妄自猜测皇帝的心思。单凭张居正是万历皇帝的老师这点,就没人敢想。
学生对老师岂能如此之大不敬?
那让天下读书人怎么看?
这可是一个师生关系如同父子关系那样亲密的一个时代。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
想当初,张居正的学生刘台弹劾张居正,共列举六大罪状。
成为大明开国以来,第一起学生弹劾老师的不寻常事件。
张居正视为此生奇耻大辱,闹得满城风雨,逼得他一而再地请辞。
要知道门生反水弹劾座师这种事在整个明代历史中都是极其罕见的。
当时,张居正在朝堂上坚决的“因辞政,伏地泣不肯起”,万历皇帝抚慰半天都不肯起来,最后没有办法,“降御座手掖之,慰留再三”之后,张居正才勉强答应继续担任内阁首辅。
张居正虽然答应继续担任首辅,但却避居家中不肯处理政务。
万历皇帝没辙,只得派人去请,并令锦衣卫将刘台逮入诏狱。
这样,张居正才开始正常办公。
万历皇帝为了给张居正出气,不仅将刘台廷杖一百,还将其削职为民,后被判谪戍广西浔州。刘台的父亲刘震龙和弟弟刘国也受到牵连。刘台到达戍所后不久就暴毙而亡。
这便是学生弹劾老师的下场。
天下皆知。
当初,万历皇帝可是这起事件的见证人与执法人。
然而等到六年之后,学生对老师不敬这种事难道要重演,又在万历皇帝的身上发生吗?
天下人都知道万历皇帝可是张居正的得意门生。
周佐当然不敢想万历皇帝居然恨张居正恨到要清算的地步。
见万历皇帝发火,周佐连同另外两名内侍都沉默不敢吱声。
“怎么?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万历皇帝责问。
周佐唯唯诺诺地道:“万岁爷,奴婢不敢说。”
“难道朕说错了吗?啊?朕是一国之主,自承继大统以来,焚膏继晷夙兴夜寐,可到头来却不及他们有钱。你们说当皇帝有什么劲?”
周佐一时也搞不清楚万历皇帝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一时生气呢?还是将要采取什么行动?
可万历皇帝这样逼问他,不说话只沉默也不行。
周佐唯唯诺诺地道:“万岁爷,奴婢以为还是当皇帝舒服、有劲,他们再有钱,还不是要听万岁爷的?”
“倘若他们不听呢?”
“那怎么会?”周佐尬然一笑,“天下有谁敢不听万岁爷的?”
“好!那你现在就去把大伴叫来。”
“现在?”周佐一愣。
“嗯。”
“这样不好吧?”
“看,你都不听,还敢说天下都听朕的?”
“……”
第470章 郁闷召见 镇定前往
万历皇帝郁闷,正在气头上,都说出这样的话了。周佐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请冯保。
请冯保他倒是不怕,关键是请来之后将会发生什么。
冯保的府邸就在崇文门内,距离皇宫紫禁城不远。
这时候还早,吃完晚饭没多会,肯定都还没睡。
周佐忐忑不安地去了。
……
冯保连同张居正被道御史弹劾,要说真的开心……那是骗人的。
他“开心”,只是因为万历皇帝不依不饶继续兴风作浪。
尽管朱翊镠现在庶人一个,可在冯保眼里,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朱翊镠与万历皇帝对决中会胜出。
万历皇帝越是兴风作浪,那与朱翊镠(张居正)的矛盾不是越突出,对决的步伐越来越近吗?
朱翊镠让他忍,忍过这一年。
可冯保感觉自己都快麻木了。这段时间的不作为就是最好的体现。
吃过晚饭,他将徐爵叫到身边,问道:“我吩咐你的事办妥了没有?”
徐爵点头道:“老爷,都办妥了。”
“中途没有出岔子吧?”
“没有,自己人办事,老爷放心。”徐爵信心十足地回道。
“那就好。”冯保感慨地道,“潞王爷真是高啊!这次多亏了他,不然咱恐怕凶多吉少难逃一劫。”
徐爵小心翼翼地问:“老爷被道御史弹劾宝藏逾天府,不知万岁爷怎么想?”
“万岁爷比我还喜欢钱呢。”
“老爷的意思是……”
“若不是潞王爷暗中斡旋,我的命运就是被万岁爷抄家然后流放到南京守皇陵种菜,而你的命运是被斩首西市。”
“啊……”徐爵吓得张大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万岁爷竟,竟如此之狠!”
“你以为呢?潞王爷可是咱的救命恩人,如若不信,你不妨看看万岁爷接下来对张先生做什么就知道了。”
徐爵脸色都变了,问道:“万岁爷要对张先生做什么?”
“现在不好对你说,等着瞧吧。不过相信你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万岁爷开籍王国光,想调走戚继光,罢黜潘晟,逐步起用曾经反对张先生和张先生弃之不用的人,其用心还不明了?”
“如此一来,天下岂不大乱?”
“嘿嘿,乱世出英雄啊!”冯保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朱翊镠的身影。
正说着,听见下人在外头禀道:“老爷,乾清宫掌作周佐公公来了。”
“他?”冯保一愣,问道,“这个点儿他来这里作甚?”
“说是有要事找老爷。”
徐爵一激灵,因为他立马儿想到自家老爷被弹劾的事,忙说道:“老爷,我出去请他进来。”
冯保点了点头。如徐爵一样,他也立马想到被弹劾的事,只是不明白周佐为何晚上跑来见他。
很快,徐爵便将周佐引进来。
冯保抬手让周佐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要事?”
周佐虽然是乾清宫的掌作,可在大内总管冯保面前还是一棵小葱。他如实回道:“冯公公,万岁爷正在气头上,非要见您不可呢。”
“因为何事?”
“哎!”周佐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冯公公被道御史弹劾一事?万岁爷不揪住其它点,只惦记着奏疏中五个字:宝藏逾天府。偏偏每年的这个时候内廷供用库银子花得一干二净,万岁爷整天哭穷所以眼红啊!”
冯保与徐爵都是暗自一惊,这可不就是抄家的前奏吗?
幸好早有准备啊!
不过冯保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将内心的惊惧压下,不紧不慢地道:“万岁爷是甚意思?”
“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万岁爷很生气,说他身为一国之主穷得叮当响,可朝中有些大臣家里的宝藏却逾天府,这太没有天理了。”
“所以呢?”
“所以万岁爷吩咐卑职过来,请冯公公进宫一趟。”
冯保听了还没觉得有啥。
可徐爵不由得神情一紧,他感觉这像是一个圈套,因此冲自家老爷不断地使眼色,让老爷三思而后行。
想着万一万历皇帝一生气,将自家老爷逮捕起来,革了老爷的职,那到哪儿说理去呀?
可冯保压根没看见似的,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冲周佐说道:“好,你先回宫,我换身衣服,随后就到。”
周佐站起来,怕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不可收拾,又好心劝说:“冯公公,万岁爷正在气头上,一会儿去了……”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冯保打断。
“怎么?你也认为我家里的宝藏逾天府比万岁爷有钱吗?”
“这……”周佐一愣,无言以对,他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想着冯保执掌东厂将近二十年,执掌司礼监也已经超过十年了,可不是一个两袖清风的人。单看这豪阔的府邸……冯保贪墨了多少,那可是个无底洞啊!
“你去吧。”冯保一抬手,也不想与周佐多说什么。
周佐躬身而退。
徐爵担忧地问道:“老爷,这时候你真的要进宫吗?”
“万岁爷召见,焉有不去的道理?”
“可这几年岁万岁爷对你有极大的偏见,而且周公公刚才也说了,万岁爷正在气头上,老爷又被道御史弹劾,我担心老爷这一去……”
冯保坚定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徐爵知道拗不过,“老爷,那我让陈泰欢接应你。”
冯保一抬手:“不必了,我想事情还没有糟糕到这种地步。倘若真的糟糕如此,你与东厂的心腹同样无能为力,你在家等候我的消息吧。”
“是,老爷。”徐爵也没辙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爷进宫,可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与张居正最亲密的几个人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担心才怪!
可徐爵也很清楚,正如自家老爷所言,倘若万历皇帝真的要迁怒于自家老爷,别说他这个大管家,就是老爷自己也无能为力。
万历皇帝一步一步掌权,如今的势头正盛着呢。
……
很快,周佐回到万历皇帝身边。
“大伴他人呢?”万历皇帝迫不及待地问道。
“万岁爷,马上就到。”
“好!来,麻将搓起。”万历皇帝的气好像消了。
“万岁爷,这样不好吧?”周佐尴尬地道,“要不还是稍等片刻。”
“是啊!是啊!万岁爷。”旁边两名内侍也忙附和。
他们可不敢怠慢冯保,尽管他们都知道冯保已经失宠,可毕竟依然是司礼监掌印,大内第一人,修理他们这些虾兵蟹将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万历皇帝不依,坚决要将麻将搓起来:“有朕在,你们怕什么?”
周佐他们三个只得遵命,围着麻将桌坐下。
刚一上手,冯保便进来了。
……
第471章 主动请求明查(求订求收求票啊!)
“哎呀!大伴来了哈!”
万历皇帝热情地打招呼,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让周佐几个愣了一愣,也不知道万历皇帝要演的是哪一出。
刚才还怒火中烧的样子,怎么见冯保一进来,立马儿变了一副脸?
关键是,周佐几个心眼儿透亮,万历皇帝现在连李太后都不怕,没理由怕冯保呀!紫禁城上上下下谁个不知?因为万历皇帝的疏远,冯保最近基本上都躲在司礼监里不敢露面了。
“不知万岁爷召奴婢来所为何事?”冯保毕恭毕敬地问道。
“不急,不急,先坐。”万历皇帝抬手吩咐道,他一边摸麻将一边说,“朕刚上手,如果大伴有雅兴的话,不妨在旁观看两圈儿如何?”
万历皇帝这样一副姿态,搞得冯保也猜不透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的路上,他还以为万历皇帝一见他,便斥问关于“宝藏逾天府”的事。
既然让观看那就从了呗,瞧瞧万历皇帝到底几个意思。
一念及此,冯保答应:“万岁爷如此有雅兴,反正奴婢晚上也有时间,那就坐下来欣赏两圈儿吧。”
因为早就料到了会被弹劾家里“宝藏逾天府”,所以早有准备,冯保倒是不害怕,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
麻将一旦噼里啪啦地打起来,周佐几个也忘了万历皇帝与冯保的情绪。
一连四把,万历皇帝一把没胡。
四把一结,要算账了。这是他们几个定下的规矩。
万历皇帝痛快地一摊手道:“你们算吧,朕输了多少。”
周佐忙道:“万岁爷,奴婢已经替您算好了,总共三十二两银子。”
“都是谁赢的?”
“奴婢二十八两,他们每人二两。”
“就朕一个人输是吧?”
“万岁爷,您今晚有点儿背。”
“先记着,朕今儿个晚上没带现银,哦,不对,准确地说是没现银,本想赢点,可越在乎赢吧,反而越容易输,打麻将有时候还真有讲究。”
对万历皇帝这一套,周佐几个早已习惯了,并不感到稀奇。
然而,今晚的情形不同,冯保坐在旁边,明显万历皇帝有心。带没带现银不清楚,他是皇帝,说没带就没带,反正也没人敢搜他的身。
万历皇帝又恍然顿悟般,一拍自己的脑门儿,“朕怎么忘了?大伴不是来了吗?他有钱啊!”
说着,一扭头,伸手道:“大伴,你借朕一百两银子吧。”
冯保岿然不动,平静地说道:“万岁爷,真是不好意思,出门匆忙,奴婢也没带银子,还以为万岁爷晚上召见奴婢有要事相商呢。”
“钱的事儿还不重要吗?”万历皇帝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身无分文,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今晚借打麻将之机召大伴来,就是想问问你怎样才能使朕的腰包鼓一点。”
冯保不禁暗自感叹,何必要绕一大圈儿呢?直承其事不完了?不就是要追责“宝藏逾天府”一事吗?
“来,大伴你说,教教朕。”万历皇帝催道。
冯保不卑不亢地道:“万岁爷是一国之主,只要国泰民安海清河晏,自有花不完的银子。恕奴婢斗胆,万岁爷与其问如何使腰包鼓起来,倒不如问如何使得国富民强。”
万历皇帝辩驳道:“朕如今统治的天下还不算国富民强吗?太仓银与物资储备可供未来十年之用。你们也不要糊弄朕了,朕虽然是皇帝,可国富民强并不等于朕的腰包就会鼓起来。大伴你得承认吧?这是两码事儿。”
“万岁爷,只要国富民强,天下臣民自会感恩戴德,念万岁爷的好,这便是万岁爷最大的财富啊!”
“朕不需要那些浮名,朕只知道打麻将都没钱了,想赏打赐后宫女眷们一些脂粉钱也拿不出来。而你们一个个却比朕有钱,为什么?凭什么?”
万历皇帝的情绪这才逐渐上来。
将问题拉到正轨。
周佐几个不敢吭声,也没心思打麻将,都停下来了。
冯保知道万历皇帝今晚就是要问罪的,虽然已做好心理准备,可万历皇帝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皇帝只是一国之主,难道一定要比他下面的人都富裕吗?皇帝不是应该在意身份、地位与功名的吗?
竟然在意手上的现钱……冯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是金。
可万历皇帝步步紧逼:“怎么?大伴没话说了吗?朕没说错吧?”
冯保继续保持沉默。
万历皇帝则继续:“十三道御史之其中几位,说大伴家里宝藏逾天府,府邸如同皇宫一般恢宏,可有此事?”
终于摊牌了吧,说到点子上了!
冯保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不慌不忙地回道:“还望万岁爷明查,这纯粹是对奴婢的诬陷。”
“哦?是吗?”
“奴婢恳请万岁爷明查,还奴婢一个公道。奴婢不想被人这样中伤。”说着冯保跪倒在地,死活不肯起来。
万历皇帝思绪飞驰。
冯保不服气地道:“说奴婢的府邸恢宏,奴婢也认了;可说奴婢家里的宝藏逾天府,打死奴婢都不认。奴婢肯请万岁爷派人日夜监督明查,将奴婢家产全部盘点出来,看到底价值几何?否则奴婢心痛夜不能寐啊!”
万历皇帝微微一滞,没想到冯保竟然主动要求明查他的家产。他还以为冯保会哆哆嗦嗦求饶呢。
包括周佐他们三个,也都是一副诧异的神情,想着谁不知道冯保贪鄙成性?居然主动恳请明查?
要知道,弹劾冯保的奏疏才刚刚
的事啊!不可能他的家产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吧?即便想转移也来不及。
万历皇帝被冯保的架势搞得有点迷糊了,他一时也不清楚冯保是真的底气十足,还是“诈”他谅他不会明查。
“大伴,你先起来说话。”
“奴婢被人诬陷,万岁爷若不答应明查此事盘点奴婢的家产,以还奴婢一个清白,奴婢就跪地不起。”
冯保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诬陷的,定要万历皇帝答应盘查清点。
反正给人的感觉就是受冤枉了。
万历皇帝犹豫不决,将目光投向周佐,道:“周佐你说。”
“万岁爷,让奴婢说,说什么?”周佐支支吾吾地道。
“你说,朕有必要盘查清点大伴的家产吗?”
周佐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心里直嘀咕:万岁爷啊万岁爷,这种大事儿怎能让奴婢开口?奴婢是说要盘查清点还是说不要呢?奴婢不敢得罪万岁爷,可也不敢得罪冯公公啊!
周佐心里直叫苦。可万历皇帝紧盯着他,又不容他不回答。
……
第472章 查(求订求收求票支持!)
早知如此,打死也不旁听啊。
周佐肠子都悔青了。
他跟随万历皇帝多年,太清楚万历皇帝的性子了。
冯保被道御史弹劾“宝藏逾天府”,而万历皇帝哭穷,然后将冯保请来,打麻将故意不掏钱……傻子都看得出来,不就是想从冯保那儿找吗?
然而,冯保也非善茬儿。
一口咬定自己被人诬陷中伤,跪地请求万历皇帝明查清点。
那到底查还是不查呢?
如果不查,那万历皇帝的心机不就付之流水白费了吗?
可如果要查,万历皇帝为什么自己不开口而要他代为回答呢?这不是明显得罪冯保的节奏吗?
周佐一时傻眼了。
但他心里有杆秤,万历皇帝十有八九是想明查清点的。只是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让他回答。
毕竟,冯保是万历皇帝的“大伴”,又是大内第一人。
形势已经很明了:回答“查”,得罪冯保;回答“不查”,得罪万历皇帝。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
也不能不回答。
两权相比之下,周佐当然知道冯保的大腿不及万历皇帝粗啊!
所以,他想了想,从嘴里蹦出一个字儿来:“查。”
但随即,周佐又求生欲满满地解释道:“冯公公请求明查,依奴婢看,万岁爷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吧,确实也只有这样,才能还冯公公一个清白。”
万历皇帝一副为难的神色,喃喃地道:“朕也想给大伴一个清白啊!可如果这么做的话,不理解的人岂不是要数落朕不相信大伴吗?”
冯保坚持地道:“可是万岁爷,如果不这么做,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这不是万岁爷不相信奴婢,而是奴婢自求明查清点奴婢的家产,奴婢以为这与万岁爷是否相信奴婢无关。相反,万岁爷同意明查才是为奴婢解脱,否则奴婢心里不安啊!请万岁爷成全!”
“这……”万历皇帝犹犹豫豫地道,“朕今晚召你来,其实只想撒撒气,盘问你一下,没想到……”
“万岁爷不必内疚,这是奴婢自主请求,又不是万岁爷的逼迫。”
万历皇帝摸着自己心口处:“大伴能这样想,朕心里就舒服多了。”
“那奴婢就当万岁爷答应了。”冯保嘴里说道,心里暗自欢喜。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吧。”万历皇帝表面上勉为其难地道,但其实他的心里如同冯保一样也暗自欢喜。
“多谢万岁爷成全!”
“是朕愧对大伴!”万历皇帝摇头,然后一抬手道,“你起来吧。”
“万岁爷言重了!”冯保这才站起。
“朕看时候也不早了,大伴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冯保平静地应声而去。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霎,脸上分明露出两分狡黠而得意的笑。
冯保刚一离开,万历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周佐——”
“奴婢在。”
“即刻通知锦衣卫指挥使,让他派两队人马暗中监察大伴的府邸,发现有任何动静,第一时间向朕汇报。”
“明白。”周佐不以为然道,“可是万岁爷,奴婢以为既然这事公开了,那还是明着派人去监察吧。”
万历皇帝稍一回思,如是般道:“明着要,暗着也要,赶紧去吧。”
“哦,还是万岁爷想得周全。”周佐转身飞速而去。
万历皇帝的笑意与冯保一样,也是带着两分狡黠与得意。
……
冯保回到自己府邸。
徐爵还在焦急地等候没有睡,见老爷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爷,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既然弹劾我家的宝藏逾天府,那就让他们来查呗,看到底能查出多少宝贝来。”
冯保说得是风轻云淡,可徐爵听得却是心惊胆战。
他忙问道:“老爷,这是万岁爷的主意吗?”
在徐爵看来,这个很重要。
冯保回道:“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但我相信这也正合万岁爷的心意。”
“那不是让万岁爷以及攻击老爷的官员空欢喜一场?”
“废话!不让他们空欢喜一场,难道还让他们得逞不成?”
继而,冯保又叮嘱道:“明早儿一早你便吩咐下去,这阵子都得老实点,倘若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看我不剥掉你们一层皮。”
“老爷,知道了。”
“从明天开始,哦,不,或许一会儿就有人来监视咱们,让底下的人不要惊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们。”
“这次真是亏得潞王爷啊!不然咱可得要栽一个大跟头。”
“可不?”冯保道,“潞王爷说了,如果不是他,万岁爷就不是简单地明查清点了,而是要抄家。还是那句话,不妨看看张先生接下来的命运。”
抄家之前肯定咱要革职。
冯保自求明查清点,一查一抄,明查与抄家当然有着本质的区别,况且还是在他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
能查出什么呢?
若能,他就不会跪着不起来,一定要万历皇帝答应明查清点以还他清白。
……
当晚,冯保美美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发现徐爵早就进了他的房间,一直候着他醒来。
见老爷醒过来,徐爵忙上前禀道:“老爷,你说得没错,咱府邸被锦衣卫包围了,有明哨,有暗哨。他们领头的明确说了,人可以随便进出,但必须接受检查。也就是说,外头的物事能进来,但里头的物事绝不能出去。”
“意料之中。”冯保伸了个懒腰。
“老爷,这样对你的声誉会不会有影响?”徐爵担忧地问道。
“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刀避不过一定得挨!谁让咱之前……”余下的话,冯保没有说完。
但徐爵一听即明。
冯保接着又道:“如果按照潞王爷所言,那我声誉受这儿影响算什么?到时候他们没查出什么名堂来,不是还得给我道歉为我长脸吗?”
徐爵心领神会,所以笑了。
……
而就在同一天晚上,万历皇帝也美美地睡了一觉。
他比冯保睡得还要舒服,一门心思地想着“宝藏逾天府”。
还想着如果冯保家里果真宝藏逾天府,那张居正的家……
……
第473章 看不懂 人心惶惶(求订求收求票!)
纱帽胡同里的张大学士府。
因为张居正回籍后又“去世”,大管家游七和张居正六个儿子都回江陵城了。
所以府上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只剩下留守的一些仆役在。
他们也得知老爷连同冯保一块儿被道御史弹劾的消息,而且不仅弹劾老爷与冯保“交结恣横”、“宝藏逾天府”,还将尘封多年的辽王案拉扯出来。
而现在,冯保的府邸虽然没有被查封,但已经被严密监视起来了。
由此,他们那些仆役一个个都忧心忡忡,不禁纷纷猜测张大学士府是不是马上也要接受管制了?
在他们心目中,平常老爷虽然拒绝收礼,可毕竟入阁十六年、当了十年的首辅啊,府里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一百多号人,若只靠俸禄过日子……嘿嘿,如何养活那么多人?
天下谁个不知?当官儿的真有几个靠朝廷的俸禄过日子?基本上都是靠下面官员的“孝敬”。
留守的仆役可真不敢保证他们家老爷两袖清风啊!
况且,他们也经常听到外头有人议论说他们家老爷生活奢靡。
这下好了,被御史盯上弹劾了。
他们也不知道万历皇帝接下来要采取什么行动,搞得人心惶惶。
……
不仅张大学士府的那些仆役,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亲近张居正、冯保一派的官员都忐忑不安。
首先,十三道其中几位御史联名弹劾攻讦张居正、冯保就很不正常。
其次,万历皇帝没有留中不发,而是第一时间将奏疏送到内阁。
再者,冯保自求明查清点家产,万历皇帝居然答应,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万历皇帝不相信冯保了?不相信冯保就是不相信张居正。
万历皇帝这一步接着一步的动作,岂能不让人担心?
申时行接到奏疏,正想着次日求见万历皇帝商量一下到底该如何处置,可次日凌晨他就听到了万历皇帝要明查清点冯保家产的消息,冯保的府邸已经被锦衣卫监视起来……
申时行有点慌了。
冯保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不过,用“贪鄙成性”来形容不过分。
所以,当他得知此消息时,第一感觉是:完了,冯保完了……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冯保为什么主动请求明查?难道提前收到了风声不成?这不可能啊!
弹劾冯保与张居正的道御史,可不是他们一条线上的官员。
那冯保此举不是自投罗网吗?
申时行想不通。
所有得知消息的官员都想不通,甚至包括在京的普通民众,也都感觉冯保这次十有八九是要完蛋了。
毕竟,冯保名声在外,谁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护着他的李太后越来越示弱,拗不过万历皇帝。
一时引发一浪高过一浪的热议。
“冯公公这次要惨了吧?看他恢宏气派的府邸,就知道他家产有多雄厚!”
“不是听说冯公公在京城就有三处私宅吗?而且还有铺房五间,加起来房屋得有四五百间吧?”
“何止?听说他在沧州府、保定府都有房产呢,共计房屋不下于三百间,他可真是个大财主啊!”
“除了沧州、保定,还有大名、真定等府,以及大兴、昌平等县,在各处他都有大量的田契,估摸着最少得有一千多顷吧,说他家里的宝藏逾天府,好像还真是不过分呢。”
“在我看来,冯公公的田契地产房产还不算什么,他另有一个爱好,最喜欢收藏了,他手里的古董估计得有成百上千件吧,价值连城啊!”
“这还不算真金白银,恐怕他家里真金白银也有不少吧?”
“那还用问吗?他当了将近二十年的东厂提督和秉笔太监,又干了十年司礼监掌印,平时不知道收了多少贿赂!”
“不过很奇怪,冯公公难道不清楚他自己的底细吗?为什么主动请求皇帝爷明查清点他的家产呢?”
“切,你以为是他自己愿意啊?依我看是冯公公以退为进的手段,料着皇帝爷不会动他,可谁知,他在皇帝爷心中的地位早已可有可无了。”
“哎!真是悲催啊!张先生一死,看来冯公公难逃厄运。”
“可不是?听说冯公公最近害怕,天天躲在司礼监都不敢露面呢,越是害怕出事吧,偏偏越是来了。这下冯公公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呀!”
“皇帝爷对冯公公早就寒了心,想当年皇帝爷醉酒调戏宫女,被冯公公告发到慈圣太后娘娘那里去了,最后害得皇帝爷险些被废潞王爷取而代之。”
“可不是?张先生代皇帝爷写下《罪己诏》公布天下,此事才算了,可皇帝爷那叫一个恨啊!”
“……”
与张居正亲密,也与冯保走得近的几位大臣,像梁梦龙、曾省吾、王篆他们一早便来到冯保的府邸查看。
发现冯府果然被锦衣卫监督、控制起来了,进去不得。
他们几个连忙商议去申时行家。
如今张居正不在,冯保就成为他们的主心骨。冯保一旦倒下,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所以大早上他们一见申时行,便着急地问道:“元辅,到底怎么回事?陛下这是要抄冯公公家的节奏吗?”
“我哪知道?”申时行自己都是一头雾水,“昨儿刚看到弹劾张先生与冯公公的奏疏,我还没来得及写条陈,冯公公的府邸就在昨儿晚上,已经被锦衣卫包围起来了。但你们放心,陛下没有下令抄家,只是冯公公请求明查清点家底,所以陛下就答应了。”
王篆警觉地道:“冯公公之前收到了消息吗?”
申时行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陛下行动如此之迅速,之前又毫无征兆,冯公公也来不及啊!”
梁梦龙跟着问道:“太后娘娘可知此情?”
申时行依然摇头,道:“我一早就打听过了,太后娘娘暂不知情。但话又说回来,如今的形势下,即便太后娘娘知情,又能如何?”
“那冯公公这次岂不是……”
“哎!”申时行叹了口气,“陛下旨意都已经下了,咱有什么办法?”
王篆接着又担忧地道:“以冯公公平常的习惯,他的家底可不薄,倘若都被陛下查出来,那他真凶多吉少!”
“咱现在也只能自求多福了。”申时行忧心忡忡地道,“要知道羊可立与李植他们弹劾攻讦的主要对象是张先生,冯公公只是附带被提及。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陛下保不齐会很快将目标对准张先生,那咱们可就……”
“那样更好!”申时行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梁梦龙气咻咻地打断了。
余下几人都诧异地望过去。
……
第474章 怎么救?自求多福(求订求收求票!)
梁梦龙自觉一时激动,不过他倒也没想着回避或掩饰啥的。
见大伙儿都望着他,想着反正坐着的全是张居正一线上的人,也不怕,于是坦诚布公地说道:
“本来就是嘛,最近陛下做出的一系列决定,有几个与我们商量来着?就连太后娘娘都瞒着,我就想看看陛下到底要干啥子嘛?”
曾省吾与王篆听了,面面相觑,都沉默不敢作声。
申时行身为首辅,摇头叹气道:“可这样不是咱做臣子该做的啊!”
梁梦龙气咻咻地反驳道:“元辅,可陛下最近也没将咱当臣子看呀!我与元辅,还有诸位,就好似摆设一般。虽然陛下有权利自己决定,可起码也要先与咱通个气儿吧?”
尽管能听得出来,看神情也能看得出来,梁梦龙说的是气话。
可在座几位都心知肚明,梁梦龙说的也确实是大实话啊。
尤其是申时行,感受颇深。
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他这个首辅与张居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想当初张居正担任首辅时,万历皇帝遇到什么事都要与张居正商量,当时朝中所有官员都达成一个共识:问万历皇帝还不如直接问张居正。
因为问万历皇帝通常不起作用,只有张居正说行才算通过。
然而,再看看现在。
梁梦龙说得太对啊了!万历皇帝根本就没有提前与他们商量。
起初开籍王国光时,怎么说也还装模作样召开了一次廷议。
可后来罢黜潘晟,起用夺情时遭遇廷杖的那五个人,这会儿又要明查清点冯保……与谁商量过?
潘晟是内阁大学士,冯保是大内总管,即便是夺情遭遇廷杖的那五个人也是非常敏感,难道不应该与内阁提前知会一声吗?可是没有。
在申时行面前,梁梦龙之前就说过这个观点。申时行自己也心知肚明,万历皇帝将他这个首辅等于是架空了。
曾省吾、王篆他们又何尝不知?
只是没有像梁梦龙那般口直心快地点破而已。
对于申时行而言,这样的处境还是多少有些尴尬的。
所以,梁梦龙气咻咻地说完,他没有作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几个人都沉默了会儿。
还是梁梦龙先开口:“如今张先生不在人世,而太后娘娘越来越无心政事,或许也是力不从心吧,冯公公又遭陛下如此打击,你们说,这以后还有谁能够约束得了陛下?”
王篆一针见血地道:“其实,我认为这也不是关键,如果陛下所作所为都是深得人心之举,那我们又何必担忧?现在关键是,陛下好像要对张先生全盘否定似的。张先生生前喜欢的、重用的人开籍、罢黜,而张居正不喜欢的、弃用闲置的人反而得到提升褒奖,这才是令人痛心而担忧之处啊。”
梁梦龙附和补充道:“王都御使说得对!所以我想说,咱在座几位的未来可是一片灰暗,看不到光明啊。再这样发展下去,搞不好,我们很快也得拍屁股走人。你们想想是不是吧?”
“那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呢?”申时行愁眉不展地道,“作为臣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将当前的朝局搅乱,搞得人心惶惶吧?”
“元辅,就请问你能阻止吗?”梁梦龙当即问道。
“以目前的形势看,阻止当然是不可能的。”申时行很有自知之明地道,“但也不能不作为吧?”
梁梦龙铿锵有力地道:“我说过,就怕元辅溅一身血啊。眼下,无论陛下重视与否,至少你现在还是堂堂的首辅大人。倘若首辅的位子落到他人手里,恐怕会更糟糕,那张先生一线上的人日子会更加难过。”
申时行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心想确实对呀!他这个首辅虽然不能约束万历皇帝吧,可总比别个当首辅怂恿万历皇帝的好。
就好比是不做好事也不做坏事,总比做坏事的人强。
梁梦龙又富有见地地说道:“为今之计,咱要想方设法先救冯公公,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王篆摇头叹气,喃喃地道:“可怎么救呢?冯公公是什么人咱还不清楚?但凡有油水从他眼前流过,他绝不会错过的。不知你们听说没有?反正外头经常有人论及,且不说冯公公手头上有多少真金、白银、古董、田产、地产、房产,单说他收藏的贵重字画这一项,据说就有五百多幅。光我知道的,其中就包括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唐怀素《食鱼帖》、以及南唐李后主所书《心经》等极品字画。”
王篆如数家珍般,稍作停顿嘘了口气后,接着道:
“你们说,这要是都被查出来,冯公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不夸张,陛下定他死罪都有可能啊!张先生在世时护着他,太后娘娘也宠着,所以冯公公才得以安然,可如今,冯公公失去两大依傍之人,加上陛下越来越不待见他,很有可能就是故意找冯公公的茬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何救冯公公?咱自己不被陛下揪出来就是万幸喽。”
王篆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得在座几个心都寒了。关键是说得太特么在理了,根本无法反驳啊!
就连一向强势惯了的梁梦龙都一时无言以对无计可施。
身正才不怕影子歪。
冯保确有不正之实,正如奏疏上所言“宝藏逾天府”……
这时候,谁敢为他说话去救他?
倘若冲上去,那不等于是往万历皇帝的尖刀子口上撞白白送死去吗?自求多福一颗心都七上八下呢。
把几位重臣全都给难住了。
明知不能看着冯保出事,可谁也救不了。
明知不能看着万历皇帝这样折腾下去,可谁也不敢去劝谏。
还有一点,也必须得正视——
张居正在改革途中得罪了太多太多的大官大僚,甚至包括天下读书人,所以等到他人一死,反对他的人就没有顾忌了,纷纷跳出来。
就是说,支持张居正的人很多,反对张居正的人也不少。
双方都有着深厚的基础。
只是张居正在世时,反对他的人不敢站出来而已。
……
第475章 散财公公(求订求票!)
西暖阁。
万历皇帝充满期待,正在等候明查冯保家产的消息。
他想得倒是很美,冯保的家产如果超出预想的范畴,多得惊人,那先不说如何处置冯保,家产肯定是要没收,刚好年关将近,手头上缺钱。
这下好像可以完美地解决了。
一念及此,万历皇帝脸上便浮现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然而,他就这样在西暖阁里等了两天,依然没有等到最终消息。
却将李太后等来了。
此前,冯保主动向李太后坦诚,所以李太后知道冯保被道御史弹劾。
只是,李太后不知道冯保被万历皇帝召去,然后主动请求明查家产。
当李太后得知此情时,大吃一惊。
她像其他了解冯保的人一样,清楚冯保什么性子,知道冯保家产丰厚。
这下居然被查……
那冯保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李太后色急匆匆地是为冯保求情而来。
她一来,见了万历皇帝便以责问的口吻道:“钧儿,难道连陪你长大的大伴都不放过吗?”
万历皇帝知道李太后为何一上来便这样问,当即回道:“娘,明查大伴的家产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孩儿可没有逼他,更没想把他怎么样。”
“是吗?”李太后紧盯着万历皇帝。其实来这儿之前,她也听说是这样的,只是不敢相信。
“娘,孩儿又没有禁足大伴,娘若不信可以找大伴来问嘛。”
瞧万历皇帝一副信誓旦旦的样,李太后感觉大儿子不似撒谎。
这让她更加疑惑,冯保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而且还不向她求助?
看来这个问题只能问冯保本人了。
见过万历皇帝后,李太后重新回到慈宁宫,让人即刻通知冯保去。
只能先问清楚,然后再行定夺。
……
冯保这两天在府邸没有出去,全力配合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的调查。
听说李太后有请,他连忙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去了。
李太后正在暖阁里焦急地候着。见冯保进来,忙抬手赐座。
待得冯保屁股一着凳儿,李太后便着急而疑虑地问道:“冯公公,真是你主动请求钧儿清查盘点你的家产?”
“没错,是的,娘娘。”冯保点头。
“这是为何?”
“只求还奴婢一个公道。”冯保理直气壮地道,“因为奴婢自以为,并没有像监察御史羊可立、李植他们说的那样,家里宝藏逾天府。”
李太后点点头,稍一沉吟,将语气放缓将近一倍,悠悠言道:“冯公公,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娘娘待奴婢太好了,奴婢无法用言语形容。”冯保诚挚地回道。
“好,既是如此,那咱俩推心置腹地说一说吧,如何?”
“那是奴婢的荣幸。”
“这里没有其他人,就咱俩,你老实说,是否提前收到了消息?”
“娘娘,提前收到消息倒是没有,但在娘娘面前,奴婢也不敢说谎。”冯保坦诚地说道,“是潞王爷,他曾经预感奴婢会被御史弹劾宝藏逾天府。”
“哦,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李太后当然相信,“所以,我可以这样讲吗?冯公公提前有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此之前,奴婢确实有些家产,可潞王爷料事如神,他说如果奴婢不将家产散布出去,会有抄家的厄运。”
“抄家?”
“对。”
“谁抄你的家?”
“娘娘,当然是万岁爷。”
“钧儿他真会这么做吗?”李太后一副疑虑的神情,凝望着冯保。
冯保没有作声。可从他眼神里传达出来的意思很明了:万历皇帝会。
李太后也不纠结,以她对冯保的了解,知道冯保家产丰厚,所以如是般问道:“那就是说,冯公公的府邸现在是空的?并没有多少财富,对吗?”
冯保回道:“奴婢听从了潞王爷的建议,将财产平均分为三份,其中一部分送给了李成梁作为奖励士兵之用,第二部分成立基金捐给了得时学院,还有最后一部分再一分为二,奴婢与潞王爷各自一人一半。因此,奴婢家里的财富已经所剩不多了,不至于让人眼红。”
“冯公公将自己的财富一分为三,那其中每一份有多少?”李太后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娘娘,每份一百万两银。”
“哦,那可不少。”
“不敢欺瞒娘娘,之前奴婢确实比较富裕,也收了一些来路不正的钱。奴婢从来不敢说自己是个两袖清风的人。”
“这我知道。”李太后微微点头,欣慰地道,“难得今儿个冯公公如此坦诚。辽东年年有战事,这次李成梁攻击古勒寨之战尚未结束,正需要钱。成立基金留给得时学院,这也是个好主意!既然如此,那钧儿该不会对你怎么样吧?”
“恐怕会让万岁爷失望。”冯保讳莫如深地回了一句。
“钧儿失望什么?”
“万岁爷在奴婢面前哭穷呢,说奴婢比他有钱多了,所以万岁爷对奴婢到底有多少家产很感兴趣。倘若只查出那些财富,怕与万岁爷的期望相距甚远,惹得万岁爷不高兴。”
“随他去,冯公公不必管了。”李太后松了一口气,浅浅一笑,“我还真担心你的家产可不少呢。”
“潞王爷早就提醒过奴婢,不然这次真会凶多吉少。可尽管如此,奴婢的家产恐怕还是超出了那些人的想象。三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只要没有查到冯公公贪污受贿的证据,该不至于定你的罪。”李太后意味深长地道,“相信钧儿也不会那么做的。冯公公,你就放心吧。”
“多谢娘娘厚爱!”
“冯公公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啊!”李太后欣喜地道。
“这次可多亏了潞王爷啊,不然奴婢还真的摊上大事儿了。”
冯保感慨,继而话锋一转,接着又说道:“然而,奴婢还是有点担心,虽然财富都散布出去了,已经不属于奴婢所有,可毕竟奴婢曾经确实富裕过,不知万岁爷是否追究。”
“还追究作甚?我刚找过钧儿,他也没打算为难你。”
“哦,那最好。多谢娘娘关心!奴婢感激不尽!”
“既然冯公公几次提及镠儿,那我想问关于镠儿的几个问题,不知冯公公可否回答?”
“娘娘不妨问问看吧!”冯保嘴上回答说,可神情分明微微一紧,暗责自己不长记性。
他总叮嘱自己在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面前尽量少提及朱翊镠,可刚才还是没忍住,确实提过几次。
……
不知不觉又到了月下旬,还是真心诚意想求几张月票充充门面啊!
看在从未断更的份儿上,有票的大佬们支援一下吧。
先行叩谢!
第476章 潞王与万历皇帝(求订求票支持!)
这时候,冯保还真怕李太后问及朱翊镠的相关问题。
自从对朱翊镠抱以希望,与朱翊镠走得如此之近,冯保就怕与李太后、与万历皇帝言及朱翊镠。
李太后幽幽地回忆道:“冯公公,想两年多前,因为钧儿调戏侮辱宫女,险些被废,让镠儿取而代之。倘若当初真的让镠儿接替朱明大统,冯公公是否还要高兴一些呢?”
靠!冯保内心不由得一激灵,感觉这是一道送命题。
李太后问话的意思很明显,不就是想问他:更希望谁做皇帝吗?
若回答说“高兴一些”,那就有反万历皇帝之嫌了;可若说“不高兴”吧,又明显违背自己的良心。
李太后刚说过,要推心置腹。
李太后对他那么好,在李太后面前说谎,那多不好意思。
况且,李太后如此坦诚地问出这个问题,表明她已心生怀疑。
更准确地说,是已经断定了。
因此,冯保思绪飞驰,想了想,谨慎地回道:“娘娘,当年奴婢并没有觉得潞王爷比万岁爷更适合当皇帝。”
这是真心话。
可李太后心思洞明,当然听出来了话里有话,所以她不禁追问道:“当年不觉得,那现在呢?”
冯保感觉手心都沁出汗水了,类似的问题,李太后并非第一次问及,只是没有这次问得坦白、明确。
冯保弱弱地回道:“娘娘,奴婢不敢随便评论万岁爷与潞王爷。”
李太后鼓励:“说吧,口由心声,说好了要推心置腹的。”
冯保稍顿了顿,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娘娘,恕奴婢斗胆,奴婢能否先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
“娘娘为何忽然想起,要比较万岁爷与潞王爷呢?”
“哎!”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面含愁苦之色,喃喃地道,“若论城府,钧儿自然要深;可若论头脑与远见,镠儿更胜一筹。以前有张先生把关,还看不出来钧儿的思想局限性,可自打张先生去世而我逐步放权之后,感觉钧儿的思想总有偏颇似的不尽人意。最近钧儿他自己决定了好几件大事,可没有一件让人称赞。所以这些日子我有时候就在想,倘若给镠儿机会,让他来做决定,相信镠儿不会这样。”
冯保没有说什么,但暗自大喜。
李太后分明是在夸奖朱翊镠而抵触万历皇帝嘛,认为朱翊镠的头脑与见识犹在万历皇帝之上。
而且从李太后的话语中,还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万历皇帝最近的所作所为已经令李太后伤心了。
李太后接着道:“所以,我想问问冯公公,别看镠儿平时咋咋呼呼的,可他实际上比钧儿更有远见。这一点不知冯公公是否认同呢?”
“确实如此!”冯保回道,“潞王爷的脑子神奇,非常人所能及。之前,或许对潞王爷缺乏了解,可后来随着交往的密切,发现潞王爷堪称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他脑子里有千奇百怪的想法,而且都非常高明。对世事的预测更是神乎其神,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这么说,冯公公也希望镠儿能取代钧儿成为一主之国吗?毕竟镠儿看起来更有能力、眼光。”
“奴婢不敢!”冯保忙道。
李太后可以说,可冯保绝不敢,即便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即便李太后让他推心置腹地说出来没关系。
那也不行。
最多只能在心里想想。
万一传到万历皇帝耳中,那不等于是死路一条?
李太后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说:“冯公公,其实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何必不承认呢?”
“娘娘……”冯保嘴唇蠕动着想说,但又不知说什么好。
“哎!”李太后又叹了口气,“钧儿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隐忍了,而且现在作出每一个决定都想自己一个人完成。对钧儿的管束,说心里话我没有信心。现在想严加管束,也不现实。”
冯保已经明确感觉到李太后力不从心,真个是时过境迁啊,现在想管万历皇帝也管不了。
“钧儿现在到底想干什么,我这个做娘的都搞不清楚。”
“娘娘,万岁爷最近决定那多事,都与张先生有关。请恕奴婢直言,万岁爷这么做的目的,恐怕是要推翻张先生的改革。这样,万岁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树立皇威。”
冯保说话还比较保守,并没有说“清算”张居正害得张家家破人亡,只说推翻张居正的改革方案。
不过,这已经足以让李太后震惊!
她想着,张居正励精图治,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十年改革风雨,取得万历中兴的大盛世,这何尝容易?
“树立皇权,为什么一定要与张先生对着干呢?”李太后不解又气愤地道。
“娘娘,请恕奴婢直言,万岁爷这是急于表现的结果。万岁爷想做许多事,却选择与张先生对着干,这样可以引发最大程度的关注。”
李太后微微颔首,忽然感觉到自己再也不是半年前的自己了。她对政治似乎没有那么多的热情,而这次若非因为冯保,她也不想过问。
世事变化可真快!张居正去世还不到半年时间,就让她变得消极、疲惫,甚至都有两分颓废的感觉。
可让她怎么办呢?
难道大儿子每做出一个不合她心意的决定,就要与大儿子大闹一场吗?那还让不让大儿子当皇帝?
最近她也知道冯保对小儿子朱翊镠的期望似乎更大,这也是她为什么逼问冯保的原因之一,问两个儿子到底谁更适合当皇帝?
看得出来,冯保还是有很多顾忌。
于冯保而言,没有顾忌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皇帝是朱翊钧,这是妥妥的怀疑他的能力。
不过,冯保还是壮胆问了一句:“娘娘,奴婢想问,万一万岁爷真的要全盘否定张先生,该怎么办呢?”
“不可能吧?”李太后神情一紧。
“请恕奴婢斗胆,娘娘,奴婢倒是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如今,万岁爷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吗?”
“倘若钧儿真敢这么做,看我不废了他!”李太后银牙一咬,恨恨地道。
“……”冯保暗自一喜。
第477章 指挥使怎么当的?
锦衣卫将冯保的府邸监管起来,这两天都在密切关注这件事。
冯保一线上的人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都担心冯保要玩完了。
反对冯保的人更是等着看大戏,就想看看冯保是怎么完蛋的。
而像申时行、梁梦龙、曾省吾等高官,除了担心冯保之外,还为当前的时局感到揪心。如果这次真的将冯保给扳倒了,那万历皇帝将为所欲为。
都知道万历皇帝头上曾经有三座大山,如今张居正走了,李太后越来越佛性,等于已经失去两座大山。
冯保一倒,万历皇帝彻底解脱了。
但对于申时行他们那些高官而言,这也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万历皇帝沿着反张居正的路线前行。张居正担任首辅十年可谓励精图治,终于开创出万历中兴的大盛世,参与改革的大臣都知道这来之不易,那沿着反张居正的路线前行,还能继续辉煌下去吗?
所以,对于当前的时局而言,冯保的去留显得尤为重要。
支持他的人怕他倒下,反对他的人刚好相反,就等着冯保倒下。
只要冯保一倒,以万历皇帝的姿态看,那朝局改头换面将成定局。
无论支持还是反对冯保,这时候也唯有看着,静静地等待结果。
不仅仅是万历皇帝本人,一个个都迫不及待。
……
西暖阁里。
万历皇帝都已经等了三天,可依然没有等到刘守有的消息。
搞得他心不在焉,无心处理政务。
“陈炬。”
万历皇帝忽然抬眸大喊一声。
“万岁爷,奴婢在呢。”
其实陈炬就在万历皇帝的身边。
“刘守有到底会不会办事?怎么查了三天还没有一点消息?”
“万岁爷,冯公公毕竟不是常人,刘指挥使肯定不敢马虎大意。倘若有何差错,他无法交差啊!”
“你说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万历皇帝疑虑地问道。
“万岁爷,出什么岔子?您是指……”
“朕有一种预感,会不会根本查不出什么来?不然以大伴的精明,他怎会主动请求明查清点他的家产?大伴应该不会是一时赌气而冒险吧?”
“这个……奴婢也不知。”陈炬像绝大部分人一样也感到奇怪。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倾向于认同羊可立、李植等道御史的说法,冯保的家里就是“宝藏逾天府”啊!
“去,催人看看去。”万历皇帝不耐烦地一抬手吩咐道,“问问到底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查出结果来。”
“知道万岁爷着急,今天奴婢已经派人去问过一次了。”
“怎么说?”
“刘指挥使让万岁爷不要着急。”陈炬讳莫如深地建议道,“况且,万岁爷也不宜表现如此着急啊!不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明查清点冯公公的家产是万岁爷的主意呢。”
万历皇帝不再吱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大伴去了我娘那边吗?”
“万岁爷,去了。”
“那我娘是怎么态度?”
“奴婢不知,听说太后娘娘召冯公公去,当时没有一个人旁听。所以,到底什么情况,谁也不知。”
“外边的舆情如何?”万历皇帝又问。
陈炬如是般回道:“反正对此事都很感兴趣,既关心明查的结果,又关心万岁爷接下来的举措。”
“关心朕的举措?嘿嘿……”万历皇帝发出两声冷笑。
“是的,万岁爷。单就明查这件事而言,他们关心如果冯公公果真`宝藏逾天府`,那万岁爷将如何处置冯公公?”陈炬试探性地道,“如果没有查出冯公公有多少家产,万岁爷又该如何?”
“你认为会是哪种结果?”万历皇帝盯着陈炬问。
“万岁爷,这个奴婢真不好说。”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万历皇帝几乎以命令的语气,“不用顾忌。”
没辙。
陈炬只得回道:“万岁爷,奴婢以为冯公公是有一些家底的。可冯公公既然主动请求明查,奴婢又怀疑,正如万岁爷所言,以冯公公的精明,怎会如此冒险呢?所以奴婢又琢磨着,万岁爷会不会扑一场空?”
万历皇帝听了不由得神情一紧:“扑空?难道大伴提前得知道御史弹劾他所以早有准备?”
“奴婢也刚不明白,道御史弹劾冯公公毫无征兆,听说又都不是冯保一线上的人,按说冯公公不会提前得知。”
“这次如果扑了个空,那朕就太小看大伴了。”万历皇帝咂摸着嘴道。
“万岁爷,着急也没用,还是耐心地等候刘指挥使的消息吧?”
“刘守有他可是张先生生前的得力助手,不会办事不力吧?”
“万岁爷请放心,这个节骨眼儿上刘指挥使断不敢包庇冯公公。”
“谅他也不敢,否则朕撤了他。”万历皇帝忽然目露凶光。
陈炬只看了一眼便连忙回避开。心想万历皇帝这时候势头正盛,谁若敢逆势而为,真不会有好下场。
就这样,等了三天又三天,从万历皇帝下令监管冯保的府邸,都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了。
万历皇帝实在等不及了,这天他在西暖阁里大叫。
“刘守有是不是不想干了?这都马上半个月了,居然还没查出结果。他这指挥使是怎么当的?”
陈炬只得抚慰道:“万岁爷,都已经等了十天,不妨再等等。”
“朕已经等不及了。去,让刘守有即刻来见朕,无论查得结果如何?”
“奴婢遵命。”
陈炬没办法,只得连忙派人去冯保的府邸传达旨意。
很快送信的回来禀复说,刘指挥使日夜兼程去了辽东尚未归来。
万历皇帝的气儿不打一处来,一拍御案,勃然大怒道:“让他查点大伴的家产,他跑辽东去作甚?”
陈炬回道:“万岁爷息怒,听说也是为了查点冯公公的家产。”
“难道大伴的家产藏到辽东去了吗?”
陈炬又安慰道:“相信刘指挥使去辽东自有他的道理。万岁爷莫急,既然日夜兼程,想必很快就会回来的。”
“哼!”万历皇帝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叫嚷道,“让他回来即刻来见朕,不用他查了。”
知道万历皇帝说的是气话,可陈炬还是不敢吱声。
……
感冒头炸开了一般,坚持更新,真不是哭惨(也不擅长),手上有票的朋友投点票暖暖心吧!
第478章 果然是老狐狸
万历皇帝正在发怒,大骂刘守有办事不力,等他回来要给他好看。
忽然一名内侍飞速跑进来禀道:“万岁爷,刘指挥使回来了。”
“到哪儿了?”万历皇帝坐直身子。
“万岁爷请稍候,他刚刚进宫,马上就到西暖阁了。”
“让他赶紧滚进来。”刘守有再不出现的话,万历皇帝快要疯了。
话音刚落。
刘守有人已经到了西暖阁外,朗声禀道:“臣刘守有参见陛下。”
“滚进来。”万历皇帝一声怒喝。
刘守有大步而进,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
“朕让你查点大伴的家产,你都已经查了十天,还没有查出一个结果吗?”万历怒气冲冲地责问道。
“陛下,臣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什么叫查得差不多?啊?没有朕的旨意,你跑去辽东作甚?”
“陛下,事情是这样的。”刘守有不慌不忙地回道,“冯公公有一大笔资产无偿献给了李成梁总兵,说是作为奖赏士兵之用,所以臣特意过去求证。”
万历皇帝深感好奇,也无暇问及辽东那边的战况,只揪着冯保一事,心想冯保有这么好?不禁诧异地问道:“无偿献给李成梁?献了多少?”
“一百万两银。”
“多少?”万历皇帝感觉听错了似的。
“一百万两。”刘守有十分确定地又说一次,“臣亲口问过李总兵,李总兵也亲口承认,此情的确属实。”
“什么时候的事?”
“辽东战事一起,冯公公就捐献了,至今已有两月有余。”
“……”万历皇帝一时说什么好,骂冯保吧?人家可是好心好意无偿捐献;可不骂吧,又感觉自己被“阴”了。
万历皇帝只好跳过毕节,接着又问道:“还查出了什么?”
“陛下,冯公公除了无偿捐献一百万两银给辽东,他还为得时学院成立一个基金组织,同样捐了一百万两,以扩大得时学院的规模,同时奖励那些品学兼优的学生。”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以前。也就是说,如今这两部分财产都已经不属于冯公公了。”
万历皇帝内心不禁骂了一句:“岂有此理!大伴忽然是老狐狸。”
只是他非常纳闷儿,冯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慷慨竟然做起慈善来了?
旁听的陈炬也是一头雾水,打死他都不相信这居然是冯保干出的事。
刘守有接着说道:“对这两部分财产臣也觉得很好奇,所以一定要亲口问个明白,这才日夜兼程去了一趟辽东。除这两部分财产,冯公公还有五十万两的财产早就划入潞王爷的名下。冯公公说这个太后娘娘可以作证。”
这件事万历皇帝好像也知道。
他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大伴现在家里还有多少财产?”
“真金白银大概有五十万两。”
“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宝藏吗?比如古董字画、珍珠宝贝之类的。”万历皇帝极其不甘心地问道。
“陛下,臣倒是查出来了冯公公家里藏有几幅字画,还有几张古琴,但加起来的价值恐怕也就十万两。”
万历皇帝接着又道:“听说大伴还在京师、保定、真定等地有大量的田产、地产、房产。”
“陛下,这个臣真没查到,只查到他老家衡水赵家圈有一处私宅。”
“不可能。”万历皇帝断然言道。
“陛下,冯公公是这样解释的,原来确实有一些田产、地产、房产,可都已经变卖了,不然捐献给辽东与得时学院的两百万两银从哪儿来?”
“那说明大伴曾经确实富可敌国,堪称`宝藏逾天府`呗?”
刘守有稍顿了一顿,谨小慎微地回道:“陛下,那是曾经,难道要将冯公公所有财产的来源全部一一肃清吗?一来这不现实,二来怎么说冯公公也是做了两件大善事,依臣之见,陛下该鼓励冯公公的行为。”
万历皇帝有一肚子气一肚子话,可就是无言以对。
陈炬听了,感觉冯保这次简直神乎其神,居然像未雨绸缪似的,提前几个月都做好了安排。难道他预感万历皇帝要找他算账?否则怎会心甘情愿将大部分拆财产无偿捐献呢?
这样的义举,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还可信,但冯保是什么人?
竟然做起大善事?
真是奇葩!
难怪敢让万历皇帝明查清点他的家产,只查出了几十万两,这与“宝藏逾天府”还相差甚远。
曾经毕竟是曾经。
这笔账该怎么算?
正如指挥使刘守有所言,难道要将冯保曾经的财产逐一肃清来源吗?那肯定不现实。可现在人家都做了善事,假若还一个劲儿地揪着不放要查,那以后还有谁愿意做善事?
有几个不知道冯保贪鄙成性?
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冯保居然将财产无偿地捐献出去?
冯保这波操作真是让人傻眼了。
尤其是万历皇帝,听刘守有这么一解释,他感觉本想“强暴”一次冯保,结果反被冯保“强暴”了。
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到头来,以刘守有的建议,还得为冯保写赞歌立牌坊表扬他的义举呢。
见万历皇帝半天也不说话,刘守有只得硬着头皮请示道:“陛下,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朕已经委托与你,你自己决定吧?”万历皇帝不耐烦地道。
“陛下,以臣之见,如实将冯公公的财产,以及他所做的善举,公布天下以还冯公公一个公道吧?这样,也算是给弹劾他的道御史一个交代。但不表扬冯公公,也不批评他。个中曲直,就交给世人评判吧?陛下以为如何?”
“你以为如何?”万历皇帝实在无心回答,只得问了一句旁边的陈炬。
陈炬本着内心回道:“万岁爷,奴婢以为,刘指挥使言之有理。”
“那就这样吧。”万历皇帝带着几分无奈,朝刘守有道,“你写一道条陈,送到通政寺备案。”
“臣遵旨。”
“陈炬。”万历皇帝又将目光投向陈炬吩咐道,“去将大伴请来。”
“哦,你亲自去请。”万历皇帝又补充道。
“明白,万岁爷。”陈炬大松一口气,连忙赶到冯保的府邸。
……
第479章 不失一条好汉
陈炬去请冯保了。
刘守有尚未退下,见万历皇帝也没有指示,便站起来请示道:“陛下,若无它事,臣先行告退,下去准备写一道条陈交给通政司。”
万历皇帝稍一沉吟,道:“不急,你先等会儿,待朕问过大伴之后再说,你就在此旁听吧。”
刘守有只得重新坐下。
趁冯保还没到,万历皇帝这才问起辽东那边的战况。
“辽东那边现在形势如何?”
“臣虽然没有去过战场,但听李总兵说形势还好,只是王杲之子阿台甚是顽固,他与戚总兵已商量好了,准备明年开春全面进攻古勒寨。”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其实辽东有李成梁镇守,他一点都不担心。
如今将戚继光也派过去了,有大明两位最出色的军官联手,难道还搞不定建州一个右卫?
再加上冯保无偿捐献一百万两银作为犒赏士兵之用。
何愁不成事?万历皇帝打心里更关心张鲸什么时候能回来。
“哦,对了,你去辽东见到张鲸张公公了没有?”
“回陛下,臣来去匆忙,没有见到张公公。不过,臣倒是见了侍读学士曾朝节一面。”
“你不说朕还忘了呢,他去辽东咋还没有回来?”
“他请求臣给陛下稍个话儿,说恐怕还需要一阵子。”
“随他去吧。”万历皇帝淡淡地道。
他的心压根儿就不在曾朝节身上,只盼望张鲸赶快回来。张鲸不在身边,他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既然辽东形势还好,刘守有又没见着张鲸,万历皇帝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只等冯保的到来。
……
陈炬急匆匆地赶到冯保的府邸。
冯保这些天除了去慈宁宫见过李太后一面,其它哪儿都没去。
陈炬去时,他正在琴房里弹琴。
看似悠闲自在。
见陈炬来了,他连忙停下,抬手示意让陈炬坐。
可陈炬急促地道:“冯公公,万岁爷让你马上去见他。”
“哦,刘守有从辽东回来了?”
“是的,此刻正在西暖阁里,向万岁爷汇报呢。”
“万岁爷心情如何?”冯保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道。
“万岁爷好像有点儿不开心呢。”陈炬十分保守地回答。
这在冯保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没有多问什么,起来便要跟着陈炬去。
可陈炬心里头有一大堆的疑问,见冯保站起来,忙说道:“冯公公,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冯保摆了摆头,说道:“一会儿万岁爷肯定要问的。”
既然不想说,陈炬也没辙,只得与冯保急匆匆地进宫。
……
万历皇帝大概等了半个时辰。
冯保在陈炬的引领下到了西暖阁。
刘守有还在,尚未离去。
内侍倒是都退了,只剩他们四个。
坐定。
万历皇帝率先开口道:“大伴,你可知欺君之罪?”
冯保镇定地道:“还望万岁爷明示,奴婢何罪之有?”
“朕没有说你犯了欺君之罪,而是问你知道欺君之罪吗?”
冯保如是般回道:“欺君之罪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欺君之罪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具体的罪名。”
“大伴敢保证接下来在朕面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吗?”
本心而论,冯保肯定不敢。
可此时此刻面对万历皇帝高高在上的威势,他只得回道:“敢。”
“好!”万历皇帝立即接道:“相信大伴在朕的面前也不敢睁眼说瞎话。朕心中有许多疑问想请教。”
“万岁爷请问。”
“两个月前,你竟然偷偷地捐献给辽东一百万两银,为何不告诉朕?”
“万岁爷,奴婢也不曾想过要邀功请赏啥的,所以就没有告诉万岁爷。”
“你无偿捐献一百万两,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万历皇帝活像一名新闻记者正采访捐款的大佬。
“回万岁爷,辽东连年有战事,虽然朝廷并未拖欠他们的军饷,但知道那里的士兵过得很苦。”
万历皇帝爽朗一笑:“哈哈,大伴何时有如此之同情心?”
冯保回道:“万岁爷,自打张先生去世后,奴婢就像掉了魂儿似的,忽然感觉人生短暂数十载,人只要一死,除了名声,其它还有什么意义?张先生死后被万岁爷赠谥`文忠`,奴婢还真有些嫉妒,想着奴婢死后定然得不到如此的殊荣,所以奴婢决定做善事多积德。加上奴婢去白云观求签问卜,那里的太一住持也让奴婢这么做,还说若不如此,奴婢将大祸临头。奴婢这一生,做到这个份上,什么都不缺,只图一个安逸。这便是奴婢当时的想法。”
这个时候冯保也顾不上是否说谎而欺君,反正不会将朱翊镠祭出来。只好拿太一住持做一挡箭牌。
“大伴这是觉悟了哈?”
“万岁爷,奴婢只是到了这个年纪看透看淡了许多,觉悟还是一般。”
“你捐献一百万给得时学院也是这么想的?”万历皇帝又问。
“捐献给得时学院,除了做善事,奴婢还有一个想法,万岁爷曾经提议,应该鼓励私立学院,而不该全盘否定,所以奴婢才会捐献给得时学院,而不是其它官方学府。”
“这么说,大伴并非提前得知要被道御史弹劾的消息?”
“奴婢当然不知。”冯保脸不红心不跳信誓旦旦地回道。
“好,朕再问你一句。”万历皇帝一本正经,“既然你将府邸的财富都散得差不多了,那为什么还要主动请求朕明查清点你的家产呢?”
“万岁爷,奴婢也是一时气愤,张先生刚一过世,奴婢便接二连三地遭到御史言官们弹劾,他们是不是要将奴婢轰出紫禁城?奴婢只想要一个公道。”
“可三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想必大伴也清楚,朕的父皇当政的隆庆年间,朝廷一年的总赋税收入,也就这么多。”
“奴婢自然清楚的。”冯保依然不慌不忙地道,“此情奴婢已经向太后娘娘交代过,想奴婢在紫禁城呆了三十多年,尤其是担任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掌印期间,确实收了一些当官儿人的钱,万岁爷如果因此而降罪奴婢,奴婢也无话可说,只能认了。”
“好!大伴还不失一条好汉。”万历皇帝拍掌叫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