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来校就干架
时光如梭,临近高考之日。
近来连日下雨,工地上无法动工,图命强雨休回到学校上课。
在他干活期间,白老书记隔日就来他家劝他回学校,为他操碎了心。
也是靠着白老书记的这层关系,学校一直为他保留着学籍。
他很长一段日子未见凌寒,甚是想念。
但,胡安适也有很长一段日子未见图命强,甚是牵挂。
图命强走进教室第一件事便是将目光投向凌寒的座位,凌寒来校较迟,座位上未曾见到她的身影。
当他再次出现在胡安适眼前时,胡安适眼中有如见到初恋般舒心,迷之情怀让图命强琢磨不透。
“胡安适,你傻了?”
他的手在胡安适眼前一晃。
胡安适内心欣喜着,温柔的问:“图命强,你好长时间没来学校了,我还以为你放弃高考了。”
图命强淡淡微笑着:“那怎么会?放弃了高考会被老白给咒死的。”他面向凌寒的座位,问道:“凌寒还没来吗?”
她摇着头,图命强一问凌寒,胡安适默默的垂下头开始复习着功课。
半调子的交情,模糊的情感,胡安适总是容易迷失在图命强这道坎里。
多年的内心激情,表露于心的爱慕,图命强更是深陷凌寒谜一样的温柔乡里。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在寻找凌寒的身影。
而胡安适的双眸里,那个背她过泥坑的男孩,才是她心中难以忘却的英雄梦。
图命强在自己的座位上发了一会呆,凌寒在林自得和另外两个男生的拥护下走进了教室。
见到图命强来上学了,林自得第一个上来数落他。
“哟,稀客呀,我们班进来了一个工人呢。”
凌寒冷不溜秋的接话了:“别侮辱了工人两个字好吗?明明就是工地上一苦力。”
林自得依旧嘲笑着说道:“那人家能进工地做苦力也是本事啊,毕竟不是每个农民都能有机会干活的。”
他俩的对话伤透了胡安适的心,她很为图命强感到不值。他是如此在意凌寒,对凌寒从不吝啬付出。
但凌寒的心对图命强冷傲冰霜,且十年如一日的嫌弃,得不到她的重视。
即便如此,图命强始终难改心中对凌寒的喜爱之心。哪怕她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他也不会介怀凌寒对自己的态度。
凌寒怎么说他,图命强都不计较。但林自得,他不会忍让。
图命强慢吞吞的离开座位走到林自得跟前,还帮他整理着衣领。
“哎,村长的儿子就是不一样,我们都长在农村,都具备着乡里娃的特征,邋遢,身穿补丁衣服裤子,甚至还有鞋子。你们看林公子就是不一样,白衬衫,西装裤,全新的解放军凉鞋,同样都是人,命怎么这么不一样呢?”图命强嘲讽着他:“是不是你爸那村长当得不够干净,取了什么大明村的不义之财啊?”
见他故意在同学面前胡说八道,林自得立马被激得着急上火了,他使劲推开图命强斥责道:“你别胡说八道毁我爹的清誉,不然,我一定让我爹收拾你。”
“清誉?林主任还有清誉呢?我怎么不知道?”图命强肆无忌惮的宣泄着:“你爹是个什么样子的村主任整个大明村村民心中都有数好吗?你爹还有清誉呢?你这傻小子想多了吧?”
两人不知上辈子是什么冤家,这辈子投胎在同一个乡村同一个班级,没有一天相见不是分外眼红的。
林捡家族在大明村人丁兴旺,有家族势力在,每次选举他的票数都是最多的。然而坐在村主任这个位置上,他的自私自利全然大于不作为。
全村林姓以外的村民敢怒不敢言,只有图命强这打赤脚的不怕惹事,不管自己怎么宣传怎么说道林捡的差强人意,他料定林捡不敢动自己分毫,除了自己的孤儿身份,更有白老书记为自己撑腰。
图命强只要拿林捡说事,回回都能把林自得气到暴怒。这也是林自得在校园同学面前唯一抬不起的事。
忍无可忍的林自得紧握拳头,终于忍不住对图命强先动手了。
图命强有意激怒他,其实就是看他不顺眼而已,因为林自得每天都跟凌寒走得很近,图命强极其反感他的行为。
知道林自得下一步行动会做什么,当他出拳挥向图命强时,图命强往地上一蹲,林自得的拳头直接挥到了身旁凌寒的脸上。
这一记拳头极具重量,凌寒被林自得打得晕头转向,她怒火凶凶骂道:“你们俩有病啊?打架打到我头上来了?”
凌寒受伤,图命强心疼入骨髓,早知道这一拳会挥到她的脸上,他死都不会闪躲。
满腔怒火的林自得未曾道歉,图命强狠狠推了他一把,怒斥着:“打女生算什么?”
“你他妈不躲我能打到她脸上去吗?”
“我不躲要站着被你打吗?”图命强随后安慰着凌寒:“你没事吧?”
凌寒愤怒不堪,直接推倒图命强回座位了。
胡安适心疼着图命强在凌寒面前一文不值的真心,但无法融入到图命强的生命里,站在他的身边为他说一句公道的话。
一切的羞辱和卑微都是图命强自找的,被凌寒推搡,他半句怨言不敢有。从地上爬起来后,林自得又开始数落着他。
“诶呀,我说你这狗命强呀,那么喜欢粘着凌寒,可人家每次都不稀罕你,看到没?我不小心往他脸上挥了一拳,她都只会把气撒在你身上,你说你气不气?”
图命强抬手给了林自得脸一拳,无畏说道:“气什么?我再从你身上打回来就是了!”
林自得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他愤慨的骂道:“狗命强,你是不是又想找打了?我叫我爹过来收拾你!”
任何时候,林自得不曾唬住过图命强,他啧啧坏笑,嘲讽着林自得:“又叫爹?你爹恐怕都不好意思来学校为你擦屁股了,林自得,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看你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有事你就别找爹了,我建议你没事在家多打打沙袋,把拳头练硬朗了再找我干架都行。”
惹不起图命强,林自得只能强忍着心中怒火,再忍耐着图命强。
有图命强在学校的日子,林自得心情便会受到影响。
他在学校闷闷不乐一整天,放学回到家,也是一副丧脸。
林捡在家门口与他擦肩而过,问道:“你爹我欠你钱了?放学回来就丧着脸,晦气!”
林自得目光中夹带着怨气,跟林捡抱怨道:“爸,我不想上学了!”
这话一出,林捡立即上火了,凶恶的指着林自得说:“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不想上学了!”林自得反驳得十分霸气。
被惹怒的林捡头到处探寻,在一边角落里找到了一根木棍,刚拿起,林自得已经躲得老远的稻谷风车后。
“爸,能好好说吗?不动手行吗?”
林捡将木棍指向他,吼道:“你敢跟老子说不想读书还想我跟你好好说,老子打不死你。”
冒着被打的风险,林自得缓缓靠近林捡,知道林捡的暴脾气,但为了不上学,他义无反顾决定跟林捡认真谈判一次。
“那你打吧,你打过瘾了我再跟你说。”
“你!”林捡无可奈何的扔掉手中木棍,问:“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又不想读书了!”
林自得哀愁的说:“图命强都开始挣钱了,我觉得我也可以不用读书了,他一回到学校我就心情不好,跟他说话就会动手,他在学校我就不想读书了。”
如此没出息的话,瞬间触怒了林捡。
他又抓起了木棍,指着林自得凶道:“我怎么都不明白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你心里竟然畏惧他狗命强,你老子我过去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学不会呢?你他妈就不是个玩意,气死我了。林自得,我告诉你,想不读书,那是不可能的。”
“爸!”林自得哀求的语气说:“您别逼我上学了成吗?我天生就不是读书这块料,我给你打个比方,我们语文书上学的课文,图命强读一两遍就能背下来,我,我大声读十遍都背不出来。还有算术,两位数的加法加三遍我就不能用心算出来,人家图命强用心算能解方程,你能明白这种差距吗?爸,你放过我成吗?我根本考不上大学,甚至连高考都不想参加,考砸了我会被全班同学笑话。”
倒了满心苦水,林自得被迫逼得掉眼泪了。他的无能和懦弱被林捡看在眼里十分恼怒,但这番话触及到林捡的内心。
林自得遗传了他的笨重习性,并不能怨林自得学习成绩不够好。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上过四年学就辍学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什么都学不懂。
如今当了个村长,给村里每个大队分田分地,缴粮都需要带个会算账,脑袋灵光的老会计在身边,因为自己算得特别慢,为此,自己没少被村里人嘲笑。
再恨铁不成钢,林捡终究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和林自得都不是考大学的料。
可那遥远的大学梦不能实现,林捡这辈子都会带着遗憾。
思虑再三,林捡仍旧不愿认命。
“林自得,书不可以不读,大学的文凭,你也得有。”
林自得感觉自己要疯了,问:“我怎么有?大学那张门我都进不去。”
林捡意味深长凝视着他,内心十分淡然:“我林捡的儿子,我一定会把他送进大学的门内,现在开始,你给我停止做一件事,那就是不准再惹狗命强。”
“爸,你也畏惧他了?”
“呵,我畏惧他?我畏惧他个屁。”
林捡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改变林自得的格局,一定要让林自得上大学,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林自得做不到必须帮他做到。
第12章 榜上无名
想退学的林自得遭遇父亲林捡的阻扰后,依旧在校园里打混,接近高考时日,他越是松懈。
林捡跟他保证过,林自得一定能上大学。
父亲说得那么肯定,林自得深信不疑,只不过林捡并未透露他的计划。
严酷的六月,图命强这批高中生迎来了人生极为重要的时刻——高考。
本已放弃高考的图命强这天也走进了考试定点,他都是被白老书记骂过来的。
不管能不能上大学,图命强也想测试自己的学习水准,于是他和林自得,凌寒,胡安适这一批人一同走进了考场。
考试期间,图命强非常认真的解答试卷上的题,每张试卷一路做下来,感觉自己没有遇到过什么难度。
同样,林自得一场场考试下来也很轻松,题目认认真真的做完了,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
考试两天,高考结束。
德口镇教育部门非常重视此次高考,所有考生的试卷收上来后全部被密封纳入县中心考点统一进行阅卷。
许多十六七岁的孩子都想依靠此次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林自得同样如此。
但他从来没把上大学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是全部寄托在了父亲林捡身上。
高考试卷收入县中心考点后,林捡凭借着自己的职权结识了一位中心考点的阅卷老师。并以丰厚的金钱为报酬诱惑这名老师偷偷改了图命强的试卷和林自得的试卷的姓名学号。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在校内公布,林自得以本校全年级第一的成绩考入省城农林大学。
此次高考,大明村只出了两位大学生,除了林自得以外,还有一位便是家境教育良好的胡安适。
当他俩的名字一上一下排列在学校榜单上时,所有来查看分数的同学投来羡慕的眼神。
更有同学说他俩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十分般配。
同是一起在榜单前拥挤的人群中,胡安适也在查看着自己的成绩。无意听见那些不知情的同学把她和林自得配成了一对,心里很是介怀。
榜单上前三十名的名字竟然没有图命强,胡安适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这天下着瓢泼大雨,胡安适来到了百花大队,一路问询,她找到了图命强的家。
大雨淋湿路面,乡间土路泥泞不堪,胡安适整双鞋子湿透,干脆打着赤脚走路,把鞋子提在了手上。
走路一颠一颠的,地上的石子硌得她脚板发痛。胡安适忽然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脚板忽然疼痛难耐。
她俯下身子,抬起脚瞧了一眼,大脚趾那儿竟然在冒血。
大雨里不便止血,她身上连一块干净的布和纸都没有,只能忍着痛继续前行。
总算到达图命强家大门前了,打量着他家的房子,想都不要想就能知道他家有多穷困。
她撑着雨伞站在草坪里大呼着:“图命强,图命强……”
工地干活雨休,图命强今天恰好在家。听到外边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本在屋里教图永易认字的他分心了。
他和图永易一起来到门口,之前心里还在想莫不是又有人来找麻烦了,当胡安适撑着雨伞站在屋门前,图命强愣住了。
除了付昂和张翱,白老书记,他的家再无其他有人关顾过。胡安适的到来,图命强深感荣幸,荣幸到让他忘记了要招呼客人。
图永易扯着他的衣角问道:“哥哥,那是你的朋友吗?外面下大雨你叫她进来呀!”
图命强回过神来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赶忙走前几步迎接胡安适进门了。
懂事的图永易见她打着赤脚,担心她脚底受寒,她到灶台上的水箱里舀了小半桶有温度的水来给胡安适洗脚。
水盆摆在脚下,胡安适踌躇不前。
图命强问:“把脚洗一下穿鞋吧,别着凉了。”
胡安适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把脚放进盆里。
眼看着盆里的水慢慢的变红了,图命强总感觉不太对劲,眼珠子瞅着盆里,身体也跟着蹲在盆前。
他问也不问一句,把胡安适的脚从盆里搬到眼前左瞧右瞧,惹得胡安适紧张又不安。
“你大脚趾被划破了,疼你都不知道吗?”
胡安适内心极度忐忑,说:“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处理。”
“哎!”图命强无奈叹气,随后起身找来一根烟,又在图永易的蚊帐上剪了一条长纱带。
他亲自给胡安适擦干脚,把烟叶铺在纱带上,最后将她受伤的大脚趾包裹着。
胡安适跳动的心紧促难安,自己的脚被一个男生碰到了,内心说不出什么感觉。
“好了,应该不会再出血了。”
等图命强准备起身时,图永易多了句嘴:“哥哥,你给姐姐把袜子和布鞋也穿上呗。”
图命强傻里傻气的,他也会害羞,不敢帮女生穿鞋。
胡安适极力拒绝着:“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穿。”
图永易干脆把她的布鞋和袜子拿来塞到了图命强手中,这下,图命强不得不帮她穿鞋子袜子了
两个大孩子目光闪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图永易这位小孩子像是看热闹似的笑着说:“哇,姐姐,你跟哥哥好像夫妻呀。”
图命强潜意思的反驳着:“永易,胡说八道什么呢?别毁坏安适姐姐的清誉了。”
胡安适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有那么点倾慕图命强这穷小子,但说他们俩像夫妻,她不敢再往下幻想。
过了很久,图永易做饭去了,他俩才能安安静静的谈话。
“胡安适,你怎么突然跑到我家里来了?”
“怎么了?不欢迎我吗?”
“当然不是。”图命强羞愧的低着头说:“这不,我这家徒四壁的,一把像样的椅子都不能提供给你坐,多委屈你啊!”
“委屈什么?别想太多了,大家都是同学,就别相互嫌弃了。”胡安适直接问道:“图命强,我特意来找你,是想问你考试成绩一事的,我们整个大明村,就我和林自得考上了大学,我一直怀疑着这件事,林自得那成绩能考上大学,太不可思议了。”
图命强漫不经心的搭了句:“他发挥得好呗。”
“不可能,发挥再好,轻而易举的考上了大学这也不现实。”胡安适敏感的追问着:“我问你,为什么你会榜上无名?你是没有尽力去答题解题吗?”
对于高考成绩一事,图命强早已看透。
提起成绩之事,他更加显得平淡。
“这事,也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非常重要!”胡安适情绪异常激动:“图命强,你打小聪明,脑袋灵光,而且你自己也有个大学梦,你不能上大学,这说得过去吗?”
一种生命里从未听到过的斥责的话,却包含着对他深刻的称赞,图命强欣喜笑道:“你这么看得起我呢?诶,我真的那么,脑袋那么灵光吗?”
他嬉皮笑脸,答非所问,胡安适心急如焚。
“你别扯其他的好不好?图命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考得那么差?你为什么会榜上无名?”
他不动声色往床上一趟,无畏的说道:“不想上大学了呗,胡安适,我觉得你太操心了。你且不说我考试成绩怎么样,你就用你在我家看到的景象来衡量,你觉得我上得起大学吗?你再看下我妹妹,那么天真可爱,我得把她养大了不是?所以啊,上什么大学?我认命了!”
原来,图命强是一个如此重情义的人。自己还是个孩子,嘴里口口声声顾及的都是妹妹图永易。
因为要养大图永易而放弃大学,是无奈之举,胡安适深感震撼,也深感遗憾。
弄懂了图命强不上大学的原因,她最想知道的是:图命强究竟考没考上大学。
她希望图命强是有能耐的,也认为他是最有能耐的,不管他有没有上大学,她只想确认自己所想之事。
“好,你认命不上大学了,那你告诉我,高考的时候,你有没有认真对待过?那些试卷你拿在手中,是否能被你征服?”
图命强轻蔑一笑,不加思虑的答道:“开什么玩笑,你都能把题解出来考上省城农林大学,我怎么会有难度?”
“那你为什么榜上无名?”
他被问得难住了,瞬间哑口无言。只见他缓缓坐了起来,许久不说话,更不敢直视胡安适。
高考成绩放榜的第二天,图命强看到自己榜上无名,而林自得的名字轻轻松松的挂在了榜单第一名。
那一瞬间,图命强大脑一片空白,这种局面,太滑稽了。
他很清楚自己上不起大学,但高考成绩是他检测自己学习的途径,他格外在乎。
当时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可能会落榜,林自得更不可能上榜。
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图命强终于缕清了其中的变故。
林自得以第一名的成绩上榜,而自己却落榜,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跟林自得的试卷被互换了。
想到这里,他被气昏了头脑,甚至有一种被欺压的感觉。
后来,气不过的图命强跑到了林捡家里,在毫无证据,仅凭猜测的情况下质问着林捡父子,是不是林捡利用自己的职位对他和林自得的试卷做了改动。
林捡自当极力否认,并对图命强破口大骂,说他诬陷村主任,还扬言要惹火了他,他要将图命强赶出大明村。
第13章 最有眼光的妹妹
图命强压根就不是林捡和林母的对手,平日里以聪慧冠名的他当日吃足了大亏。
不仅仅是林捡一家对他破口大骂,林母还找来跟林家沾亲带故的村民一起辱骂,谴责并威吓图命强。说他高考成绩不如林自得,还存心不良想要栽赃林自得和林捡。
终于感受到本村有家族势力的好了,图命强自知无法改变成绩被篡改的事实。
林氏家族人员一副要吃掉他的模样,逼得图命强不得不赶紧逃命了。
他不服自己的成绩跟林自得互换了,想要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图命强跑到村委找了白老书记,跟他详细述说了此事。
白老书记思想向后,认定这件事图命强已经没有翻身机会。
在大明村里,林氏家族庞大,就算县里肯为图命强大动干戈彻查此事,只要县里来人到村里一问,村里人口供纷纷倒向林自得,更加可以把图命强说得一无是处。
再看看两家的家庭境况,图命强带着一个妹妹,平时没事就百家取米不曾还过,时不时还偷偷别人菜园子里的菜。
这么调查下来,没有人会相信图命强能考上大学。县里更不会为了两人这件事重出试卷让图命强跟林自得重新考试。
白老书记这么分析下来,图命强自知投诉无门,连白老书记都没有能力帮他,他再也找不到别人可以求助。
回家躺了好几天,他终于想通了,反正自己上不了大学,再纠结于高考成绩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这些不公和心酸苦楚,图命强无法对胡安适言说。尽管她来询问,图命强也难以把自己所承受的委屈倾吐出来。
“胡安适,你还是别问了。”图命强轻松的微笑着:“你为了这件事,特意跑我家里来,我挺开心的。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相信我该榜上有名,只有你认为林自得的成绩该是我的,但是除了你,没人相信了。”
胡安适愁苦挤弄着眉心,反问着:“这么说,事实就是林自得顶替你的名字上了高考高分榜了?”
“我没这么说。”图命强异常淡然:“算了,别纠结这个事了。我妹妹应该把饭做好了,晚上你留下来尝尝她的手艺吧,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去好了。”
胡安适答应了,跟图命强和图永易同桌吃饭,胡安适感到惬意无比。
图永易特别喜欢胡安适这位大姐姐,她留下来吃饭,平日里一餐只吃一个菜的兄妹两人今天饭桌上多了一道荤菜。
胡安适夹起荤菜碗里的一段鳝鱼片,疑惑着:“这是鳝鱼?”
“对啊,哥哥在田里挖的,为了姐姐你才舍得吃的,平时我们都会拿着它卖钱的。安适姐姐,你以后要常来我们家玩哦,我可喜欢你了!”图永易说。
胡安适笑眯眯的伸手抚摸图永易的头:“好,姐姐会常来看你的。”
忽然,图永易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如果安适姐姐跟哥哥结婚,做我的大嫂就好了。”
这句话一出,图命强差点没喷饭了,拿筷子敲击着图永易的头凶道:“你又在瞎说什么呀?这么好吃的鳝鱼片都塞不住你的嘴。”
图永易争辩着:“哪有瞎说?安适姐姐就是最适合哥哥的女孩!”
胡安适坐在饭桌上一度陷入尴尬境地,说也不是,笑也不是。
图命强继续责备着:“你个小毛孩你懂什么叫适合吗?”
“我当然懂啊,哥哥在生活中很急躁,安适姐姐温柔,就跟我一样的性格,我还总是担心呢,以后我长大不在哥哥身边了,谁能跟哥哥一起生活呢?要是是安适姐姐这样的女孩我就放心多了。”
图永易像个大人似的说出了这些话,图命强几乎要惊掉大牙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这么深藏不露,还能看透别人的性格。
胡安适正处在欢乐中时,图命强又再次打击着她的内心。
“妹,你以后别再胡说八道了啊,你安适姐姐跟哥哥我就是很要好的同窗关系,哥哥哪配的上她呀?而且,哥哥心目中早就给你挑好大嫂了,等哥哥将来挣了钱就娶她进门。”
胡安适的心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再次被图命强的话深深伤害着。
图永易问:“哥哥你说的女生是谁呀?”
图命强嘴角显露着舒适的笑容说:“她呀,是哥哥的另外一个女同学,可漂亮了。”
“哦,那那个女生哥哥就配的上了?她就不嫌弃哥哥既不高大又不帅气又穷困了?”
图命强无言以对:“吃饭!”
胡安适已经吃不下这里的饭菜了,心里堵的慌,缓缓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图命强,永易,天还没有黑,也没下雨了,我自己先回去了!”
图命强还剩大半碗饭没吃完,胡安适便说要走了,就连图永易都看得出她内心的失落,图命强却感受不到。
“啊?就走?”
“你不用管我,天色还早,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就这样,图命强和图永易眼睁睁的看着胡安适离开,不管他们兄妹俩怎么挽留,胡安适依旧带着失落的心离开了图命强的家。
图永易拿筷子不断叉着碗里的饭,看起来像生气了似的。
“你怎么了?不吃饭了?”
“我生气了?”
“你生哪门子气啊大小姐?”
图永易第一次怒视着哥哥图命强,说:“你把安适姐姐气走了,你还不送她,我生你的气了!”
“是我不送她吗?是她不要我送啊!”图命强成了个被蒙在葫芦里的娃,自己看不清现实,还责备着图永易:“你别胡闹了啊,你还真把安适姐姐当大嫂了?我跟你说,她跟哥哥我压根就没那种意思,我们是同学,只是同窗,懂吗?哥哥喜欢的女生叫凌寒,她才是哥哥想娶的女孩。”
确切的语气将图永易气哭了,图永易红着眼眶像是在怒视他。
“我讨厌哥哥!”图永易逃到房间拿被子捂着头哭泣着。
图命强完全不知道这两女生到底是怎么了,喃喃碎语着:“真是莫名其妙,我喜欢哪个女生还得问一下你们的意见了?我就是喜欢凌寒,她就是我眼中最漂亮的女孩,怎么了?”
这顿饭,他也没心思吃了,憋着一肚子气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回到房间,图永易看到他便上火,气呼呼的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图命强对她无理取闹的气已经消了,来到她床沿边坐着安慰着:“还在生哥哥气呢?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说她懂事,她并不是很懂事,尤其不懂大人感情之间的事。但心里就是介意图命强说喜欢胡安适以外的女孩。
“哥哥,我没有无理取闹,安适姐姐真的很好很好,比村里任何一个女生都好,你别喜欢那个叫凌寒姐姐的同学好不好?”
图命强感觉要解释都费劲了,完全不懂得图永易这八九岁的孩子脑海里装了些什么。
“妹,哥哥这么跟你说吧,你安适姐姐的父母都是正式的人民教师,家教严谨,她的父母怎么可能让她跟我这样的穷小子在一起呢?况且,她将来是一个大学生,哥哥配得上她吗?就算哥哥喜欢她那也是不现实的事啊!”
“可是安适姐姐喜欢哥哥!”
图命强全当她胡言乱语,反击道:“又瞎说,她可不是随便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喜欢哥哥呢?”
“安适姐姐看哥哥的时候会害羞,眼睛里还有星星,这就是喜欢。”
“天呐,图永易,你这年纪小小的,你在哪里学到这些邪门歪道的?你就懂什么是喜欢了?”
“这不用学,我喜欢哥哥,是我很依赖哥哥,生活离不开哥哥。安适姐姐喜欢哥哥,是眼睛里能看得出来的。哥哥如果有安适姐姐这样的老婆,一定会家业兴旺,恩爱一辈子的。”
小女孩的心思远比图命强这大男孩细腻,然而这些在图命强眼中不过是图永易不成熟的想法而已。须不知此刻图永易的见解,成了他未来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阳光。
当下,图命强从来没有把图永易的话放在心上。他自命专情,喜欢上凌寒,就是一辈子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更不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话而转变喜欢上别的女生。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百般惆怅。
回想起图永易的话,始终觉得胡安适能看上自己这事不靠谱,不现实。
同样,他说自己将来会挣到钱娶凌寒,也是自己吹牛的。
凌寒是一个怎样的女生?图命强心知肚明,她就是喜欢男生对她好,给她送礼物,送吃的。
图命强从没觉得凌寒虚荣,反而觉得她真实,较容易满足。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无瑕疵,无缺点,图命强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叫凌寒的女孩。
不知怎么的,想完凌寒后,脑海里忽然闪过胡安适的身影,和她的笑脸。
她喜欢对图命强笑,整个学校只有她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对图命强,他记得胡安适是跟自己搭话最多的女生。
最幸运的是胡安适从不嫌弃自己的出生。
这个如此待他的女孩,如果是凌寒,那该多好啊!
喜欢的女孩对自己冷若冰霜,视为朋友和同窗的女孩却对自己热情不已。
终究生活里不是每件事都会顺心如意,就像他喜欢的女孩不喜欢他,喜欢他的女孩他没动心,事事跟他唱着反调。
第14章 村长书记较量
大明村有史经来,终于出了两个大学生了。
林自得和胡安适的大学录取名额极其珍贵,稀有罕见,这更是全村的大事。
一个月后将是大学开学之日,林自得和胡安适两位即将上大学的大学生受邀参加村里为他俩举办的表彰大会。
大会隆重又盛大,排面及其壮观。
为了表彰村里难得的大学生,也为了激励村里后起之辈努力考大学,村委才会盛办此次表彰大会。
村委前的大草坪地里,林捡监工村民搭建起一座戏台子,现场只看到他指手画脚,呼吁帮忙搭建戏台的村民抓紧时间,注意安全措施。
表彰大会是本村的大事,同时也是林家的大事。表彰大会表彰的是他的儿子,林自得能上个大学也算关耀门楣了。
为此,林捡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戏台子即将搭建完毕,林捡迈着豪迈的步伐来到白老书记的办公室。
白老书记与他向来面和心不和,很看不惯林捡这副虚伪的面孔,跟他不作为,又自私的品性。
原本白老书记不赞成搞什么表彰大会,认为林捡是在炫耀自己儿子。
无论是村上的事还是个人的事,林捡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任人调摆的小白羊。白老书记不赞同,他集合了村里各个大队的林氏家族中的人前来给白老书记施压,并以激励村里后起之辈考大学为由劝谏。
各大队的队长往白老书记面前一站,表彰大会想不进行都难。
许多时候,白老书记都无法改变村里家族人群推举的局面。哪怕他是村高官,大多时候都是在顾全大局,以和为贵而不得不妥协林捡的决定。
“白书记,戏台子搭建好了,戏班子什么时候到?”
林捡粗鲁不堪,来到白老书记跟前便抬起一只腿踩在边上的椅子上,一举一动,无不在跟白老书记炫耀着他的能耐。
白老书记镜框快掉到鼻子下了,他鼓着眼珠子向上,瞧着林捡这副德行,简直让他深恶痛疾。
“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村主任,你能不能有点村长的良好形象了?”
林捡不换不忙的对他使出毫不畏惧的笑容,脚慢慢的收回放下了,椅子上沾了一些泥土,擦也没擦一下。
“白书记,我的形象一直就这样,改不了了。”手指在白老书记的办公桌上敲了敲,再次说道:“我问您戏班子的事呢?”
白老书记窝着一团火,还对他瞟着白眼。
“你指望我给你找戏班子呢?又不是我儿子考上大学,关我什么事?”
“嘿,你这老头!”林捡气急败坏着指着他:“你别给我在这里装糊涂啊,都说了大学生表彰大会是村里的事,你怎么就全指望我了?”
“哼!”白老书记满腔怨气:“有你这么跟书记说话的吗?什么村里的事?我看是你这村主任滥用职权来为自己的儿子谋取私利吧!”
“我滥用职权?我谋取私利?”林捡快被气炸了,指着白老书记破口大骂:“我看你这老头就是有病,我是为我自己吗?我还不就想村里的后辈能以林自得和胡安适为榜样,让村里多出几个大学生,将来好回归发展建设我们大明村,甚至是我们的德口镇,我这样做错了吗?”
他与白老书记有着一定的年龄差距,他是村里推选出来的村官,连党员都不是。
白老书记是老党员,思想保守又传统。让他挪用村里一分钱公款他都觉得自己有罪。
现在办个表彰大会,搭建戏台需要材料,要拿钱去租,请戏班子唱戏要钱请,村里聚众开座谈会需要摆放瓜子,花生,需要开销。
大会一旦举办,林自得和胡安适更加需要拿钱和物资表彰,因此,他很不赞同林捡开办表彰村里大学生的会议。
两人平日分歧已经过于深厚,此刻这么一闹,矛盾更深了。
“对,你就是错了,拿公家的钱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也就你林捡做得出来。”白老书记面红耳赤的怼道。
“真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林捡喘着大气缓和着内心躁动的情绪,几乎要被白老书记给气晕过去了:“老书记,您是真老了,不适合在村里干了,如此鼠目寸光,我们大明村什么时候才能发展建设得起来呢?”
“呵,我不适合在村里干了?那你林捡说了不算,好像我这书记比你这村长要大。”
“是,您官比我大,年龄也比我大,但你眼光没有我长远。你在意的就是表彰大会的那点开支,我在意的是,九年义务教育都普及了,你想想,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啊,都读了几年书?我们农村为什么没有人家城市里发展的快?没有城市里人那么有钱?就是因为我们都是没有读过几年书的文盲,工业,工程,机械,科技,屁事不懂,我们能干吗?我们只能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往死里干。有了知识就不一样了,到外边见识了,有能力了才能回来搞建设,所以,我表彰大学生鼓励村里的后辈考大学有什么不对?”
“哼哼!”白老书记始终一副厌烦之态,仍旧瞧不上他,翻着白眼回答道:“有能力回来搞建设,那也得人家上了大学愿意呆在村里才行,我看你那儿子,心高气傲得很,上了大学也未必会管村里的事。”
话说到这儿,话题即将终结了。
林捡并不想林自得上了大学后就回乡搞建设,那能有什么出息?到头来还只是个农民。
他就想林自得上了大学能成为镇上或是市级干部,最好能上省级,上中央去当官,那才是林捡梦寐以求的事。
“我懒得跟你扯!戏台子都搭好了,戏班子你不找我自己去找。”
为了林自得和自己家族的荣誉,林捡带着林自得当天下午踩着单车来到德口镇,找到了镇上最出名的花鼓戏戏班。
接待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也是戏班班主,在一宽敞古旧的四合院里,戏班人员配合着民乐演奏师在演练着。父子二人直接被班主带到了屋子里招待。
“林主任亲自到来,令我这寒舍蓬荜生辉呀。”
“班主客气了。”林捡详细述说着:“是这样,班主,我们村出了两位大学生,其中一个就是我儿子,我们弄了个表彰大学生座谈会,所以,我以我们村的名义,请你们到大明村唱一天戏,上午两小时,下午三小时,晚上四小时,一共也就三场戏,价格的话,您算算,合理的话,明天你们就来,别耽误时间。”
长辈的谈话跟无聊,林自得在屋子里四处瞧了瞧。
壁上挂了一些账本和人员档案,封面写的都是同一个署名:魏一采。
班主虽是男子,谈吐十分雅致,总是一脸微笑面对着来客。
“大学生难得呀!既然是给大明村的大学生庆贺的大喜事,价格的话,就按照一般的戏团来收取吧!”
林捡喜出望外,欣喜若狂握着班主的手说:“诶呀,魏班主你真是太好了,你这名声响当当的戏班竟然只按一般的戏班收费,我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啊!”
“不用谢我,正好我女儿初次登台,也算是你们给她一次表演的机会吧。”
说起了戏班班主魏一采的女儿,魏一采想她跟林捡林自得熟悉一下,非得带着他们去见一下她。
三人一同来到班主女儿的独练室内,她手持词本,另一只手妖娆的扯着兰花指,学唱戏的声音清脆极了。
“小寒,来客人了,停一下!”
她丢下词本转身一瞧,林自得惊愕难安:“凌寒?”
“林自得?”林寒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们认识?”魏一采问。
凌寒挪移着玲珑紧致的身躯向前,缓缓朝他们三人走来:“岂止认识,熟悉透了,爸,林自得是我同班同学,你跟林叔叔谈吧,我跟我同学聊会天。”
两个大人被赶走了,凌寒跟林自得变得无拘无束了。
“恭喜你啊,老同学,以后就是大学生了,可别瞧不起我们这种贫乡贱民呀!”
林自得暗自观摩着凌寒这身段,穿上戏服浓妆艳抹着也挺吸引人的。
“说什么呢?咱们同学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林自得是那样的人吗?”
他有点受不住诱惑,慢慢的往凌寒身边靠:“凌寒,我上了大学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在一起?在一起的意思是什么?”
林自得被她反击得毫无招架之力,问凌寒的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头脑发热罢了。
凌寒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同窗多年不曾像图命强那样对自己变白过,今天看到自己浓妆和戏服上身就问了这么个问题,故才有此一问。
林自得笑着笑着含糊着过了,他不想娶凌寒,只是觉得她妖娆漂亮而已。
他更想和胡安适那样有文学涵养的女孩组建一个家庭,林捡和林母更是这样教他的。
“凌寒,你怎么成了戏班班主的女儿了?”
问及身世,凌寒哀感顿生。
“说来话长!”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愿意听,还有,你会唱戏?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之前只知道你唱歌挺好听的,唱戏你也会?”
凌寒眉宇间带着嫌弃的表情,不理解这个世上怎么没有一个真正理解自己的人。
第15章 她是唱戏的
凌寒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世,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林自得好奇凌寒怎么没跟自己的父亲姓魏,原因都在于她复杂的家庭背景。
在七八十年代,无论城镇还是农村,鲜少有离婚的夫妻,魏一采和凌寒的母亲凌讯便是当代一对奇特的夫妻。
凌寒只有两三岁的时候,魏一采爱戏成痴,一心钻研着唱戏和开办戏班的事。逐渐有了名气,魏一采常年带着戏班四处奔波,一年到头很少着家。
为此,造就了孤寂不堪的凌讯和大明村一刘姓男子有染。
魏一采不可忍耐自己的妻子出轨,书生气的他选择跟凌讯离婚,并把自己的户口迁离。魏一采不再是户主,凌寒才随了母亲凌讯的姓氏。
之后,凌讯嫁给了大明村的刘姓男子,从此凌寒有了继父。
凌寒的继父一身大男子主义,与凌讯成婚后暴露了本性,抽烟酗酒,有时还会对凌讯拳脚相向。
在继父家里生活不好,凌寒高考没能考上大学,她也早看清自己考不上大学,十岁开始,她周末有空就会跟随魏一采出征各村各地,学习唱戏。
高中毕业她没找工作学手艺,而是找到了生父魏一采,进入他的戏班成为一个正式的唱花鼓戏的人。
“所以,你妈妈是背着你爸爸外出的时候偷汉子了?”凌寒跟林自得倾吐了自己的家庭琐事震惊了林自得。
凌寒为母亲狡辩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妈才偷汉子!要说错也是我爸的错,他不把自己的妻子孩子常年扔在家里,我妈能那样做吗?”
“就算男人不在身边,那也不可以偷汉子啊,这让男人的脸往哪搁?”林自得眼睛瞪得极大,匪夷所思的凝视着凌寒。心想这种女人太可怕了,男人不在身边就偷汉子,太伤风败俗,道德沦丧了。
“你只想到男人的脸面,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爸不在身边,我妈带着我是怎么过的?”凌寒坚持己见继续发表着言论:“我不说我妈做的对,但是身为女人,我还是能理解我妈。”
听完她的叙述再拿她跟胡安适对比,林自得感觉胡安适胜出凌寒的不是一点点。
天下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出轨?凌寒打从骨子里认为女人出轨都是男人造成的,她的心中并无道德可言。
幸好刚刚自己没说将来上完大学回来要娶她,林自得得以侥幸逃过了凌寒的外貌诱惑。
翌日,风和日丽,暖暖阳光伴随和煦秋风扫过村民的脸颊,整个大明村一片和谐。
村委前大草坪地里水泄不通,足足围满两百多人前来看戏。
听说村里有戏班演出,图命强带着图永易也来凑热闹了。
由于是村委请大家看戏,现场布置得井然有序。
长板凳铺满整块大草坪地,四角还摆有瓜子,花生这些零食。
村民可喜欢这种“茶话”会议了,不仅有吃有喝,还有戏看。都说林捡无作为,可村里这种烧钱的活动只有他才会愿意举办。换做是白老书记,百年难得一办。
个个村民在台下乐开花的时候,林捡和白老书记及其他大队的各队队长上台了。
白老书记满脸不情愿,被林捡推着上了台发言。
“各位村民朋友,请安静一下。”待台下鸦雀无声后,白老书记慢悠悠的掏出一份稿子,对着稿子,漫不经心念道:“是这样,村里呢,出了两个大学生,特意为他们请了个戏班子唱戏给他们听……”
林捡急躁不安瞪大了眼珠子,白老书记的稿纸是他请人为白老书记准备的,可白老书记念的完全不是稿纸上的话,他走到台中央打断了白老书记,声音极小的说:“什么给他们唱戏听?白书记,你这是砸场子啊?”
“哼,我无能还不识字,行了吧?”白老书记太不想配合林捡做这些事了,故意跟他唱着反调。
林捡忍无可忍,夺了他手上的稿纸捏紧在手心,还把他挤兑到自己的身后。
面向台下村民,林捡又发言了:“各位,我大明村一改常景,几十年以来终于出了两位大学生,这是本村的希望啊!为了庆贺此等大喜,村委决定开办表彰大会,特意请来戏班助兴。下面就先不耽误大家看戏的时间了,看完戏咱们再举行表彰仪式。”
白老书记依旧生着闷气,林捡刚说完话,“哼”了一声,双手互扣在身后下台看戏了。
林捡下台一同坐在前排,对白老书记极为不满,交头到白老书记耳边说:“白书记,你别倚老卖老太过分了,你再不想表彰大会也开始了……”
“你也别管我!我阻止不了你办表彰大会,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态度了?”白老书记无所畏惧打断着他的话,还在旁边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翘着二郎腿嗑起了瓜子。
林捡无奈,一再忍耐着白老书记任性妄为。
图命强和妹妹来得比较晚,他没能占到座位,身材不够高大,他想看戏只看得到人头。
他被前面的人头挡住,图永易更加看不到戏台了,她挤在人堆里扯着图命前的衣角说:“哥哥,我看不到怎么办?”
图命强拼命的顶起脚,想着全程抱着妹妹看也不太可能。此时心生一计,白老书记已经下台,可以把图永易送到他那里去就能看到戏台了。
人堆里拼命的挤啊挤,牵着图永易的手,终于来到了第一排。
当他出现在林捡眼前时,林捡担心他又是来捣乱的,先发制人吼道:“狗命强,你来干什么?这里今天可不是你闹事的地,赶紧走开。”
图命强心知林捡有多畏惧自己闹事,真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林捡林自得篡改试卷名一事抖出来,恐怕村里整个林氏家族的人在都改变不了其他村民质疑的心了。
他上不了大学,最后还是选择了成全别人。
“林主任,你就别这么记恨我了,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是喜欢看戏而已,我妹妹太矮了,站后头看不到,所以给送到老白这里来了。”图命强把图永易推到白老书记身前,叮嘱道:“老白,照看下我妹妹,戏完了我就过来接她。”
他来无影,去无踪,瞬间消失在前排。
正当林捡目光追寻他时,台上民乐手开始拉着二胡,敲锣打鼓,吹奏起唢呐。
前奏一响,化着戏装,穿着戏服的凌寒登场了。
伴随着清脆悠扬的乐器声,她绰约多姿的身段不断在台上碎步走着,唱着:
“同志们杀敌挂了花,沙家浜就是你们的家,乡亲们若有怠慢处,说出来我就去批评他……”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扮演成一个老奶奶的形象,她一开嗓,加上她独有的气场和身段,图命强立马认出她就是凌寒。
“是凌寒?”
双目凝神听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从来不知道凌寒能登台唱戏,她的戏唱的字正腔圆,不绝于耳。图命强此刻越陷越深了,着迷于台上唱戏的凌寒,不可自拔。
唱完一段,又出来一个男戏子与她对戏。一声一息,一步一扭,一甩衣袖,每个举动,每段声音,统统都能让图命强如痴如醉,并乐在其中。
整场戏唱完,他的目光不曾从凌寒身上离开过。
第二排的位置边侧,林自得和胡安适两位将要接受表彰的大学生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直到第一场戏结束,胡安适的目光情不自禁在人群中搜索图命强的身影。
她的举动引起了林自得的注意,他也在四处张望,瞬间搜索到最后边图命强的身影。
“你找狗命强呢?呐,在那边!”他扭身指着图命强。
胡安适厌恶的怼道:“好歹也是多年的同学,你至于把人家的名字叫得那么难听吗?”她还想说:果然跟你爸一个德行,没点素质。但自身的修养促使她把这句话给咽了回来。
她想起身去找图命强说几句话,刚起身,林自得拽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
“你干嘛去?表彰大会马上开始了!”
胡安适旁边坐的是她的父母,胡父和胡母都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失礼于大会现场,胡母也制止着胡安适。
“安适,你跟林同学马上就要上台了,你可别乱走破坏大会秩序了。”
胡安适郁郁不安坐了下来,只是心里还是会惦念着身后不远处的图命强,眼睛一再回望,目光所及都是那个背她过泥地给他洗脚的男孩。
胡父顺着胡安适眼睛瞟望的方向也回头了,他看到了图命强,那个放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的普通男生。
再看看离自己不到一米距离的女儿那副惆怅的模样,胡父多少了解了自己女儿的心思。
表彰大会即将开始,图命强等了半天不见凌寒出场,他挤出人群跑到戏台后台来了。
唱戏之人化妆的帐篷里,图命强擅自闯入呼喊着凌寒的名字。
他独有的嗓音传入到凌寒耳边,凌寒也能一声辨别出来。刚卸完妆,听见图命强的声音心烦意乱着,好像生怕戏班里的人知道她跟这么一个穷酸的男生相识。
图命强很快站在她背后了,满眼欣赏她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哇,凌寒,你太了不起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唱戏了?你还是我认识的凌寒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大概他此刻也是满脑子的疑问,凌寒才高中毕业不久,怎么这么快学会唱戏了?她跟谁学的这么快就出师登台表演了?
第16章 表彰大会
凌寒丢掉手中的卸妆布,极不耐烦的起身面向他:“我会唱戏还得跟你报备通知你一声是吗?”
“不,当然不是,我就太惊讶了。”图命强竟毫无察觉凌寒对他的厌烦,还一个劲的夸赞着她:“跟你同学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唱戏唱的这么好,还有,你穿上戏服,化上戏妆,跟你平时太不一样了,就跟小说里的小龙女一样,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啊!”
无论他怎么夸赞,凌寒始终不为所动,只因为图命强贫穷而已。
念在同学一场,凌寒再厌烦他也不能对他凶恶。
“行了行了,马屁就别拍了,咱们的同学考上大学光宗耀祖了,出去为他们庆贺庆贺吧。”
冰冰冷冷的态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酷寒。图命强早已适应了凌寒对他的态度,可让他祝贺林自得考上大学,他只想朝他吐口水。
戏唱完,台上摆放着四张桌子和椅子,林捡,白老书记和林自得,胡安适已经坐在了台上,林捡今日意气风发且心情大好。
“乡亲们,表彰大会现在开始了,请安静下来。”林捡的桌上有一张稿纸,原本需要白老书记发言,被他越俎代庖了。
“现场的八零后后辈们,这场表彰大会虽说是表彰台上的两位大学生,其实,都是为了提醒你们而举办的。我们新中国解放已有三十年,我们的国家日渐强盛,从你们这代开始,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开始普及,很多家庭还不重视,乡亲们,这是我们后辈祖孙之福啊,我们五几六几年的,是从什么样的社会走过来的?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和那个没有耕地没有个人收入的年代,我们这辈人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要激励他们考大学?因为知识就是改变命运的源泉。”林捡慷慨激昂的述说着:“***总理说过,人要活到老,学到老……”
胡安适打断了他:“主任,这句话是出自古代雅典政治家梭伦之口,并不是周总理说的。”
台下哄堂大笑,林捡尴尬不已,简直是颜面扫地。
原本对胡安适印象挺好的,就是她当众拆穿林捡的错误发言,林捡感觉这个女孩不太聪明似的。
胡安适只是想借机整治林捡一下,谁让他平时总是跟林自得叫图命强为狗命强的。
“哦,我记错了,周总理说过另一句话,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他低头看了一眼稿纸,接着说道:“那个高尔基也说过,如果不想在世界上虚度一生,那就要学习一辈子。所以,乡亲们,咱们一定要鼓励自己的孩子努力读书,努力考大学。就像台上这两位,咱们村的林自得和胡安适两位考场英雄,这可是我们大明村有史以来唯一的两位大学生啊,你们有戏看,有“茶话”会座谈,都是占了他们俩的光呀,你们是不是得来点掌声祝贺一下他们呢?”
现场两百多人鼓着掌,一整清脆悦耳的掌声覆盖了整个村委大草坪。
只有图命强卷着手臂站在最后头不屑一顾的笑了,林自得有什么能耐坐在台上接受村里人的掌声?他和他的父亲林捡不过就是两个篡改试卷名的盗窃贼而已。
表彰大会他看不下去了,凌寒距离他又那么远,他只好牵着身边的图永易回家了。
他从人群中离开,台上的胡安适全都看在眼里,图命强那瘦弱的背影,她感受到了人活在世上一些不公道的待遇。
胡安适也很清楚,林自得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可是他亲爹是村长,即使做了违背天理的事都不会有人相信图命强的无辜。
“请两位即将征战大学的英雄走到台前来,我特意请来了照相师给你们拍照留念。等你们的照片洗出来了,就把照片挂在村委,让后起之辈以你们俩为榜样。”
林捡引导着照相师给台前的胡安适,林自得拍照,不仅给他们拍了独照,还强行给胡安适,林自得拍了合照。
最后,林捡让几个大队的队长推来两辆“凤凰牌”单车,单车便是奖励两位大学生的奖品,由他亲自给林自得和胡安适颁发。
全程白老书记黑着脸在边上观摩,一肚子的怨气不知向谁去倾吐。
林自得这下可威风了,他拥有了一辆全新的“凤凰牌”单车,也在全村人面前扬眉吐气,证明了自己的能耐。
台下的村民不知有多羡慕本村的两个大学生,这份厚重的奖品,是许多人梦寐以求却买不起的奢侈品。
从看戏到颁奖,胡安适没有一刻不在担心图命强,他走了心里一定难过惨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誉被人顶替了,本该拥有上大学的命运,全都葬送在不可更改的命运里。
此后的几天,图命强多少对生活灰心丧志了。
工地没活干,他在家逗留好几天了。停下来便会响起表彰大会那天林自得洋洋得意的样子,很想忘掉,不去计较,不去在意,可大学毕竟曾是他的梦,属于自己的荣耀被人顶替,无论何时他都是一副泱泱不服的神态。
八岁的图永易上开始上学了,图命强赚钱养她,妹妹成了他在生活里唯一的前进动力。
没有活干的这几天,图命强砍了一些竹子和沙树,根据自己在工地学的建筑理念,叫来付昂跟张翱挖下地基,将木桩深埋在地基层,用铁丝缴紧固定,再将竹片钉在木头上。
仅用了五天时间,屋前草坪里搭建了一个可乘凉的小亭,全是木头和竹制。
不开工的时候,他可以躺在小亭特制的矮竹椅上看有关建筑书籍和小说。
还会约上付昂,张翱来这喝茶聊天。
这天付昂和张翱来陪他了,一起躺在小亭里,不用干活,如此惬意的活在当下最美好不过了。
“命强哥,你为什么要造这么个小亭子啊?”张翱问。
“还不是为了能让你们过来有地方坐嘛,你看看我家,除了两张床,没地方可以坐了。”
付昂的心思则在他近来的状态上:“哥,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啊,而且你都不出门,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不好着吗?”
“不,不对,你好着的时候状态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你有心事。跟兄弟们说说呗!”付昂跟他做久了兄弟,对他的了解越是深厚,图命强的状态稍有偏差都会被付昂察觉。
“我啊,真没什么事。就是有时候想起一些事,心里挺不痛快的。”
“什么事让你不痛快了?”
压抑在心中的委屈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面对最好的兄弟,他只想一吐为快。
“林自得那孙子,你们觉得他像个考得上大学的样子吗?”
付昂和张翱困顿的对视着,付昂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哥?村里不都给他和那个叫胡安适的女孩办了表彰大会了吗?”
“哼,那孙子的亲爹,咱们的村主任,占着自己权利人脉,把我的试卷改成了林自得的名字,林自得这才上了榜的。”
付昂和张翱张大嘴巴,神情错愕跟受了惊吓似的。
“你说的是真的?”张翱道。
“事情是真的,但是我没证据。高考榜出来了以后,我看到林自得的名字落在榜单第一名,我真的快被气得吐血了,其实我去找过人家麻烦,但林家人矢口否认了,我也考虑得不够周全,问什么问呢?那一家子就是那样的人,而且整个村跟林家沾亲带故的占了大半,谁会相信我的话?我也不是计较什么,我就气不过来知道吗?看到林自得在表彰大会上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呸,什么玩意?他配吗?他要不是有个当村长的爹他狗屁不是。”
“天呐,原来是林捡这王八蛋变更了你跟林自得的试卷名!”张翱一拍即起,为图命强打抱不平:“走,哥,我们陪你再去他家闹,闹到他们父子颜面扫地为止。”
“对啊,哥,别人不相信你,我们相信你,我都替你委屈,我也咽不下这口气、”付昂情绪激动附和着。
“算了算了,别闹别闹啊!我就是跟你倾诉一下我憋在心里的委屈,闹也闹不出个名堂来,反正我也没钱上大学,算了。”
“话不能这么说,哥!你想想,林捡和林自得他们父子连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过得那么舒坦呢?走走走,我们闹去,就算什么都得不到,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呀。”
张翱一意孤行,伸手拽着图命强,可仍旧被图命强拒绝着。
“你们别这么激动行不行?我真没打算再闹了,现在完全没必要了懂吗?况且,这关你们什么事啊?犯得着旧事重提吗?闹了也改变不了结果的。”
“哥,你这么说可就埋没我们的兄弟情义了,我跟付昂可是把你当亲哥啊,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遇到不公平,我们拼了命也会去维护。”
“对,哥的事,我们有责任。”付昂拍着胸口说。
两人的举动和这股热情劲,图命强深感欣慰。
“哥谢谢你们了,坐下吧。”图命强备受感动的说道:“有你们这句话,比什么都值得了。你们不用为我感到委屈和不值,人生不公平的事多着呢,什么都去计较会短命的。你们记住了,以后,有哥一口饭吃,绝不会饿着你们俩。”
第17章 胡父眼中的准女婿
村里仅有的两个大学生各自得到了一台“凤凰牌”单车,林自得在家中坐立不住,骑着单车到红梅大队找胡安适。
林捡和林母自打胡安适跟林自得一起考上大学以来,每天给林自得灌输着让他有未来迎娶胡安适的想法。在每一个大明村村民心中,两人也是一对金童玉女,佳人才子,他去找胡安适,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胡父则在表彰大会上回望过图命强一眼后,对那位淳朴的男生有了难以忘怀的眼缘。
他跟胡母早晨坐在一起吃早餐时,对胡母提起了图命强。
恩爱有加的夫妻俩,有着最甜蜜的称呼。
“胡太太,你是多少岁嫁给我的?”胡父咬了一口馒头,又夹了一筷子咸菜送入嘴里。
胡母害羞道:“诶哟,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啊,没事,就是看着女儿大了,觉得她可以找人家嫁人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胡母突然间变了一张脸,弄半天这么煽情的搭话是想把女儿给嫁出去了,她极度反感:“女儿是什么年龄?她刚考上大学,还是上学的年龄,嫁什么人呀?”
胡父脾性柔和,即使被胡母凶了,他也很淡定,并据理力争着:“我记得你就是十七八岁嫁给我的啊,不到19岁,安适都出生了呢!还有村里别的家庭,女孩十四五岁就嫁人生子了。”
“那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年代?从前那种封建习俗简直就是对女性的摧残,十四五岁嫁人生子,自己的身体都没发育完全,简这是对女人的扼杀。老胡,我好不容易把女儿培养成了大学生,我跟你说,你别想着这么早让她嫁人了!”
胡母越说越气,气得连筷子都放下了。
胡父赶忙道歉又解释:“抱歉抱歉,我想是我没说明白,让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女儿可以从现在开始就物色一个好的对象了,现在年轻人不是流行自由恋爱嘛,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过时了,现在处了,等大学毕业了就可以成婚了嘛!”
胡母心中早已对胡安适定了人选,还以为胡父跟她想的是同一个人,瞬间变得和悦了。
“这个倒不假,那你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有啊!”胡父回想着在表彰大会上看到图命强的样子,边说道:“那孩子,其貌不扬,身形也不魁梧,但我一看就觉得他将来会有出息,而且他的面相跟我们安适很像,可能这就是夫妻相吧!”
胡母兴奋的应和着:“你也这么觉得吗?”
“是啊,太太你也见到他了?”
“他跟我们女儿一起站在表彰大会的台上我怎么会没见过呢?”
胡父诧异不已:“太太,你说的是林自得?”
“啊!不然你说的是谁?”
胡父直摇头摇头:“不不不,这孩子不行……”
胡母气得站了起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说林自得不行?他可是村里跟咱们女儿一起考上大学的唯一一个男孩,你说他不行?他哪里不行了?”
“你看你,我们只是在聊天,那么激动干什么?快坐下。”拉着胡母重新坐了下来,胡父继续述说着:“太太,以我教学多年的经验,接触了那么多的孩子,我觉得我看人不会看走眼。你说林主任家那儿子配的上我的女儿,我坚决否认。那天就这样坐在我和女儿边上,他由始至终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叫过我们一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目中无人,又不懂得尊重长辈,缺乏礼德和教养。”
“那…那他…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我们,不认识我们吧!”
“这是借口,安适坐在我们边上喊我们爸妈他听不见啊?他就是觉得自己的爹是村长,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而已。”
胡母问道:“那你看上的那个人呢?他是谁?他就什么都好配得上我们的女儿了?”
胡父面容祥和微笑着,回忆起图命强的样子,总是容易满足。
“他呀,我也就是在人群中看了一眼而已。但他的名字和事迹那是如雷贯耳呀!太太,你听说过图命强这个人吧?”
胡母惊诧瞪着眼珠,问道:“图命强?你说的是百花大队的那个没有爸妈还带着一个妹妹生活的学生?”
“对!我一直对他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天在表彰大会上,我见到他了,老实说,我一眼就看上那个男孩了。”
“你个近视眼度数还那么高,隔那么远你看上他什么了?”
胡父干脆搁下筷子,认认真真的跟胡母解说着:“我就看上他特有的气质了,就是他往那儿一站,我就觉得踏实的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胡母凶恶极了,警告着胡父说:“老胡,我一点都不想听你胡说八道了。我告诉你,不说别的,就说那孩子没爹没妈,是个孤儿我就不同意我的女儿嫁到那种人家家里去。”
“孤儿怎么了?我可听说他在学校里成绩一直都是在安适之上啊,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妹妹,不得已弃学而已。这么有情有义的男孩,不知多可贵。”
“可贵什么呀?弃学?他不弃学能怎么办?他还不是考不上大学,无法跟我们女儿共同进退吗?林自得就不一样了,他家庭完整,父亲又是村干部,整个大明村半壁江山都是他林氏家族的,女儿不远嫁,最适合她的就是林自得了。”
“肤浅!太太啊,嫁人不能只看到眼前知道吗?首先得看人,再看能力。”
“别说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那个图命强一点都不了解,全凭感觉就想女儿跟那样一个家庭的孩子发展,我的女儿,绝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胡母气得满腔怒火,胡父早餐还没吃完她就把餐具和食物收走了。
与胡母沟通不来,胡父无计可施了。
乡上初中即将开学,身为教师的胡父胡母今天得去学校。
两人各自推了一辆单车出门,还在因为大清早为胡安适择对象一事辩论而相互不理睬。
刚骑了一段路,看到林自得正在路口徜徉,他的全新“凤凰牌单车”摆在那儿特别耀眼,一个人踱步,像是在等待着谁。
胡母欣然迎凑了上去,胡父则黑着脸停留在她身后。
“小林啊,你怎么来我们队了?”
林自得见到胡父胡母竟然没有一丝笑脸,他仍旧没有称呼他们一声。
“我来找胡安适的,她在家吗?”
胡父一张黑脸对林自得厌恶到了极点,显然他不是因为初次见面而不叫人,他根本就是目中无人,不懂礼节的人。
大上午出门遇到他真是晦气,胡父踩着单车直接冲走了。
也就胡母爱搭理他,即使林自得没有尊称她一声婶儿,她也会回答林自得的问题。
“安适呀,她大清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那她去哪儿了?”
胡母说:“这不我们红梅大队里有两个“五保户”老人嘛,她明天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今天给两个五保户家挑水,劈柴去了吧!”
“呵,我这同学真是有一副菩萨心肠啊!婶儿,我先走了。”
他扭身便上了单车离开了胡母的视线,胡母还在为他刚刚叫出这声“婶儿”洋洋得意着。
看准女婿怎么看怎么喜欢,胡母对他的要求层次过低,见面不叫她,临走时叫一声她也很满足。
林自得在红梅大队主道上游行了半个小时了,他找不到胡安适的落脚点,更不知那两户“五保户”老人家具体是哪家。
遇到一个担着谷箩的中年农夫,裤脚挽得老高了,满脚都是泥。
农夫主动跟林自得打招呼了:“哟,这不是百花大队的大学英雄吗?怎么来我们村了?”
林自得似乎很瞧不起农民似的,农夫靠近他时,他稍稍捂住了鼻子,嫌他满身的汗臭味。
“我来找你们大队的胡安适,请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安适呀!”农夫返身指着前方路口说:“她在蔡五家,从前面路口进,那个只有一间的土房就是他家了。”
农夫感觉得到林自得嫌弃自己,跟他说完话挑着箩筐加快步伐走了。
林自得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或许,他认为根本不需要说。待他踩着单车超越农夫,再次从农夫身边走过时,农夫直摇头感慨:哎,林家人果然都是目中无人的啊,整个村的人都那么和谐,就多了这么一锅带老鼠屎的汤,贼他妈难喝!
不止是这位农夫觉得跟林捡沾亲带故的林氏家族的人难相处,多数不姓林的村民都有同样的感觉,但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林捡在任多年,村里地段好的农田和茶山全都分配给了林氏家族的人,别人分到地段差的从来都是忍气吞声,多年形成这样的局势,村民自己也习惯了。
顺着农夫指引的方向,林自得来到了胡安适所在的“五保户”家附近一带。
胡安适自打上小学起,就是红梅大队品学兼优的优等生。从她会打扫家务开始,她经常到大队几户五保户家做义务工。过去红梅大队五保户有五六人,至今过世了三四户,只剩下两户了。
挑水,砍柴,帮老人洗衣服换洗床单,到村里稍微富有一点的家庭收集蔬菜运送给五保户家,这些事胡安适做了五六年了。
红梅大队每个村民都熟悉胡安适,过去放学只见她为帮助他人而在大队里穿梭,大队村民送她美称:菩萨忙。
第18章 菩萨与五保户
“菩萨,今天忙不忙啊?”
“还行,婶儿,出工了?”
肩上挑着一担水的胡安适遇到红梅大队的村民,总是会很有礼貌的尊称别人一声。
每个中年妇女特别喜欢这个爱笑,喜庆,还学习成绩好的女孩,总是在背后议论谁家儿子娶到胡安适这女孩真是祖上积了德了。
与妇女擦肩而过后,胡安适搁下肩上的担子,尴尬的说:“婶儿,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菩萨呀!我……这太讽刺了。”
“讽刺啥呀!”妇女回过身,心情妹美美的夸赞着:“你就是菩萨心肠呀,队上那些过世和活着的五保户谁没有得到过你的帮助呀?大伙就是把你当菩萨嘛,谁会讽刺你呀?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必定可以安稳又幸福过一生的。”
好人家!
胡安适的心思随着妇女的离开而渐入惆怅。谁家里才是好人家呢?那个她认为是好人的男生,心里喜欢的是别的女孩,好人家又在哪儿呢?
胡安适把一担水挑到了蔡姓五保户老人家,那口盛水的大缸已满,胡安适终于可以安心了。
老人坐在木板床上,一间大屋只有一个窗口,木板床边直触土砖墙面,屋里没有一丝布置,五保户老人所住的屋子由过去村委建造,吃喝拉撒全都在这间屋子里。
“安适呀,累了吧?你快歇着吧!”每逢胡安适来他家做活,老人心中万分愧疚。欠了小姑娘那么多,也不知今生该怎么还。
“没事,不累。”胡安适来到床边跟老人报备着:“蔡爷爷,水缸满了,干柴又给您储存了一个月的量,这两三个月里,您都别去山上打柴了,知道吗?”
这番嘱咐,老人老泪纵横。布满老年纹路的脸颊和手背交织着,只想擦干泪水跟胡安适倾吐自己内心的感恩。
“爷爷听你的。”老人伸手到脏不溜秋的枕头下掏出了一块钱,颤颤抖抖将钱塞到胡安适手中:“安适,爷爷这个月领了村委的补贴,有一块五毛钱呢。这不,听说你明天就要上大学了,爷爷想表示一点自己的心意,你别嫌弃啊!”
手上握着老人的补贴金,胡安适刹那间红润了眼眶。
任凭自己为老人做过千百件好事,这一块钱,她觉得自己要是拿了一定会折寿又短命。
“蔡爷爷,您的心意,我真的领了,可这钱,你比我更需要,您得自己留着。”胡安适强行把钱退还到老人手中。
老人惭愧的低着头说:“安适嫌弃不是?”
“当然不是,蔡爷爷,我是最幸福的,我能跑能动,自己可以做工挣钱,爸妈是有工作的人,我从来不缺生活费,不愁饭吃。相反,我看到您,无人照顾,腿脚又不便,去省城上大学了,会很放心不下您。”
老人宽慰道:“别担心呀,爷爷又不是不能动。安适呀,你不要挂念我们这种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你心里要想着我们的后辈人,知道吗?”
胡安适未能听懂老人的话中之意,显露出困惑的表情凝视着老人。
老人接着述说着:“你别看爷爷老眼昏花,可爷爷八十几岁了,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哦。”也许是回想起了过去不堪回首的记忆,老人的眼睛瞬间模糊了:“那时候呀,爷爷有妻子,也有孩子,就是抗日战争爆发,爷爷有任务在身,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儿,所以,活在当代,爷爷就成了五保户。那个年代,偌大的中国为什么会被日本那样的弹丸小国给欺凌?就是因为国人不够团结,国家不够强盛。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普及了,我们都不需要承受战争之苦了,国家安稳,世界和平了。我们只需要自身努力,就可以活下去了,这样的时代,太幸福了。你是我们村仅有的大学生,你心肠好,爷爷认为你是有能力改变村里人的命运的。安适,你一定要好好读完大学,你不仅仅是要做村里考大学的英雄,你更要成为一个不负盛世,给村里后世创造更好存活条件的人。”
此前,胡安适从来没有跟老人如此深刻的聊过天,她知道老人是走过战争年代的人,但不知道他的妻儿都葬身在战争里,更不可想象这位重情重义的老人在失去妻儿后选择独自过完一生有多孤寂。
老人没有对胡安适说过这番话前,胡安适想过自己的人生就是大学毕业后,成为一个农业技术研究人员,然后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听到老人这番后,她的心似乎跟随着老人的意境到达了另一个起点。
成为一个为村民后世创造更好存活条件的人!
她怀疑着自己:我能有那样的能耐吗?就算上了大学,我就可以改变全村的命运了吗?
这样任重道远的艰巨任务,胡安适不敢贸然承诺。
“蔡爷爷,上了大学,我一定会努力的。但是,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而已,没有改造全村人命运的能耐呀。”
“爷爷相信,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等你上了大学,打开了知识面和眼界格局,你一定会有信心的。”
老人一生阅人无数,论人品,胡安适是他心中当之无愧的活菩萨。他了解胡安适有一颗能容纳世人的心,只是缺乏征服一切的野心,毕竟她只是个女孩。
或许有一天,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位跟她志同道合但比她更具野心的人,胡安适便能一展潜能了。
跟蔡姓五保户老人聊天受益颇大,铸就了胡安适征战大学的决心越发坚定不移。
此刻开始,她对人生的规划不再只是随意结个婚,生个孩子,有份稳定的工作,这么潦草无趣的度过一生。哪怕要结婚生子,她也要找一个配得上自己雄心的男人结婚,然后与之并行,实现遥远又有趣的梦。
胡安适要离开蔡姓老人家了,准备上单车时,突然见林自得迎面而来,嘴里大喊着她的名字:“胡安适!”
“林自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特意来找你的呀!”
“找我做什么?我没空!”
“别说你没空,我就一直等你,等到你有空为止。”
胡安适懒理他,骑着单车来到另一五保户李姓老奶奶家。
“李奶奶,李奶奶!”
还未进门,胡安适的声音已经传入到李奶奶耳边。
李奶奶步伐矫健来到屋门口,对胡安适的道来甚为欢喜:“安适呀,快,快进来。”
林自得放好单车,跟随胡安适一同进了李奶奶的家门。
老人的房子比蔡姓五保户的房子更不堪入目,一间土房子门都没有,一块随风飘零的麻布就是她的家门。
林自得走进家门闻到一股臭味,又将手稍稍捂着鼻子,看似十分嫌弃。
胡安适在她家的水缸和灶台边到处巡视,嘴里抱怨着:“李奶奶,你怎么自己把水挑满了?你的腿风湿好了吗?”
“时好时坏!”李奶奶对站在屋里的林自得起了好奇心,这个男孩,看着怪怪的,不说话,也不与人打招呼,还喜欢用手捂着嘴,这么嫌弃不知他来干嘛:“安适呀,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林自得这才对李奶奶勉强挤弄出一丝笑容。
胡安适直言道:“不是,同学而已!”
林自得被“同学而已”四个字刺痛了耳朵,上前问道:“什么叫同学而已啊?”
“同学而已,就是除了同窗之情,再无其他交情,懂了吗?”
林自得被气得头昏脑涨,由于还有一肚子话要对她说,胡安适现在惹他生的气他咽下了。
胡安适把李奶奶拉到椅子上坐着,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交到她手上:“李奶奶,这个给你,我明天就要去省城上学了,会有四五个月不能来看你,这是我和我爸妈的一点心意,你拿着。”
李奶奶感激涕零着:“用不着,孩子,奶奶还可以在队上出工,你自己留着用啊!”
“出什么工呀出工,您能少出去干活就少去干,自己的腿总是疼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我心疼呀!钱您一定要拿着。”她再次从另一边裤子口袋里掏出几片膏药塞给她:“这个是我爸爸在学校找人熬制的药膏,听说对风湿疼痛有很好的疗效,疼的时候记得贴。”
李奶奶不知该怎么感谢她,胡安适和家人对红梅大队的五保户老人总是出钱出力出物资的,李奶奶深感受之有愧。
“这,都给了我,我怎么敢收啊!”
林自得眼中,觉得李奶奶这句话就是昧着良心说的客套话,他看不下去,插了句话:“又不是没收过,还在意这一回吗?”
他十分傲娇的模样惹得胡安适极度反感:“林自得,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林自得辩驳道:“我说错了吗?假惺惺的,要就要了呗,难怪我爸总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奶奶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挫伤,她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可怜之人啊,可有什么办法?生错了年代,个人的命运并不是自己能改变的。
当她低眉之时,胡安适读懂了她眉宇间那股沧桑,好恨林自得对老人的不尊重,她起身冲他责备道:“你给我闭嘴,你别提你爸,我们红梅大队的人恨你爸的人多了去了,你出去!”
第19章 五保户的呐喊与忧伤
胡安适的话让李奶奶起了疑心,她不禁质疑着问道:“这人的爹是谁呀?”
胡安适不敢搭话,因为她深知李奶奶也是恨林捡的人。
哪知,林自得倒是无所畏惧的说了出来:“我爸就是大明村村主任林捡。”
不说还好,说了自己是林捡的孩子,李奶奶狂躁不已,她在凌乱的床头摸到了一把锄头,拎起锄头便往林自得的身上扑砸而去。
林自得胜在逃命利索,迅速退了几步让李奶奶扑了个空,他指着李奶奶骂道:“你这老太婆是不是疯了?你敢打我?我可是我们村里的大学生,砸死我你赔得起吗?”
李奶奶心酸含泪,怒火冲天反驳着:“你是林家人,就你们这种族根的品性,你上了大学也是个祸害,还不如让我现在一锄头把你挖成两截送你归西。”
难以想象,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为何会如此痛恨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甚至想将他置于死地。在胡安适心中,李奶奶热情祥和,断不是一个残忍的老太婆。
不知此刻是为何,竟然说出要砸死林自得的话。
“神经病,脑膜炎!”林自得骂骂咧咧的,还不断在屋里吐口水,随后,他逃离了李奶奶的家。
剩下李奶奶和胡安适婆孙俩人,李奶奶此刻伤心着,伤心的程度,也许是胡安适无法理解的。
“李奶奶,你没事吧?你不是没见过林自得吗?你怎么会这么痛恨他呢?”
李奶奶轻描淡写着:“他们林家人,祖祖辈辈,就没一个好东西,欺负人,不是从现任村主任林捡手上开始的。”说着说着,李奶奶满脸褶子的脸颊已是泪两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年代的五保户的吗?”
胡安适摇摇头,特想听老人说过去的故事。
李奶奶孤单多年,早已想找人倾诉自己一生的委屈。
“我本不是大明村红梅大队的人,十四岁嫁给我的丈夫,来到大明村,我的丈夫跟林捡的父亲在公社一同任职,那时候,我丈夫李家财势不亚于他林家,堪比地主之家,有田有地,且世代文人,祖上文人更是到达过BJ,上海和武汉。是林捡的爹,贪图我李家的财产,联合他林氏族人,诬陷我丈夫和他的兄弟是篡军反党人士,从此,我丈夫入狱,李家因此没落。我能活着,活到现在没被他林氏后人整死,真是福大命大了。我没有再嫁,守着丈夫的家到现在,孤苦伶仃的度过了一生。现在的林捡当大明村村主任已经连任三届了,六年的时间,他苛扣镇上给我们五保户的每月五块钱的补助金,蔡老哥还能领个一块五毛钱,我李刘氏老太婆,不仅一分没领过,他林捡还把属于我的农田分配给了他林家亲戚,把我的茶山也瓜分给了他的亲戚,还有我现在住的房子,原本他家现在住的房子的地基才是我的家,我是被他爹赶到红梅大队来的。安适啊,你说我该不该恨刚刚那个孩子?虽说是他的爹和祖辈造的孽,可他们的后人也来辱没我,欺负我无后,你说还有比这更坏的人吗?”李奶奶痛心疾首捶打着心口,心中的怨,心中的恨,心中的痛,和过去一切的一切被翻出,已让她年迈的身躯无力承受。
看到李奶奶崩溃的泪水,看到她因为回望过去而加注在身上的伤痛,胡安适已无法淡然。
泪如泉涌,好恨自己不能为李奶奶解除痛苦,好恨自己微薄的能力无法给她呵护。
历史被翻开,胡安适相信李奶奶句句是真言,她更相信,林捡,林自得他们的天性就是自私自利,又喜欢欺压别人的人。
通过与两位五保户老人的这番交流与倾诉,胡安适在回去的路上内心五味杂陈。
过去那个年代,是她不可想象的年代。
过去的大明村人,也是她无法再接触到的。
凭自己的感觉,和林自得跨到李奶奶家屋子里的行为表现,她连朋友和同学都不再想跟林自得做了,反感厌恶到极致。
偏偏在回去即将到家的时候,林自得在她家不远处等着她了。
胡安适不想理他,踩着单车欲从他身边穿过。
林自得特意等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行。他站在路中央摊开手臂:“胡安适,我有话跟你说。”
胡安适从单车上走了下来,对他没给过一秒好脸色。
“我没话跟你说,请你让开。”
当她准备绕路时,林自得握住了她单车的扶手。
“别走,我真的是特意来找你的。给我十分钟就行,好吗?”
胡安适心软了,也妥协了。
“有话快说。”
林自得欣喜微笑着:“安适,接下来这番话,我是很认真的跟你说的。在表彰大会上,我爸妈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你了,他们非常喜欢你,也鼓励我跟你处对象。我知道你现在要上大学,没有结婚的想法,所以,我想我们先定亲,让双方父母都见上一面,等他们都认同了,然后我们再一起上大学,大学毕业我就娶你,成吗?”
胡安适由始至终保持着看戏的心在听他说话,不回答反而回问着他:“你觉得成吗?”
“我觉得成啊,你们家是文人,配我们林家这家势,太完美了,简直就跟小说里的王爷和大家闺秀一样。”
胡安适好无奈,只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你笑什么?”
“你说我笑什么?我笑你和你爸妈一厢情愿得太出格了。”胡安适牙尖嘴利的跟他辩论着:“林自得,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娶到我啊?我告诉你,我根本瞧不上一动手就被图命强摁在地上打得毫无还击之力的软弱男,我也瞧不上会对一个五保户老人爆粗口吐口水的素质缺憾男,我更瞧不上一个只懂得靠欺压村民而获利的家族。你们林家,我高攀不起!再见!”
林自得听了这番话即刻被激怒,使尽全力按住了胡安适单车的扶手,眼神凌厉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可以瞧不上我,但是你凭什么侮辱我的家族?”
“侮辱?呵,林自得,我绝不可能侮辱得了你的家族,你要想想,为什么我们红梅大队的人对你的态度完全不同于你们百花大队,这里面的故事太长太长了,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听过。”
“那你听到过什么?别人在你面前挑拨说我家族人的坏话你就信了?”
“谁要挑拨?我跟你林家非亲非故,别人为什么要挑拨?真是可笑。”胡安适将他的手推开了,并凶神恶煞的警示着他:“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跟你结婚,下辈子都不可能。”
林自得容不得一个女生这么待他,胡安适说了一堆伤他的话想要轻易走掉,被激怒的他无法甘心罢手,一再纠缠下,胡安适的单车被他用力控制住了。
无论胡安适怎么推挤单车,单车还是无法往前走动。
从不轻易发脾气待人温和的胡安适被不喜欢的人纠缠到恼羞成怒,怒不可遏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起脚往林自得的腿踢了上去。
林自得一忍再忍,即使已怒发冲冠,仍旧对胡安适保持着最后一点耐心。
今天就纠缠到底了,他见胡安适家附近一带无人,他干脆从胡安适身后环抱住了她,还死皮白赖跟她表白着:“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娶你!安适,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保证这辈子会好好对你的。”
胡安适被吓坏了,她扔掉单车,大声呼喊着:“救命啊……”
乡路上没人过路,但路口那边走来了三个人。
他们便是刚刚从镇上工地干活回家的图命强和付昂,张翱三人。
听到有人喊救命,三人同时停住脚步,四处寻望。
付昂最先看到前方土路上站着一男的在占一个女的便宜:“哥,大白天的不是有人要犯罪吧?”
图命强放眼望去,那个呼喊救命的女生的声音像极了胡安适。他不敢多想,拼了命往胡安适那边跑了过去。
将要到达胡安适身边时,他冲锋而来,双腿腾跃起踹向林自得,把林自得踹飞跌落在地。
“你没事吧?”图命强将受惊的胡安适护在身后,她直摇头。随后,开始让付昂和张翱拎起林自得找他算账。
他坏坏的样子步步逼近林自得:“孙子诶,我说你胆子挺大的呀,大白天在马路上也敢轻薄良家少女。”
林自得使劲甩开付昂和张翱的手,怒斥道:“什么轻薄?胡安适以后会成为我妻子。”
“放屁,永远不可能!”胡安适大声的回呛着他。
林自得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图命强还笑话着他:“你看,胡安适都否认了,你这就是轻薄她。”他缓缓扎起衣袖,捏紧拳头在林自得眼前晃来晃去:“既然你是轻薄人家姑娘,那我可要见义勇为了。”
“你想干嘛?”林自得身躯下意识往后倾着。
图命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起他跟林捡篡改自己的试卷名这事恨得牙痒痒的,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能放过这种可耻之徒呢?
他一拳往林自得脸上挥了过去,直接把林自得打到地上。
拳头说来就来,林自得毫无防备。
“你敢打我?”林自得含痛爬起来欲跟图命强拼命,刚挠上去,付昂和张翱就嵌住了他的双手,林自得青筋暴出,大呼着:“放开我!”
第20章 遇上图命强
四肢肌无力,被两个小男生嵌住双臂,林自得无论怎么使劲也甩不开付昂和张翱。
图命强欺压他上瘾了,躁动的肢体起冲突,言语上也尽情的侮辱。
“诶呀,林自得啊林自得,我现在真的觉得毕了业实在是太好玩了,我打你都没有学校老师管了你说气不气人?”
林自得威胁着说:“我会让我爹收拾你的!”
图命强淡雅如初,毫不畏惧还击着:“你叫你爷爷来我都不怕,警告你,以后不准再骚扰胡安适,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听话,对我朋友动手动脚的,我会很生气的。滚!”
“滚”字说得特带劲,林自得吓得推着单车落慌而逃。
为了答谢图命强,付昂和张翱三人为自己解围,胡安适想把他们三人请到家里做客。
“图命强,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了,你和你的朋友到我家去歇歇脚,或是吃个晚饭再走吧。”
图命强拒绝着:“不了!太给你爹娘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每天都是我做好饭菜等我爸妈回来吃,他们能有什么麻烦的!而且,同窗一场,我明天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半年才能回来一次,就不能同桌吃个饭?”
付昂和张翱肚子早已饿得呱呱叫,来到图命强耳边细声的劝说着:“哥,难得有人不嫌弃我们脏,愿意叫我们吃饭,我们到家还有很长一段路呢,要不就留在这个姐姐家吃个饭再回去吧。”
张翱接着说:“是啊,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图命强满心无奈瞪着两人,胡安适又加以劝说,最终,图命强厚着脸皮,带着付昂和张翱赶往胡安适家中蹭饭了。
付昂和张翱踩着胡安适的单车玩耍着,两人家里都是苦寒之家,从来没有过单车。这玩意在他们手上简直成了稀世珍宝,沾了图命强的光,他们今天骑上了“凤凰牌”单车。
可两人都没有技术,单车在他们手中只是学骑的工具而已。
“你瞧他俩,一辆单车玩得这么尽兴。”
图命强道:“你是工薪阶级的人家的女儿,有辆单车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对于我们这种苦农家庭,单车可是跟原子弹一样罕见的。”
“你这说得也太夸张了,原子弹都来了!”
“可不是嘛,美国日本,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有核武器,原子弹什么的,但过去我们自己国家没有,因为国家穷啊,自己造不出来又购买不到,你说稀奇不稀奇!”
胡安适温尔笑了笑,图命强这人,说不出什么感觉。平时吊儿郎当,学习成绩却那么好,说他人好善良吧,可对林自得总是拳脚相向。胡安适甚至都记不清楚自从上学以来图命强跟林自得打了多少次架了,次次都是他毫不心软把林自得打得满地找牙。
“图命强,你好像很关心国家大事啊?”
“那当然,国家的事,匹夫有责呀。”
“但是,当一个人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好的时候,还有资格关心国家大事吗?”
图命强质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我吗?”
“不是不是!”胡安适摇着头解释道:“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
“哦,关心国家大事又不是让你上战场打仗,像我的话,虽然只是一个农民,做的也只是世上最底层的活,但这与我关心国家和社会不冲突啊,世界和我们国家发生什么大事,我很想了解,所以,我经常会买报纸看,民间的,军事的,社会的,都会关注。”
简单的聊天,图命强瞬间将自己的伟岸形象在胡安适心中高度提升。
不了解,真难想象图命强这种看似外貌不扬的农村小伙会去关注国家和社会大事。
走到路边分叉路口,有一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挑着一担谷箩,箩筐里面装的都是茶山上采摘下来的茶球,一两百斤的重力压弯了她的腰背脊梁。
挑着茶球的中年妇女恰好是胡安适家对面的邻居,她主动凑上前去打着招呼:“婶儿!”
“安适呀!”中年妇女早已疲倦不堪,放下肩上的担子干脆歇歇脚。
“摘了这么多茶球呢?累了吧?我帮你挑回去吧!”
图命强制止了她,夺过扁担,霸气的对她说:“你当我这大男人在这儿是摆设吗?这种体力活是你这大学生干的吗?前面带路去,我来帮这位婶子挑回去。”
在没有父母的年月里,图命强凭一己之力撑着他和妹妹的家。家里的农活他一手包办。
农活干多自然成习惯,别看他个头不够高大威猛,但挑两百斤重担的他毫无压力,轻轻松松的上路,还能一边跟她们聊天。
中年妇女向胡安适赞赏着他:“安适呀,你这朋友可真心肠呀,你这么乐于助人,连交的朋友都这么热情,真好!”
图命强开着玩笑说:“婶子,你别这么夸我,不然我会上你家吃晚饭了!”
“可以啊,就怕你嫌弃不去!”
“哈哈哈……下次有机会,一定去!”
说是在胡安适家附近,前后也有一公里多远的路程。胡安适和图命强把一担茶球给中年妇女挑回了家,中年妇女激动到不知该怎么感谢他们,还说以后压榨了茶油后要送一瓶给图命强,农家自产的茶油虽说很金贵,图命强怜惜农妇的不易,拒绝了。
助人为乐,与人为善,是一件那么令人开心的事。
上学时书本上和老师都是这么教的,图命强这样的男生心并没有胡安适心善,细腻,他只是觉得有男人在,体力活就不该落在女人肩上,在家对妹妹呵护惯了,当时对胡安适,大概这是这种呵护之情,别无其他。
回胡安适家的路上,图命强昂扬向前,念道:“哎,帮助别人原来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呢,我从前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的心本来就是善良的。”
图命强有些所谓的男子汉气概,他不屑胡安适夸他心善:“切,别骗我以后要多帮助别人,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有些人,总喜欢口是心非,有心做了好事,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好心。
胡安适又对图命强了解更深澈了,这样的图命强,在她眼中尤为珍贵。
他还是多年前那位热心的少年,遇到女生有难,他从不袖手旁观。遇到权贵霸凌,他会拼尽全力,想尽奇招反抗。
这是胡安适心中的少年,他至今未变。
她也想在他面前有所表示,留下图命强在家吃饭,她把柴灶上挂着熏的腊肉选了一块最大的洗了炒了。
做好饭菜,胡安适和图命强,付昂张翱四人已经围坐在桌边了,桌上的菜,看着直咽口水。
四人都不敢动筷子,因为,胡父和胡母还未到家。
晚餐丰盛极了,平日胡安适一家很节俭,即使是工薪阶级的家庭,每天每顿饭菜也是有一荤一素,少量搭配着。
今晚桌上有四个菜,三荤一汤,胡安适把自己优秀的厨艺展现得淋漓尽致。
图命强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正式的饭菜,他发表着自己的言论:“色香味俱全啊,胡安适,将来哪个男人娶了你,真是有福了。”
“胡说什么?”这句话听得她愁心似海,为什么要说哪个男人?我只想你娶我而已!
她的心声,不可展现在图命强面前,她的心声,也是图命强半辈子读不懂的经书。
看着他们三人咽口水饥饿的样子,胡安适心疼了。
“你们干了一天活都饿了是不是?要不别等我爸妈了,你们先吃,早点回家,不然天都黑了。”
付昂和张翱喜笑颜开,拎起筷子就准备开吃。
图命强迅速拿起筷子,用筷头敲打着他俩的手,训斥道:“有没有点规矩和礼貌了?这是在人家家里做客,长辈还没上桌子就开吃,像什么话?”
他训斥人的样子,很有领导风范。但胡安适还是不忍心看着他们挨饿。
“没关系的,图命强,你也先吃,不用等我爸妈了,他们这个时候还没到家,可能是学校有事耽误了。”
图命强一板一眼瞪了他们三人一圈,态度坚决的说:“不行,不管等到什么时候,长辈没上桌,绝不可以开动。”他较起真来的时候,吓得胡安适在自己家都不敢自己做主了。
大家一同再继续等待着,等待也特别无聊,胡安适特意打开了话题了,问道:“图命强,我们聊聊天吧。”
“好啊,你想聊什么?”
胡安适问道:“刚刚我一直很好奇,你能主动帮助别人,说明你心里是充满着柔情的,可是,为什么你每天会对林自得大打出手呢?你不觉得他被你打很可怜吗?”
“你同情他?”图命强问。
“我不是同情他,我只是用你经常揍他这件事打个比喻而已。”
“懂了!”图命强一本正经的解释着:“我其实没你想的这么暴力,相反,我很不喜欢跟别人动手,觉得这样太没素养太失体面了。可是好奇怪,我对任何人都能忍,就是忍不了林自得。至于原因嘛,我也想过。你不是百花大队的人,可能你不知道,林捡和他的父亲那辈,真的坏透了,占着村里家族人群多,欺压别人成了他们的本性了都,别人怕他林家我可不怕,他们要欺负我,顶多给我把农田分远一点,再把不长茶树的山分给我,我奈何不了他们这些事我也无所谓,但除了这些事,其他事我就可以办他们了。这毕竟是个法治社会,我打林自得,天经地义,但林捡打我的话,就是天理不容,他总不敢杀了我吧。所以啊,可以欺负林自得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心慈手软。”
第21章 把酒言欢又失乐
胡安适怎么会不知道林家人专门欺压村民呢?
在红梅大队的五保户李奶奶口中,她已经得知了林自得的爷爷是怎么欺凌李奶奶丈夫一家的了,还听说了林捡眼界格局小到连五保户每月几块钱的政府贴补资金也会苛扣。
如此恶人,坐在一村命脉的至高交椅上,实在是一村人的悲哀。
有时觉得打架和欺负别人不够体面,但图命强揍林自得,跟林捡对抗,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开心呢?
胡安适笑着感慨着:“我懂了,这大概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图命强听着这话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你说我是恶人?我不恶好不好?主要是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这时,胡父胡母回来了。
四人赶紧起身站成一拍,胡父胡母瞅着三个脏兮兮的男孩,满脸狐疑。
“叔,婶儿!”图命强领着付昂和张翱齐声喊道。
“哟,家里来客人了?”胡父问。
胡安适立即给他老两口介绍着:“爸妈,这位是我的同学图命强,这是他们大队的付昂,张翱。”
图命强,这个名字同时出现在胡父胡母耳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胡母即刻拉下了脸,很不想待见图命强和他的朋友。不是因为他们一身脏兮兮的,而是因为胡父有心招图命强做女婿,恰巧他现在就出现在自己家里了。
他的到来,乐坏了胡父。
胡父热情的招呼他们坐回饭桌,还把自己珍藏的“老白干”拿了出来,与三位小伙子畅饮热聊。
胡安适与母亲胡母在四个男人的饭桌上完全插不上话,只有胡父,遇上一点白酒就开始释放天性了。
图命强和付昂,张翱的一生中,这是第一次接触到酒这玩意。
跟胡父碰杯的第一口,三人把酒当茶喝,半盏老白干一次入喉,三人被烈酒呛得面红耳赤,咳个不停。
胡母看在眼中特窝火,想发脾气。但作为知识分子,她的教养告诉自己,对第一次上门的客人不能这么过分,她忍了,即使看不下去,也一忍再忍。
心里不爽,胡母吃了一碗饭早早退场回房间了。
图命强已经开始头脑发昏,看到胡母一声不吭离桌回房,他疑虑了:“婶儿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在这喝酒啊?”
喝上头的胡父直接怼道:“不用理她,叔叔陪你们就行啊!”
“谢谢叔!”
坐在一起相处起来,胡父感觉图命强比林自得舒适了百倍。他一直想再见见这个小伙子,早上还想着,可能的话,跟他坐在一起,整几杯酒,聊聊天,多了解了解这个很有眼缘的男生。
早上才想,晚上便实现了,胡父自然不会错过与图命强深聊的机会。
“你这么小就开始在外面做工挣钱了?”
图命强答道:“我都满了十六岁了,不小了,付昂和张翱才十五岁呢,不照样出去干活了,穷人孩子早当家嘛。”
胡父很满意的点着头:“嗯,不错,命强,这名字也不错,你爸妈是希望你的生命强盛坚硬才这么取的吗?”
图命强呵呵笑道:“很多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其实不是。正值强盛年代里,父母希望我长大了以后能铭记自己出生的时代,这个年代里出生的人,命都应该强吧!”
作为一个教书先生,胡父最喜欢这种有寓意,且关联着近代历史的名字了。
“嗯,好名字,你父母活着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是很有文化的人吧?”
图命强惭愧一笑:“哪里能跟您这样的文化人说自己父母是有文化的人?我父母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民罢了,也是靠自己的劳动挣钱糊口。”
胡父特喜欢跟他聊天的感觉,他很谦虚,说话更加委婉,不会让胡父有陌生感。每回答胡父一个问题,会让胡父觉得他对胡父满心的尊重,却又看不到图命强故意迁就他的心思。
付昂和张翱尚且年少,书也没读几年就跟着图命强外出干活挣钱了,知识分子聊天,他们俩插不上话,只会埋头吃菜,喝酒,并认真聆听知识分子的聊天内容。
最为震惊的是胡安适,曾经以为图命强的名字取得过于随意,以为是他的父母想让他接地气,好养,所以将名字取得贱皮了些。
没想到他的名字还有这层寓意。
世人是应该牢记历史,好的历史,应传承后世,错的历史,应吸取教训,在未来整改。如此才能使民族进步,强盛。
酒,是个好物种,有时候,它也是个害人的物种。
天黑后,不胜酒力的付昂,张翱贪杯,已经在饭桌上趴下了。
图命强一直用坚强的意志掌控着自己,每被劝酒一次,他都告诉自己:永易一个人在家,我得安然回去。
胡父跟他干杯后,忽然头脑发昏,问道:“命强,我把我女儿许配给你,怎么样?”
胡安适目瞪口呆的问道:“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图命强尴尬不已,他对胡安适可从来没有动过歪心思啊!想想都觉得自己不配,不知胡父怎么会看得上他,还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爸没胡说,安适,你相信爸爸,爸爸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命强的命一定很强,比那个林自得顺眼几百倍。”
“叔,我……我不配呀!”图命强没有说出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只是用一个不伤胡安适自尊的话答复着胡父,他宁可着贬低自己。
胡安适岂不知图命强比林自得好太多了,可只有她知道图命强对凌寒一往情深,她算得了什么呢?
房间里的胡母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谈话,听到这儿,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把自己关在房间了。
胡母火急火燎的来到饭桌前,大声怒斥着:“几杯酒把你喝傻了吧?几杯酒就让你把女儿免费送人了?女儿是我生的,送人也由不得你说了算。”
胡父想在图命强面前维持着一家之主的自尊,与胡父恩爱了大半辈子,今天终于对她拍桌子发火了。
“什么叫把女儿送人?我在给女儿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胡父一怒,图命强和胡安适乃至趴在桌上睡觉的付昂与张翱全都吓得站起来了。
胡母气的青筋暴露,拉着图命强肩膀衣袖讽刺着他:“合适的对象?你说他吗?你看看他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身的灰尘泥土,我的女儿只配得上这样的对象吗?”
胡父侧脸观察了一眼图命强,他看到少年那张脸上写满了自卑,看到少年的心被一个不可理喻的大人中伤滴血,甚至看到少年被践踏的尊严散落一地。
如此羞辱图命强的话,付昂和张翱也听不下去了。
付昂为他辩驳道:“婶儿,命强哥可优秀了,您别嫌弃他。我们身上脏,是因为我们干的活就是泥地里脏活。”
胡安适心急如焚,图命强被她的母亲如此言语相击心里一定很难过,可向来乖顺的胡安适不敢跟父母辩驳。当胡母羞辱图命强的时候,她站在旁边只能干着急,不敢指责胡母来维护图命强。
胡母这次的行为,是胡父认为胡母最缺乏知识分子教养和风范的一次。无论怎样,图命强和他的朋友上门皆是客,纵使心有不满,也该等人家走了背后关着门说。
胡父一怒,抬起手臂指向胡母,眉宇间展现出胡母从未见过的怒相:“你……”
他想咒骂胡母什么来着,图命强担心他们一家闹得不愉快,急忙将胡父的手拉下:“叔,别吵别吵,没事没事,啊!这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您一家了,等我挣了钱,我再请叔喝酒。”
图命强极力制止了胡父跟胡母的冲突升级,跟胡安适道谢,道别后,他领着付昂和张翱急急忙忙离开了胡父的家。
胡父像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战役,丧着脸坐在椅子上。
胡母越瞧她越不顺眼,凶道:“把碗筷收拾了,不要什么都等着我来做。”
“我收我收!”
父母吵架,胡安适由始至终不敢吭声,即使看到自己心爱的男孩被母亲羞辱她也不敢多说。胡母发这脾气发号施令,胡父不执行,她马上执行了。
很久以后,胡父的心平静了,和胡母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看了会电视,两人不曾说过一句话。
两人看了一部老旧的电视剧,恰巧看到电视画面里一个男人扇了一个女人一巴掌。
胡父突然发言了:“看到了吗?女人这辈子,对象没找好,受罪的就是自己。”
说起对象这事胡母就来气,她反驳道:“也就你认为那个图命强比林自得好。”
“他当然比林自得好,那林自得是个什么货色?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我看着他就上火。”
“你看着他上火,我看着图命强更上火。你想他做我们的女婿,除非我死了!”
胡母气场强盛,胡父不屑与她一般见识,立马把自己的气势压了下来。
“胡太太,你看到的都是眼前的景象,你得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懂吗?现在林家家族势力在大明村是盛行着,但世界在变,社会在变,以后的村选,民主和人权都会变,他林家不会一直这么盛行的,我敢说,未来发展几十年,林自得没有他林家家族势力,他不论是在外头还是在大明村,他都比不上图命强,我们的女儿,就该找图命强那样的潜力股,明白吗?”
“明白你个冤头鬼,尽知道胡说八道。世界和社会再怎么变,村选也都是投票决定的,不管林家人怎么样,图命强都是不可能有出头之日的。”
“妇孺之见!”胡父已经无法跟她沟通,跟她坐在一起看电视都嫌空气被污染,他丧气的离开椅子跑到床上睡觉去了。
第22章 送胡安适
明明只想吃一顿饭,没想到喝了一顿酒。明明只是想喝完酒就走,没想到遭来一顿羞辱。
图命强回到家里,图永易已经在床上睡下了,他细心的到柴房检查了一下,图永易应该吃过饭了,灶台上的大锅里,还热着他的饭菜。
妹妹没饿肚子,他可安心了。
明月高高挂,满天繁星忽闪忽闪,好似在嘲笑他今天得到了一顿羞辱。
图命强独自在自己制作的竹亭里躺着,仰视满天繁星愁深似海。
人生好漫长,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甚至是三十年,五十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林捡和林自得父子觉得他命贱如狗,总是喊他“狗命强”。
胡母说他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付昂的母亲也说他和他妹妹是偷菜的贼,是讨米的叫花子。
他这一生,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嘲笑他一文不值。
一辈子那么长,人生真的只能这样吗?
图命强跟这黑夜杠上了,越是回想村里人对他的坏,越是难以入睡。
他睁着双眼,静对明月与繁星,他问自己:生在这么和平的年代,我只能活得这么窝囊吗?我只能被人瞧不起吗?我永远得不到凌寒的心吗?
抗日战争过去了,新中国成立了,农田都属于农民了,选举也是追崇民主化了,这是多么美好的时代!
图命强越想时代的进步,越是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一生碌碌无为。他想做点什么,而且一定要做成功,要让村民相信他,要让所有人对他改观,看得起他。
想想自身能力,除了会种田种菜以外,只会当泥工砌房子了。这种能力,谈什么改变命运,改变他人的人生。
图命强忽然抿着嘴角笑了,大概是在笑自己异想天开吧。
惆怅的一夜已过去,他记得今天是胡安适这位好友去省城上学的日子,他让付昂帮他给高矮子请了一天假,特意一大早来到红梅大队的大马路上边等。
今天他不再穿得破破烂烂,第一次接了工钱的时候,他带着图永易去镇上特意给她和自己置办了一身行头,买了一个多月了没舍得穿。
送胡安适的这天,他特意穿了这一身,一双全新的解放鞋,一件比他更肥胖的白色衬衫,还有一条军绿色的西装裤,连皮带都是暗血红颜色的军装皮带。
他把白衬衫扎进裤头里,尽管昨夜没怎么睡,现在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
没来得及给胡安适买礼物,他把前一阵子在镇上买给图永易吃的巧克力全都给踹裤兜里了。好在图永易没舍得吃,否则今天都找不到东西可以送胡安适了。
站在红梅大队的道路出口等啊等,声响嘈杂的拖拉机过去了一辆又一辆,总是问图命强上不上车,图命强不厌其烦的摇头拒绝。
等了近一个时辰了,图命强灰心不已,心想胡安适可能在更早的时间已经走了。
当他转身欲走回家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胡安适喊他的名字。
他欣喜若狂的回头奔向胡安适,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双手提满重物,都是带去省城大学需要用到的印花脸盆被子这些随身之物。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胡安适十分好奇他怎么会一大清早出现在红梅大队路口,而且,还穿得这么整洁,干净。图命强看穿她的疑问,没等她问,他立刻跟她解释着:“啊,我不是特意来送你的,是今天正好休息,我觉得你要去省城念书了,半年都难得回来一次,我呢,知道你过去在同学面前,一直挺帮助我的,老实说,我很感激你,你是我除付昂和张翱以外,唯一的一位朋友,所以,我必须得来送送你。”
他从胡安适手中接过了她的书包,和所有的重物,与胡安适漫步在乡道。
尽管图命强嘴里说不是特意来送她,可他能主动来,胡安适已很满足。加上昨晚他被自己的母亲羞辱了一顿,还担心图命强心里介意。
“图命强,昨晚上我娘说的那些话,你别生气,我代她跟你道歉。”
“哎!道什么歉啊?”图命强毫无芥蒂,大方的说:“你娘说得也没错呀,是我自己不检点,到你家去也算做客,穿成那个鬼样子,确实给你丢人了。”
“你不怪我娘吗?”
“怎么会呢?”
见他如此大度,胡安适安心多了。
说说聊聊,路程已经走了百米远,可车子,一辆也没见到了。
图命强回身往后瞧了瞧,念道:“奇了怪了,你没来的时候,拖拉机过去好几辆了,怎么你来了就一辆也没有了呢?”
或许,是上天想多给胡安适一些与图命强单独相处的时光吧,为此,胡安适暗自窃喜着,巴不得没有车路过。
单独和图命强相处着,她害羞到低头不语,他总是问题不断。
“胡安适,你这倒霉娃,去县城赶火车出门这么晚,不会今天上午就一直没有车了吧?”
胡安适说:“没有车路过,那我只能走到县城去坐火车了。”
“这么惨?”图命强喜笑颜开安慰着:“不过你也不用害怕,真没车的话,我就走路把你送到县城好了。”
胡安适忽然停下脚步,一惊一乍的说:“啊!我怎么这么笨?”
“怎么了?”
图命强不得不跟着她停下了往前的脚步。
胡安适解说道:“既然你送我的话,干脆我把我的单车骑出来吧,你载我的话,没有车辆经过去县城也轻松多了。”
图命强过去都不会骑单车,恰好前阵子在工地上拿着泥工工友的单车练手学会了。能稳妥的骑单车,很快把技术也提升了,载个女生轻而易举。
他在原地等候,胡安适掉头回去骑单车了。
庆幸回到家取单车没有被胡母看到,否则必然问个没完没了。
胡母已经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了,胡父则正好要出门。对于女儿突然折返回来取单车,充满好奇心的他必然会关心问询。
“安适,你的行李呢?怎么回来了?”
胡安适了解父亲不讨厌图命强,还很喜欢他,她如实相告着。
“爸,我在路口遇到图命强了,他今天休息,特意来送我了。可是我们等了好久都没有车经过,我只能回来取单车让他再骑回来了。”
胡父摆正了自己的眼镜框,一边打量着胡安适的单车,又一边盯着她瞧了瞧。
“爸,你在看什么呢?”
“安适,你上大学了,这辆单车对你来说,放家里只能收藏了是不是?”
胡安适点点头道:“嗯,我也不可能把它骑到省城去啊!”
胡父突发奇想,道:“既然这样,那这单车就失去它的作用了,爸给你一个建议,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什么建议?”
胡父淡心素雅拍拍这辆全新单车的座子,接着说:“我觉得,命强那孩子很需要一辆单车,他每天去县城干活,路程有点远,昨晚听他说,他跟付昂张翱每天都是走路,付昂和张翱家都是有旧单车的,可为了不让命强落单,他们天天陪着他走路,如果命强有一辆单车,那就完美了。”
胡安适多想将自己的单车赠送于他,丝毫没有不舍的感觉。但是,她有预感,单车送出去会遭到母亲的责骂,更担心图命强不会收。
“爸,你让我把单车送给图命强我倒是没意见,他确实比我更需要,但是,他应该不会收,骨子里那点傲气,比谁都强烈。还有,你考虑过妈吗?她知道了会怎么样?我可不敢惹她。”
“哎,你这傻孩子,你妈那里瞒着不就行了?她跟我都有单车骑,不会惦记着你那辆的。至于命强那里,你告诉他,这是我做主,一定要送给他的,他敢不收,我就敢跟他断交。”
胡安适忍俊不禁笑了:“说得好像你跟他有交情似的。”
“怎么没有?昨晚那顿酒喝了,我跟他已经有深厚的交情了,你信不信,在他心里,我已经是不可遗忘的长辈了?”
“我不信!”
胡父大眼倾向于她,语气强烈的说:“你太不了解他了,命强那孩子,你只要对他好一点,他能把命掏给你,这些都不说,爸觉得,他未来指不定还是我的女婿呢!”
胡安适被自己的父亲逗弄到羞愧无地自容,跟他聊了那么久耽误很长时间了额,她推着单车赶紧出门与图命强汇合。
胡父在家门口望着胡安适的背影笑得春风得意,对图命强的喜欢不是一丁点,他眼中自己的宝贝女儿就只能跟图命强那样的男孩处对象。
对图命强的印象好到让他心情愉悦,多想胡安适与他处对象,多想他今后成为自己的女婿。他相处起来特别亲切,他爱笑,有礼貌,如此有品,却与书生气息大相捷径。
骑着单车在小道上行走,胡父脸色逐渐失去生机,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胡母如此瞧不上图命强,如此嫌弃他,她不支持胡安适跟图命强处对象,胡父压根不敢做主。
图命强入了他的眼,其实只不过是胡父一厢情愿罢了。图命强心中,只有那个叫凌寒的,会唱戏的女孩。
第23章 单车的困扰
单车来了,图命强瞅着她骑单车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凤凰牌”单车架较高,胡安适腿不够长,坐在座子上踩单车扭来扭去的。
一到地,胡安适便问道:“你笑什么!”
图命强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凤凰牌的单车不太适合你。”
胡安适终于明白过来,问:“你就是嫌我没有凌寒高对吧?”
“你提她做什么?跟她没关系。”他把胡安适的书包挂在脖子上,把她的大大小小的袋子挂在了单车两侧把手上,接着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短暂的旅程,有图命强陪伴,是胡安适上大学之路最大的惊喜。
同窗多年,两人聊的天远不比今日两人一路上聊的深刻。
路人眼中,他俩像极了一对正在处对象的有情人。男生踩着单车,女生坐在他身后,她不敢搂住图命强的腰,只是轻轻地抓着他的衣服,更不敢靠他太近。
传统守旧的思想观念让胡安适在喜欢的男孩面前克制住了自己的心,坐在他身后,胡安适的身躯只往后挪。
“胡安适,你坐在后面能不能不要总是动来动去的?”
“哦,对不起!”
“你也别跟我道歉,这么斯文干什么?女孩子要像凌寒那样泼辣一点,不然,你去省城上学了,我还真担心你被人给欺负了。”
他在她面前,三句话离不开凌寒,既关心胡安适,又让凌寒的名字戳伤胡安适的心。
她只能低头不语,将自己内心的情绪隐藏着。
“胡安适,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图命强与人交流从不会冷场,唯独面对胡安适,许多时候,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为了避免同乘一辆单车的尴尬,图命强不断的找新鲜事物与她搭讪。
“胡安适,你去省城了,会不会找到一个省城的男生嫁了?如果你嫁到省城去了,一定要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胡安适冷冰冰的答复道:“我爹不让我远嫁。”
“哦!那你毕业了,有机会的话,会留在省城工作吗?”
胡安适低眉丧气着,图命强问她的问题,她一点都不想回复,因为那一切都很渺茫,她不知道自己上完大学会去向何方,也不知几年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事实,那就是她心里有图命强。
尽管知道他心里有凌寒,胡安适仍旧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心思对图命强诉说。
她好想告诉图命强,我一直记得你背我过泥地的事,记得我来你家,你给我的脚擦药穿鞋的事,记得你为我出头殴打林自得一事……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只是因为有凌寒这个名字的存在,胡安适把对一个男生的喜欢在心中一压再压,直至她将要离乡背井,始终没有将对图命强的喜欢说出口。
她沉思片刻,脑海里想了一些有的没的,面对真实的感情,她一再退缩。
图命强等她回话等了半个世纪,不知她在自己身后想些什么,总是忽略了他的问题。
久而久之,图命强不再问她问题,只是总是叫下她的名字。
胡安适问他怎么了,他只是笑一笑,告诉她没什么,只是担心她坐在后面掉了下来。
图命强不辞辛苦载着胡安适到达了县火车站入口,走下单车那一刻,他汗流浃背。
胡安适傻傻的望着他,心疼不已,看他的眼神跟看自己的对象似的。
“谢谢你送我,图命强。”
“谢什么呀?你可是我们村里的大学生,你给我面子,肯让我送你,是我的荣幸啊!”
胡安适道不出自己的感觉,今天总是表现得很迟钝,甚至紧促不安。
图命强恍然想起了什么,把身上的和单车上胡安适的随身携带行李拿下来后,他忙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了一把糖出来。
“胡安适,这些给你路上吃,可好吃了,我们村里都买不到的,县城的唯一一家大超市里才有。”
胡安适这辈子未曾见过用金色薄纸包装的糖果,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洋东西,好像叫什么巧克力来着,美国佬发明的。”
胡安适噗嗤一笑:“什么美国佬,你好歹也算是当代的知识分子,称呼人家为美国人不就好了。”胡安适当即拆了一颗吃,那丝滑的口感,令她回味无穷:“图命强,这洋东西还真的挺好吃的,像,像恋爱一样甜。”
图命强取笑着她:“说得好像你谈过恋爱似的。”
胡安适被巧克力呛得狂咳不止,图命强的话让她突然紧张了,一阵焦虑迎上心头,心想我这是什么**喻……
差点忘掉正事了,胡安适迅速咽下嘴里的巧克力,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心口,一边说:“图命强,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啊?”图命强疑问道。
“我爹说,让我把这辆单车送给你。”
图命强几乎惊掉了下巴:“什么?这么新的单车送给我?你爹他图什么呀?”
胡安适怎么听他的话都觉得不舒服,愤慨反驳着:“我爹他能图你什么?”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是怎么想的,你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无缘无故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告诉你,我不会要的,我承受不起。”
“我就知道你会拒绝。”胡安适背起了自己的书包,提起自己的行李,道:“你跟我拒绝没用,你要是能从我爹手上还回去的话,你尽管还给他好了。”
她欲转身进站,图命强追上前追问道:“喂,这单车不是你的吗?你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你知道我很怕你娘的,我可不会去你家还单车的。”
“那你别还呀,都说了我爸要送给你,我也同意了,你骑回去吧,以后它就属于你了。”
胡安适进站了,她的身影越走越远。
图命强在入站口停留了许久,问题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胡安适已转角,他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停留在入站口不舍离去,或许,心里对胡安适有太多的不舍,只是自己不能区分。他以为这种不舍,换做是付昂和张翱走,他也会如此失落。
胡安适登上了绿皮火车,去省城的路程不算遥远,坐火车五六个时辰便能到达。
周围嘈杂的环境丝毫影响不到她,手上捧着图命强刚刚送给她的巧克力心头撞鹿,心花怒放着。
一把巧克力唤醒了她的少女心,左瞧右瞧,即使知道图命强心里住了其他女孩,手中甜腻的糖能让她忘却所有苦恼。
送走胡安适,自己莫名得到了一辆单车,图命强好彷徨好无措。
人家一句话不足以让他收下胡安适这么贵重的礼,胡安适更没有说理由为什么要送他一辆单车,想着要去胡家还单车,图命强潜心难安。
想想胡母,那么不喜欢自己,他有什么脸去胡家呢?
推着胡安适的单车,图命强走了好长一段路,想了很久不知该怎么解决这辆单车。
回家的时候,他再次路经红梅大队,在路口徘徊许久,始终没有勇气去胡家还单车,害怕遇见胡母,再遭来一顿辱骂。
别人这么羞辱他,他必然反抗到底,只因为胡母是胡安适的母亲,是胡父的妻子,图命强不忍与胡家人撕破脸皮,对胡母有再多的怨,他都是避让,忍着。
由于畏惧着胡母,图命强最终选择把单车骑回了家。
家里有一个小机灵鬼,看到图命强骑着一辆新单车回家,图永易在门口欢呼雀跃着:“哥哥!”
随后,兄妹两人一起坐在屋前的地面上,表情同步,用双手撑着下巴凝望着单车。
图命强从第一天上学开始,他最想拥有的就是一辆属于自己的单车。
后来开始干活挣钱了,他最想买的也是一辆单车,最好是“凤凰牌”的。
如今,自己拥有了这辆单车,他却开心不起来。
他对自己说:无功不受禄,胡安适和胡父送他这么贵重的礼,他断不能贸然收下,并且一定要还回去。
“哥哥,这是你买的新单车吗?”
图永易傻傻的发问,不知有多希望她的哥哥能买得起这辆单车。如果有了它,哥哥以后能送她去上学,干完活回来也能更早回到她身边。
“哎!”图命强一声长叹答复了她的问题。
“你叹什么气呀?”
图命强介绍着单车说:“凤凰牌,看到没,凤凰牌,你哥哥我干一个月,还要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它,太奢侈了,妹,别多想了,你哥我买不起。”
“那这单车是哪里来的?”
图命强深知自己的妹妹最爱胡说八道了,她还说过胡安适喜欢图命强,心里默念着一定不能告诉图永易单车是胡安适送给他的。否则,她会没完没了争论个不休。
“这个……胡安适今天去省城上大学了,我骑着她的单车送她去的县城坐火车,然后她爸妈还没回家,所以,我就骑回来了,明天我就还回去了。”面对自己的亲妹妹,他与她交流时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图命强了解他这妹妹小心思太多了,不好好说清楚,她会扯个没完。
“哥哥你送安适姐姐去县城了?那你们有没有试着处对象呢?”
图命强毫不犹豫在她头上敲击了一下,道:“想什么呢?哥哥跟安适姐姐是最好的朋友,处什么对象?她那样的好女孩,能配得上更有能力更出色的男孩,哥哥就是一农民,怎么跟人家知识分子处对象?小孩子不懂尽喜欢瞎说。”
被责备的图永易委屈不已,在她眼中,她的哥哥就是最有能力最出色的男孩,配她中意的安适姐姐最合适。
第24章 还单车
胡安适的单车到了图命强手中成了他的麻烦,今天要去工地上干活,他又想把单车给胡父还回去,早上在红梅大队路口等了一会,不见胡父出门,他踩着点赶去工地开工了。
来到工地上,他推着单车偷偷摸摸的,好像自己的单车是偷来的似的。停在工地单车停放的区域,他的单车格外显眼。
不仅新,“凤凰牌”的单车造工非其他品牌单车可比,其他工友的单车破烂不堪,和废品站收回来的似的破旧不堪。
泥工班组长老袁紧随其后,停好了单车注意到了图命强的单车,好奇的问道:“哟,小家伙,舍得给自己买辆单车了?还是凤凰牌的?”
“呵呵!”图命强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老袁,你别跟其他工友说啊,我可买不起这么好的单车,今天收工后,我就还回去了。”
老袁失落的叹着气:“哎,我还以为高矮子给你加工钱另外给你发一份工钱了呢!”
图命强不解其意,问:“不是,他为什么要给我加工钱,另外给我发一份工钱呢?”
老袁悠然自得的笑着夸赞着:“你呀,没让我失望,还给我长脸了,别人说,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大家没少在我面前夸你呀。你这孩子确实挺聪明的,你看你,跟我们在一起干活,比我这师傅都做得好,高矮子给你加工钱在情理之中啊,这样师傅也会为你开心的。”
图命强抠抠后脑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老袁觉得高矮子需要给他加工钱的事。
他进高矮子工地干活有近四个月的时间了,最开始的十天,虽说和高矮子因为工钱一事而小小闹过一场,但高矮子答应留下他和付昂,张翱继续干活后,图命强怀着感激之心,和尽忠职守的情操,对工作可努力了。
开工的时候,他从未有过迟到早退的记录。
大伙开工干活了,他从不会偷懒躲奸耍滑,有四五十岁的工友,他害怕他们年龄大累着,挑混凝土上楼是最累的事,他会主动揽下。
付昂和张翱是两位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年小伙,图命强依旧将他们呵护着,不让沉重的担子落在他们肩上,怕他们将来长不高。
累活苦活揽着,工友们全都看在眼里。他不是班组长,却将泥工班几十个人关系调和得极为融洽,年龄大的干轻活,年轻力壮的干重活,少年小伙则被他们呵护在羽翼下一起成长。
他时时关注着老工友的健康状况,关心着小工友的发育成长,十七岁的他,比老袁更像班组长。
平日老袁一喊收工,工友们扔掉手中的砌械工具便会离开,只有图命强会默默的为他们收拾砌房子用的工具放进仓库。
在高矮子过去的管理下,工地上没有仓库,民工所用的工具整个工地随处可见,没有一人收拾。
图命强给高矮子提过一些意见后,思考下来感觉图命强是真心的在为自己节省成本,高矮子全都采取了,并且白得一个管理建材工具的人,何乐不为呢?
管理工地仓库后,图命强自然而然的多了许多事要干。开工派发砌械工具,收工收回工具,材料购进入库,材料领出出库,全都是他在做记录。
做好仓库管理还能不耽误自己泥工的活,对于工地运作,图命强早已悟出了自己的管理方式,因此才能如此轻松的进行。
对于没读几年书的泥工们,账目一块光是想想都会头疼,也不知图命强脑袋里装的是不是机械,怎么能做到管理好工地仓库还能做好泥工的事的。
每一个工友都很钦佩他的能力,工作中他们才愿意听遣他的安排和调配。
能力突出,心思还非常细腻。
前不久,连着下了三天大雨,前一天工地上购进三百包水泥,没人想过第二天会下雨,前一天下班时大家争先恐后的走了,只有图命强拉着付昂和张翱一起,用油布将水泥盖起来,足足盖了三层才离开工地。
连夜狂风暴雨,愁怀了高矮子和在家中休息的老袁。若是那批刚购进的水泥被暴雨侵袭便不能再使用,老袁担心会被高矮子追究责任,高矮子则担心自己的损失。
两人连夜冒着雷电风雨赶到了工地上,心想能拯救多少便是多少,把损失降到最低就行。
当高矮子和老袁走到工地门卫这儿,看到门卫扯着鼾声无忧无虑睡着大觉,高矮子当场发怒,责备着门卫不该睡觉而不去拯救水泥。
门卫慢悠悠的起床,还反过来责备他们大惊小怪。
冒着风雨,门卫领着高矮子和老袁来到水泥堆积地。看到水泥被覆盖得严严实实,高矮子和老袁感受到了惊喜,几百包水泥竟丝毫无损,这份惊喜太大了。
门卫告诉了他们,是图命强拉着付昂和张翱收工后盖好的。老袁欣慰不已,自己不用背负责任,高矮子也不需要承担损失。当即,老袁对高矮子说应嘉奖图命强这样的用心在这儿干活的人。
高矮子默默不语,虽有惊喜不需要承担损失,可让他这只铁公鸡拿钱出来奖励图命强,老袁是过于痴心妄想了。
做了这些还不够,图命强是工地上出了名的勤劳好学之人,没有一分钱的酬劳,他总是跑去钢筋班学习扎钢筋,跟木工学习据木,安装木板。
最让人为之惊叹的是图命强仅凭高中学习的那一两年物理知识和在工地上几个月的摸索,钻研,他对电工之事如今算是无所不通。专业电工不会走的电路,都得跑来请教他。
图命强干了工地保管员,泥工,电路顾问的活,他还懂得木工,钢筋的活,一个如此优秀,各班技艺精通的人,老袁早觉得高矮子应该给他加工钱了。
然而图命强却没有在意过高矮子是否会给他加工钱,他做好的工作,权当是分内之事在做。他懂得的技术活,都是因为他想学,想懂得那些技术。技艺越多,将来就业便会有更多的选择。
干了几个月的活,图命强已经完全适应工地了。
一天的时间飞快过去了,图命强骑着单车又来到了红梅大队路口等候。
他想把单车还给胡父,又怕碰见胡母,不敢登门,只能在此等候。希望自己运气好一点,能在这儿碰见胡父,还能避开胡母。
眼看着天色缓缓变暗,胡父的身影未曾出现。他灰心不已,今天又白来了。
转身正要离去时,图命强遇到了一个中年妇女,她对图命强的名字印象特别深刻,上回和胡安适一起的时候,他还帮助这位妇女挑了一担茶球回去。
“命强?”中年妇女很喜欢他的热情和真诚。
图命强惊喜的抬头,喊道:“婶,您好!”
“真是你呀!你在我们大队干什么呀孩子?去婶儿家进屋喝杯茶不?”
“啊,不了,我等胡老师,但是没等到。”
“哦,来找胡老师的呀,你怎么不去他家呢,他回去了!”
图命强羞愧一笑,腼腆的说:“我这身上太脏了,工地干完活还换衣服,就不去人家家里打扰了。”
中年妇女问道:“你找胡老师有事?”
“嗯。”图命强点着头。
“那你在这儿等我,婶去给你传信,让胡老师过来。”
“诶,谢谢婶儿!”
“不用谢。”
为了答谢图命强曾帮助过自己,中年妇女很乐意为他跑一趟为他传信。
等了七八分钟,胡父终于来了。
“命强啊!哈哈哈,你终于来找我喝酒了!”
胡父见到图命强就跟见到准女婿似的欣喜。图命强同样把他当知己和长辈一样敬重着。
“胡叔叔。”图命强满面笑容,胡父在他眼中特别亲切,就跟自己的父亲一样。
“来找胡叔叔喝酒的?上我家去!”
“不了不了。”图命强畏惧着他家的女主人,赶忙拒绝解释着:“胡叔叔,您家我就不去了,身上太脏了,喝酒,也得改天。我今天是特意来还单车的,麻烦您给胡安适骑回去行吗?”
胡父脸颊缓缓严肃了起来,推着自己鼻梁上的老花镜,闷闷的说:“命强啊,我跟安适都商量好了,这辆单车馈赠于你,你不要,这是嫌弃?”
“不不不!”图命强生怕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解释着:“胡叔叔,绝不是嫌弃。您想,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我怎么能接受一个女孩这么贵重的礼物呢?那我成什么了?这跟无赖有什么区别?”
“那不是女孩子送给你的,是胡叔叔我送的。”
“您别蒙我,这辆单车是村委奖励给村里大学生的,它就是胡安适的。”
图命强一再辩驳,胡父也不退让,继续说道:“胡安适是我的女儿,单车是她得到的奖励这没错,可养她的人是我,她能上大学,所有费用也都是我出的,我还不能做她这辆单车的主了?”
“话不能这么说……”
“那得怎么说?”胡父严谨之态强辩着:“命强,你就说,你是不是嫌弃?”
“当然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就是这辆单车?我怎么会嫌弃?但我送了胡安适一下,我就收人一辆单车,这说得过去吗?这不合适啊。”
想要劝服图命强收下这辆单车,胡父知道还得费一番口舌。
担心在路口遇到胡母,胡父让图命强踩着单车载着他去图命强家里了。趁此机会,他想去图命强家中瞧瞧,看看这位孤儿的家是什么样子。
第25章 未来岳父的真心
十分具有重量的客人到访,图命强极其重视。
胡父很喜欢他在屋前草坪里建造的竹木小亭,很凉爽,很别致。
图永易给他俩整了两个小菜,图命强自己到小卖部买了一瓶二锅头来招待胡父,知道胡父就好这口,买起酒来毫不吝啬。
竹木亭里,两人对饮,心旷神怡。难得的闲情逸致,更妙不可言。
万籁俱寂的黑夜前,胡父向他倾吐着自己的心声。
“命强,胡叔叔走过半生了,从来没有喜欢一个晚辈像喜欢你这样强烈的。”
“胡叔叔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真诚,对长辈有礼貌,喜欢你努力,能干,安适以前跟我说过你,说你的成绩比她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上榜,她还说,是林捡改了你的试卷名,让林自得冒名上了大学,我女儿没跟我胡说八道,有这回事吧?”
图命强笑着说:“你女儿真是什么都跟您说呀!”
“那当然,我跟我的女儿,可要好了,她信任我比信任她娘还多呢。”胡父愤慨的问道:“你说,林捡改你的试卷名,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有,叔叔会找一切关系为你平反,一定要让县里彻查此事,还你个公道!”
那是尘封在图命强记忆已久的事,他不想再提起,也不想为自己找回什么。当初虽说气愤,但后来也是自己放弃不去追究的。
念在同窗一场,仁心仁义,催使他不必毁了林自得的一生。
“胡叔叔,您不必忙活那件事了,我不需要平反,没意思了,您认可我的成绩就行,那样,真被您平反成功了,林自得这辈子就毁了。”
胡父问:“他和他爹这么对你,你都能忍?”
“我不需要忍啊,我跟大学无缘,您也看到了,我妹妹那么小,我上大学去了,她怎么办?我得给我妹妹一个家,没有爹娘,又没有我,她会被人欺负的。”
如此重情重义,内心如此有爱的男孩,胡父越来越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了。
“好,好样的。你不让叔叔做,那叔叔就不给你多事了。”
他举起小碗,和图命强干杯对饮。
小抿一口后,图命强岔开了话题:“叔,那单车,您待会骑回去吧!”
“骑什么骑?”胡父喝了几口酒杯壮声了,语气偏重斥责着图命强:“你是要叔叔掏钱再买一辆新的送你,你才觉得是我送的,对不对?臭小子,顽固不化,比老头子还爱较劲。”
“不是,叔!我不懂,您为什么一定要送我一辆单车呢?”
胡父瞪着他,说:“因为叔叔家有三辆,安适的这辆放家里会生锈。因为你需要,恰好我有,我就送你。还因为,叔叔喜欢你,所以送你,这样的理由你能接受吗?”
“可是,无功不受禄啊!我不接受。”图命强为难的表情挂在脸上,一再的拒绝着。
胡父多想他成为自己的女婿,当图命强说自己无功不能受禄的时候,胡父嘴角微微上扬,心思不可猜测,看图命强的眼神里满心欢喜。
“谁说你无功的?叔叔认为,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功。”
图命强迷惑了半天,忽然头脑发热问道:“叔,您不是在想我跟胡安适处对象一事吧?”
胡父依旧谜一样的微笑面对他,图命强心慌的解释着:“叔,这其中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得跟您明说了,我跟您喝酒,完全是把您当父亲长辈一样敬重着,我跟您的女儿,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可以为她赴汤蹈火,甚至拼命,但是我就是不能跟她处对象。”
“为什么呀?我女儿配不上你吗?你为什么看不上她?”胡父淡雅的问着。
图命强坦诚相告:“当然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就算要说配不上,那也是我配不上她,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这儿早有人了,我认定了的人,我就会从一而终。”他拍拍自己的心口,直击胡父的眼珠。
他坦诚了自己内心所想,胡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欣赏他对感情的态度。
“命强啊,你是否以为叔送你这辆单车就是为了让你跟我的女儿处对象呢?”
“不然为什么要送我单车呢?”
“哈哈哈!”胡父愉悦的畅言着:“除了我之前说的那些理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叔喜欢你,你这孩子特别实诚,你不做叔叔的女婿,做叔叔的朋友也行啊。单车呢,你是还不回去了,你就不要再拒绝了,跟你说啊,叔叔特别看好你,宝刀就该赠英雄,骑着叔叔送给你的座驾去远征大地吧。如果你实在是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你就在这盛世努力闯荡,闯出点名堂来,将来记得买几瓶好酒给叔叔喝就行。”
在生命迷茫之期,图命强总能遇到激励自己的人。
他的父母过世后,身边欺凌他和妹妹图永易的人占多,最可悲的是成为孤儿的兄妹俩没能得到村干部的呵护,反而被林捡那样的村干部欺压。
看透人世百态,生命里再出现善待他的人时,图命强的感恩之心也被激发。
胡父赠送他单车,回报只说要几瓶好酒,图命强心想若是自己真有出息的一日,胡父的要求等同于没要求。
这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真心希望自己的好的人。
胡父的恩情,图命强铭刻在心。他暗暗发誓:此生若有出头之日,必不忘胡父今日对自己的馈赠和激励。
村委奖励给胡安适考上大学的单车,正式成为了图命强的座驾。从此,图命强也是有车一族的人群了。
有了名牌单车,平日里看不起他的邻舍现在开始对他态度也变了。
翌日清晨,图命强踩着单车去县城干活,起早贪黑的村民早晨六点也到农田里割稻谷了,图命强游行在出村的小道上,引起两侧农田里村民的注意。
付昂今天需要帮着家里干农活无法去工地上干活,他和付父付母都看见了图命强踩着一辆新单车。
付母直起腰杆询问道:“付昂,狗命强才干了几个月的活?他就买得起单车了?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付昂很厌烦母亲如此说道自己的兄弟,面目可憎说道:“娘,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武断啊?你哪只眼睛看到命强哥偷单车了?人家有能力,他就是比我们头脑灵活能挣更多的钱,他怎么就买不起一辆单车了?”
如此搭话,付母被气的头顶冒烟了,她怒火冲冲来到付昂边上,揪着付昂的耳朵骂道:“你这狗娃子,你这胳膊肘怎么永远向着外拐呢?啊?我发现你这狗娃子自从跟了他狗命强一起干活以后,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还敢动不动就来指责老娘我了!”
付昂愤怒的甩开了她的手,吼着:“我没有向着谁,是你这张嘴说话太损人了,太尖酸刻薄了,命强哥没有惹你吧?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说道他呢?”付昂极其反感付母这种行为,越长大,胆子越大,也越来越敢反抗付母了。
付母渐渐的感受到了付昂的变化,过去打他骂他从来不敢反抗,更别说还手。
如今的态度与过去大相捷径,付母感到惊恐。“儿大不由娘”这话形容的太贴切,付昂多次反抗,付母已经不敢过多造次。
踩着单车上路,图命强跟村里的红人似的,逢人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命强,买新单车了?”
“命强,单车多少钱呀?”
“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也没通知一声?不然到你家去为你贺喜了......”
村民的说词五花八门,无一不在展露讨好着图命强的笑容。
这刻,图命强终于理解了胡父为什么一定要送他单车了。
这辈子,图命强从没有像此刻受人重视过。原来,拥有得起一辆“凤凰牌”单车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从前喊他“狗命强”的邻舍今天不做声,从前与他形同陌路的村民看到他骑单车后跟他打招呼了,从前只跟他打招呼的邻舍今日像是他的亲戚似的与他攀谈。
原来,拥有一辆单车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此刻图命强感知到胡父是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他岂会想不到骑着单车的人会比走路的人要受人尊重,可胡父赠予他单车时,从来没有告诉过图命强一辆单车就是一个人的另一张脸面,拥有了别人才会看得起你。
胡父说尽赠他单车的理由,唯独没有跟图命强说过这些。他维护着少年的自尊心,只是让图命强在生活变化中学会感知人性。
走过百花大队农田区域,图命强停下单车回望着身后农田里的村民,他们都是一群只顾眼前,没有远大理想和目标的人。
其实他们都不坏,即使言语锋利会戳伤别人以外,他们都只知道占着自己的三亩良田,自给自足。只懂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个不停,起早贪黑忙到腰酸背痛,手上的农产品也抵不了几毛钱。
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比起工头高矮子,随意苛扣一个民工的工钱收入都不止农民种地这个数。
图命强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从不会想开拓视野,走出村庄到外头去闯荡,打开眼界,有了知识和见地回乡来做点小生意,不比每天在农田里累死累活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