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5章 辽东边墙拆否?
东北军区正式成立。
按照朱翊镠的原定计划,由张学颜担任总司令,李成梁为副总司令,同时委任舒尔哈齐担任总参谋。
这样,原来女真族各部的军权,正式交到张学颜与李成梁手上。
因为还要应付蒙古各部,所以原女真的兵力暂时没有被调离分散。
尽管朱翊镠在提防这事儿,但他还是愿意相信,只要对他们好又真诚,他们没有理由联合起来反明。
如今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一个个感恩戴德,反明也失去了基础啊!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百姓安居乐业不造反,其他阶层很难成事儿。
这是朱翊镠一直坚持的观点。
事实上也是,没有百姓的支撑,哪怕是军士造反也会徒然兴叹。
所以将吉林行省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顿好,就不怕这片土地上的军士,把他们放在一起也无妨。
朱翊镠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泰和二年上半年的重点任务是解决蒙古各部,外加提防小日本。
女真族也就是当前满族的主体,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静,毕竟他们眼下有太多的事儿要做,可忙着呢。
需要开垦种植,需要搭桥修路,需要赶紧挣钱……不趁免税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赶紧折腾,还等待何时?
所以说这个时候的满族人,哪里还有多少闲余时间去瞎胡闹呀?
不过,任何一项政策都会有反对的声音,包括免除吉林一年的赋税。
比如:这次免税针对吉林人,那之前从这片土地上迁移至辽东乃至内地的女真族人呢?是否也享受这个优惠?
不然,他们心里不是很后悔当初的决定?免税是多大的诱惑力啊!
朱翊镠的回复当然是同样免除。
但又会引发另外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原来的辽东人,跑到吉林去做买卖,是否也免税呢?
倘若免除,是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跑到吉林去交易?可倘若不免除,对辽东人又显得太不公平了。
同样是做买卖,做的还是同一宗买卖,却遭遇不同的待遇,这样让谁都会心里不舒服,肯定有怨言。
辽东本也不富裕,只是与吉林行省相比要强,比中原地区差得远了。
可辽东又没有一对一支援,他们不交税的话,各衙门怎么运作?
故只能减税,而不能全免。
某些人有怨言也没办法,但大部分还是能理解,毕竟辽东与刚成立的吉林行省肯定不能比。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人家吉林还只是个婴儿,辽东怎么说也是个大人,大人不能与婴儿“争风吃醋”。
还有一个问题,也引来诸多人的议论,有支持的,亦有反对的,那就是辽东边墙是否要拆除。
这个问题很早就被拿出来议论过。
但当时朱翊镠还不赞成立即将辽东边墙拆除。
如今的形势变了。
女真族人几乎全部被纳入大明,成为大明一份子。用朱翊镠的话说,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而且各部落军权也都交给大明,接受大明的统一编制。
既然如此,那“辽东边墙”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当初建立辽东边墙,修建大大小小的城堡,就是为了抵御女真族、蒙古族的入侵、犯边。
蒙古族各部暂时尚未入籍大明,但女真族各部已经接受大明,并被统一改造成满族。先不管蒙古族那边,防范抵御原女真族的辽东边墙要拆吧?
不然,还是像防贼一样防着,怎么叫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拆除辽东边墙也是几乎所有满族人的要求。他们当然希望拆。
毕竟辽东边墙是针对他们而建。如今强烈要求拆除的理由也很简单: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应该有隔阂嘛。
可对于辽东人而言,自然不希望拆除,因为他们对惯于犯边的女真族人并没有足够的信心。
为了这件事,吉林巡抚王承勋还特意来辽阳请示。
最近有关“辽东边墙”的各种议论,朱翊镠也听到了许多。
在一番思索与考量之后,朱翊镠觉得还是不要拆除边墙。
对这个回复,王承勋还有点诧异。
因为在他眼里,皇上是一个很开明的人,而且尤其注重各民族间的交流与融合,而辽东边墙实际上正是阻止汉族人与外族人的交流与融合。
所以想着皇上应该赞同拆除辽东边墙啊,为什么依然不同意呢?
“好不容易建起来,又拆了干嘛?”朱翊镠自有一番了解,耐心地对王承勋解释道,“辽东边墙拆倒不必拆了,当作文物参观便是。”
“况且,只要持有大明身份证,都可出入自由,辽东边墙也不限制两边人的进出,拆不拆其实又有多大影响呢?为什么一定要拆?”
“可是陛下,不拆他们感觉生分,好像他们依然是外族人。”身为吉林第一任巡抚,王承勋也倾向于拆。
朱翊镠仍坚持道:“当初建立辽东边墙,是不让女真族与蒙古族人跨过,如今可以随便跨入,为何一定要拆呢?当作一道风景参观不好吗?”
“好,那臣回去与他们解释。”王承勋感觉自己已经领会到了皇上的意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嗯,辽东边墙存在的意义,已经变得与从前不一样。”朱翊镠又进一步解释道,“那只是一种外在的形式,不要强加太多的意义,关键在于我们的内心,不要将辽东边墙当作一种阻碍便是,这样看,拆不拆到底有多重要?”
“臣明白。”王承勋点了点头。
“对两族人有利的事情,朕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做。”朱翊镠接着又信誓旦旦地道,“而对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何必再去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去拆?”
“陛下言之有理!”
“还是让他们多关注生产,利用这个好机会多努力挣钱,发展生产提高生活水平才是当前第一要务。”朱翊镠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明白,臣一定将陛下刚才的话,如实告知吉林人。”
“嗯。”朱翊镠欣慰地点了点头。
“陛下,臣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儿想请教陛下。”
“说。”
“臣担任吉林巡抚这段时间里,总不断有人问及,满族是否有必要统一自己的文字语言?”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问题。
……
第1726章 窃取人参煮晒法
任何一个民族当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体系。而满族是融合了各个民族人创建的,其中女真族是其主体。
历史上满文的创制,是在努尔哈赤的领导下,在佛阿拉城完成的。
不得不说,满文的创制是满族在文化上的伟大发明,也是满族社会进步文明发展的标志,对满族共同体的形成起着积极的推动作用。
满族刚兴起时,由于没有本民族的文字,只好使用蒙古文字,也有一些人懂得汉语。
后来在努尔哈赤的领导下,借用蒙古字母拼写满语语音,因为无圈点,被称之为无圈点满文。
无圈点满文,又称老满文。
任何一个民族,的确也要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否则文明无法承载。
朱翊镠当然赞成满族创建自己族人的语言文字。所以当王承勋提及时,他毫无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而王承勋之所以提出来,当然也是希望顺应满族人当下的要求。
如今吉林行省正在开垦修路,努力做到无野不耕,山地都得到了开垦,他们需要用自己本族的语言文字记载当前的盛况。王承勋很理解这一点。
就好比是,汉人倘若没有汉语,被逼迫使用他族语言,不仅是一件苦恼的事,也将失去一定的民族自信。
语言文字其实也是民族政策的一部分,即便民族大融合,也要尊重与保留各族的特色,包括语言文字。
朱翊镠自然不会反对。
故而对王承勋交代道:“创制满族文字,朕当然会全力支持,你安排人去做这件事儿,愿满文早日确定下来。”
“臣代表满族人感激陛下的宽容!”王承勋由衷地道。
“这是应该的,不必感谢。”朱翊镠借机又重申了民族政策。
王承勋铭记于心,想着待回去要将皇上的话好好传达下去,让满族人知道皇上的宽容与真情实意。
说完创制满文这件事,王承勋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接着说道:
“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还有一件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臣既然已经来了,也想请教陛下。”
“说。”
“满族人许多以贩卖人参为营生,靠挖人参、卖人参换些碎银,但因为做这项营生的人多,人参难卖,又卖不出好的价格,不知陛下有何妙策?”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个好问题。
朱翊镠不由得暗自感慨,因为这件事又牵涉到努尔哈赤的一项发明。
这个时候,人参的确很多,尤其是长白山一带,产量高,但这个时候的人还不知道将人参煮熟晒干。
也就是说,当满族人与汉族商人交易时,通常会用水浸润人参,这样以增加新鲜感,期望能卖出一个好价。
然而,浸水的人参无法久存,倘若汉族商人并不急于购买,那么人参也就只得贱价出售了。
正是鉴于此,在历史上,努尔哈赤发明了煮晒法,方法就是将人参煮熟晒干,徐徐发卖,这样不仅获利加倍,也不愁一时卖不出去。
这个方法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当时意义重大,毕竟这是首创。
朱翊镠直接借用过来,回道:“将人参煮熟晒干,不煮熟直接洗干净晒干也行,然后保存起来,这样,就不急于出售了,还可以卖到国外去。”
“煮熟晒干?”王承勋讶然道。
“对,晒干的人参可以长时间保存。”
“营养可以保证吗?”
“基本上可以。”朱翊镠道,“虽然不如新鲜的人参,但胜在保存长久,这应该是以后保存人参的常用方法。”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呢?”王承勋觉得说出来好像,确实也很简单。
“世事难的往往是首创,第一次。”
“这是陛下的首创吗?”
“嗯,算是吧。”朱翊镠这时候也“厚颜无耻”了一次。
“那臣回去告诉他们就这样做。”
“好。”朱翊镠又嘱咐道,“一对一支援的各个府衙,要严格落实下来,不允许他们开空头支票。”
“臣知悉。”
“泰和二年,朕希望看到吉林行省无论哪个方面,都有一个质的飞跃。”
“臣正在努力中,争取不负陛下之厚望!”王承勋嘴上信誓旦旦地回道,心里还想着,皇上果然是个百事通哈,似乎就没有皇上不知道的事儿。
大到民族政策,小到人参贱卖,只要一说,皇上都知道怎么解决。
简直太神奇!
这样,确实也给了王承勋很大的信心与底气,只需按照皇上的政策方针勇往直前铆劲儿干就是了。
王承勋心满意足地离开辽阳。
朱翊镠也很欣慰,虽然与王承勋只是看似简单的一次谈话,但王承勋提出来的两个问题,实际上对于当前吉林行省局势的稳定尤为重要。
统一创制满文就不用说了。
即便是贩卖人参的问题,虽然在王承勋的口中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可朱翊镠清楚这也是大事儿。
据各种史料记载,明朝官员谈到满族兴起的原因时,几乎都强调贸易的作用。努尔哈赤曾多次前往北京朝贡,以换取急需的各种物资。
哪怕是在努尔哈赤势头强劲,与明朝的关系已经相当紧张的时候,也依然冒险去往北京,只因为对明朝贸易的严重依赖,离不开大明。
所以对于满族人而言,贸易可不是小事儿,关乎满族的稳定发展。
除了创制满文,发明煮晒法等,努尔哈赤对满族还有一个巨大的贡献,就是创立旗制以管理族人。
旗制来源于满族人的狩猎生产,努尔哈赤借鉴满族民间的围猎组织,起初编设为四旗,即黄白红蓝。
后来又扩展为八旗。
八旗制度具有行政、军事、生产三项基本职能。
所有满族人全部编入八旗之中,由八旗来管理,因此八旗制度具有行政职能。他们出则作战,入则耕田,都是以旗为单位,故而八旗制度又有军事和生产的职能。
历史上正是八旗制度的创立,使得满族人能够严密地组织起来,既增加了行政效率,又提高了战斗力,密切了合作意识,加强了民族凝聚力。
与当时腐朽落后的大明军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朱翊镠来,满文可以创制,煮晒法也可以借鉴学习,八旗制度就要被他打入冷宫了。
……
第1727章 如何收服蒙古各部
王承勋离开后,朱翊镠又让田义召来王象乾与李成梁。
很快,两个人接到口谕都来了。
坐定后,朱翊镠也不墨迹,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召见两位来,是为了如何尽快收服蒙古各部的事儿。”
稍作停顿,朱翊镠一抬手:“来,两位爱卿,先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李成梁率先开口道:“陛下,依臣之见,还是像上次一样好,由臣领兵,去各个部落逐一落实,遇到不服从的,坚决予以打击,绝不姑息。”
再一次彰显出李成梁好战的性格。
当然,确实他有这底气。
“方法倒是个方法,但朕觉得这个方法,对付蒙古族各部恐怕会有难度。”朱翊镠也没有转弯抹角,直承道,“毕竟女真族各部分布较为集中,就在这一片土地上,所以落实起来容易,但蒙古各部的分布范围实在太广。”
李成梁不说话。他内心是有点儿不服气,蒙古族人多怎样?分布范围广又能如何?论打仗他可从来不怕。
王象乾点了点头,附和道:“臣以为陛下言之有理,蒙古族各部不同于女真族各部,不仅部落多,分布范围广,绝大部分都是被本朝驱逐至漠南漠北漠西几大区域,故许多与本朝平常并无朝贡来往,甚至是完全敌对的。”
“既然想收服他们,不就得随时做好打的准备吗?”李成梁来一句。
“嗯,理儿是这个理儿。”朱翊镠点了点头,“但我们最好是以最小的代价,倘若像当初对付女真族各部一样,直接将军队开过去,恐怕会让他们产生逆反的心理,觉得我们是在耀武扬威,极有可能引发战事冲突。”
朱翊镠一向坚持的原则还是,能和平推进则和平推进,武力是最最最后也是最迫不得已的方式。
“为何女真族各部,朕当时觉得可行呢?”朱翊镠自问自答式地说道,“一是因为女真族各部的实力问题,没有一个部落可以与辽东军对抗。”
“二还是因为女真族各部集中,倘若有什么事儿,辽东与奴儿干都司,都可以快速支援反击,但对付蒙古族有些部落,这方法显然行不通。”
所以,朱翊镠觉得直接将军队开过去的风险太大,并不赞同。
李成梁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对付蒙古族各部更为棘手——这个毋庸置疑。
只是让他领军作战从来不怕,哪怕他孤军深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依陛下之见,该采取何种方式较为妥当呢?”王象乾轻轻地问道。
“朕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直接开军队过去,而先派人过去谈判。”朱翊镠介绍道,“对于愿意入籍大明的,届时再开军队过去接收;对于不愿意的,我们再精心准备,看如何对付。”
“好,这个方式臣赞同。”王象乾又附和道,“如此一来,既避免了给他们一种压迫感,又防止我方损失。倘若贸然将军队开过去,万一起了冲突而交战,恐怕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这样也好,先谈。”李成梁跟着点头附和道,“然后集中精力对付那些谈不拢的部落,这样算是先礼后兵。”
“正是此意。”朱翊镠笑了,继而又喃喃地道,“收服蒙古各部,如今不能只靠辽东军,除东北军区,还有蓟镇。”
“那就更不怕他们了,可以与他们硬刚。”李成梁豪迈地说道。
“自己人还是尽量不打自己人,不到迫不得已时绝不出手。”朱翊仍然镠坚持他一贯的原则与方针。
只希望更多的蒙古族人能懂他,然后看清这个大势所趋,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与反抗,那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这也是理想。
现实肯定不会如此顺利,看看收服女真族各部就知道了。
收服女真族压力理论上小很多,可尽管如此,因为建州女真各部,还有哈达部,也是大费周章才搞定。
蒙古族各部可想而知。
正如王象乾所说,他们都是元朝残余势力,当初可是统治过中原的,被大明驱逐至边塞,与大明“有仇”。
这时候反过来让他们入籍大明,他们又怎么可能一个个如此听话?
虽然朱翊镠一再强调并不主张采取武力征服,但用兵估计不可避免。
儿子怎么都不听话,生气了是不是得给他一巴掌?老子有这个权力。
“那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定下来,王巡抚与李总兵尽快安排使者,以朝廷的名义前往蒙古各部谈判。”
“臣遵旨。”
王象乾与李成梁都点了点头。
朱翊镠接着又洋洋自得地说道:“刚才只是其一,其二,两位也要派人多宣传眼下满族人的生产与生活状况,难道蒙古族人知道了不羡慕吗?”
“指定羡慕。”王象乾立马笑道,“不羡慕才怪了,免费给他们发放物种,并免除一年的赋税,还免费给他们搭桥修路,实行一对一支援。”
继而王象乾笑容收敛起来,略有几分担忧地道:“只是陛下,倘若蒙古族各部也要这些,朝廷恐怕吃不消吧?再说中原富裕的府衙都来一对一支援吉林行省,如何在支援蒙古各部?”
“放心吧,朕依然会有办法的。”朱翊镠信心十足地说道。
“那就好。”王象乾又笑了,既然皇上说有办法,自然不用他操心。
朱翊镠接着又对李成梁说道:“虽然朕暂时不主张出兵,但李总兵随时要有领兵作战出击的准备。”
“臣时刻准备着。”李成梁回道。
“嗯。”朱翊镠欣慰地点点头,感慨地道,“东北两大民族的问题解决了,朕就可以安心地回京喽。”
“有陛下坐镇辽东,一定可以圆满解决。”王象乾鼓励地道。
“但愿如此。”说心里话,朱翊镠自己也有信心,不然不会早早放出消息,这样好让各部落考虑清楚。
辽东的问题只是比较突出,加上努尔哈赤的缘故,所以不得不让朱翊镠决定坐镇辽东一阵子。
但其实西部与西南部的问题,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看看魏学曾与许国两个人任务的进展速度就知道了。
……
第1728章 红颜薄命 香消玉损
王象乾与李成梁得旨,迅速安排人前往蒙古各部谈判。
朱翊镠密切关注蒙古各部的动态。
进入一段平和时期。
这天,只见田义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禀道:“万岁爷,京城来急信了。”
急信?朱翊镠不由得一激灵。
“什么事儿?”也不知怎地,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万岁爷,给。”田义递过信。
“你帮朕看。”朱翊镠一抬手道。因为预感不好,所以有点不敢看。
“奴婢遵旨。”田义小心翼翼拆开,看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搞得朱翊镠的心更是一紧。
“到底何事?”
“德嫔娘娘她,她已,已经……”田义哽咽难鸣地说道。
朱翊镠思绪飞驰一把夺过信件,原来是赵灵素抑郁而终。
这是一封讣告信。
赵灵素还是没能逃脱红颜薄命香消玉损的厄运吗?
历史上这位赵王妃确实死得早,可好像也没有这么早呀,难道做德嫔还不如追加的王妃过得开心快乐?不然为何那么早抑郁而终?
朱翊镠自以为对赵灵素还不错呀。
讣告上说抑郁而终。
徐文颖走过来,得知此情后感伤地道:“好端端的怎会突然,突然就……”
徐文颖说不下去了。
朱翊镠摇头叹息:“素素一直患有体寒症,自打知道朕有取而代之的心,她便一个人偷偷跑到京城,然后与皇兄有过一次交涉,被关起来后,心中的疙瘩长时间没能解开,所以一直不快乐。她的固执超出朕的预料之外啊!”
“那现在怎么办?你要回京吗?”徐文颖感伤地问道。
朱翊镠神思电转,这时候回京,那接下来蒙古族各部怎么办?
还有,满族人会不会跳起来?
可不回京,似乎也说不过去呀。赵灵素服侍他多年。
尽管赵灵素以侍女自居,可他一直将赵灵素当作心爱之人。
如今过世了,怎能不回去?
“田公公,请王巡抚与李总兵马上过来一趟。”朱翊镠思虑片许后吩咐田义。
“遵旨,奴婢这就去请。”田义忙爬起来,心事重重地转身去了。
他身为奴婢自不敢说,但心想,德嫔娘娘这时候去世,可真不是时候,让万岁爷回京还是不回京呢?
倘若回京,还不知道满族人与蒙古族人有没有那么听话?
万岁爷如同定海神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离开辽东啊!
可倘若不回京,外人不是又得说万岁爷薄情寡义不喜欢德嫔吗?
原本德嫔娘娘的地位就最低,从前是万岁爷的一名侍女。
……
很快王象乾与李成梁都赶来了。得知德嫔娘娘去世,他俩唯有默哀。
不过,此时此刻,王象乾与李成梁两个人心里的想法倒是不大一样。
王象乾的想法与田义相同。
而李成梁则认为皇上可以回京,因为他感觉,即便皇上不坐镇辽东,他也可以搞定已经收服的满族,以及即将要收服的蒙古族各部。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皇上如何抉择。
“德嫔去世,朕想立即回京一趟。”朱翊镠开门见山地说道,也没有与王象乾和李成梁商量的意思。
“皇上,那这边的努力有可能会前功尽弃。”王象乾担忧地道,“倘若知道皇上回京,指不定会乱成啥样呢?”
“朕决定偷偷回京,不将这个消息传出去。”朱翊镠如是般说道。
这是他刚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偷偷回京,这边的人以为他还在。
只要他还坐镇辽东,对已经建立的满族以及蒙古族各部就有一股威慑力。
李成梁没有说话。
王象乾也知道皇上重情重义,而且决定下来的事儿不易更改,故而也保持沉默,毕竟说了偷偷回京,意味着皇上考虑到了他所想的问题。
“万岁爷回京,那还回辽东吗?”田义弱弱地问了一句。
“当然回来。”朱翊镠道,“田公公与淑妃暂时还留在辽东这边,待朕送德嫔入殓入土后便回来了,朕这次回京预计历时两个月左右。”
“奴婢明白了。”田义点点头。
“这事儿暂时就你们几个知道,也不要告诉他人,明日一早朕便出发,要让其他人感觉朕还在辽东。”
王象乾与李成梁都点了点头。
“这会儿天气还很冷,外出走动的人很少,朕带着小朱与一名近侍即可,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陛下就准备带两个人在身边吗?”王象乾不禁担忧地道。
“人少反而不易引起人们注意,有小朱与一名近侍保护就够了。”
王象乾知道劝也没用,说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下来,那臣也不多说,不知陛下还有何嘱咐?”
“不要轻易挑起与各部的战争,等朕回来。”朱翊镠刻意叮嘱,继而再次强调道,“也不要泄露朕离开辽东的消息。倘若有臣觐见,田公公挡下便是。”
“臣明白。”
“奴婢明白。”
王象乾与田义点头回道,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不用担心朕,你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朕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去吧,不要有情绪,明早也不用送行。”
朱翊镠一摆手。
王象乾与李成梁就此退下。
徐文颖这才冲出来,着急地道:“皇上要回京吗?我也要回。”
“你挺着大肚子,老老实实待在这边修养,稍后让田公公把姽婳妹妹请来。”
“可你说要两个月时间呢。”
“两个月时间长吗?我们来辽东已经半年多了呢。”
“你不在日子比较难过嘛。”徐文颖噘着嘴小声说道。
“那郑皇后在京怎么办?”朱翊镠轻轻反问了一句。
“那好吧,路上小心!”徐文颖知道朱翊镠这会儿心情肯定不好,所以也没有违拗他的意思。
“生活起居便由田公公负责……”
“我自己有手有脚,不是还有姽婳妹妹陪伴吗?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哦,把几名近侍都带在身边。”
“不必了,我带走一位就好,其余两位留下来保护你。”
“总兵府里很安全呀!”
“那也留下,回京后若需要,还可以抽调两名过来。”
“好吧。”徐文颖也不多言。
次日一早,朱翊镠便带着朱八戒与翊坤宫里的一名近侍偷偷离开。
三个人都骑马。
这样速度快。
……
第1729章 为什么抑郁?
紫禁城里一片哀声。
赵灵素所在的钟粹宫更是如此。
谁也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德嫔居然突然离世,而且还是抑郁而终。
这是李时珍的诊断,断不会有错。
如此一来,都落得好奇怪,很是纳闷儿,赵灵素如此年轻,又深得皇上的喜爱,怎么可能抑郁了呢?
皇上对她不好吗?
从前赵灵素可是一名侍女,跟随朱翊镠去了江陵城,途中被匪徒卖到窑子里去,哭瞎了双眼。
在江陵城,得到朱翊镠与李之怿的悉心照顾。一个侍女享受如此待遇,可谓是破天荒的了。
后来她一个人偷偷进京,在李太后面前揭穿朱翊镠有取而代之的心,被朱翊钧软禁在景阳宫。
朱翊镠不计前嫌,做了皇帝后封她为德嫔,还费尽心思将她从景阳宫搬到钟粹宫,目的就是让她忘记过去。
朱翊镠做皇帝留宿三宫时,也有她的一份儿,可以说从未冷落她呀!
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还得抑郁呢?
在许多人眼里,根本就想不明白这事儿嘛,感觉不可能得抑郁啊,以致于有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另有死因?
毕竟,紫禁城里死人的事儿,可谓司空见惯也不足为奇。
当然,多数人还是认为赵灵素极有可能得抑郁,理由不止一点。
第一,赵灵素不能生育。
当初皇上请李时珍进京,其中有个目的就是为赵灵素看病。
后来确实也经李时珍调理过,但始终没有听到赵灵素怀孕的消息。
女人不能生育,当然郁闷了。
而且还是皇帝的女人,看看陈太后曾经不也得了抑郁吗?
身为皇帝的女人,倘若不能为皇帝生孩子,其地位可想而知。
陈太后曾经都受到冷落,她本该住坤宁宫,结果却住在慈庆宫,主要就是因为不能生育“惹下的祸”。
皇宫里的女人,都说子以母贵,但其实反过来也成立。
只此一点,就有可能得抑郁症。
第二,赵灵素曾经“背叛”过皇上。尽管皇上不以为意,也从不这样认为,反而认为是赵灵素帮助他加快取而代之的步伐,但事实上就是“背叛”。
这就是为什么赵灵素从前一直躲在景阳宫里不愿意出来的缘故。
后来是因为皇上来了个“先斩后奏”,用“计谋”让她离开景阳宫。
可站在赵灵素的角度,皇上对她越好,她会越觉得愧疚。
这也可能让她得抑郁吧?
第三,赵灵素曾经是侍女,总以奴婢自居,压根儿不敢与李之怿、郑妙谨相提并论。这是她一块儿心病。
即便晋升为德嫔,赵灵素这块儿心病也没有根除,还是以奴婢自居。
一旦抱持这种心里,在宫里自然活得小心翼翼,这有可能得抑郁。
平常素日有几个人看见赵灵素出宫走走?几乎整日待在宫里不出来。
甭说以前住在景阳宫,就是后来搬到钟粹宫,依然几乎从不露面。
这样确实容易得抑郁。
看,赵灵素得抑郁的原因似乎也可以找到,并不是无缘无故。
仔细深究,还是能找到病根儿的。
可尽管如此,朝廷内外对赵灵素的突然离世还是充满了疑惑。
毕竟,皇上身边曾经心爱的三个女人,如今已经死去两个,只剩下贵为皇后的郑妙谨了,难免会让人想岔。
为此,王安也很着急。
因为他习惯站在皇上的角度,想着这时候德嫔去世,一让皇上怎么办?到底回不回来?二势必会将皇后推到舆论中心,是否真的抑郁而终?
李时珍医术高超是没错,可谁能保证他的诊断就是事实?
肯定有人会由德嫔的死联想到郑皇后,会不会是郑皇后所为?
将朱常洛母子俩送到台湾,就是郑皇后在背后一手操纵的。
所以王安既担心朱翊镠的处境,又担心郑妙谨的处境。
反正王安觉得,赵灵素这时候死去对皇上与皇后都不利。
可生老病死谁能主宰?
要依他的意见,德嫔突然离世,这讣告都不能立即传出去。
不然会让皇上难以抉择,会将皇后陷入舆论的风波当中。
但郑皇后与陈炬都坚持发丧,而且还第一时间将消息送至辽东。
这么大的事儿如何瞒得住天下?
尽管王安觉得要是成心想瞒,怎么着都会有办法,可既然郑皇后与陈炬都坚持发丧,他也不好多争辩什么。
……
赵灵素去世,一应礼仪还是交给礼部主持。
礼部尚书徐学谟,一方面哀叹赵灵素如此年轻竟香消玉损,实在可惜;
但另一方面,他的心里也有几分窃喜,心想随着李之怿与赵灵素的相继去世,女儿成为皇上两个女人之一。
从此以后,皇上的恩宠,只有女儿与郑皇后两个人分了。
以皇上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再选嫔妃,那女儿的地位可想而知。
徐学谟当然暗自高兴。
关于赵灵素突然离世的议论,他也听到了一些,尤其关心那个非议:赵灵素的死会不会与郑妙谨有关?
倘若有关,那真是为女儿的远见卓识而称赞。女儿当初选择混入军中,随皇上偷偷赶往辽东,等于是远离了宫廷的纷争,自然不会受到伤害。
当然,对那些议论,徐学谟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郑皇后完全没必要对德嫔下手。
德嫔与郑皇后压根没得比,郑皇后怎么可能为这事儿对德嫔下手?德嫔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嘛。
女儿现在倒是有。不仅天天与皇上腻在一起,还怀上了孩子。
可皇后真是这样的人吗?
徐学谟不信。皇后聪明绝顶,才不会做这种招人怨的“傻事”呢。
……
坤宁宫。
郑妙谨召见王安,直接问道:“你说皇上会不会回京?”
“这个……”王安稍有犹豫,然后冷静地回道,“皇后娘娘,依奴婢之见,万岁爷重情重义,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可辽东那边正处于攻坚阶段,倘若万岁爷选择回来,辽东那边的许多工作都将无法向前推进、展开了。”
“我只想知道,你认为皇上会不会回来?”郑妙谨又问了一次。
“奴婢觉得,会。”王安点头回道。
……
第1730章 不是做梦吧?
“你也知道辽东那边正处关键,皇上这时候如何能回来?”
郑妙谨望着王安,有一半是请教。
王安恭谨地回道:“皇后娘娘,尽管眼下早已入春,但辽东那边依然天寒地冻,所以虽然处于关键时刻,可这时候没有哪个部落会跳出来闹事儿,也就是说辽东那边暂时安稳。”
稍顿了顿,看了郑妙谨一眼,王安确定可以接着说时才往下:
“如果这时候万岁爷偷偷回来,不让那边人知道,那自然无碍。当然,这只是奴婢异想天开的念头。”
“偷偷回来?”郑妙谨微微挑眉。
“对,奴婢是这样想的。”王安小心翼翼地回道,“万岁爷如果偷偷回来,既能对德嫔娘娘寄予哀思,又能保证辽东那边的稳定,不至于乱套了。”
“你觉得皇上会这么做吗?”
“奴婢觉得很有可能。”王安点点头。
郑妙谨其实也感觉到了,都说王安许多时候能与皇上想到一块儿去,这次是否……好久不见,确实想念啊!
孩子都已经会笑,能认人了,可惜孩子他爹为了国事不能陪伴左右。
而她……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个寂寞的夜晚,尽管之前经历过,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
但思念还是苦,寂寞还是难熬。
只是她能忍而已,可心里头还不是像所有女子一样,希望偎依在男人的怀抱里做一个会撒娇的小女人?
她知道外界现在对她的评价多是强悍,巾帼不让须眉之类的。
但其实她觉得是因为爱才让她变成这样,当初劫持万历皇帝是出于爱,如今代太子秉持国政也是因为爱。
如果不是对皇上的爱,她又哪里会走上这样一条道?
就像当初李太后一样,还不是因为对儿子朱翊钧的爱?
男人可以为了事业,为了理想,为了女人,为了名利,而变得强悍;而这个时代的女人似乎很单一,如果变得强悍了,那只是为了男人。
“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见郑皇后沉吟不语似有心事儿,王安不禁轻轻地问道。
“既然你料到皇上会偷偷回京,那这两天多留意一下。”郑妙谨吩咐道。
“遵旨,奴婢斗胆问一句,皇后娘娘希望万岁爷偷偷回来吗?”
“希望如何?不希望又能如何?”郑妙谨淡然一笑,而后微微抬手。
王安立马儿躬身而退。他还真希望皇上这时候能偷偷回京一趟,因为他已经感觉到郑皇后渴望的心。
与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必然越能理解一个人,就像他对郑皇后。
从前或许不是很了解。
但随着皇上离京去了辽东,他与郑皇后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多,经常让他感慨做好女人真不容易。
尤其是郑皇后,皇上不在身边,对内要照顾孩子,要管理后宫,对外还要秉笔国政,处理国家大事,经常还要面对外头各种各样的非议……
需要承受太多了!
皇上偷偷回京一趟也好,郑皇后毕竟是个女人,需要温存需要慰藉,需要皇上耳语呢喃式的鼓励。
……
与王安一番交谈后,到了晚上,郑妙谨竟多了几分期待,还真希望皇上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孩子已经沉睡。
她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人往往就是这样,当特别期待一件事发生时,内心总会多一些激动,而激动中总会夹杂着几分兴奋。
忽然,烛影微微晃动起来。
没有风,便是人。
郑妙谨迫不及待地一转身,果然见有人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朱翊镠。
“真的是皇上?”郑妙谨豁然坐起。
“是,我偷偷回来了。”说话的同时朱翊镠已经快步过去。
“我不是做梦吧?”郑妙谨怔愣地望着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从前也不似这般。
原来皇上还没有取而代之做皇上时离别的时间可比这次长多了。
“不是,这阵子辛苦了!”朱翊镠将郑妙谨搂进怀里,感觉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也只说了这一句。
而郑妙谨更是如此,最后她一句话也没说,眼睛都湿润了,只是紧紧抱住朱翊镠,生怕他又要离开。
两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沉默了好久后,郑妙谨才悲戚地来了一句:“素素她……具体原因你可以去问李神医。”
“好,明天再说。”
“嗯。”
然后两人又心有灵犀地沉默,感觉语言在这时候似乎完全多余。
尽管因为赵灵素的离世,使得他们两个心头都罩上了一层阴影,但小别胜新婚,此时此刻也无法阻挡他们对彼此的思念。今夜,美好。
……
次日一早,郑妙谨悠悠醒来,发现皇上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难道昨晚是做梦?
肯定不是啊,皇上的确回来了。
“来人。”
“皇后娘娘醒了?”进来的是迎丝、迎竹两位姑娘。
“相沢呢?”平常这时候伺候郑妙谨的都是以相沢为主。
“回皇后娘娘,相沢昨晚回家了,万岁爷一大早起来便去了翊坤宫,而后去钟粹宫。”迎丝禀道。
“哦。”郑妙谨这才心安,原来迎丝迎竹也已经知道皇上回来了。
“万岁爷让奴婢告诉皇后娘娘,不必将他回京的消息传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迎丝又说道。
“好,知道了。”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皇上回来就当他没回来,你们也不要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郑妙谨又谨慎地叮嘱了一句。
“奴婢明白。”迎丝迎竹同时点头,然后两人躬身而退。
郑妙谨有点慵懒地躺着,不愿意起来,似乎还在回味。
忽然,郑妙谨又想到什么似的,大喊了一声:“来人!”
进来的依然是迎丝、迎竹。
“奴婢在呢,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上起来后看过孩子吗?”
“看过,但太子睡得正香,万岁爷只是盯着看了好大会儿,然后便离开了。”
“这还像一个父亲。”郑妙谨欣慰地点点头,随后又心满意足地让迎丝迎竹先且退下,她还想再躺会儿。
……
第1731章 我有这么让人害怕吗?
“万岁爷真的回京了吗?”王安小心翼翼地问一早过来传话的近侍。
这会儿他才刚刚起床呢。
“是的,万岁爷请王公公立即去钟粹宫一趟。”传话的近侍对王安说道。
“好好好,奴婢马上过去。”王安兴奋地点了点头。皇上果真回来了哈,看来他与皇上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昨天郑皇后还问他呢,今天就收到皇上偷偷回京的消息,嘿嘿。
故而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王安快速洗漱完毕后,便匆匆向钟粹宫赶。
与王安同时收到消息的还有陈炬与黄锋两位大珰,另外还有李时珍。
此刻他们也正往钟粹宫赶。
其他的人朱翊镠就没有通知了,不到迫不得已时,暂时还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其实,京城里的人知道他回京了倒是无所谓,就怕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辽东。
那消息就会很快传到辽东那边。
这是担心的问题。
……
翊坤宫里。
李太后对朱翊镠此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对着陈太后摇头叹息,想着这倒是符合朱翊镠的性格,只是偷偷跑回来这事儿……
李太后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陈太后倒是想得开,喃喃地道:“镠儿本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素素突然离世,镠儿跑回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姐姐,这个我知道,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一个人跑回来,事后是不是还得回去?”李太后担忧地道,“且不说对辽东那边局势的影响,万一途中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哦?”
“镠儿不是偷偷跑回来的吗?”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李太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他一个皇帝,即便偷偷回京,总不能天天躲起来谁也不见吧?消息很快会传出去的。”
“这个倒是。”陈太后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可谁让镠儿就是这个性格?不送德嫔最后一程,他岂能心安?”
这一点,李太后又何尝不清楚?
……
陈炬、黄锋、王安、李时珍四个人几乎同时抵达钟粹宫。
进去见果然是皇上回来了,四个人都激动地跪下磕头行礼。
“免礼。”朱翊镠一抬手,一副无比庄严的神情,将目光投向李时珍问道,“李神医与朕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素素怎会突然抑郁而终呢……”
“回陛下,德嫔娘娘原来就一直不开心,陛下离京后,更是忧郁满怀,加上她又患有严重的体寒症,所以就……”
李时珍如是般解释道。
他们几个人都还跪着没有起来。
朱翊镠接着又问道:“你一直负责调理,她得了抑郁,你没有早发现吗?”
“陛下,臣其实早已经发现了。”李时珍不紧不慢地回道,“可也不知为何,德嫔娘娘的心便如同死灰一般,抑郁者需自己打开心结,任何药物调理往往都不管用,臣也是无能为力啊!”
“在朕起身去辽东之前没有发现?”
“当时没有。”李时珍摇了摇头。
“朕离京也就半年多时间,那怎会恶化如此严重?”
“陛下,请恕臣斗胆说一句,德嫔娘娘的心已死,故也许对她而言,离开才是最好的解脱。”
朱翊镠深深叹了口气,要说赵灵素的心结……哎,他也无话可说,赵灵素的“偏执”超出了他的想象。
“陛下节哀顺变吧!”李时珍道。
“万岁爷节哀顺变!”陈炬、黄锋、王安三个跟着也说道。
“你们都起来吧。”朱翊镠一抬手。
四个人这才缓缓起身。
但谁也不敢多问。
都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朱翊镠先开口,对陈炬嘱咐道:“陈公公,朕这次偷偷回京,所以这些天钟粹宫就不要让闲杂人等随便进出这里了。”
“奴婢遵旨。”
“该什么样的礼仪一切照常,不要因为朕回京有所改变。你们几个知道朕回来就行,暂时不要泄露出去。”
几个人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陈炬有心,又刻意提醒道:“不过万岁爷,是否有必要见首辅申先生一面?”
“嗯。”朱翊镠微微颔首,想着申时行确实要见一见的,即便不谈国事儿,也要见一面给他以足够的信心。
“万岁爷这次回京要待多久?”陈炬接着又问。他知道皇上还要回辽东,淑妃没回来,蒙古族的问题也没解决。
“最多两个月。”朱翊镠回道。
两个月之后天气会逐渐转暖,这是其中一个方面的考虑。另一个方面也是基于赵灵素的下葬礼仪,最快得历时七七四十九天完成,差不多两个月。
听到皇上要待两个月时间,不光是陈炬,其他几个也暗自高兴,想着皇上在京两个月可以处理许多事儿。
……
郑妙谨带着两分慵懒劲儿,终于起床准备精心打扮一番。
“咦,相沢还没进宫吗?”
见伺候她梳妆打扮的是迎丝迎竹两位,郑妙谨不禁问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想必是因为朱侍卫这次也随万岁爷回京,所以相沢在家陪伴相公吧。”迎丝揣摩着回道。
“哦。”郑妙谨深有体会地点点头。想着这次相沢该不会责备朱八戒,上次都没怎么亲热就赶人家去辽东呢。
“皇后娘娘好久没让奴婢们给您打扮了?”迎丝一边给郑妙谨打扮一边说。
“皇上不在,我天天在坤宁宫待着几乎哪儿都没去,打扮给谁看呢?”
“奴婢有句话,皇后娘娘不要怪奴婢多嘴行不?”迎丝弱弱地说道。也是因为皇上回来,见今天郑妙谨高兴,否则放在平时可不敢这样多嘴。
“说吧。”
“奴婢觉得女人的打扮更多不是用来取悦男人,而是应该给自己看的。”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郑妙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觉得我不打扮没有女人味,还是觉得我需要打扮才显漂亮?”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迎丝忙着急地解释道,“皇后娘娘天生丽质,即便不打扮也漂亮,女人味儿十足。”
“紧张什么?我今天高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多谢皇后娘娘!”
“再说了,你这样提醒,肯定也是为我好吧?”
“当然,奴婢当然是为皇后娘娘好!”
“那你紧张什么?我有这么让人害怕吗?还是说你们受到外界流言蜚语的影响,所以感觉就是很怕我?”
“……”迎丝感觉今天话说多了。
……
第1732章 不知不觉变成一只母老虎
郑妙谨知道越来越多的人惧怕她。
连身边的人都这样认为,那更不用说外面的人了。
而对她这种评价主要还是皇上离京去了辽东之后。
在此之前她还没有这个感觉。
至于原因,她自己也清楚,因皇上离京,她表现强悍,这是其一;
其二,最近宫里也不太安宁,朱常洛被送到台湾,又有几起死人事件,舆论对她都不利,她心知肚明。
加上之前劫持万历皇帝一事,所以对她的评价当然不太友好。
不过这都是她自愿的,又能怪谁?
晚上,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朱翊镠才从钟粹宫回到坤宁宫。
郑妙谨一直在等,妆容还留着,并没有卸去,昨晚没怎么说话,今晚她很想与皇上说几句贴心话。
朱翊镠何尝不想?他知道自己不在京,郑妙谨承受了很大压力。
两个人像新婚燕尔般亲热。
“常洵睡了?”朱翊镠问。
“嗯,常洵很懂事儿,不吵我们。”郑妙谨如是般答道。
“他才几个月大,又懂什么?”朱翊镠摇头笑了笑。
“你去翊坤宫时,娘没有质问你,为什么这时候跑回来?”
“娘理解我,也懂我,我人都已经回来了,还能说什么?”
“几个月不见,我有没有变?”郑妙谨含情脉脉地望着朱翊镠问。
“变得更冷静、成熟了。”
“如今,无论内廷还是外廷中人,他们现在都怕我怕得要死,感觉我像一只母老虎一样,包括你最倚重的王安。”郑妙谨带着两分自嘲的口吻道。
“你贵为皇后,我不在,你最大,他们当然怕你了。”
“可原来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原来有我坐镇京师嘛,现在当然都将目光对准你。”
“其实我也想做小女人。”郑妙谨偎依在朱翊镠的怀里。
“现在不就是吗?”
“以后即便你回来了,他们依然还会认为我是一只母老虎。”
“有我就好。”
“这是你说的哈?”
“我从不喜欢誓言,因为人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这个我可以发誓,只要你不胡来,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那在你眼里,什么叫作胡来?”郑妙谨忙警惕而认真地问道。
“嗯,就是不做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儿。”朱翊镠道。
“那将常洛送到台湾呢?”
“这个不算,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那将常洛的乳娘利用完后杀了呢?”
“就像你曾经对待嫣韵一样?”朱翊镠立马儿想到嫣韵,曾经被郑妙谨安排代替她服侍伺候万历皇帝,后来万历皇帝失势,嫣韵就被她杀害了。
“嗯。”郑妙谨确定点了点头,双眸还是没有离开朱翊镠。
“杀人终究不提倡。”朱翊镠道,“想必这就是为什么你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惧怕你吧?包括王安。”
“我一直比你狠,这股狠劲儿你身上没有,这是冯公公说的。”
朱翊镠点了点头,这个他承认。
“德嫔突然离世,我知道外界有传言说与我有关,你怎么看?”
“不会,我不相信。”朱翊镠笃定地回道,“我已经问过李神医,他说素素就是因为抑郁,心其实已经早死。”
“你就不怀疑李神医迫于我的淫威才这样说的?又或是素素的心死其实也是因我而起?”郑妙谨接着又道。
“我相信你。”朱翊镠又笃定地道。
“为什么?”
“因为素素没有任何方面妨碍到你。”
“可她是你的女人啊!我知道外界甚至有人说,当初之怿妹妹也不是因为难产致死呢,而是因为我做了手脚。”
“不要在乎外界说什么,有我相信你就好。”朱翊镠道。
李之怿死与郑妙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个他还不知道?
对李时珍的话,朱翊镠也相信,不相信李时珍迫于压力而说谎,这样赵灵素的死也与郑妙谨无关。
历史上的赵灵素本就死得早。
尽管郑妙谨的确有“狠”的一面,死于她手上的人也有几个,但李之怿与赵灵素肯定不在其列。
这一点朱翊镠相信郑妙谨。
轻重郑妙谨还分不清楚吗?
“即便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呀,反正我是一只母老虎。”郑妙谨又自嘲式地道。
“不要胡思乱想。”
“今晚我可都与你说清楚了,常洛是被我逼至台湾的,常洛乳娘是我指使人做掉的,但德嫔之死与我无关。”
“好,我都知道,也知道让你受了许多委屈,只能以后慢慢补偿你了。”
“我何时怕过受委屈?”
“有你坐镇京师,我很放心坐镇辽东啊!”朱翊镠由衷地道。
“我变成一只母老虎,看谁敢胡闹就咬谁,你当然可以放心坐镇辽东,如今身边的人见我都害怕呢。”
“为我而变?还是为常洵?”朱翊镠如是般问。
“都有吧,但主要还是为你。常洵还小,也不知道将来是否合适做皇帝,不合适你可以废了他。”
“现在说这事儿还早。你刚才不是说常洵很懂事儿吗?”
“是否懂事儿与是否适合做皇帝又没有关系,这是两码事儿。”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适合做皇帝?”
“这也不好说,你大哥就不适合做皇帝,他不明白皇帝的威权来自于尊重与信任,而以为是来自于他的权力。”
“你虽是女子,可发现你比较适合做皇帝。”朱翊镠口由心发地来了一句。
“是吗?”
“要不以后我主外你主内,京师由你坐镇,我去处理边患。”
朱翊镠忽然灵机一动地说道。但他不认为是异想天开。
因为郑妙谨确实有这个能力,而边患何止一个辽东?只是辽东边外的问题更为突出而已。
“你解决完辽东那边的边患,还想去哪儿?”郑妙谨忙问。
“西北边、西边、西南边,其实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呢。”
“我还是不希望你去。”
“可委任其他人去,效果不一样。”
“这个我当然知道,就像许阁老,经略西南几行省,问题还没有解决呢,而军费开支比辽东多多了。”
郑妙谨说的是事实,朱翊镠也不好反驳,当初派许国去本就没想着会那么顺利,毕竟是要废除一项旧制。
……
第1733章 亏欠
徐文颖说过,女人变成什么样,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责任在于男人。
郑妙谨说自己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只母老虎,朱翊镠想着肯定有他的责任。
所以,他感觉对郑妙谨的确亏欠。
但其实,对郑妙谨从一开始就是亏欠,到如今发现还是亏欠。
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因为有时候“亏欠”能将两个人十分奇妙地联系在一起。
朱翊镠感觉他与郑妙谨的关系就是这样,从一开始想着利用,那是对郑妙谨妥妥的“亏欠”。
后来因为这份“亏欠”,两个人真的走在一起,相爱了,貌似可以弥补,但也只是貌似,朱翊镠心知肚明,郑妙谨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的东西。
如今朱翊镠不得不在外,对郑妙谨这份“亏欠”又有所延伸。
郑妙谨为什么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一只母老虎?是因为郑妙谨为了他,做了许多“得罪人”的事儿。
以致于外界的人都很怕她,就是她身边的人像迎丝迎竹也怕。
朱翊镠认同,以徐文颖的理论,这当然有一半的责任在他身上。
原本郑妙谨可以不做“恶人”的。
……
次日一早,朱翊镠来到阔别半年多的东暖阁,准备召见申时行一叙。
平常素日有王安照看这里,东暖阁倒是一尘不染,四处都干干净净的,就仿佛朱翊镠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朱翊镠刚一坐定,王安便来了。
特意让王安来旁听。
毕竟以后朱翊镠还会离开皇宫,他的各项精神指示需要王安领会、传承。
不得不承认,在领会他心意这个方面,王安可谓独一无二,要远胜陈炬。
……
天还没亮开,申时行便接到皇上的口谕,让东暖阁觐见。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申时行诧异不解,皇上回京了吗?
经传话的近侍确定,申时行得知原来是真的,皇上偷偷回来了。
顿时间也不知怎地,想必是百感交集的缘故吧,申时行感觉鼻子一酸,感情喷薄而出,老泪纵横。
他真的哭了。
只是没有哭出声。
然后胡乱扒了几口吃的便进宫去。
途中思绪飞驰,思虑着一会儿见了皇上该说些什么,感觉有一肚子话,不知要说多久才能说完。
皇上离京这段日子他压力大,但这种感觉似乎又说不清道不明,非要说也只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
……
东暖阁。
朱翊镠与王安先谈开了。
两个人心有灵犀似的,第一个问题谈到的便是台湾。
王安将他在台湾的所见所感,首先对朱翊镠说了一遍。
对当下台湾的发展,朱翊镠还是比较有信心,尽管台湾是座岛屿,与大陆隔海相望,发展也才起步。
但台湾不仅资源丰富,而且地理位置极佳,相信很快就能摸索出一条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
朱翊镠正准备再问问王喜姐现在的情况,近侍禀报说首辅到了。
只见申时行无比激动地进来,然后跪倒在地,似乎忘了自泰和元年起,朝臣不必跪拜的规矩。
申时行带着哽咽的声音道:“臣申时行叩见陛下!陛下终于回来了!”
“申先生请起!”
朱翊镠忙从御座上起来,走到申时行身边,抬手躬身去搀扶。
一边搀扶还一边吩咐王安:“快,给申先生赐座!”
明显感觉申时行苍老了很多。
朱翊镠颇有感触,想着自己离京也就半年多时间,申时行居然像过去好几年。这半年多的压力可想而知。
难怪申时行见他眼睛都红了,很想哭的样。朱翊镠看着也心疼。
申时行受宠若惊地爬起来。朱翊镠亲自将他扶到王安搬来的椅子坐下。
“臣多谢陛下!”申时行很激动。
朱翊镠重新回到御座,端详着有点局促而又激动的申时行道:“朕不在京的这段日子,申先生辛苦了!”
“在陛下面前,臣不妨说心里话,有时候感觉确实苦,但静下心来想想,其实也不苦。”申时行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京城再苦也算安逸,哪有陛下坐镇辽东苦?哦,陛下为何突然回京?”
朱翊镠只得又解释一遍,着重强调这次是偷偷回京,大概一个月后还得回去,边境的问题尚未妥善解决呢。
申时行也不好说什么,他当然尊重朱翊镠的选择,知道皇上深谋远虑有主见,自然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解释一番后,朱翊镠望着申时行感慨地道:“申先生苍老了许多呀!”
忽然感觉对申时行亦有一种“亏欠”。
原本这段历史就已经被他改变,申时行早早地被推上首辅的位置。
他在京时感觉还好,让申时行“萧规曹随”即可,首辅当得还算轻松自在。
可他不在京时,申时行的压力可就大了,监国太子还不会走路,国家一应大小事都得依靠首辅。
当然,这种“亏欠”同样让他与申时行的关系走得更近。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奇妙。
而申时行早就意识到自己苍老了许多,尤其是斑白的两鬓,所以听了朱翊镠的话,他点了点头,如是般说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年纪也不小了,可不就得一天比一天显得苍老吗?”
“国事稍后再说,朕没有保护好申用嘉,令他失去黄金右手,在这里先给申先生赔礼道歉。”
说着朱翊镠从御座上站起来,冲申时行鞠了一躬。
“陛下言重了!”申时行赶紧站起来还礼。这事儿他压根没放心上,儿子虽然失去一条胳臂,与王姽婳和离了,但身边又多了两位女子,还是不错。
只是提及儿子申用嘉,申时行不由得想到皇上放贷的事儿。
想说来着,但转念又想,皇上才从辽东回来,还有许多国家大事没说,这时候说儿子的事似乎不合适。
故而申时行暂且压下不提。
但即便如此,朱翊镠心里还是有数的,回京肯定还要见申用嘉。
“申先生放心,申用嘉的后半辈子朕会负责。”朱翊镠信誓旦旦地道。
“多谢陛下!”这话申时行听着可太开心了,他又冲朱翊镠跪下,感觉心中所有的阴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申先生请起,这是应该的。朕早已将申用嘉当作好朋友了。”
……
第1734章 皇上是永远的神
朱翊镠与申时行一席话,谈了将近有三个时辰,从早上至晌午时分。
站在朱翊镠的角度,是就朝中大事与申时行交换意见。
而站在申时行的角度是请教,尽管申时行感觉对皇上的路数已经摸清,但有些事还是拿不准。
别的不说,就说皇上放贷促进消费这事儿,申时行就理解不了。儿子怕欠人情,他倒是能理解。
还有像守制之礼,让女性参与劳动乃至参加科举考试等……这些问题申时行都还需要重新审视。
因为皇上的理念太“格格不入”了。
不过由于有足够的“经验教训”,之前也有许多问题与皇上意见相左,但最后都证明皇上看得更远。
正鉴于此,申时行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哪怕心里暂时不认同,他也保留意见,真心实意地请教。
所以两人的谈话很愉快和谐,无疑给了申时行足够的信心。
尽管申时行依然感觉压力山大,但与皇上一番交谈后,又感觉前途还是光明的,一切都值得。
至于皇上所说的“亏欠”,他不这样认为,君臣之间哪敢说“亏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是每一个臣子该做的吗?
皇上这样信任他重用他,那是他的荣幸才对,他应该感激皇上。
眼下感觉是有压力,但与座主张居正相比,申时行觉得不算啥,想当初张居正荣登首辅那会儿多难。
如果与张居正这个首辅比较,也无所谓压力不压力了。
他记得皇上曾经开玩笑地说过,假若大明的担子有一千斤重的话,那张居正一个人抗了八百斤。
尽管这是皇上的玩笑话,有点夸大其词,但足见张居正当时的压力。
皇上只说张居正,用没有说他申时行吧?他的压力肯定不及张居正。
这样一想,申时行当然会觉得,虽然任重道远,但前途一片光明。
皇上就是永远的神。
……
谈话过程中,王安一言不发,只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认真又用心。
王安知道皇上让他旁听的目的,而且这次皇上明确告诉申时行,以后遇到难以抉择之事,可以与他商议。
从前只是暗中授意,这次皇上明确对首辅说了,这让王安受宠若惊,他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但与首辅申时行的想法一样,不管怎么说,有皇上领头,压力再大,又怕什么呢?皇上这时需要向前冲的人,那他就只管往前冲便是了。
以王安此时的年纪,他不冲谁冲?
所以,比起申时行,王安的心境更加开阔,真个是无所畏惧。他甘愿成为皇上手中的利剑。
本来他拥有今天的超级地位,就是皇上赋予的嘛。
且不说皇上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哪怕是够昏庸,待他如此这般,想必他也会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更何况皇上在他心中是永远的神。
……
申时行离开东暖阁,朱翊镠与王安依然还在,因为不想被更多人看到,所以来了就是一天。
午饭朱翊镠就在东暖阁里吃的,王安一直陪着没有离去。
饭后朱翊镠也是有心,问王安:“你是不是很怕郑皇后?”
乍一听这个问题,王安先是微微一滞,而后望着朱翊镠谨慎地回道:“万岁爷,奴婢当然怕皇后娘娘,哪有奴婢不怕主子的道理?”
朱翊镠摇了摇头,说道:“你该清楚朕不是想问这个。”
王安也不敢撒谎,感觉自己的心思能被皇上全部看穿,故而在皇上面前还是老实点,别想隐瞒什么。
一念及此。
王安回道:“万岁爷是想问,最近有许多舆论对皇后娘娘不利,甚至有些人说一些难听的话攻击皇后娘娘,万岁爷是担心奴婢所以也害怕吗?”
“是皇后感觉你最近很怕她。”朱翊镠如实说道,他也没想隐瞒什么。
“回万岁爷,其实也没有了。”王安镇定地回道,“奴婢只是在皇后娘娘面前不及在万岁爷面前放松而已。”
“这是为什么呢?”
“奴婢可以说吗?”
“朕问你就是想知道答案。”
“那奴婢斗胆说了。”虽然王安刚还说到“放松”,但此刻他仍然小心翼翼,“奴婢感觉与万岁爷的心要近一些,皇后娘娘行为处事有些会跳脱奴婢的思虑,故而奴婢在皇后娘娘要谨慎一些。”
“那不还是因为害怕?”
“万岁爷要这样说,那就算是吧?”王安只好咧嘴一笑。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让人害怕,做的许多事儿都是为了朕。”
“这个奴婢当然知道。”
“那你以后在皇后面前还是自然一点好,这样她心里也觉得舒服一些,不然她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母老虎。”朱翊镠语重心长地嘱咐王安。
“奴婢明白。”王安铭记于心,点了点头回道,想着最近他与郑皇后的交往确实有点谨慎小心。
“这件事朕本不该嘱咐,但皇后的压力也大,她背负了许多平常女子无法背负的东西,倘若她身边亲近的人都那么怕她,让她难免会怀疑自己。”
“奴婢谨记万岁爷的嘱咐。”
“朕之所以敢离开京城,将国家大事交给她处理,就是认同她的理念,也就是说,她的越多做法朕表示认同。”
王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想起郑皇后刚不久前告诉他,当初去台湾废掉番王正是出自她的主意。
“其实皇后也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只是在很多时候她不愿意与人多解释。”朱翊镠接着说道,“哪怕被人误解攻击,通常她也不会刻意去辩驳什么。”
王安能感觉到皇上对皇后由衷的赞赏,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也许他真的需要重新认识郑皇后。
就目前来看,反正在王安眼里,郑皇后不是一个容易靠近的人,与皇上有说有笑,可很少见皇后笑。
况且,皇后有皇上没有的那股子狠劲儿,这也让人不敢太靠近。
总之,归根结底,想必还是因为对郑皇后了解太少的缘故吧。
说完这事儿,朱翊镠吩咐道:“晚上去嘉年华画居,你一会儿安排一下,顺便知会申用嘉一声。”
“奴婢遵旨。”王安嘴上应道,但心里还在想着郑皇后的事儿。
……
第1735章 探望申用嘉
申用嘉接到口谕,当即兴奋地跳了起来,忙召来陈珂玥与郭三,让两个赶紧收拾打扫嘉年华画居。
晚上朱翊镠与王安微服如约而至。
申用嘉领着陈珂玥与郭三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见了朱翊镠都很激动,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希望之神。
将朱翊镠迎至上座坐定,申用嘉又吩咐陈珂玥与郭三,端来新鲜的水果与点心,并沏了一壶茶。
“陛下回京,随便让人传话,我进宫觐见便是了,何劳陛下亲临?”
申用嘉带着几分歉意与受宠若惊的情绪开口说道。
“朕来看看你的画,也想与你好好谈谈,白天见过你父亲。”
朱翊镠开门见地说,与申用嘉也不用什么客套寒暄之类的。
“左手作画的功力还是很差劲啊!”
说起画,申用嘉立马儿变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与昔日那份自信高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左手总是找不到感觉,记得从前右手作画,随便勾勒几笔,都感觉很有韵味儿,这种感觉用左手似乎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申用嘉摇头叹气。
“慢慢来,做好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准备。”朱翊镠如是般说道。
“我倒有这个决心,只是生活……”申用嘉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是让你贷款吗?生活难道还过不下去?”朱翊镠信心十足地道。
“正想着感谢陛下。”提及贷款,申用嘉忽然又来劲儿了,“若没有陛下及时的贷款,去年年底都不知道怎么过。”
继而,申用嘉又口风一转,道:“只是陛下,贷款只能救急不能救穷!总不会能十年二十年都靠借贷生活吧?”
“对你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陛下,照目前的状态,的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感觉。不瞒陛下,有时候我会觉得余生靠左手永远都不行。”
看得出来,申用嘉有两分垂头丧气的样,想必是因为一天又一天糟糕的情绪积累所致——原来可不这样。
“朕不是说了,待解决完辽东那边的问题后,回京就会帮你想办法的。”
“当然相信陛下呀,不然我也不敢随便借贷。”申用嘉如是般说道。
“你尽管磨炼,总有再出头之日,朕来到这个世界,看人的眼光一向准。”朱翊镠洋洋自得地道。
申用嘉点了点头,的确,要论看人的眼光,皇上无人能及。
“但左手作画的能力,终究还得靠你自己磨炼,别人无法代劳。”朱翊镠又鼓励道,“越是不得意不被人看好,你就越要努力,在没有做出一番成就时,也不要那么在乎外人的眼光与评价。”
总之一句话,只能靠自己。
申用嘉能理解,所以他确实一直很努力,只是努力的效果……
暂时他还看不到希望,还好皇上说半年之后回京帮他想办法。
“与陈、郭两位相处如何?”朱翊镠接着又关心地问道。
此时只有王安在,陈珂玥与郭三都出去了。
申用嘉看了门口方向一眼,轻轻地回道:“不敢欺瞒陛下,感觉与她们两个终究还是不是一路人,凑合过日子,还谈不上什么知心知己。”
朱翊镠听了不禁摇头叹气:“对你这说法,朕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感觉你看得太明白,但生活还是`邋遢`一点好,太过明白便如同水至清则无鱼了。”
“谨记陛下的教诲!也只是因为不想欺骗陛下,将心里话说出来而已。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知己也好,凑合过日子也罢,感觉不重要了,人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缺憾。”
说这话时,申用嘉不由得想起王姽婳,与王姽婳就是缺憾。如今与陈珂玥、郭三,依然感觉不完美。
但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能够以一颗平常心接受各种各样的缺憾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哦,陛下,姽婳还好吧?”想到王姽婳,申用嘉关切地问道。
“好!她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多操心自己与陈、郭两位吧。”
也是,王姽婳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操心?她生活质量一向高。
这一点,申用嘉自愧不如。
“你作画的所有草稿、未成品,都不要随手扔掉,没准儿有一天就能派上用场。”朱翊镠又不忘嘱咐一句。
申用嘉回答说:“有些太烂了,水平稍好一点的我会留下。”
“不,朕说的是全部,先不管是好是坏。”朱翊镠忙纠正道。
“好!”申用嘉虽然不明白朱翊镠这样安排的用意,但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无它,只因他相信朱翊镠。
“这次朕偷偷回来,预计逗留一个多月,但朕回京的消息尚未公开,所以这阵子你若想与朕说话解闷儿,便告诉王安一声,让他来安排。”
“遵旨。”申用嘉会意地点了点头。
“白天见过你爹,当谈及贷款的问题时,他想把你借的贷款给还了。”
“不不不……”申用嘉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一脸的抗拒,道,“我贷款的钱,必须由我自己来还,倘若要父母还,那当初不如直接拿走父母的。”
“嗯,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拒绝了你爹。”朱翊镠不紧不慢地道。
“陛下英明!”申用嘉由衷的感激。
“朕这次来,除了探望你,还有一件事儿,想问问你的意见。”
“陛下请说。”
“朕想成立一个大型女子社团,以永宁公主为首,其宗旨就是让女子抛头露面参与劳动,让她们拥有自理能力,届时邀请陈珂玥与郭三两位加入。”
“陛下要解放女性吗?”申用嘉明锐地问道,他记得朱翊镠曾经提到过,要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给她们创造更多的就业集体,让她们从家里走出去。
尽管有违当下的社会形态,但在申用嘉看来,这无疑是伟大的创举。
如果将大明女性都解放了,将会是什么样子?该有多美好呢!
至少他不用借贷,陈珂玥与郭三也可以参与劳动挣钱。
他身边只有两位女子,这个问题还不凸显,倘若有更多女子,解放她们将迎来不一样的生活。
当然,这很需要勇气,很需要有超前的意识,他与皇上能接受,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赞成。
相反,这时候抵制反对的人会绝对占据上风。
……
第1736章 倡导解放女性
“不得不说陛下这想法很独特!”申用嘉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当然能接受,准确地说是陛下一切主张我都能接受,关键是,那些女子能否接受呢?还有社会当下的环境允许吗?对女子有利吗?另外,男人会怎么想?”
申用嘉望着朱翊镠,心中似乎有十万个为什么。
朱翊镠不紧不慢地道:“每一项新的主张前期肯定都很难,甚至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方能完成。可你想想,假若将女性地位提高了,都解放了,男人的压力是不是也要小许多?”
“那当然。”
申用嘉脱口而出,笑道:“刚才我还想来着,假若陛下的主张得到推广与响应,那珂玥与三儿是否也能挣钱,我就可以一门心思地作画了。”
随即,申用嘉又道:“不过陛下,这样会不会觉得我们男人很无能,需要靠女人来挣钱养家?”
“看你这思想,还是大男子主义。”朱翊镠摇头,不以为然道,“第一,男人是否无能,不需要女人来证明;第二,家是男女双方共有的,甭管谁挣钱都一样的,男人做奶爸也不错。”
“啥?啥?”申用嘉显然又没听懂。
“算了,这个不与你解释,反正就是希望提高女性的地位,让女性参与社会劳动,不再以抛头露面为羞为耻。”
“我是无所谓。”申用嘉笑了笑。
“倘若解放女性,她们的地位得到提高,还能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女人自己的价值也能进一步彰显出来。”
“我举双手赞成,要不立即召来珂玥与三儿问问?”申用嘉欢喜地道。
这一点,申用嘉与他爹一个样。即便心中有许多疑问,但还是愿意无条件地支持朱翊镠,无它,只因信任。
“那倒不必,若朕与她们说,或许她们会感觉有压力,不一定会表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还是稍后你与她们慢慢详谈吧,关键是提倡这样一种理念。”
“好,明白。”申用嘉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感觉这个理念固然很好,但能接受的人想必少之又少吧。
“那朕回去了。”朱翊镠起身。
“恭送陛下。”
“不必,朕带人来了。”
“陛下不是偷偷地出宫吗?”
因为申用嘉只看到王安一个人,所以不禁问了一句,而且看到皇上与王安都是微服,也没见其他人啊。
“你忘了朕有无形的近侍吗?”朱翊镠带着两分得意的神情。
“哦。”申用嘉恍然顿悟般点头。
翊坤宫里藏着不少近侍,据说都是高手,用皇上的话说类似“中南海保镖”。
申用嘉倒是见过,但从未见过人家出手,关键还都是女的,也不知道皇上与郑皇后当初都是从哪儿请来的。
申用嘉也就没有相送了,京城的治安确实一天比一天好。
待朱翊镠离去,申用嘉忙激动地召来陈珂玥与郭三,将朱翊镠的想法与理论与两位交流、分享。
……
第二天,永宁公主奉旨进宫,听说皇上偷偷回来了,不知召她何事。
约见的地点在东暖阁。
姐弟俩一见面便寒暄问候,那股亲热劲儿自不必多说。
“外孙女怎么没带来?”朱翊镠问。
“太闹腾了。”永宁公主回道。
“二姐与驸马都不是闹腾的人啊!”朱翊镠半开玩笑地来了一句。
“小时候也看不出什么,皇上小时候还调皮捣蛋,直至十几岁还是那样。”永宁公主打趣道,“可谁能想到,如今做了皇帝,成为许多人心中的神?”
“那是世人对朕的抬举!”
“是皇上政策好,以人为本,不仅分田地给老百姓,还减赋减税,心中装着百姓,自然都念你好。”
永宁公主由衷地说道,想着当初支持弟弟做皇帝真是明智之举。
这也是她一直欣慰而骄傲的地方。
“姐夫还好吧?”
“当然好了。”永宁公主道,“托皇上的洪福,让他入朝为官,他心中一直感念皇上呢,只是他不明白,申请去吉林为官,为何不让他去?”
“他申请去吉林做官?”朱翊镠诧异,确实他是第一次听说。
“皇上不知道吗?”永宁公主也诧异,还以为是朱翊镠的决定。
“不知道。”朱翊镠摇头,“吉林官员的任命,我只钦点了巡抚与总兵官,其他官员都是吏部的决定。”
“哦,那就难怪,皇上不开口,吏部确实不会将驸马调离京城。”
“让姐夫好好干,待解决好辽东那边的事,下次回京给姐夫升官儿。”
“这么快就升官儿,好吗?怎么也得让他任期满六年吧?”
“六年太长,只要有能力,就该承担更大的责任。”
“皇上自己看着办吧。”永宁公主当然清楚弟弟的用人标准,“皇上今天召见姐姐来,不知有何吩咐?”
“是有一件大事要与二姐商量。”
“什么大事?姐姐不过是女儿身,有什么大事要与姐姐商量?”
“就因为二姐是女子,又是公主的身份,所以才希望二姐出马。”
“说吧,到底什么事?”永宁公主一副好奇的神情,知道这个弟弟心中鬼点子多不胜数。
“我想请二姐出面,以二姐为首,成立一个女子社团,其宗旨是宣扬解放女性,尊重女性,倡导女人出来做事,以此提高女性的地位,增加女性自身的价值,让女人不再依附于男人。”
“……”永宁公主怔愣地望着朱翊镠。
“二姐不认同吗?”
“不是。”永宁公主忙摇头解释,“是觉得皇上的主张好奇特,完全颠覆当下对女性的认知与定位。”
“对,就是要颠覆传统,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倡导男女平等。难道女人希望看到男尊女卑吗?永世被男人压着而不能自立自强吗?难道女人不希望活出自己的风采吗?”
“当然希望,但可以吗?”永宁公主激动地问道。她一直因自己是女儿身而苦恼,许多事都做不了。
她娘,也就是李太后,曾经当着她的面感慨,说她可惜是个女儿身。
如今皇上这么说,好像是要颠覆老传统,让女人可以与做事养活自己,这样就有更多的选择与价值体现,自然可以提高女性的地位了。
只是,她觉得有这可能吗?
男尊女卑是上千年乃至几千年的传统,真的可以做到男女平等吗?
……
第1737章 永宁公主还是那个永宁公主
“二姐为何这样一副疑虑的神情?”朱翊镠凝望着永宁公主问道。
“首先我非常赞同皇上的主张。”永宁公主回道,继而口风一转,“只是,要颠覆这样的老传统谈何容易?”
“当然知道不容易,可朕是皇帝,提倡起来想必要顺当一些,这是其一。”朱翊镠耐心地解释永宁公主听。
“其二,二姐也知道,我一向提倡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关系,这自然也包括男女平等,而不仅仅只是男人与男人之间、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平等。”
“第三,朕当然清楚提倡男女平等颠覆老传统很难,但万事开头都难,也不敢奢望短时间内就能改变,或许需要几代人乃至几十代人的努力。”
“朕不过是率先为女性发声的皇帝而已,至于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目前还无法预料,但女性的觉醒是历史的大趋势,不可能永远男尊女卑。”
“解放女性的好处太多太多了,二姐是个聪明人,无需朕多言。”
“相信二姐一定赞同,所以第一时间想到由二姐领头,郑皇后与淑妃届时肯定也会从中协助支持二姐。”
“所以二姐先不要担心难易问题,首先二姐要认同,然后身体力行地去倡导去做,以促进更多的女性之觉醒。”
“二姐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吗?”
“愿意。”永宁公主笃定地点了点头。确实,皇上已经说得非常清楚的了,她似乎也不要多问。
“好!”朱翊镠兴奋地道,“那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二姐了。”
“可我需要怎么做呢?”永宁公主问。
“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儿,朕只是先与二姐沟通,随后会有旨意颁发下来,具体工作,到时候二姐再细看,现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好,我会全力支持皇上的工作。”
“有二姐领头,朕放心啊。”朱翊镠欣慰地道。可以说,王安与永宁公主,是与他的心最接近的两个人。
王安一直得到重用,之前只因永宁公主是女儿身,故而一直闲置。
现在终于机会来了。
只要这样一道旨意颁发下去,那以后永宁公主也会“红”的。
“皇上为什么会有这多千奇百怪的想法呢?”永宁公主好奇地感慨道。
“就是喜欢瞎琢磨。”朱翊镠如是般回道,“二姐认为这个理念好就行。”
“我是女人,为我们女人发声,我当然认为好。”永宁公主不假思索道。
“虽然是为女人发声,可也是为了大明能够更好更稳定地发展下去。”朱翊镠很认真地说道,“解放女性,便意味着做事儿的人增多了,那国家财富自然跟着增多,如此一来,二姐你说,朕的江山是不是更加稳固呢?”
“哦,原来皇上是为自己的江山稳固考虑的哈?”永宁公主不禁带着两分调侃的语气来了一句。
“更多的当然还是为了提高女性的地位,这个嘛,二姐肯定懂的。”
“我懂,当然懂。”永宁公主心悦诚服地点头,继而又以调侃的口吻道,“即便姐不懂也没有关系呀,按照皇上所说去做就是了嘛。”
“姐,话虽如此,但做一件事,尤其是领导,还是要懂更好,不然如何去说服别人?”朱翊镠道。
“明白。”永宁公主点头,“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多向皇上请教。哦对了,这提议,娘与母后知道吗?”
“知道,其实,这个问题早就与娘沟通过,只是没有具体落实下来。因为这是一个严肃而又重大的问题,可能比朕眼下推行的任何一项改革都要艰难,所以登基即位之初没有立即施行,如今改革有了显著的成效,朕的威信又在逐步提升,这才敢去号召。”
“皇上可真是了不起!”永宁公主由衷地称赞。
“这种恭维的话,二姐就不要说了吧。”朱翊镠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永宁公主却异常的认真,道:“这是姐的心里话。”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朕先代天下女性感谢二姐。”
“不客气,姐也是女人,应该是姐代天下女人感谢皇上才对。是皇上提倡男女平等,让女人拥有自己的天地,以提高女人的地位。皇上都说了,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儿。”
“那朕先受着。”
永宁公主还是那个永宁公主,从来没有让朱翊镠失望过。
就这样,他们姐弟俩谈妥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做。
反正朱翊镠已经计划好,决心就要这么做,至于反对的声音暂时不管。感觉男人会反对的多一些,但或许,肯定也会有女人反对的。
……
而另一边,陈珂玥与郭三在申用嘉的撺掇下,也答应下来。
只是她们两个眼下有孕在身,不知道接下来会让她们做什么。
朱翊镠拉她们两个“入伙”,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她们是申用嘉的女人,而申用嘉是首辅申时行的儿子。
很有代表性。
其次,朱翊镠也是抱着一种“宰熟”的心理,毕竟说服身边的人相对容易,尤其是信任、了解他的人。
当然,也是想为申用嘉减轻一定的负担,否则左手没有练成,便没有收入来源,申用嘉脸皮又薄,不肯花父母的钱,日子终究还是要过的。
起初,陈珂玥与郭三或许图申用嘉什么,但现在已经在一起,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怎么过日子了。
相信陈珂玥与郭三也能理解。
而关于提倡男女平等,积极鼓励女性也可以出来做事儿等这些观点,已经与首辅申时行沟通过了。
当时申时行表示高度赞同。
解放女性有何重大意义,申时行当时还没有看到有多深远,但他看到一旦解放女性,创造财富的便人了,那国家自然更加富裕了。
这是申时行当时就能看到的一个点。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女人不仅仅只是能为男人生孩子照料家务,同样可以工作创造价值。
只是申时行像申用嘉、永宁一样也都不敢确定,到底会有多少人由衷地表示赞同而为此而努力奋斗。
毕竟男尊女卑是当下的现实。
……
第1738章 皇帝的主张必须支持
京师大街小巷很快有了反应,围绕女性话题,四处都是热议的人群。
“喂,你们认为女人抛头露面,甚至出去工作挣钱,应该提倡鼓励吗?”
“当然不提倡鼓励,倘若让女人抛头露面出去工作挣钱,那要男人作甚?”
“用永宁公主殿下的话,你这就是妥妥的大男子主义,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抛头露面出去工作挣钱呢?我们男人也很累,活得像狗一样。再说了,许多家庭靠男人也养不活一大家子。”
“那也不能没有出息地指望女人,这天下的女人啊,就得守家。”
“是啊,有出息的男人可以养活许多女人,家里的家在外的;可本事不大的男人呢?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现在还好,有田有地,没本事也不至挨饿,可即便如此,若遇灾年怎么办?家里是不是还得有点积蓄才行?”
“这些观念最近都是谁提倡的?怎么忽然说要提高女性的地位?”
“是永宁公主殿下,她要为天下女性争取权利,倡导男女平等。既然要男女平等,自然鼓励女人从家里走出去。不过都说永宁公主殿下是得到了皇帝爷的授意,所以其实是皇帝爷的主张,不然永宁公主殿下也不会出头。”
“又是皇帝爷的主张?皇帝爷的理念为何总是这样奇葩呢?”
“你就说认不认同吧?”
“皇帝爷是我们心中的神,他的主张当然认同。皇帝爷主张分田分地,主张切断对皇亲国戚的无条件供给,主张向外国学习,主张废除守制必须三年的规定,主张收服蒙古与女真各部……哪项主张不是高瞻远瞩?”
“可你刚才不是不同意让女人抛头露面出去工作挣钱吗?”
“嗯,如果是皇帝爷的旨意,自然另当别论,我也希望轻松一点啊,甚至被有钱的女人包养着呢。”
“切,什么人?”
“反正如果是皇帝爷的主张,那我们都得静下心来掂量掂量,因为皇帝爷的眼光无人能及,你敢不承认吗?”
“我无所谓,女人想出去挣钱,我肯定不拦着,就怕难以接受的不是我们这些男人,而是习惯于在家的女人。”
“你们说要是女人真的愿意出去工作挣钱,会不会将挣来的钱交给我们?这样男人的腰包不是能鼓起来?只是,外头有多少适合女人的工作呢?我们男人谋一份工,还难上加难。”
“永宁公主殿下说,第一,将来会为女性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第二,其实有些工作更适合女性,比如纺织业、养殖业等,女人又不是只能在家生孩子带孩子洗衣做饭之类的。”
“这个倒是。”
“听永宁公主殿下说,过些天要在全京城做一项民意调查,看有多少男人支持女人出来工作,又有多少女人愿意从家里走出去,届时我们都需要表态。”
“要是皇帝爷的主张,我就支持,皇帝爷说好就是好,你呢?”
“我本来就不反对。”
……
……
而蹲在家里的女性朋友们,同样也围绕这个话题激烈地议论开了。
“我们这些女人真的可以像男人一样拥有平等的权利与地位吗?”
“反正永宁公主殿下,哦,不,应该是皇帝爷就是这么说的,眼下还是一个男权社会,男尊女卑的境况需要改变。”
“真的可以吗?”
“这是为我们女性争取更多的权利与地位,短时间内肯定仍无法改变,但总得需要有人站出来呼吁,如今呼吁的人是皇帝爷,这是我们女性的荣幸。”
“可从家里走出去能干什么呢?”
“男人能干的,我们都能干啊!听说只要女人愿意,别说出去工作挣钱,就是去当兵入伍,参加科举都行。”
“女子当兵入伍,参加科举?”
“对呀!当兵入伍叫女兵,参加科举如果能中就叫女官,不行吗?”
“嘿嘿,皇帝爷就是喜欢颠覆传统。”
“那你同意皇帝爷的主张还是反对?”
“就怕男人反对我们抛头露面从家里走出去,这样他们会觉得丢人现眼,失去了男人该有的尊严。”
“所以我们自己也需要争取,总不能让我们世世代代都做男人的奴婢、做工具人乃至像宠物一样养着吧?”
“既是皇帝爷主张,我当然支持,虽然我并未见过皇帝爷,但听说皇帝爷最尊重女性,确实一直倡导男女平等。皇帝爷一向独具慧眼,只要他认为好,那就一定是好,我支持。”
“女人当兵会是什么样子?让女人像男人一样穿上军装,想必也帅吧?”
“瞧你一副憧憬的样子,难不成你还想上战场?”
“怎么不行?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还不少呢,像奢香夫人,还有像大名鼎鼎的三娘子,她们不都是女人吗?女人上战场有什么不可以?不见得就比男人差到哪儿去。”
“这样一说,还真是让人向往啊。我们这些女人,窝在家里的时间也实在太长了,外面的世界其实很精彩。”
“那到时候,待永宁公主殿下民意调查时,我们都赞成好了。”
“必须的。不是,这会儿皇帝爷不是还在辽东那边吗?”
“在辽东那边就不能授意给皇后娘娘颁旨吗?推翻守制之礼不就是皇帝爷的旨意,然后在皇后娘娘主持下顺利完成的?皇后娘娘也是个狠角儿。”
“的确。听说永宁公主也不简单。”
“永宁公主殿下是皇帝爷的姐姐,听说皇帝爷最欣赏的就是永宁公主殿下这个姐姐了。况且当初还是皇帝爷救了永宁公主殿下,不然这会儿永宁公主殿下还得守寡呢,所以永宁公主殿下为万岁爷办事也是没得说。”
“像我们这样想法的女人多吗?”
“感觉应该不少,但肯定也有反对的声音,毕竟这是一次颠覆。可女人想提高自己身份地位,想要与男人平等,不就得走出去吗?只有独立,不再依附于男人,自然就会有话语权了。”
“嗯,的确是这个道理,眼下我们靠男人养着,靠男人挣钱给我们花,男尊女卑的现状终究难以改变。”
“来,在永宁公主殿下的领导下,我们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
……
第1739章 有辱申家门楣啊
申时行夫人很是不解,儿子身边两位女人居然挺着肚子去发什么传单,说是为了宣传解放女性思想。
准确地说不是不解,而是很愤怒。
陈珂玥与郭三两个虽然并未与儿子拜堂成亲,可如今京城谁不知道她们就是儿子申用嘉的女人?
那便意味着是申家的人。
以永宁公主为首,倡导男女平等并估计女性出去工作挣钱,甚至可以入伍当兵、参加科举等。
这些她都不管,可儿子的两个女人挺着肚子出去发传单,这事儿让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申家的女人需要这样吗?
岂不让人笑话?
是养不活她们吗?竟然需要她们出去干活?也不知儿子怎么想。
申时行散衙刚一回来,就被夫人逼问此情。夫人还想去找儿子理论,若不是考虑怕陈珂玥与郭三也在,到时候不好收场,白天她就过去了。
夫人在申时行面前抱怨一通。
申时行当然也听说了,今天这件事儿可以说是一个大新闻。
可他知道这是皇上倡导的,而且他自己当时也点头同意了。
难道鼓励其他家的女人这样做,他申家的女人就搞特权吗?
所以申时行只能安慰夫人。
“永宁公主都带头这样做,咱儿子的两个女人为什么不行?”
“看来你是支持的?”夫人诧异。
“嗯,皇上与我特意沟通过此事。”申时行不紧不慢地说道。
“皇上不是在辽东吗?”
“这是个秘密,我可以告诉夫人,但请夫人务必保守,因德嫔娘娘过世,前不久皇上偷偷回来了。”
“我还以为这是皇上在辽东下旨授意让永宁公主带头宣传的呢。”
“皇上一直倡导人人平等的理念,自然也包括男女平等,这次因为德嫔娘娘得抑郁突然离世,皇上的感触很深,希望天底下的女性不要天天宅在家里,这样确实容易抑郁。”
“就因为这个皇上要解放天底下的女性吗?”夫人匪夷所思地道。
“德嫔娘娘离世只是导火索,解放女性是皇上的理想,是改革的一部分,女***了,不仅可以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实现她们自身的价值,还可以为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
“可女人这样抛头露面,在街上游走真的好吗?你可以忍受?”
“为什么不能忍受?就因为她们是申家的人吗?”申时行反问,接着道,“这是皇上提倡的主张,儿子自己也同意,我们有什么意见?他们又没有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我们凭什么干预他们?”
“你不怕被人评头论足说闲话?”
“说什么?皇上说了,解放女性是大势所趋,以后很多女人都会从家里走出去,而不再望着家里的男人。这是皇上为女性发声,女人应该高兴,感谢皇上这个伟大的决议。”
“可陈珂玥与郭三两个都挺着肚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没有那么矫情,她们只是街上发传单,适当走走运动运动挺好的,总比整天坐在家里强。在家里蹲久了,儿子心烦,她们也有怨言,毕竟儿子左手还没有练出来,没有收入来源。”
申时行确实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因为赞成皇上的主张,所以已经想得很清楚,鼓励自家的媳妇儿走出去。
他相信皇上也是这么想的。
看,首辅家的儿媳妇儿都抛头露面在外面工作呢,多么具有代表性。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京师。
宣传的效果立竿见影。
现在想来这是皇上的高明之处。
让永宁公主领头做这件事,让陈珂玥与郭三也参与进来,使得原本就具有爆炸的决议更加爆炸了。
见申时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夫人一迭连声地叹气。
“不要抱怨,要相信皇上的眼光。”申时行将皇帝摆出来安慰。
“可这,这有辱申家门楣啊!”夫人无可奈何地摇头。
“怕是你想多了,劳动光荣,劳动最美,怎么在你嘴里就变成有辱门楣?”申时行一本正经地道。
“与你说不清楚。”夫人转身气咻咻地去了。感觉丈夫眼里现在只有皇上,似乎皇上放个屁都是香的。
实在无语。
申时行也感觉无语,女人抛头露脸就有辱门楣了?用皇上的话形容:老传统老封建害人不浅啊!
过几天,全京城民意普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看到底有多少人欢迎支持这项决议,又有多少人抗议反对。
看来,夫人是持反对态度。
想必像夫人这样的态度也是大有人在,毕竟这是要改变成百上千年的老传统,提倡一种全新的理念。
哪有这么容易被世人接受?
即便是皇上提议倡导的,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吧。
但无论怎么说,申时行赞成。
据人口普查显示,男女比例基本持平,这便意味着倘若皇上的决议在全国推行开,国家就多出一半的劳动者,能为国家创造多少财富啊!
男人也不会这么累了。
女人的地位也提高了。
简直就是多赢嘛,对哪一方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难道让男人养着一堆女人,不让她们出去干活,就是光宗耀祖值得炫耀的事吗?而让女人出去工作挣钱就成了有辱门楣丢了颜面?
若真这样想,是不是还是把男人太当回事而把女人看得卑贱,其实就是男尊女卑的观念在作怪。
门楣固然重要,可两个女人就能有辱乃至毁了申家的门楣吗?
显然,申时行不赞成。
申用嘉就更不用说了。此时此刻他正与陈珂玥与郭三交流心得呢。
很神奇,他们三个人都感觉自己心情变好了。
从前整天憋在家里,陈珂玥与郭三喜欢胡思乱想,今儿个跟随永宁公主发传单宣传心情大好。
而申用嘉一个人静静地作画,也感觉舒服多了,从前看着陈珂玥与郭三两个,情绪也受到感染似的,总有一种心浮气躁急于求成的感觉。
他自己很清楚,越是这样越找不到感觉,必须将心沉下来才行。人世间所有的成就都是沉淀下来的。
人与人整天腻在一起,再亲密的关系,哪怕是夫妻、父母与子女,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还是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为好,或者说自己专心做自己的事,这样就不会苛求对方。
“今天感觉如何?”
申用嘉心情大好,满含十分难得的笑意,关切地问陈珂玥与郭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