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5章 朱常洛不想离开紫禁城
见王淑蓉听了一副怔愣的神情,李太后忙解释道:
“我不是要赶你们母子俩出宫哈,常洛是我的孙儿,他爹又已经不在了,我与你不疼他谁疼他?”
“知道,可娘为什么忽然这样问?”王淑蓉望着李太后弱弱地道。
“常洛不停地问他爹在哪儿,为什么会死?想必你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是怕他自小就恨他叔叔,他叔叔是不会对他怎么样,可其他人不好说。”
李太后直言不讳地说道。
王淑蓉原本就是慈宁宫的侍女,所以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王淑蓉欣慰而感激点了点头,李太后能与她当面说这种话,足以说明就李太后没有将她当作外人。
而这话正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为什么在朱常洛面前一直讳莫如深不提他爹的事儿?不就是担心这个吗?
担心儿子什么都问什么话都说,会遭遇无妄之灾。
大明一朝皇子还死得少吗?况且朱常洛的身份还如此特殊。
王淑蓉何尝不知,儿子在宫里的位置不知有多尴尬!
准确地说,就不应该留在宫里。自孩子他爹降为番王,孩子就应该离开紫禁城,这里不是他待的地方。
将儿子留在宫里已经很不正常,偏偏儿子还不懂事,不停地问。
其实也不能怪孩子,哪个孩子不想要爹娘?这是大人的问题。
倘若让儿子知道是他叔叔“篡”了他爹的皇位,而后他爹被贬到台湾,最后死去,还不知道儿子会怎么想呢?
儿子一旦对叔叔产生敌视憎恨的心理,那就更加危险了。
王淑蓉也没想到李太后说得如此坦白,不过这样也好。
“娘,我们能去哪里?”
王淑蓉什么都明白了,无需多问其它,只问她们母子俩能去哪儿。
“如果你想离开紫禁城,可以将你们送到台湾,等将来常洛长大,让他继承他爹的位置,镇守台湾便是了。”
“这样可以吗?”王淑蓉担忧地道。
“台湾我去过,眼下王喜姐在台湾的地位很高,她待常洛如己出,如果你们母子俩去台湾,我会让她照顾你们。”
“哦。”王淑蓉点了点头,对王喜姐她倒是很信任。
“当然,前提是你们愿意去。”李太后又补充道,“你我相处多年,也不必藏着掖着,有话直说就好了,我只是征询你的意见,怕你在宫里难做,整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好。”
“是。”王淑蓉感激地点头道是。
“我是出于对你、对常洛着想,毕竟常洛越来越大,肯定要追问他爹为什么被贬去台湾,后来又为什么死去,怎么与他解释呢?远离他叔叔,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件好事儿。”
李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当初他爹就不应该将他就在宫里。”王淑蓉小声嘀咕了一句。
“当时去台湾的途中确实有危险,他爹一行人不止一次遭海盗倭寇袭击,如今海上秩序要好多了。”
李太后如是般解释道。
她没有将留下朱常洛是为了“膈应”朱翊镠这个想法说给王淑蓉听。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不必急着回复我,镠儿还需明年才能回京呢。”
“好,去了台湾能保证常洛的绝对安全吗?”王淑蓉又弱弱地问道。
毕竟常洛他爹就死了,当初叔叔可是在两宫太后面前保证过,绝不会害死他大哥的,虽然不是叔叔所为,但谁知道背后有什么猫腻?
孩子他爹去台湾尚且不能自保,那孩子去了,她当然担心。
李太后当然也明白王淑蓉所想,说道:“当初常洛他爹在兵变中死去,多半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只要常洛过去不挑事儿,会很安全。”
“哦。”
“你要让他明白最忌讳什么。镠儿有心善的一面,相信可以容忍常洛,但他身边、手下的人不一定有,明白我的意思吧?”李太后掏心掏肺地道。
“明白。”
“好吧,话我今天已经对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愿意离开紫禁城告诉我,一切事由我来安排,包括常洛的安全。”
李太后信誓旦旦地道。
“当然,如果你觉得,在皇宫里更安全,至少这里有我看着,故而不愿意离开,也没关系,暂时就这样住着,但对常洛的教导,你还需要费心。”
“知道。”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不希望皇室子孙再有什么冲突,经历过一次够了,让人受不了,一辈子都缓不过来劲儿。”
“好,我会尽快给娘回复。”
“王喜姐膝下无儿,相信以她的脾气定会善待常洛。”
“明白。”
“那我先回去了。遵从自己内心,考虑好告诉我一声。”
“嗯。”
李太后转身去了。
王淑蓉陷入无尽的沉思中。
她感觉李太后倾向于让她们母子俩离开紫禁城,因为不想看到常洛与他叔叔有任何的过节与冲突。
其实这样也好。
紫禁城本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又不是常洛该待的地方。
何必留在这里活得小心翼翼,整日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之所以没有立即给李太后回复,还是因为担心安全问题。
如果像李太后说的那样可以保证绝对的安全,那她愿意带着常洛立即离开紫禁城,这里有什么可留恋的?
想通之后,王淑蓉将朱常洛重新接到自己身边来,有心问道:
“常洛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娘是指皇宫外面吗?”
“嗯。”
“不想。”朱常洛摇头。
“为什么?”
“外面哪有皇宫好?皇宫是皇帝皇后住的地方,不是最好的地方吗?”
“就这么一块儿地方,有什么好?”
“可祖母、叔叔、弟弟、妹妹,全都住在皇宫里呀!我也要住在这里。”
“……”王淑蓉无言以对,本想告诉常洛与弟弟妹妹不一样,可话溜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了,因为想到李太后刚告诉常洛与弟弟没什么不同。
想了想,又问道:
“如果娘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常洛愿意陪娘一道去吗?”
“娘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再回来呀!”朱常洛歪着脖子道。
“……”王淑蓉又被噎了一下,“这么说常洛是不愿意出宫喽?”
“嗯。”朱常洛笃定地回道,“我要与弟弟、妹妹在一起。”
“……”王淑蓉紧锁眉头。孩子小,这时候懂什么呢?让她如何解释?
……
第1696章 安全第一(求月票!)
李太后回到翊坤宫。
陈太后忙问道:“妹妹问过常洛他娘吗?”
“问过,”李太后点点头道,“将心里话都与她说了,让她好好考虑一下,我也没有逼迫她离开的意思,完全取决于她自己的决定。”
“她与妹妹相处多年,应该能明白妹妹的心意,就不知常洛怎么想?”
“常洛?他还小,懂什么?”李太后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陈太后也摇头笑了笑说:“妹妹,话虽如此,可万一常洛不高兴离开,哭着嚷着也要留在紫禁城呢?妹妹真的忍心将他送到台湾吗?”
“……”李太后沉默不语。感觉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在这件事上,她压根儿就没考虑朱常洛的感受。
“所以我说,还是任其自然吧。”陈太后不倾向于用强,“常洛虽小,固然不懂得人情世故,但也是有感情的,倘若他不乐意,会哭会闹会不开心,对他以后的成长也不好吧?”
“孩子还小,适应力比我们强。”李太后喃喃地道,“我们大人接受一个陌生的环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行,甚至这辈子都接受不了,但孩子接受一个新的环境却很容易。”
“这么说,妹妹还是倾向于将常洛送到台湾去了?”
“是啊!”李太后感慨地道,“钧儿与镠儿闹得如此下场,姐姐也明白我的心情,我不想再看到镠儿与常洛日后又有矛盾,眼不见为净,还是让他们分开为好,反正常洛将来也是要离京的,还是早点离开吧。”
陈太后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说。
……
而启祥宫那边,无论王淑蓉怎样问朱常洛,这小子就是不松口,死活都要住在皇宫里,坚决不出去。
王淑蓉焦虑了。
李太后倾向于她们母子俩离开,她自己也倾向于离开。可如果儿子就是不同意,到时候怎么办?
硬将儿子拉到台湾去,然后整天在她面前又哭又闹吗?
她也不忍心啊!
快乐健康地成长最重要。
虽然孩子还小根本不懂事,可是不是也得尊重他的选择?
当然,这个想法王淑蓉最后还是否决了,因为安全第一,尊重孩子的选择远没有孩子的安全重要。
所以到最后,王淑蓉认为也不必问孩子的意见,这时候孩子还没有判断能力,必须由她这个娘来做主。
想通这一节后,王淑蓉觉得可以回复李太后了。
但她也没有立即去找李太后,而是反反复复想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还有哪些地方没有考虑到。
毕竟,这关系到儿子的未来。
……
坤宁宫。
郑妙谨正笑呵呵地逗弄自己孩子。
一名近侍小心翼翼进来禀道:“皇后娘娘,刚才慈圣太后娘娘去了启祥宫。”
“所为何事啊?”郑妙谨头也不抬,继续逗弄孩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因为常洛要爹,被他娘揍了,哭得很伤心,所以太后娘娘赶过去。”
“然后呢?”
“然后慈圣太后娘娘与常洛他娘两人进行了一场谈话。”
“都说了什么?”郑妙谨依然漫不经心式地问道。
“太后娘娘问常洛他娘,是否愿意出宫前往台湾。”
“那常洛他娘是如何回复呢?”
“暂时没有回复,但据奴婢看,慈圣太后娘娘倾向于她们母子俩离宫,而常洛他娘想必也赞同。”
“为什么这样看?”
“慈圣太后娘娘虽然说尊重常洛与他娘的选择,但还是希望常洛离开皇宫紫禁城,以避开万岁爷为妙。而常洛他娘每天提心吊胆的,对常洛看管极严,肯定也想离开这个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地方。”近侍如是般回道。
“那你觉得常洛该离开吗?”
“该,常洛是番王的孩子,这时候理应不能住在皇宫里,想必这也是慈圣太后娘娘为何去启祥宫的原因吧?”
“知道了。”
郑妙谨回道。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那近侍一眼。
“皇后娘娘,还有一件事儿,奴婢也需要请示一下。”
“说。”
“就是常洛的乳娘,恐怕已经引起了常洛他娘的极度不满,所以……”
“这种事不必来请示我,我也不想知道。”郑妙谨直接打断了。
“那奴婢是否应该……”
“说过了,不必请示我。”
“奴婢明白。”近侍不敢再说了。
“还有事儿吗?”
“没有,有事奴婢自然知道来禀报。”
“那就下去吧。”
“奴婢告退。”近侍躬身而退。
郑妙谨恍然没有经历刚才一茬儿似的,依然在笑嘻嘻地逗弄孩子。
……
第二天一早,便传来朱常洛的乳娘昨晚投井自尽的消息。
消息传到启祥宫,王淑蓉吓得浑身一激灵,怎会这么巧?
昨白天对常洛的乳娘咬牙切齿,昨晚上就投井自尽了。
关键是,她也没有去质问人家。
以她今时今日在紫禁城的地位,即便痛恨人家,她也不敢去找人算账。
为什么要投井自尽?
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还是感觉到在常洛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又或是被李太后质问过?按理说不会呀,李太后才不会搭理呢。
可这也太巧了吧?
无论如何也让人会有想法啊!
本来,王淑蓉最近就小心翼翼,如此一来,她更加担心害怕了,也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紫禁城的决心。
不能再因为顾及朱常洛的感受而犹豫了,常洛太小,什么都不懂。
王淑蓉紧紧抱住朱常洛。
“娘,你勒住孩儿了。”朱常洛喘不过气来,不停地挣扎。
“常洛,陪娘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好吗?”王淑蓉依然用力地抱着孩子。
“娘,那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很快。”
“娘想去哪儿呢?”
“你有没有想念你的母后?”
“不知道……”朱常洛摇头,那时候他还小,对王喜姐没什么印象。
“我们去看她好不好?”
“她在哪儿?”
“台湾。”
“台湾又在哪儿?”
“就是你母后居住的地方啊。”
“那里好吗?”
“好,当然好。”
“娘,你为什么好端端的哭了呢?是孩儿说错话了吗?孩儿刚才答应了,可以陪娘一道去台湾的呀!不过,一定要快点儿回来哈。”
“走,我们现在就去请示你祖母。”王淑蓉抱着朱常洛去了。
此刻她的心又急又乱,恨不得立即带着儿子飞到台湾。
……
第1697章 正式决定离宫(求月票!)
王淑蓉带着朱常洛来到翊坤宫。
李太后正与陈太后说着朱常洛的乳娘昨晚投井自尽的事儿。
皇宫紫禁城里突然死了公公、宫女之类的,实在没什么大不了。
可谓司空见惯。
毕竟,除了波云诡谲的宫斗,比如后宫争宠、太子国本之争等等,还有宫里的公公、宫女这两类人群,也是容易出事儿的群体。
公公是不男不女的人,宫女是长期乃至一辈子得不到慰藉的人,深居宫中不知有多寂寞,有些老宫女心里都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
他们身上出的什么意外,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就说李太后本人,间接死于她手的宫女都有好几个呢。
当初夫君,也就是隆庆皇帝,喜欢沾花惹草日日尝鲜,就有两位被隆庆皇帝宠信的“胡女”死于她手。
还有宫里对食的公公宫女,影响恶劣的,一经她发现也处决过。
所以宫里头死了公公、宫女这类的事儿,在两宫太后看来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必大惊小怪。
唯一让她们感到惊讶的是,昨天王淑蓉提到了朱常洛的乳娘,当时明显表示不满,当晚乳娘就投井自尽。
让她们惊讶的是这个。
李太后也没让人去质问朱常洛的乳娘啊!当时王淑蓉提及时,她就表示可以理解,因为乳娘陈述的是事实。
并没有夸张的成分,更没有捏造事实,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回到翊坤宫后,李太后也只是与陈太后提及这一茬儿,事后便忘了,压根就没打算把朱常洛的乳娘怎么样。
怎么当晚乳娘就投井自尽了呢?
是感觉到王淑蓉对她的不满与愤怒吗?又或是王淑蓉去找过她?
反正两宫太后就是这么想的。
两人正自费解,近侍进来禀报说朱常洛与他娘过来了。
来得正好。
王淑蓉牵着朱常洛进来时还是满脸的忧虑,看得出眼神里还有恐惧。
两宫太后都是聪明人,一眼即明王淑蓉肯定也是听到常洛乳娘昨晚投井自尽的消息,所以急匆匆地赶来了。
请安问候之后,因为着急,王淑蓉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娘,母后,我们已经决定好了,要去台湾。”
“是因为常洛乳娘的事儿吗?”李太后倒也直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王淑蓉摇头说道。
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你没有找过她,是吧?”李太后轻轻问了一句。
“没有。”王淑蓉笃定地摇头。
“那就有点奇怪了!”李太后当然相信王淑蓉,喃喃地道,“我也没有找她,她为什么赶在这个时候投井自尽呢?难道只是一种巧合?”
这样听来,王淑蓉更是害怕了。
原本她还想着是不是李太后找过常洛的乳娘,结果李太后说没有。
而李太后则想着有没有可能是王淑蓉找过常洛的乳娘,结果也没有。
一个更加害怕。
一个更加诧异。
感觉这事儿太蹊跷了,不可能如此巧合吧?
但无论是更加害怕的王淑蓉,还是更加诧异的李太后,两个都坚定了将朱常洛送出宫的决心。
有些人终究不适合留在宫里。
“你们已经决定好了是吗?”
见李太后与王淑蓉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陈太后不禁插问一句。
“母后,我早就有此想法,只是常洛他……”王淑蓉欲言又止地回道。
“常洛不愿意离开皇宫对吗?”
“嗯。”王淑蓉点了点头也没有隐瞒。
“常洛过来。”李太后冲朱常洛招了招手。
“祖母。”朱常洛忙扑到李太后怀里。
“在翊坤宫陪弟弟、妹妹住两天,然后便与你娘一道去台湾找你母后,这样好吗?”
“祖母,孙儿会很快回来的。”朱常洛咂摸着嘴。
“舍不得离开这里吗?”
“嗯,祖母、叔叔、弟弟、妹妹们都在这里呢。”
“……”李太后微微一滞,感觉鼻子酸酸的,但生于皇室有什么办法?一个人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人生,却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
“过去台湾后,记得要好好听你娘与母后的话,知道吗?”
“孙儿知道了。”
“常洛真乖!”
“祖母怎么也哭了?”朱常洛奶声奶气地道,“娘刚刚也哭过呢。”
“祖母舍不得常洛。”
“孙儿会很快回来的呀。”
“好,好!”李太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心想很快回来?哈,有可能一去就是一辈子呢。
“祖母,乳娘会跟着我们去吗?”朱常洛忽然脆声问道。
“她不去。”李太后摇头。
“为什么不去呢?”
“常洛长大了,不是已经戒奶了吗?”
“戒奶了也还是孙儿的乳娘啊!”
“可她又不认识你母后。”
“哦,那好吧。”
就这样,王淑蓉决定带着朱常洛离开紫禁前往台湾。
李太后当然同意。
陈太后基本持中立的态度。她觉得去也成,不去似乎也无大碍,最少得等朱翊镠回京再决定吧,但显然眼下的形势已经不允许了。
……
而此时的朱翊镠,已经准备动身从奴儿干城回辽阳了。
在奴儿干都司一共考察了七天。
最后一天是面对奴儿干都司镇守的将士与居民代表讲话。
讲话的内容无非是感激与鼓励,但因为他的真诚,亲自赶来这里,的确是给了这里的人足够的安慰与温暖。
奴儿干都司控制的面积辽阔,但驻军与居民却相对少得可怜,必须给他们送来一些安慰与温暖。
待吉林行省成立以后,相信奴儿干都司境况会好一些,至少与吉林行省紧挨着的地方人气更旺。
到时候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有奴儿干城才有人气,其它区域几乎全是荒无人烟毫无生机可言。
起初朱翊镠还担心,除了镇守的将士外,其他送往这里戍边的人,都是有罪在身,还怕不好管理。
可来考察几天之后,发现张学颜与孙守廉软硬兼施,将这里的人控制得还蛮好,朱翊镠颇感欣慰。
但距离他的目标还很远,这里的人仅仅能自给自足还远远不够。
日子要好过起来,收入来源也要增加,最好不要朝廷补给之外,还能为国家创收那就更好了。
任务还十分艰巨。
……
第1698章 做人比做官更重要
为了安全起见,张学颜派孙守廉领军两千护送朱翊镠。
依朱翊镠的意思大可不必,但张学颜与李成梁都坚持认为,来时风平浪静并不代表回去也安全。
毕竟来时没几个人知道,回去时奴儿干都司这里的人都知道。
而这里的人知道,便意味着途径女真各部落,那里的人也都知道。
所以还是让孙守廉领军护送为好。
朱翊镠也就点头同意了。
带着原班人马,在孙守廉副将领军的护送下,离开奴儿干城。
出城后张学颜还送了一程。这里属他官儿最大,所以骑着马与朱翊镠并辔而行,其余人都跟在后头。
“爱卿不必相送,可以回去了,有孙将军护送就可以。”
朱翊镠忽然勒马放慢速度。
张学颜跟着也慢下来,说道:“那好吧,臣就送到这儿。”
“爱卿觉得几时可以回京?”朱翊镠忽然问了一个比较奇特的问题。
之所以说奇特,是因为几时回京这问题,按理说由他这个皇帝说了算,而不是反过来问张学颜。
但朱翊镠肯定不是随心一问,这样问也是有几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当初是张学颜自告奋勇镇守奴儿干都司的,这会儿问他什么时候想回去,似乎也合情合理。
总不能人家当初来了,解去燃眉之急,如今却不放他回去吧?
第二,在张学颜的治理下,到奴儿干都司的人基本上稳定下来,尤其是奴儿干城也已经初具规模了。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头开好了,那接下来的工作就容易得多。
第三,朱翊镠感觉到了,张学颜在这边其实已经培养了接班人,就是孙守廉。张学颜对孙守廉委以重任。
这时候张学颜如果想回京,孙守廉也可以挑起这里的重担。
除了孙守廉,像钱永良,张学颜也委以重任,班子已经搭建起来。
在朱翊镠看来,张学颜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以回去。
唯一的缺憾就是这里的人基本没有收入来源,必须加上朝廷的扶持,才能勉强保证自给自足。
但这个任务,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实现得了的。即便朱翊镠自己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况且张学颜的许多路数,不就是照着他来的吗?
总之,已经很不错了。
但朱翊镠还是觉得,要征求张学颜自己的意见,毕竟张学颜是带着目的而来,目前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当初抱着那么大的决心来,眼下仍毫无音讯,张学颜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果不其然。
只听张学颜如是般回道:“陛下,臣觉得现在随时可以回京,但请陛下恩准臣在此逗留两年。臣的小心思,陛下也早已经知道。臣不能回京侍奉陛下,还望陛下海涵、体谅!”
“朕之所以这样问,就是想征询爱卿的意见,将决定权交给此爱卿,由爱卿自己决定,你想什么时候回京就什么时候回京,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
“多谢陛下!”张学颜大喜。
“当初是爱卿自己主动申请要来,如今朕也会让爱卿自己决定是否继续留在这里,朕当然希望你早日找到。还是那句话,有任何难处,请尽管开口,永远都不要放弃希望。”
“明白,臣感激不尽!”
“感激的话不必多说,朕同样也感激爱卿。”朱翊镠由衷地道。
“今生今世能遇见陛下,并得陛下青睐倚重,实乃臣三生有幸!”
“好了,爱卿请回吧。”
“陛下保重!”
张学颜勒马停下,目送朱翊镠一行人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
但仍没有扭头回去的意思。
钱永良不得不驱马上前,说道:“张大人,这里很冷,陛下已经走远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张学颜依然一动不动,忽地从嘴里冒出来一句:
“陛下可真是伟大!”
“是啊!”钱永良跟着附和道,“卑职是大罪人,理应像其他罪人一样,不能得到重用。可陛下来此,分明已经认出卑职,却不过问一句。由此可见,陛下的心胸不是一般大。”
“陛下说了,除戍边的将士之外,其他基本都有罪在身,既然来到这边,本该一视同仁重新开始。”
“卑职以为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
“陛下的高明何止这些?”张学颜感叹道,“你之前没与陛下接触是不知道,我在京城可是切身感受。”
“难怪张大学士愿意主动前来镇守奴儿干都司,这样的英明之主,的确能感染许多人。”钱永良也跟着感慨。
继而,又喃喃地道:“卑职若早接触陛下,很有可能就没有成为大罪人。卑职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绝对的好或绝对的坏,人都是需要约束的,而人性是最不可信的。张大学士以为呢?”
“嗯,言之有理。”张学颜点了点头。
“张大人,还是回去再说吧。”
不得不说,钱永良其实是一个很会来事儿的主,只是当初走错了路,后来想回头却有点难。
跟着张学颜这阵子,让他明白做官当为民做主才走得远。
这几天跟着朱翊镠,让他明白做人比做官更重要,只要人做好了,别说做官,做什么都能做好。
就像皇上,将他将这里其他人,都发配到奴儿干都司,按理说他与这里的人,心里对皇上多少有些憎恨。
可与皇上接触几天后,发现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想着前几天得知皇上来,第一次见到皇上时,他都不敢抬头看,好歹自己曾经也是一位知府。
但几天之后,他看皇上的目光已经没有惧意,坦坦荡荡。
因为皇上的目光很平和,并没有说他是罪人便不该得到张学颜的重用。
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说,如果早接触陛下或许就不会成为犯罪之人了。姑且当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理吧。
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好都是相对而不是绝对的。
文明者需要约束,需要参照。完全自由自主的文明者,或许还不存在。
钱永良承认自己曾经是犯了罪,是没有抵抗住诱惑,但并非从一开始就有犯罪的心。
他更倾向于认为是约束他的标准框架出了问题,是参照出了问题,是时代的问题,他个人只是表征之一。
如果标准、参照有问题而不能得到纠正,单靠个人的努力不行。毕竟这个世上“海瑞”式的官员寥若星辰。
自律很重要,但依靠自律不够,大环境不好,标准、参照出了问题,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个人身上。
与大环境相比,个人的作用实在太过渺小了。
在回去的路上,钱永良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感觉心境逐渐开阔。
……
第1699章 不按套路出牌的郑皇后
王安来到坤宁宫,感觉这次郑皇后找他,是为了朱常洛一事。
朱常洛过两天就要离开紫禁城,与他娘一道去台湾那边了。
也不知道郑皇后召见有何吩咐。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进去后,见郑皇后好像正坐在那里等他,王安忙行礼问候。
“免礼。”郑妙谨抬手赐了座。
“皇后娘娘召见奴婢有何吩咐?”王安坐定后直截了当地问。
“常洛过两天就要离京,外头舆情如何?王公公又怎么看?”
郑妙谨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一连两问。
“启禀皇后娘娘,外头的舆情,奴婢觉得倒是没什么,毕竟常洛身为番王的孩子,原本就不该住在紫禁城里。”王安小心翼翼地回道。
继而,话锋微微一转,王安又接着说道:“不过奴婢以为,常洛这个时候离开似乎不大妥当。”
“为什么?说来听听。”
“当日是常洛他爹,也就是番王,执意将常洛留在宫里,万岁爷当时也点头答应了,并许诺好好照顾常洛。这时候万岁爷不在京,却将常洛送出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皇后娘娘指使人,故意将常洛他们撵走的呢。”
“是又怎样呢?”郑妙谨看似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把王安问得一愣,接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尽管他感觉到了,因为幸得皇上的信任,而逐渐被郑皇后青睐倚重,尤其是当冯公公退居幕后之后,他更是感觉到了这一点。
可也不知怎地,他感觉自己很难走进郑皇后的心。
对皇上心思的揣摩,他倒是经常觉得很有信心。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得到皇上的暗中授意。
这一点申用嘉也不止一次提及,说如果皇上不在,与他畅谈有一种与皇上畅谈的感觉。
言下之意,申用嘉感觉他的思想与皇上很相近。
这也是王安的信心所在。
不然,以他的小小年纪,哪敢随随便便去“指导”顾青云、申用嘉、乃至他父亲申时行啊?
可与郑妙谨的接触中,让王安感觉琢磨不透她的心。
倒也不是感觉郑皇后的心有多高深莫测,郑皇后再高也高不过皇上,皇上的脑瓜儿多好使。
皇上脑子里无所不有,感觉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而且皇上知道的东西似乎没有其他人知道。
还有皇上的预言能力,更是神乎其神,谁比得了皇上?
可王安感觉皇上的心容易接近,郑皇后的心难以靠近。难以靠近的原因不是高,而是不按常理。
郑皇后经常不按常理,让人捉摸不透,所以显得高深莫测。
就像眼下正说的这件事儿,朱常洛这时候要被送出紫禁城。
是不是会有人议论说,这是皇上皇后容不下他们母子俩?
让李太后夹在中间难做,让她帮谁呢?一个是孙儿一个是儿子,为了大局着想,只好将孙子送走。
这才是常人的思维吧?
皇上皇后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表现出大度的一面尽情挽留?
皇上此刻不在京,皇后倒是好,给王安的感觉,好像一点都不想挽留,反而一心要将常洛送走似的。
如此一来,岂不给人留下口实,觉得是皇后“逼走”朱常洛的?
王安觉得这才是正常的逻辑啊。
可偏偏,郑皇后似乎就是要营造出这样一种效果来。
让王安怎么揣摩郑皇后的心?不按常理且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即便王安感觉自己口舌如簧,这时候他也词穷,唯有沉默。
“为什么这样一副眼神?”郑妙谨望着局促的王安,微微一笑。
“奴婢是觉得,这样,对皇后娘娘好吗?”王安弱弱地回道。
“对我好不好无所谓啊!我什么时候在乎过?”郑妙谨哂之一笑,随即道,“只要对皇上好就好。”
王安似乎隐隐明白了。
只听郑妙谨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等皇上回来再送走常洛,那大家的目光会聚焦在皇上身上,这时候送走常洛大家是不是只会说我?”
王安点点头,好像懂了。
“你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常洛本不该住在宫里,可又不能死在宫里。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势必会追问他爹为什么退下皇位?为什么被流放至台湾?又为什么会在台湾死去?”
“当日是我与皇上联手挟持他爹,我当时就倾向于斩草除根,是皇上仁慈非要给他爹一个机会,后来又是你去的台湾,这些如何与常洛解释?解释后常洛是不是会恨死我们了?”
“刚好皇上不在京,将常洛送出宫完事儿了,外人要说就说我容不下常洛他们母子俩吧,反正我也不在乎。比起曾经被人诋毁,这算得了什么?”
王安思绪飞驰,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是郑皇后故意为之,就是要给人造成这样一种感觉:是他“逼走”朱常洛母子俩,而与皇上无关。谁若为此而非议,尽管冲她来好了。
这是妥妥地为皇上挡枪啊!
只是想通这一节后,王安心下不禁猛地咯噔一下,想着如果这是郑皇后故意为之,那常洛的乳娘……
常洛的乳娘在常洛面前尽情地“搬弄是非”,惹得常洛他娘提心吊胆,最终引得李太后不得不出面,而常洛的乳娘也投井自尽了……
这一切原来想着蹊跷,现在觉得好像也很合理。
郑皇后的手段可是众所皆知的呀!
“现在你再怎么看送走常洛一事?”郑妙谨又问王安。
“这时候送走常洛好!”王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终于想明白了?”郑妙谨笑。
“是奴婢心拙,一时没能领会到皇后娘娘的意旨。”
“如果连你都领会不到,那让其他人还怎么领会?”郑妙谨微微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恐怕也只有皇上能领会了,其实这也够了,只要皇上能领会,我管其他人怎么想呢?”
“皇后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安担忧地说道。
“说。”
“尽管奴婢也确信万岁爷能领会皇后娘娘的心意,可领会归领会,万岁爷是否赞同皇后娘娘这样做呢?”
……
第1700章 运筹帷幄(求月票!)
“皇上肯定不会赞同。”郑妙谨脱口而出,似乎压根不用想这个问题。
“……”王安又是微微一滞,弱弱地说道,“如果万岁爷不同意,那皇后娘娘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皇上经常有妇人之仁,想必王公公也看出来了,如果什么事情都按照他的思路,那常洛他爹这时候或许就不会死,当初让你去台湾是皇上的主意,可让你怎么做却是我的主意。”
“……”王安怔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得知原来主意是出自郑皇后。
“皇上重情重义,要顾及天下人的感受,所以必须时刻做好人,而我偶尔做做坏人可以,我也不在乎。王公公只说送走常洛是否对皇上有利吧?”
“那当然!”王安回道,“第一,常洛本来就不该留在宫里,他又不是皇子的身份;第二,将常洛留在宫里,会引来流言蜚语;第三,将常洛留在宫里,还有可能将来与万岁爷产生矛盾,当然是送走好了。”
“流言蜚语不仅只是针对皇上,也有针对我来的吧?”郑妙谨问。
“是有。”王安点了点头。针对皇上的流言蜚语早就有人私下传了,说朱常洛会不会是皇上与王淑蓉所生?
毕竟将朱常洛留在宫里不合常理。
朱常洛从前也喜欢叫朱翊镠叫爹。
因为朱常洛,针对郑皇后的流言蜚语,王安最近也听到了一些。
硬是将朱常洵与朱常洛放在一起比较,把两孩子放一起比较也就算了,还要将两孩子的爹娘也放一起。
说什么两个孩子的娘曾经都是万历皇帝的女人……说孩子就孩子,把郑皇后也牵扯进去,这不是找死吗?
不过,当王安觉得已经揣摩清楚郑皇后的心思后,对这样的流言蜚语倒也看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保不齐是郑皇后故意让人这样宣扬的呢,反正她也不在乎,但这样会让王淑蓉害怕得要死。
王淑蓉害怕,那就只有离开,郑皇后的目的自然就达到了。
或许一切都是郑皇后在暗中操纵主导,包括常洛他乳娘的投井自尽。
王安可以断定,皇上肯定不会这样做,但这也确实是皇上的“软肋”。
而郑皇后的性格刚好能够弥补,行皇上不愿行不屑行之事。
想必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李之怿皇后临死前嘱咐皇上立郑皇后娘娘缘故。
就像现在,即便皇上不在京,郑皇后依然可以安稳地坐镇,不仅将国政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可以处理家事。
尽管方式有点激进吧,但在王安看来,尤其是听完郑妙谨的分析后,觉得这样做其实很有道理,也有必要。
不然,以李太后的聪明才智,断不会直接做主送朱常洛到台湾。
李太后肯定也是认同,所以才不问皇上皇后,直接下旨将常洛送走。
送走常洛有利于局势的稳定,其实对大家都好,眼不见为净,常洛不在宫里,自然以后没人议论了。
即便常洛去台湾后,依然会问他爹的事儿,但不与皇上一起,随便他怎么问了。再说问多了,倘若引发不好的影响,还可以派人去台湾解决嘛,甚至就像解决常洛他爹一样。
这样不会引发动荡。
如此一来,王安什么都想通了,确实也不必考虑皇上怎么想。
因为郑皇后早已经考虑清楚了,也知道皇上不会赞同她这样做。
所以才会在皇上离京的时候,用她特别的方式将朱常洛送出宫。
王安确实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这件事他都没有参与进来。
既然都没有参与,郑皇后为何今日特意召见他来,问他的意见呢?
原来可以不必理会他呀!
只听郑皇后又轻轻地问道:“王公公现在还有什么疑虑吗?”
“没有,没有。”
“那你知道为何今天特意把你叫来?”
“奴婢也想知道呢。”王安口由心发。
“第一,冯公公已经退下来了,他是舆论引导的高手,眼下我只能指望你与陈公公两个人了。”
“奴婢明白。”王安心领神会地点头。
“第二,送走常洛与他娘一事,你就暂时不要写信告诉皇上了,两宫太后都没有告诉皇上的意思。”
“哦,奴婢知道了。”王安终于明白为什么郑皇后单独召见他来,想必这才是召见他的真正原因吧。
至于舆论,郑皇后在意吗?
即便在意,也不是为她了自己,而是为了皇上与朝局的稳定。
毕竟,郑皇后曾经劫持万历皇帝朱翊钧,后来又做了泰和皇帝朱翊镠的嫔妃时,面临的舆论压力多大!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眼下这舆论算什么?
“还有,为了表示对常洛的重视,保证常洛途中的安全,届时本宫派你亲自护送他们去台湾吧。”
“奴婢遵旨。”这个王安没想到。但郑皇后如此信任,他当然乐意去一趟,刚好还可以去见马栋与王喜姐。
与他们两个交往时间虽然不多,但他感觉也算得上是神交了。
“记住,确保常洛的安全,既然将他送走,就不能途中出事儿。”
“奴婢明白。”
“还有,去了台湾代皇上问候王喜姐与马栋巡抚,争取年底前赶过去。”
“加快速度应该可以。”王安道。
“如果想在台湾过年,就在那边过完年再回来也行,随你。”
“好,奴婢知道了。”
“其它的事,我就不多交代,你是聪明人,遇事自有主张。稍后去翊坤宫与两宫太后知会一声,就说这次护送常洛由你负责,务必保证安全。”
“奴婢遵旨。”王安心悦诚服。
“去吧。”郑妙谨一抬手。
王安躬身而退。虽然仍感觉与郑皇后的心难以靠近,但经过这次谈话,他感觉与郑皇后交往,或许需要变换一个思路,这方面应该有时间去请教一下冯公公。
郑皇后的处事风格,冯公公肯定是行家。
不然在此之前郑皇后何以如此重视冯公公?
王安从坤宁宫出来,一边走一边琢磨,很快来到翊坤宫。
刚到还没进去,便听见朱常洛嗷嗷大哭。
……
第1701章 李太后的警觉(万更求票!)
“我不回启祥宫,我要与祖母、弟弟妹妹们在一起,我不回启祥宫……”
朱常洛一边大哭一边叫喊。
王安进去时,见朱常洛在他娘怀里挣扎不止,手脚并舞,还时不时地拿他那小手拍打他的娘亲。
两宫太后都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
可朱常洛哭得肝肠寸断一般,这时候又哪里听得进去劝?
“随娘回启祥宫……”
“我不回,就是不回,回去了娘就要带我离开皇宫。”
“可常洛不是答应了娘,要陪娘去台湾看望你母后吗?”
“我不想去,娘也别去,好不好?”
“做人得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娘岂能反悔?你这样子,娘可不喜欢你哈。”
“那我也不回启祥宫,不回,就是不回……”朱常洛面红耳赤地嚷道。
“好好,不回,不回。”李太后见了不忍心,说道,“常洛再陪祖母在翊坤宫住两天,两天之后让你娘再来接你。”
“我要陪祖母住一辈子。”朱常洛终于暂时不哭了,挣扎要去李太后那里。
李太后从王淑蓉手里接过朱常洛。
“男儿长大了得有自己的天地,到时候岂能陪我这个老太婆住一辈子?你弟弟妹妹都不会陪祖母一辈子的。”
“那弟弟妹妹陪到什么时候,我就陪到什么时候。”朱常洛又道。
“常洛对祖母可真好!”李太后也不敢答应说可以,只能这样来一句。怕朱常洛又记住了,说她言而无信。
“祖母不要送孙儿去台湾好不好?”
“……”李太后微微一滞,旨意已经下完了,准备工作也已经全部就绪,这个肯定不能更改,一定要去的。
眼下的形势与舆论也不允许不去。
所以李太后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祖母,好不好?呜呜……”
朱常洛追问,见李太后不作声,他又嗷嗷大哭起来。
“娘,还是我将常洛带回启祥宫,放这里太闹腾,吵得娘与母后不安心,侄儿侄女不能休息。”
王淑蓉又强行将朱常洛从李太后怀里接过来。
朱常洛哭得更厉害了,两只手在王淑蓉怀里乱拍,两只脚也是一顿乱踢。
可王淑蓉铁了心似的根本不管,抱着朱常洛便离开了翊坤宫。
两宫太后看了摇头叹气,但也无可奈何,去台湾已经是铁板钉钉事了。
“太后娘娘!”
直到这时,王安才叫了一声,并直截了当地说道: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意,前来知会慈圣、仁圣太后娘娘一声,两日后将由奴婢护送常洛至台湾。”
陈太后点了点头。
李太后冲身后的近侍一抬手,将她们全部屏退。
这样,屋里便只有她们四个人。
“皇后为何派你去?”
李太后开口问,语气不冷不热,但双眸却紧紧盯着王安。
王安感觉到李太后的警惕,也清楚为何,毕竟李太后知道他曾经偷偷去过台湾,然后朱翊钧在兵变中死了。
尽管李太后当时并未追究,但以王安的判断,感觉李太后肯定怀疑,只是以大局为重不想追究罢了。
这时候皇后又派他去。
李太后当然会有警觉。
王安的思维一向敏捷口才又好,当即不假思索地回道:
“太后娘娘,奴婢幸得皇后娘娘的信赖,之所以派奴婢去,是因为奴婢去过台湾两次,对那边非常熟悉。”
“哦,仅仅只是这个原因?”李太后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还吩咐奴婢,代万岁爷向马栋巡抚以及王妃问好,顺便考察一下台湾最近的发展状况。”
“常洛的安全,皇后交代了没有?”
“回禀太后娘娘,交代了,皇后娘娘反复交代,一定要确保常洛的安全。”
“既然皇后已经交代,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但你需谨记,皇上此刻身在辽东尚未归来,这次送走常洛咱也没有知会皇上。倘若常洛出了什么岔子,对谁都没法交代,明白吗?”
“奴婢明白。”王安点头,继而又信誓旦旦地道,“奴婢可以以人头担保,保证将常洛安全送到王妃身边。倘若常洛有事儿,那我也不会苟活于世。”
“好!王公公能够深得皇上与皇后的信赖,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
“多谢太后娘娘!”
“常洛他爹已经出事儿了,我希望常洛健康快乐长大啊!”李太后感叹道,忽然又问王安,“王公公觉得难吗?”
“一点都不难。”王安脱口而出,“只要他听万岁爷的话,将来积极上进,万岁爷指定喜欢这个唯一的侄子。”
“当初他爹就是因为不听话,所以才断送自己一生,王公公对吗?”
“奴婢觉得,对。”王安回道。但他望着李太后,也没有多作解释。
见李太后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那奴婢先行告退!”王安躬身言道。
“嗯。”李太后微微一摆手。
王安就此退出翊坤宫,感觉虽然李太后并没有挑明了说,但相信彼此都心知肚明,他知道李太后警觉什么,李太后肯定也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这时候常洛当然不会出事儿,否则如何向皇上、皇后、两宫太后交代?
只是对于郑皇后的“背后操纵”,不知道李太后是否有所感觉。
反正王安是没看出来。
若不是郑皇后亲口告诉他实情,他哪里会想到这样“逼走”朱常洛?
……
两天之后,由王安领头,将朱常洛母子俩送出紫禁城。
朱常洛依然哭得很伤心。
但已成定局,也改变不了什么,该离开的终究还是要离开。
这是命。
送走朱常洛,没有多少人关注,人们议论也只是在私下里,没有哪个人会不识趣地拿到台面上来说。
就这样,就朱常洛送走了。
两宫太后尽管舍不得,但感觉送走常洛让她们心安多了。
郑妙谨就更不用说了,要是以她的脾气,当初压根就不会留下朱常洛。
送走朱常洛对谁都好。
朱常洛他娘肯定也如释重负,让她留在宫里整天担心受怕干嘛?
其实,对朱常洛何尝不好?只是他还太小了不能体会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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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2章 超越时代的人(求月票!)
朱翊镠一行人安全回至辽阳。
孙守廉领军将他们一路送到辽东边墙之外才返回去。
途中有明有暗军队护送,也没有谁敢跳出来找茬儿。
但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天气太冷,这个季节没有几个人愿意出来。
所以无论是过去还是回来,途中都没有遇到几个人。
张学颜执意派孙守廉护送,也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再加上他内心对朱翊镠由衷的感激。
总兵府里,田义迎接。
“万岁爷回来了!”
“朕不在时,这里一切还好吧?”朱翊镠问道。
“好,一切都好。”田义回答说,继而诧异地道,“万岁爷回来的途中,没有遇到王承勋吗?”
“他到了?”
“万岁爷,他早就到了,万岁爷刚从辽阳出发两天,他就到了呢。”
“跑哪儿去了?不是让他去迎接朕的吗?”朱翊镠倒也没有多在意,径自去了后院,其时王姽婳还在陪伴徐文颖。
“大哥回来了。”见朱翊镠进来,王姽婳忙站起来笑迎。
“你终于回来了。”徐文颖兴奋地直接扑到朱翊镠的怀里。
看得田义与王姽婳都不禁笑了。
“嘿,矜持一点好不好?”朱翊镠自己都不禁笑了,当然更多的是感动。
“这里又没外人,怕什么?”徐文颖不以为意道,“你不是说了,在这里不论君臣只论夫妻吗?那妻子见丈夫回来,整整二十天没有见面,表达一下思念之情怎么了?”
“好好好,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徐文颖抱着朱翊镠不肯松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只是你我才二十天没见,你就成这样了,那郑姐姐与我多久没见?”朱翊镠不由得想到郑妙谨。
“我是个小女人,不像郑姐姐心里装着国家大事,她是个大格局的女人,怎能拿她来与我比呢?是不是?”徐文颖带着两分娇气的口吻说道。
“可感情还不是一样的?”
“感情是一样,可人的精力有限,我心中只有你,郑姐姐心中除了你,还有国家大事,这感觉能一样吗?”徐文颖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
“好好好,你有理。”朱翊镠倒不是敷衍,而是真心认同这一点。
但随即,还是补充道:“这里虽然没有外人,可不在他们面前秀恩爱,你说是不是也是一种善良呢?”
“好吧。”徐文颖这才松开。一个是太监,一个是离异的人,都缺爱,好像确实不应该当着他们的面秀恩爱。
“对了,王承勋来,你没有交代过去接?”朱翊镠问徐文颖。
“我交代过呀。”徐文颖忙回道。
“那他人呢?”
“他没有去接你吗?”
“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呢。”
“这样看,恐怕他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吧。”徐文颖揣摩道。
“启禀万岁爷,奴婢猜想,王承勋应该是去考察了。”田义接道。
“考察不是顺带的吗?怎么?他把接朕的任务当作顺带的,是吧?”
“肯定是了。”徐文颖点头道。
“如果他考察不出什么名堂来,到时候回来,该如何向朕交代呢?”朱翊镠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那就看他的造化吧。”徐文颖笑道。
“既然大哥回来,那我也该回去。”王姽婳打趣道,“不然,你们还得顾及我的感受呢。”
“我可不会顾及,是他。”徐文颖忙抬手指着朱翊镠。
田义顿时感觉自己在这里好像更是多余的了。尽管他已经慢慢习惯皇上与淑妃的状态,但还是觉得太不一样,至少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田公公,安排人送姽婳妹妹回去。”
“奴婢遵旨。”田义忙应道,正想着找机会退下呢,“王姑娘,请!”
“大哥,颖儿姐姐,告辞!”王姽婳跟随田义离开,临走还不忘打趣道,“你们可以尽情的享受二人世界了。”
看到王姽婳心智已经完全打开,似乎回到从前的那种状态了,朱翊镠与徐文颖都感到开心。
现在就差王姽婳还是单身一人。
尽管王姽婳认为她自己下半辈子就该一个人过,可那也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好在这个世界一个人过的成本没有那么高,不至于养不活孩子。
倘若放在后世,一个离异的女子挺着大肚子,将来还要独自抚养孩子,可真不容易。
但话说回来,倘若放在后世,以王姽婳的家世,即便她遭遇不幸,即便她带有孩子,想娶她的男人恐怕也要排很长的队吧?
就是即便放在这个时代,只要王姽婳点头,相信依然会有人娶她的。
“怎么享受二人世界啊?”徐文颖不无忸怩地笑问。
“二人世界最美妙之处不就是卿卿我我吗?”朱翊镠道。
“……”徐文颖笑了,摸着自己越来越凸显的肚子。
……
王姽婳随田义出来。
笑了笑问:“田公公是不是觉得皇上与淑妃很有趣?”
“是,是很有趣。”田义笑着点头。
“跟着他们能学到很多东西。”王姽婳道,“原来陈公公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是当然。”
“尤其是皇上的思想观念,感觉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
“嗯。”田义已经感觉出来了。皇上的思想观念与常人不一样,表现在行为方式上更是与众不同。
可尽管田义已经感觉出来了,仍然需要时间适应。就比如说刚才,他不跟随皇上进去后院比较好。
一念及此。
田义问王姽婳:“王姑娘,从前陈公公服侍万岁爷与淑妃娘娘时,是不是很少进去过总兵府的后院?”
“是。”王姽婳肯定地回道,“你看包括小朱都很少进去过。”
“哦!”看吧,田义猜错了。
“可田公公知道为什么吗?”
“还望王姑娘指教。”
“指教不敢当了,但我可以告诉田公公,除了不打扰皇上与淑妃,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后院暗中一直有人盯着。”
“王姑娘是指万岁爷身边的近侍吗?”
“田公公可知那近侍什么来历?”
“……”田义摇头,确实不知。
“皇上淑妃身边的近侍可厉害呢。”王姽婳道,“一个个近乎天神一般,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请来的高人。”
……
第1703章 有他祖父一半的能力就行
随着满族的成立,吉林行省也正式成立,同时将辽东从山东独立出来,两片区域不再连为一体。
但朱翊镠暂时还没下旨将辽东改为辽宁,毕竟吉林行省刚刚宣布成立,与辽东的关系尚不明朗。
“辽东”对边外的族人还有相当的震撼作用,故而暂时保留这个称号。
第一任吉林行省王承勋。
对,又是一个姓王的。
南京眼下还是留都,南京守备的职位其实也不低,与南京司礼监掌印的田义一样,都是职位高的人。
如果放在之前,从南京守备调到吉林行省巡抚,没几个人愿意。
但现在不一样。
南京留都马上就要裁撤了,职位再高也没用,吉林行省巡抚比起南京守备自然是香饽饽的。
而吉林总兵官暂由张学颜兼任,这是朱翊镠的意思,奴儿干都司的控制范围本就包括吉林行省。
眼下,张学颜虽然位高权重,管理的区域面积也是足够的大,但其实真正管理的人并不多。
之所以再次想到用张学颜,是因为朱翊镠还有一个想法。
准备成立一个东北军区。届时军区总司令就由张学颜担任。
这就等于是暂时将原来女真各部的兵力全部交给了张学颜。
毫无疑问,张学颜的权力进一步扩大,他一人身兼多职。
他是内阁成员,又是奴儿干都司的都指挥使,如今又是吉林总兵官,将来还是东北军区总司令。
每一个职位都拥有很高的权力。
吉林行省是宣布成立了,可吉林巡抚王承勋却不见人影。
这可把好朋友田义急坏了。
想着王承勋这个家伙,考察不知道考察哪儿去了,没有音讯。
皇上都已经从奴儿干都司回来好几天了,按理说去时微服私访,风平浪静没几个人知道,可回来时孙守廉两千大军护送,理应都知道了呀。
既然知道了,那王承勋这个家伙就该马上回来才对。
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不知这个家伙死哪儿去了?
“万岁爷,王承勋该不会考察时遇到什么麻烦吧?要不要派人去找?”田义心里着急,不得不请示朱翊镠。
“能有什么麻烦?”朱翊镠看似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按理说,他这时候该回来了呀!”田义费解地道。
“没有去接朕,倘若也没有考察出什么名堂来,或没有什么可行性建议,想必这时候他也不好意思回来吧?”
朱翊镠慢悠悠地说道。
田义不再吱声,当日怎么就鬼迷心窍觉得考察比接皇上更重要呢?
记得当时王承勋这样说,他可是跟着附和了一句啊!现在回头想起来,觉得是不是十分荒唐?
朱翊镠倒是不担心一个大活人会出什么事儿?倘若这点能力都没有,那如何做好这个吉林巡抚?
即便遇到了什么麻烦,也该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化险为夷。
这时候派人去找或许反而不妙,因为还不知道王承勋是以何种身份去考察的呢,万一隐瞒自己的身份呢?
派人去找,不是将他暴露出去吗?
所以,还是让他自己去折腾吧?年轻人就得多折腾才行。
而朱翊镠在想,东北三省,如今两省有了模型,还差一个黑龙江。
黑龙江那片土地上有女真族人,也有蒙古族人,女真族人已经被整合成满族人了,接下来就该与蒙古族各部落好好谈谈,时间还是很紧啊!
最多只有半年时间。
在这半年时间里,同时要进一步加强辽东改革,将吉林行省纳入正轨。
总之任重道远。
辽东有王象乾与李成梁,女真族人的威胁又解除了,问题应该不大。
吉林行省虽有张学颜与王承勋,但还是未知之数,尤其是王承勋,朱翊镠还不是特别了解。
想着王王承勋要是有他祖父一半的本领,也足以治理好吉林行省了。
想当初他祖父王守仁,十五岁时就屡次上书皇帝,献策平定农民起义,出游居庸关、山海关,纵观塞外,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经略四方之志。
后来步入仕途,率领书生和偏裨荡平为患数十年的盗贼,平定江西,附近的人都惊呼他祖父为神。
王守仁能文能武,用兵“诡异”、“独断”,素有“狡诈专兵”之名。
再后来又有平叛之功,为朝廷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所以当着田义的面,朱翊镠不禁感慨地道:“倘若王承勋有他祖父一半的能力,关于吉林行省的将来,朕便可高枕无忧啊,不怕治理不好。”
“万岁爷,都说王承勋他祖父近乎于神,到底有多厉害呢?”田义好奇地问。
“不是近乎于神,本来就是神啊。”朱翊镠纠正道,“他祖父太厉害了,不夸张地说,前后四百年无人能及,称赞他祖父是大圣人毫不为过。”
“那王承勋恐怕很难达到他祖父的高度。”田义由着自己内心来了一句。
“朕也没指望他能达到他祖父的高度呀。”朱翊镠直言不讳地道,“朕只愿他有他祖父一半的能力就行了。”
“一半的能力是什么样的高度呢?”田义弱弱地问了一句,但他这一问明显是为了好朋友而问的。
“倘若吉林行省有人不老实,还想反明,至少可以第一时间镇压吧?不说吉林行省全部,至少得让大部分人尊敬他这个巡抚吧?他祖父被人称之为神,不知被多少人尊重呢。”
“哦。”田义点了点头。
“即便放到今时今日,他祖父依然有许多粉丝,哦,依然有许多追随者。朕不妨预测,几百年后会依然如此。”
“万岁爷的意思是,王承勋的祖父其影响力可以延续到未来几百年?”田义咂摸着嘴,有些诧异地问道。
“说几百年也许还少了。”朱翊镠点头道,“上千年,乃至像孔圣人一样,影响力经久不衰,也有可能啊!”
“……”田义不禁讶然,他现在也知道皇上拥有神一般的预测能力。
皇上对王承勋祖父的评价竟如此之高,想必不会有错。
只是如此一来,王承勋的压力不是有如泰山压顶?那想拥有他祖父一半的能力也确实很难啊!
……
第1704章 只要他不学他爹就好(四更)
王安这次护送朱常洛,带了四名锦衣卫在身边,沿途的各衙门也已经收到移文,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再说朱常洛他爹已经不在了,这时候外臣谁会在意朱常洛?
只怕半路上有盗匪抢劫孩子,就像当初张静修的孩子那样。
可如今的治安好多了,加上无为教的匪徒被清理一大批,再敢挑战皇帝威权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呢。
就是说只要皇室自己人不发难,朱常洛这一路上应该是安全的。
王安对此判断很有信心。
朱常洛还是哭哭啼啼,一直哭着要回紫禁城,要回到祖母身边,要回去与弟弟妹妹们一块儿玩。
刚开始他娘王淑蓉还一个劲儿地又哄又劝,后来估计也是累了,索性不搭理朱常洛,任凭他哭他闹。
孩子有时候就这样,越是服软去哄他吧,他越是闹得厉害。
将他凉拌一边儿,完全不搭理,他自己慢慢就好了。
朱常洛也一样,无论他怎么哭怎么闹,见他娘就是不回应,他自己也感觉越来越没劲儿了。
眼巴巴地望着他娘喊了一声:“娘。”
王淑蓉不搭理,看也不看一眼。
“娘!”朱常洛又扯着他娘的衣服,使劲儿摇摆。
“你接着哭呀!”王淑蓉轻轻一搡,推开朱常洛。
“孩儿不哭了。”朱常洛委屈地道。
“不哭睡觉。”王淑蓉带着几分恼怒不耐烦地说道。
“孩儿想在娘怀里睡。”
“还哭不哭了?”
“不哭。”
“以后不许哭,知道吗?”
“哦。”
朱常洛委屈地点点头,王淑蓉这才将儿子揽进怀里。
孩子毕竟就是孩子,一转眼,朱常洛很快便睡着了。
王淑蓉很想与王安说会儿话。平时在宫里,尽管还算是一宫之主,但她知道如果说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地位,仅仅只是因为有儿子朱常洛。
没有朱常洛,她什么都不是。
尤其是孩子他爹被送至台湾后,王淑蓉每日更是活得小心翼翼。
就连得知孩子他爹在台湾兵变中死去,她都不敢随便问谁一句。
只能偷偷地打听到,孩子他爹死去时,王安刚好去了台湾。
这会儿郑皇后又派王安来护送她们母子俩,她也不知是不是一种巧合。
很想与王安聊几句。
反正已经离开了紫禁城,不会对任何人有威胁。她只想多知道一点,这样或许对孩子的将来有好处。
当然,也有两分是为了孩子他爹。
毕竟,那是她今生今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
她自己也承认与孩子他爹没什么感情,当初只是因为孩子他爹下半身忍不住,而临幸了她而已。
然后她也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催,便怀上了朱常洛。
当时谁也不知道。
再后来不知为何,叔叔居然知道他怀了孩子,最后替她“讨还公道”,被封了九嫔妃之一,恭妃。
对孩子他爹没有什么感情,对叔叔朱翊镠倒是有几分感激。
王淑蓉将朱常洛安顿好,然后将王安喊道身边来。
“王公公。”
“恭妃娘娘!”王安依着旧时的称呼答应一声。
“王公公切莫这样叫我,恭妃早已成为过去。”王淑蓉赶紧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一个称呼而已,恭妃娘娘也不必介意。”王安回道。
“不行,不行,叫我王姑娘好了。”王淑蓉执意不依。
“那奴婢叫王恭妃吧。不知王恭妃呼唤奴婢有何吩咐?”
“一直想与王公公说几句话,却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今日有幸将王公公叫来身边,就想说几句话。”
“不知王恭妃想说什么?”
“孩子他爹当日台湾兵变中死去,王公公刚好在场,对吗?”王淑蓉倒也不墨迹,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的。”王安点了点头。
“当日为何发生兵变?孩子他爹又为何死去?王公公能告诉我详情吗?”
“这……”王安稍一犹豫,说道,“都已经过去了,王恭妃为何要问这个?”
“王公公不要多心,我只是为了孩子的将来。”王淑蓉刻意解释道。
“三言两语奴婢也说不清楚啊,当时台湾发生了太多的事儿,如果王恭妃想知道究竟,去了台湾可以问王妃。”
王安等于是拒绝回答。
一来,这事儿确实过去了,这时候何必再问?
二来,这事儿确实也复杂,解释不清楚。当时李太后都没有追问详情,即便问,王安也不会说。
这会儿王淑蓉问,王安更不会说。
只此两问,王淑蓉对王安的态度便心知肚明,接着又问道:
“王妃肯说吗?”
“也许王妃愿意说。”王安不太确定地回道,继而又刻意解释一句,“毕竟常洛他爹的死,多少与王妃有关,可以说兵变也是因为王妃而引起的。”
王淑蓉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公公如此之年轻,便当上了司礼监秉笔兼乾清宫掌作,可真是了不起!”
“过奖!全赖万岁爷的错爱与提拔。”
“当初去台湾也是皇上安排的吧?”
“是的。”王安点头。他看得出来,王淑蓉一副渴求的心,似乎很想知道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只是在王安眼里,有什么意义?即便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又能如何呢?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一念及此,王安又好心劝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奴婢希望王恭妃一门心思将精力放在教育督导常洛身上,其它事儿还是不必过问好。”
“多谢王公公提醒!但我只是为了常洛,我这个做娘的,当然希望常洛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而不是仗着流着皇室的血,便庸碌无为度过一生。”
“王恭妃有心了!”王安欣慰道,“王恭妃真是这样想的话,那更不该问。奴婢还是想奉劝王恭妃一句:人还是要着眼于未来,不要沉湎于过去。”
王淑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王公公或许还是会错了意,我压根儿没有沉湎于过去,也不怕王公公笑话,我与常洛他爹本也没什么感情可言,我问只是为了常洛将来能更好地活下去。”
“不问,常洛也能很好地活下去,只要他不学他爹就好。”王安如是般道。
……
第1705章 推心置腹一席话(五更求票!)
王安这样一说,王淑蓉更想问了。
但她也不笨,知道王安是不会对她事无巨细地说出来的。
看来只有等到了台湾再问王喜姐。
想着常洛他爹与王喜姐的感情,比与她的感情应该深多了吧?
毕竟人家原来贵为皇后呢。
既然不想与她说常洛他爹的事,那就说说常洛的事,总该可以。
王淑蓉当然也知道王安的能耐,还听说内廷外廷中常有人请教王安。
像顾青云、申用嘉、陈炬,甚至首辅申时行,足见王安的见地之高。
“多谢王公公好心相劝!”王淑蓉由衷地道,稍顿了顿,接着又说,“既然王公公无意谈起过往,那能否请教王公公几个关于常洛当前的问题?”
“不敢当,不知王恭妃想问什么。”王安客气地回道。
“我们母子俩此番离京,对大家都好吧?”王淑蓉问道。
“……”王安稍一犹豫,想的想,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王恭妃口中所说的大家,是指哪些人?”
“像皇上、皇后、太后他们呀!”王淑蓉坦诚地说道。
“这个怎么说呢?有好有坏吧。”王安如是般回道。
“哦?王公公此话怎讲?”
“对他们好的方面自然不用说,你们离京,他们也省心了不是?可对他们坏的方面是,你们这时候离京,因为常洛还小,他爹又不在了,将你们送走,势必会有人说他们薄情的。”
王淑蓉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王公公以为我们这时候该离开吗?”
“恕奴婢直言,站在奴婢的角度,常洛本不该留在宫里,这样对万岁爷、皇后都不好。”王安直言不讳地道,“想必王恭妃也应该听到了一些不利于万岁爷与皇后娘娘的流言蜚语。”
“是听到了一些。”
“王恭妃是明白人,当初要将常洛留在宫里是常洛他爹的主意,其目的本就有待商榷。随着常洛一天天长大,还不知道是否能与万岁爷相处和睦,何必留在宫里担惊受怕呢?”
“是这个理儿。”王淑蓉欣慰地点了点头,可谓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之前他不就是一直这么想的吗?
“再说了,皇宫对许多人而言,充满诱惑与魅力,但奴婢猜想王恭妃不一定开心快乐。”王安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是孩子生于皇家没得选择,既然太后娘娘给王恭妃自己选择的机会,那当然要选择更加自由的生活了。”
“王公公言之有理,只是常洛不乐意离开,瞧他哭得。”王淑蓉舍不得。
“他还小,不能体会宫中的生活,更不知道生于皇家意味着什么。”
“是的,所以我才不顾常洛哭闹,执意将他带走。”王淑蓉颇感欣慰地道。
尽管这是她第一次与王安面对面交谈,但感觉却是异常的亲切。
王安小小年纪,竟得皇上皇后如此信赖,肯定是有原因的。
“奴婢觉得,让常洛离开皇宫,或许更有利于他的成长。”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现在我只担心他去台湾后的安全。”
王淑蓉与王安能聊到一起,说话也没藏着掖着,很是坦诚。
“请王恭妃相信奴婢。”王安信誓旦旦地道,“奴婢刚才已经点过,只要常洛将来不要学他爹,非得逆势而为,他一定会很安全。万岁爷绝不会伤害他。”
“请王公公指点,何为逆势而为?又如何做到顺势而为?”王淑蓉突然起身,对着王安跪下请求道。
“王恭妃快快请起!这不是要折煞奴婢吗?”王安忙也起身,抬手做了一个搀扶王淑蓉的动作。
“请王公公指点迷津!”王淑蓉起身。
“指点迷津不敢当,奴婢只是将心里话说出来而已。”王安道,“当初,因为常洛他爹的死,慈圣太后娘娘去了一趟台湾,就是要查个究竟,奴婢有幸跟随前往,慈圣太后娘娘最后得出一结论,常洛他爹咎由自取。”
“但,这可不是为了万岁爷,慈圣娘娘才这么说。奴婢以为这是事实,待王恭妃到了台湾就知道,常洛他爹在台湾人心目中的地位,与王妃在台湾人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奴婢的建议是,要让常洛学好,努力,上进,尤其要与万岁爷的理念保持一致。奴婢觉得,其实追问他爹的死,这并不忌讳,忌讳的是,他不明是非不分好坏,这样谁都保不住他,就像当初他爹一样。”
“奴婢这么说,王恭妃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王淑蓉欣慰而感激地连连点头,“感激不尽,多谢王公公推心置腹的这一番话!”
“奴婢也是希望能为万岁爷、皇后娘娘分忧。”王安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万岁爷此刻还身在辽东,皇后娘娘为常洛的事儿可操了不少心,将常洛送到台湾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嗯。”
“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
“王公公刚才说,可以让常洛追问他爹的死?”王淑蓉还记得。
“是。”王安笃定地点了点头,“这不是常洛是否安全的关键。”
“我明白了。”王淑蓉感激地道,“太感谢王公公今天这一席话。”
“王恭妃言重了!”
“最后还想问王公公一个问题。”
“请问。”
“这次安排王公公相送我们母子俩去台湾,是皇后的安排还是太后的意思?”
“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但太后娘娘也非常赞同由奴婢护送,毕竟奴婢去过两次台湾。”王安如是般回道。
“哦,明白了。”
“王恭妃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多谢王公公的建议!多谢王公公今天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我好像终于明白,王公公为何能得到皇上与皇后的如此信赖与倚重。”
“如果奴婢真的有那么一点用,那也是万岁爷的好眼光与知人善用。”王安谦虚地道。
“皇上是个了不起的人啊!”王淑蓉跟着感慨。
“王恭妃不恨万岁爷吗?”王安弱弱地问。
“恨?”王淑蓉摇头,“我为什么要恨他?”
……
第1706章 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
王承勋终于回到辽阳。
而此时已经距离朱翊镠从奴儿干都司回至辽阳过去有十来天了。
在此期间吉林行省已经宣布成立。
女真各部落与所在区域的人,也已经融合成一个新的民族:满族。
见王承勋回来,田义忙迎上去,着急地门道:“你跑哪儿去了呀?”
“在女真族各部考察去了。”王承勋不紧不慢地回道,“瞧你着急的样子,离开辽阳时不是与你说清楚了吗?”
“你可知万岁爷都已经回到辽阳十几天了吗?”田义没好气地一跺脚。
“知道呀,我考察完正准备去奴儿干都司迎接呢,却听说皇上已经回来,所以我也就赶回来了。”
王承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是轻松自在。
田义却是一脸的担忧。
“那你知不知道朝廷已经颁旨建立吉林行省,而你要上任?”
“当然知道,女真族各部,哦,现在应该说是满族,都在传呢。”
“可你这个巡抚倒好,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田义很想翻个白眼。
“这些天我与满族人在一起。”
“那你考察出什么名堂来没有啊?”
“皇上呢?”
“在后院。”
“我还是去见皇上与皇上说吧。”王承勋这时才表现一副激动的样子。
“那天万岁爷说了好长时间的你。”
“是吗?”听到田义这句话,王承勋又驻足,好奇地问,“皇上都说了什么?”
“你还知道关心呀?”
“田公公是不是觉得我做得不好?”王承勋才反应过来似的。其实他刚才脑子里一直想着其它事儿。肯定不是因为他反应慢的缘故。
“你终于感觉到自己做得不好了?万岁爷与淑妃都已经明确交代,让你去接应万岁爷,结果你倒好,非但没有去迎接,还耽误这么多天。”
“田公公,磨刀不误砍柴工,也不能说是耽误吧?”王承勋笑道,“还是快告诉我,皇上都说了我什么吧,这样我一会儿觐见,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皇上对你祖父给予很高的评价,说他是前后四百人难得一出的大圣人。还感叹说你要是有你祖父一半的能力,万岁爷对吉林行省的管制就放心了。”
“又是我祖父。”王承勋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摇了摇头。
“怎么?”
“祖父是我这辈子永远都跨越不过去的一座大山呀!”王承勋感慨地道,“无论是皇上,还是你们各位,好像都总喜欢拿我与祖父相比较。”
“谁让你祖父那么厉害呢?”
“就是因为祖父太厉害,所以我们这些后辈的光环都被掩盖过去了呀!”
“也不能这么说吧?”田义却不以为然道,“不是因为你祖父厉害,你当初就没有爵位,也就没有资格镇守南京,后来更遑论主动请求废除爵位,怎么说都是你祖父赏饭给你吃的。”
王承勋微微颔首,这个确实,祖父仿佛是他人生的奠基石。
他有今天,得益于他的祖父。
可也正是这个缘故,让他经常犯烦恼,希望人们说起他时,不要总是拿他与他祖父相比较。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好像自己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祖父的高度。
总之,因为祖父,让他享受了许多好处,但也让他遭遇了不少烦恼。
皇上希望他有他祖父一半的能力?
这个该怎么衡量呢?难道人与人之间的能力大小可以有效地比较吗?
王承勋并不这样认为。
“不要觉得万岁爷小瞧你,说你不及你祖父一半的能力,这可是万岁爷在鼓励你,对你给予厚望。”
见王承勋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田义又帮衬着皇上说道。
“我知道,没有说皇上小瞧我。”
“那你这副样子,好像很不高兴被人比较,你祖父不应该是你崇拜的偶像或是你追求的目标吗?”
“嗯,是的。”
“万岁爷还笑侃这次你没有接驾,却不知道跑哪儿考察去了,倘若考察不出一点名堂来,看你如何交代?说实话你到底考察出什么来没有?”
“怎么说呢?”王承勋喃喃地道,“我认为考察出名堂来了,可谁知皇上怎么想。不与你说,我还是去见皇上。”
说罢,王承勋扭头走人。
田义本不想跟去,毕竟总兵府后院有人看守,不需要他禀报照应啥的。
但一方面出于关心王承勋,另一方面确实想了解王承勋到底考察出什么。
所以,跟着王承勋也进去了。
想着,万一皇上责备王承勋,他是不是得帮衬好友几句?
“臣王承勋叩见陛下。未能迎接陛下回辽阳,还望陛下恕罪!”
王承勋进来行臣之礼,朗声说道。
“免礼,这些天都去哪儿了啊?”
朱翊镠打量着看上去风尘仆仆的王承勋,不紧不慢地问道。
“臣考察了女真族,哦,是满族的许多小部落。”王承勋回答说。
“那你有什么收获啊?”
“臣觉得倒是真有一些心得。”
“说来听听。”
“遵旨!这次考察历经半月有余,臣总共考察了三十多个小部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发现他们其实并不关心谁来管理他们统治他们。”
“天下百般确实有这个倾向。”朱翊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臣担任吉林巡抚后,也恳请陛下,尽量不要扰乱他们的生活,只要他们不反明,便让他们继续保持眼下的状态,自己治理自己吧?”
“这便是你考察心得?”
“是的,陛下。”
“看来你已经领会到了朕即将要推行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要旨。”
“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王承勋心下不禁咯噔一下,想着难道自己与皇上真的想到一块儿去了?
“对,其核心的要旨,正是你刚才所说。”朱翊镠道,对于初来乍到的王承勋而言,这项政策是新鲜的。
此前,朱翊镠虽然提及,但也没有明确系统地提出来。
记得上次提及时,还是让许国经略西南边陲几个行省。
可以说王承勋是通过考察,自己悟出来适合民族区域自治。
算是考察出一点名堂来。
只有领会到这个,才能更好地治理好这片土地,倘若不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以自由,很容易激化矛盾。
区域自治可以说是一大法宝。
……
第1707章 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皇上这是对他的主张表示赞赏吗?
王承勋不禁暗自窃喜,想着皇上如果同意采取这个思路,那治理吉林行省的难度似乎也不是很大。
届时他这个巡抚,只需战略上掌控方向即可,给满族人以自主的权力,治理的难度自然要小得多了。
如今各部落的军权已经被朝廷收回去,其实他们也没有反抗的资本。
当然,这也只是总体战略。
毕竟,仅仅依靠这个战略还不够。
给他们自主,给他们自由没错,可如果纳入大明后,日子一天天还是那个逼样儿,看不到希望,甚至还不如从前的日子,那肯定也不行。
王承勋正自琢磨,只听皇上接着又问道:“除了区域自治,考察时还有什么发现,或比较深的感悟啊?”
“回陛下,臣窃以为,区域自治只能保证给他们自主自由,但不能让他们日子好过起来,还必须给他们创造更多的增产、就业、挣钱的机会。”
“嗯,这个想法是不错。”
朱翊镠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话锋微微一转,接着说道:
“可这样的想法人人都会有的,都知道要这么做,关键是如何为他们创造更多这样的机会,想过没有?”
“臣有想过,农业是根本,可以大面积地开垦种植,首先得保证这片土地上的人不挨饿,然后再图工商业。”
“这么说,你对接下来的工作很有信心了?”朱翊镠道。
“信心是有,但臣知道任重道远,需要加倍努力才行。”
“这次考察,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啊?”朱翊镠又问道。
“回陛下,没有,臣怕暴露身份后就考察不出什么来。”
“朕一直不太看重怎么说,因为说得再好也没问,怎么做才是关键,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臣一定竭尽全力。”
“回到岗位后写一份条陈上来,将明年的计划具体化,朕要看你的政绩,考成法在吉林行省一样适用。”
“臣遵旨。”
“对于吉林这样新兴的行省,就是要使劲儿折腾。朕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有伤道德风化的事儿,都要鼓励人们去做。”
“臣明白。”
“真正表现的时刻到了,去吧。”
“臣先行告退!”
这样,王承勋就此告别朱翊镠与田义,前往吉林巡抚衙门就任去了。
对于这次暗中考察,他觉得颇有心得,加上与皇上一席话,显然皇上持赞赏态度,也让他信心倍增。
田义为王承勋松了一口气,皇上并没有因为王承勋没有接驾而怪罪。
接下来就看王承勋自己的本事了。
在田义看来,皇上眼下还要坐镇加盟好一阵子,对王承勋颇为有利。
不仅能够阻止满族人胡来,还可以帮助王承勋提供许多可行性的建议。
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
这天,张泰征来到辽东。
吏部尚书杨巍批准了他的申请,将他调任吉林行省担任按察使。
这次杨巍给了他一个要职。
吉林行省的组建与官员的任命,朱翊镠参与的不多,出了直接任命吉林巡抚与总兵之外,其它只提供意见。
毕竟成立吉林行省的旨意,先头早就传递给内阁与吏部了。
具体工作是由他们来做,包括各个职能部门官员的任命。
像这次,任命安排张泰征来吉林做官,朱翊镠事先就不知情。
所以,见到张泰征来的那一刻,朱翊镠不禁愣了一愣。
一问之下得知,原来是张泰征自己申请来这边做官的。
张泰征也很坦诚,将他的心里话对朱翊镠和盘托出。
朱翊镠表示理解,并鼓励道:
“来这次做官也好,换一个环境,心情自然不一样了。再说,这边做官能锻炼人,杨老委任你一个不错的职位。好好珍惜吧,努力!”
按察使,是三品官员,等于是将张泰征升了一级。
“臣明白。”张泰征点了点头。
“朕知道你最近受了许多委屈,但要相信朕,一切都是值得的。”朱翊镠忽然感慨地说道,“在守制事上,你带了一个好头,这件事朕心里有数。”
“多谢陛下!”张泰征由衷地道,他也心里有数,在守制一事上,尽管当时乃至时下,仍然遭遇到莫大的压力,但给他的报偿极为丰厚。
否则以他的资历,当初不会接任真定府知府这个很不错的职位,而现在也就不会升到吉林按察使了。
杨巍任命他担任此职时,还特意说过,是考虑到让他换一个环境。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破坏”了守制之礼仪,才换来今天的地位。
当然,这是因为张泰征很清楚,“破坏”守制之礼是皇上暗中主导的。
否则,他也没有这个胆量与勇气挑战延续了几百年的祖制。
所以,这样看的话,是皇上给他的机会,皇上需要有人站出来,他不过是被皇上选出来的一个代表而已。
但无论怎么说,他由衷感激皇上。
没有皇上,便没有他的今天。
即便皇上再倾向于重用年轻人,他也不会升得这么快。毕竟中进士至今还不到十年时间,仕途上简直可以用“一飞冲天”来形容了。
“对守制之礼,如今你应该很有发言权了,来,说说看。”
朱翊镠欣慰地道。这算是他的一个布局,张泰征无疑顶住了压力,也就完成了他的任务。
“回陛下,关于守制之礼,臣的确颇有感悟。”张泰征朗声回道,“臣十分佩服陛下的眼光与胆识,最重要的是臣越来越赞成陛下的观念。”
“这么说,你当时并不赞成喽?”朱翊镠敏锐地抓住话头。
“不敢欺瞒陛下,当时是有疑虑,毕竟挑战太大,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抨击攻讦,臣反而觉得越来越有底气了,因为越想越认同陛下的观念。”
“是吗?”
“是,陛下所倡导的理念,臣谨记于心:幽冥之事,实所难言,幽魂不需超度,人死业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佛家行法,乃在求生人心之所安,超度的乃是活人。臣越来越觉得太有道理,只可惜更多的俗人不能领会罢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张泰征还有一种优越感,对不认同这个理念的人似乎怀有几分鄙夷之心,仿佛只有认同这个理念的人并这样做了才不是俗人。
……
第1708章 难得有闲时(求月票!)
张泰征心满意足又感恩地去了。
这一应事儿安排妥当之后,朱翊镠觉得可以放松休息几天了。
尽管每天也不是感觉特别累,什么事都有人照应着,毕竟是皇帝嘛。
但他也很清楚,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看着他,官儿大责任大。
其实,一点都不轻松。
确实,这个世界,想做事的人,哪有一个感觉轻松的?
累并快乐着应该才是常态吧。
两世为人,朱翊镠当然懂得,生活中最沉重的负担不是忙,而是无聊。
闲一阵,是福气。
闲太久,或许就是灾难了。
人有劣根性,一旦闲下来,就会贪图享乐,安于现状。
慢慢地无中生有,慢慢地有很多的时间去胡思乱想,去患得患失,去纠结不清等等,最后在剪不断、理还乱的莫名情绪中迷失自己。
不是时间矫情,而是人心做作。
人若太闲,则别念窃生;太忙,则真性不现。忙而有价,闲而有趣,应该才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那个那个不是写道:“人生,要有必须的忙,也要有必须的闲。只争朝夕的忙,是为了夕阳看花的闲。”
忙出意义,闲出情义,让岁月在忙碌和闲暇间,开出拈花微笑的境界,便是人生最好的价值。
这个世界捷径很多,但努力地忙着应该永远是最便捷最可靠的那一条。
当初非要信誓旦旦地将大明推上巅峰,还取而代之将人家轰下台了。
如今怎敢不努力?不然,背后岂不是要被人说三道四戳脊梁骨?
其实,取而代之后才发现,也没有那么容易说将大明推上巅峰,就能立即实现这个目标。
当时想得是简单,以他超越这个时代几百年的经验,还不是轻而易举将大明推上世界的巅峰?
真的做起来才知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就比方说现在,将女真族与蒙古族全部纳入大明这事儿,哪有这么容易?
想提前将自行车研究制作出来都因为缺乏橡胶而达不到理想的状态呢。
先进的观念不一定被这个时代的人接受,即便有先驱能够接受,其他人也需要一个过程,而且这个过程缓慢。
技术条件就更不用说了,这个时代终究还是生产力水平低下物资匮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研究制作自行车就是一例,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到。
……
朱翊镠稍微闲下来几天,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开心得不行。
只要他不做事儿,徐文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都开心。
仿佛永远都看不厌一样。
其实他感觉自己算不上大帅哥,胜在比这个时代的人尊重女性而已。
朱八戒也很开心,因为师祖一闲下来,这家伙就可以去找他两个“小弟”了。
与两个“小弟”在一起时,这家伙感觉有一股难得的超级优越感,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允许两个“小弟”反抗。
田义也开心得不行,自来到朱翊镠身边,他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按大明现在的规矩,外廷内廷所有官员,包括几乎所有行业,都是执行工作六天休沐一天的制度。
这制度是皇上推出来的,结果皇上每天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天不休。
让他这跟班的如何休息?只有皇上闲下来,田义才敢闲下来。
然而,当真的闲下来时,发现又能干什么去呢?
朱翊镠只能全身心陪伴徐文颖。而田义也只能陪伴朱翊镠了。
“万岁爷,要不去监狱看看?”
田义忽然提议道。
因为他来了之后得知,辽阳的监狱里还关押着十八名日本人。
而且据多方了解,皇上似乎有心找日本的茬儿,日本使者都已经来过两趟恳请放人,皇上都没有答应。
田义觉得这事儿需要解决,尽管他自认为对皇上的思维还有待提升。
可站在田义的角度看,不说有碍邦交,这事儿似乎也不能这么干吧?
“去监狱干嘛?”
朱翊镠问,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监狱里还关着十八名日本人呢,万岁爷准备关多久?”田义提醒道。
“关他们多久?这不取决于朕啊!”
“可奴婢听说万岁爷提出放人的条件似乎有些苛刻呢。”田义弱弱地道。
“是很苛刻,谁让他们是日本人?而且还犯到朕的头上,该他们倒霉。”
“……”田义无言以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道,“可再不放人,是否会引起日本方的不满与愤怒?”
“那朕的目的就达到了。”朱翊镠脱口而出。感觉田义新来的,还不够了解他的理念,若是陈炬指定不会这样说。
“……”田义再次无语。搞了半天,他推测来推测去,原来皇上是故意的。
“监狱就不用去了,朕供他们吃供他们喝,也算仁至义尽,如果日本方不想救他们算了,我大明米水可养人呢。”
“……”王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听说每日才给日本人送一顿饭吧?养人谈何说起?仁至义尽就更不用说了。
可皇上大,非要这么说,他还能说什么?王安唯有保持沉默。
“田公公,难得闲下来两天,不要操心那些事儿了,就好好休息吧。”
“是奴婢不该提及这一茬儿,也是怪奴婢没有很好地领会万岁爷的意旨。”
“慢慢就好了。”朱翊镠鼓励道,但内心其实想说的是,他的意旨可不是随便都会领会的,哪怕冯保、陈炬、王安他们三个,也有领会不到的时候。
毕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正说着,王象乾急匆匆地来了,禀道:“陛下,日本使者又来了,这次来表示非常的不满、气愤。”
“那不挺好吗?”朱翊镠来劲儿,兴奋地道,“有多不满多气愤?”
“说无论如何也要放人。”
“先谈好条件,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朱翊镠还是态度强硬地道。
“陛下,这样是不是不好交代?”
“不用交代,告诉他们就是了,谁让他们惹我们在先?”朱翊镠一抬手。
王象乾只得退下。不像田义,他其实已经料到皇上会是这个态度。
看来与日本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
第1709章 陛下如同好酒 越品越香
这是日本第三次来使,朱翊镠依然没有松口,这次也没有出面接见。
日本使者又一次气嘟嘟地回去了。
田义还不是很了解皇上的心思,趁休息的当儿,特意跑来问王象乾。
“王巡抚,日本使者走了?”
“走了。”王象乾回道,“带着一肚子的怒火走了。”
“万岁爷胸有大局,可为什么非要故意这样做呢?”田义不解地问道。
“皇上一直在提防日本。”王象乾认真解释道,“外界现在或许还只知道皇上坐镇辽东,是为了收服女真与蒙古,但其实皇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提防日本侵略朝鲜进而攻我大明。”
“日本攻我大明?”田义讶然,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
“田公公也觉得诧异吧?皇上说日本狼子野心,不仅想侵略朝鲜,还想借助朝鲜为跳板,进攻我大明呢。”
“这可能吗?”
“皇上说有可能,那就是有可能。”王象乾如是般回道。
“所以万岁爷才会这样针对日本?”
“是,不妨告诉田公公,皇上一直在积极准备与日本一战。”
“日本不是岛国吗?是要海战吗?”田义似乎明白为何辽东正在筹建水师。
“有可能海战,但也有可能陆战,所以战争的地点也许在海上,但皇上说更大的可能会是在朝鲜。”
“地点在朝鲜……”田义咂摸着嘴,喃喃地道,“可万岁爷好像并不好战呀,他为了收服蒙古族与女真族,不到迫不得已时绝不发兵呢。”
“田公公,皇上说了蒙古族与女真族都是自己人,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能和平推进则和平推进。”王象乾解释,“但日本人不一样,诡计多端狼子野心,屡犯我大明沿海一带,如今又觊觎我辽东半岛山东半岛,皇上正愁找不到机会与他们干一仗灭灭他们的士气呢。”
“哦,我明白了。”至此,田义感觉好像终于能理解皇上为什么“偏激”。
只是他仍然表示怀疑,日本一个小小的岛国而已,有这么大的能耐吗?居然让皇上如此高度重视。
“田公公觉得皇上的行为不妥吗?”
见田义一副疑虑的神情,王象乾不禁问了一句。
“是感觉有点小题大做,但既然王巡抚这样解释,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田义思绪飞驰地回道,但他现在也知道皇上行事出人意表,许多事儿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推测。
“皇上胸怀天下,是个有大局观的人啊!”王象乾感慨地说了一句。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田义立马儿很有自知之明地回道。
“皇上的确比我们深谋远虑,每决定做一件事,起初或许觉得不可思议,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事后会发现,竟有鬼斧神工之效。皇上的思维与眼界,实非我们常人所能及也!”
王象乾心悦诚服地感慨道,言辞中对皇上无不带着莫大的钦佩之情。
田义颇为感触地点了点头,尽管他跟随皇上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多方面领略到了皇上的魅力所在。
他还发现,与皇上相处时间越长久的人会越是钦佩。
皇上便如同好久,越品越香。
皇上过人的思维卓越的眼界,刚开始时或许还难以理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让人觉得越来越香。
这不也正是王象乾刚才所说的意思吗?看来王象乾早就领略到。
是他后知后觉罢了。
哦,好像也不能说后知后觉吧,毕竟他跟随皇上的时日并不长,还需要学习提高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与王象乾一番话,田义感觉很有收获,对皇上又多了解几分。
……
努尔哈赤的回复信到了,同意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跟随朱翊镠。
其实这也在朱翊镠的意料之中。
让努尔哈赤不同意还能怎么办?他这个师父都开口了,徒弟还能不答应?
朱翊镠让朱八戒请来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然后直接将努尔哈赤的回复信给他们看。
待他们两个看完,朱翊镠豪迈地说道:“以后朕就是你们的新主子了。”
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都不说话。
“怎么?不乐意?”
“不,既然主子让我们跟随陛下,那陛下自然就是我们的新主子了。”额亦都道,“不过我们尚有一个请求,希望陛下能满足我们。”
“说,什么请求?”
“我们两个与朱八戒结拜为兄弟,这我们都认,也高兴,但我们年纪均长于他,只是武功不及,所以希望陛下不让他做老大,而是以年龄论长幼。”
“为什么?他做老大不好吗?”
“陛下也知道,他脑子有时候不太清晰,所以经常使唤我们做一些在我们看来并不合理之事,故而于我们而言,这着实是一种痛苦。”
“那谁来约束你们?”
“我们如今跟了陛下,自然听陛下的话。再说了,我们两个也不是不识抬举之人,能得陛下信任留在身边,当然会竭尽全力为新主子效劳。”
“朕可以考虑。”
“退一步说,难道陛下还指望朱八戒来约束我们吗?”额亦都接着道,“臣以为靠武力约束一个人只能是一时而不能长久,要想约束一个人令其心服口服,唯有靠他的才能和品德。”
“就像陛下这样,才会让我们心服口服。”额亦都又刻意补充道。
“你们真是这样认为的吗?朕让你们心服口服?”
“是的,跟随陛下时间越久,臣感觉陛下越是令人钦佩。”额亦都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如同好酒,越品越香,这是我们的切身感受。主子信上也说了,跟随陛下,我们的前途更加光明。”
“嗯,有品味,朕喜欢。”朱翊镠竖起大拇指,笑了笑,随即又说道,“不过不让小朱做你们老大这事儿,朕需要与小朱商量一下,毕竟他被人训斥惯了,好不容易从你们两个人身上找到自信与乐趣,你们是他的好兄弟,岂能忍心将他的自信与乐趣切掉呢?”
“……”额亦都顿时愣住了,陛下的思维逻辑果然与众不同,敢情把我们当作朱八戒寻找自信与快乐的源泉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