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0章 主动交出军权
赫图阿拉城马上就要建设起来了。
不过,如今所建,与当初努尔哈赤的设想,有不小的差别。
比如,原本在努尔哈赤设想中,需要建立城堡,但现在没建了。
努尔哈赤原来是想着将赫图阿拉城建设成为建州女真的根据地。
待将来建立了属于自己族人的政权后,赫图阿拉城便是“京师”。
然而,这个理想已经破灭。
故而,原来的构想不得不改变,必须重新计划才行。
赫图阿拉城的性质与功能与努尔哈赤的设想不一样了。
眼下,这一大片土地都是大明的境地,无所谓防御的问题。
所以,这会儿建立起来的赫图阿拉城也只是一座城。
舒尔哈齐与张懋修又在城中讨论。
就是关于军队的问题。
其实在此之前两人就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如今都已经入籍大明,皇上不可能再让他们拥有自己的军队。
收军权,统一编制,是大势所趋。
之前两人讨论这个问题时,舒尔哈齐认为暂时不要将各部落军权收回,因为这样让各部落没有安全感。
当然,舒尔哈齐也意识到了军权肯定要被皇上收回去,只是建议不要立即收回,最好是等一阵子。
随后,张懋修将舒尔哈齐内心真实的想法也告诉了朱翊镠。
朱翊镠觉得可以适当缓一缓,不会影响大局,所以暂时只是吹了风,军权必须收归国有,但并未逐一落实。
经历过李成梁踏平哈达部之后,舒尔哈齐似乎又有了新的见解。
部落拥有自己的军队,是否意味着对大明不够忠诚不够信任呢?
倘若绝对忠诚与信任大明,就不用借军队作为部落的筹码,好像拥有自己的军队便可以与大明讲条件了。
这时候相信大明,对大明报以足够的信任,是不是更受皇上喜欢?
军队进行统一编制,由国家统一调度,这才是皇上希望看到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还要军队作甚?
相信大明能为女真族人带来好运。
一念及此,舒尔哈齐决定准备主动将建州女真的军权交给大明。
保护建州女真就是大明的事儿,而不是他们部落的事儿了。
对舒尔哈齐的这个决定,张懋修高度赞赏,称他有先见之明。
并且将舒尔哈齐拿来与王承勋相比较,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日王承勋主动请求放弃爵位,被皇上称誉为“顺应时代潮流的人”。
皇上打心里感激王承勋。
假若舒尔哈齐这时候也主动交出军权,皇上也一定高兴。
毕竟一旦交出军权,便意味着完全相信大明再无二心,而且还为其他部落做好表率带头的作用。
所以当听完舒尔哈齐的想法后,张懋修佩服地冲舒尔哈齐竖起大拇指。
“你是这个。”
“但你大哥若知道,心里头肯定骂死你了。”张懋修进而又补充一句。
舒尔哈齐如是般回道:“可我现在才是建州之主,当然由我说了算。”
“那事不宜迟,别被其他部落抢了先。”张懋修当然乐见其成。
舒尔哈齐也不墨迹,第二天就前往辽阳,准备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朱翊镠。
他确实是一个现实感强的人。
想着,朱翊镠让李成梁调查统计各部军士的数量,然后进行统一编制,编制的主要目的就是收归国有。
风声早已经传出来了。
朱翊镠是一个如此强势的人,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迟早的事。
正如张懋修所言,皇上决心逐步废除天下爵位,肯定不是说说。
现在是吹风,很快就要兑现的。
既然如此,何不将军权交出来?这样做,仔细一琢磨,发现利大于弊。
……
舒尔哈齐这个决定,当然让朱翊镠笑开颜。
心想,现在如果有人主动将军权交回来,那其他部落首领的思想工作做起来就简单多了。
舒尔哈齐居然能做出如此英明的抉择!看来当初真没看错人。
朱翊镠庆幸当初决定亲近舒尔哈齐的想法,现在看来是多么英明。
既然舒尔哈齐主动交出军权,朱翊镠当然会热烈欢迎来之不拒。
想都不用想,当即恩准。
正如张懋修所言,朱翊镠不知有多开心,竟然有人主动交出军权。
舒尔哈齐与努尔哈赤的想法竟截然不同,一丝防范的心思都没有。
朱翊镠当前最喜欢这样的人了。
可当这个消息传到女真族其他各部时,又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热议,甚至有人痛骂舒尔哈齐是个“马屁精”……
只是,不管怎样热议,大家都明白改变不了接下来将女真部落的军队全部收归国有统一编制的决定。
王象乾感慨地道:“陛下将努尔哈赤调往京城做官,让舒尔哈齐成为建州之主,这个决定太英明远见了。”
“其实,朕也没想到。”朱翊镠喃喃地道,“一直以来,朕觉得舒尔哈齐的理想自然不及她大哥努尔哈赤高,舒尔哈齐只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相信陛下。”王象乾一语中的道,“只有相信陛下,舒尔哈齐才愿意将军队主动交出来。”
“朕姑且信之把。”朱翊镠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将建州女真军权收回后,接下来的工作应该就容易得多了。朕这次确实该好好感谢舒尔哈齐啊!”
“陛下若是觉得舒尔哈齐这次立了大功,不妨接下来在新成立的吉林行省的任职官员中,对舒尔哈齐委以重任。”王象乾谨慎地提议道。
“嗯,这是必须的。”
“这样一来,女真族各部就算基本完成了接纳工作。”
“吉林行省巡抚让谁做合适呢?”朱翊镠忽然喃喃自语地道。
这个官儿可比辽东巡抚更难做。
辽东毕竟主体是辽人,即汉人,而吉林行省的主体将是女真族人。
用汉人管理女真族人,尤其是在刚开始的阶段,恐怕很难做好。
可是又不放任地将一把手交给女真族人来做,这样万一有像努尔哈赤、猛骨孛罗一样的人,大事就不妙了。
找谁担任吉林行省第一任巡抚呢?
……
第1681章 准备微服私访
朱翊镠在辽东这边琢磨,即将成立的吉林行省巡抚人选。
而京城那边申时行与王杨巍也为物色,由谁担任此职比较合适。
他们考虑的是,首先要有这方面的能力,吉林巡抚不好做。
其次要深得皇上之心,这一点更为重要,皇上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在他们两位眼里,皇上用人向来独具一格,经常不按套路来。
最明显的标准之一就是,倾向于用有魄力敢想敢干的年轻人。
简言之,就是要有朝气。
然而,这样的标准对申时行与杨巍来说,其时是有所顾虑的。
毕竟,吉林行省不仅即将成立,那片土地上人还不好治理。
那吉林巡抚理想中的人选是谁呢?
或者说谁最有可能深得皇上之心?
在识人方面,比起皇上,申时行与杨巍都自愧不如。
但两个人还是将有可能走近皇上的心的朝中大臣捋了一遍。
然后选出他们认为可堪重用的三位候选人,加急送往辽东。
……
随着舒尔哈齐将军权主动上交,女真其他各部也有开始行动的。
毕竟形势已经非常明了,皇上对舒尔哈齐此举表示盛赞嘛,那不就是鼓励其他部落也这么干吗?
反正这会儿不上交,待吉林行省成立也得上交,总之皇上不可能允许私人武装部队存在这片土地上。
要不结局就像哈达部。
所以陆陆续续也有部落效仿舒尔哈齐,主动上交军权。
朱翊镠当然乐见其成。
眼下他考虑的是,这些军士编入大明军后,将如何安置?
这天,朱翊镠召来王象乾与李成梁商议此事。田义也在。
“来,说说看,将女真族各部的军士放在哪儿最合适?”
朱翊镠直截了当地问。
“陛下,女真各部兵力与辽东大致相当,如果统一编入大明军后,仍然集中放在即将成立的吉林行省,恐怕不妥。”
李成梁率先表态。
毕竟先前在这边的政策是分化、打压,保持各部均衡以相互牵制,如今相当于将女真各部统一了,各部的军队当然不能集中放在一起。
这个朱翊镠自然很清楚。
所以他听完李成梁的话点了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朕想采取自愿与安排相结合的方式,愿意主动前往中原当兵的,热烈欢迎;愿意留守当地的也可以,但只能留守一部分,另外一部分需要接受朝廷的安排,当兵与当官一样。”
对此,李成梁点头同意。
王象乾也表示认同。
不过,朱翊镠依然有担心的地方。
“第一,朕暂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前往中原各地,所以朕需要你们派人调查统计一个数据出来。”
“第二,朕还担心,这会儿如果将女真各部兵力调离,战斗力势必大减,假若接下来与蒙古族各部落发生冲突,以辽东的兵力恐怕难以对付。”
李成梁与王象乾都沉默不语。
皇上的意思他们当然听懂了,如果有可能,就是希望利用女真族各部兵力与辽东兵共同对付蒙古族。
言下之意,暂时还不希望将女真族各部兵力分散至全国各地。
“你们先统计吧,朕对你们可以说心里话,只要公平诚恳地对待女真族,将他们当作自己人,让他们参与管理国家事务,其实也不怕他们在一起,朕不相信他们天生喜欢闹事儿。”
李成梁点了点头,道:“那臣负责尽快统计出一个结果。”
“嗯,蒙古各部这会儿有何反应?”朱翊镠忽然跳转道。
“天气冷了,估计都窝着,至年底应该不会有何动静。”
李成梁如是般回道。
平常冬春之际,也几乎没有犯边的事儿发生,都在休养生息。
“那派几个代表前往蒙古各部与他们谈谈吧。”朱翊镠吩咐道,“其宗旨与女真族一样,最后的结果朕也希望一样,将民族政策尽快落实推行下去。这个任务就由王巡抚来安排吧。”
“臣遵旨。”王象乾忙应道。
“辽东这边的税收今年有起色吗?”朱翊镠接着又问。
王象乾回道:“陛下,稍有起色,但与理想中的还有很大差距。”
“农业是根本,但农工商各行各业朕都鼓励发展,千万不要为了增加税收而加重百姓的负担。”
“臣明白,谨记陛下的嘱咐。”
“朕想年底去一趟奴儿干都司,你们说有没有可能?”
“这个……”王象乾犹豫,皇上出行非同一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能不出去当然最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让他如何向朝廷与天下人交代?
“朕知道出行不容易,为了不引起注意与不必要的麻烦,朕想微服私访,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王象乾依然犹豫不决,打心里肯定是认为不妥,风险太大。
李成梁则说道:“陛下想微服私访至奴儿干都司,倒也不是不可以,但等臣调查肃清女真各部之后吧。”
“好!那朕等李总兵。”朱翊镠点头。
“届时由臣亲自护送陛下前往。”李成梁道,“微服私访当然最好了,就是天气越来越冷,眼下不是好时候啊。”
“朕决定这时候去,有一个原因不就是想安慰戍边的将士吗?他们终年都在那边,朕只不过去一时嘛。”
李成梁与王象乾也就不再多说了。
反正他们现在也都习惯,皇上决定的事多说无益,还是积极配合为妙。
田义的姿态暂时还是很低,一直充当一个静静的聆听者,学习为主。
这样,女真各部军士的安置与微服私访两件事暂时议定下来。
王象乾与李成梁样忙去准备了,都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田公公跟随朕,可还习惯?”待王象乾与李成梁离开,朱翊镠问田义。
“习惯,习惯……”田义连连点头,随即笑了笑说,“只是奴婢感觉也帮不到万岁爷,所以心里难免愧疚。”
“那倒不必,朕安排的事儿,都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就好,至于帮朕的忙,暂时不用考虑。”朱翊镠满脸的自信。
“这是奴婢的荣幸,跟着万岁爷让奴婢倍感舒适。”田义诚挚地说道。
“恭维朕的话还是不要多说了。你知道朕为何将你调到身边吗?”
“奴婢不知。倘若万岁爷能告知奴婢就好了。”田义期待地望着朱翊镠。
“那朕就与你简单说说。”
……
第1682章 继续保持你的正义感
“朕喜欢你的正义,周慎简重,练达老成,敢于直谏的性子。”
朱翊镠由衷地道。这是历史对田义的评价,但这些天与田义的相处,也能感觉到田义确实当之无愧。
“多谢万岁爷对奴婢的赏识。”田义欣慰而激动地道,“奴婢快五十岁了,在南京司礼监时曾一度以为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服侍万岁爷,没想到幸得万岁爷赏识,竟将奴婢调到万岁爷身边,奴婢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万岁爷的恩情,只好在此给万岁爷磕头了。”
“起来。”朱翊镠一抬手道,“磕头算什么?朕将你调到身边来,难道只为了让你给朕磕头吗?”
“奴婢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万岁爷的恩德!”田义站起来一脸难色。
“感谢朕的方式当然是为朕分忧啊。”
“奴婢当然愿意为万岁爷分忧,可惜奴婢才疏学浅力有不逮,这阵子跟随万岁爷学习,发现万岁爷简直就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千古奇才,奴婢暂时还不知道如何为万岁爷分忧呢。”田义无比诚恳地说道。
“继续保持你的正义感便是了。”朱翊镠道。
“这是奴婢的性子,这辈子想改估计都改不了。”田义尴尬地笑了笑。
“当然不用改。”朱翊镠语重心长地说道,“外界都认为朕倾向于用年轻人,的确是这样的,以田公公的年纪,按理说朕确实不会将你调到身边来。”
田义点了点头。
“但凡事都有例外,而且只知道朕喜欢重用年轻人,却只看到表象,本质上朕关心的并非年龄,如果非说年龄,那也只是心理上的年龄。”
“哦!”田义恍然顿悟般。
“朕也曾重用过宋纁,时任保定府知府,他比田公公还年长十几岁呢;朕还重用过杨巍,即吏部尚书,他比田公公年长二十岁了。”
“万岁爷英明!”
“朕看中的是一个人的品质与心态而非实际年龄,就像伴伴冯保,他的年龄比你与陈公公都小,可他心态已经老了没有斗志,这便是朕答应他辞职退休的原因。”
“奴婢明白了!”
“所以除了要有正气,还要有朝气与高昂的斗志,朕忌讳的是暮气,希望田公公能明白朕的心。”
“奴婢一定竭尽全力理解万岁爷!”田义信誓旦旦地道,继而他又恳请道,“倘若奴婢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万岁爷能及时地为奴婢指出来,这样奴婢日后好加以改善。”
“田公公有这份心就好。”朱翊镠欣慰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依田公公之见,朕决定微服私访奴儿干都司,你有什么看法呀?”
“如果抛开不安全的因素,奴婢觉得万岁爷这个决定很好,这样既可以了解当地民情民生,又可以鼓励安慰戍边的将士大臣们。”
“有什么不安全的呢?”
“回万岁爷,奴婢虽然初来乍到,没有经历万岁爷如何收服女真各部,但也知道反抗的不止哈达部一个,只不过哈达部明显表现出来了而已。”
“嗯。”朱翊镠认同地点了点头。
“倘若知道万岁爷去奴儿干都司如此僻远的地方,奴婢担心会有胆大包天的不发法分子从中生事儿。”
“刚好借此机会将他们揪出来呀!”朱翊镠不假思索地道。
“这……”田义微微一滞,神思电转地道,“万岁爷的意思是,会故意将微服私访的消息传出去吗?”
朱翊镠点了点头。
田义担忧地道:“万岁爷将自己暴露于外,会不会有甚危险?”
“放心,朕心里有数。”朱翊镠喃喃地道,“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朕希望明年离开辽东后,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诚心诚意将自己当作大明一份子,朕不会歧视压迫他们,也希望他们不要时刻以为自己就是大明的夷属,观念认知一定要改过来。”
“有万岁爷这样的英明之主,相信会感动他们的。”
“朕可真希望大明这个大家庭的所有民族和睦共处啊!”朱翊镠感慨地道,“这样朕可以一门心思谋发展了。”
“万岁爷,一定会的。”
“在近现代工业化尚未到来之前,这谈何容易啊?”朱翊镠又感慨一句。
“……”听得田义一头黑线。他似乎已经发现这个问题,皇上口中时不时会冒出来一句他压根儿听不懂的话。
这绝非头一次。
近现代工业化?田义当然听不懂。
见田义愣住了,朱翊镠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但还是不知如何解释工业革命与工业现代化对人类进程的巨大影响。
“万岁爷,奴婢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可否一问?”田义弱弱地道。
“想问就问呗?”
“那奴婢斗胆问了哈,万岁爷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为何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时不时地会说出几个奴婢闻所未闻的新鲜词语来呢?”
“靠这个。”朱翊镠抬手指着自己的脑门儿道,“天赋异禀。”
“……”田义尴尬地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万岁爷,这似乎不合人类的基本逻辑呀!”
看,都想知道为什么,可朱翊镠最头疼的就是问他这个。
根本解释不清楚嘛。
“只能说,你们都是普通人,而朕是皇帝,当然与众不同了,所以你们的逻辑根本不适合朕。”
“……”好吧,田义无奈地点点头,您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可这样解释,如何让人信服?
“所以,请田公公以后不要再问朕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听得好像认为朕不该知道那么多似的。”
“万岁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好奇。”田义忙解释道。
“当久而久之习以为常了,你就不会觉得好奇直想问个明白。”
“奴婢明白。”
“当然呢,朕只是不希望你问这个问题。”朱翊镠随即又刻意强调道,“其它任何有疑惑的问题,朕还是希望你能坦诚地说出来。这也算是正义的表现嘛。”
“奴婢谨遵万岁爷的嘱咐。”
“好了,今天朕就与田公公说这么多吧,请继续保持你的正义感,保持你心态的年轻活力!”朱翊镠再次强调。
“师祖,京城又来信了!”正当此时朱八戒进来禀道。
……
第1683章 吉林巡抚人选敲定
信是京城吏部发来的。
朱翊镠拆开一看,原来是关于即将成立的吉林行省巡抚的候选人。
吏部尚书杨巍说,经与首辅申时行商议,最后决定选出三位候选人,恳请皇上定夺。
第一位是顺天府尹张国彦,第二位是保定知府宋纁,第三位是南京兵部尚书王世贞。
朱翊镠看着杨巍呈送上来的三个人点了点头。
点头的意思当然是表示认可,因为这三个人,张国彦、宋纁、王世贞,都有这个能力。
张国彦担任顺天府尹有些年头,宋纁的才能毋庸置疑,让朱翊镠颇感诧异的举荐王世贞。
王世贞此刻担任南京兵部尚书,理论上与田义一样,职位要高于巡抚,但南京的地位不同。
因为留都南京马上要被裁撤,兵部与户部两个重要的部院还在,其它部院已经形同虚设了。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杨巍与申时行举荐王世贞的原因。
毕竟留都一裁撤,南京兵部尚书的饭碗就丢了,而即将成立的吉林巡抚却是封疆大吏,肯定会得到朝廷的高度关注,实降明升。
再者或许考虑到王世贞的才能,对他表示足够的信任。
王世贞是张居正的同学,也就是与张居正是同科进士。
三个人的能力毋庸置疑,可在朱翊镠看来,仍不是最理想的。
三个人当中,肯定属王世贞的名气最大了,不仅官儿做得大,文学上的名气更是让人望尘莫及。
其次是宋纁,颇为官名,每到一处为官都能赢得民心。
张国彦也很不错,稳重踏实,做事有板有眼,绝不招摇。
但三个人都有一个特点,年纪大。
都是六十岁左右。
尽管朱翊镠相信他们,认为他们的心态也还好,可毕竟年事已高,不大倾向于再折腾他们。
何必折腾老年人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王世贞与宋纁都活不了几年,两个人都没有活到七十岁,不忍心折腾他们啊!
吉林巡抚是有权力,肯定会得朝廷高度关注,做好了可以高升,但毋庸置疑这是个苦差事儿。
怎么苦想必不用多说。
张国彦稍微年轻一些,但做事过于稳重,不见得适合来吉林做巡抚。
所以对举荐上来的三个人,都稍有犹豫,认为不是他心中最佳人选。
但他重用的年轻一辈,像什么曾朝节、徐秉正、邹元标、张懋修、严永凡等,又太年轻了,级别资历不够。
见朱翊镠紧锁眉头沉吟不语,田义弱弱地问:“万岁爷是否不满意?”
“是有点。”朱翊镠如实地点头,“朕不想折腾他们三位老年人啊!”
“那不知万岁爷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朕想将南京守备王承勋调来,田公公以为他可堪此重任吗?”
朱翊镠直截了当地问。反正是心里想着王承勋比这三个人更合适。
“万岁爷为何想到他?”田义也没有急着表态,而是轻轻地问道。
“第一,当然因为朕相信他的治世才能,怎么说他也是功勋之后;第二,他是第一个主动放弃爵位的人,朕一直想补偿他;第三,南京很快就要裁撤,届时不一定有好位置等他。”
“奴婢亦觉得王承勋可堪此重任。”田义这才明确表态,还刻意补充道,“来辽东之前,奴婢与他还谈过一次心呢,他担心将来南京裁撤不知何去何从,如果万岁爷委以重任,将他调来吉林担任巡抚,想必他一定会像奴婢一样,竭尽全力报答万岁爷的恩德与信任。”
“可不得不说,这是个苦差事啊!”朱翊镠感慨地道。
“万岁爷,苦差事才能锻炼人。”
“你确定他会欣然同意?”
“万岁爷,这个奴婢倒是敢担保,王守备一定乐意来的。”
“好,那朕就请他来掌管即将成立的吉林行省吧。”朱翊镠也不墨迹,当机立断地作出了决定。
王承勋允文允武,应该比较适合。
况且,年纪比王世贞、宋纁、张国彦他们都要小,也不怕折腾。
关键是感觉南京守备做不长久,心情便如同刚不久的田义一样。
就像一个即将下岗不知何去何从感觉前途一片渺茫的人,忽然收到一个职位更高的任聘书,当然会感激不尽,然后竭尽全力以效犬马之劳。
这是朱翊镠的考量。
能力这几个人肯定都没问题。
对于这道任命,田义也很开心,为好朋友王承勋感到开心。
他一直觉得王承勋是一个有理想的功勋之后,绝不是那种自以为条件很优越,就混吃等死的那种类型。
吉林巡抚肯定难做,但越是艰难的事情,不是越能显示出一个人的能力与价值吗?倘若一咬牙就做成做好了,对有理想的人而言,有什么意思?
“那田公公马上代朕拟一道旨意送到南京,让王承勋速来辽东,同时知会京城吏部一声。”朱翊镠吩咐道。
“奴婢遵旨,马上去办,不过奴婢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问。”
“就是王守备调来这边,那南京守备还需委任他人吗?”
“不必了。”朱翊镠不假思索,“就像南京司礼监掌印一样,暂时空着,反正留都也快裁撤了。”
“奴婢遵旨。”田义忙拟旨去了。
“小朱。”朱翊镠喊了一声。
“师祖有何吩咐?”
“你两个小弟最近还听话吧?”
“那当然,敢不听话我揍死他们。”朱八戒咧嘴一笑,又扬起他的拳头。
“让他们听你的话还不够,必须心悦诚服地愿意为师祖效劳才行。”
“哦!”朱八戒点头,继而道,“他们听徒孙的话,还敢违拗师祖吗?”
“敢不敢违拗不好说,但他们心里头现在还只有你师父是事实啊。”
“这个师祖放心,那是他们还不够了解师祖,待与师祖相处一阵子后,肯定就会发现师祖比师父厉害多了,他们就会心悦诚服地效劳师祖。”
“嗯,你可算说了一句让师祖觉得中听的话。”朱翊镠欣慰地笑了。
“师祖,其实这也不是徒孙说的,而是岳父这样说,我表示认同而已。”
“是真心这样认为吗?”
“当然,师父只是武功厉害,其他方面都不及师祖的。”朱八戒脱口而出。
“见你突然变得如此懂事了,师祖过两天带你出去旅游一趟。”
“师祖要去哪儿?”朱八戒忙眉飞色舞地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可以带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小弟去吗?”朱八戒又问。
“他们?为什么想带他们去?”
“带他们在身边,徒孙就可以随时随地使唤他们呀!”
“好吧。”朱翊镠点头同意了。
“多谢师祖!”朱八戒大喜。
……
第1684章 微服私访奴儿干都司
前往奴儿干夫都司之前,朱翊镠嘱咐徐文颖,让她留下两名翊坤宫的近侍在身边,然后将王姽婳请来陪伴。
“我为什么不能一道去呢?”徐文颖还有点不乐意这样安排,当即问道。
“这次可不能带你去哦,不仅担心安全问题,奴儿干都司那边比辽东还要冷得多,你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中的孩子考虑啊!”朱翊镠直接搬出杀手锏。
“哦。”徐文颖立马儿不多说了,“那你将三名近侍都带走,我不需要。”
“我带一个在身边就行了,我身边有李总兵、小朱他们,留下两个保护你。”
“可我在总兵府里很安全呀。”
“那也得留下来两个。”这一点,朱翊镠不给徐文颖“讨价还价”的余地。
徐文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关切地道:“那你自己要小心。”
“嗯,我不在时,你不要麻烦这边的官员哈。”朱翊镠进而又嘱咐道。
“知道了,我与姽婳妹妹哪儿都不去的,坐等你回来,这样总可以了吧?”徐文颖噘着嘴,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得我好像是一个很不识趣的人。”
继而,她又凝望着朱翊镠问:“难道我是一个很让人讨厌的人吧?”
“当然不了,你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朱翊镠不假思索笑着回道。
“那你为何叮嘱那么多?”
“你与姽婳妹妹都有孕在身,不是怕你们真的一孕傻三年,所以我不在时你们就胡来吗?”朱翊镠调笑道。
“哼!”徐文颖双眉一扬,轻轻“哼”了一声:“我说过,如果我真因为怀孕而变傻了,那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反正女人由于怀孕变傻肯定都是男人不好。”
朱翊镠点了点头:“无论怎么说,你这个观点我还是认同。”
“所以说我还不傻嘛。”徐文颖得意一笑,“你不用担心我的。”
“那你与姽婳妹妹开心一点。”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需要多长时间能回来呢?”
“预计二十天吧。”
“好,不让我去,那我也只能想你二十天了。”徐文颖莞尔一笑。
“如果在此期间王承勋来了,让他去奴儿干都司接应,顺便考察考察民情。”
“哦,知道了,他有这么快吗?”
“兴许他迫不及待呢,毕竟南京那边的官员这时候都恨不得朝廷委任书下达将他们调任其他地方,一个个可谓嗷嗷待哺,不积极一点恐怕就要失业了。”
“明白,那你放心去吧。”
……
两天后,朱翊镠微服出发。
也没有知会辽东这边的官员,只有李成梁与王象乾,以及与与之随行的几个人知道此情。
除了带朱八戒在身边,朱翊镠还带有一名翊坤宫的近侍。
朱八戒身边则是带着额亦都与费英东。而李成梁身边带着李宁与李兴。
出发时,就他们这几个人。
朱翊镠不想兴师动众。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沿途还是安排有暗哨以防万一,只是不想招摇过市而没让他们随行。
朱翊镠一行八个人扮作商队,从辽阳悄无声息地出发了,也没有让王象乾等人来送行。
奴儿干城距离辽阳的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差在这个时代交通不便。
所以朱翊镠一行人选择骑马过去。
恐怕这也是最快的方式。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奴儿干都司那边也没有提前知会张学颜,就这样直接过去了。
李宁与李兴被重用过,这次带他们出行,他们当然感激,但还不至于像额亦都与费英东那样受宠若惊。
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得知要与皇上随行,真个是既惊又喜。
要知道,皇上此刻带在身边的都是什么人?堪称绝对的心腹,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居然还有他们。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因为主子努尔哈赤的缘故,他们行为上无不是表现出与皇上对立的姿态。
按理说这次皇上微服私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而朱八戒还乐呵呵地以为,皇上这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呢。
但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肯定不这么认为。至于皇上为何要带他们随行,他们好像又说不清楚。
想问来着,又不知如何开口。
可如果不问清楚吧,又感觉好像夹在这帮人中间不得劲儿。
这天,一行人来到铁岭,费英东实在忍不住,趁休息的当儿,四下无他人时轻轻地吻道:
“敢问陛下,这次微服私访奴儿干都司,为何决定带我们两个来?”
“你们老大没有告诉你们吗?”朱翊镠反问道,“怎么?有疑问?”
“……”费英东点了点头,心想即便朱八戒告诉他们了也不能信。
“朕带小朱来,小朱要带你们来,就这么简单。”朱翊镠如是般道,“你们是觉得朕不该带你们来吗?”
“陛下带在身边的都是心腹之人。”费英东口由心发地说道。
“哦?你这样问,是不把自己当作朕的心腹喽?朕可是把你们当作心腹。”朱翊镠认真地说道,“你们是小朱的结拜兄弟,而小朱是朕的徒孙,从结拜那一刻起,朕就将你们当作心腹的。”
“……”费英东惭愧地低下头。
朱翊镠接着又道:“即便不看小朱的面子,你们认努尔哈赤为主,而努尔哈赤是朕的徒弟,朕也会将你们当作自己人啊。这一点你们还怀疑朕?”
“……”费英东无言以对。
“你敢怀疑师祖对你们不好吗?”朱八戒紧握拳头,紧盯着费英东。
“是我想多了。”费英东道。
“记住,我是你们老大,师父又是你们主子,无论怎么看,你们都得无条件地相信师祖,明白吗?”
朱八戒在“训斥”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时还是有板有眼威风八面。
朱翊镠跟着说道:“要不,你们两个以后跟着朕算了吧。”
“陛下,我们需要请示主子。”额亦都忙道。
“这是你们的荣幸,还请示什么?”李宁在旁忍不住来了一句。
“就是,如此好事,多少人求之不得呢。”李兴跟着附和道。
“朕稍后会给你们主子知会一声,朕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不点头也没摇头,楞楞地杵在原地。
……
第1685章 物来顺应 未来不迎
如田义所料,王承勋收到调任的旨意后,乐得合不拢嘴。
即将成为吉林行省第一任巡抚,想想他就开心。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他也会欣然前往的。
首先,这是皇上对他的信任,王承勋当然义无反顾。
其次,他感觉自己快失业了,留都南京即将裁撤,不知何去何从,与田义当时的心情一样。
吉林行省作为一个刚刚成立的新行省,困难肯定多,但机会也多。
困难与机会通常都成正比。
所以也如同朱翊镠所料,王承勋接到旨意后,马不停蹄赶往辽东。
简直比当时田义的速度还要快。
而与此同时,京城那边吏部尚书杨巍也收到了皇上的旨意。
得知皇上的决定后,他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会儿,然后去内阁。
将旨意告诉首辅申时行后,杨巍不禁感慨地说道:“看来,我们还是没有完全领会皇上的心意哈!”
“的确,皇上选择的人更年轻。”申时行点了点头说,“皇上先后将田公公与王守备调离南京,恐怕是有心给南京那边的官员传递一个信号:南京留都接下来即将要裁撤了。”
“嗯,应该是。”杨巍也想到了,“不然皇上不会只调度却不任命,如今南京司礼监掌印与南京守备都空着,皇上并未安排人顶上去。”
“杨老真的觉得王承勋比王世贞、宋纁、张国彦他们更合适担任即将成立的吉林巡抚吗?”申时行不禁问了一句。
“元辅不这样认为吗?”杨巍反问。
“或许吧,皇上比我们看人的眼光都要准,他觉得王承勋更适合,那就应该是更适合。”申时行如是般说道。
“巡抚的人选敲定,那下面的人就容易安排多了。”杨巍大松一口气。
在他这个吏部尚书眼里,其实吉林巡抚由谁来担任是很难的选择。
第一,不一定合皇上的心意,就像几番斟酌好不容易物色出三个人,却都被皇上否决掉了。
第二,即便选择好,皇上也点头同意了,还担心被选择的人心里高不高兴去,毕竟是一件极具挑战性的差事,搞不好被选择的人心里还怨恨他们。
皇上自己选择当然更好,不用他们操心,也不怕被选择的人不高兴。
其实,杨巍与申时行考虑的时候也想到了启用南京那边的官员。
比如王世贞就是南京兵部尚书。
那边的官员本就坐着冷板凳,加上裁撤留都一闹,应该巴不得调离。
可皇上仍然没有用名气更大的王世贞,而选择了更为年轻的王承勋。
再一次彰显出皇上的用人思路。
也让申时行与杨巍心里更有数了。
……
努尔哈赤也收到了师父的信,师父居然要走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
努尔哈赤又一次沉默了。
可让他拒绝吗?
如今他的理想已经破灭,额亦都与费英东跟着师父混,不比跟着他混的前途要光明得多吗?
再说,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无论是额亦都,还是费英东,都不是一开始就跟着他。
既然后来选择跟他,那这会儿选择跟师父又有何不可?
所以努尔哈赤给师父的回复是,只要额亦都与费英东两个愿意,跟谁是他们两个自己的选择。
但努尔哈赤心知肚明,师父此举依然是在“摧毁”他的理想。
额亦都与费英东可是他手下两员大将啊!就这样被师父“撬走”了,对他而言还不是一种损失吗?
其实当军权被收走时,努尔哈赤就知道无所谓理想不理想了。
理想从来都不是靠想,必须靠行动支撑,而他已经失去了行动力。
至少在建立属于自己族人政权这个方面,他已经没有行动力可言了。
师父一步步将他的理想全部击碎。
张居正或许看出来了他的心思,曾经与他专门谈及这个问题,说由他治理女真族人肯定不及师父治理得好,这个他也承认,师父确实比他强。
也只有这样想,才让他心里觉得踏实、安慰一些。
张居正还说这是他的执念,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建立一个独立于大明之外的新兴政权呢?
他确实回答不出来。
但也不是回答不出来,而是建立新兴政权后,族人的命运他无法断定,因为不见得就比现在强。
为民谋福利这个方面,他自认为远远比不上师父。不得不承认,师父脑子里千奇百怪的东西太多。
难道这就是他的执念?
难道一定要他跟着师父混才有出头之日?
难道师父这座大山还是永远跨越不过去吗?
原来好歹还知道怎么去跨越,知道先要统一女真族人,然后建立属于自己族人的政权。
可现在这个理想破灭,连奋斗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若这辈子只在师父手下做官,让他如何跨越?
……
吏部终于收到两人愿意前往吉林行省做官的申请:一个是努尔哈赤,一个是张泰征。
对这两个人的请求,杨巍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心思。
努尔哈赤不用说,一直心心念念回去,京城不是他的心之所属。
吉林行省的主体是女真族人。努尔哈赤当然刻意回去做官。
但杨巍肯定否决,一来大明为官没有这个传统,基本上都不在本籍做父母官,这是大明一直延续的规矩。
二来这与皇上的意图相违背,好不容易将努尔哈赤调来京城,怎么可能这快又将人家调回去?
而对于张泰征的请求,杨巍倒是觉得可以考虑。张泰征提出申请,理由也应该很容易想到。
因为守制一事,张泰征承受了莫大的压力,非议他的人很多。
张泰征应该是想换一个环境,同时表达他为国效力的决心。
随后,陆陆续续也有其他一些官员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严永凡。
严永凡倒没有像努尔哈赤、张泰征那样强烈恳求,只说朝廷若有需要,他可以随时准备去吉林。
但杨巍肯定也是第一时间否决,不可能将驸马调度外地做官。
而多数官员提出申请,在杨巍看来只是因为眼下没有更好的出路。
这种心态的官员全部不予考虑,如果当下都不能脱颖而出,岂敢奢望他们去吉林行省脱颖而出?
皇上用人的标准可是有责任有担当有能力,倾向于年轻人。
……
第1686章 领土意识
天气本来就越来越冷,随着一路向北,显得越发贼冷了。
马呼出的全是白气儿。
人一个个冻得直流鼻涕。
朱八戒浑身打哆嗦,嘀咕道:“师祖啊师祖,怎会这么冷?还以为师祖真是带我们旅游,原来是受罪来着。”
“那人家常年四季在这里戍边,怎么办?”朱翊镠道。
“这鬼地方还总得着戍边镇守吗?白给人家都不要吧?”
“你懂什么?”朱翊镠轻“哼”一声,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师祖看嘛,荒无人烟的,走了半天都不见一个鬼影子,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用人镇守吗?请人家来都不来,镇守什么呢?”朱八戒一脸问号。
“这是宣布领土主权,明白吗?”
“可这片土地也没有用啊,这里天气那么冷,什么都种不了,要这一大片土地有什么用?何必浪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与财力来镇守?”
“这是我们的领土,如果不驻军镇守的话,就会被人家抢走。”
“谁吃饱了撑着来抢这鬼地方?”朱八戒不以为意地摇头,感觉脚下这一大片领地都如同废物一般。
“身为大明子民,要有领土意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国家的,不能因为贫瘠便放弃不管了。”
朱翊镠耐心地解释,不仅给朱八戒听,也给旁边其他人听。
“眼下这片土地或许贫瘠,也无人居住,但将来肯定有用。况且地底下有资源,只是我们暂时不能利用而已。”
“那等将来有用的时候再来呀!”朱八戒又道,“现在守着干嘛呢?”
“平时爱理不理,有用的时候再来就不一定是你的了。”朱翊镠道,“这与待人的道理一样,平时从不联系沟通,忽然有事儿求人家,人家会同意吗?”
“可土地又不认人。”朱八戒道。
“土地是不认人,可如何宣示对它的主权呢?是不是就得驻军?你不驻军镇守,人家就来抢了。”
“师祖,这样是不是太浪费了?”
“这叫长期投资,师祖今天不宣示主权,将来子孙后代也得这么做,眼下趁荒无人烟,做起来容易得多,如果留到将来,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呢。”
“不懂。”朱八戒茫然地摇头,转而问额亦都与费英东,“你们懂吗?”
两个人也都摇头。
朱八戒得意地笑了:“看吧师祖,他们也不懂,不是我一个人不懂。”
“记住师祖的话就好,寸土必争,这是我们的国土,贫瘠只是暂时的,绝不允许落入他人手里。”
“哦,知道。可这里太冷了,不是人待的地方啊!”朱八戒感叹。
“待到了奴儿干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朱翊镠叮嘱道。
“晓得。”朱八戒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师祖,什么时候能到奴儿干城?到那里不会也是吃干粮吧?”
朱八戒这两天一直喊饿,让他吃干粮对他确实是一种折磨。
这时李成梁道:“天气太冷了,也不见猎物,不然可以打来烤着吃。”
“是啊,这里怎么不见野猪、野牛之类的?”朱八戒吞了一口口水。
“这里有东北虎,见了你敢捉吗?”
“是东北虎厉害,还是野牛厉害?”朱八戒问道。
“当然东北虎厉害,一只东北虎可扑倒一头野牛。”
“师祖,我一拳也能干翻一头牛。”朱八戒得意洋洋地道。
“有机会,让你与老虎较量较量。”
“一只老虎肯定不是老大的对手。”这时额亦都插了一句。
“你见过老虎?”
“是,我都不怕一只老虎呢,不仅见过,还干过。”额亦都道。
“倘若你都能干过一只老虎,那我与老虎较量有什么劲嘛?”
朱八戒摆出一脸不屑的表情。
“好像要下雪了!”李成梁抬头望着天空,忽然来了一句。
“赶紧下吧,下雪了动物们是不是就得出来觅食?”朱八戒满怀期待。
此时他们几个距离奴儿干城已经不远了,天空果然很快飘起鹅毛大雪。
由于温度太低,雪落到地上也没有融化,过不多会儿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陛下,我们需要适当加快速度。”李成梁道,“雪已经下起来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我们有干粮吃,马儿就得挨饿,尽快赶到奴儿干城吧。”
“嗯。”朱翊镠微微颔首,立即下令提速前进。
好在几个人脚下的坐骑,都是从辽东军营中挑选出来的宝马。
或许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加上这片土地上本来就荒无人烟,所以一路顺顺当当的没有任何的意外。
快到奴儿干城时,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朝这边而来。
“陛下,我们恐怕是被人发现了。”李成梁警惕地说道,“希望是张大学士派来接应我们的人马。”
咄嗟之间,一大队人马已经驰骋到跟前,领头人不是别个,正是张学颜的副将孙守廉。
因为都是商人打扮,孙守廉第一眼还没认出来,便直接将朱翊镠那一行人围了起来质问道:
“尔等何人?”
“孙将军,休得无礼!”李成梁连忙呵斥一声。
“你是,李总兵?”声音一出,加上孙守廉定眼一看,立马儿认出来,原来是李成梁。
“正是。”李成梁朗声回道。
“李总兵怎会忽然来了奴儿干城?”孙守廉诧异地问道。
“不仅我来了,陛下也来了,还不赶紧下马参加陛下?”
“陛下?”孙守廉更是大吃一惊,可惜他之前从未见过朱翊镠。
所以也就不认识,但李成梁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错。
几个人当中有一个势必是皇上,正想着到底是哪一个。
朱翊镠率先开口了,问道:“你就是孙守廉孙将军?”
孙守廉神思电转,那这位少年指定就是皇上无疑了,当即率领诸位将士翻身下马跪拜。
朗声说道:“臣孙守廉不知皇上大驾光临,罪该万死!”
“免礼,朕这次微服而来,本也没打算让你们提前知道。”
孙守廉站起身来,这是第一次见朱翊镠,也不知道说什么。
“张大学士可好?”朱翊镠问。
“好,他,他好着呢。”孙守廉磕磕巴巴地,忽然感觉嘴皮子不利索了。
“走吧,带朕去见他,不要引起骚乱。”朱翊镠也不墨迹。
“遵旨,陛下请!”孙守廉前方开路。
……
第1687章 全是陛下之功啊
还以为是什么人来奴儿干城呢,原来是皇上与辽东巡抚。
孙守廉在前方引路,心里实在想不明白皇上这时候来作甚?
如果只是想见张大学士,可以宣旨让张大学士前往辽阳嘛。
何苦微服私访至奴儿干城呢?
虽然距离谈不上有多远,可天气恶劣,交通又极不方便,从辽阳城赶来这里,一路上也是辛苦啊。
直至进了奴儿干城,才感觉到这大片土地上逐渐有了人气。
因为孙守廉刚才派士兵通知了张学颜,所以尚在行至城门下,便见张学颜领着一队人马过来接驾。
“臣张学颜叩见陛下!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免礼!免礼!”朱翊镠一抬手,客气地道,“张爱卿可好?”
“托陛下洪福,臣在这里很好。”张学颜站起身来,恭请道,“城下太冷,还请陛下进城里歇息。”
“好说,好说。”朱翊镠驱马上前。
众人随后,进了奴儿干城。
守城的士兵得知皇上来了,一个个肃然起敬,内心既紧张又欢喜。
进城来感觉也没有那么冷了。
张学颜忍不住问道:“陛下忽然来到奴儿干城,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臣好派人去迎接。”
“一来朕没想打扰你们,二来也想看看原汁原味的奴儿干都司。”朱翊镠如是般道,“就怕提前知会你们,届时你们肯定要精心准备,这就违背朕的初衷,所以就这样不请自来了。”
“途中很辛苦吧?”张学颜关切地问。
“还好,除了冷,也没啥。”
“师祖,还有饿。”朱八戒忙道。
“哎呀!”张学颜恍然顿悟般,“看臣见陛下来,高兴糊涂了,这时候该应给陛下安排一顿酒宴,既能填饱肚子,又能驱赶寒冷。”
“就是。”朱八戒咧嘴笑了。
“来人。”张学颜转身吆喝一声。
“卑职在。”张学颜身后立马儿有人闪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答应一声,勾着头也不敢抬起来看人。
不过朱翊镠还是感觉有点耳熟,这声音似乎哪儿听过。
“马上去准备一顿酒宴,为陛下接风洗尘。”张学颜吩咐道。
“卑职遵命。”那人躬身而退。
“那人是谁?”朱翊镠望着那背影,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陛下忘了?”张学颜笑了笑说,“那是原真定府知府钱永良。”
“哦,原来是他,难怪。”朱翊镠这才想起来,钱永良被抓后确实发配过来这边了,“他怎么变得如此谨慎?”
朱翊镠不禁又问了一句。
“想必是因为害怕陛下吧。”张学颜回道,“钱永良虽然有罪在身,但是一个会来事儿的人,相较于其他人也是一个不错的管理者,所以臣将他留在身边。此情并未请示陛下,还望陛下谅解。”
“在这边,用什么人?怎么用?爱卿自己决定就是,不是请示朕。”
“多谢陛下理解!”
“镇守奴儿干都司本就是苦差事,当初要不是爱卿自告奋勇前来,还不知道派谁呢?朕一直感激爱卿啊!”朱翊镠由衷地感慨道。
“陛下言重了!为陛下分忧,本是臣的分内事儿。其实镇守奴儿干都司,也没有想象中的辛苦。”
“是吗?”朱翊镠颇感诧异,继而笑问,“这不会是爱卿安慰朕的话吧?”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张学颜摇头,一迭连声地道,“当初臣也想过,或许很难很苦,但来了之后,臣感觉真的没有那么难那么苦。”
“说说听听。”朱翊镠好奇地道。
“这里除了冷,其他都还好。”张学颜回道,“可即便冷,臣用陛下的方法,也能解决许多问题。”
“用朕的方法?”朱翊镠更好奇了。
“对!就比如种植,臣便大力倡导这里的人利用暖棚,稍后待陛下吃过酒宴可以去参观一下,奴儿干城周围都建有暖棚。”张学颜兴奋地介绍道。
“好!”朱翊镠也兴奋激动地道,“朕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奴儿干城在爱卿的治理下到底如何,以及来这里是人日子过得有多苦,同时也来表示慰问。”
“陛下有心了!”
“臣还是那句话,苦是苦了一点,但日子也不是不能过。臣敢说一句,来这里的人没有忍饥挨饿。”
“那太好了,爱卿是如何做到的呢?”
“臣刚才说过,利用暖棚种植,眼下天气转冷也不愁没有菜了。番薯、马铃薯随时可在暖棚里种植,再加上还有朝廷的定期补给,基本上能够保证自给自足,饿不着的。”
“朕听了很欣慰啊!”
“吃饭问题解决了,取暖问题用陛下的方法,也可以解决。”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衙门,刚一进去便感觉一股暖气迎面而来。
“这屋里怎会比外面暖和这么多?”朱八戒兴奋地说道。
“暖气。”张学颜接着说道,“这里许多地方已经安装有暖气,也是采用陛下煤炭烧锅炉供暖的办法,所以屋子里就没有外面那么冷了。刚才是因为得知陛下驾临,都出来迎接,不然这会儿人们都窝在家里不出来呢。”
“那你们这些设备都从哪儿来?”朱翊镠接着又问道。
毕竟即便用暖棚种植,利用煤炭烧锅炉取暖,也需要设备材料,管道、煤炭、锅炉……都从哪儿来?
好像也没听说张学颜从辽东这边运来,李成梁都没提过这一茬儿。
“回陛下,是我们用煤炭、人参、兽皮、茶叶、海产品等资源与日本人交换的。”张学颜如是般回道。
“与日本密切接触过?”朱翊镠诧异地道,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是的,陛下,在海上有过交易。”
“日本人可狡猾得很啊,爱卿没有觉得吃亏吧?”朱翊镠关心地道。
“公平交易,各取所需罢了,臣觉得不亏。”张学颜信心十足地回道。
“与日本人海上贸易,朕不反对,反而倡导,但切记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他们想征服朝鲜进而攻下大明呢。”
“……”张学颜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心想陛下不是在开玩笑吧?小日本一个岛国而已,曾经还是咱们的附属国呢,攻下大明?怎么可能?
……
第1688章 奴儿干都司的地位
看,在这个时代,说小日本狼子野心,想借助朝鲜作为跳板攻击大明,没有人会相信的。
李成梁不信,张学颜也不信。
而他们全都是大明的脊梁柱,是皇帝的股肱之臣。
连他们都不信,更别指望其他人。
“爱卿不相信小日本有此狼子野心是吧?”朱翊镠直问。
“陛下,想谁都可以想的,关键是要有这个实力啊!”
“想要攻下全部大明,当然是异想天开,但倘若只取局部呢?”
历史上的小日本确实拿下过东北。
“陛下,拿下局部也难吧?”张学颜仍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爱卿不要小看日本,可别忘了东南沿海的倭寇,曾经进入沿海一带,如入无人之境,还不是将我大明军打得节节败退?后来朝廷重视,加大投资力度才阻止海盗倭寇横行。”
“……”说到倭寇,张学颜才点点头。
“爱卿或许还不知道,日本海盗已经觊觎辽东半岛、山东半岛了,朕且把他们当作是一种试探,坚决予以打击,不能让小日本尝到甜头。”
“臣明白了。”
“记住,与日本人搞搞海上贸易还是可以的,朕也鼓励,但不可让他们插手本朝事务,更不能让他们觊觎国土。”朱翊镠再次重申。
“臣谨记陛下的嘱咐。”见皇上那么认真,张学颜也只得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心里面还是觉得,皇上是否太看得起小日本了?他们有那么可怕?
而且还想到倭寇,虽然倭寇是很厉害,但也只是猖獗一时,大明一旦认真应付,还不是不敢再犯了?
况且奴儿干城这边,想必日本也不感兴趣,尽管他信誓旦旦地对皇上说这里的人没有忍饥挨饿。
可生活质量还是很低,经济来源十分有限,来这里戍边的人基本都是别无选择,给他们一路生路而已。
实在没有什么让人羡慕的地方,日本才不会觊觎这片土地呢。
“爱卿只是谨记可不行哈!”朱翊镠仿佛看穿了张学颜的心思,“必须在思想上高度重视,在行为上坚决制止。”
“臣明白。”
“来这里的人几乎全住在奴儿干城对吗?”朱翊镠接着又问。
“是,总共不到十万人,全部住在奴儿干城,包括驻守的士兵。”
“朕这次来,一是想慰问大家,二是想看看这里的实际情况。”
“多谢陛下关心!”
“应该的,你们都辛苦了。”
“也没有多苦,臣经常与来这里戍边的人说,这是陛下给了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又赶在好时候,若放在从前,没有引进番薯与马铃薯物种,也没有陛下推广的暖棚种植与暖气,来这边怕真是九死一生啊。”张学颜感叹地道。
朱翊微微颔首,这个他确实认同。
等于是解决了这片地区的两个核心问题:一冷,二缺粮食。
“师祖,饭好了没有?”
见师祖与张学颜聊得忒带劲,朱八戒实在忍不住问道。
“他饭量大,就只知道吃。”朱翊镠朝张学颜笑了笑。
“臣马上派人去催。”张学颜忙道。
“多谢张大学士!”朱翊镠客气地笑了笑。他知道师祖尊重张学颜,师祖叫他岳父都没亲切地叫“爱卿”呢。
“在这里有何困难,尽管开口哈。”朱翊镠又对张学颜说道。
“臣明白。”
“朕决定在女真各部居住的地方,新设立吉林行省,正是奴儿干都司管辖的范围,以后爱卿依然行使经略权。”
“陛下,不知吉林行省巡抚有谁来担任?”张学颜问道。
“朕已经颁旨,委任原南京守备王承勋,作为吉林第一位巡抚。”
“哦,好。”张学颜点了点头,心想这样辽东与吉林两位巡抚都很年轻,也彰显出皇上一向的用人标准。
官员年轻化是好事——张学颜一直这样认为,年轻意味着活力。
老年人虽然经验丰富,可对于像辽东、吉林这样的地区,经验丰富不一定能派上用场,年轻人或许更适合。
这一点上,张学颜倒是感觉自己与皇上的意见高度吻合,刚才对日本的态度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当然他也只是心里想想,既然皇上如此认真地提出来,日后他指定会多加注意与日本人的交往。
“这两天召集奴儿干都司的将士与居民代表聚一起,朕有话要对他们说。”朱翊镠接着嘱咐张学颜。
“臣遵旨。”
“能召集来多少,尽量召集多少。”
“好。”
“来时的路上,感觉这片土地荒无人烟,毫无生气可言,让人见了,未免心寒,以致于小朱说,何必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来镇守?爱卿怎么看?”
“臣还是认同陛下的主张,既是本朝领地,就得驻军看守,虽然这里依然很贫穷,但也不能放弃。”张学颜道,“五个手指伸出来有长有短,奴儿干都司便如同是那个最穷最没有出息的孩子,一样应该得到朝廷的重视,适当时候臣以为国家政策还要向这边倾斜。”
“爱卿与朕所见略同啊!”朱翊镠欣慰第点了点头,继而对朱八戒道,“你听清楚了吗?瞧张大学士的眼光。”
“师祖,我好饿啊!”朱八戒哪有心思听这些?他可提不起兴趣。
朱翊镠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学颜接着说道:“而且还能给那些犯罪分子提供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来这里重获新生。臣觉得比直接处决他们要强,来这里建设这片大地,总能为国家带来一点好处,这里的许多人都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又问,“但肯定也有想逃跑的吧?”
“起初很多,但现在很少。许多人的心都已经定下来了。因为逃跑,还被抓住,当场击毙了好几个。”
“嗯。”朱翊镠点头回应一声,知道张学颜的处事风格与张佳胤如出一辙,关键时刻绝不会心慈手软。
“陛下,这两位是?”张学颜望着额亦都与费英东,早就想问来着。其他人都认识,就他们两个没见过。
“哦,忘了介绍,这是小徒努尔哈赤手下两员猛将,如今跟了朕。”
正说着,钱永良进来禀报说,可以开饭了。
朱八戒最高兴了。
……
第1689章 到底是让我考察,还是考察我?
王承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辽东,却只见田义,而不见皇上,被告知皇上居然去了奴儿干都司。
还好有田义这个好朋友。
“皇上这会儿怎会去奴儿干都司?”王承勋诧异地问田义。
“是微服私访,万岁爷说过去安慰戍边的将士们。”田义如是般回道,继而话锋一转,“既然都已经来了,先不说万岁爷的事儿,说说你吧。”
“不知田公公刚想说什么?”
“咱是老朋友了,对万岁爷的这次委任,你心里还乐意吧?”
“当然乐意。”王承勋脱口而出,“田公公为何这样问呢?”
“你知道内阁与吏部呈送上来的三位吉林巡抚候选人,原本没有你吗?”
“不知道。”王承勋摇头。
“吏部初选出来的三位候选人,一个是南京兵部尚书王世贞王大人,一个是顺天府知府张国彦张大人,一个是保定府知府宋纁宋大人。”
“哦,那为何皇上会选择我呢?”
“一来是你年轻,万岁爷说不想折腾老人;二来当初你主动放弃爵位,万岁爷想补偿你;第三你是功勋之后,万岁爷认为你有责任有担当有能力。”
“皇上太看得起我了。”王承勋听了甚是欣慰,不禁感慨地道。
“可这个吉林巡抚不好做啊!”田义语重心长地道,“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为你自己,也为万岁爷争一口气。不然将来被另外三位候选人知道,当初万岁爷没有选择他们而选择你,不是打万岁爷的脸,也打你的脸吗?”
“嗯,这个我知道。”王承勋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好。其实来之前,我就想过吉林巡抚肯定不好做。”
“万岁爷还怕你不高兴来呢。”
“来当然高兴来。南京官员眼下的心态,田公公也清楚,谁不想赶紧调离现在的职位?况且,怎么说吉林巡抚也是封疆大吏,倘若第一任巡抚做好了,自然可以名垂千古。”
王承勋眼神里充满了期待,音韵铿锵地说道。
“可如果做不好,也有可能遗臭万年呢!”田义直言不讳。在好朋友面前,他确实也没想着保留,这会儿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田公公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王承勋也不气馁。
“我只是好心提醒,外界都说万岁爷看人的眼光准,作为好朋友,我当然希望看你的眼光也一样啊,千万不要令万岁爷失望。”
“多谢!”王承勋由衷地道,“田公公为什么没有跟随皇上去呢?”
“第一,万岁爷微服私访,这次带在身边的都是战士,我去了帮不上忙;第二,万岁爷吩咐我留下来照看淑妃娘娘呢。”田义回答说。
“淑妃娘娘?”王承勋讶然。
“嘘!”田义忙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地道,“许多人还不知淑妃娘娘来了辽东。当日淑妃娘娘偷偷来,此刻怀有身孕,所以需要人照看。”
“……”王承勋不知道说什么了。
“走吧,随我去见淑妃娘娘,她说万岁爷出发之前叮嘱过,让你来辽东,有话要交代你。”
“好的,皇上什么时候能回来?”王承勋一边走一边问。
“快了。”
两人很快来到总兵府的后院,田义先进去通报。
徐文颖正与王姽婳有说有笑。
“启禀淑妃娘娘,南京守备王承勋王大人到了。”田义进来朗声禀道。
“这么快?请他进来。”徐文颖道。
“姐姐,那我暂且回避一下。”王姽婳起身说道。
“不必,妹妹坐着吧,我交代他两句就完事儿了。”
“我在,这样不好吧?”
“哪有那么多规矩?坐下吧。”徐文颖硬是拉着王姽婳坐下。
很快,田义便将王承勋引进。
王承勋行臣之礼,说道:“臣王承勋叩见淑妃娘娘!”
“不必多礼!”徐文颖道,“王大人来得挺快,果然在皇上的预料之中。可这会儿皇上微服私访至奴儿干都司,王大人来早了,想做点什么呢?”
“……”把王承勋问得一愣,刚田义不是说皇上有话要交代他的吗?怎么淑妃娘娘反倒问起他来了?
“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吗?”见王承勋愣住了,徐文颖又追问一句。
王承勋如实回答:“臣确实没听明白淑妃娘娘想问什么。”
“我的意思是皇上不在辽阳,王大人是要坐等皇上回来吗?”
“那不知淑妃娘娘有何吩咐?”王承勋感觉自己一时也没能领会到淑妃娘娘问话的用意,便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
“王大人没想着去接应皇上吗?”
王承勋又是一愣,“淑妃娘娘是说让臣去奴儿干都司接应皇上吗?”
“其实这就是皇上的意思。”
“……”王承勋无言以对,心想这个淑妃娘娘是不是有点奇怪?如果这是皇上的意思,对他直说就好了嘛,为何还要先问他想怎么做?
“王大人去吧,皇上让你接应他的同时,考察一下即将成立的吉林行省,也就是女真各部的风土人情。”
“臣遵旨。”
王承勋与田义一道退下。
刚一出来,王承勋便不解地问:“田公公,皇上到底让我去接应他,还是去考察女真各部的风土人情?两件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同时进行吗?”
“我好像也有点糊涂呢。”田义也感觉有点迷茫,没有很好的领会。
原本这两个人都不是很熟悉朱翊镠的处事风格,更别说徐文颖了。
“那我该怎么做呢?”王承勋道。
“还是去接应万岁爷吧,这个任务更重要。”田义想了想给出建议。
“可我怎么感觉重点不是这个呢?”王承勋喃喃地道。
“你的意思,万岁爷的重点是让你考察即将成立的吉林行省?”
“嗯,毕竟皇上需要我一个人与接应他吗?是不是?”
“有道理。”田义点了点头,继而又不解地问道,“可万岁爷与淑妃娘娘为何要这样交代你呢?”
“我也感觉奇怪啊!到底是让我去考察女真各部,还是想考察我?”
“哎呀!”田义恍然顿悟般道,“你要这么一说,好像是想考察你诶。”
“是吧?”王承勋感觉自己没有理解偏差,已经打定要这么做。
只是这个时间……该如何界定?
……
第1690章 坦诚是最好的办法
接风洗尘宴后,朱翊镠单独接见了张学颜,有些话想对他说。
两个人原本君臣关系就很融洽。
后来张学颜主动提出镇守奴儿干都司,彼此都感觉关系更进一步。
所以,两个人坐一块儿都不觉得局促,如同朋友一般聊开了。
“臣可真没想到陛下会来奴儿干都司考察啊!”张学颜感慨地道,“陛下当日前来辽东,臣都觉得不可思议。”
的确,历朝历代的皇帝,基本上都在皇宫里不出来。
出来一趟兴师动众,令朝廷上下都着急,皇帝自己也要受罪。
就像这次,皇上来奴儿干都司,途中饥寒交迫,几个愿意出来?
微服私访还好,没有动用太多的人力物力,可幸好这一带安全,否则假若途中遭遇匪徒袭击,如何是好?
“朕来可以鼓舞士气!”朱翊镠颇有感触地道,“想自朕坐镇辽东以来,辽东太平无事,朕也颇感欣慰。不过还得感谢爱卿镇守奴儿干都司,对蒙古、女真各部都有所牵制,就像上次爱卿出兵支援李总兵一样。”
“有臣镇守奴儿干都司,各部落的确都有所忌讳,害怕两面受敌。”张学颜口由心发,“但想来,还是当日陛下高瞻远瞩,坚决加强对奴儿干都司的控制,如今便凸显出好处来。”
“朕听说,爱卿让某些无为教的教徒混入各个部落里,所以上次出兵支援李总兵才会做到反应如此及时?”
“回陛下,是有此事。”张学颜点头承认,心想要不要向皇上坦诚?
但其实,朱翊镠早就已经料到,而今天决定与张学颜单独一叙,也是想问问这个,以表关切之情。
只是有一点,朱翊镠在掂量,因为张学颜这时候肯定还不知道申时行将秘密已经告诉他了。
倘若揭开,想着张学颜会感觉不好意思,当初自告奋勇主动请求镇守奴儿干都司的决心,似乎也要大打折扣。
全心全意为国效力,就是甘愿镇守苦寒之地奴儿干都司,为皇帝分忧,这理由多好,要是说还有私心,为了寻找情人与孩子,性质不是救变了吗?
可朱翊镠不在乎张学颜这个私心。
毕竟每个人都有私心。
能将公私的位置摆正,不以公谋私就好,有一点私心实属正常,这样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该如何开口呢?
朱翊镠在琢磨,既要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又不能让张学颜觉得尴尬,而要觉得人本来就该这个样子。
思绪飞驰之下,最后还是觉得,坦诚恐怕是最好的方法。
一念及此,朱翊镠决定也不用藏着掖着,坦白地说了。
“有一件事儿,朕当初一直没有告诉爱卿。其实当日首辅申先生,将爱卿为何决定前来镇守奴儿干都司,其具体原因已经告诉过朕了。”
“……”张学颜不禁讶然。
“是的,朕知道爱卿来奴儿干都司镇守的一个目的是为了寻找孩子。”
“臣恳请陛下恕罪!”张学颜吓得当即跪下。
“爱卿何罪之有?”朱翊镠不紧不慢地问道。
“臣当年担任辽东巡抚时,不知检点竟与外族女子有染;后来私下多次派人查找,可一无所获;臣又不死心,借着镇守奴儿干都司的由头,私下里又利用职权派人寻找,臣实在愧对陛下的信任与厚爱!”
“爱卿请起,朕一言九鼎,今天之所以坦白地说出来,绝无半分苛责爱卿之意,只是表达朕的关心。与人谈情说笑而已,你情我愿,朕难道还会为此责备或惩罚爱卿吗?”
“多谢陛下宽宏大量,可臣不该瞒着陛下啊!”张学颜依然跪地不起。
“朕当然能理解,爱卿不必自责,请起。”朱翊镠抬手。
“谢陛下!”张学颜这才站起来,而后谨小慎微地坐下。
“朕可真的没有半分怪罪爱卿之心哈!”朱翊镠再次强调。
“臣相信陛下。”张学颜接着道,“可无论怎么说,臣请求镇守奴儿干都司的心并不单纯,这是事实。”
“无碍。”朱翊镠摇了摇头,关切地说道,“爱卿心里不要有任何压力,朕只想知道有她们的音讯吗?”
“没有,多谢陛下挂牵!”张学颜不禁有了两分失落地摇头。
“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不瞒陛下说,臣安排无为教的教徒潜入各部落里,打探部落的消息固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臣仍有私心,就是希望能查出他们的线索,无奈至今仍然一无所获。”
“朕已经料到了。”
“哦,臣忘了陛下拥有神预测的超级本领。”
朱翊镠没作声,这谈不上什么神预测,只是简单的推断而已。
“既然还没有音讯,那就接着找,相信终有一天可以找到。”朱翊镠鼓励道。
“多谢陛下宽容,也借陛下吉言。”张学颜由衷地感谢。他内心其实也非常清楚,皇上是一个开明的人。
“这件事,爱卿想怎么来尽管来,不要因为朕坦白与你说了,你便有所顾忌而不再继续寻找了。”
“臣明白,谢陛下!”张学颜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眼看泪水都要掉下来,但他还是强力忍着。
“朕不会觉得爱卿有那么一点私心便抹杀你的功劳。爱卿将奴儿干都司管理得那么好,朕不知道要怎样谢爱卿才是呢。”朱翊镠由衷地道。
“陛下言重了!臣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做事,倘若真的能为陛下分忧那么一点点,也是臣的荣幸啊。”
“爱卿何止为朕分忧一点点?有爱卿镇守奴儿干都司,东北边境之乱,朕相信很快就可以得到解决了。”
“陛下,恕臣直言,尽管眼下已经收服了女真各部,但蒙古各部较之女真各部,实力似乎强劲得多。要收服蒙古各部,将他们纳入大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张学颜担忧地道。
“再困难,我们也得去做,这是大势所趋。”朱翊镠态度坚决地道。
“臣明白。”张学颜点头,他早已经感受到了皇上的决心。
……
第1691章 性格使然
次日,朱翊镠带着身边几个人,随张学颜参观奴儿干城。
无论是派遣戍边的将士,还是被罚戍边的罪犯,都生活在这里。
果然如同张学颜所介绍的那样,这里到处都是封闭式的暖棚。
好在这边不缺煤炭资源,可以随时开采,为暖棚的搭建与暖气的输送,提供了可靠的原材料。
奴儿干城总共不到十万人,通通住在这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给人的感觉其乐融融也还凑合。
正如张学颜所说,除了派遣戍边的将士们,其他人都有罪在身,等于是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重获新生。
理应感谢这片土地。
至少他们在这里是自由的。假若不发配戍边,他们将在监狱里度过。
“陛下感觉如何?”张学颜带着两分得意之情,轻轻地问道。
“不错,不错,比朕想象中的强。”朱翊镠欣慰地点了点头。
“届时成立吉林行省,是否与奴儿干城连成一体?”张学颜接着又问。
“那是必须的。”朱翊镠笃定地道。
“臣也认为这样合理。”
“待朕回京,颁旨将无为教教徒的家属都迁移过来,在这边儿生活,他们的心都能安定下来吗?”
“臣相信可以。”张学颜也没敢把话说死,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
京城翊坤宫。
两宫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朱翊镠不仅给两个孩子买了许多礼物,给她们也买了,另外还加上徐文颖又单独买了一份儿送给她们。
给孩子的礼物多是玩具,给两宫太后的礼物有人参、貂裘等。
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两宫太后深居宫中,位高权重,可谓见多识广,当然也知道这次朱翊镠与徐文颖花了不少钱。
“看他们两个,大手大脚的,一下子买这多礼物作甚?随便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心意就好嘛。”
李太后望着从辽东运送过来的一大箱子礼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上却责备两人不会持家。
陈太后知道李太后言不由衷,不禁摇头笑了笑说:
“妹妹前不久还责怪镠儿这个父亲不称职呢,心里只有国家大事,却不知道关心一下孩子。如今镠儿与淑妃关心起来了,妹妹又说他们不该。”
“他们这是关心过度了,给孩子买那多礼物作甚?还有,咱俩又不缺这些补品与衣饰,钱不是花得冤枉吗?”
“妹妹,这是镠儿与淑妃的一片心意嘛,买都买了,咱受着便是。”
“他们两个遇到一起,花钱还不像流水一样?”李太后摇头叹了口气。
但她脸上的笑容仍未散去,足见难以掩饰她内心的高兴、开心。
“感觉淑妃花钱比镠儿还要大方。”陈太后望着那一堆礼物,喃喃地道,“总还记得她第一次送给咱几个人的礼物,全都价值不菲呢。”
“可不?”李太后附和道,“我怀疑这些礼物都是她买的,甚至给咱给孩子买礼物这个主意都是她出的。”
“嗯。”陈太后点头表示同意,“不过镠儿也有这个心意,只是他在辽东那边肯定很忙,无暇顾及。”
“给皇后那边应该也买了吧?”
“镠儿与淑妃办事儿,指定不用妹妹操心。”陈太后无比笃定地道。
“依姐姐看,觉得镠儿与谁最合适最般配?”李太后忽然问道,“之怿?还是妙谨?又或是颖儿?素素?”
“这个还真不好说,四位都有自己的优点与长处。”陈太后喃喃地道,“四位容貌不必说,都是俏丽佳人,而性格上之怿胜在体贴,妙谨胜在魄力,颖儿胜在有趣,素素胜在安分,实在不知道镠儿到底与谁最合适最般配。”
“妹妹觉得呢?”陈太后又补充一句。
“镠儿应该与之怿的感情最深,但现在也很难说镠儿更爱谁了。郑皇后为他承受了很多,而淑妃又是一个灵魂很有趣的人,与镠儿在一起,应该能让镠儿更加轻松、快乐。”
“妹妹现在终于知道郑皇后为镠儿承受很多了?”陈太后不禁笑侃。
“妹妹我心里一直清楚呀,只是起初觉得难以接受而已。”
“其实现在想来,好像也没什么吧?”
“嗯,时间确实厉害。”李太后感叹地道,“让我之前觉得不能接受的东西,慢慢能接受了,也释怀了,只是钧儿……”
提及朱翊钧,李太后脸上的笑容才消失,代之以无限的惆怅。
“哎!有什么办法?”陈太后跟着也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李太后都不会轻易过去。
或者准确地说,这辈子都过不去。
但确实,让人又有什么办法呢?除非镠儿也平庸,没有任何的理想,也不想将大明推上巅峰……
可镠儿又哪是这样的人?当初救张居正救永宁公主,都表现出一股保护弱者的姿态,坚决与强权斗争,哪怕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也在所不惜。
一切都是性格使然。
总之,有镠儿在,就不会允许钧儿胡来,可如果钧儿不听,那结果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吗?
这也不能怪镠儿吧?
只能是为钧儿感到可惜。
见陈太后忽然也沉吟不语,李太后不禁问道:“姐姐在想什么呢?”
“钧儿遇到镠儿,没办法呀!”陈太后感慨地来了一句,继而又道,“他们两个当初一强一弱,一个有心改变大明却无权,一个有权却倒行逆施,其结果便衍变成现在这样,也许冥冥之中都是天意吧。妹妹觉得呢?”
“哎!”李太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终究都过去了,不是吗?”
“是,都过去了,不想,不想了,想多了,对镠儿也不好。”
“妹妹所言甚是。”陈太后抚慰,“都说性格决定命运,钧儿与镠儿两个,可以说都是执拗的性格,过去发生的一切似在情理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啊。”
“是这样的。”李太后点头道是。
“常洛最近怎样?他娘不会觉得咱疏远她们母子吧?”陈太后忽然问道。
“其实我想将他们母子俩送到台湾。”
“妹妹为何忽然有这个想法?”陈太后忙问。
……
第1692章 担心朱常洛的将来
陈太后觉得李太后这个想法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将朱常洛送到台湾去?
朱常洛他爹又不在台湾,台湾的王喜姐又不是他娘,他娘在宫里呢。
如果朱常洛他爹在台湾,那将朱常洛送过去,还在情理之中。
所以,陈太后一时也没有明白李太后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有这个想法的啊。”李太后感慨地道。
“妹妹为什么这样想呢?”
“随着常洛一天天长大,会越来越懂事儿的,现在都知道问他爹在哪儿?为什么别人都有爹而他只有娘?将来肯定要追查他爹怎么了?”
“我好像明白了妹妹的担心之处。”陈太后恍然般点了点头。
“姐姐你说,将来常洛问及,让咱们如何与他解释?”李太后满脸的忧虑。
“其实,可以实话实说呀!”
“怎么说?且不说解释他爹在台湾如何死去,就是解释他爹为什么被镠儿送至台湾,都解释不清啊!当初咱赞同让镠儿取而代之,定性这是皇家内事,可实际上咱心知肚明,镠儿不就是将他哥轰下台吗?怎么与常洛解释?”
“常洛不会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吧?”
“这不正是妹妹我担心的吗?万一常洛不识大体,誓将镠儿当作仇人,姐姐你说,到时候怎么办?不是又得掀起无谓的纷争吗?常洛他爹毕竟是正统,理论上常洛才是皇太子啊。”
“妹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担心了。”
“是不是这个道理?万一常洛执意追究,与镠儿必起争端。当日钧儿故意将常洛母子留在宫里,想必就是不让镠儿好过。”李太后揣摩道。
“就是为了膈应镠儿吗?”陈太后直言不讳地问道。
“姐姐你说呢?”
“仔细一想,感觉还真是。”陈太后点头道,“妹妹的担心不无道理。倘若常洛执意追究,像他爹一样,也是一个偏执的人,那恐怕就不好办了。”
“姐姐现在该明白妹妹的担心吧?倘若真的争执,镠儿估计不会对常洛怎么样,可难免别人会对常洛不利啊!镠儿身边的狠人得有好几个呢。”
陈太后点了点头,心想还真是,像郑妙谨、冯保、王安都是狠人。
万一常洛将来誓要追究他爹的过去以及为何他爹被送至台湾,后来又为何在兵变中死去……那就会有麻烦。
这件事过去了,如今谁都不会主动提,可常洛不一样,那是他爹,他爹原本是正统的皇帝,正如李太后所说,记录上朱常洛应是皇太子。
如果朱常洛将来“不识大体”,还真有可能为他爹鸣不平呢。
这样看的话,将主常洛送出皇宫也许更为有利。
“常洛一样是我的孙儿,若不是没有办法,我岂能忍心将他送走?”
“姐姐能理解妹妹的心,可送到台湾去,将来常洛要追究一样会追究啊!”
“送到台湾,便不与镠儿在一起,总能好一些,我这是为常洛着想,将来等他长大了,让他镇守台湾便是。”
“妹妹这个想法与常洛他娘说过吗?”
“暂时还没有呢,这会儿提出来,也是想问问姐姐的态度,看这样安排,是否合适?如果将常洛送到台湾,还要请求王喜姐照顾他们母子。”
“我觉得这个还是等镠儿回京后,再与镠儿商量吧?”陈太后道。
“镠儿应该不会同意。”
“为什么?”
“常洛毕竟还小,镠儿也不会对常洛怎么样,这个我对镠儿放心,怕只怕镠儿身边的人。”李太后忧虑地道。
“那我觉得也要等镠儿回京。”陈太后坚持自己的看法,“不然妹妹总不能这个时候将常洛送到台湾去吧?再说了,常洛这时候还小,将来或许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呢?没准儿佩服镠儿也不为奇,这样就不会有矛盾冲突了。”
“但愿如此,可我还是担心,所以倾向于让他们叔侄俩分开为好。”
“妹妹可以去问问常洛他娘的态度。”
“嗯。”李太后喃喃地道,“如果他娘愿意带常洛离开皇宫,尽管我舍不得常洛,但我会赞成,然后将她们母子俩安全送至台湾,请王喜姐照顾。”
“我感觉镠儿可以应付,妹妹或许多虑了。”陈太后还是相信朱翊镠。
心想,以朱翊镠的聪明才智,朱常洛怎会是他的对手呢?
怕朱翊镠身边的人倒真的,可只要朱常洛稍微识趣一点,按理说将常洛留在宫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待常洛长大懂事了,风风光光承袭他爹原来番王的位置,不比现在将他偷偷送至台湾要强吗?
尽管到那时爵位都已经废除了,可朱常洛流着朱明皇室的血不会有错,依然是皇室子孙。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李太后只好点点头道,“改天我找常洛他娘谈谈,问问他娘到底怎么想。”
“妹妹有心,我就没有想那么多。”陈太后自愧不如地说道。
“谁让我们身处皇室呢?外界看着我们好像是很风光、富贵,可我们自己心里的苦又有几人懂得?”
“是啊!”说到心中的苦,陈太后感觉或许比李太后感触更深。
毕竟她膝下无儿,当初受到隆庆皇帝的冷落,而李太后却一直得宠,所以她心中的苦更多更深。
不然她也不会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抑郁,直到朱翊镠关心她,才让她逐渐从抑郁中走出来。
“有时候我就想着啊,除了承继大统的皇帝,其他皇室子孙还是平庸一点好哇,这样能避免许多矛盾。”
李太后忽然又感慨地道,说这话时她想到了明成祖,又想到了朱翊镠,看吧,都是因为优秀才挑起纷争。
两个人倘若都平庸一点点,就不会发生取而代之的事了。
故而,她担心将来的朱常洛,会不会也不平庸?这就是她为什么忍痛想要送走朱常洛的原因。
就怕朱常洛不平庸,还一根筋。
她发现朱家子孙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固执的一面。
大儿子朱翊钧是,小儿子朱翊镠也是,谁敢保证朱常洛将来不是?
……
第1693章 不要再问,你爹已经死了
启祥宫。
传来一阵又一阵孩子的哭声。
无疑,那来自朱常洛,与他娘一道吃饭的时候,他又问及他爹。
只见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小碗饭,自己拿着汤匙,在碗里扒开扒去的,可就是不往嘴里送。
泪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流。
“常洛,快点吃饭。”他娘王淑蓉在他对面坐着,正盯着他。
“娘,孩儿要爹。”朱常洛弱弱地道。
“最近娘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问这个问题。”王淑蓉既揪心又无奈。
每当孩子问及,她的心都在颤抖。准确地说,是感觉被人凌迟着。
可又不知如何与孩子解释。
这是一个不能随便提及的问题,尤其是在朱常洛面前,孩子还小。
可也正因为孩子小,尚不懂得人情世故,所以才不会不停地问。
这让王淑蓉十分苦恼。
最近孩子一直在问,每次问时都被训斥一顿,然后泪流满面。
“娘,为什么不能问?”朱常洛哭泣道,“别的孩子都有爹,我为什么没有?是爹不要我们了吗?”
“让你不要问就不要问了,把娘的话到当作耳边风吗?”王淑蓉没给孩子好脸色,可她心里在流血。
让她有什么办法?
难道要告诉孩子他爹已经死了吗?
然后孩子肯定要追问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
会有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来。
她都不能解释。
其实也不是不能解释,关键是不能解释给孩子听。
他们母子俩生活在宫里,朱常洛还小,不懂事,可她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被人幽禁起来。
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去。
有些事,怎能让孩子知道?
“娘,乳娘告诉孩儿说,孩儿的爹曾经是皇帝,对吗?”
“过去的事,也不要问。”王淑蓉又警惕地对朱常洛说道。
朱常洛怯怯望着他娘,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然后放下手中的汤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嗷嗷大哭。
“别哭了!”王淑蓉呵斥道。
“娘!孩儿要爹,孩儿要爹……”
“不要爹行不行?”王淑蓉起身,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自己的眼泪跟着也扑簌簌地往下流。
她的眼泪比孩子流得更多。每次朱常洛哭着要爹时,她也跟着哭,晚上夜深人静时,还会偷偷捂着被子哭。
尽管孩子他爹对她很薄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好过,若不是朱翊镠,还不知孩子他爹认不认她们母子俩。
但无论怎么说,那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的一个男人。
如今死了,孩子问及,还不能说。
她心里的痛,孩子现在不懂,孩子只知道哭着要爹。
“娘,每个孩子都有爹,孩儿为什么不要爹?”朱常洛哭着问。
“你不是知道,你爹曾经是皇帝吗?”
“可现在皇帝是叔叔呀!”
“是,你叔叔比你爹更有能耐,更适合做皇帝。”王淑蓉道。
“那就让叔叔做好了,可孩儿为什么不要爹?”朱常洛不解地问道。
“你爹已经死了。”王淑蓉还是心疼孩子,无奈地说道。
“爹曾经是皇帝,为什么会死呢?皇帝不是最大吗?”
“你爹曾经是皇帝,后来不是嘛,后来的皇帝是你叔叔。”
“娘,爹已经死了,孩儿以后永远都见不到爹,是吗?”
“嗯。”
“那孩儿以后就没有爹了吗?”
“没有。”
“娘,可爹为什么会死呢?”朱常洛越问越来劲儿了。
“人都会死的。”王淑蓉如是般回道。
“可娘很年轻,叔叔很年轻,奶奶也还年轻,那爹指定很年轻,为什么死得这么早?爹是病死的吗?还是被人杀死的?”朱常洛一连几问。
“常洛还小,娘与你说不清楚,娘今天已经告诉你,你爹死了,所以从今往后不要再问这个问题,好吗?”
“不好,除非娘给孩儿解释清楚。”朱常洛固执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老是不听话?”王淑蓉将孩子放下,让孩子站在她面前。
然后无可奈何地瞪着孩子,道:“你爹已经死了,难道你也想死吗?还有娘也要陪着你一道去死吗?”
“娘,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死?”朱常洛一边抹眼泪,一边不解地问。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王淑蓉既心疼又无奈地道,“记住娘的话就是,从今往后不许再问你爹的事了,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那孩儿可以去问奶奶,或叔叔婶婶他们吗?”朱常洛又道。
“更不能问。”王淑蓉喝止。
“可孩儿想爹,也想知道爹为什么死了,为什么不要孩儿与娘。”
“以后你会知道的。”
“现在为什么不能知道,娘为什么不告诉孩儿?”朱常洛一根筋地问道。
“娘不是说过吗?你现在还小,娘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
“娘都没说,怎么知道孩儿不明白?”
“你是不是要气死娘才甘心?”
“孩儿希望娘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长命百岁,从未想过要气娘。只是孩儿想念爹,想知道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害得孩儿没有爹。”
“有娘陪伴常洛就好了!”王淑蓉又将孩子搂进怀里。
“娘是娘,爹是爹,不一样的。”朱常洛被他娘搂进怀里另有几分抗拒,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你还有完没完?”王淑蓉怒斥,又将孩子放在地上,两眼瞪着他。
“呜呜,呜呜……”朱常洛又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哭?”王淑蓉也是没辙,随着孩儿不断成长,感觉孩子越来越难带了。
原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要爹这个问题上,孩子似乎并不认同她的做法。不让孩子问,孩子偏要问,动不动就问。
好像不问清楚就永不罢休。
为了这个骂孩子打孩子也不叫事儿吧?可解释又感觉解释不清。
还有一个问题,王淑蓉也在掂量斟酌,她内心是感激朱翊镠的,不希望孩子与朱翊镠产生任何的不愉快。
想着等孩子长大懂事了,如果真想知道再说,现在说感觉会增加孩子与叔叔之间的隔阂,甚至矛盾。
要让孩子自小就喜欢崇拜叔叔,不能嫉恨,因为这样很危险。
可孩子这时候哪里懂得这些?
让她怎么解释?
……
第1694章 有些话不能说 无关真假
见孩子哭得伤心,王淑蓉又将孩子搂进怀里,轻轻地问道:
“常洛喜欢你叔叔吗?”
“喜欢。”朱常洛不假思索地道,“孩儿想叫叔叔叫爹,是娘不同意。”
“爹是爹,叔叔是叔叔,怎会混淆?”
“娘,可孩儿的爹不是死了吗?”
“那也不能叫你叔叔叫爹呀!”
“可弟弟常洵为何就行呢?”朱常洛歪着脖子问道。
“那怎能一样嘛?常洵是你叔叔生的孩子,当然要叫你叔叔叫爹呀!”
“可乳娘告诉孩儿,常洵弟弟的娘与孩儿的娘一样,曾经都是爹的女人。”
“这个长舌妇!”王淑蓉咬牙切齿地责道,“她是想害死我们母子俩吗?以后不许见你乳娘,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娘为何那么生气?”
“娘怎能不生气?你乳娘尽与你胡扯你不知道吗?以后不许与她来往。”
“可常洵弟弟的娘曾经就是与孩儿的娘一样,都是爹的女人嘛,乳娘又没有说错。”朱常洛固执地道。
“啪!”
一声脆响。
王淑蓉实在忍不住,抬手给了朱常洛一巴掌。
朱常洛又嗷嗷大哭。
“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明白吗?”
“呜呜,呜呜……”
“你还哭?”王淑蓉又抬起巴掌,做出要打的姿势,“你听清楚了没有?”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呜呜……”
“没有为什么,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乳娘为什么能说?”
“她是不知死活,简直活腻了。”
“可是……”朱常洛还想辩解。
“没有可是。”王淑蓉直接打断,不给朱常洛开口的机会。
此刻她已经十分恼怒了。
既恼怒孩子一直问个不休,都是敏感不能说了的问题;又恼怒孩子的乳娘嚼舌根,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即便事实就是这样子,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这样说呀!
这不是害她们母子俩吗?
郑妙谨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不知比朱翊镠狠多少倍!
乳娘死不足惜,为了孩子甚至她也可以去死,但孩子不能,她希望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不要有任何的仇恨,要阳光快乐地活下去。
这里可是皇宫紫禁城啊!
别说是皇子,就是皇帝本人,都有可能遭遇无妄之灾呢。
嘉靖皇帝爷不就差点死于非命吗?
紫禁城平时看似一潭死水,风平浪静的感觉也没啥,可在岁月的更替中不知有多少人变成了孤魂野鬼。
她还不想她的孩子出事儿。
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的,即便是真的没有说错也不能说。
……
翊坤宫。
两宫太后正聊着朱常洛,只见慈宁宫的管事牌子过来禀道:
“太后娘娘,常洛又被他娘揍哭了。”
“为什么揍常洛?”李太后忙问。
“好像是常洛要找爹,不肯吃饭。”
“这孩子!”李太后叹了口气,站起来对陈太后道,“姐姐,我过去看看。”
“好!”陈太后答应一声,继而嘱咐道,“妹妹过去与常洛他娘好好谈谈。”
“嗯。”李太后匆匆忙忙地赶去了。
启祥宫与慈宁宫挨得近,放在之前她经常过去,眼下住在翊坤宫不方便。
她知道朱常洛最近老是要找爹。
孩子找爹本在情理之中,但她也知道朱常洛他娘的难处。
朱常洛他爹要是还在台湾,问题也好解决些,直接将孩子送过去就是,不必非得将孩子留在宫里。
朱常洛问及,他娘王淑蓉肯定不知道如何与他解释。
赶到启祥宫时,朱常洛还在哭。
王淑蓉听见近侍喊道:“慈圣太后娘娘驾到——”
吓得她浑身一激灵,忙对朱常洛说道:“看,把你祖母招来了吧?尽给我添乱惹祸。”
说罢起身准备迎接。
李太后色急匆匆地进来了。
还没等王淑蓉问候,只见朱常洛已经冲上去,抱住他奶奶的腿,哭道:“祖母,孙儿要爹,爹为什么死了?”
“……”王淑蓉吓得又是一激灵,尤其看到李太后一个眼神过来。
“常洛的爹没有死呢,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李太后俯身说道。
“那娘为什么说爹已经死了?”
“你娘是怕你挂念你爹,所以迫不得已骗你的。”
“那什么时候能见到爹呢?”
“听你娘的话,等常洛长大懂事了。”
“那孙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孙儿的爹与弟弟常洵的爹一样,都是皇帝对吗?”朱常洛又问道。
“是,不过常洛的爹是前任皇帝。”
“哦,那孙儿与常洵弟弟有何差别?乳娘说差别大着呢。”
“娘,这个乳娘……”王淑蓉想将朱常洛的乳娘揪出来。
但李太后轻轻一抬手,对朱常洛说道:“常洛与常洵都是我的好孙儿,都流着朱明皇室的血,能有什么差别?没甚差别,常洛不要误听人言。”
“娘刚才骂乳娘该死!是吗?”
“……”把李太后都问得一愣,这个乳娘确实不该在朱常洛面前胡说,要说该死也不至于……毕竟站在外人的角度,朱常洛与朱常洵就是不一样。
她这样回答,只是站在皇室宗亲的角度,都是自己孙子。但事实两个孙子就是不一样,常洵是太子。
“等常洛长大了,就能分辨是非。”李太后如是般回道,继而吩咐近侍道,“将常洛带下去,我与他娘有话要说。”
“我要与祖母在一起。”朱常洛紧紧抱着李太后不放。
“常洛听话哈!祖母与你娘有话要谈谈,常洛愿意跟着祖母,带你去翊坤宫与弟弟妹妹们住几天好不好?”
“好!”朱常洛脱口而出。
“常洛,不能麻烦你的祖母。”王淑蓉连忙打住。
“无碍!”李太后一抬手,而后吩咐近侍将朱常洛带下去了。
“娘,对不起,不该告诉常洛他爹已经死了。”王淑蓉开口道。
“哎!迟早要告诉他的。”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道,“听说常洛最近一直要找爹,这也够为难你的。”
“常洛其它方面还好,可就是这个方面,执意问个不停。我也是今天才见他哭得伤心,才告诉他爹死了。”
“那样他不是更伤心?”
“可有什么办法?他的那个乳娘都已经告诉他了。我知道这样不好。”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皇宫紫禁城?”李太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王淑蓉当即怔愣住了,诧异地望着李太后,思绪飞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