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0章 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
郑氏父子又一招儿失灵了,即便满城吆喝宣扬要“断绝父女关系”,可换来的依然是郑妙谨的漠然不顾。
翊坤宫里的近侍直接去了郑家,传话说:“淑嫔娘娘本就怀孕在身,年底宫里又忙,没时间搭理你们。”
郑承宪当即急眼了:“几个意思?就是断绝父女关系也无所谓呗?”
近侍又说道:“淑嫔娘娘没时间,让你们悉听尊便。”
说完也不多解释,扭头走了。
把郑氏父子脸都气绿了。
郑承宪一跺脚,嚷道:“断断断,还以为老子真不敢断绝父女关系呀!”
郑国泰也是没招儿,碰到这样一个绝情的妹妹,有什么办法?
上门理论,被臭骂一顿轰出来;上吊自杀,人家压根儿不信;扬言断绝父女关系,悉听尊便……
当一个人心如铁石,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你拿她有什么办法?
虽然与妹妹较量输得体无完肤,但郑国泰还是不想放弃。
毕竟以他的直觉,将来妹妹肯定不会只是一个淑嫔,且不说其它,就说这件事的处理,妹妹有多绝情。
如此厉害的角儿,怎会只是淑嫔?
若断绝父女关系,那以后就再也休想亲近,更别提什么好处了。
“爹先别急嘛。”所以劝道。
“还不急?她都说悉听尊便,这是谅我们不敢呢。”郑承宪气得浑身发抖。
“爹将态度摆明了就行,这件事先冷却冷却,不宜再扩大了,万一妹妹一咬牙,难道爹真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吗?”
“怎么不行了?”
“爹别激动,年底了,冷静冷静,让妹妹也冷静一下,或许过完年,最不济等她孩子出世做了母亲,她的态度就会改变呢。”郑国泰极力劝解。
倒不是因为他想得开不生气,而是因为实在不甘心这样放弃,怕他爹一冲动,真的将这条路给切断了。
那以后想挽回都没有余地,至少他觉得眼下还没有到那一步。
郑承宪怒气冲冲地道:“那是你的事儿,反正我不认她这个女儿。”
“爹,认不认,不都是你的女儿吗?”
“哼!”
……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冯保当然也听说了。因为关心郑妙谨,所以特意跑到东暖阁向朱翊镠汇报。
朱翊镠听完,摇了摇头,问道:“这事儿你让朕怎么办呢?”
“万岁爷,现在淑嫔娘娘与她父亲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做出让步,依奴婢之见,不宜闹僵,对万岁爷与淑嫔娘娘都不好,毕竟人家是长辈。”
朱翊镠微微一笑:“那伴伴的意思是朕向她父亲低头认错吗?”
“奴婢也不是这个意思,但奴婢倒是有一个法子让郑承宪闭嘴。”冯保小心翼翼地道,“只不知万岁爷是否同意。”
“请示过淑嫔吗?”朱翊镠问。
因为但凡冯保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似乎更喜欢与郑妙谨沟通。
冯保摇头道:“万岁爷,还没呢,这事儿也不好与淑嫔娘娘说。”
“什么法子?”
“奴婢听说郑承宪也是老不正经,居然背着夫人在外面包养了两名胡姬,就藏在泡子河一方园子里面。”
敢情这个时代男人也好这一口,在外包养小情人呢。
人类无论如何进步,欲望与情感依然未变,变的只是方式。
朱翊镠笑了笑:“人家也不老嘛,才四十多岁,精力还旺盛着。”
“奴婢有个法子。”冯保道,“郑承宪的夫人是个厉害的角儿,他在外面包养胡姬的事儿,若被他夫人知道了,这个年他十有八九过不好的,又如何有心情与淑嫔娘娘闹腾呢。”
“这事儿不必请示朕嘛。”朱翊镠笑了笑,“伴伴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反而朕认为是在拯救人家。”
“那倒是!”冯保咧嘴一笑,“不过这终究有毁淑嫔娘娘她父亲的名声嘛。”
“她父亲名声很好吗?”朱翊镠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哪有什么名声?”冯保嗤之以鼻。
“给他们敲敲警钟也好,年底了,朕与淑嫔的事儿都太多,可没心思为了这事儿而揪心啊。”
“奴婢明白。”冯保会心一笑。
“伴伴做事,朕一向放心啊,记得不可闹大哈,适可而止。”
“遵旨。”冯保心领神会地去了。
朱翊镠能理解冯保为什么请示,以冯保的处事风格与身份地位,哪会在乎郑承宪的名誉?
一定是怕郑妙谨怪罪,所以才先来请示他。否则这种事儿,冯保完全不必请示。从前放火、杀人都有过不曾请示的记录,这个,抓奸都算不上呢。
……
冯保请旨后,当即找来王守中,授意他派人去泡子河。
当天便将郑承宪藏起来的两个胡姬抓了,理由很简单。
没有大明身份证。
因为北直隶所有人的身份证都已经颁发下来了。
没有备案办理的便视为黑户。
对于黑户,要不遣返出生地,要不留京补办北直隶身份证从此成为北直隶人,反正不允许在京没有身份证。
将两名胡姬抓来一问,哦,原来是郑承宪的女人。立即传话郑承宪。
郑承宪着急地赶来兵马司,却发现除了王守中,冯保居然也在。
顿时感觉不对劲。
冯保见郑承宪来,笑呵呵地道:“哎哟,郑老爷来了。”
王守中笑着解释道:“本来这事儿不需要冯公公坐堂的,可怎么说郑老爷也是淑嫔娘娘的亲爹,我怕处理不好怠慢郑老爷,所以请冯公公来了。”
郑承宪心里“哼”了一声,什么怕处理不好怠慢了?分明就是设计他。
“查到两名胡女,没有身份证,一问原来是郑老爷包养的,没想到郑老爷还有这个爱好哈。”
冯保一向是个笑面虎,说话时慢条斯理的尤为让人胆寒,因为不知道他下句说什么或给什么脸色。
“人呢?”郑承宪着急地问。
“别急嘛,既然是郑老爷的女人,当然不会亏待她们,只是没有身份证却留在京师,郑老爷是不知道规矩,还是有心挑战朝廷的律法呢?”
冯保忽然目光一凛直逼郑承宪,脸色跟着也阴沉下来。
郑承宪清楚冯保是个狠角儿,不由得一激灵,“冯公公想怎么办?”
“看在淑嫔娘娘的份儿上,你说,是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怎么着?私了又怎么着?”
“郑老爷你这是装糊涂呢?藏着两名黑户女子在你园子里,万一有人告你拐卖妇女,你跳到黄河也说不清。”
“冯公公言重了吧?”
“是否言重,是郑老爷说了算,还是我与巡城御史说了算?”
郑承宪道:“我女儿可是淑嫔,你敢这样威胁我?”
“哎哟,忘了忘了,郑老爷的女儿原来是淑嫔娘娘,可我怎么记得你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呢。这时候却想起淑嫔娘娘?那要不要将她请来?要不将你夫人请来这里也行。”
冯保抑扬顿挫,脸色时而阴沉时而灿烂,无论阴沉还是灿烂,都给人一种森然的感觉。
郑承宪也早看出来了,冯保就是在找他的茬儿。
可把柄被人抓在手里,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地道:“冯公公别卖关子,有话不妨直言。”
冯保顿时肃容,目光如炬地道:“年底了,万岁爷和淑嫔娘娘都很忙,老夫已经警告过你儿子,倘若你依然不识抬举,可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尽管你是淑嫔娘娘的亲爹,老夫将你打入监牢也如同儿戏般。”
郑承宪不敢吭声。
冯保接着道:“我尊敬你,叫你一声郑老爷,若你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因为京察被裁汰下来而不断挑起事端,老夫有一百个方法让你不得自由。淑嫔娘娘是个识大体的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像你们父子俩,总以为天下事非得围绕你们转。”
稍顿了顿,冯保忽然又降低音量平和地问道:“郑老爷,老夫说的话,你可曾都听进去了?老夫年底也很忙,可没有耐心说第二遍呢。”
……
第1291章 泰和元年
在一片欢呼与喜庆中,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泰和元年。
谁最期盼不好界定,但朱翊镠一定在最期盼的人之列。
想着他从张居正病重时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想着如何拯救大明。
当时非常认真地想过两条路。
一条是尽心辅佐万历皇帝,但几经波折,发现这条路实在行不通,万历皇帝不允许,群臣也不允许。
迫不得已,他只能选择第二条,取而代之,自己当皇帝,这样更容易推行他的政策主张,省心不少。
尽管这一路磕磕绊绊,但最终还是成功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虽然当皇帝并非他第一选择,可既然坐上这个位子,在其位谋其职,自登基即位以来,他确实没有偷懒。
可以说,一直致力于改革发展。
以他的世界观,目前大明还是千疮百孔,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科技等等,所有方面都需要提高。
总体而论,政治不够开明,经济畸形发展不全面,军事力量夸大虚无,文化主体单一缺乏多层次与包容性,科技就不用说了几乎等于零……
一句话,大明任重道远。
自他登基即位以来,也算是焚膏继晷竭尽全力了。
有些改革,的确也取得了一些看得见的成效,比如土地改革,就受到老百姓的欢迎,顺天府两京县宛平与大兴试点改革都很成功。
但绝大部分改革才刚开始起步,尚未来得及看到什么成效,甚至泰和元年都不一定能看到,比如出使他国,比如将台湾设立为行省……
还有一些改革会引发一些可预见的矛盾,比如加强对奴儿干都司的重新管制,以及明确大明的边界,将来肯定会引发冲突乃至战争。
而有的改革其实已经引发了冲突与战争,比如许国经略西南三行省,志在废除土司羁縻制的过程中,就与西南少数民族兵戎相见。
坐在皇帝的位子上,只能从战略上提供指导,哪件事该怎么做,以避免走弯路。他不可能事事躬亲,具体做事儿还得靠底下那帮臣民。
所以朱翊镠一直强调,人才始终是第一位的,鼓励各个领域的人才,大胆地推荐、自荐给朝廷。
任何改革都不容易,如果一改就成功,那也就不叫改革了。
改革的起步阶段都很难,都会遭人反对与抵制,这是“改革”的宿命。
但无论有多艰难,朱翊镠还是以强势的姿态逐步展开了。
他相信只要坚持“以人为本”的原则与理念,天下人眼睛都是雪亮的,就像清田均田,起初想着有多么难,最后两京县还不是按照计划完成了?
因为有百姓的热烈欢迎,群众基础自然十分牢靠。只要百姓不闹事儿,大官大僚地主士绅根本闹不起来。
即便想闹,态度也不会坚决。
毕竟改革会触犯他们的利息,但朝廷并没有将他们一棍子打死。
就比如土地改革,将他们手中的土地收归国有,可也只是土地,并没有将他们之前积累的财富都一并没收。
如果跳起来闹,就不一样了,最后可能啥都没有,还将面临牢狱之灾。谁都不傻,这笔账可是明摆着的。
这便是朱翊镠推行改革的最大底气所在——让老百姓先安心。
老百姓的心安定下来,保证不会出现大的动荡,其它方面再逐步改。
只要真心实意为大明子民好,相信绝大部分人还是能区分好坏的。
说实话,朱翊镠感觉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走过了,如今他已经坐稳皇位。
既然已经坐稳了,改革难归难,有什么好怕的?
总比他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那段黑暗日子好过得多吧?
这样一想,是不是什么都不怕?最坏不就一死吗?
死了,只当从未来过。
无论怎么说,支持他、理解他的人越来越多了吧?
所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紫禁城里除了人不及平时多,张灯结彩,处处透着新年的气息。
新年第一天,当然很开心,朱翊镠与李之怿、郑妙谨早早起了床。
是的,他们三个又一次同床共枕。
反正不起床也睡不着,紫禁城里虽然禁止燃放烟花跑竹,但外头辞旧迎新的烟花炮竹声隆隆不绝。
这个习俗与后世没多大分别。
大年三十的晚上,李太后暂时回到慈宁宫,而陈太后也回到慈庆宫。
所以起床后,要一道去慈宁宫与慈庆宫给两宫太后磕头拜年。
给长辈拜年,长辈总是要说些吉利话,然后每人塞一个红包。
李太后与陈太后都不例外。
拜完两宫太后,朱翊镠还要派人祗告天地以及跪拜朱家列祖列宗。
虽然他非常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但没办法,该做的还得按部就班做。
这样,一应大礼完成后,朱翊镠才回到乾清宫。
李之怿与郑妙谨都在。
刚一坐下,便有一群宫女,大约有十几个,以迎丝、迎竹打头,一齐拥了进来。她们都穿着大红的吉服,发鬓上还插戴着蜜珀镶金的团花,一个个梳妆整齐,喜气洋洋。
她们只一进来,便齐刷刷地冲朱翊镠、李之怿、郑妙谨跪了下来,然后异口同声地道:“奴婢给万岁爷、皇后、淑嫔娘娘拜年请安了!”
见宫女们心花怒放的样子,朱翊镠他们三个也是满脸笑容。
不过他们也清楚,除了拜年,还有向他们讨赏要红包来。
红包头两天就准备好了。这时候自然不会吝啬,照例每人一份。
皆大欢喜。
除了这些亲近的宫女,亲近的公公像冯保、陈炬、黄锋、王安等,也会陆续来乾清宫给朱翊镠拜年。
红包一样不会少。
反正新年头一天上午,也就这个任务,没有其它事儿。
各大小衙门得等正月初九上班,刚好那一天也是例朝,朱翊镠将在例朝上诏告今年是泰和元年。
一想到这个,冯保便情不自禁地看着朱翊镠身上的衣服——没有谁比他这个大内总管更在乎这一点了。
其实冯保刚一进来时就发现,朱翊镠今天穿着的龙袍,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确定未曾见过。
因为好奇与关切,冯保忍不住多看朱翊镠了几眼。
“伴伴是看朕身上的衣服吗?”朱翊镠鉴貌辨色地问。
“是,万岁爷。”冯保点头没撒谎。
“感觉有何独特之处吗?”朱翊镠高兴地站起来转了两圈儿后问。
“奴婢之前从未见过万岁爷穿这衣服呢。”冯保看了又看,还是摇头。
“伴伴当然未曾见过,刚做出来没多久,朕这也是头一次穿呢。”
“万岁爷找谁做的?”冯保忙又问。
朱翊镠也不急着回答,反问道:“伴伴先说这衣服合格不?”
“看上去还行,只是面料,好像有点旧,不是全新似的。”
“伴伴眼光果然锐利!”朱翊镠笑了。
“万岁爷,此话何意?”冯保感觉朱翊镠话里有话。
“因为朕这衣服本就是用原来的旧面料制作而成的啊。”
朱翊镠带着两分得意之情回道。
冯保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诧异地望着朱翊镠,旧面料制作而成?
什么意思?
这可是他一直关心的问题。
再瞧李之怿与郑妙谨,发现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早就已经知道了个中情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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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2章 万岁爷,这个奴婢接受不了……
“伴伴,瞧你一副诧异的神情,朕还是告诉你这衣服怎么制作出来的吧。”
朱翊镠望着冯保,笑了笑说道:“朕身上这件衣服是储秀宫的女子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看,如此合身、大气,她们的手艺是不是很厉害?”
冯保目不转睛,一脸问号,他关心的重点也不在衣服是否合身、大气,而在于面料的来源与新旧问题。
这是泰和元年,开玩笑呢?居然说面料本来就是旧的?
冯保一本正经地说道:“万岁爷,奴婢不关心储秀宫女子的手艺,只想问给万岁爷:缝制衣服的面料从何而来?万岁爷为什么说本是旧的?”
“今天是大年初一,伴伴别这么认真嘛,来,笑一个,笑一个。”
“万岁爷,嘻嘻……”冯保努力挤出两分笑容,但他这个惯笑的人都感觉自己笑得好别扭,好尴尬。
更别说他人了。
朱翊镠更是直截了当地道:“伴伴笑得比哭还难看呢。”
“万岁爷在泰和元年第一天穿着一件看上去似乎并非崭新的衣服,奴婢身为大内总管,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看,伴伴又来这一套。”朱翊镠一撇嘴,“这衣服不合身不好看吗?”
“合身,好看,但……”
“那不就行了?”朱翊镠直接打断,笑道,“既合身,又好看、大气,朕觉得舒服,档次也不低,完美。两宫太后、皇后、淑嫔她们都没意见呢。”
冯保憋着不敢说,心想她们没意见是因为对万岁爷没办法吧?
“朕实话告诉伴伴,这衣服的面料来自于本朝先前皇帝遗留下来的衣服,经过储秀宫女子高超的裁缝手艺,重新缝制而成。”朱翊镠这才告知。
“……”冯保顿时傻眼。嘴巴蠕动着分明有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伴伴怎么了?”朱翊镠笑问。
“这就是万岁爷不让奴婢们操心一直说有办法有办法的办法?”冯保无语。
“伴伴觉得不是好办法?”
“万岁爷,恕奴婢直言,奴婢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冯保盯着朱翊镠身上的衣服,硬着头皮壮胆儿说道。
“两宫太后、皇后、淑嫔她们都能接受,伴伴为什么接受不了呢?”朱翊镠反问,继而又将目光投向陈炬,问道,“陈公公也觉得接受不了吗?”
“……”陈炬不知如何回答。虽然他没有冯保那么在意这事儿,但要说能接受吧,会让冯保难堪;说不能接受吧,会让皇帝、皇后、淑嫔都难堪。
关键,这事儿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先例,真不知说什么好。
陈炬还是忠厚稳重,感觉为难就不说,朱翊镠清楚他的脾气。
继而,朱翊镠又笑问黄锋,“黄公公呢?不知有什么想法?”
“万岁爷为何要这么做呢?”这几位大珰数黄锋年纪最大,他没急着回答,而是老成持重地问道。
“朕是基于几个方面的考虑,你们看有没道理。第一,每年让南京织造局制作衣服,需要耗费几十万两银子乃至上百万之多,每年换新实在浪费。”
“第二,制作出的衣服都是天价,过程繁琐,浪费人力财力,让南京那边的衙门与匠工都苦不堪言,既然如此,那就坚持朕一向推崇的主张:从简。”
“第三,为朕,当然也包括为后宫其他人,制作出来的衣服全都不能流传民间,每改朝换代,每一年,都要制作出大量衣服,年复一年堆积如山。”
“许多衣服都是新的可以穿,堆在宫里占地方又没用,朕便想着何不用作底料重新加工制作?这样方便实惠,几个头疼的大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或许你们觉得有失体面,朕怎么能穿先前皇帝的衣服?但不是啊,朕让人依据朕的身材重新加工裁制,俨然一件新衣,不知有什么问题呢?”
“伴伴为什么能看出来这衣服好像不是崭新的?一是你凑得近,二是你见得多,三是朕告诉你实情了。假若朕说这就是一件新衣,你敢说不是?”
万岁爷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冯保很是无语,以为皇帝的新衣呢?
“总之,百利而无一害。”朱翊镠霸气地道,“朕觉得可以,那就可以。再说了朕都不挑剔,你们又挑剔什么?”
冯保还是忍不住道:“万岁爷是一国之主,自然是国家的象征,不能只一味地由着自己的爱好与性子吧?”
朱翊镠不以为然地道:“伴伴,反正朕穿也穿了,多说无益,不如交给朝臣届时看他们怎么说吧。”
冯保无可奈何,深深叹了口气,心想,朝臣应该多半还是认可的,毕竟这是内廷的事儿,万岁爷这般节约,想必外臣高兴还来不及。
“万岁爷,正月初九例朝之上,您也要穿这样的衣服吗?”无奈之下,冯保不禁又多了问一句。
“有何不可?”朱翊镠笑,“你们先不要声张,看到时候朝臣能看出来吗?”
“万岁爷可真是行千古未有之事!”冯保感叹地道。
“这样才显得朕与众不同嘛。”朱翊镠却洋洋自得,“好,这件事就此翻篇,不必为朕穿衣而忧虑。今日中午,朕吩咐御膳房做了饭菜,届时留守皇宫所有人皆可享用,共迎泰和元年的到来。”
好吧,至此,冯保也无话可说。
让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让他将皇帝身上的衣服给扒下来吧?
而陈炬与黄锋倒是觉得,这事儿也没有冯保说的严重,不必上纲上线,这样做的好处确实有一大堆嘛。
宫里留下来的皇装,许多没穿过几次,有些甚至一次都没穿过,不加以利用便等于是浪费,除了留给后代观摩之外别无他用——现实就这样。
再说朱翊镠是皇帝,做事本就有主见,也从不会因人反对而退缩,不都已经习惯了吗?反对有什么用?
为了制作龙衣那高昂的费用,户部与南京织造局经常闹不愉快,而且又查出来南京织造局那边虚报谎报工价银的事实,既然如此,杀杀此风也好。
反正这些道理朱翊镠年底与两宫太后、李之怿、郑淑嫔说过,起初乍一听她们也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
但经朱翊镠解释一通,然后静下心来再一想,好像也没那么多的事儿,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嘛。
这是生活在太平盛世,倘若遇到烽火连天的乱世,又有谁关心谁的身上到底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至于体面的问题,朱翊镠也刻意强调一个观点——他代表大明也好,代表个人也好,衣服只能代表一时的体面,长久的体面还得靠他的实力,能为大明以及大明子民带来多大的福祉。
难道一个人穿着最华丽的衣服,便以为天下之美集于他一身吗?
……
第1293章 景阳宫里合家欢(求月票!)
泰和元年第一天,紫禁城其它宫殿欢声笑语,唯独景阳宫显得冷清。
身为景阳宫的主人,赵灵素还是大门不迈,从未踏出过景阳宫半步,似乎宫外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朱翊镠像对待李之怿、郑妙谨一样,同样给予赵灵素足够的荣耀。
只是绝大部分赵灵素都没接受,而是甘愿就那样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如今她也学会了李太后那一套,抄经念佛成为她闲时的最大爱好,以打发平常寂寞无聊的时光。
尽管李太后告诉过她,其实一个人真正的平静来自于内心——其用意是告诉她放下过去的执念。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放下”于她而言又哪有这么容易?
故而这大年初一,景阳宫也感觉不到喜庆,反而在外头喜庆氛围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冷清了。
赵灵素依然在诵经念佛。
服侍她的婢女忍不住劝道:“娘娘何必如此固执?今年泰和元年,万岁爷登基后的第一个春节,理应要去给两宫太后、万岁爷拜年请安。”
赵灵素如是般回道:“在我心中,已经没有那些所谓的节日了。”
婢女又道:“有些话不该奴婢说,娘娘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冷了万岁爷与两宫太后的心。人应该都这样吧,感情终归需要交流,奴婢相信没人喜欢只有付出而没有回报的爱。”
赵灵素却不以为然道:“冷了就冷了呗,原本这就是我的命。”
婢女无奈:“娘娘为何总惦记着自己的过去而不放?娘娘现在不是宫女,而是万岁爷宠爱的德嫔娘娘。”
赵灵素无心再听:“你不必劝我,这辈子我是不会踏出景阳宫的。”
“哎!”婢女摇头叹气。
“你叹什么气?”
“娘娘,这也是万岁爷仁慈,经常还来看您,倘若换作他人,将娘娘打入冷宫永不见天日都有可能呢。”
赵灵素淡淡地回道:“打入冷宫,我心里反而会舒服一些。”
劝说无效,婢女也无可奈何,感叹道:“恕奴婢无法理解娘娘的心。”
赵灵素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这世上本也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最理解自己的人恐怕永远只有自己而不可能是别人吧。
正当此时。
另一名婢女跑进来禀道:“娘娘,娘娘,万岁爷马上要来景阳宫。”
赵灵素豁然站起,紧张地道:“马上就到饭点了,怎会这时候要来?”
婢女眉飞色舞地回道:“娘娘,万岁爷就是说午饭要在景阳宫里吃呢,不仅万岁爷要来,两宫太后、皇后与淑嫔娘娘她们也都一道来呢。”
“这怎么行?”赵灵素顿时慌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婢女又禀道:“娘娘,万岁爷已经下旨,一会儿御膳房的厨子就将饭菜端过来,万岁爷他们马上驾到。”
赵灵素心下已乱,双手紧紧拽住自己衣角,紧张地来回踱着步。
见状,婢女又好生劝道:“万岁爷让娘娘不必紧张。万岁爷说了,想一家人坐一起吃顿团圆饭,原本是该安排昨晚守岁时吃,可晚上怕叨扰两宫太后不方便,所以改在今日中午。”
赵灵素听了,更是忐忑难安,感觉心中的愧疚感又增添了两分。
正如她刚对婢女所说,朱翊镠待她越不好,她内心反而会舒服一些。
此情她对朱翊镠也说过。只可惜朱翊镠对她一如既往的好,然后她一如既往的愧疚,如此周而复始。
正当踌躇,只听外头近侍的禀报声已经传来:“万岁爷驾到——”
赵灵素慌忙前往正殿迎接。
朱翊镠带着陈太后、李太后、李之怿、郑妙谨等一行人进来了。
“臣妾叩见皇上、太后、皇后!”
赵灵素上前参拜,紧接着又道:“臣妾本该出宫,给皇上、太后、皇后拜年送祝福,是臣妾失礼了!”
“素素不必多礼。”朱翊镠道,“既然素素誓不出宫,我只好带着母后、娘她们一块儿来这里,今天大年初一,又是我做皇帝过后的第一个春节,一家人本该坐在一起吃顿饭的嘛。”
“皇上如此盛情,让臣妾心里委实不安!”赵灵素诚惶诚恐地道。
“说这些作甚?快起来。”
赵灵素这才拘谨地站起身,本来与朱翊镠单独一起时就十分拘谨,这下子全都来了,她更不知如何是好。
该劝的之前都劝过,既然这是赵灵素的选择,朱翊镠又拗不过,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所以现在没人劝。
今天来,只为坐一起吃一顿饭,憧憬一下美好的未来。
……
赵灵素受宠若惊,与朱翊镠、两宫太后坐在一起,感觉很不自在。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时候也很讨厌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看人家郑妙谨,也是宫女出身,而且还经历了万历皇帝,可与两宫太后坐在一起,也没见局促啊!
平常赵灵素不想这些,但今日难免会反思。其实问题的症结她也清楚,就是自己太过偏执,又宁死不改。
能怪谁?
这便是为什么朱翊镠越迁就她对她越好,她越感到不安的缘故。
最后她又只得将此归结为“命”。
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而每个人的“命”又是不一样的。
……
御膳房的饭菜送上来摆好了。
朱翊镠请陈太后、李太后先坐,然后搀扶李之怿与郑妙谨坐,最后抬手请赵灵素,每个人都一样的客气。
本来皇上的地位最高,他先坐才合规矩,甚至都没资格与他同桌。
但这些所谓的规矩,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别说是这几个人,与冯保、陈炬他们都同桌坐过呢。
反正除了赵灵素,其他几个都习以为常,觉得这样也好,亲热。
除了他们这几个,旁边还站着两名景阳宫的婢女和两名御膳房的厨子,其中一名就是白小胖。
另外,还有翊坤宫里带来的两名近侍,其他就没人了。
朱翊镠有心不带,只想一家人,也不想大年初一麻烦他人。
此刻,冯保、陈炬、黄锋、王安他们,也都在大内吃酒呢。
毕竟过年了嘛,本是放假时间,也得给他们自由,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天全都围着他转。
这种场合朱翊镠当然率先开口,他笑道:“母后,娘,今日允许孩儿小酌两杯吧,值此新年之际,孩儿有些心里话要对你们说呢。”
“好,好,好。”陈太后与李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点头答应。
李太后更是笑道:“镠儿只有心里话对娘与你母后说吗?对皇后、淑嫔、德嫔就没有心里话要说?”
“娘,当然也有!”朱翊镠笑道,“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
说话间,景阳宫两名婢女已经将各位的酒杯斟满了。
朱翊镠举起酒杯站起来:“来,孩儿先敬母后与娘一杯,祝母后与娘身体健康,每天开开心心!”
两宫太后也站起来举杯。
而李之怿、郑妙谨、赵灵素在朱翊镠刚一站起来时就跟上了。
“都坐,不必客气!”李太后道,“皇后与淑嫔挺着肚子呢。”
“孩儿先干了,母后与娘随意。”朱翊镠仰脖一饮而尽。
跟着两宫太后小呷一口。
而李之怿、郑妙谨、赵灵素只是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做了一个动作。
然后六人一同坐下。
“来,开吃。”
这一刻,朱翊镠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
第1294章 生命中最重要的五个女人
毋庸置疑,眼前这五个女人,是朱翊镠这一世生命中最重要的五个女人(其实“女”字可以去掉,至少目前是)。
此时此刻,都在他的身边,他当然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家的感觉就是好,家永远是人类心灵的港湾这话果然不假。
“首先,要感谢母后与娘对孩儿的信任、包容、理解与支持!”朱翊镠诚挚地说道,“否则,孩儿登基即位,不知道会面临多大的压力呢。”
“这是应该的嘛。”陈太后忙道,继而双手一摊,又自我调侃起来:“你娘还可以帮助镠儿拿主意,可像我,除了只会口头支持,还会什么?”
“其实,娘认为镠儿最感谢的人应该是你自己。”李太后感慨地道,“如果不是镠儿一心向善以人为本,即便有我与你母后的信任与支持,你也会因为天下官民的反对而面临巨大压力。”
说到这儿,李太后又情不自禁地想到大儿子朱翊钧,只是今天如此欢快的时刻,她不想问及。
毕竟在座各位,想着恐怕除了陈太后,谁也不希望提及朱翊钧。
但殊不知,已得知朱翊钧死讯的陈太后这时候更不想提及。
“镠儿,你娘说得对!”陈太后当即附和道,“所有事情还是得靠镠儿自己,你能得到那么多人的信任与支持,最感谢的人应该是你自己。若自己不努力,谁都帮不了你。”
“母后与娘要是非得这么说,那就算是吧。”朱翊镠当仁不让地笑了,这个道理简单,事实也如此。其实每个取得成功或成就的人,像朱载堉、申用嘉,最感谢的人应该都是自己。
不过生命中贵人不可忽视,无疑两宫太后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
故而,朱翊镠紧接着又道:“但如果没有母后与娘的信任与支持,孩儿的工作将无法顺利展开,所以无论如何首先得感谢母后与娘。”
“好,我与你母后接受便是了。”李太后也不纠结,满脸的幸福,语重心长地说道,“只要镠儿为国为民,力争做一位天下人都爱戴的好皇帝,我与你母后不信任支持你又信任支持谁呢?”
“娘与母后放心,孩儿一定竭尽全力做好。”朱翊镠信誓旦旦地道。
“嗯,我与你母后现在基本上没管国家政事了,一切得靠镠儿自己,娘我现在只想抱孙子喽。”李太后说这话时竟只瞄着李之怿的肚子。
李太后什么都好,就这两点……重男轻女,重李之怿轻郑妙谨。
“娘,孙女你就不想抱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李太后笑,“但孙子肯定更喜欢啊!”
“娘这思想要不得,男女平等,儿子女儿都一样的。”
“娘不与你争。”李太后当着李之怿与郑妙谨的面不想多说,但心想,儿子女儿怎会一样?儿子是朱家人,女儿嫁出去就成他家人了。
“娘争不争,反正在孩儿眼里,男女都一样。”朱翊镠强调。
“除了感谢,还有什么想对娘与你母后说的?”李太后跳转话题。
她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这种机会确实难得,还是第一次六个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呢,不必也没必要讨论那些意见不同的话题。
朱翊镠脱口而出:“希望娘与母后永远年轻漂亮,永远十八岁!”
“瞧你,说不了两句正经话,又开始胡说。”李太后摇头轻斥,“娘都已经三十好几了,还怎么十八岁?”
虽然是摇头轻斥,但谁都能看出来李太后难以掩饰的幸福。
“娘,孩儿是希望是祝福,怎么能算胡说呢?”朱翊镠笑着辩白道。
“好好好,娘与你母后谢谢你还不成吗?”李太后莞尔一笑,又问道,“那此时此刻,镠儿对皇后、对淑嫔、对德嫔有什么想说的呢?”
朱翊镠忽然将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起来,凝望着李之怿,认真地道:
“感谢之怿一路相伴!感谢当初义无反顾地随我去江陵城!感谢自相识以来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朱翊镠一连说了三个“感谢”。
尽管类似的话,之前李之怿也有听过,但在今天这种场合,听来感动不说还别有一番滋味。
“来,这杯酒我领你,这辈子我们做夫妻,下辈子还做夫妻。”
李之怿重重点头,两眼顿时泛起晶莹的泪花,只是克制着没流下来。
朱翊镠一饮而尽。
李之怿这次以茶代酒,情之所至她恨不得也是酒一饮而尽。
朱翊镠接着又斟满一杯,然后凝望着郑妙谨,发自肺腑地道:“感谢你为我承受、付出了那么多!”
虽然只此一句,但这句话所包含的内容之丰富,恐怕也唯有郑妙谨一人懂得。即便有人也认为自己“懂”,但与郑妙谨的“懂”肯定不可同日而语。
比起感动非常的李之怿,郑妙谨要冷静得多。她只是举起酒杯,也没有像李之怿那样以茶代酒,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
而后,微微一笑:“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你懂,我懂,就好了。”
郑妙谨的话看似也很简单。
朱翊镠点头回之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没有郑妙谨,他取而代之的路途毫无疑问会艰难多了。
其实,与李之怿、郑妙谨之间这些看似简单却饱含情意的话,又何需在今天这场合认真地说呢?即便不说,他们彼此之间也能感觉得到。
可朱翊镠为什么还是要选择说呢?
当然,他不是心血来潮。
一来,是为了增强仪式感。朱翊镠自己倒无所谓,但他知道女孩子通常看重也非常喜欢仪式感的东西。
二来,是有心说给两宫太后听。两宫太后有明显的偏向,李太后偏向李之怿,而陈太后偏向郑妙谨。
朱翊镠是想通过“感谢”的方式告诉两宫太后,在他心目中,对李之怿、郑妙谨的爱一样,当不分彼此。
第三,是为了给接下来对赵灵素要说的话做一个铺垫。
来景阳宫吃这顿饭,更大的原因当然是为了赵灵素。
赵灵素的心结一直在,一方面总觉得对不起他,另一方面又不能不遵守与朱翊钧之间的承诺。
朱翊镠虽然表示尊重不再劝了,可知道一个人若有心结,活着就很累,无异于不健康的“内耗”嘛。
本来赵灵素就患有严重的体寒症,每日又在“内耗”自己——这当然不是朱翊镠希望看到的。
今天特意来景阳宫吃饭,就是希望赵灵素“成长”,从过去中走出来,能感觉到谁也没有将她当作卑微的宫女,而应该平起平坐享受一家人的快乐。
可瞧赵灵素一副拘谨的样,朱翊镠清楚自己的希望并不容易实现。
赵灵素依然让他头疼,但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怎么说也要讲究方式。
……
第1295章 朕今天唯独不感谢你
赵灵素本就局促紧张,待朱翊镠与李之怿、郑妙谨说完,她更是感觉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不仅朱翊镠,在座其他几个,包括旁边站着的,都看出来了。
所以,还没等到朱翊镠开口,赵灵素便有些慌乱地先说道:
“皇上不要感谢臣妾,臣妾对皇上的厚爱已经感到压力、愧疚、自责……倘若皇上还要感谢臣妾,臣妾真不知还有何勇气与脸面苟活于人世间!”
陈太后略显无奈地望着赵灵素,也想不明白赵灵素为何总要背着那么重的包袱,随后看了看朱翊镠。
李太后则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她曾经最看好的丫头变成这样,好像走进一条死胡同里出不来。
李之怿本与赵灵素的感情深,可尚未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这一刻仿佛并未在意赵灵素说什么。
郑妙谨与赵灵素没有多少交集,只是感觉赵灵素放不过自己,女人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嘛?很累的。
旁边站着的两名景阳宫的婢女,都是一副惊恐万状的神情,从未见过如此倔强而不识抬举的人呢。
唯独朱翊镠看起来很平静,因为他懂得,但人世间所有的懂得都是因为有爱,他的青春与赵灵素为伴。
或许在赵灵素看来,他已长大成人当了皇帝,再也不需要她的陪伴,所以总想退避将自己关起来。
然而在朱翊镠眼里,他对赵灵素的感情已经融入他的血液他的灵魂,与他的生命已经融为一体了。
有一个问题,朱翊镠现在似乎已经想明白了,就是原本历史上的赵灵素为什么会早逝,年纪轻轻就死了。
最初他以为赵灵素是患有严重的体寒症,后来尤其是他当皇帝之后,逐渐意识到不仅仅如此。
赵灵素是一个很偏执的人,不能很好的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或者说她的原则性很强,不会轻易妥协。
这种性格,如果自信还好;可如果骨子里自卑,那真会要人命的——或许正是这个性格令她香消玉损。
朱翊镠望着赵灵素,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端起酒杯,缓缓言道:“素素,今天来景阳宫,朕感谢两宫太后、皇后与淑嫔,却唯独没想过感谢你。”
在座其他几位听了都是一愣。
只有赵灵素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回道:“皇上这样想,臣妾就放心了。”
“知道为什么不感谢素素吗?”
“自皇上登基即位以来,臣妾非但没有为皇上分忧丝毫,还不断给皇上添堵添乱,而皇上却一仍旧贯,对臣妾还是那么好,臣妾已是万分惭愧,皇上若再感谢臣妾,让臣妾如何心安?”
赵灵素用几近于哀求、无助的语气对朱翊镠说道。
“看来素素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既然如此,那朕要惩罚你。”
朱翊镠虽然并没有摆出一副帝王的威严,可看起来也是认真的模样,而且在她们几个面前基本上不称“朕”的,但这会儿对赵灵素却用了。
两宫太后微微一滞。
李之怿忙摇头,着急,但又亲昵地叫了一声:“大哥。”
这样喊,当然有她的用意。
景阳宫两名婢女当即跪倒在地,其中一位快速说道:“恳请万岁爷饶过德嫔娘娘!奴婢见德嫔娘娘晚上经常坐着忏悔以泪洗面,却又不想被人看见。德嫔娘娘知道自己……”
“住嘴!”赵灵素呵斥一声。
婢女低下头不敢再说。
“镠儿,算了!”李太后劝道,“新年第一天,何必搞得大家不开心?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嘛。”
赵灵素却不等朱翊镠回话,已经站起来,然后拜倒,道:“臣妾恳请皇上责罚!臣妾心甘情愿领受。”
“好!”朱翊镠道,“第一,今天开开心心吃完这顿饭;第二,今晚精心打扮等朕来景阳宫。”
两名宫女抬头望着朱翊镠,莫非就这两个惩罚吗?
在座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赵灵素愣了愣,“皇上,就这个?”
“嗯。”朱翊镠确定地点了点头,“就这两个惩罚,可你不要觉得容易。就拿今天吃饭来说,素素笑过吗?”
李太后忙笑开了,接道:“镠儿说得对,素素确实没笑过,该罚。”
继而,又感慨地道:“想当初慈宁宫那么多宫女,我唯独最喜欢素素,那时素素活泼开朗,可现在,等到镠儿登基为帝,素素却不会笑了吗?”
“奴婢让慈圣太后娘娘忧心了!”赵灵素依然跪在那里。
“怎么还称奴婢呢?”
“素素永远是太后娘娘的奴婢!”
“看吧,镠儿就该罚素素。”李太后又摇头而笑,幽幽然地道,“素素总抱着过去不放,咱是懂得素素,可如果不懂你的人,还不以为你是见镠儿当上皇帝所以不高兴了?”
“奴婢绝无此心。”
“我当然知道,可镠儿如此待你,好歹你也得听镠儿的话吧?他是皇帝,感觉讨你欢比讨天下人欢还难。”
“奴婢该死!”
“大年初一,素素不要说这种话。”李太后脸色微微一沉,“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称`奴婢`了,显得生分,你现在是镠儿的德嫔,咱就是一家人。”
“素素先起来。”朱翊镠接着道,“再说第二个惩罚,今晚可要精心打扮,别到时候让朕不满意。”
赵灵素忐忑,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精心打扮过自己了。
“你们也起来吧。”朱翊镠又冲另外跪着的两名婢女一抬手道。
“多谢万岁爷!”两名婢女异口同声地道,心想万岁爷还是仁慈啊。
“素素,今天一道来景阳宫,是不是感到很意外?”朱翊镠笑问。
“是。”
“那如实说,有没有惊喜呢?”
“皇上,惊讶似乎更多些。”赵灵素回答得倒是十分坦诚。
“素素,朕今天唯独没有感谢你,可并不代表朕心中没有你,只有你们一个个好,朕才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国家的改革与发展中。”
“臣妾知罪!”
“这会儿先不说,开心吃饭,晚上好好给朕赔罪。”朱翊镠冁然而笑,笑中还带着那么一丝丝邪魅。
随后,赵灵素依然拘谨,可脸上也总挂着浅浅的笑意,尽管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但终究还是笑了。
只是一想到晚上需要精心打扮,她内心之中又不禁着急。
……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朱翊镠一行人离开了景阳宫。
李之怿忍不住道:“你想好了,晚上真要这么做吗?”
“嗯。”朱翊镠笃定地点头,“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很久,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今天趁着母后与娘,还有你们都在,所以才决定下来。”
“只不知事后素素会怎么想?”
朱翊镠笑了笑:“反正她早就答应不会寻死,其它方面暂时不重要。”
李太后也笑着感慨道:“看来镠儿誓言解开素素的心结哈!”
“娘,这几天刚好有时间处理,不然等到朝臣都回来,又没时间理会。孩儿刚也说了,只有你们一个个好,我才能将更多的精力到国家的改革发展中。泰和元年,不能让天下人失望啊!”
“嗯,希望素素能走出来,像当初那样活泼、开朗、讨人欢。”
忽然,李太后又问了一句:“哦,李神医将她身子调理得怎样?”
……
第1296章 你们说得都对,可我做不到……
朱翊镠一行人离开后,景阳宫里的宫女便开始忙碌起来,首先为赵灵素沐浴更衣,然后精心打扮。
为赵灵素打扮的两名宫女,正是刚才合家欢宴旁站着的那两个,其中一个叫巧红,一个叫文秀。
那个叫巧红的宫女,见赵灵素表情木然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似有无限心事儿,忍不住说道:
“娘娘笑一笑呗,为何愁眉苦脸?看万岁爷对娘娘多好呀!”
赵灵素没有作声,她感觉自己的思绪的确有些混乱。
朱翊镠从未要求过她精心打扮,从认识朱翊镠的那一天就没有,好像压根就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子,怎么忽然让她精心打扮起来?
另一个叫作文秀的女子也劝道:“娘娘多幸福,万岁爷只有皇后与淑嫔娘娘你们三位,那个礼部尚书小女徐文颖也是个大美人儿,发誓非万岁爷不嫁,万岁爷都没有动心,娘娘却为何整天愁眉苦脸的高兴不起来呢?”
“就是啊娘娘,”巧红又接道,“今日慈圣太后娘娘不就说了吗?希望娘娘回到从前时的那样活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笑起来总归要美一些。”
赵灵素依然只字不语,但两名宫女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只是不想开口,其实开口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见赵灵素无动于衷,巧红与文秀不禁对视一眼,然后摇头叹息。
人类的感情真是奇怪!万岁爷明明是块宝,有些人拼命地追拼命地抢,就像徐文颖,可就是不行;有些人却能轻易得到,像德嫔,可给人的感觉似乎不想要,失去了反而会更开心。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
巧红又忍不住道:“万岁爷根本不在乎过去,娘娘何必如此介怀?宫里宫外有多少女子想讨好万岁爷都没机会,万岁爷却来讨好德嫔娘娘,这让多少女子羡慕都来不及呢。”
文秀跟着说道:“娘娘跟随万岁爷多年了,肯定是万岁爷第一个女人,相信万岁爷忘不了娘娘,娘娘也忘不了万岁爷,怎会走到今天这样?奴婢以为万岁爷还是从前那个疼你的万岁爷,是娘娘变得大不像从前了。”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令人讨厌?”赵灵素终于开口了。
但语气冷冷的,就好像要将铜镜中的自己一把掐死算了。
“不讨厌啊,”巧红忙接道,“娘娘如此美丽,怎会让人讨厌呢?但如果娘娘多笑笑,会更讨人喜欢。”
“娘娘,你为何不能忘掉过去呢?”文秀又问道,“慈圣太后娘娘没怪娘娘,万岁爷也没怪娘娘,况且娘娘当初不就是背着万岁爷进京吗?其本心还不是为了万岁爷好?还有娘娘与万历皇帝的那个约定,真的一定要遵守吗?”
“是我自己过不去自己心理一关。”赵灵素淡淡地回道。
“看,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娘娘的问题。”巧红叹了口气,继而又道,“娘娘觉得这样好吗?开心吗?”
赵灵素摇头。
“既然娘娘知道症结所在,也知道不好不开心,为什么不改?”巧红劝道,“人这辈子活着多不容易,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那何不开心过一天?况且娘娘的不开心,还会让万岁爷、让奴婢们都不开心,何苦呢?”
“你们说得都对,可我做不到。”赵灵素回道。
“奴婢被娘娘的偏执彻底打败!”巧红摇头叹气。
“哎!”文秀也是无语。心想归根结底还是万岁爷仁慈,倘若换作别人,娘娘如此固执,等于是忤逆圣意,万岁爷不得龙颜大怒?将娘娘杀了都有可能,说得再难听一点,娘娘这行为,不就是给脸不要脸吗?
开解一番,却没有效果,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巧红与文秀继续为赵灵素梳妆。
至半。
巧红问道:“娘娘,不知万岁爷喜欢什么样的装扮?”
“淡一点。”赵灵素回道。
“哦,也不知万岁爷是否满意。”巧红担忧地道。
“万岁爷喜欢娘娘的人,装扮应该不重要。”文秀颇有见地地道。
“那为什么让娘娘今晚精心打扮?”
“也许只是让娘娘忙起来,或是让娘娘记住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
“文秀的意思是万岁爷别有所图?”
“这个我也不清楚。”文秀回道,“反正我是觉得万岁爷爱娘娘,娘娘什么打扮不是万岁爷在意的地方。毕竟平时万岁爷来,娘娘也没有刻意梳妆打扮。再说了,万岁爷又不是特别在乎一个人的外表,否则不早将礼部尚书小女徐文颖姑娘纳作嫔妃了?”
“文秀言之有理!”巧红点头。
“所以我觉得今晚什么样的装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的心情。哦,应该说心境更准确一些。”文秀猜度道,“今天是泰和元年第一天,万岁爷召集两宫太后与皇后、淑嫔娘娘来景阳宫吃饭,我想是有一些想法吧。”
“什么想法?”巧红忙问。
“我哪知道?都说万岁爷行事一向神出鬼没,我也只是猜想。”
“哦,明白,你的意思是只要娘娘高兴,笑了笑,什么都好办。”
“嗯,应该是。”
……
朱翊镠回到乾清宫。
此时王安已经吃完饭回来了,见朱翊镠回来,忙上前迎接。
“万岁爷。”
“中午吃得可开心?”朱翊镠问。
“今天是好日子,每个人又都领有红包,当然吃得开心。”王安回道。
“你没有喝酒?”
“饮酒伤身,奴婢还小,没有喝。”王安摇头,“再说了,万岁爷下午不是安排奴婢有事儿要做吗?”
“嗯,过来。”朱翊镠招了招手。
“万岁爷有何吩咐?”王安忙凑近问。
“你一会儿去……”
朱翊镠交代一番后,又叮嘱道:“你要切记,不可造成动静,尤其不能让景阳宫里的人知道了。”
“奴婢明白。”王安点头道,“景阳宫的人本就少,新年第一天更少,况且宫里的人通常都不出来,该不会发现,只不知万岁爷这么做的目的是?”
“明天不就知道了?”朱翊镠一摆手。
“奴婢告退!”王安扭头去了。
交代完王安,朱翊镠去了坤宁宫。
李太后也没有回慈宁宫,继续陪伴李之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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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天啊!
第1297章 先斩后奏 钟粹宫的新主人
泰和元年。
正月初二,晴。
宜婚娶,求嗣;忌借债,诉讼。
这个季节,北京城的清晨,春寒料峭,一片肃杀,都离不开热炕头。
大内刻漏房已经报了卯牌,平常这时候朱翊镠多半已经起床。若是例朝的日子,那更不用说,早起来了。
可今儿个他睡得贼香,一来还是休假期,二来昨晚缱绻缠绵了许久。
虽然年轻精力充沛吧,可古人早就留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真知灼见,养精蓄锐还是很有必要的。
赵灵素却早已经醒过来,而且也已经发现了这不是她平时睡的床。
只是躺着不敢动,怕一动,便将朱翊镠吵醒了,这家伙,一只手还搭在她那最挺拔柔软的部位呢。
此时虽然报了卯牌,可天色尚未亮开,房间里漆黑一片。
赵灵素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反正肯定不是她平日里睡的床。
这张床要软和多了。
而且房间里飘散着淡而优雅的菊花香,似乎也不是她的房间。
还有一点也不像,这房间里比她平时睡的房间暖和多了,当然这个暖和不是因为身边还贴着一个人。
她只能躺着漫无思绪地遐想着,记得昨晚皇上来,与她共进晚宴,后来发生什么,好像便不记得了。
但此时此刻她的头脑非常清晰。
身边人的味道她也熟悉得很。
就这样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朱翊镠动了动,好像醒来。
毕竟也没扭头看。
正想着要不要动一下,忽然听见朱翊镠轻轻地问道:“素素醒了?”
“皇上,这是哪里?”赵灵素忙问。
此时,外头的天色已微曦,但房间里头还是分辨不清。
“先别问这是哪里,朕要告诉你一个消息。”朱翊镠终于撒开那只手,从一个部位换到另一个部位。
赵灵素也习惯了:“什么消息?”
朱翊镠慢悠悠地道:“素素,皇兄在台湾一次冲突兵变中已经死去,所以你不必遵循与他的那个什么约定,原本他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好过嘛。”
“皇上说什么?”赵灵素深感诧异。
“朕说皇兄已经死了。”
“可皇上不是答应两宫太后……”
“又不是朕杀的,是他在台湾那边不作为,以致引发兵变。”
“皇上不会谝臣妾的吧?”赵灵素警觉地道。但刚一问出口便发现不妥,又赶紧补充道,“皇上一言九鼎,说他死了应该就是死了,臣妾不该怀疑。”
“所以你与他之间的那个约定啊诺言啊都通通不算数,在他有生之年,素素并没有毁约,你已经做到了。”
“所以呢?”
“所以素素可以出景阳宫了呀。”
“哎呀!”赵灵素讶然一声,同时豁然坐起,敏感地道,“皇上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在景阳宫吗?”
“对呀!”朱翊镠笑道,“这里是钟粹宫,从今天起,哦,不对不对,应该是从昨晚起,素素便是钟粹宫的主人。景阳宫朕要另作他用。”
“皇上……”赵灵素无言以对。
“来来来,先躺下,时候还早着着。”
“皇上为何事先不与臣妾说呢?”赵灵素只得躺下,带有几分不悦。
“与你事先说什么?”
“万历皇帝在台湾那边的事儿没说。”
“此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朕怕传到娘的耳里,让娘伤心。”
“什么时候的事?”
“将近有三个月了。”
“皇上不准备告诉慈圣太后娘娘吗?”
“纸包不住火,瞒肯定瞒不住,但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皇上为何要将臣妾换到钟粹宫?而且先头也不说明?”
“希望素素在钟粹宫获得新生。”朱翊镠如是般道,“先头没说是朕的不对,但朕怕你不同意,所以来个先斩后奏。素素该不会怪朕吧?”
“臣妾不敢。”
“知道素素一直有两大心结,朕自登基以来,忙于全方位的改革,一直也没有花许多心思来解决。”
“是臣妾不好,令皇上费心了!”
“趁这些天有时间,朕好好陪你,希望素素不要再固执,好吗?”
“皇上对臣妾为何这么好?”
“从前朕还是潞王时便对你好呀!朕又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臣妾愧对皇上!”
“别说这些,一会儿起床,随朕去坤宁宫、翊坤宫给娘与母后请安。”
“可眼下臣妾感觉心里乱糟糟的,还没有准备好!”赵灵素弱弱地道。
“素素别想那么多。”朱翊镠道,“除非现在你的心里没有朕了。”
“不是不是……”赵灵素连连摇头,“臣妾对皇上的心从未变过,只是一直深感惭愧,觉得不配拥有皇上的爱。”
“希望素素不要再让朕费心了,可以吗?”朱翊镠以商量的语气。
“皇上……”赵灵素无语哽咽。
“好好的,哭什么?”
“臣妾好感动!”
“素素终于又说`好感动`了哈。”朱翊镠兴奋地笑道,“还记得你上一次说`好感动`是在什么时候吗?”
“好像是在慈宁宫偏殿。”
“对!也是像这样躺着,后来还被娘逮个正着呢。”朱翊镠记得还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其实臣妾知道,太后娘娘极其反感这个,只是因为她太宠爱皇上了,故而装作没看见而已。”
“娘当初将素素留在我身边,本来就是让你一直跟随我。”
“皇上对臣妾的爱,臣妾今生今世都报答不了。”赵灵素又喃喃地道。
“傻瓜,真爱不需要报偿。”
“好吧,如果臣妾再多说,恐怕又要让皇上费心了。”
“素素终于想通了吗?”
“让皇上如此费心,臣妾已经深感愧疚,倘若再固执己见,恐怕唯有一死。”
“素素说过不会寻死的。”
“所以只能听从皇上啊!”
“那太好了!太好了!”这回朱翊镠先豁然坐起,“咱马上起床,去坤宁宫,娘与之怿一定会很高兴。”
“一切听从皇上安排便是。”
此时天色已大亮。
朱翊镠拉着赵灵素起床,快速洗漱完毕便一道去了坤宁宫。
赵灵素虽然仍有几分胆怯,但与昨日相比俨然如同换了一人。
朱翊镠的喜悦自不必说。
……
第1298章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拜过两宫太后。
为了表示庆祝钟粹宫的新主人,朱翊镠决定召集大内所有人再聚一次。
咋日不如撞日。
时间就定在初二这天中午。
得知赵灵素终于出了景阳宫,无不为朱翊镠感到开心,毕竟紫禁城里都知道这是皇上的一块儿心病。
尤其是李之怿,一直拉着赵灵素的手,似有说不完的话题。
……
但初二这天冯保并没有参宴,他奉朱翊镠之命前往张大学士府。
自万历皇帝下令抄家后,张大学士府就一直十分冷清。张居正的回归更是让这里长期闭门谢客,唯有朝中与张居正关系亲密的大臣会来。
这次冯保带着徐爵。
都是老朋友了,互致新年祝辞,然后冯保奉上朱翊镠颁赐给张居正的新年礼物,两人便长谈起来。
他们两人都是政治先锋,只要谈及政治,指定有说不完的话。
“泰和元年了,泰和元年了呀……”张居正感慨地道,“没想到当初我们不敢触碰的问题,陛下有板有眼地开始了,这真是我大明之福啊!”
“张先生,不一样。”冯保接道,“咱无论当初地位有多高手中有多大权,终究只是为朱家服务的下人,倘若改革硬碰,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想张先生力挽狂澜,改革成就有目共睹,最后还不是被抄家清算?若非万岁爷,张先生及家人的命运不敢想象。”
“是啊!”每每想起被抄家清算、几个儿子全被流放的事,张居正也是不寒而栗,但同时对朱翊镠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多亏陛下有先见之明,否则后果怕真如陛下预言的那样惨。”
“张先生现在日子好过喽!”冯保忽然带着两分嫉妒之情,“几个儿子个个有出息,又没人敢打扰你。”
张居正与冯保相识那么久,放个屁都能闻出冯保吃的啥子来,当然能听出此刻冯保话里有话。
故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冯公公担心自己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当然,能不担心吗?”冯保一脸的忧虑,“得罪的人本来就多,去年去南京又得罪一大批,京察中全被裁汰……”
继而将奉旨收受贿赂一节说了。
张居正听完不禁摇头而笑,“陛下行事就是让人猝防不及啊!”
“最惨的人是我。”冯保又嘀咕一句。
“怎么?莫非你还怨陛下?”
“当然不是,我只担心是否能像张先生希望拥有一个安静的晚年生活。”
“陛下一定会给你。”
“可世事万变,想当初万历皇帝还不是这样对张先生说的?”
“他们兄弟俩不一样。”张居正忙摇头抚慰道,“你看人家张鲸,现在的日子过得不是也挺好的吗?”
“所以我准备将来退休后不回老家闲居,万岁爷建议我在首府壹号买房,这样就可以更好地保护我了。”
“很好呀!听说那边房子不错,安装有暖气,还有什么自来水,要不是我已经`死`过一次,都想在那儿买一套,搬过去住呢。”张居正兴致勃勃。
“可那儿的房价忒贵,面积又小。”冯保咂摸着嘴,不以为然。
“冯公公,这就是你眼光的问题。”张居正不客气地道,“房子要那大作甚?看我这府邸,再大有什么用?有吃饭、睡觉、休闲的地方就行。陛下这建议委实不错,我也赞同冯公公买,毕竟京城治安要好,比其它地方安全。”
“我也是这么想的。”冯保点头,继而喃喃地道,“万岁爷的改革才刚起步,有些政策尚未推行开来,但毋庸置疑,肯定还会得罪许多大官大僚。原来我还不觉得,可现在越来越迫切希望万岁爷能为我提供最好的庇护,不然我这晚年生活怕是不得安宁啊!”
“冯公公是否想多了?”张居正望着冯保,“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现在可算想明白了,寄居人世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得再多也没用,尽心尽力做事,享受生活便是了。冯公公原来可不是一个伤春悲秋之人哦!”
“我家老爷现在性情确实大变。”徐爵在旁忍不住插了一句。
“人当然都会变的,我也变了。”张居正道,“从前的我哪有现在这般平静?你家老爷是变得更加谨慎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也无可厚非。”
徐爵微微颔首。从江陵城回来,尤其是去南京那阵子,他也看明白了,老爷现在就是变得谨小慎微,原来可是连永宁公主都敢坑的人,现在借老爷一百颗胆儿也不敢。
“莫非冯公公想退了?”张居正又问。
“那倒没有,万岁爷需要我的地方还很多。”在南京时徐爵也同样问过这个问题,冯保的回答大同小异,“想当初你我力挺万岁爷取而代之,总不能万岁爷成功了,我们却不管退下吧?”
“冯公公知道就好。”张居正笑,“我都进京来主持军事改革,潘老也在尽心尽力辅佐,若冯公公这会儿要退下,那陛下不说你,我也要说你。”
“这个道理我懂。”冯保道,“三个人我年纪最小,你们不退,我便不退,除非万岁爷真的嫌弃我了。”
“好!一言为定。相信冯公公也早明白了这个理儿,陛下好我们才会好,否则我们的命运又将难测。”
“瞧,大年初二,就谈这些沉重的话题!”冯保忽然咧嘴一笑。
“可我觉得不沉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本该是我们考虑的问题。泰和元年我们当全心全意助陛下一臂之力,让大明子民看到更多更大的希望。”
“张先生说得对!”冯保握拳,“我们的命运与万岁爷息息相关。”
“今天冯公公没参加宫里的宴会,却拜访我来,一会儿吃什么呀?”
“吃什么随便,又不差这一顿,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咱没吃过?让游七随便炒两道小菜、温一壶酒就行了。”
“好好!冯公公不挑剔就好,看来徐爵说得没错,你性情果然大变。”
“我现在的追求确实不一样了,也不怕张先生笑话,我原来有钱就想贪,有便宜就想占,可经历一通变故后,我现在只想过些清淡的日子,其它于我而言都不过是身外物。”
张居正笑:“既然如此,那冯公公何必担忧自己的未来?”
“咱不是还得为万岁爷分忧,偶尔也会做一些亏心事吗?”
张居正懂得冯保说什么,这些伎俩他曾经也经常使用,没办法,当前还是过于人治而不能完全做到法治。
故而感慨地道:
“只望在陛下的统领下,我大明政治更加清明而法制更加严明,这样冯公公就不必做亏心事了。”
正说着,张允修进来禀道:“爹,宫里来人了。”
“何事?”张居正忙问。
“陛下吩咐御膳房要给咱送吃的,问爹何时开饭?”
“陛下可真想得周到啊!”张居正喜上眉梢,一抬手,“就说午饭三刻,哦,记得给传旨公公打赏几两碎银,过年了大家图个吉利!”
“爹,知道了。”张允修转身而去。
“看,我还担心一会儿吃什么?陛下都为我们想好了。”张居正大喜,“所以冯公公不必担心自己的将来,以陛下为人处世的原则,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但愿如此啊!”
……
第1299章 送礼可是一门学问啊
除了张居正收到朱翊镠颁赐的贺礼之外,京城还有不少人也收到了,像李得时、李时珍、朱载堉等。
当然也包括还在气头上但又不得不老实的郑承宪。
可尽管如此,他也高兴不起来,如今成了大闲人一个,两位心爱的胡姬又被遣送出京了,他还不敢找人说道,只能窝着一肚子火。
泰和元年了,挨家挨户都在庆贺欢呼,唯独他闷闷不乐,坐在屋里也不出来,来客人了也不见。
还时不时,咬牙切齿地来一句:“都什么世道什么人啊?”
比起郑承宪,李得时坦然多了。他本就拒绝为官,又不像郑承宪有那么多的追求与欲望,所以收到朱翊镠颁赐的礼物笑得合不拢嘴。
让他更高兴的是,馨儿腹中的孩子眼看就要降临于世。
他又要当爹了。
李时珍与儿子李建元今年也在京过年,比起朱翊镠的礼物,他们更在乎即将出版的《本草纲目》。
这是他们的命根子。
去年年底就已经全部校对、编辑完毕,只等泰和元年出版面世。
他们都很好奇朱翊镠届时所采取的宣传方式,如果能像对待申用嘉那样就好了,可以一炮而红。
当然他们希望红的不是他们人,而是《本草纲目》这本著作。
……
新年里有人生气,有人高兴,有人期待,也有人发愁。
比如徐文颖。
初二这天,其实已经好几天了,她都在家琢磨,要去给皇上皇后拜年,可带什么礼物呢?
“颖儿,怎么还没打扮好呢?”徐学谟比女儿还着急,“不是说好了今天要进宫去给皇上、皇后拜年的吗?”
“有什么打扮的?只是女儿不知道带什么礼物。”徐文颖紧锁眉头。
“哎呀,爹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再不出发来不及了,都什么时辰?”
“是吗?爹准备的什么礼物?”
“去客堂看看不就知道了?爹还以为你在梳妆打扮自己呢,原来在房里坐着发呆。”徐学谟焦急地催促道。
确实,如今他比女儿上心多了。
徐文颖连忙跑到客堂去,一看,被眼前的礼物惊呆了。倒不是礼物有多新奇别致,而是太多,满满一地……
“爹,这就是你准备的礼物吗?”
“对呀!”
“全部都是?”
“嗯啦,看爹对颖儿好吧?”
“这都是什么呀?用得着这么多?”徐文颖无语中又带着几分好奇。
“瞧女儿说的,你进宫给皇上、皇后拜年,那两宫太后呢?还有淑嫔、德嫔娘娘,是不是都要备礼物?甚至看见冯保、陈炬、王安他们,最好也得送一份小礼物,将来有事好照应。”
徐学谟一本正经地交代道。
听得徐文颖一头黑线,一撇嘴:“那爹干脆把家里的东西全搬进宫里得了。”
“颖儿这叫什么话?”
“女儿只想见皇上、皇后。”
“进宫了不得给两宫太后拜年吗?”
“好,就算给两宫太后拜年备礼,那也不用准备这么多,女儿进宫一趟,那爹不得用马车运送?”
“咦?女儿说对了。”徐学谟眉开眼笑地道,“马车正在外头候着呢。”
“……”徐文颖无语。
“女儿你看,别搞错了。”徐学谟兴致勃勃地给女儿介绍道,
“仁圣太后娘娘平时喜欢打麻将,爹特意找匠工给她做了一副青花瓷材质的麻将,送给她一定喜欢。”
“慈圣太后娘娘平时喜欢诵经念佛外还喜欢书法,爹在棋盘街古玩店里为她买了一副赵孟頫的传世书迹《重江叠嶂图》,她一定喜欢的。”
“至于皇上,为他选礼物太难了,因为不知道他最中意什么,爹只好在棋盘街为他买了一副金丝楠木象棋,希望皇上闲时可以放松一下。”
“还有皇后与德嫔娘娘,她们的孩子马上就要诞生,爹买了两套儿童益智类的玩具,七巧板、九连环、华容道、鲁班锁,即四大金刚。”
“最后,德嫔娘娘,听说最近她也喜欢上了诵经念佛,爹为她购买了一套精装版的《二十四章经》,里头还有各家的注释与讲解。”
“除了他们这几个,爹还准备了一些礼物,看,这一大堆,就是为冯保、陈炬以及宫里的大珰……”
“好了,好了。”徐文颖已经听得不耐烦了,直接将他爹的话打断,“爹,为两宫太后、皇上、皇后、淑嫔、德嫔的礼物已经够多了,还送什么其他人?要送爹自己送去,我可不送。”
“颖儿怎能这样?大过年的,见着人家,作为晚辈,总不能空手。”
“其他人就空手,要不我不去了。”
“你……”徐学谟气得一跺脚。
“那么多礼物,爹花了多少银子?”
“钱是小事儿,关键要让颖儿,还有皇上、皇后、太后他们开心。”
“哼,反正女儿说好了,两宫太后娘娘、皇上、皇后、淑嫔、德嫔娘娘的礼物,女儿可以带,其他人免谈。”
“好好好,但司礼监掌印冯保、以及秉笔陈炬两人……”
“爹再说女儿就不去了。”
“哎,你这孩子,冯保、陈炬的作用有时候比皇后、德嫔她们还大呢。”
“女儿进宫可不是攀缘附会,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礼物女儿都不要。”
“怎么叫乱七八糟的?”徐学谟脸色阴沉地道,“这可都是爹精挑细选花重金买来的呢,哪一样拿不出手?”
“那爹留着以后慢慢送人,女儿可不带,要不爹自己进宫。”
徐文颖态度坚决地说道,摆出一副誓不让步的架势。
“哎!”徐学谟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女儿还是年轻又天真,送礼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呢。”
徐文颖双眉一扬,驳道:“知道爹懂礼仪,可女儿又没想当礼部尚书,这些学问还是留给爹研究吧。”
“那赶紧的,时候不早了。”徐学谟气得一摆手,呼喊府上大管家,“老徐,老徐人呢,赶紧送小姐进宫。”
徐府大管家忙跑出来。
徐文颖抬手吩咐道:“这副麻将,这副书法,这副象棋,这套四大金刚儿童玩具,还有这本经书,搬到车上去,其它的东西,通通不要,多出一样,我立马儿下车。”
说罢径自扭头而去。
徐学谟摇头叹气。
……
第1300章 拜年送礼
祝贺赵灵素成为钟粹宫新主人的宴会,以朱翊镠为首的主场自然设在钟粹宫,如同在翊坤宫时一样。
不过除了朱翊镠、李之怿、两宫太后、郑妙谨、赵灵素外,王淑蓉带着朱常洛那臭小子也来了。
朱常洛早就会说话了,在朱翊镠的警告与王淑蓉的鞭打下,终于不再喊朱翊镠为“爹”而改称“叔叔”。
这一桌人尚未坐定只在闲聊,只见王安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
“礼部尚书小女徐文颖姑娘来给万岁爷、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淑嫔与德嫔娘娘拜年,还带了好多礼物来。”
“颖儿妹妹来了?”未等朱翊镠开口搭话,李之怿忙接道,“她人呢?”
“正在乾清宫,奴婢先过来通传。”
“皇上,要不让颖儿妹妹一起吧?反正也快到了饭点。”李之怿请示道。
朱翊镠看了两宫太后一眼,见她们都是一副喜悦、热烈欢迎的表情,便点头道:“好,让她过来吧。”
“奴婢遵旨。”王安领旨去了。
“这个徐姑娘不错哈,”李太后啧啧赞道,“还知道进宫给我们拜年。”
“我看她主要是来看镠儿的吧?”陈太后冲朱翊镠一笑,打趣着说道。
李之怿也嫣然一笑,兴致勃勃地对赵灵素介绍道:“素素肯定还不知道颖儿做了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吧?她居然怂恿京城各大赌坊老板宣传造势,说此生非皇上不嫁,是不是很厉害?”
赵灵素点了点头,“世上竟还有如此胆大有趣的姑娘,我倒想见见。”
很快,在王安的引领下,徐文颖来到钟粹宫。只见她穿着羊皮小靴,月白绣花小毛皮袄上罩着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麾,束了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腰下系着绣花棉裙,头上则戴了一顶雪帽。
这身打扮与宫中女人截然不同,所以一来便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受王安吩咐的两名乾清宫的近侍扛着一只大箱子跟在徐文颖后头。
原本是景阳宫现在成了钟粹宫婢女的巧红忙上前帮徐文颖脱下外氅。
徐文颖先是给两宫太后磕头,将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祝福语送上:
“奴婢给太后娘娘拜年了,祝太后娘娘天天好运道,日日福星照!春春永驻永不老,生活幸福没烦恼!”
两宫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陈太后道:“颖儿姑娘可真会说。”
李太后道:“今天也没准备红包,待回头给颖儿姑娘补上。”
王安很得体地让两名近侍忙将那只箱子搬到徐文颖身边。
徐文颖取出那副麻将与书迹,双手奉上,清脆地道:“这是给太后娘娘的新年礼物,希望娘娘喜欢。”
“颖儿姑娘真是,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李太后道。
徐文颖将麻将递给陈太后,将赵孟頫的书迹递给李太后。
两宫太后喜上眉梢,啧啧而叹。
继而徐文颖又取出那副金丝楠木象棋,递给朱翊镠,说道:
“颖儿也给陛下拜年了!祝陛下政事处处顺,口味顿顿好,生活步步高,好运天天来!愿天下百姓都念陛下好!”
“好!”朱翊镠回道,“多谢颖儿,也祝你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颖儿还有一句话没说。”
“说。”
“颖儿之所以送陛下一副象棋,就是希望陛下在处理政务之余,适当放松休息一下,不要太过劳累!”
“好,多谢!我会记得。”
徐文颖接着给李之怿、郑妙谨、赵灵素三位一一磕头拜年,然后奉送上给她们准备好的礼物。
一个个言笑晏晏,欢快无比,纷纷盛赞徐文颖懂事、识礼。
就在徐文颖起身时,只听朱常洛奶声奶气地道:“这位漂亮的姐姐为什么不给娘送礼物?我为什么也没有?”
空气陡然间凝滞。
徐文颖这时候才想起她爹的决策原来是多么的英明老道。
其实刚才见到王安吩咐近侍帮她搬箱子时她就意识到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诚不欺我啊!徐文颖思绪飞驰,如果再有一套儿童益智玩具就好了。
可惜可惜……
王淑蓉对朱常洛斥道:“没规矩,你一个小孩子?要什么礼物?”
继而对徐文颖尴尬地笑道:“孩儿小不懂事,徐姑娘不要介意。”
徐文颖不慌不忙道:“来时匆忙,确实没有准备那么多的礼物,也没想到大家今天都在一起,是我疏忽了。”
事实就是这样,她也无能为力。
只能坦诚交代。
朱翊镠冲朱常洛道:“你还要礼物?你给姐姐磕头拜年了吗?”
朱常洛忙从她娘怀里跳下来,冲徐文颖磕头,“姐姐新年好!”
这可如何是好?
徐文颖着急地望着朱翊镠,一来确实没带礼物,二来朱常洛怎么说也是皇室子弟,哪能给她磕头嘛?
她正想着要不要磕头回礼。
而李之怿也正想着要不要将她那份礼物先送给朱常洛。
只听朱翊镠朗声笑道:“好,常洛今天表现不错哦,叔叔代姐姐谢谢你,给你一个大红包,买糖吃。”
只见他随手从怀里摸出一红包,笑意绵绵地递给朱常洛。
“多谢叔叔!”朱常洛屁颠屁颠地接过红包,然后转手交给他娘。
孩子就是这样天真,又容易满足。
徐文颖冲朱翊镠投之感激的一瞥。
李太后招呼道:“好好好,大家先坐吧,马上开饭了,颖儿也一起。”
徐文颖又不禁看了朱翊镠一眼。
朱翊镠与李之怿同时点头。
徐文颖这才回道:“多谢太后娘娘!”
心想,要与皇上坐一起吃饭吗?这还是头一遭呢,怕倒不怕。
两宫太后依然坐上首,然后是朱翊镠与李之怿,再是郑妙谨与赵灵素。
本来今天是专贺赵灵素,理应与郑妙谨交换位置,但赵灵素不依。
大家也没纠结。
赵灵素之前虽从未出过景阳宫,但她也知道郑妙谨的地位。
徐文颖刚好挨着李之怿就坐,这也正合她的心意。
然后是王淑蓉抱着朱常洛。
众人坐定后,御膳房的厨子很快便将饭菜摆了满满一桌。
旁边依然站着一些人,白小胖与另外一名厨子,还有翊坤宫两名近侍,巧红与文秀也在,王安将徐文颖送来便离开了,大内也有饭局。
又是开心的一天。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徐文颖了,虽然因为没有听她爹的话,而遭遇了一点小小的尴尬,但也无伤大雅,以她的身份能坐在这儿吃饭,而且一个个对她那么好,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然,她内心之中也不是没有憧憬向往,如果以后能够融入这个皇室大家庭就好了。尽管这一刻坐在这里,仿佛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
第1301章 这孩子不像他爹啊
徐学谟倚门而望,看见女儿终于回来,忙迎上去问道:
“颖儿,今日进宫感觉如何?”
徐文颖本想感慨回一句“还是爹有先见之明”,可见她爹一副八卦的眼神,话溜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了。
最后代之以冷冷的:“没啥感觉。”
然后径自回屋了。
见女儿好像有点不开心,徐学谟忙追上去问道:“颖儿怎么了?”
“没什么。”
“礼物都送出去了?”
“难不成还拿回来?”
“皇上或两宫太后有没有给女儿回礼呢?”
“都给了大红包,但都是女儿的,与爹无关。”徐文颖不冷不热地回道。
“爹又没想要,只想问你经历了啥?”
“就是拜年啊,然后与他们吃了一顿饭,吃完饭便回来了。”
“来来,与爹说说细节。”徐学谟一副兴趣十足的样子。
“爹要知道那么多干嘛?”
“通过每个人对女儿的态度,爹来分析女儿到底有几成希望,然后告诉女儿还需要加强与谁的联系,或者说还需要攻克谁。”徐学谟老成地道。
“不,需,要。”徐文颖一字一顿。
“爹可是过来人,为你好哦。”
“多谢!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劳爹费心了。”
“好好,爹不问细节,爹为你准备的礼物如何?”
“还行。”徐文颖回了两个字。
“两宫太后与皇上都满意吧?爹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爹要是心疼,可以不花呀,女儿可没有求爹花哈。”
徐学谟不禁脸色一沉,以责斥的口吻道:“女儿现在还没当选嫔妃贵妃,就对爹这个态度了?那以后若是当选,那还有眼看爹吗?”
“爹到底想知道啥?直说吧。”徐文颖有点不耐烦了。
徐学谟又咧嘴一笑,“爹想知道女儿能不能嫁入皇室。”
“爹,现在还是大白天,想做梦的话晚上再做行吗?”
“你……”徐学谟又是脸色一沉,“那你发什么誓啊?”
“发不发誓,是女儿的事;而能不能嫁入皇室,是皇上的事。爹只会纠缠女儿问个不停,爹觉得有意思吗?有本事去问皇上啊!”
“你……”徐学谟又被噎了一下,“爹不是关心你吗?”
“谢谢爹!不劳爹操心!爹还要女儿怎样呢?”
“女儿不孝。”徐学谟拂袖而去。
……
解决好赵灵素的问题,朱翊镠如释重负般宽心。
虽然尚未解决彻底,毕竟要想赵灵素回到从前的状态不现实,一个人的经历不可能从她脑海里抹去,但现在不必遵守那狗屁约定。
只要以后多关心她,给予像李之怿与郑妙谨同样的爱,相信她会慢慢改变的,人非草木嘛。
初二晚,投宿坤宁宫。
李太后不禁又谈及徐学谟。
“镠儿,这次颖儿姑娘进宫一趟,可着实花了不好银子呢,给我们的每一件礼物都价值不菲。”
“孩儿知道。”朱翊镠点点头。给他的那副象棋是金丝楠木制作而成,可以说是最金贵的材质了。
“这肯定是徐尚书的主意,不然颖儿姑娘哪有这么多钱?”
“娘,应该是。”朱翊镠又点头,“所以说大明官员还是富裕嘛。”
“……”李太后微微一滞,与儿子所想完全不在一个点上。
还是说儿子故意的?
李之怿只在旁边听着也不说话。
“娘是想问徐尚书这次为何下得如此血本?”李太后索性挑明了说。
李之怿望着朱翊镠不禁莞尔一笑。
朱翊镠当即把皮球提过去了:“之怿你说,徐尚书为何这么做?”
李之怿也不墨迹,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让颖儿妹妹嫁给你。”
“镠儿也别装糊涂,反正之怿可是赞成的,你表个态吧。”
“娘,孩儿去年就表过态,只是颖儿不肯放手,有什么办法?”
“东西十二宫,还有十宫是空着,这颖儿姑娘,人很不错呀!”
“娘还是别劝了吧。”朱翊镠道,“跟着孩儿其实不一定幸福,孩儿身为大明之主,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又没多少时间陪她们。倘若嫁给其他男子,可以日夜相依,岂不更好?”
“镠儿也是过来人,人家姑娘就喜欢你,不喜欢别人,怎么办?”
“给她一些时间。”
“可时间并不能够解决所有问题,难道颖儿对你三年五年不变心,你就让她女孩子家等三年五年吗?”
李太后极力劝解、开导、请求,她的态度已经非常明了。
“娘,类似的话我也劝过。”李之怿接道,“可他就是不听。”
“莫非镠儿不喜欢颖儿的娇气或精灵鬼怪?”李太后又猜度地道。
“不是。”朱翊镠摇头。
“那人家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镠儿为何拒人千里之外?”
“孩儿不是记得娘更中意中小户人家的孩子吗?”朱翊镠道。
“那也只是中意。”李太后回道,“可颖儿与众不同,她将这辈子的幸福赌在镠儿一人身上,足见情之坚心之烈,遇到这种女子,镠儿该珍惜。”
“娘的话孩儿紧急。”
“镠儿好好考虑一下吧。”李太后带着两分无奈,心想,这个儿子还是她与隆庆皇帝生的吗?瞧隆庆皇帝,巴不得日日尝鲜天天换新人呢?
……
另一头,翊坤宫,陈太后也忍不住与郑妙谨谈及徐文颖。
“颖儿姑娘,她人很不错哈!”
“母后,是不错,长得漂亮,家教又好,性格也很讨人喜。”
“可镠儿为什么要拒绝人家呢?”
“多半是怕负了人家吧。”
“怕负了人家?”陈太后不解地道。
“嗯,皇上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如何对待德嫔就看出来了。眼下,皇上的心思更多放在国家大事上,或许不想在女儿私情上花费更多的时间,所以很怕冷落了颖儿姑娘。”
“哦,”陈太后点点头,“这么说,镠儿还是喜欢颖儿姑娘的,对吧?”
“有多喜欢不敢说,但肯定不会讨厌的。颖儿姑娘本也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女子,相反,谁见了都喜欢。”
“你劝过镠儿吗?”陈太后直问。
“当然劝过,我与之怿都劝过,可母后也清楚皇上的性格,他决定的事儿九牛二虎都拉不回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陈太后感慨地道,“镠儿与不像他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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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可是从努力从两更变到三更,又努力从三更变到四更……
第1302章 新年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泰和元年,正月初九。
后半夜响了几声春雷,接着便扯起漫天丝丝冷雨,天气越发显得贼冷。
直冻得狗缩脖子马喷鼻,巡夜的更夫皂隶更是一挂清鼻涕揪了还生。
却说何处城楼五更鼓敲过之后,萧瑟冷清寡静的京城忽然喧哗起来。
喝道声,避轿声,马蹄声,唱喏声嘈嘈杂杂一片。
通往京城的各条街衢上,大大小小各色官轿一乘接着一乘匆匆抬过,轿子里的人个个笑容满面。
要是平常这个点儿,憋着一泡尿也舍不得离开热炕头,但今儿个他们很早其实就醒了,有些人甚至压根儿就没有睡,一直等着五更鼓。
无它,只因例朝。
泰和元年第一天点卯当值,只要想着俸禄翻倍,六天一休……他们便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而且,如今有机会再穿上官服的都是经过大浪淘沙挺过京察的人,他们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大内刻漏房报了寅牌,只见皇城午门内东南角的内阁衙门,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被司阍缓缓推开。
内阁首辅申时行与另外两位阁臣王锡爵、王家屏从门里走出来。
此时,熹光初露冻雨才歇,悠扬而威严的钟鼓声,在一重重红墙碧瓦间跌宕回响,更是让人兴奋不已。
参加朝见的文武百官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都已经来到了皇极殿外,精神气儿十足地序班站好。
三位阁臣刚出大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好在心情激荡,谁也不觉得这风恶劣。
走出会极门,再由此北上,便是皇极门前的御道了。
……
而此时的朱翊镠已在金台御幄上坐定,冯保与陈炬分居左右站定,撑张五把巨大金伞以及四柄大团扇护卫丹陛的锦衣卫力士也都各就各位。
只听传旨太监在皇极门外尖着嗓子喊道:“有旨,众官员觐见——”
依据惯例,还是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分文东武西,鱼贯而入皇极殿,然后登阶循廊,分班侍立,按部奏事。
而那些不够级别的官员只能候于午门之外,再在鸿胪寺官员的导引下,行五拜三叩之礼,然后北向拱立静候陛下的旨意。
作为文武百官之首,申时行理所当然第一个入殿。
其他官员随后井然有序地跟进。
正当所有官员在申时行的领头下准备给朱翊镠行跪拜之礼时,只听冯保尖着嗓子喊道:
“万岁爷有旨,从泰和元年开始,所有大臣与子民见了皇上都不必下跪,站着奏事便是。”
众官员尽管都知道,冯保此刻的话就是代表皇帝等于圣旨,但还是齐齐望向朱翊镠以确定。
见朱翊镠神色安定地坐在金台御幄之上,大家才打消跪拜的念头,看来以后真的不用跪拜了。
绝大部分官员还是认可,但也有小部分官员心存疑虑。
包括首辅申时行。
申时行对跪拜之礼,他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与认识。
本朝治理天下,毋庸置疑,礼仪起着巨大的作用。
在申时行眼里,皇帝以一人而君临天下,具有最高的权威,实因天意之所归,而天意又必须通过亿万臣民的信念体现出来。
皇帝与他的大臣,经常会以庄严美观的形式举行各式各样的礼仪,又为巩固这种信念不可或缺。
于是,无数次的磕头跪拜加强了皇帝神圣不可侵犯的意义。
而他身为首辅主持各种礼仪,更表明他同样也受道德、礼仪的节制。
儒家经典的教条越是简单平淡,就越要加强学习,便如同磕头跪拜。
越是地冻天寒溽暑蒸人,早朝也更可以收到锻炼身心之效。
如果所有参加典礼的人都相信这种象征,而决心以行动促成其现实是,这是何等壮大的力量!
就像经筵一样,虽然讲书的时间太长,典礼过于呆板,参加经筵的人更是苦不堪言,这个令人折骨伤筋的传统节目,他不知有多反感。
在文华殿前的花岗岩上,他匍匐了无数次,以至熟悉每一石块的特点,经筵的令人厌倦之处,他比别人有着更多的体会与刻骨铭心。
他也知道朱翊镠很不喜欢。
可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经筵而不断举行下去呢?
与早朝一样,都是一种“礼仪”。
这种“礼仪”有一个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加强皇帝的威权。
然而朱翊镠在太和元年上朝第一天第一道旨意就是宣布取消跪拜之礼。
上朝不用跪拜,那其它场合更不用说了,等于是永久取消跪拜之礼。
让他这个首辅还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在泰和元年第一天第一道旨意颁发时他就跳出来反驳吧?
再说了,陛下决定下来的事,什么时候又被人反驳成功过?
申时行正自思虑,又听冯保紧接着宣布了第二道旨意:
“万岁爷有旨,泰和元年开始,例朝制度取消,大臣有事逐级汇报即可,内阁阁臣以及十八大衙门堂官,有事可直接禀明觐见请奏。”
跪拜之礼取消,例朝也取消了?申时行不禁浑身一激灵,如此一来,以后皇上的威严该如何体现?
如同取消跪拜之礼一样,每道旨意都会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只看造成与反对双方的人数以及力量的对比,哪一方更占优势而已。
显然朱翊镠代表着绝对的力量,以致于人数上也占优。
这时候首辅与礼部尚书都听着,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毕竟绝大部分官员还是乐见其成。
“万岁爷有旨,泰和元年开始,所有官员俸禄加倍,六天一休,休沐期间各衙门只需派人值守便是。”
听到冯保念出这道旨意,一众官员喜笑颜开,仿佛立马儿便将前头两道旨意的内容忘了个一干二净。
陛下果然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啊!
“接下来请各部院奏事——”
申时行习惯性地朝前膝行一步,这时候第一个奏事的通常是他。
内阁之后,才是六部。
泰和元年第一天当值,都知道自己该奏些什么——计划与目标,各部门负责项目的执行与落实。
所以这次例朝持续的时间会很长。
不过都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多难熬。
……
第1303章 召回京师(求订求票!)
最后一次例朝,一直持续到散衙时分才结束,中途休息过两次。
御膳房的火者准备好早餐与午餐。
从前例朝可没有这个待遇。当然从前例朝持续的时间也没有这么长。
不过很少有官员觉得累。
听完各个衙门的奏事汇报后,绝大多数官员都心血来潮。
泰和元年一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其实这个苗头早在朱翊镠刚登基以雷霆之势着手改革时就表现出来了。
去年还不够惊天动地吗?
今年更多的是落实。
全国范围内清田均田大计开启,逐步切断皇亲国戚的无条件供给与奖赏正式实施,废除军户制代之以募兵制,废除爵位世袭制等等……
每一项都惊天动地。
想朱翊镠刚登基时,无不觉得艰难重重,几乎不可能实现。
但经过试点与磨合,如今大部分官员充满信心,毕竟都知道这些改革将有利于国家的稳定与发展。
而且一经改革实施便成效明显,最关键是受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
绝大部分官员也欢迎,其实都已经意识到了弊端所在,只是不知道怎么改或不敢轻易去触碰而已。
如今由朱翊镠牵头自然不一样了。
当然有信心。
正月初九一过,所有官员都知道接下来要撸起袖子干了。
不然以朱翊镠的行事风格,不知道哪天一不小心就会被淘汰。
……
王象乾与朱八戒马上就要进京了。
这一路上他们甚是诧异不解,不知道朱翊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去年年底,原本他们准备从武昌府回到归德府然后继续查案,可突然收到朱翊镠的信让他们先回京。
收到信时已是年末。
朱翊镠信中有心交代,让他们在武昌过年算了,过完年再回京。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
归德府的案子还没破,按照之前的旨意,那得两年之后才能回。
但收到朱翊镠的信,他们也只能依旨行事。所以在武昌府与王之垣一块儿过完年,大年初二便启程回京。
朱八戒即激动又忐忑,想着马上回京了,可以见到师祖,还可以去见王姽婳,只是任务没有完成……那梦寐已久的御前侍卫这会儿肯定没戏了。
王象乾虽然平静得多,但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
难道案子不查了?还是对他们失望另派人手查?或是有甚急事?
反正没想明白。
此刻他们已经抵达保定府境内,很快就可以进京了。
“岳父大人,师祖为什么突然召我们回去?”朱八戒不知问了多少遍。
每次问,王象乾总是摇头,但这次他开口了,却是瞪眼道:“警告你,回到京城,不许这么叫我。”
“已经叫习惯了,不好改口。”朱八戒笑道,继而又补充一句,“反正我已经写信告诉师祖了。”
“你说什么?”王象乾一愣。他确实不知道这事儿。
“我已经写信告诉师祖,说今生今世誓要娶姽婳妹妹为妻,而且在信中也称呼你为岳父大人。”
“不是?你总共才认识多少字?会写信吗?”王象乾不信。
“我是不会写,但可以找人写啊!”
“……”王象乾无语,“算你狠!可你这人脸皮咋那么厚呢?”
“老爷从未这么说我。”朱八戒现在学会了拿王之垣做挡箭牌。
“他老糊涂了。”王象乾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哪能不顾自己孙女的幸福?
“老爷官儿比岳父大人官儿要大。”朱八戒小声嘀咕道。
王象乾装作没听见。
到保定府一打听,原来一直留守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也撤了。
王象乾这才心安两分,感觉朱翊镠应该是另有安排。
快马加鞭,也不敢耽搁,很快他们两人进京了。
……
泰和元年正月初十,是个好日子。
朱翊镠正在看一份策划书,是有关成立“吾爱吾家地产公司”的计划,准备交给王象乾的儿子王与定。
去年年底就已经沟通好了。
忽然王安进来禀报说,兵部侍郎王象乾已经回京了,正在外候见。
“有请。”朱翊镠不假思索一摆手。
很快在王安的引领下,王象乾与朱八戒来到东暖阁。
“臣王象乾叩见陛下!”王象乾一上来便马上行跪拜之礼。
“免礼,不必了,看来你还没来得及看到邸报。”朱翊镠道。
“王侍郎,”王安忙解释道,“万岁爷有旨,自泰和元年开始,所有官员见万岁爷不必再下跪了。”
“……”王象乾有几分讶然。
“徒孙朱八戒叩见师祖!”跟着朱八戒也跪了下来。
“你给朕磕几个头倒是可以接受。”朱翊镠笑了笑。
“徒孙日夜想念师祖!”朱八戒道。
“是想念师祖多一点,还是想念朕许诺你的御前侍卫职位多一点?或是想念你的姽婳妹妹多一点?”
“师祖,都想……”朱八戒咧嘴一笑。
朱翊镠问这话时,有心观察王象乾的神情举止,发现王象乾一本正经,且脸色好像不太好,更加确定了朱八戒这臭小子就是一厢情愿,什么“岳父大人”?人家王象乾根本没这意思。
“臣办案不力,有负陛下圣恩,甘愿接受惩罚。”王象乾朗声说道。
朱翊镠摇了摇头:“案子的事不怪你们,是敌人太狡猾。别说归德府,保定府的案子也一样。”
“那不知陛下召臣回京有何要事?”
“案子的事儿先不说,朕先要将大明身份证制度在全国推行普及开来,然后再着手,不然像王侍郎抓到的盗匪,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历,只要他们不开口便拿他们无计可施。”
“陛下言之有理。”王象乾点头,这点他早就意识到了,也知道北直隶的身份证已经全部颁发下去。以后任何人做任何事都需要出示身份证,这样做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朕召你先回来,一是案子需要采取新思路,二是有两件私事需要王侍郎回京处理。”朱翊镠不紧不慢地道,“一件是有关令郎的职业生涯,一件是有关令爱千金的终生幸福。”
“……”王象乾不由得浑身一激灵,不会是朱八戒这臭小子真的请求陛下赐婚而陛下答应了吧?
朱八戒听了,却是喜上眉梢,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还天真地想着师祖这是要为我做主吗?
……
第1304章 都有飞蛾扑火般的勇气……
“王侍郎长途奔波,想必也累了,这是给令郎的。”
朱翊镠将计划书递给王安,王安再转交给王象乾。
“让令郎好好看看,领会其要旨,然后进宫觐见。至于小女王姽婳的事,王侍郎还是先回家问问夫人与女儿,不过此前她们好像并不认得朱八戒,朕倒是见过她们一面。”
“陛下告诉她们了,小朱非小女不娶吗?”王象乾着急地问道。
“那倒没有。”朱翊镠道,“朕只告诉她们朱八戒中意王姑娘。关于朱八戒的出身来历,朕也告诉她们了,王侍郎还是先回家一趟吧。”
“让陛下费心了!臣先行告退。”王象乾恨不得赶紧飞回家。
“师祖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召我们回京啊!”朱八戒咧嘴笑道。
“认真点,别嬉皮笑脸的。”朱翊镠轻斥道,“师祖且问你,怎么就非王姽婳不娶了?你认识她吗?”
朱八戒立即将脸上的笑意收敛,望着朱翊镠摇了摇头。
“这种事儿,师祖本无权干涉,你喜欢谁那是你的自由。可你与王姑娘并无半分交情,人家也认识你,你就扬言非她不娶?还叫上岳父大人了,你那个岳父大人会给你好脸吗?”
“师祖,是没有给我好脸,但也没有把我怎么样?”朱八戒弱弱地道。
“你是朕派去保护他的,他又打不过你,还能对你怎样?”
“可师祖,我就是喜欢姽婳妹妹呀!”
“问过人家喜欢你吗?”
“不管姽婳妹妹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她。”朱八戒笃定地道。
“师祖只能说你勇气可嘉。那你觉得自己哪些点可以配得上人家?人家可是大家闺秀,家族几代为官。”
“论出身论家世,徒孙是远配不上人家,可徒孙有真爱啊,会全心全意对姽婳妹妹好,这辈子也只会有她一个。”朱八戒给出自己的理由。
“你觉得这世界真爱很值钱吗?”
“……”朱八戒不知如何回答。
“真爱或许很值钱,但千万不要以为你坚持你愿意,任何事就可以按照你预计的轨迹前行。师祖是想告诉你,努力与坚持固然都重要,但并非所有事最终都可以如愿以偿,也并非一定有一个人非你莫属。明白吗?”
“哦。”朱八戒点头,随即又道,“可我还是喜欢姽婳妹妹,无论她是不是很能吃,无论她有多胖。”
“你知道王家希望将王姑娘嫁给首辅家的二公子申用嘉吗?如今这事儿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许多人都认为申、王两家已是亲家。”
“……”朱八戒愣了一会儿后问,“师祖是让徒孙知难而退吗?”
“那倒不是,师祖只告诉你实情,也希望你能正确地认识自己与对方。”朱翊镠语重心长地谆谆告诫道,“喜欢并努力追求一个人没有错,大声说出来也没有错,但不要让人家为难,更不要因为你的行为伤害到人家。”
“那师祖告诉徒孙该怎么办?”朱八戒听到自己来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忽然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首辅家的二公子啊,他除了力气大吃得多,哪一点比得上人家?
“先找机会与王姽婳姑娘见一面,看看人家是什么态度吧。”
“哦,那徒孙明儿个就去王家,并且带上提亲的人。”朱八戒心急如焚。
“这么着急?”
“那当然,徒孙本来就竞争不过首辅家的公子,一点优势都没有,若不赶紧出手,万一被抢走了咋整?”
“随你吧,但切不可逼迫人家,也不可给人家造成压力。”
“徒孙知道了。”
“去吧。”
“那徒孙先回得时学院。”朱八戒如临大敌般离去。
王安想说但又不知该怎么说,只感觉朱八戒的勇气与徐文颖有得一拼,都有飞蛾扑火一般的勇气。
……
王象乾赶急赶忙回家。
夫人大吃一惊,还以为夫君擅离职守:“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
“把儿子与女儿都叫来。”王象乾急匆匆回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见王象乾一副着急的模样儿,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怎么了?”
“我公职在外,婳儿的姻缘如何?”
“就为了这个?”夫人长话短说,忙将女儿与申用嘉的事儿告知。
“如今都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听完后王象乾迫不及待地道,“那夫人为何不早定下这门亲事呢?”
王象乾迫不及待中还夹杂着两分怨气与三分责备。
“你说得容易,你不在家,婳儿与申公子又都没有明确表态,难不成让我们将婳儿强送到申家?”
“陛下与你说过朱八戒那小子的事?”
“嗯。”夫人点头,“但也只提过,不过我猜想,以你性格与对婳儿的爱,断不会答应那位朱公子。”
“所以我才说夫人为什么不早定下与申家的亲事,那个朱八戒着实粘人,又与陛下有着不解之缘。”
“咱家婳儿虽然胖了些,可也不至于嫁给朱公子那样大字不识几个的孤儿。”
“他何止是个孤儿?我看他智商还有点问题呢,整天懵懵懂懂不知所云,脸皮厚起来赛过万里长城,吃起来像一头猪。”王象乾没好气地数落道,就好像朱八戒在他眼里一无是处。
“我就知道你对那朱公子无感,不然这么大的事为何只字不语。”
“不说了,将女儿叫来。”王象乾一摆手急不可耐地道,“还有儿子。”
夫人忙吩咐下人去请。
而后诧异地问道:“陛下就是为了这事儿让你回来的?”
“不全是,但看得出来,陛下很重视这件事。”王象乾问道。
“陛下能不重视吗?一来申、王两家都是大户人家,二来陛下与申用嘉私交很深。”夫人又将朱翊镠专为申用嘉举办个人画展一节说了。
王象乾更是觉得这门亲事需要尽快定下来才好,以免节外生枝,甚至想着即便女儿不同意,是否需要采用一些方法或是强制性的手段。
很快,王与定与王姽婳来了。
“爹可算回来了。”王与定正屁颠屁颠地上前准备给他爹行礼。
只见他爹朝角落一指:“你先跪着!”
“爹,怎么了?”王与定一愣。
“跪着。”王象乾厉喝。
王与定只得乖乖走到角落跪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爹。”王姽婳弱弱喊了一声。
“婳儿,坐,坐,快坐。”王象乾顿时变了一副脸,客气得不行。
王与定一噘嘴,不过也习惯了。
“爹怎么突然回京了?”
“婳儿,当然是有大事喜事啊,女儿与首辅家的二公子感情进展如何?”
“爹怎么一回来就问这个?”
“爹就是为了这件事儿回来的。”
“没进展。”王姽婳回道。
“来来来,爹好好与婳儿说说。”王象乾不知有多热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