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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走日     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     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二章 五因六尘法 卷上相邻人

    或许是因为归无咎道术精微在自己之上,所以产生了几分期待;又或者是她所谓的独门秘术的确代价甚大;孔萱竟似对于小铁匠的建言,真的抱有一丝期望,把自己参与田猎会、本拟面见圣祖之后的故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她向本族圣祖提出的许愿,的确如小铁匠所猜测,是问自己最适合的道侣,现在何方。

    说来话长。

    孔雀一族对于数百年后,妖族的一大变局,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千百年后,妖族的格局,有可能和百千万载以来一脉相传的局面,彻底分道扬镳。这场变局之中变数极大,最终诉诸武力的可能性并不算小。

    这一点倒是和归无咎的见闻相印证。本次拍卖会上,孔雀一族奉行的将层次稍低的奇珍妙物售出、大肆吸纳合用的“恒器”主材和各种珍稀灵材的策略,以及对于下一届青木城拍卖会的大造声势,就连小铁匠都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其余诸事还都好说,最关键的一条,千百年后、乃至数万年的时间内,孔雀一族需要一个功行卓著、艺压群雄的领袖。

    孔萱的应时出生,已然蕴藏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机密。无论血脉还是资质,她已经算是孔雀一族历古以来登峰造极的层次。但是其余妖族,也各有异才应世而出,同样超迈先贤,惊艳绝伦。

    孔雀一族族中以秘术卜筮,察觉孔萱的底蕴潜力,在十余个势力最大的妖族之中,虽然足够优秀,能够排进前五,但是也算不上数一数二。

    这却与孔雀一族想要一个断代无双、艺压百族的绝顶人物的梦想,稍有一丝差距。

    不过孔雀一族也不是没有后续的手段。他们将预期的目标略作调整,孔萱这一代,略微往前拔高一步,由开花结果的一代,变成承前启后的一代。其最终的倚仗,是孔雀一族传承已久的一道底牌。

    孔雀一族古今相承,有一道奇妙的秘术,名为“五因六尘成就法”,类似于双修一道的功法。能够使得结成道侣的族人,所诞下的子嗣,资质更在父母之上。只是此法所消耗的资源极为巨大,不遇到真正资质绝代的人物,不可轻用。

    小铁匠先时被孔萱踹了一脚,但他却似乎毫不在意,此时溜了回来坐在近前,听得津津有味。

    妖族对于血脉纯粹,本就有许多讲究;而今日孔雀一族,除了孔萱之外,其余的英才和她的差距太大!并无一人,有着与孔萱同修此法的资格。

    不过“五因六尘成就法”有一道厉害之处,化作十六字偈,号曰:

    全真起妄,

    全妄起真;

    浑融骨相,

    归诸一人。

    这说的是修炼此法的一男一女,纵然是不同种族,也可以修炼自如,不碍血脉之纯。

    修炼此法之后,一男一女依照既定的日数时辰交合既久,其气息便会剥极而复,阴阳相转,便如两抔清水,浑融如一。若有感而孕,其血脉所属,却是归于二人之中修习“五因六尘成就法”道行更深的那一位。

    举例而言,孔萱与一位人族修士结为道侣,若此人道行在孔萱之下,那么生出来的子嗣,就是十足十的孔雀血裔;若此人是归无咎这样道术资质在孔萱之上的人物,那么生下来的子嗣便是十足十的人族血脉。总而言之,绝对不会出现人妖血脉混杂不纯的异类。

    这时小铁匠探头探脑,忽地道:“你若和归无咎成为道侣,就是生下婴孩;若是和道行不如你的人生下子嗣,就是下一颗孔雀蛋,对不对?”

    小铁匠是后天炼化而出的宝物,生而具有灵性,亦可以说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对于生灵种族之化育,胎生卵生,本就是知识的缺陷,自然而然就十分好奇。归无咎想明白这一点,不由得暗暗摇头。

    不过孔萱闻言之后,并未再动粗,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小铁匠一眼。

    归无咎心中一动,看这模样,似乎小铁匠还真说着了。

    于是询问道:“贵族所要寻的人是……”

    孔萱闷闷道:“孔雀一族的全部希望,将来妖族之中前所未有的大人物——也就是我的孩子——当然要是纯正的孔雀一族血脉。”

    孔萱所要找的这个人,也就十分清楚了。

    此人不能才器相差孔萱太多,否则白白浪费了“五因六尘成就法”和背后的巨额资源;但是也不能超拔于孔萱之上——尽管这个可能性极小,整个大世界极难恰好碰到一个——但是万一遇见,就等若将来血裔失去了孔雀一族的血统。

    孔雀一族所要寻找的,是一个最接近孔萱的绝顶天才。若孔萱是一石之资,那人便是九斗九升九合。在保证孔雀一族血脉不失的情况下,寻到资质最高、底蕴最足的那一人。

    听到这个要求,归无咎怔住良久,忽地仰起头,哈哈大笑。

    孔萱狐疑道:“你笑什么?”

    归无咎肃然道:“你要找的人,我恰好认识。比道友差‘一点’,但是普天之下,相比于他,无人与你再接近了。我可以给你引荐引荐,只是,人家是否同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刚才孔萱对归无咎说出这一番话,与其说是真的抱有一丝指望,毋宁说是一个豆蔻少女心思悸动之下的倾诉;这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反而不敢相信了。

    琼鼻一皱,孔萱大声道:“你该不会是想骗走我的田猎榜首,信口胡诌的吧?”

    归无咎自信一笑,淡然言道:“卜算之法,精则难,粗则易。而最易之法,莫过于单卜是非对错。妖族有这一类法门,人道之中自然不曾短缺此术。以孔雀一族的本领,想要海底捞针、问卜出最终的结果,自然难以做到;但是,若将确切的人物姓名、画影图形送到面前,判别对错,恐怕不难吧?”

    孔萱檀口微张,莫非眼前这人真的神通广大,能够解决这一桩难题?

    想了一想,道:“你说得对。你现在便将那人姓名出身、画影图形给我看,我能断真伪。若是准信,便将榜首让于你。”

    归无咎微笑颔首,自纳物戒中取出一道空白图卷,神意描摹,不过数息就绘制出来一幅人像来。

    画好之后,正要递了过去,孔萱却闭上双目,双掌一推,道:“慢来。”

    归无咎讶然道:“孔萱道友又有何说?”

    孔萱闭着眼睛,思索了一阵,道:“这人相貌如何?不会十分丑陋吧?”

    归无咎微笑道:“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孔萱又问道:“气度风骨,又作何评价?”

    归无咎略一思忖,反问道:“不如孔萱道友先说说看,你想象中的如意郎君是什么形象?”

    孔萱托着腮细想了一阵,认真道:“我不喜欢太过霸道、尾巴翘上天的所谓‘人中俊杰’。低调温润,雅有情致,赤诚孤单,就像书中所载妖精和书生的故事的主角一样,能够被我当弟弟一样照顾,就很好。当然,最好长得不要太难看。”

    归无咎思索了一阵,笑道:“巧了。好像中式者十有**。想来孔萱道友会对他十分满意;但是他是否愿意做被孔萱道友照拂的小弟弟,那就难说的很了。”

    孔萱喜道:“真的?”

    听到归无咎的后半句话,又不以为然道:“那有何难,族中出力,将他抓过来就是了。”

    归无咎笑而不答,这才将手中图卷递了过去。

    自懂事之日起,孔萱便心中有数,自己的道侣,事关孔雀一族立族以来的根本大计;如果遇到合适的人物,自己并没有太多挑选的余地。所以她只能暗暗祷祝,这个最适合自己的人,同样是自己看得入眼中意的人物。

    前两年时,族中忽地传来消息,说是顺着一名族中前辈的卜算轨迹的谕示,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物。那人眼下修为比孔萱略强一些,但是反复比较道术根本,似乎依旧是孔萱胜过一丝;极有可能是时间与孔萱最为接近的人物。

    但是那一段时间,却是孔萱食不甘味、闷闷不乐的数月。

    因为族中寻到的那人,暗暗观他画影图形,为人孤傲阴鸷,令孔萱极为不喜。更何况,其本相是一只元古血脉的大鳄鱼,实在丑陋得很。

    不过,最终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暗中取得此人图形、姓名后,最后进行了一次确认卜筮,结果却显示,此人并非最合适她的伴侣。这才令孔萱松了一口气。

    其实,本次田猎会中,归无咎也曾被孔雀一族的大能暗中卜筮。只是结果却混沌一片,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无奈之下,这才尝试着看一看他在田猎会上的表现,再言其他。

    孔萱张开图卷,当中等比例画着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

    身高八尺,青袍澜衫,手执一柄玉笛。气质既有洒脱灵动,又有忧郁沉寂,与孔萱心中想象的人物,几乎完美重合。

    图卷之末,三个小字标注了此人姓名:陆乘文。

    孔萱怔住良久,这才缓缓取出占卜铜钱,作法验证。

    归无咎悠然道:“不出意外,此人将来也是一派执掌,甚至是有望道途的一代巨擘。孔萱道友的身份就更不用多说了。你们各有各的使命,无论是你嫁过来,还是他入赘过去,都不现实。只能于个人是道侣,于门户是友盟。当然,这是在此事能成的前提下。”

    归无咎自然不是未卜先知的人。

    只是,这两个人,一个三十五,一个三十六;得来全不费工夫,按照孔萱的要求,定没有再正确的答案了。

    铜钱落下,阳面朝上。

    孔萱的面色异常复杂,不知是欢喜还是纠结,小声道:“这头怨灵是你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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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济余财大局终定

    就在归无咎蓄势出手,准备将最后一头“五火夔牛”笑纳之时,孔萱一挥手,连忙高声喊道:“且慢!”

    归无咎停手,从容言道:“孔萱道友还有什么话要说?”

    如今榜首之位,归无咎自信已经是囊中之物。他对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相信孔萱必不是临阵反悔的人。

    孔萱眉头一皱,撇了撇嘴,恶狠狠的道:“榜首之位可以如约给你;但是,把灵石还给我!”

    想了一想,又道:“若是你身上没有足够的灵石,以其他奇珍异宝折价抵扣也行。”

    归无咎诧异道:“我何曾欠了孔萱道友的灵石?”

    孔萱一眨眼,闷闷的道:“田猎会来前碧瑶堂博注,买了自己田猎会夺魁。”

    归无咎一怔,没想到孔萱也做了与自己相同的事情。便问道:“孔萱道友投注了多少?”

    孔萱直视归无咎脸庞,小声道:“一万亿灵石!”看她时时刻刻紧盯着归无咎面目的神态,似乎是担忧归无咎是否出得起这个价钱。

    归无咎略一思索,若是双方都使出自家压箱底的手段,他也有十足的信心胜过孔萱,夺取田猎会魁首之位。只是,现在目标既然已经达成,也不好太过吝啬,凡斤斤计较。

    便道:“一万亿灵石……好说。”

    孔萱却立刻摇头不断,脆声道:“不是一万亿!我进入怨灵界之前,夺魁的赔率是二赔五!所以若是我田猎会得了第一,应该进账两万五千亿灵石!”

    她这算盘打得却精。

    归无咎摇了摇头,没想到她还是个小财迷。便道:“那就两万五千亿灵石。”

    当即嘱咐小铁匠,与孔萱交割灵石。

    孔萱见归无咎轻而易举的答应了,妙目一眨。她投注自己的数目,本是五千亿灵石,被她张口就翻了一倍。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讹得太多了,但是见归无咎答应的如此容易,此时心中有有些后悔,没有再多虚报一些数目。

    不过她心思单纯,也不明白碧瑶堂博注的门道。却不知若是虚报太多,归无咎必定能够揭穿。

    两万五千亿灵石,归无咎并不放在眼中。因为单单这回田猎会博注,他便大获丰收,自家所挣,恐怕就在四万亿以上。支付孔萱一部分,九翼堂拍卖会的支出几乎也可填平了,等若白白得了映月莲台、反生双字珠、小苒依依等许多宝物。

    同样投注数千亿灵石,收入迥异,这是归无咎和孔萱地位立场不同所导致的。

    孔萱乃是田猎会夺魁的大热门,她虽然投了五千亿灵石入账,但是其余孔雀族人,将宝压在她身上的,不知道还有多少。所以她纵然夺魁,注定无法将买独赢的盘口尽数吞没。

    而归无咎却不同,他作为事先无人识得的“冷门”人物,再加上封盘的前十日又极为低调。整个博注戏中,除了一些零零星星胡乱投注的金额外,他自己的数千亿占了押注的绝对大头,一旦获胜,便能将整盘灵石全数席卷了。

    孔萱与小铁匠二人,坐在地上,脑袋相对,清点灵石。

    她取出一件宝物也甚是奇异,是一只五六寸高、通体金色的小狗,活灵活现。那小狗张着大嘴,舌头吐出。孔萱凡是验视过数目的纳物戒,均迎着小狗口舌,将所有的灵石如吞金兽一般尽数纳入。

    看来这只“小狗”,乃是一件品质极高的储物法宝,其空间之广阔,几乎接近“芥子空间”一类的大型宝物。

    孔萱见巨量灵石不断入手,心中也是欢喜。一边低着头清点灵石,一边脆声喊道:“归无咎,你留心了。”

    左手一回,卷动法力。那凝聚万千,似乎要将“五火夔牛”挤压同化的奇异气泡神通,缓缓撤走,重又通过掌心处返还孔萱体内。

    五火夔牛将得自由,炫动尾上火光,正要抖擞精神发作一番。归无咎却早有准备,一挥手将一张阵图抛出,将其困住。旋即万千剑雨落下,不到一刻钟,就收割了这头怨灵的性命。

    就在此兽了结的一瞬,二人牌符之上,立刻也显示出异变。二十五个“方框”尽数变成了实心状态;更显眼的是,整个牌符的形貌,色泽也产生了绝大的变化。

    不止如此。归无咎与孔萱各自牌符,变化的方向竟产生的明显的差异。

    归无咎的牌符,忽地化作极为澄澈的玉色,八分透明。手持牌符,目光几乎能穿透此物,看见自己的虎口和掌纹。

    除了有极清微的一丝绿意以为点缀,几乎仿佛是坚冰雕凿而成。

    而孔萱掌中的牌符,却变化成十足的赤金之色,光华闪闪异常夺目。只是与归无咎手中牌符相较,虽然炫目,但却失之轻盈。

    看那牌符正面,一至十名的名字也都浮现出来。

    第一位,归无咎。

    归无咎微微一怔,这排名顺序,竟然是显示了他的真实姓名,而非通传孔雀一族的化名“孔明”。

    第二位,孔萱。

    第三位,流葵;第四位,孔郊;

    其后依次是孔礼、孔萤、关桦集、孔溪、孔光、炎青山。

    其中“关桦集”,应当是另外取得了一只“五凶”怨灵的外族修士。

    让归无咎略感诧异的是,“钵盂”阵壁照鉴,第五层空间之内,并未出现炎青山的身影。仔细一数,自己得了七头,孔萱得了八头,流葵三头,孔郊二头,孔礼、孔萤、关桦集、孔溪、孔光五人各一头,的确恰好足数。

    这炎青山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在第一层中见识了归无咎的手段后,胆寒之余倒也藏得巧妙。每每都是估足了时辰,压着步点进入下一层。那时,所有修为精湛之人早已离开,却也没有一个能与他为敌。所以最后一算数目,未曾猎得凶兽之人,竟然以他的收获为最高,好巧不巧占了第十名的位置。

    孔萱清点完灵石,冲归无咎望了一眼,酸溜溜的道:“过不了一时半刻,本姑娘就要告辞了。距离你想象中八方来贺的威风局面,大约还有七八个月。这一段时间,你就呆在这里凉快着,好好修行吧。”

    归无咎闻言讶然,一问之下,才知晓这作为孔雀一族圣祖尚飨之地的“怨灵界”,正是连通族人和本族圣祖的唯一渠道。

    每一处田猎会比试结束之后,其余的与会之人都会通过牌符离开。

    而历代的田猎会夺魁之人,都是在此界中修炼数月,等候祭日来临;面见完了孔雀圣祖之后,再与孔雀一族的首脑相遇,有甚奖掖馈赠,往来交通,才见分晓。

    说话间,归无咎已经瞥见,孔萱掌心之中的牌符光滑愈甚,渐渐形成一个二尺大小的光罩,与孔萱的身躯已经有了较大的重叠。

    这光罩还在不断变大的过程中,一旦能够将孔萱整个人容纳进去,就是她离开之时。

    不止是孔萱,此刻怨灵界中除了归无咎之外的其余修士,皆是如此。

    孔萱又想到一事,迟疑问道:“那人的画影图形,修行之中的片段,你身上可有留存,与我一观?”

    归无咎心中一动。

    有,自然是有的。不是别物,正是自己铨道会第一战,与陆乘文“云顶金柱”之术较量的整个过程。

    但是这一枚“天罗石”照影有些特殊。旁人观之无碍,但同为“三十六子图”中的人物观望之,就能把机密窥看了去。

    唯有此事最终成了,隐宗和孔雀一族结成紧密可靠的同盟关系,这一机密方能与之分享。

    想到这里,归无咎笑言道:“还不到时候。”

    孔萱此时整个身躯都已被那光罩包裹,并未动用一丝法力,身躯已经是缓缓上升。闻言面上不由现出一丝惆怅。

    ……

    ps:晚上没睡好。这一章过渡,短一点。

第三百零四章 两点波澜 异日相会

    短短数月,在孔雀一族九大巨城之间,掀起一场惊天波澜;本族族民,街头巷议,十九与闻。

    此事与碧瑶堂博注戏捆绑一道、密切进行的“孟冬田猎”息息相关。

    这一场田猎会上,金丹境界与相当于化神、步虚境的一转、二转之境修士的争斗,虽然热烈如旧,但是都没有激起太大的浪花;其中金丹境、步虚境夺魁的,都是田猎会之前赔率荣登榜首的人物。

    而化神境的夺魁者,是原先赔率低至第二的那一人;并且此人与赔率最低的那位,其实差距极小,与第三名远远拉开距离。所以也算不上冷门。

    一切的精彩,都是源自于元婴境界的比试。

    最初前十余日,原赔率最低的大热门孔萱果然一骑绝尘,遥遥领先。这一态势,与其余三场差异不大。但是二三十日之后,一名为“孔明”的修士异军突起,很快就夺过孔萱的榜首之位。锋芒最足之时,此人在第五层空间尚未开放的前提下,便能于短短两个时辰内攫取数亿武功,堪称亘古未见。

    整个孔雀一族的妖修,只要非是深居简出、闭关清修之人,都为这孔明的横空出世大为震动,奔走相告。而那些事先买了孔萱夺魁的赌徒,却只有心头泣血,捶胸顿足的份了。

    第五层空间开启之后,孔明也当仁不让,每次四亿整的武功,连涨四次。竟是将第五层的前四头“五凶”怨灵全部收入囊中。

    但是,就在大家以为大黑马孔明夺魁即将成为定局之时,最后的一月,孔明的武功数目却停滞不前了。反倒是孔萱,每隔三四日便有四亿武功进账,连涨八回,成功反超。

    对于九城中看热闹的人来说,进入第五层空间后,各人的排名变化是最为直观的;因为每一头怨灵被捕猎都意味着四亿武功的变迁,这一巨大的数目,无法瞒过任何人的耳目。

    到了昨日,被捕猎的五凶怨灵达到了二十二头;此时孔萱的武功数目是三十四亿多,而孔明是二十九亿多;除非孔明再连夺两头怨灵,否则胜负再也难以动摇。

    津津乐道的孔雀一族族众,无论是出于自家利益还是正经分析局面,都长出了一口气,不认为孔明还有什么希望。因为孔明的武功数目一月未有大的变动,指不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抑或其先前攫取武功的法门被旁人破解。

    但是这“不可能”就偏偏发生了;最后三头怨灵,出乎意料的被孔明一口气吃下,完成了终局之前的逆袭。

    于诸位族民的收益来说,何啻于祸从天降;但是当成一场大戏来看,却是异常的波澜壮阔。

    就在孔雀一族族众以为这一出大戏已经落下帷幕之际,真正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了:排名确定的那一刻,“孔明”的姓名,无论是在碧瑶堂金柱上,还是在其余与之相关的簿册牌符上,都是一声轻颤低鸣,随后变成了“归无咎”三个大字。

    孔明,竟然是一位异族修士;准确的说,是一位人族修士。

    在孔雀一族的历史上,在化神境、步虚境中各出现过两次魁首之位被异族修士所夺的事件;但元婴境界,这还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

    更不用说,夺取此位的,是同等境界中,战力较妖修远逊的人族修士,意义更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二位有需要的话,本堂可以遣人护送二位返回洞府。”

    说话的这人,语调之中带着三分客气,但又十分庄重。同时将一枚异形令符和一只四四方方的精致玉盒,在桌上向前一推。

    这里是碧瑶堂兑换灵石的地方。

    此次博注大会,血本无归者不知有多少;但大有斩获的也不乏其人;可现在这里却并无人烟攘动、喧哗嘈杂之声,反而显得甚是清幽雅致。除了桌上茶杯之中轻烟袅娜外,静室空明如洗,纯澈如画。

    木案两侧,分别坐着一人。一位是现在出言的这位高冠衮服的中年人;另一位,是一个身着素裙的年轻女子。

    对坐的两人之外,还有一个绿裙少女蹦蹦跳跳,在这间花厅周围东张西望。

    除了这三人,厅内就再也没有一个闲杂之人了。

    在碧瑶堂下注,最终受益超过五千万者,领取灵石就会有别室专门接待;而超过十亿以上,则会有一方执事,亲自与之会晤交割。排名顺序,依所得高下为准。

    现在获利最高的那一位暂时不能到来,眼前这素裙少女,便是本堂执事接待的第一个贵客。

    “有劳洪司门费心。不过护送就不必了。九城之中,谁敢胡乱生事?”

    说话的清秀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孔墨撺掇之下入了重注的孔凌;而东张西望的那位,自然就是为好姊妹传递消息的孔墨了。

    此时孔墨在厅堂之内左右张望,步履欢快,比她自己一夜暴富还要欢喜。毕竟,能够帮了好姊姊大忙,这份心理上满足感,对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可要比灵石贵重的多了。

    那位中年“洪司门”虽然是极老于事故的人物,此时面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羡慕。几万亿灵石的盘口,最终碧瑶堂的抽水净利,也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细算数目,竟然只不过与眼前这两个少女大致相当罢了。

    有了这数千亿灵石为倚仗,只要再有一个可靠的靠山,不但三转之前的修炼所用,绰绰有余,就算成就妖王之后,也能立下一份不菲的家业。

    孔洪自己当初资质也是不差,若不是族裔支脉逐渐式微,资粮不足,未必没有晋升二转、三转以上的可能性,而不至于在碧瑶堂做一些世俗铜臭的勾当,此生修为也只得止步于元婴境界,于今常常抱憾。

    收拾停当,孔凌、孔墨将收获珍而重之的藏好,和孔洪依礼道别。

    出了正门之后,孔墨本已憋了一肚子话要说,正要挽起孔凌的手臂与之嬉闹。忽地只觉面前一黑,似乎要撞到一堵墙壁之上。

    二人都是一惊,抬起头来看,原来是面前直挺挺的立着一个金甲大汉,腰间别着一杆极为扎眼的六棱铜锤,看上去似是一件威力不凡的神兵。

    金甲汉子露出一个笑容,似乎让自己显得亲切和悦一些,一字一句的问道:“哪一位是孔凌道友?”

    孔凌、孔墨相望一眼,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暗道莫非果真有消息灵通的,竟敢提前堵在这里打劫?

    孔凌不愿露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便是孔凌。”

    转身对着孔墨言道:“墨妹,你先回府中,过两个时辰我再来寻你。”

    金甲汉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怔了一怔,忽地恍然一笑,道:“许是我不该携带兵刃出行,倒让孔凌道友误会了。”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物,双手呈递在前,道:“兹事体大,明年三月的这场宴会,孔凌道友万不可缺席。到时候本族之中的妖王前辈,与会的也不止一位。”

    孔凌闻言一愕,伸手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副金缕玉册、装订极工的请柬。

    她族门衰微,交游也渐渐断绝,哪里有资格参加什么“与会妖王也不止一位”的饮宴,一时僵住,只怀疑莫非是同名同姓,找错了人。

    金甲大汉似乎看穿她的心意,微笑道:“我叫孔昼。”

    “孔凌道友可是在本次田猎会博注上,取出全部身家押在归无咎……也就是‘孔明’道友身上?”

    “但凡异族修士,能够在田猎会夺魁,都会被孔雀一族敬为上宾,身份尊贵与众不同。待明年三月祭祀之事俱都办妥,将有饮宴迎之。族中宴请归道友的名单,以占得‘独目’之象的孔铨……上师为首席。孔凌道友作为大有缘之人,自然有一席之地。”

    待孔凌结果这一卷请柬之后,金甲汉子孔昼也不多套近乎,便施施然离去了。

    孔凌、孔墨二人,似乎依稀能够听见,这位孔昼喃喃自语:“孔铨上师……孔铨上师……不知道你会如何谢我?”

    ……

    独居修炼,对于归无咎来说本就如吃饭喝水一般驾轻就熟。现在在怨灵界中呆上数月,自然不会有甚不适。

    至于时间的安排布置,自然以修炼为主;若得余暇,将连翻累战之中所遇敌手的手段,有一二可取之处的,仔细思量,不肯错过。

    一开始,除了怨灵界中并无月光,以至于映月莲台难以发挥效用这一点算是美中不足外。归无咎在这处幽僻地界的修炼,倒也极为安逸,毕竟以一界之广,任何洞府都不能与之相比。除了道尊大能,再也无人能够一处小界当做专用的修行之地。

    至于小铁匠,也没有让他闲着。除了“归墟”在归无咎用不到时一贯是交由他蕴养外,这段时日,小苒依依、山河万里及另外五剑,交手无算之下未免灵性稍有损伤,索性一齐丢给小铁匠重新祭炼温养。

    只是,在约莫过了两个月之后,归无咎所居住的环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先的仙家逸气、高山流水绿树鸣泉,渐渐暗淡、干涸,枯萎。甚至地面不断的形成洞穴,像是沙地田鼠发掘的巢穴一般,密密麻麻,骇人耳目。

    归无咎明显的感到,这处地界幽冷了许多,纵然是以元婴境界的修为与之抗衡,亦相当吃力。

    好在此时他的与会牌符生出变化,同样生出一个三四丈大小的气泡,与孔萱离开时的气罩相似,将归无咎牢牢护在其中。

    这“气泡”之内,元气充盈,温暖怡人,灵机之充足比之开元界亦毫不逊色。归无咎身在其中,修炼之余,也有了一个置身事外的视角,观察着怨灵界之中的变化。

    数月时间,沧海桑田。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那看起来凹凸不平的地坑洞穴被进一步腐蚀,地表五六十丈的土石风化剥离,露出一大片无边无际、看着极为骇人的白骨。

    无尽尸骨之海。也不知斩杀多少生灵,才能汇聚如此气象。

    所有尸骨之上,生出九种颜色的气息,相互纠缠,聚成一道,直上天穹。

    现在所见,才是真正的“怨灵气”本相。若是没有防护手段,妖王境界之下的妖修,粘上一丝,即难免被腐蚀,随后再数日时间内变成行尸走肉。

    归无咎看不到的是,在怨灵山外,此时孔雀一族的精锐修士,结成九个纵横各百的精锐方阵,或默念咒语,或击打移动着什么法器,在本族九位妖王的指挥下,将怨灵界中的浊气抽取出来,引导进入虚浮天上的一只祭坛上。

    对于归无咎而言,最后的变化来临时,几乎毫无征兆。

    就在前一刻,外界浊气虽盛,但是归无咎自己在那气泡之中,修炼得甚是安稳;但是就在下一个瞬间,归无咎蓦然感到,护佑自己的“气泡”似乎轻了许多,似乎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疾往上深,似乎钻入一处幽深无底的洞穴之中……

    ps:忙。等会再修改。有不通顺的欢迎捉虫。

第三百零五章 求而不得是福缘

    只是一瞬息之间,归无咎便感觉到身处一个奇妙的世界。

    约莫百余丈方圆的地域,边界处尽是实仿佛实体的“黑色”,但到底是墙,砖,石,瓦,柱还是什么法阵化形,却完全分辨不出,甚至连看清细节都十分为难。似乎此地的边界,就仅仅是一大团“黑色”而已。

    更为古怪的是,这处地域飘浮在空中的几件异物——看起来似乎形同草木一类,虽然其形貌不见得有甚出奇,但是出现在归无咎目中,竟然看不透此物与自己的距离远近。

    好像目前所见,不是一处立体的空间,而是一副画卷,一个扁平的平面。

    仰首一望,头顶似乎无数星星点点,忽明忽暗。说是天上星辰,但是每一个透亮的光点,比照归无咎往日仰望星空之所见,似乎都大了一倍。

    除了那光点本身透亮之外,更有微弱光华,染浸四周;使得这处空间虽无日月明珠火烛,兼之四壁均为黑色,依旧甚是明亮。

    这亮度较之月圆之夜,似乎尤胜了三分;但是和日出之后的景象相比,又有所不足。

    不过归无咎的身躯却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当即自纳物戒中取出一个蒲团,坐在其中调养气息。

    在这处空间之中调息,归无咎竟似感到连时间流逝都难以把握精确。也不知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后,突然发生变化。

    抬首可见,西南方位的一枚星辰,瞬间变亮,涨大。顷刻间变成和日月一般大小,旋又胜过。

    再涨大了三四倍后,终于在一息时间发生蜕变。光华顿收,竟是变成一个人形来。

    这人朝着归无咎笑眯眯的道:“老子先打发了其余三人,最后来寻你。让你久候了。”

    他这一句话,等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归无咎忍不住抬首打量。

    此人约莫是个中年年纪的面容,面相口鼻极为方正,但是眼珠却很是活络,不住地上下转动。头上光洁,没有一丝头发,精光锃亮。身披一件破烂的百衲衣,隐约露出身上铜色肌肉;下身是一袭破短裤,跣足而行,绕着归无咎来来回回转了两圈,不住地微笑致意。

    但凡大神通者,气象各有不同,未必都是端庄谨严,自持身份。也有游戏人间,循那破而后立、斩破色空界限的法门行事。但是这一类人从根子上看,还是能够望见其盛名无虚、妙智深藏之处,所谓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不外如是。

    但是眼前这光头中年,却真的给与归无咎一种极为滑溜、猥琐的感觉。这种感觉映彻心田,真实不虚。不由得令归无咎大为纳罕。

    孔雀一族,尤其以重姿容风采而闻名。莫非本族中人百万载以来虔诚供奉的一族之祖,竟尔真是如此形象?

    这光头中年围绕着归无咎转了一阵,忽地言道:“妙哉。”

    旋即立在归无咎面前,将半黑半黄的大手伸了出来,摸向归无咎的头顶。

    归无咎心中一动,下意识的要往后避。

    但是这一避,归无咎却似乎“看”到了自己神魂立体,向后移动,而身躯却依旧好端端的立在原地。再仔细一感应,才觉出自己神魂依旧在身躯之中,刚才的“神魂离体”之感,从头到尾只是幻觉。

    这是一种极为巧妙的感知错位。

    在归无咎的神识感应之中,自己的躯壳、神气、法力完全自由,并不曾被任何法力秘术所禁锢。似乎他想要做任何动作,都能运使由心;可是当他真的去尝试时,却感到这一“动作”只是被他神魂离体做了一遍,而真身,依旧似泥塑木雕一般,立在原地。

    若予一名称,可谓之“自由的束缚”,的确是归无咎前所未有的妙法。

    就这么耽误了一瞬的功夫,那光头中年的大手,已经紧贴在归无咎的头顶,自前向后,抚摸了三下。

    光头中年旋即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做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蓦然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久久不绝。

    他这一退,归无咎也立刻感受到,自己身躯真正恢复了自由。

    光头中年忽地面容一肃,道:“异日再见,道友不要忘记今日的‘三摩顶’的缘分。”

    只是他相貌有异,愈是严肃,显出脸上青筋横肉抽动,愈发不太协调,反而不如他刚才惫懒大笑之时。

    归无咎心中迟疑,愈看愈觉得别扭,忍不住问道:“尊驾真的是传说中的孔雀一族圣祖?”

    光头中年似乎感到受到小瞧,大为不满,当即言道:“你鼎足之资,三相缺一;道门修为进展缓慢,以丹中之婴的法门弥补;又修炼了一身精湛的魔道功法,身负两种上乘的魔道神通。下界百宗千族,无人能够识破。是也不是?”

    归无咎再无怀疑,肃然一礼,道:“前辈有礼了。”

    光头中年连连摆手,嬉笑道:“不要这么严肃。”

    伸手抚摸自己精光的头顶,中年人又道:“你我也不必以道友相称。你叫我老孔,我叫你小归,如何?”

    归无咎入道百余载以来,就算是境界较低的金丹、灵形境修士之中,也真没有见过这么一个滑稽而无底线的人,一时不由地有些恍惚。

    不等归无咎回答,光头中年连连摆手,言道:“不妥,不妥。先办完事,再套近乎。你且说说看有什么需要老子帮忙的地方?但有所求,皆能如愿。”

    归无咎眉头一挑。“但有所求,皆能如愿。”这八个字可有些大了。

    光头中年见归无咎似有不信,恼道:“我知你所修法门高妙,出身必定不凡。在下界时,或许见识过不止一位臻至斩分天人境界的存在。”

    “但是老子实话告诉你。任你底蕴再厚、资质再高,神通再强。在下界飞升之前,与超拔上境、宏观一界之后,本领见识都是截然不同的。老子知道此时紫薇大世界中有几个牛皮吹的震天响的厉害角色,但只要他一日不曾飞升,便是井蛙之见,浅薄得很。又如何能及老子十分之一?”

    归无咎试探着问道:“在下求问弥补道基有缺的妙法,不知前辈可有手段解决?”

    光头中年翻了个白眼,哼道:“你自己身上便藏了‘阴阳升降大药’的主材,必是配合‘二相三匀大药’同使,岂不是自已找到门径?”

    归无咎道:“只是药材尚有欠缺。”

    光头中年道:“所缺何物,报上名来?”

    归无咎抑制住心中波澜,缓缓言道:“赤火柏珠、孟涂丹草、乾昧桂枝。”说完自纳物戒中,取出圣教祖庭所作的画影图形卷册。

    光头中年一摆手,道:“不必了,老子知道是些什么玩意。”

    说着反手一抓,似乎伸进了天上一处星辰之中,一阵掏摸,取出三把草药,合击百余株上下,大剌剌的道:“够用了没有?”

    此时归无咎心中,却并没有涌起什么太过激动的情绪,反而觉得有些莫名的沉静和诡异。

    困扰自己道途的最大难关,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至此以后,所剩下的最后一步,那就是自圣教祖庭交换一份成品的丹药。

    按照归无咎原本的打算,孔雀圣祖若是能够给予指点,大世界中哪几处秘地出产此类灵草,他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孔雀圣祖竟然能够一步到位,直接将三味灵药赠送了现成。

    收起心境浮荡,归无咎将三味药材收起,郑重谢过。

    光头中年却托着腮,思索了一阵,道:“先不急着称谢。以你的出身,本不该用到这两味大药。你背后的宗门,就没有为你想到其余办法?”

    归无咎斟酌言辞,道:“宗门之内,先后也有两件奇物,可堪弥补玉鼎失足之缺。只是,因为种种变故,这两件奇物都不得不挪作他用。所以在下的修行,也不得不另寻他法。”

    光头中年猛地双掌一拍,道:“果然!”

    归无咎见状不由一怔,不解其意。

    光头中年又仔细打量了归无咎一眼,施施然道:“二相三匀大药和阴阳升降大药,抑或以后寻到了什么其余能够直接弥补资质的大药,暂且不忙着服用。先留在手上,作为最后的保险手段,心里托底。若是感到破境时日紧迫,不得不用时,再服用之。”

    归无咎闻言心中一跳,立即反应道:“莫不是此类灵药,有什么后患?”

    光头中年摇头道:“后患倒是没有的。服用此类大药,的确能够弥补道基之缺。以你的资质,破解了修行速度这一关,斩分天人,不在话下。只是……若如此做,以后你的路就走窄了。”

    “若非飞升之后的人,断无这等见识。”

    “少年。两位神药先后错失,你是否生出过命数不平、道途多舛的念头?若是如此,你就错了。因为,你有大造化在身啊。”

    “老子不妨偷偷告诉你,你那两件奇物,绝对不是意外挪作它用。世间岂有如此巧合之事?分明是有大人物故意使坏……也不能说是使坏,也可以看成,是为了你好,所以故意折腾你。”

    归无咎一时思绪有些纷乱。如此说来,那白衣女子当初并未与自己说实话?她借机毁掉三劫莲,其实是有意为之?

    甚至藏象宗转变方略,背信毁约,竟也不是坏事?还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无形中操纵了这一切?

第三百零六章 本末相易 逆宇玄石

    若孔雀圣祖所言是真,避过三劫莲与藏象宗神物,非祸是福,对于归无咎的道途长远反而有着莫大的好处。

    但是修道之中的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循序渐进的。若不仰仗两种大药和三劫莲等奇物珍宝,自己又如何接近近道成道的机缘?

    归无咎见光头中年轻拍双手,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显然是在等候自己发问。

    心念一转,便道:“若不求弥补灵根资质,前路如何走法,还请前辈指点。”

    光头中年哈哈一笑,道:“还能如何?自然是千方百计的搜寻奇珍妙药,灵器异宝,直接加快修行的速度了。你现在身上,不就有两种异宝,能够发挥效用?”

    孔雀圣祖所言,自然是元玉精斛、映月莲台二宝。

    归无咎心中所想也正是如此。只是他原先以为,直接补全灵根是治本之策,通过种种手段加速修炼,是治标之法。但是现在看来,这两种法门的地位已经颠倒过来。加速修炼,是根本之法;补全灵根,反而是最后无有退路的权宜之计。

    说话间,光头中年又一伸手,似乎手掌化作一道虚影,伸进一颗星辰之中摸来摸去。片刻之后,淡然言道:“若论药物弥补的法门,你已得了十之**。尤其是紫微大世界中效用最著的一种灵物,已然被你得了。除却此物之外,再如何搜寻旁支,所得终究渺茫。”

    闭着眼睛思索一阵,光头中年又言道:“若说与你身上既往服用之药性,全无交集者。粗浅推算,约莫可以凑齐一百四十五种。但是这一百四十五种灵药,总共也只能将你的修行速度提升两成有余。”

    “麻烦的还在后头。这一百四十五种灵药,药性又各有冲突缺陷之处。若要扬长避短,其服用之法必须统筹安排,极为繁复。甚至有许多药性升降之机,须得随时推演,并无一定之规。试想,每日的时间用于修炼尚且不足,若是在如何服药上就浪费大半个时辰,可谓事倍功半,劳而无功。”

    归无咎闻言缓缓点头,他听孔雀圣祖如是说,心中却没有什么沮丧之意。

    从消极方面看,这是破灭了归无咎在药石之效上的希望;但是换一个角度看,归无咎以后寻访各类机缘,于灵药一门,就可以完全摒弃,不费任何心力。相当于是裁剪掉了一个极为宽泛的错误选择。

    光头中年见归无咎入神专注,并无丝毫气沮之意,哈哈一笑道:“老子本来想来一个先抑后扬,没想到你小子倒也沉得住气。”

    他话锋一转,道:“药理之上,固然无功;不过奇珍外物之上,依旧大有可为。”

    “怨灵界中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老子的耳目。其中你所曾见到的一件宝物,于你的修行大有关联。你且猜上一猜,是什么宝物?”

    归无咎心念一动,回想自入了怨灵界之后见到的每一个人。

    无论是自家的对手,还是偶然旁观的与会者,悉数在心神之中流淌一遍。

    这些人所用的法宝,先后何止万数。但是能够给与归无咎留下深刻映象的,并不算多。来回比对,似乎并未发现一件于自己修行有所裨益的。

    光头中年摇了摇头,道:“猜不到?也是。任你才智再高,对于知见之中未有之物,也不能凭空变换出来。”

    言毕,又是一伸手,探进一颗极远处的星辰之内,寻摸了一阵,取回一物来。

    归无咎鼻子一皱。

    此物约莫三四丈高,宽度略逊一些,似乎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块巨石表面,更是厚厚的裹着一层半黑半青色的淤泥,散发着极刺鼻的臭味,仿佛是从茅坑之中掏出来的石头。

    光头中年哈哈一笑,道:“藏于淤泥之中千百万载,本也不得其用。又何如流星飞渡,散发出短暂光华?”

    也不见他动用任何神通法力,这一块巨石蓦地轻飘飘的浮了起来,石上泥土,也不住地剥离、脱落。片刻之后,露出此物本来面目。

    这块巨石,并不是球形,而是亦方亦圆,像是一只巨大的头骨。随着此物不住地翻转、漂移,其中的某一处,果然也显露出一个洞口,揭示了此物其实是一个中空之体,俨然一个巨大的容器。

    归无咎眼皮一跳,想起了一物来。那双面人困住自己、险些导致他田猎会折戟的“钵盂”,似乎与此物有几分相似。

    约莫过了一刻钟上下,这块“巨石”终于焕然一新,细看其表面材质,粗细相间,似石似铁,的确是归无咎前所未见的异物。

    自那小小洞口往里看,却是模糊不清,光怪陆离,仿佛其中的空间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所扭曲了。

    直到此时,归无咎终于看到孔雀圣祖施展神通。

    光头中年掌心之中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字,这个字笔画弯弯扭扭,笔画繁复,并非当今人道文明所通用的文字。随后他反手一拍,将这一个字映在这“巨石”表面,隐没沉陷。

    随后,这块巨石无论性质还是气象,都发生了绝大的变化。似乎从一件山野遗珠,变化作人力炼化的法宝。

    旋即这巨石立刻缩小了千万倍,约莫只有香炉大小,缓缓飘荡进归无咎的身旁。

    归无咎伸手接过,感受到此物虽无丝毫分量,又几乎不能被触觉感知;但是神意之中,却能“看”清气棱角分明,存在不虚。

    不仅如此,如何操控此宝的法诀,也自然而然的出现在归无咎的心田。

    归无咎将之掂量了两下,愈觉神异。试探着问道:“此物之用,与那日所见异宝,效用相反?”

    光头中年一点头,赞许道:“你果然是想到了。”

    归无咎目光一凝。

    双面人的“钵盂”异宝,号称“山中甲子元无尽,一啸蓬壶渡八千”,乃是钵中一日、地下一年;“钵盂”之中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三百六十倍。

    而孔雀圣祖所给与自己的宝物,多半同样是取法于时间一道,只是其用途恰好相反,此石之中的时间流速,反较外界为缓。

    光头中年盯着此物又看了两眼,似乎是欣赏自己的杰作。叹息一声道:“可惜了。此物于你而言,也只能济一时之急。”

    “此物相隔三百六十年方能使用一次,每一次维持三十六天时间。在其中修行三十六天,形同在外间修行三十六年。”

    归无咎心中一动,有此物在,等若是让自己每一百年多出三十六年时间。

    虽然效用相反,但是双面人那只钵盂是一个时辰抵一月,自己所得之物是一月余抵三十六年,论效用,还是自己这一块强上许多。

    光头中年缓声言道:“其实,老子帮你寻到的这一块‘逆宇玄石’品质并不算高,只是堪为临场救急之用。在紫薇大世界中,另藏着一块分量大了数百倍的‘逆宇玄石’,效用可要比这一块强上了太多了。一次入境闭关,足足可以修行三载之久。”

    外界三年时间,于此石之内便是一千零八十年。

    此物现世,归无咎解决修道疑难的最终倚仗,终于水落石出了。

    不过,归无咎依旧极为清醒。他看得出来,孔雀圣祖的确有心提携自己。但是他只将这一块较小的‘逆宇玄石’取来,这其中自然并非无因。

    想到这里,归无咎直言不讳的言道:“想来要找到那一块更大更强的‘逆宇玄石’,极为困难。”

    光头中年闻言连连摇头,道:“找到不难。至多百年之内,你自然而然就会得知此石的下落,容我先卖个关子;但是能不能顺利用到此物,的确有几分困难。到时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归无咎想了一想,言道:“这枚‘逆宇玄石’价值非常。归无咎翌日若是借此渡过近道一关,便将此宝交还孔雀一族,传承后世。”

    听到这句话,光头中年忽地哈哈大笑,声音似乎穿透这处奇怪的地域,震得天上星光也轻轻摇曳。

    良久,他才止住笑声,高声道:“那倒不必。此物此时此刻,于你而言,的确是一件宝物;但是就旁人而言,甚至就其余资质不足者来说,都无有丝毫用处。我孔雀一族又不是收破烂的,将此物取来合用?”

    “是了。或许有一件用处。倘若将来你小子果真有大道得成的一天。把此物借着你的名头,当做一件花瓶供奉起来供人参览。就算是其最大的用途了。”

    见归无咎怔然无言,光头中年又含蓄一笑,大有深意的道:“此物名为‘逆宇玄阳石’,而在怨灵界中困住你一月的那一块,名为‘逆宇玄阴石’。”

    “在规模大致相当的前提下,一万块‘逆宇玄阳石’的价值,也不如一块‘逆宇玄阴石’。你道是为何?”

    归无咎只觉一头雾水,不能领会。

    光头中年瞪了归无咎一眼,缓缓言道:“因为在‘逆宇玄石’之内,一切时光流转,生机兴衰,都是宛如外界,完全真实。”

    归无咎闻言,心头轰然一震,瞬间明白了孔雀圣祖所言之意。

    如此说来,从根本上看,“逆宇玄阳石”其实没有任何加快修炼的作用;因为在此石所造的空间之内,寿命的消耗都是真实不虚。

    倘若有谁千载寿元之内不得突破,那么他在“逆宇玄阳石”内修炼三载,同样等于度过了千余年寿元,自然就会寿尽而死。

    资质不足、有生之年无法破境者,得到“逆宇玄阳石”其实没有丝毫用处。

    而“逆宇玄阴石”则不同。若是有一块强大到没有使用时间限制的巨石,但凡有谁遇见数千、数万载方能成熟的大机缘,亦或历史千万载方能成型的布局谋划,自己寿命不及,大可以躲进此石之中,凭借其“石中一日,世上一年”的妙用,等若穿越了时空,抓到原本与自己没有交集的大机缘。

    唯有归无咎是个特例。

    如今他破境元婴已经没有丝毫悬念。寻常元婴修士,得享一千八百载寿元;而归无咎底蕴根基之后堪称旷古绝今,就算驻足元婴境中,活上三千年也没有任何问题。若是他稳扎稳打,又或者依照本土人道文明“天人三境”的路子循序突破。就算他灵根资质再低,三千年破境化神,其实也足够用了。

    只是由于九宗晋升之法特殊,又恰逢三十六万载因缘际会,所以不得不强求四百年突破近道之境,所以“逆宇玄阳石”透支寿元的法子,才变得可行。

    归无咎沉吟许久,终于开口言道:“圣祖知道我要走的路?”

    光头中年微笑不言,只伸手一挥。竟尔在归无咎面前,营造出一副图卷。

    一道空明透彻、幽玄澄净的星象图。

    这幅图卷之中,正中心几处明星固然极为光辉灿烂、繁密深华,更有一颗两颗赤色巨星极是夺人眼球;但一眼望去,最令人瞩目的,还是这幅图卷的东南角落,有九颗明星。

    这九星虽然精致玲珑,论大小并不算优胜;但是其光华却极为显赫,照射出远超其余星辰的刺目光芒。明暗之别,判若云泥。

第三百零七章 阴差阳错结强盟

    归无咎见到这卷星图,出神良久。

    这九点最亮的星芒,自然是代表着九大上宗。

    果然,除了阴阳道之外,本土妖族之中的最顶尖大能,同样是知晓九宗落足紫薇大世界的;尽管此人已是破境飞升之后的存在。

    光头中年摇首叹息道:“今日遇见小朋友,才算是解决了老子长久以来悬在心头一桩疑虑。”

    归无咎闻言心中一动,但是却没有贸然出言相问。

    光头中年道:“说来也是一桩趣事。天上天下,悬隔两界,音讯断绝。在我辈眼中,对于客居紫薇大世界的九大家,自从三十六万年前至今,一直都是瞩目的焦点;而地下的百宗千族,却一直懵然无觉。”

    “翌日一旦产生冲突,恐怕其壮阔惨烈,不亚于纪元之变。”

    “道友既然敢于参加我孔雀一族‘孟冬田猎’之会,那就意味着你无惧于出现在老子面前。如此一来,我倒是放心了。”

    “借此机缘,你受我馈赠,又有摩顶之缘,那便是有了因果。”

    “我且问你。你我之间,乃至与孔雀一族之间,算不算是朋友?”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归无咎只觉如春风传度,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人不负我,我不负人。既有因果,便是同道。”

    这十六个字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归无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似发自本心一般,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光头中年闻言,似乎十分满意,拊掌大笑。

    归无咎忽然省悟,当是孔雀圣祖自有奇妙法门,能够使人在一瞬间说出发自内心的真实言语。

    归无咎心中忽地生出一丝不解,言道:“圣祖如何能够断定,九大宗门,会与紫微大世界的本土传承,产生一场惨烈的冲突呢?”

    光头中年断然道:“观这九点星芒之盛,自不可能始终困于一隅,于此大界,不闻不问。”

    说到这里,光头中年的声音蓦然低沉了下去:“到底是本土修道界经历一场动荡,还是九宗一朝倾覆,这个疑难,困扰了许多人。”

    “除了老子以外,还有几个家伙,暗中推演不止一次。可是所演算的下界变局,算上十次,九大家至少要胜出七八次。只有有限的一二次,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本土人道文明几大互为仇敌的大势力意外联合,几乎是形成了包揽整个本土世界十分之九的力量,方才险险挫败九家进犯。”

    “九大家的顶尖修士数量,不足本土修道界百分之一;但是道术底蕴,实在是过于惊人了!紫薇大世界,上溯十余个纪元,也没有遇见过昌盛至此的道术传承。”

    “但是,近数万载以来,却相继有我辈中人相信,最后的结局,会是九大家的覆灭。”

    归无咎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光头中年叹息道:“因为……你们九大家的道术境界,实在是过于高明。”

    光头中年伸手抚动星图,指着图卷正中一处橙黄色的巨大光点,淡然言道:“成就斩分天人之境,若是不曾破界飞升,终究是藕断丝连。唯有突破天地界限,换过一身真元法力,才算是真正的脱胎换骨。就以这一家的两位而言,这两人的确是亘古难见的奇才,未曾破境飞升,但却接近了本土文明道术框架下修为的极限。”

    “但是,他们要和老子交手,依旧有所不足。想要取得平手论胜负的资格,至少要是飞升之后。”

    归无咎闻言,若有所思。

    光头中年又道:“在本土修道文明之中,飞升上界,一旦破开天地关门、换过真元法力,就算是飞升成功。但是要真正久居上界……上界……不提也罢——却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绝大多数飞升者,都是暂居于天地之间的寰星小界之中,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保持着和下界的观望联系。甚至重新下界,也不是不可能。”

    “尽管,即便是以整个纪元为年轮衡量,这么做的飞升大能也是极少数;但是,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确是能够做到的。”

    归无咎闻言若有所思,先前他已经听到过赤魅一族圣祖降世的消息。

    光头中年“嘿”了一声,道:“问题就在这里。你们九大家的道术境界,实在是太过高明了!”

    “凡是修成斩分之境的得道者,无一不能顺利飞升不说。更奇怪的是,你们九大家数十位飞升的同道,并无一人经历了暂居寰星小界、于天地之间藕断丝连的过程;一个个的,似乎一旦飞升就都无影无踪了,再也不与下界产生丝毫联系!”

    归无咎心中一震,已经猜到了孔雀圣祖所言“九宗覆灭”的含义。

    果然,光头中年续道:“一万载两万载也就罢了。无人敢于动什么别样心思。时至今日,已经是三十六万载。本土文明之中的成道者,也不全是谨小慎微之辈。愈来愈多的人,终于确信,你们九大家的确是很特别——成道之人一旦飞升,瞬息间便到了一处迢远上界,再也不回返。”

    沉默了一瞬,光头中年大有深意的道:“或许你们九大家的驻世道尊,破开天地关门、换过真元法力的一瞬,老子就不是对手了;但若是在下界争衡,他们依旧差了一些。”

    “若是兵锋一起,会有不可测度的事情发生;若九大家果然上下无有沟通,必然难逃覆灭之局。”

    归无咎闻言默然。所谓“不可测度之事”,自然是说经历飞升之人再度下界争锋。

    今日所得到的的消息,太过重大,也太过震撼。

    光头中年道:“近年来,老子几乎也相信了那几人的判断。”

    说到这里,光头中年锤了锤胸膛,如释重负道:“差点就要被带进沟里去。好在小友你却是个大有缘之人,终于是让老子第一个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归无咎讶然道:“圣祖何以见得?”

    光头中年喟然道:“遇见玉鼎失足之症,下界无论是近道得道,妖族道尊。总都会以为是直接以奇珍弥补资质为上。想来你九大家也不例外;当初为你先后准备两件奇物,至少也是近道之境,方能下此决断。而知晓弥补资质,乃是万不得已之法,唯有飞升上境之后,方才有此见识。”

    光头中年缓缓道:“答案如何,还不得而知么?多半是你背后的人,见你修为尚低,暂时只把你作棋子摆布。所以你浑浑噩噩,也是常事。”

    “不过,若无你背后之人默许,你今日必定见不到老子。既然你我双方都情投意合,老子也懒得打哑谜,不妨将之说破。”

    归无咎心中一震,孔雀圣祖之所以对自己推心置腹、定下因果与盟友关系,那是因为他错把白衣女子和自己背后看不见的“手”所搅动的动作,当成了九宗已经飞升的天尊前辈,在暗中指引和栽培自己的证据。

    若是九宗飞升大能的确能够和下界产生关联,那么这场争局,胜负不问可知。

    光头中年伸手一挥,将象征着紫微大世界的星图抹去,随即气机显化,又出现了一团团星云。

    此时孔雀圣祖和归无咎,都是不言不语,似乎心有灵犀,一起观察这星云之象的变化。

    这一团团星云有大有小,各自占定方位,其中规模最大的共有七团。

    这七团最大的星云,不住地流转变动,似乎处于一种奇妙的角力与对抗的过程中,相互交接之处,总有产生波澜,造成一丝伤损。

    而这处星空图的正中间,似乎有一个无形无相的“点”,产生这莫大的吸引力。

    如果所有星云运转的趋势不再变化,那么最终结果,无非是那七团星云之中的某一块,占据了整个星空的正中心,然后将其余六道星云及残存的较小星云,一一吞噬。

    但是这星图演化,还是出现了意外的转折。

    似乎莫名之中,这处星空莫名多出了一滴水,同时滴落在包括七朵大星云在内的所有星云上。

    同时,每一朵星云开始同时出现裂痕,各自分裂成大小不等的两半。

    然后,所有一分为二的星云,恍如互斥一般相互分离,其中的七个半边开始联合起来,汇聚成一大团。另外一半,亦与之相似。这两片巨大的星云,被一道宽阔的银河阻隔,一分为二。这道银河,分明就是那凭空产生的一滴水所化。

    一道银河,划分割裂了两道巨大的星云团,时而化作湖泊,时而化作水流。

    最终,又过了一瞬,其中半边云团,轰然崩塌,在瞬息之间就湮灭于虚无之中,化作一个幽森可怖的黑洞。剩余的半边星云,随后逐渐弥漫,占领了整个天穹,化作一片均匀和和谐的星空。

    光头中年沉声道:“这是老子近年来所卜之相,名曰‘星汉分流’。对于此相之寓意,老子也非蠢人,总也能猜出一二。”

    “只是,何以划分两界,哪一头前途光明,哪一头一脚踏空,心中总不托底。”

    归无咎心中一动,见机道:“在下以为,圣祖尽可放心。”

    光头中年闻言斜睨归无咎,大声道:“你是在给老子吃定心丸吗?”

    归无咎淡然道:“这是圣祖亲眼所见之后作出的决断。”

    相望一眼,修为悬殊的二人,忽地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光头中年缓缓言道:“大家合作愉快。”

    归无咎心中振奋,今日之事,纯是因为自己“背后有人”,造成了一场美丽的误会。这场馈赠,几乎可以与镜珠、全珠、魂珠三珠相媲美。

第一章 常乐迎宾 圣祖遗训

    此方天地,别有玄奥。

    这里的天空不是蓝色,而是绿色;既无日无月,亦无有星辰。整个天穹,仿佛一只倒扣的浅绿色碗盖。

    至于大地,更是一片清晰的黄色。不过这黄色深浅不一,恍惚间又让人觉得几乎有些发黑;但是这深浅浮泛的黑黄色泽却非“坏色”,反而显得异常丰沃醇厚,仿佛中央之土,有无穷的底力。

    抬首望去,苍山四合,浮青远出,飘荡在目力所见、似远似近之处。既增添了景致,又不阻碍视野之开阔。唯有双目可见的最边缘的远方,隐约能够辨别出层峰秀耸,平湖渺然。由是构筑成一种氛围——似将面前的清简之地,镶嵌尽一处无尽繁复、花团锦簇的包裹之中,仿佛簪上明珠,愈发夺目。

    面前这处清减之地,由一座明黄色宏伟巨殿为核心。

    此时这殿前宽二十四丈、长逾三百丈的一座石拱桥桥头,五六个人影依稀站立。

    这五六人身后,五色祥光流转。此光华晶莹晃漾,垂帘碧落,无一不是精纯到了极点。唯有经历三转蛰眠蜕变、成就道基的孔雀一族大妖,方才能够炼成如此纯明不二的五色元光。

    此时,这五六人意态悠闲,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这方天地,看上去之所以如此奇诡,是因为此地隶属孔雀一族根本所在之一,名为“常乐界”,又名“常乐果”。

    孔雀一族的绝大部分族民,其中较为核心的血裔,都是落户于九大巨城之中。其余八大部族,各自占据了一座巨城;而八族交通,往来枢纽,安置了种种要害职司,又单独占据了一城。这最后一城的规模,远远无法与其余承载族裔的八座巨城相比;只是叫得习惯了,方才一揽子以“九大巨城”称之。

    至于血脉不纯,根基暗弱,家门中数代都无法修行至三转之境的低等血裔,却都是在环绕九城的外围,比邻成片,觅地立业。以此辈为前驱,倒是也将孔雀一族的势力范围逐渐蚕食、扩大。

    九大巨城,虽然已有各自族中的妖王境存在坐镇,抑且每一城池都不止一位两位;但是其依旧不是孔雀一族的真正根本。

    九大巨城之上,无一例外俱有一只巨大的孔雀虚影,呈现开屏盛丽之象,笼罩整座城池。

    这巨大的孔雀虚影,可不仅仅是布下的阵力,抑或单纯的以为吉兆;更是一座巨大的两界关门。

    自九大巨城正中心,从一座无形无相、本有气机显化的“神光塔”循序而上,攀爬接近天穹之上的孔雀虚影,才能经由此进入孔雀一族的真正秘地。

    孔雀、凤凰两族由于其太古渊源,其根本秘地,十分相似,都是一株堪为天柱的大树。

    其中孔雀一族所依傍的,是一株大桑树;而凤凰一族的栖息之地,是一株梧桐树。

    二者不仅形似,其用也十分接近。两株树上所结成的果实,都可以化身为一处小界。

    其中地域最广、气象最妙、又牢不可破的大型果实,不亚于紫微大世界中第一等的小界。这等存在,孔雀一族所居桑树上,共有八十一果;而凤凰一族所栖息的梧桐树上,有九十九果。

    就以孔雀一族桑树所结八十一果而论,每一果均有名姓,在族中承载着极为重大的机密用途。

    现在五六个妖王所在的天穹如碧的小界,正是八十一果之中的“常乐果”,又名“常乐界”,却是孔雀一族接待贵客的迎宾之地。

    除了极为罕见的异族首领拜望之外,历史上数次“孟冬田猎”之会的魁首被外族修士所得,双方结成盟约,饮宴欢庆,俱在此处。

    此时石桥之上,一个须发皆灰的老者言道:“与人族成盟,实是既往所未有之事。孔渐。你说这位归无咎,是否能够如前例一般促成强盟?”

    他身旁立着一位相貌雍容雅致中年人,看面容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极为肯定的言道:“那是自然。”

    老者追问道:“何以见得?”

    名为孔渐的妖王眼皮一翻,淡然道:“人道之中,千家百户。其底蕴虽然都甚为精湛。但是以规模而论,除了近数十万载崛起的圣教祖庭之外,并无一家有着能够媲美顶尖妖族的体量。若说与某一家人道宗门结为盟好,双方轻重不均,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而恰好在这位归无咎田猎会夺魁之前的数载,数十家原本只是松散联合的人道宗门,竟尔以大神通跨越洲陆,汇聚成盟,从而形成了一方不可小觑的大势力。双方结成友盟,也就有了现实的可能性。你说,这岂不是天意?”

    老者闻言一抚须,道;“有理。”

    “有什么理?”

    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暗藏不屑,老者与孔渐都不由地侧目而视。

    走来的是一个身着紫袍、手指一柄玉尺的中年人。只听他面上冷笑,讥刺道:“与人道宗门成盟固然不假;这位归无咎出现在孔雀一族,归诸天意也不算错;但是孔渐你的这一番高谈阔论,可真是离题万里,不知所云。”

    孔渐闻言,也不动怒,只没有丝毫感情的言道:“愿闻孔瞿道友的高见。”

    中年人孔瞿哈哈一笑,道:“因为,这个归无咎,帮助本族孔萱找到了那个最合适的人。再加上他又是本次田猎魁首,所以才说,他与本族天然有缘。”

    老者和孔渐闻言一惊,这可是震动孔雀一族上下的大事,连忙问道:“当真?”

    当日田猎会上,二三十位妖王,都曾看到孔萱与归无咎有过一阵交流。最后孔萱选择放弃,最后一头“五火夔牛”由归无咎获得。

    只是他们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二人都有付出相当代价才能动用的秘法在身,不肯轻易相试。于是口中较量,演示道术。再辅之以占卜之术。最终孔萱得知归无咎道法确在自己之上,这才选择放手。

    孔渐与老者二人,这时候想起,归无咎递给孔萱一幅画卷,似是一道人像;当时还觉得有几分奇怪,原来是应在这里。

    孔瞿道:“自然是真。与孔萱相合之人,是另外一家人道宗门的嫡传,又是归无咎故交。待享祀之事一了,族主便将传书隐宗,议定此事。”

    此时,又有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走过来两步,笑言道:“渐兄不必惊讶,瞿兄本是个惫懒之人。你与锋兄二人担任九大执掌之二,不在殿中。我等也是那时才听族主言及此事。说起来也就比你二人早了三天而已。就这一点空子,却被瞿兄拿来卖弄。”

    孔瞿闻言,似乎不满少年人揭短,轻哼一声。

    此时,却又有一人言道:“某同样以为,这个归无咎,将会是于我孔雀一族产生极大渊源的人物,有可能要远远超过先古经历的四人。”

    这人一身白袍,脸容清瘦,相貌虽是不凡,但却晦暗无华。尤其在背后耀目元光的反衬之下,更是显得似乎气血不足。

    孔渐忍不住问道:“孔邑兄,你又有何见解?”

    这名为孔邑的清瘦中年,只淡淡吐出一句话:“已经一个时辰了。”

    孔渐一愕,道:“那又如何?”

    这在常乐界聚在一处的几大妖王,正是为了迎候得了机缘回返的归无咎。以妖王之尊,数人一道迎候一个晚辈,已经足称礼遇了。

    历来取得孟冬田猎会魁首的,除了归无咎等五人外,都是孔雀一族本族族人。对于此辈,族中自然不会慢待了。不过他们本是自家人,自然不会在常乐界中作为贵宾迎候。而是早已聚齐了族众、亲友、师长,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在各自所属的城中设下一道盛宴,同样由本族妖王主持。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那三人已经相继自祭坛结界之中出来,坐上迎客盛驾,在前呼后拥之下离开了。

    唯有归无咎,其出界的传送阵出口,已经转挪至“常乐界”的正殿之前,至今依旧未出。

    孔渐一怔,道:“许是由于外族人的缘故,和圣祖沟通交流的时间,格外长一些。”

    孔瞿、孔锋等人,都是不觉颔首。他们何尝不知晓其余三人已然离去了一个时辰。但是这归无咎作为外族人,晚了一时半刻,他们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古怪。

    孔邑摇头道:“不然。邑数月之前,偶得余暇时阅览族中旧典。在那前数次有异族修士田猎夺魁,外出返界一如常例,每隔半刻钟上下,便有一人相继出界,与常年并无不同。”

    孔渐、孔锋、孔瞿几位妖王,闻言不由疑惑起来。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莫非归无咎竟然与本族圣祖相谈甚欢,结成忘年之交?

    但是这个荒谬念头一闪而逝,旋即就被抹去了。

    孔邑一转身,还要出言。但就在此时,一道强烈的光芒忽地在六人身前绽放,打断了孔邑的动作。

    六位妖王,不约而同的身躯一颤。

    那一道强烈的光华,宛如野火一般轰然弥漫,区区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就将头顶一片碧色云天,彻底染成青、黄、赤、黑、白五色,犹如五道极为巨大的瀑布,祛云洗天!

    这宏阔景象,可不是徒有其形而已;这五道光华之纯粹悠远,实为六位妖王毕生所未见。这不仅仅是“高明”到了极点,更是返本归流,溯源而上,昭示着孔雀一族“五光十色”法门的神通本源、血脉根基。

    非由孔雀一族圣祖,再无人能够使出如此手段。

    孔雀一族,不讲究气血之厚;“五光十色”,本也是以锻炼精纯为上。可这天幕五色,虽然没后浑厚粗犷的血脉压制,但却能够自然引发本族族众的仰慕之意、向道之诚,不得不诚心祷祝。

    六位妖王,不约而同都跪了下来,虔诚拜服。

    不多时,点点光芒落下,同样修为不亚于六人的孔雀一族妖王,相继赶到,来到这拱石台阶之前,一齐跪下。粗粗一数,不下于五六十人。

    原来,此刻这五色光华如白染皂,顷刻间就传染到大桑树其余八十枚果中,成就一般无二的瑰玮胜景。因此各界妖王,俱都访求源流,来到此处。

    又过了一阵,一个修为远较众妖王为胜的中年人,降下遁光,在众人前列领头跪伏。此人正是孔雀八部的本代族长。

    经由这浩荡明光洗练,每一位妖王都觉得自己的血脉神通,与先祖嫡传更加接近融合了几分。跪上短短一刻钟,竟堪抵过自己千年苦修。于是愈加虔诚祷祝,念诵圣祖之名。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无尽光华渐渐收缩凝练,现出绿色天穹本来面目。

    只一转眼的功夫,所有光华约束在石阶之前,似乎要显化成字迹。

    孔雀一族族主和众位妖王,都不由地心中一震。本族圣祖留下谕示真言,这可是数十万载所未见的大事。强抑住心中惊喜,一齐仰头观看。

    此时,五色光华彻底凝练,化作幽微通玄、神妙无穷的四个大字:

    “言听计从。”

    众位妖王再仔细一看,只觉眼前一花。突然发觉,凝练五色的四字光华之后,站立着一个风度翩翩、丰盛俊朗的年轻人,正自顾自的低头沉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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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隅桑榆 不复悬绝

    归无咎正怔然出神。

    在与孔雀圣祖临别之际,孔雀圣祖对其言道,所谓“星汉分流”之兆,有几家的背后人物,已经尝试有所动作。

    这几家势力之中,其中就不乏妖族背景存在。

    尽管孔雀圣祖并未言明,这几家妖族的蠢蠢欲动意在何止。但是双方都心照不宣,这说的是坐视九宗飞升者三十六万年来音讯全无,终于失去耐心,意欲下手之人。

    这人将主意打到九宗头上,并不是对于九宗可能进犯的提前反击,而是出于本族利益考量的投石问路;意欲走一条以曲就直之路充实己身,为自家所属之族门,渡过大争之世的一次大劫。

    这一劫本与九宗本不相干,乃是妖族自家之事。

    不过,到底是哪一家打得如此主意,孔雀圣祖却不愿直说;只道无论是说出还是暗示这一家的姓名,寰宇星流之中,那人必定会生出感应。

    这一切,都要归无咎返回下界之后,自己去看,自己去听,最终做出判断。

    归无咎此时正思索着,先从孔雀一族的视角为线索,梳理出一些端倪。他浑未察觉,面前五色金光渐渐消散,凝成四字。直到发觉面前黑压压的跪着一群人,怕是孔雀一族的顶尖妖王,都在此处,倒像是自己受了他们跪拜之理一般。当即一个侧身,避让了开来。

    但是侧过身去之后,看到“言听计从”四个大字,不由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孔雀圣祖好大魄力。

    与孔雀圣祖交谈之时,他的确是允诺了会留下手段,助归无咎取得孔雀一族的全力支持。但是没想到竟是分量大到如此程度的四个字。

    跪在正前方的孔雀一族当代的族长,名为孔吾。他腰间悬挂着一个不甚起眼、四角六棱的透亮石块,正是孔雀一族历代执掌所传承的信物,当中更是蕴含了孔雀一族圣祖留下的精微手段。

    此时这五色玄光所化的“言听计从”四字,最终凝成一串露珠,钻进这四角石块之中。

    孔吾早已炼化此宝,此时这件宝物之中多出了哪些变化,立刻就清清楚楚的传递到他的神识之中。

    看到一段星象演化图卷后,孔吾不由地脸色微变。

    界关悬隔,别说是下界不易,就是渡下一道分身,同样不是仓促间所能做到的事。好在孔雀一族历代传承之物中,有孔雀圣祖心血寄托,借此方能将法力显化的“星汉分流”之象传递于孔雀一族当代的掌舵人。以其智慧,自然明白该如何做。

    至不济,孔吾只要知道,面对一场半生半死的分歧,孔雀圣祖认定了唯有追随归无咎,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所有光华纳入四角六棱的石块之中后,那份濡慕先祖、微妙幽玄之意也渐渐消失。跪伏在地的孔雀一族妖王,也都相继起身,看向归无咎的神色,带着十分震动、外加十分复杂。

    孔吾思索一阵,道:“大家各归各位。今日所见,务必秘而不宣。和归道友的相见相会,以及族中大计,某容后便有安排。”

    那数十位妖王,闻言都是对着孔吾和归无咎分别一礼,随后动用自家元光所属的空间神通,离开了“常乐界”。

    现在此时此地,尚余八人。

    除了孔吾与归无咎外,剩余的六人,自然是最早等候在此,为归无咎举办欢迎饮宴之会的。

    孔吾断然道:“六位同样各自回返。欢迎归道友的宴席,二日之后,再行操办。”

    孔渐、孔瞿、孔锋等人闻言,同样是对着孔吾和归无咎各自一礼,然后退去。

    对于归无咎而言,孔雀一族族长孔吾,他是第一次见面;但于孔吾来说,当初在“怨灵界”中,归无咎本就是他所观察的重点目标之一。

    虽然归无咎的易容之法极为高明,连身为妖王之境的孔端,也被瞒过。但是以孔吾的道行,“储真拟神阴阳双镜”的手段,依旧不在话下。

    由于是隔着假面、望见真容的缘故。归无咎的真实形象,反而在孔吾心神之中愈加深刻,甚至胜过孔萱、孔郊等本族嫡传。

    但是现在,孔吾却是双目紧盯着归无咎,似乎没有看透、没有看够。

    足足过了半刻,孔吾终于言道:“归道友请。”

    归无咎欣然颔首。孔吾的确是一族之执掌,他所做出的反应,符合他的预期。

    就归无咎而言,他急需要通过掌握孔雀一族的方略秘辛,铺开自己的视野,掌握形势;而就孔吾的立场上,本族圣祖虽不能直接传递太过繁复的分身影像,那么有一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通过归无咎之口转述。在孔吾想来,本族圣祖既破例降下示谕,必定会在归无咎这里有着详细的章程。

    来到正殿,分宾主坐下。

    传茶递盏,饮过三巡,二人便直入正题。

    首当其冲的话题是,孔雀圣祖为何会对归无咎如此信重。这无关于信任问题;“言听计从”四字,孔雀一族族众定会奉行不移。但哪怕是为了执行得力,知根知底也要比一头雾水强上许多。

    归无咎也未回避,将自己的真正出身、凌驾于本土人道文明之上的九大上宗如实说了出来。

    这一大秘密,在阴阳道那一处就隐约贯通,其实极为脆弱;若要捅破,其实十分容易。

    再加上某些大势力飞升上境的大能,有的已经做好亲自下界干涉的准备,有的如今日的孔雀圣祖一般,尝试着与下界产生交互与干预。

    在这样的局面下,下界的本土文明对于九大上宗懵然无觉、而上界飞升大能眼中却是耀目九星;这一尖锐的矛盾,迟早会被打破。

    在归无咎的讲述中,只需要将白衣女子的存在,移花接木成本宗飞升大能出手的轨迹;自己不再是九宗争斗的弃子,而是遵循着本宗上界棋手的轨迹行事。整个故事顺理成章,没有一丝破绽。

    事实就是,孔雀圣祖亲自见到归无咎之后,在归无咎身上寻到了九宗上下界有所关联的确凿证据。从而在一场大变局中作出选择,站队于注定取胜的一方。这就是完整的前因后果,由不得孔吾不信服。

    以孔吾的定力与阅历,得闻此事,也不由得喟然长叹,暗道广阔无尽的紫微大世界,竟然还暗藏着如此精彩。

    待归无咎讲述完毕,孔吾问道:“不知道归道友为何要远离宗门,深入紫微大世界之中呢?”

    归无咎笑言道:“为了寻找道术中的机缘。”

    孔吾缓缓点头。

    归无咎又道:“还有一事要麻烦孔道友。请道友以孔雀一族族长的身份,留书一封,通过建章门的途径,通传隐宗几位道尊。”

    孔吾答道:“本来孔萱与陆乘文的事,正要与隐宗主事之人商议。如今顺带再去书一封,本也省便。不知归道友书信之中,所言何事?”

    归无咎微笑道:“无它。正是归某刚刚与道友言及的九宗故事。除了此事的本末之外,贵族圣祖更是留下了一段秘言,将之附录于后便可。”

    孔吾若有所思,已明其理。颔首道:“原来是这样。”

    这是归无咎向孔雀圣祖主动提及之事,为了化解自己可能遇见的一桩隐患。

    尽管归无咎和隐宗之间,已经有了《平钧玉叶书》契约为凭。但是若隐宗从其他方面如阴阳道,又或者巫道和发生了两界连通的妖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难免会平白生出一场波澜。

    既然归无咎对于隐宗并无恶意,那么现在就是开诚布公的好时机。

    只是,此事有归无咎主动去说并不妥当。借由孔雀圣祖的权威完成此事,相信芈道尊等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唯有经过这一步,归无咎才能真正的、毫无后患的掌握隐宗,切实收到“言听计从”这四个字的效用。

    孔雀圣祖自信言道,有了他留下的事关天人二分的密文,隐宗的驻世道尊必会信之不疑。

    孔吾执掌一族,也是老于谋算之人。稍微思索,就领会了所谓“星汉分流”之象的真义。

    其本质,是利用双方信息的不对等。

    那些面对大争之世,错认为九大上宗与上界无有联系、最终选择铤而走险的势力,注定会走向覆灭。

    凡是有此打算的势力,乃至其附庸,均是孔雀一族的对立面;而与之策略相反、渐渐占到归无咎这一边的,自然是自家友盟。

    甚至那些与孔雀一族有着固有利益冲突的实力,更可以有意无意将之推向对面,使其做出错误选择,最终陷落深渊。

    不过最后这“驱虎吞狼”之计,他也只是心中谋算,自然是不会与归无咎明言的。

    孔吾这里收到满意的答复,思虑周详之后,旋即问道:“归道友有什么要问的,孔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归无咎仔细一想,从孔雀一族这里了解妖族大势,该当从何处入手。

    思虑片刻,想起孔雀圣祖所说的模模糊糊的几句话,结合自己曾经所见的形势,自感捕捉到关键。断然问道:“在青木城九翼堂拍卖会中,归某见孔雀一族将下境修士所堪用的奇珍打量售出,转而以以物易物之法,收纳炼制重器的灵材。不知贵族意在何为?”

    孔吾目中精光一闪,暗暗点头。归无咎的问题,确然是一针见血,抓住了题眼。

第三章 玄言争局 落笔何处

    归无咎心中有数,若自己所料不差,今日恐怕要深入隐秘,揭破微玄。

    凡事有虚必有实。

    譬如当初在越衡宗内,他成就灵形境界之后,便已隐约知晓,五百年后有一场事关数十万年的大变局。不止是他,越衡宗乃至其余八大上宗最顶尖的真传弟子,无一不是心中有数。

    但是这场大棋局到底意在何指,却没有一人明确知悉。

    直到在藏象宗见到杜明伦之后,归无咎才知是时隔三十六万载,玄浑琉璃天重立新规,使得这一次真君位分之争,与众不同。

    身临隐宗,站稳脚跟之后,归无咎再度遇到此等局面。

    似乎所遇大有身份之人,皆知晓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局,大争之世,英才辈出。

    归无咎、荀申、陆乘文相继现世,似乎也是形势所成。

    但具体这争局落在实处,却并未有人打破盘中之谜。

    归无咎身份渐高之后,也曾向道尊询问。不过得到的答案也很是简单,不过是“随波逐流、相机而动”这八个字。

    归无咎由是猜测,这所谓的局势变化,多半其源头并不在人道宗门之中。

    孔吾轻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的道:“妖族之中,第一等的大妖族,归道友知晓多少?能否列举一二?”

    归无咎一怔,没想到孔吾会有此一问。略一思索,言道:“按照归某见闻,贵族自不必多言。更有真龙、凤凰、赤魅族、天马五族、灵明猿族、金刚猿族、六翼虎族、青翼蝠族等,堪称第一流的大族。”

    孔吾闻言笑道:“道友所言,乃是外人眼中的妖族。或许在广阔地域之中,此等种族名声最响,故以为强盛。实则道友所列举的诸族,列分四等,地位甚是悬殊。”

    归无咎讶然道:“愿闻其详。”

    孔吾微一点头,缓缓言道:“妖族之中,位分最高者,有八正五奇之称,实力最盛。”

    “所谓八正者,于今日乃是真龙、凤凰、麒麟、玄龟、腾蛇、孔雀、獬豸、何罗八族。这八族之中,真龙与腾蛇,凤凰与孔雀,麒麟与獬豸、玄龟与何罗,两两相对并举,号称阴阳。总计四阳四阴。”

    “所谓五奇者,乃是赤魅妖族、九尾狐族、天马族、白虎族、灵明猿族。”

    “在此八正五奇之下,又有十二流品。这一代中以上古元鳄一族为首,共十二家。”

    “上十三,下十二,总计二十五大妖族,算得上是妖族之中第一流的存在。”

    刚才归无咎对孔吾讲述九宗之事,令这位当代孔雀一族的族长叹为观止。但是现在,两人的身份却似掉了个个,轮到归无咎大开眼界。

    味之良久,归无咎沉声道:“道友既然以此破题,想来这八正五奇十二流品,必非立下名分后,亘古不变。”

    又转念想到一事,妖族之中有如此多的强横种族,孔雀一族本代嫡传孔萱,能够在千百妖部之中排名前五,的确已经是颇为难得。

    孔吾见归无咎立刻抓到关键,赞道:“道友所言是极。”

    “每隔数十万载,紫微大世界之中的各大妖部都会有一场变局。等第高下,也由此变化。譬如数个纪元之前,曾经兴盛一时,在八部五奇之中也排名前列的三足金乌一族、鲲鹏一族,于今早已销声匿迹,不在等第之中了。”

    “自外人看来,妖族的兴衰灭绝,全是由于纪元更替、血脉变化,渐渐地自然淘汰。但是就此界之中排名靠前的妖族而言,纪元更替之力,对其的影响力相当有限。这一点,却是妖族胜过以宗门道术为根基的人族处。”

    “但凡有盛极一时的妖族销声匿迹,无一不是在‘定品之劫’中败亡衰退。”

    归无咎心中暗道,这岂不是和越衡宗治下的五等宗门之法大同小异。

    体会了一阵,又问道:“想来这妖族‘定品’一事,要牵涉一场争斗。不知以何等法门,论胜负高下?”

    孔吾闻言,哈哈大笑道:“归道友以为‘定品’一关,是如同田猎会一般有组织的争局赌斗么?非也。”

    “紫薇大世界何其广阔?无论是谁,单单是位列八正五奇的大族,也难以窥其全豹。别的不说,单就说那真龙一族,孔吾活了六万多岁,至今尚未见过一个纯粹的龙族血脉。就算是与我族大有关联的凤凰一族,也只是三万载前,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一面。”

    “若说将紫微大世界中第一流的妖族,尽数集合一处,论法高下。恐怕就算是有‘阴阳洞天’在手的圣教祖庭,难以做成此事。”

    归无咎奇道:“那这每隔数十万载的‘定品’升降,又是如何完成的呢?”

    孔吾笑言道:“其实。‘定品’升降,不需要做任何事,这冥冥天地,根据界中诸族的实力强弱,自然而然就能分配完成。”

    归无咎闻言更是诧异,若非此言出自孔雀一族族长之口,只怕要当作天书笑谈。

    孔吾又道:“但凡第一流的妖族血脉,族中俱有一处根本之地。‘定品升降’之时一到,自然就会有谶纬图书现出,昭示本门之品阶,以及未来数十年的气运升降。”

    归无咎闻言,只觉此事玄之又玄,虚无缥缈,似乎并不会造成什么切实的利害关系。

    孔吾似乎看穿的归无咎的念头,摇头道:“品阶高下,干系极大。若是我孔雀一族由八大族降至十二流品这一等,那么大桑木八十一枚正果,定将崩坏四十五枚,只余下三十六数。而族中血脉,感悟大道,也会天然多出一丝隔膜。”

    归无咎暗暗体会。都说“天道无情”,但是按照孔吾的**,紫微大世界的天地法则,似乎是一个具有意志和灵智的实体,主宰者各大妖族的等第升降。

    孔吾缓缓言道:“每一次‘定品之劫’,其造成的影响大小,极为悬殊,无有一定之规。”

    到了“定品升降”将至,若是各大种族实力差距较大,变化较小。已在其位的种族知晓自己必定高枕无忧,未入品级的种族知晓自己无有争锋上进的资本,那么这一回“定品升降”多半是波澜不惊,甚至无人感受到其已经接近、发生、渡过。

    但若是到了定品之时,各大妖族实力发生重要变化。在位者受到削弱,怀疑自己将遭黜落;而在野者实力暴增,有着夺位更易的野心。

    此时,就是天下大乱的前兆。

    孔吾意味深长的言道:“若逢变局,可没有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的说法。风云激荡,裹挟万方,无人能够置身事外。所以,这不仅仅妖族的定品,更是整个大世界的变迁。”

    这道理很是明显。倘若某甲种族实力渐渐衰微,某乙种族实力渐强、有所图谋。那么某乙绝不可能迂直到专门只去寻某甲做对;说不定这两家遥隔一界之东西,老死不相往来,又如何能够兵戎相见?

    现实的情况是,这一家面临黜落的宗门,必将千方百计扩充自己的实力,希冀自己逃过一劫;而那身怀抱负的族门,同样会变本加厉扩张根基。双方都是顺势视为,而不是视自己竞争对手的眼色行事。若非机缘巧合,极少出现针锋相对的局面。

    大潮席卷之下,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譬如赤魅一族,族中圣祖降世,矛头就是冲着圣教祖庭,务必要将被圣教祖庭蚕食的地界尽数夺回,弥补元气;又譬如某些大族的飞升大能,坐观九大上宗似乎天地悬隔,竟尔打起主动攻伐九宗的主意。

    无论是圣教祖庭还是九大上宗,都并非妖族,亦不参与定品之争;但是俱是被麻烦找上门来。

    归无咎将孔吾所言映在心中,仔细揣摩。良久,方才言道:“以孔雀一族的底蕴,也没有把握渡过此劫么?”

    孔吾面容转肃,缓缓言道:“在前三代族主和孔某任上,本族的实力,至少上涨了两成以上。但是经由族中秘术卜筮,我族渡过此局,也不过是七八成把握。由此可见,这一回的‘定品之劫’,实在是超出想象的惨烈。只怕紫薇大世界中的各大势力,无分种属道途,俱要被裹挟其中。”

    另有一点堪为例证的是,历古以前的‘定品之劫’,纵然是争斗较为激烈之时,也极少出现妖族圣祖降世的情况。纵或有之,也是到了最后一锤定音、鼎定局面之时。这一回‘定品之劫’不过劫争将起,赤魅一族圣祖便要降世,与圣教祖庭分个高下。除了赤魅族以外,又有其余种族出现上下勾连之举,酝酿着大的动作。

    归无咎思索了一阵,言道:“以贵族原先的打算,兵锋所指、攻守方略为经,以将来九宗的消息流布之后,诸族对待九宗的态度为纬。两相结合,所谓星汉分流,敌我之势明矣。”

    孔吾低头一思,自袖中取出一道卷轴,递于归无咎面前。道:“这是我孔雀一族在势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所定下的攻守之道。道友不妨参详之。只是切勿泄露于外人知晓。”

    归无咎将之接过,藏在袖中。

    孔吾笑道:“二日之后,饮宴聚会,届时会有几个与道友有些缘分的宾客相赔。宴席之后,道友有什么需要我孔雀一族出力的,本族只要力所能及,必尽倾囊而出。”

    归无咎谢过,道:“道友太客气了。”

    ……

第四章 渡劫三策 怯心问计

    又商议了一阵,双方又厘清一些细节之后,孔吾告辞而去。

    归无咎这才将袖中图卷打开,品察孔雀一族面对‘定品之劫’时的预备方略。

    孔雀一族毕竟底蕴深厚,不但本身实力积累不俗,其势力范围的浸润延展,也达到了相当广阔的程度。

    除却如真龙一族那般隐世不出、难见首尾的两三大种族外;孔雀一族,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大世界中延伸触角最广的妖族了。

    除了根基雄厚、声名远扬,作为一方妖域的正中心,逐渐积累的九道界域相连的传送阵路径这一便利。孔雀一族更有一道堪称杀手锏的手段。

    孔雀一族五光神通之一的“浮观光”修炼到极处、成就妖王之境后,自能深通空间一道的奥秘。利用同族中人血脉相通、神通相应的优势,以大携小,可以布置成一道名为“四重门”的临时空间通道。

    此法虽远不能和圣教祖庭的阴阳洞天相比,但是以“浮观光”和“四重门”为凭,能将孔雀一族的势力范围,在现有的传送阵体系之下,再扩充数倍。

    只是此法本属非常手段,不到非常之时,不会轻易动用。

    因为有了这一层基础,孔雀一族是罕见的应劫之时行事较有章法的种族;其一半的布置,可以称得上有的放矢。却不会像近十余万载才实力膨胀、急于上位的种族一般,行事肆无忌惮、饥不择食。

    对于攻守之道、应对之法。依据形势变化,大约依据情形不同,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策。

    孔雀一族堪为辅翼的周边九族,其自然不会轻动。

    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以孔雀一族的体量,纵然将这些族群吞并,也增强不了几分实力。更何况,这九大族群,本就是孔雀一族的羽翼和附庸。

    出了九族范围,孔雀一族本与元古巨鳄一族有所接壤。这两家本也称不上有什么交情,只是近来因为一桩异事,方才有可能结城友盟。

    此事归无咎已然有所涉猎与闻。元古巨鳄一族的第一嫡传,是孔雀一族原本卜算定下、极有可能成为孔萱道侣的人物。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归无咎在本次田猎会上所见的那双面人。

    只是事到终了,最后验证的一关,又推翻了原先的预言。重新卜算,却发现正确答案转而到了隐宗。孔雀一族妖王,由是以为此人应在归无咎身上。

    唯有归无咎心中知晓,孔雀一族最初完成卜算的时间,必定是在他遇见陆乘文之前。所以这卜算的结果,其实并不算错。

    待得自己将陆乘文往前推了一步,使得《三十六子图》落定现世,第三十六人的位分尘埃落定,卜算的结果自然随之变化。

    其实。不单是孔萱见双面人相貌丑陋,心中不喜。就是孔雀一族的主事妖王,自孔吾以下,其实心中也并不愿意那人出在元古巨鳄一族。最终自归无咎这里揭晓真正的谜底,孔雀一族的许多妖王,竟尔大大松了一口气,弹冠相庆。

    这却不是隐宗之盟实力较元古巨鳄一族强上许多,孔雀一族眼光势利。

    其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是,元古巨鳄乃是“八正五奇”之下“十二流品”中排名第一的种族;在“定品之劫”中,此辈必定心存着更进一步的心思。所以双方本就天然存在冲突。

    纵然元古巨鳄一族可以表明心迹、显露诚意,彰显其对孔雀一族构不成威胁;但是这两家一旦联合行事,孔雀一族想的是积蓄实力,稳固自己地位;而元古巨鳄一族却是千方百计的要拉下某一家下来。一不留神,孔雀一族就有为人作嫁的嫌疑。

    更何况,就算可以先验明元古巨鳄一族实力之深浅;但是若真的到了大有斩获、分配利益之时,若是一个不留神,被元古巨鳄一族后来居上,那就大为不妙了。

    从这个角度上说,隐宗一方,才是孔雀一族更称心盟友。

    遵循同样的思路,孔雀一族把十三上族中唯一有所接壤、关系却一直不远不近的天马一族,纳入友盟的考量之中。

    纵然没有本次田猎会马振主动接触归无咎的举动,孔雀一族迟早要与天马一族搭上关系。

    俗语云“一山不容二虎”;所以两大妖族势力,走的并不算近。

    但是“定品之劫”将至,形势却骤然颠倒了过来。由于双方同属于“八正五奇”之列,所以结盟扩张势力,双方均无后患之忧,几乎可算是天造地设的盟友。

    孔雀一族所言的“上中下”三策便由是而来。

    若是能够除了“天马”一族之外,再与一家分量极重的势力联合,三家成盟,当用“巡狩”之法,此为上策;

    若是能够与一家大势力结盟,当用“犄角”之法,此为中策;

    若是不能联络其余超级大势力,仅孔雀一族一家独自渡劫,当用“破掠”之法,此为下策。

    如今天马一族与归无咎产生关联,再加上三方利益统一,无有内耗,极有可能形成三家之盟。那么堪为上策的“巡狩”之法,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巡狩”之法,说来倒像是凡民国度中,划定统察州县户口土地的法子。

    联合三家之力,对于两家所能接触到的不在“八正五奇”、近些年又疑心其实力大有进展的妖族势力,令其打开门户,由大神通者光明正大的予以探查摸底,探明其真实实力。证明无有威胁者,则裹挟之;势大难制、不肯配合者,则乘机夷灭吞并之,顺便扩充自家势力。

    浩浩荡荡,顺昌逆亡,此法最为霸道,又最为严整有效,同时更难得的是,又有着很强的针对性,不至于坏了自家名声。

    不过这“巡狩”之法,也不是无有破绽。

    那些实力不足的种族,自然只得敞开门户,自证清白;但是真实暗中积蓄了甚为强悍的底蕴、期冀在‘定品之劫’中有所作为的种族,势必不肯坐以待毙。其也必有远交近攻、合纵连横之法,说不定也攀上了其余大势力为盟。

    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不将“巡狩”贯彻到底,难免有欺软怕硬之嫌,也损害自家威信;但若是一意用强,过早开战,又恐时机不利,最终未必受益。

    现今多出以九宗敌友为量度,等若重新划了一条线,弥补了这一破绽。

    待上界飞升大能与下界的联系逐渐紧密,有哪些族门随身附和,打算走上攻伐九宗之路壮大自身,又或者仅仅是想浑水摸鱼,分一杯羹。孔雀一族及盟友便可乘势击之。

    归无咎默默筹算,又思虑自孔雀一族之中,能否得到什么于自身道途有所裨益之物。不知不觉,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

    这座正殿之后,便连通着一座几位宽阔的偏殿,恰好容归无咎这两日憩息之用。

    不料,归无咎入内不过两刻钟,大殿之外暂充执事的一位孔雀一族元婴修士,进来通禀。只说有一位客人来访。

    归无咎心念一转,当即宣迎。

    不过十余息后,一个身量不高、面色苍白的年轻修士,站立在归无咎身前,极为拘谨的行了一礼,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归无咎心中暗暗惊奇。

    孔吾本已将聚集此间的妖王都以遣散,若要相聚,至少是两日之后;所以此刻来拜望的,他本以为是哪一位在田猎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交。

    没想到,现在所见的,却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看上去修为、气象也远远称不上出色。

    归无咎心念一转,以“言听计从”四个字的分量,想来孔雀一族也不至于让不相干的人打扰自己。

    当即不动声色,试探着问道:“敢问道友尊姓大名?来寻归某,有何见教?”

    来人深吸一口气,道:“不敢。在下名叫孔铨。”

    归无咎吩咐看座,又令侍从端上茶水。

    此人看似拘谨,但是一旦坐了下来,不等归无咎主动发问,却像深围久筑的堤坝被打破,竟自顾自地从头到尾讲述起来。

    孔铨将他在卜筮一道之上小有天资、最终登堂入室;在‘二分卜’之中如何出了差池,意外得中“独目”之象;甚至就连背后自己情场失意、由是心境荡驰,凡此种种,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言之于口。

    最后归无咎田猎会夺魁,他也就此一飞冲天,忽然就飞黄腾达、身份显贵。

    “常乐界”中,除了几位妖王在前迎接之外,几位归无咎的旧识,也都相继在后殿驻足。

    原本孔铨打算将这个秘密深藏在心底,这一回的道许多利益,大可以及时行乐,也可享受一朝发达的滋味。但是看到本族圣祖五光留字,他感到牵涉太大,心中战战兢兢,不由地生出畏惧之意。

    欲寻本族妖王坦陈此事,又没有勇气开口。

    转念一想,此事因归无咎而起,而归无咎又是连孔雀圣祖也极为信重、托付一族之人,正可以寻他问个主意。

    归无咎听闻前因后果,抬头仔细看了孔铨两眼,缓缓言道:“孔铨道友,不要低估了贵族族主与各妖王的手段;亦不必妄自菲薄。”

    ……

第五章 大族底蕴 采撷遗株

    宴席之日。

    此宴举办之地,正是在“常乐界”那看似雄壮已极的大殿后,再进一步。

    原来,若将视野放大数十数百倍、自高处观览,此处的所谓“正殿”毋宁说是“正门”。虽然殿宇繁复,内外连环,到底只是作为门户之用。两翼的偏殿,一间间,一户户,一直连通下去,最终绕成一个巨大的圆圈,显露出其名为殿宇、实为城墙的本质来。

    “城墙”之内所围,乃是总共一千零二十四株极称殊异的植物,高约三四十丈。看似修长如竹,但是顶端处却各自盛开一朵紫色巨花。

    自一千零二十四朵花心处,不断地有无形清气喷涌而上,最终凝成一朵若虚若实的云彩。云彩所托之处,精心营造了一座空中园林。

    其中景致,随时变幻无穷,可以说是纵其想象、无所不有,堪称一界仙家盛景之极。

    若非如此,也担当不起孔雀一族迎候贵宾的重任。

    一尊缓缓转动的九叶莲花上,归无咎与孔雀一族族长孔吾相对而坐,二人都是轻声细语的交谈。

    此时宴席尚未正式开始,孔吾之所以提前到来,与归无咎寒暄一阵,以全了礼节,便要提前退场。

    本次与会宾客,都是归无咎的同辈中人。若是孔吾参与正会,反不为美。

    归无咎虽不觉得如何,但是在那些孔雀一族族众眼中,本族族长积威甚深,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手脚。

    同时,两件事孔吾也与归无咎作一交代。

    其一,去书隐宗之事,已然办妥,请归无咎尽管放心。

    其二,交于归无咎四柄启阵锁钥。孔雀一族天、地、玄、黄四大秘藏,分藏四界。若是归无咎有所求,尽管自己去取,不必费心问询旁人。

    归无咎谢过孔吾好意,从容受下四柄锁钥。开口言道:“归某有一事相询,若有失礼之处,道友勿要见怪。”

    孔吾目光为微凝,郑重言道:“道友请直言无妨。”

    归无咎想了一想,平静言道:“归某如今修为虽然尚浅,但是也见过不止一位上境大能。对于每一境中的微玄变化、合和天地之象,也有两三分粗浅的认识。如果归某并未看错,道友虽然修为更精,但是与绝大多数妖王同道,依旧是处于相同境界。”

    此事归无咎事后想起,却觉得颇为重要。

    如隐宗的底蕴,有四位人劫道尊坐镇;而圣教祖庭包括显道、应元两位大能在内,更是有六位踏上道途之巅峰的人物。

    孔雀一族作为紫微大世界之中最大的八大妖族之一,其顶尖战力到底如何,倒是一桩大可以值得探究之事。

    孔吾双目微微合上,仔细权衡了一阵,似乎正在慎重考虑。

    终于,孔吾虑及孔雀圣祖所言“言听计从”四字,还是启唇言道:“照理说,此事为一族之根本,不可轻易宣扬于外。但是你我两方既然成盟,双方托底,也是应有之义。”

    “道友并未看错,孔吾的确尚未能够破开那一道关口;但是到了存亡攸关、千钧一发的当口,本族之中也有三重手段。”

    孔雀一族的镇族根本大桑树,结有大果八十一枚,经营成广阔恢弘、各有用度的八十一处小界。但是此树除了这八十一枚大果之外,尚有为数更多的小果。以**力采摘一果,由族中大神通者经“四重门”神通投掷出去,那便是两界碰撞的声威,堪称毁天灭地,足可抵人劫道尊一击。

    另外,孔雀一族祭坛之下,尚深眠着一位妖祖前辈。

    妖王破关道境,成就妖祖。与人修一般,飞升上界的希望,依旧甚为渺茫。

    若有成就妖祖者,俱是深藏地下,等候飞升良缘;但是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最终坐化了。

    孔雀一族这一位驻世妖祖,已然深眠八万四千余载,破境飞升的希望,同样并不算高。但是族中一旦有厄,却可以将他唤醒,作为本族最后的倚仗之一。

    孔雀一族的第三道重大底蕴,乃是先古传承的至宝,三件九翎孔雀羽衣。

    穿上此衣之后,原本妖王境界的修为,可以发挥出相当于妖祖的实力。只是,这三件孔雀羽衣,谁若穿在身上一日,便要消耗一千载的寿命。故而不到一族存亡的关键时刻,决计不会轻易动用。

    如此秘辛,孔吾敢直言相告,归无咎也甚感其诚,当即郑重出言谢过。

    心中权衡,若与隐宗之盟相较,隐宗四位人劫道尊驻世,胜在持久;而孔雀一族的底牌,都是非常手段,这是隐宗的优胜处;但论及一时的爆发力,反而是孔雀一族胜过一筹。

    问明之后,时辰已至。孔吾也就先行告辞了。

    宴席分为内外两间,帷幕卷起,又以一宽约十余丈的水池围泉相隔。

    在那泉水之上,立着三十六位姿容超拔、身姿曼妙的舞女,轻衣罗裳,环佩玎珰;脚踏清浪,轻盈如掌心一叶,翩翩若飞。

    归无咎凝神一观,辨认出这三十六位舞女虽然看上去气质十分相似,但是其中十八位,乃是出自十八种不同的水族;另有十八位,却是出自十八种不同的精怪。将三十六种种属不一的妖精,调教得如此气质合一,浑然天成,归无咎也忍不住暗暗赞叹。

    外间的诸位宾客,共计三十位。都是归无咎在“孟冬田猎”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孔雀一族嫡传。其实归无咎田猎会上所见者何止万千,但是其中绝大多数人根基太浅,并无资格参与今日之会。

    以孔郊为首,其中不乏和归无咎有过交手的孔覃、孔夏等人。但是此时这些人面色恭谨,一一前来敬酒。

    今日一聚,也有将过去执念与敌意一笔勾销之意。作为孔雀一族的上宾,他们自然不愿和归无咎的关系中留下什么疙瘩。

    而内席的数人,才是号称与归无咎真有几分缘分的人。

    内席共是七人。

    前日提前拜望、卜出“独目”之相的孔铨;孔雀一族的第一嫡传孔萱;与归无咎最早见面赠,送与会牌符、促成联盟机缘的孔德、孔言;据说唯一一位慧眼识珠、在碧瑶堂博注戏中押注归无咎赚上数千亿零食的孔凌,以及孔凌的手帕交、结伴而来的孔墨。最后一人,乃是归无咎于建章门传下“兴衰”之法后,又一位为之受益的孔雀一族族众,名为孔辞。

    不过,殿中的氛围却似乎有些奇妙。

    那些与归无咎在田猎会上有过交手的孔覃、孔夏等人,极为坦荡恳挚,举动落落大方,言辞也很是得体。似乎打定主意,乘着“不打不相识”的缘分,和归无咎重修于好。

    位居内席之人,按理说与归无咎缘分更深。

    只是此时六方座席之中,除了孔萱没心没肺,依旧大大咧咧之外。反倒要数那看似为人极为拘谨胆怯的孔铨,最放得开。其余诸人,都隐约有些拘谨,因而这饮宴之会,也就不那么热闹了。

    就连为人甚是方正、举止一贯从容洒脱的孔德,与归无咎寒暄客套之后,似乎也寡言少语了许多。单看他这面貌形容,丝毫察觉不出,自孔雀圣祖显化法力之后,作为归无咎参与孟冬田猎的首功之臣,他昨日又加封了十倍的赏赐。

    究其原因,就孔覃、孔夏等人看来,归无咎虽是千万载一出的异族夺魁之人,须得费心交好;但是还不至于产生距离、畏惧、与卑微等情绪。

    但是近桌的几位贵客,前日都是在围城的正北“后殿”等候;亲眼见识了孔雀圣祖布下手段,以及“言听计从”四个字。

    在此辈心目中,归无咎的形象已经截然不同了。

    除了孔铨,经由归无咎开导之后,反而能够放得开手脚。

    酒过三巡,归无咎本来便觉得这宴会既然变了滋味,也味同嚼蜡。

    孔萱虽是最放得开的,但是她哪里管得着什么宾主来往、寒暄客套的本事。此时自顾自的品尝着五六种珍馐,俨然乐在其中。

    就在此时,先是“哎呦”一声;随后“扑通”“扑通”一阵纷乱,夹杂着许多人小声低呼。这原本就不温不火的宴席,突地生出差池。

    原来,在那舞池之中,一名看着甚是肌肤晶莹如玉、姿容十分姣好的年轻女子,突然脚下一滑,踩了个空,自水波上跌落下来。其余三十五人中有临近的,被她打乱了节奏,也都纷纷停下舞姿。

    这些出身妖族精怪的舞姬,无一不是千锤百炼的功夫。今日在迎接贵宾的重要场合上除了纰漏,干系非小。

    若是能够轻轻揭过还好,往重了说,整个孔雀一族,都由此面上无光。

    殿外人影闪动,三步并两步跑进来一个伶官打扮、面貌三十许的女子,连忙入内惶恐请罪。

    归无咎挥手示意,示意无妨。

    伶官告罪之后,不由分说,便要将出了岔子的那名女子锁拿下去。

    归无咎见状,高声制止道:“慢。且让她上前来。”

    刚才在宴席之上,归无咎就隐约感到,舞池之上有一名女子,时不时的偷看过来,似乎对他很是好奇。

    归无咎对其报之以一个微笑,这才导致她不慎失足。

    待那舞女跪到近前,归无咎仔细查看,品察其气息根脚,若有所思道:“是否你同族之人与谁定下契约,你便能心生感应?”

    年轻女子面露感激,抓到自救机会,连声道:“尊客所言极是。正是隐约心有所感,这才不慎分神。”

    归无咎一笑,道:“我洞府之中有一位你的同族,平素里万事都好,只是时时寂寞,感叹身旁缺了可信赖的族裔友邻。你可愿意随我回府,与她做个伴?”

    年轻橘子面露惊喜之色,只是不敢回话。

    归无咎只把目光往孔萱处望去。

    孔萱翻了个白眼,道:“不过是一株精怪而已,又算得了什么事。会后将调教歌舞的通灵师唤来,为你立下契约。”

    ……

第六章 自荐于门 甘为驱驰

    宴席散后,又有孔雀一族的十余位妖王依次前来相见。

    这些都是孔雀一族中的扛鼎中坚,将来应劫之主力。若是与归无咎提前熟识,大有好处。

    至于那位“芎薇”一族精怪出身的舞女,归无咎索性给了她三日时间,由她去收拾打点,又或者与相熟之人一一道别。此行能够为黄采薇找一个伴,倒是一件意外的收获。

    这三日时间,归无咎便在偏殿之中静养修行。

    第二日上,又有侍从通传,说是有人拜访。

    归无咎立即收拾整齐,宣来人入内殿相会。

    待来人进来拜见,归无咎暗暗称奇,原来此人正是宴席之上所见、那号称博注戏押注自己、广获丰收的孔雀一族女子,孔凌。

    归无咎请她入座,问道:“孔凌道友来寻归某,有何见教?”

    孔凌深施一礼,却不肯入座,只言道:“近日在族中得了一卷古卷,只觉其中内容甚是有趣,故而想请归道友一观。”说着便自袖中,取出一沓尺许宽的厚厚簿册。双手捧着,送上前来。

    昨日宴席之上,归无咎也关注到孔凌。那时只觉此女资质虽然堪称上佳,但是似乎怀有心事,讷于言辞。看了两眼之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今日再见,恍然发觉,此女落落大方而有静气,步履从容,与昨日之风貌,迥然不同。只是进门来的这一番话却不同寻常,大可玩味。

    归无咎接过书卷,缓缓来看。

    这一册书卷,并非什么功诀秘典、宝经典册,而是一部志怪之书。

    书中所载,乃是几个纪元之前的太古遗事。

    哪怕是一个纪元之前的事,去问各妖族的妖祖、人道中人劫道尊,也未必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数个纪元之前,那只能是荒诞不经之言,可当故事来听。

    书卷之中所记载,在数个纪元之前,天地间有许多奇妙的大神通者。

    这些大神通者高明到什么地步,著书之人也说不大清楚;只言说于今日道尊大能看来也难之又难的破界飞升、下界降世之事,在这些大神通者眼中却浑不费力。日出时破界升天,日暮时返回本界,就如同串邻访友那么简单。

    当时的妖部八大部族,其中有七部与今日相同。只是,唯有腾蛇一族不在其列,势力尚且衰微;当时占据其位的,乃是石猿一族。

    不过,有一条幼年腾蛇族众,无意中追随了一位大神通者,充任其脚力坐骑。只不过短短四千载的功夫,便修得极高境界。最终振兴腾蛇一族,将石猿一族挤了下来,登上八部妖族之位。

    而这条充任大神通者脚力的腾蛇,终于成为一界之中赫赫有名的大妖,各大妖部无不敬服。驻世数千载后,也随这位大神通者破界飞升而去。

    这卷书卷,便讲的是这条腾蛇追随这位大神通者游历四方、斩除邪魔的故事。

    归无咎将之略览一遍,沉吟道:“道友之意是?”

    孔凌面容沉凝坚定,上前一步,缓缓跪下,道:“愿仿从此例,效犬马之劳。”

    归无咎盯着她仔细看了两眼,将她扶了起来,道:“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贵族前辈的意思?”

    孔凌平静言道:“孔凌本是受族中传书。因博注之缘,得以参与今日饮宴。只是恰逢北殿中望见圣祖伟力降世,留下‘言听计从’四字,于是认真思虑了一夜,方才做此决定。”

    归无咎淡淡言道:“道友也算是小有积蓄。修到蛰眠之境,绰绰有余。果真情愿甘心为人坐骑?”

    孔凌深吸了一口气,回话道:“我孔雀一族有大小妖王数十人。而本族圣祖却将族门托付于一个外人。其中轻重,孔凌岂能不知?”

    “孔凌自知斤两。如要追随道友,并不能单凭一己私愿,妄图求个鸡犬升天;若无奉献,机缘岂能轻予于人?想来道友手下,也不收无用之人。人妖两族神通法诀互不相通,除非到了大神通境界,方可兼收并蓄;此时我若说拜入道友门下,那是绝无道理。而力役仆佣、绝色美姬一类,以道友的身份,若有所求,那是应有尽有,又岂会有孔凌的位置?思来想去,能够对道友有所助益者,除了擅长振翅一遁,再无其他。”

    “更何况,若委身庸凡,自然为耻;但若是如这故事之中的腾蛇一般,追随大道,纵曾为坐骑,在妖族之中也是人人敬仰,谁敢轻视半分?”

    归无咎微微一笑,摇动灵兽环,将“青兜兽”放了出来,笑言道:“纵论脚力,道友也未必及得上它。”

    青兜兽忽地醒转过来,吐出两道长长的烟气,见归无咎并无驭使之意,不由地有些茫然。

    孔凌面色微微一变,道:“青兜兽?”

    不过她也并未被难住,略一思忖,缓缓言道:“孔雀一族本命神通,有五种元光,号称‘五光十色’。五光元种,人人皆有;但是具体精擅哪一门至数门,那却依各人缘法而定。”

    “澹虚光乃是破妄见真之用,道友必已见过。海瑶光份属五行,乃是修行五行神通的门径,在孔雀一族中最为常见。而浮观光暗通空间一道的秘诀,在本族中却一向领悟较少。本族本代嫡传之中却罕有人贯通此道。而孔凌,正是精擅‘浮观光’一道的天赋。”

    “待孔凌元婴境界之后,长途奔袭或许依旧不如这青兜兽;但是封闭空间之中的进退趋避,却必定非它所能及。”

    归无咎心中一动,暗道若是果有一位掌握了空间神通的助手,和自家“拾遗书简”等法宝配合使用,更能增加无穷变化,威力何止增强了十倍。

    又思虑周全,归无咎淡然道:“我观道友资质器宇,非同凡响。纵然不曾名列嫡传,想必贵族之中也当暗暗埋伏了其余安排。你自己擅自作出决定,可曾请示了族中长辈?”

    孔凌抬起首来,坚定的言道:“昨日孔凌已经见过族主。”

    归无咎讶然道:“孔吾道友如何说?”

    孔凌道:“族主本来默然不语。只是孔凌说之以利害,最终族主还是允诺了。”

    归无咎心中一奇,问道:“你是如何说服孔吾道友的?”

    孔凌从容答道:“孔凌所说的理由,共有四条。”

    “其一,有孔凌这样一个族人在归道友身边,既能促进两家盟好,维持缘分不断;‘浮观光’神通又能在斗战之中对于道友有所助益,也算是孔雀一族对于友盟的保护。”

    “其二,居家在外,总要有得力之人护持洞府。修为到了道友这等境界,平辈之中,早已无足大观;但若是依赖族中长辈,又难得贴心顺遂。而妖修较之同等境界的人修,实力胜过一筹。若有一头与主人境界相同的妖修守护山门,充实实力,本来就最为合适。”

    “其三,归道友既然是我孔雀一族友盟,必定会有并肩作战之时。到时候道友身边,有一位精擅‘浮观光’的本族人,动用‘四重门’神通往来穿渡,那不知道要便捷了多少,双方也更能联系紧密,如臂使指,宛若一家。”

    “其四,族主若是顾虑影响,不妨将归道友得到本族圣祖信重之事宣扬出来。只不过‘言听计从’四字略过不提便可。只说圣祖有谕,这一代面对的变局,归道友是圣祖指明,将会为孔雀一族引领方向的人。如此便能收一箭双雕之效。在将来面对大争局时,本族族众自然会有必胜的信念和底气;而本族遣出一人甘为驱驰,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会有所非议、以为折了本族名声。”

    这主动投身于人、以为坐骑之事,孔凌平直简易、顺顺当当的讲述下来,其意坚定,思路也极为清晰。既无有忍辱含羞之内敛深藏,又没有立掷豪赌的决绝偏执,一切都是从容叙事、端庄大方。

    不过,其背后向道之心的坚凝如铁,也是显而易见的。

    若是个庸人,纵然有此念头,总也难免在贪于投机和耻于虚名之间犹疑挣扎,难以镇定如此。

    说到这里,归无咎其实已经甚是意动。尤其是“浮观光”的两种用途,无论是与自家空间秘术的配合,还是与孔雀一族“四重门”的联系,的确都有着非同小可的影响力。

    只是有一条。若是用人看护洞府,必须是最为信得过的人;最好须得下了神魂禁制,方才放心。

    但是孔凌乃是孔雀一族极为卓异的道种,未来不出意外,总能成就妖王之境。如此待她,未免严酷了些。

    孔凌见状,小声道:“道友的顾虑,族主早已想到了。”

    说完又取出一枚玉简,双手呈上。

    归无咎将之接过,神意一览。一怔之下,淡然道:“这个法子不伤你身躯魂魄,我也能够放心。此事于我,本在无可无不可;只要你自家心境通达,不要妨碍了修行。”

    孔凌面上镇定,只耳根处一丝殷红一闪而逝,小声道:“不会的。”

    不过见归无咎终于同意,孔凌眸中终究还是泛出一丝喜意,大大方方跪下,三叩首道:“拜见主人”。

    她又自袖中取出几件异物,看形貌时一副座鞍,一根马鞭,一副铁环铁链,一只兽环。看这几件物品,形貌品质幽森而古,俨然是恒器一流的品质。纵然是调教驯服桀骜大妖,也足够用了。

    归无咎略一出神,道:“从前也遇见过一个于你类似的人。她的求道之心与你一般坚凝;只是她终究还是出身太低、视野稍显狭隘,因此行事不免过于偏激,远不若你正大雍容、透亮磊落。”

    “你须尽早晋入元婴境界,方能为我所用。”

    孔凌连忙称是,貌极恭顺。

    归无咎将她手上所呈械具接过,以此物的品质,必定是孔吾所予。此事他既然允了,便不会扭扭捏捏,自然要做得漂亮。归无咎又言道:“这些器具,我虽收下了,料想也不会轻用。唯有在极为特殊的关头,可能委屈你在兽环之中憩息少时。平时长程脚力,依旧以青兜兽为主;唯有到了发挥你‘浮观光’长处时,才由你出手。”

    又道:“闲暇时节,如你所言,就在我洞府之中,做一个看护洞府的管事。”

    孔凌一一应下。

    归无咎又道:“另外,你是个心境道念温润康健之人,虽委屈你暂时做了坐骑,但却不必自居卑贱之位。‘主人’这个称谓,以后不必再提。”

    孔凌想了一想,试着称呼道:“老爷。”

    归无咎微微一笑,淡然道:“‘老爷’过于生分,‘少爷’仿佛纨绔,‘公子’太过油滑。诸如此类的称呼,我都不习惯。”

    想了一想,闻言道:“你称呼我一声兄长便可。”

    孔凌展颜一笑,立即道:“兄长。”不知不觉间,就与归无咎拉近了距离。

    同时心中暗暗振奋,这一回在道途之上,似乎做出了一个正确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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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形势殊异 旧宝求全

    此时归无咎的遁光在天空之中不紧不慢地掠过。

    这一处天穹,却非如“常乐界”一般的浑澄碧色,而是漫天的橘黄色;仿佛将一轮红日打散,均匀涂抹在悬顶之上。

    这一地界,自然非是饮宴交接之地的“常乐界”,而是八十一果之中的另一界——“琳琅界”。

    昨日有孔凌这么一个端庄得体、资质出众的妖修来投,于归无咎而言,的确甚为贴合心意。

    且不谈空间神通与自家空间法宝相配合、以及未来随时动用“四重门”神通这两大便利;单就寻常日用而言,归无咎身边,的确极为需要这么一个辅佐打理诸事的帮手。

    目前在归无咎之侧,承担这类似“管家”职责的是黄采薇。

    黄采薇与归无咎有通灵之契,自然是极为信得过的;但是她修为实在太低,低到哪怕归无咎将洞府牌符交到她手上,都有几分不托底。

    现在有孔凌辅佐,只待二三十载后晋阶元婴境,便有了相当于人修之中化神境的修为,可谓极称心意。

    只是,孔凌原本是孔雀一族所布下的“暗子”,对其成长道路,自有种种布置。

    如今她自作主张,也算是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孔雀一族对于她的支援照拂,也必将会有一调整,摆在明面上来。

    就在归无咎允诺之后不到两个时辰,孔雀一族便有妖王传讯。果然族主孔吾授意之下,又有新的安排。

    不久之后,孔凌前来答话。言道除却族中赏赐外,更需要进入本族一处秘地,领受机缘;这桩机缘与她的道途大有裨益,亦能更好的服侍归无咎左右,只是需要两月时间。

    现在距离归无咎出了门户,已经接近二载。对于黄希音的修持之事,归无咎时时惦记在心,实不愿耽误太长时间。

    既然如此,索性几人不必一同回返。归无咎探访过孔雀一族库藏之后,先行返回开元界;至于孔凌,索性予她三月时间——领了机缘之后,再与自家的好姊妹孔墨相处一阵。三月之后,由她领着芎薇一族女子一道往建章门去,归无咎再去相迎。

    眼前归无咎立身之处,所谓“琳琅界”的所在,正是孔雀一族四大库藏所在之地。

    少顷,见到天穹之中四朵巨大的乳色浮云,环抱周流,归无咎暗暗颔首。

    这四朵巨云,虽是飘浮天穹,四足无根;但是隐约可以望见,其正是处于此方小界的正中心,界力交征,委实坚牢无比。

    晃动牌符,果然四朵云气之中,让出一道三四尺宽的门户,仅容一人行走。

    归无咎正要进入,那云烟小径之中却主动跃出一个人来。

    孔雀一族的族人,面容非是刚健雄壮,便是柔逸俊美。或许那得了“独目”之卜的孔铨,可以算是一个意外。而眼前这位,乃是归无咎所见的第二人。

    此人一身青袍,面目倒也方正,只是眉眼唇角向着两侧微垂,甚显苦相。

    不过他的修为却不敢教人轻忽,背后五色元光淳如合一,相感云气,正是一位妖王境界的存在。

    此人立在归无咎面前,郑重一礼,招呼道:“归道友。在下忝掌琳琅界镇守,单名一个节字。”

    归无咎连忙还礼,道:“孔节道友。”

    孔节妖王也是经历了数日之前圣祖显化之事的,故而对于归无咎的态度,也是十分郑重。

    归无咎道:“不知孔节道友有何指教?”

    孔节妖王连忙道:“不敢。”

    “数日之前,族主已有吩咐。归道友已得了四库令符,诸宝任取,不必问过旁人。”

    说着孔节伸手一弹,指尖处蓦地浮现出一丝艳红光华,续道:“不过孔节自作主张。前两日功夫,将族中库藏之中品质较高、又合与人修使用的,都用这一道‘绯画光’做了标记。道友入内之后,一望便知。”

    归无咎闻言,连忙谢过。如此诚意,的确难能。

    孔节微一点头,也不再多言,让出一条道路来。

    循着这小道,进入云层,看清其中真实面目之后,归无咎不由得大为叹服。

    刚刚在外界观望之,这四朵巨云,各有百余丈大小,规模虽然已经极巨了;但是作为孔雀一族这巨族的全部底蕴,似乎还是有所不足。

    归无咎心中猜想,是否只是品质最佳的珍宝,方才储藏此处;而其余等第稍欠的,却分藏别处,甚至于九城之中。

    但是入内一见,归无咎却是大开眼界。

    每一朵云层之中,张开了一道十余丈高、数百丈宽的蓝色画卷。那画卷之上,密密麻麻的点缀着无数小点,看似不过指甲大小,其中染成那绯色的,不过百分之二三。但是论其总数,何止亿万。

    当你目力凝在一件宝物之上时,那件宝物的形象便会逐渐变大,叫你看个分明;若是你目光模模糊糊的盯着一片区域看,那整片区域的所有宝物都会逐渐放大,纤维毕现。

    真正令归无咎动容的是,这随着目力大小变化的,并不是什么法术神通,光影幻术,而是实实在在的宝物本身!当那宝物之形显化到最大时,一伸手便可将其采摘下来。

    而那所谓的“蓝色画卷”,细看其并无实体,其实是宛若深空的宇宙空间。

    “琳琅界”之中的四团巨云,并不是宝藏存储之地。而是四道巨大的空间门户,显化成画卷的模样,若远若近地将海量秘藏缩微千万倍,呈现在访客面前。

    这等手段,归无咎初入本土人道文明时就曾经见识过;但是论规模气象,仿佛滴水比之沧海,完全不可以等量齐观。

    这“琳琅界”中,入界之人目力所见者,其实只有一半空间。而另外的一半空间,已经被封印起来,用作本族秘藏之地。

    界中四团巨云,正是通向这半处空间的通道。

    单以这一族宝库的气象而论,当初归无咎所见的藏象宗巫山三库都要被比了下去。

    不过,归无咎并非是贪图其族中秘宝。按照原先的计划,他本是连走这一趟也想省免了。

    和孔雀圣祖见过一面之后,归无咎对于自己“玉鼎失足”之症,已经大致摸清了;所以对于寻找灵药、奇珍一类,已经可以暂时搁置。

    妖族与人修所侧重之处,本来就有不同。

    若是在拍卖会上面对已经经过多轮筛选的精品还好;自己亲自到宝库中去搜寻,着实繁冗已甚,所谓大海捞针,劳而无功。

    孔节妖王倒是替他分担了许多,但是纵然有了这初步的筛选,依旧是大浪淘沙。

    但是,最终因为一个原因,归无咎还是决定来孔雀一族宝库之中,亲自探询一番。

    因为归无咎意外得知,孔雀一族秘藏之中,有二十四卷索引图,但凡在族中经手过的宝物,其根源底细、锻造传承,都会一一彰显。

    归无咎今日过来,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来的。

    沿着这巨大“画卷”行走了一阵,归无咎觑准了一处画卷顶上,悬着一粒明珠,其光华变幻,昭示其用。

    这一粒明珠,正是“空间”一道的索引图。

    归无咎伸手一点,明珠颤动,仿佛一团清水随机显化凝形。

    微微闭上双目,归无咎与之神意相连,缓缓描摹;少顷,传度其中,极为精确的刻画出两枚圆珠,隐约间有气息呼应。

    五六息之后,这一团清水之中显化出短短一行字迹:

    “反吞双子珠,本族端平妖王以二相四序珠试炼而成。”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无头无尾。

    计划不及变化。当你获得巨大的利益时,风险自然也会伴随而来。

    原先在归无咎看来,有了“反吞双子珠”这件异宝,自己周游万方,只要小心一些,避过天玄上真及妖王一流的存在,那就是一道十足可靠的后手。

    只是不曾想到,这次孟冬田猎夺魁,孔雀圣祖给自己戴了一顶好大的高帽。

    若是隐宗一方深入参与到“定品之劫”中去,自己在这场纷争之中,所遇到的妖族对手绝不会少。尤其是对于孔雀一族的敌手,这“言听计从”四个字若是泄露出去,简直就是自己的催命符。

    总不至于派遣一位天玄上真,随时伺候在侧;何况就算有人愿意,归无咎也觉得不大自在。

    而赐下随身护佑的手段,如“云中正二”之中所藏秘法,只能抵御天玄境随手一击。此辈“夺气分疆”之后,从头顶庆云气海之中正式施展的神通,可不是区区外物所能抵挡的。

    归无咎由是思量:“反吞双子珠此宝,动用之后看似无形无迹,但是在天玄境的存在看来,却会产生空间轻重不匀的破绽来。”

    孔雀一族肯将此物拿出来拍卖,自然证明此物在其眼中看来,还不是最上乘的存在。

    若是有更为成熟佳妙者,连天玄境境界也能瞒过,那才是一件无与伦比的至宝。

    只不过如此宝物,价值远在普通恒器之上,归无咎贸然索取,也不大妥当。是以他选择主动来到其库藏之中,探探虚实。

    好在虽未得到明确的结果,总算线索未断。

    返身出了宝库,孔节妖王早已在此迎候。

    他见归无咎一无所取,不由惊讶,笑道:“莫非我孔雀一族的宝物,还不放在归道友眼中么?”

    归无咎笑着逊谢两句,正色道:“有一事要请教孔节道友。”

    孔节妖王欣然道:“归道友但问无妨。若某知晓,必不隐瞒。”

    归无咎道:“不知贵族之中,有一位端平妖王身在何处?归某想拜望一二。”

    孔节面上现出诧异,旋即笑道:“孔节投身器道之后,在这一门中的传承,得号‘端平’。近百余年来,因取用灵材方便,故而索性领了镇守‘琳琅界’的职司。”

    归无咎闻言,不由一愕。

第八章 炼珠关碍 取而试之

    见归无咎面色诧异,孔节妖王笑道:“我妖修部族,并无人道之中那许多讲究。殿宇楼阁,细分职司数十种,各自不逾边界。”

    “我族中器道一门,凡是得了‘一品’名分的,十二座元炉人人可用,也不拘你定在何处修行。唯秉承着‘多劳多得’四字罢了。”

    归无咎微笑道:“道贵清简,法尚质直。正有此可见。”

    顺便反手一托,两珠示现,言道:“此物孔节妖王还识得否?”

    孔节妖王目光一凝,似是惊喜,似乎又有几分遗憾,低声道:“反吞双子珠!正是孔某的手笔。”

    归无咎笑言道:“归某与孔节妖王,也算是有缘之人了。”

    孔节妖王伸手一引。在那云径小道之畔,立刻又浮现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孔节妖王引路道:“还请道友入寒舍一叙。”

    归无咎欣然颔首,当先迈步。

    孔节妖王的居所,恰好位居于四道云团正中;其中暗藏了一件二三十丈方圆,仿佛蛋壳一般异宝,中间巧铸着一间三层雅舍。其中修竹环伺,鸣泉叮咚,再染上一层白濛濛的雾气,果真雅有仙致。

    二人来到最上层阁楼之上,围着一方竹榻,分宾主坐定。

    不多时,毋用孔节吩咐,已有两个美貌婢女端上茶水。

    孔节笑言道:“这‘五味茶’乃是某经年嗜好。归道友不妨品尝一二。若是喝不惯,再请她们呈上族中待客所用的品类家茗。”

    归无咎揭开茶盏一看,茶杯之中,除却浮荡着点点绿叶之外,又有五颗黑、白、青、红、紫的果核,伏在茶叶之中。五种馨香味道,也不住地钻入归无咎口鼻,回味悠长。

    轻轻饮了一口,归无咎赞道:“有醇厚而转生脆,由生脆而转炽烈,由炽烈而转绵密,由绵密而转轻柔。五味相循,相得益彰。的确是好茶。”

    孔节闻言呵呵一笑,又道:“如非此茶,竟还想不到有什么别出心裁之物能够招待道友。毕竟,最近一载有余,孔某最为乐道畅怀之事,便是落在归道友头上。”

    归无咎甚是惊奇,连忙追问其故。这才知晓,当日的九翼堂拍卖会上,这“反吞双子珠”以高价售出。除了主持之人能够抽了一成之外,剩余近两千亿灵石,作为此宝锻造者的孔节,足能抽取一半。

    孔节妖王,不以身家产业为胜。那一大笔灵石,于他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闲话少许后,入巷正题。

    孔节肃然言道:“归道友来意,孔某心中有数。”

    “说实话,倘若这件宝物炼成之后,其中的空间之力炼化匀称。那么纵然以我等修为,也是轻易不能察觉破绽的。到了那等程度,此物价值只怕要远在寻常的恒器之上。于归道友这般的各派嫡传道种而言,此物固然是罕有其匹的保命利器;但就算是由妖王亲使,同样妙用不凡。围绕此物,甚至可以衍生出种种精妙繁复的斗战法门。”

    归无咎缓缓点头。

    随着孔节讲解,归无咎已略明其理。

    和归无咎事先的猜想一致,“反吞双子珠”若是锻炼到极致,就恍如方圆数十、数百里内舒展张开了一道透明而薄弱的“膜”,就算是以天玄境界的修为,也休想轻易看穿。但是现在归无咎入手的这一枚,锻炼不匀,却多了许多相当“拧巴”的节点。对于上境大能,轻易就可在空中寻出破绽,将之击破。

    这就仿佛有一缸清水,若是滴下一点墨汁,待其彻底化开,谁也看不出什么;不过若是墨汁不纯,中间藏了什么残渣碎屑,那就掩饰不得了。

    归无咎若有所思道:“依照道友所言,阻止此物更进一步的症结,是落在炼法上;而非难为无米之炊,在材料上有甚不足。”

    孔节妖王欣然颔首,道:“炼制此物的主要材料,二相四序珠,本身便蕴含空间之力。此物其实也甚为稀有,乃是五千载以前本族一位妖王访求遗迹之时,无意之中寻得。当时所得,一共是六对一十二珠。”

    “秉承此宝之物性,当时便有了炼制这么一件宝物的构思。只是当时事起仓促,准备亦不甚周全,却将一对宝珠炼坏了。”

    “这数千载以来,族中包括孔节在内,也有几位妖王钻研此物的炼法。终于在百余载之前,自忖道术积累已然足够完善,这才二炼宝珠。现今我孔雀一族库藏之中,尚有‘二相四序珠’三对六枚,可堪炼成三件法宝。”

    “至于其余辅佐之用的宝材,倒也并无一件珍稀难寻之物。”

    归无咎又饮了一杯茶水。缓缓言道:“敢问此宝炼制之难,难在何处?”

    讲到自己的老本行,孔节妖王顿时来了精神。也不管归无咎是否此种行家,当即言道:“难在炉火之纯。”

    “寻常法宝,甚至恒器一流的重宝,都是讲究将宝身宝材的每一个细节,先循序渐进,逐步炼过。最终宝身之全体无一丝不纯、不谐之时,再凝成合力,打通内外,将之锻造成通透淳正的一块整体。”

    “但是这件空间异宝却有所不同。从炼制炉火升起的一瞬,就要至纯至圆,通炼宝身。须知器炉之中,总有火力强弱之别。纵然操炉之人手段再高,以自家神意打匀焰流,终究不可能做到如清气、如水流一般均匀。”

    归无咎点头道:“原来如此。”

    归无咎思索一阵,道:“归某有一不情之请。”

    孔节妖王道:“归道友但说无妨。”

    归无咎道:“炼制此物的主材‘二相四序珠’,连同配伍辅佐的材料,和宝物炼制之法诀。归某想带走一份。”

    孔节妖王闻言,并没有爽快答应,反倒是低首沉吟不语。

    他如此反应,倒是略微出乎归无咎预料之外。

    过了一阵,孔节妖王计较已定,言道:“孔节也有一言,听与不听,全在道友。”

    归无咎笑道:“愿闻其详。”

    孔节妖王言道:“六对‘二相四序珠’,数千年前炼坏了一对;道友手中是孔节新近炼制的一对;归道友可知剩余的材料,为何是三对,而不是四对?”

    归无咎顺着话头,请问究竟。

    孔节妖王言道:“因为这一回,是两拨人马同时尝试炼制此宝。”

    “本族另有三位妖王联手,动用族中火力最强的一座元炉,尝试炼制一件;而孔某动用自家秘藏炉火‘小扶风炉’,单独炼制一件。如今孔节所炼的这一件,辗转到了归道友之手。”

    归无咎心中一动,问道:“不知另外三位妖王联手炼制的那一件,是何下落?”

    孔节妖王抬首望了归无咎一眼,淡然道:“彻底炼坏,化为灰烬。”

    紧接着孔节妖王又道:“孔某固然知晓,以数十家人道宗门合盟之力,上善品质的地火天炉绝不在少数。据说其中规模最大者,炉口方圆千丈,广纳地力,确然是非同凡响的杰作。况且阵道器道之术,本来人道之昌明,便要大大领先于妖族。不过,要炼制成这‘反吞双子珠’,炉火之盛与炉力之纯,二者缺一不可。不是孔某夸口,吾所用‘小扶风炉’,论炼力之稳,世间罕有其余宝炉能及。”

    说到这里,孔节妖王口中不无自傲之意。

    “若是归道友中意此宝,本族可以匀出一份‘二相四序珠’,专为道友备着。等候孔某在炼制之道上更进一步,届时尝试炼之;一旦侥幸成功,便交到道友手上。”

    孔节妖王所建议的这个方案,甚是周全;不过其中也有孔节的私心。若是那件宝物能成,他与归无咎指尖,可就结下了大因果。

    归无咎先起身郑重相谢,又问道:“不知道友合适能够开炉?有多大把握能成?”

    孔节妖王沉吟道:“约莫三四百载后,或有把握再开一炉;至于把握,至少有三成以上。”

    沉默一阵,归无咎道:“道友的好意,归某感佩在心。但是归某还是觉得,最好是取走一份‘二相四序珠’,试上一试。”

    孔节面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如常,笑道:“也好。人道炼器法门,终究妖族传承可比。”

    心中却暗道,族中只余下最后一副“二相四序珠”,可要珍而重之,非有绝大把握,不可轻动。

    他心中已经认定,被归无咎带走的这一对宝珠,定然是要浪费掉了;届时说不得还要自己再为他炼制一副成品。族中所余,可不是只剩下一副独苗。

    ……

    返程路上,归无咎神识传音道:“方才孔节妖王所言,你可都听清了?”

    小铁匠随意答道:“那是自然。”

    归无咎道:“炼火均匀,浑然一体,可有难处?”

    小铁匠哼哼道:“老家伙坐进观天。于本真人而言,这有何难?你且瞧好了便是。”

    “不过炼制此物可急不得,不是四十九日之功所能成就。至少需要三载功夫文火慢炼,方能成功。”

    归无咎点头道:“那便得尽快返回宗门了。”

第九章 辞别返宗 决绝手段

    取得了炼制“反吞双子珠”的灵材“二相四序珠”之后,又在又在孔雀一族中滞留了一日,归无咎翩然辞别。

    孔雀一族倚为根本之地的大桑木,其果实所显化的八十一处“大界”,九九对应,每一座城池之中的无形云塔,俱能连通九界。

    而九大巨城之间,八十一处小界之间,又有传送阵相连,如此经纬交错,构成离体的架构。

    归无咎先返回“常乐界”居所,暂行收拾。旋即便遁入七色孔雀一族的巨城之中,从此处的传送阵,传送至青木城。

    待从青木城的“荫谷”秘地重新出现时,归无咎已经又换了一副相貌。

    此时他的面貌看起来普普通通,看似五官轮廓还算周正,但是无论如何与英俊搭不上边。口、眼、鼻与面相,总有那么一丝瑕疵。

    因为现在归无咎的“储真拟神阴阳双镜”之中,又多出了卜算士孔铨、精通炼器一道的孔节妖王、以及另外三位孔雀族人。

    现在这幅面貌,就是由两位在孔雀一族中罕见的相貌不如人意者——孔铨,孔节,加上一位不知姓名却姿容甚佳之人,混合而成。

    长短杂糅,果然凑成一个相当中庸的容貌,走在大路上,也不会有人多瞧一眼。

    孔雀一族与建章门之间的传送阵,始于一处名为“巨泽”的地界。而从“巨泽”到青木城之间,尚有七日路程。

    归无咎自青木城的大门穿渡而过。

    此时“孟冬田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但是青木城正门处的往来人口,却只较田猎会前人数最密集的两日稍逊一筹。归无咎粗粗一数,便轻易地分辨出,往来此地的妖修种族,至少在二十家以上。

    这就说明,此间远不止是孔雀一族和周围九族汇聚。

    稍一思索,归无咎便得出结论,如此繁盛景象,和当初九翼堂拍卖会的豪迈宣言大有干系。

    对于尚余三百九十余载便有道途大争的归无咎而言,二百七十六年,的确已经相当漫长;但是对有着漫长寿元的妖族来说,尤其是那些对“定品之劫”尚处于懵然无知状态的小族眼中,二百七十六年,几乎等同于迫在眉睫。

    为了能够二百七十六年后的大聚会之中,争得一丝机缘,远近妖族,早早的就开始布置起来。

    就在归无咎走出青木城大门之后,忽地感觉有一丝不谐。

    似乎心头蒙上了什么阴翳,神识所感,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又趁机观察,确定并无一人盯上自己。

    若说有谁敢在孔雀一族的眼皮底下耍弄什么手段,的确是叫人难以置信。

    归无咎不肯勉强,思索一阵,随即转身返回青木城中,寻到一处幽僻地界,丢下了一枚拾遗书简。

    重新出得城池之后,归无咎已经默默动用了一件法宝。所观察的往来各人的面孔,也多出了一种别样的韵味。

    重新出了正门之后,稍稍行走了一阵,一个清脆的声音遥遥传入耳中:

    “敢问这位道友,青木城中临时洞府,租用一年,需要多少灵石?”

    出言的是一个修为只在元婴初期的妖修,功行也不算精纯,立在距离青木城门户二三里外,时不时拦截住往来城池之人,上前发问。

    这位妖修青面瘦脸,身上一件略显破烂的衣袍由白色染成微微发灰,倒是与他水准之下的功行相匹配。

    被他缠上的人,也都是有几分不耐烦。脾气较好的,随便出言两句就打发了;遇到有些性子躁烈的,丢下一个白眼,理也不理就离开了。

    毕竟,连租用洞府的费用都斤斤计较之人,那是穷酸到了什么程度?遇上这等人物,真是与之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也欠奉。

    “这位道友,请留步。”

    这句话,却是对着归无咎说的。

    此时这人距离归无咎还有六七十丈远,但是他一脸炽城笑意,仿佛冰河解冻,具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迎面走来。

    归无咎亦对他报以一个和善的微笑。

    但是归无咎的动作,却与他脸上笑容绝不匹配,反而是异常的果断,决绝!

    下一息,归无咎掌心之中,“云中正二”旋即浮现,一道醇厚清光自印中荡漾;

    下一息,归无咎的身形,自青木城城门处消失;

    下一息,一道堪称恐怖的力量在青木城的城墙外荡漾开来,其最中心处的草木人烟、五行之气、看上去都是溟濛不定的一片;其实早已粉碎真空,连一丝毛发也完全不存。就算是这股伟力的最外围,看似气息卷动如风,已经与夏日热浪相差不大;但若是哪一位元婴修士被那气浪粘上一丝,立时就能刮下身上一大片皮肉来,再难修复完全。

    足足过了两刻钟,归无咎立在青木城城墙之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一个直径足有两三千丈的巨坑,最深处约莫百丈有余,由中心到边缘处逐渐收窄,像是在这地面之上,开掘出一个巨大的碗盖。

    这巨坑的创口倒甚是平滑,倒真的仿佛精心雕琢而成的一般。

    至于周遭往来之人,幸未殒命的,其等毕竟有修为在身,总不至于如妇人一般狂呼乱叫。早已夺路而逃,不知所终了。

    “归道友这就把门中上真赠予的手段动用了?是否太草率了一些?”

    在归无咎身旁,立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中年人。他虽收敛气机,但是身上五色元光的微玄形态,依旧暴露出他是妖王境界的存在。

    此人名为孔蒂,乃是孔雀一族派遣出来,暗中护佑归无咎之人。

    归无咎告辞离开,但是去时与来时相比,他身份变化太大;纵是仅有七日路程不在孔雀一族掌控之中,出于谨慎考虑,孔吾族长还是暗中遣人跟随护佑。

    不过孔雀一族倒并未与归无咎言明,只恐明着说遣人护送,伤了他的颜面。

    孔蒂领了族主之命,遥遥悬在后方十余里,以神识跟随。

    但是刚刚暗中尾随孔蒂明明未曾发现任何异常,归无咎就动用了如此激烈的手段。

    反复权衡之下,孔蒂决定正面现身,表明身份。

    “他的修为,看上去只有三寸;但是在归某眼中的数值,却是三尺。”归无咎答道。

    孔蒂妖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归无咎说的是“烛灵巧目”这件异宝。

    “就这么简单?”孔蒂妖王诧然道。

    归无咎微微转身,认真言道:“当然不是。”

    “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归某刚刚心中泛起不好的感觉。”

    见归无咎郑重其事的说出这么一个理由,孔蒂妖王“嘿”了一声,竟不知如何开口。

    归无咎坦然道:“他战力较我为高,难道归某还需要与之较量一二,试一试以弱胜强的战法?自然是以最简洁彻底的手段,将其消灭。”

    孔蒂妖王若有所思,道:“归道友不像是个大宗嫡传,倒像是一个流落已久、久经搏杀之人。”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服气。

    孔蒂妖王根基在六色孔雀一族所属的巨城,并非扎根于大桑木八十一界之中的人物,那日也并未亲眼见得圣祖留字的遗迹。作为修为更高的一方,自然不会对归无咎有什么敬畏。昨日被孔吾族长唤去,郑重其事地交代了这么一项任务,其实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在孔蒂看来,门中天玄上真所赠予的保命手段,如此单凭心中感应,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轰杀了,着实令其不敢苟同。

    孔蒂妖王也是有手段的。

    他所修一道旁门神光,名为“筛影光”,罩住一处不大的地界之后,擅能还原本来;十二个时辰内,所历人、事、物,无所遁形。

    此时归无咎动用的秘术气息逐渐消散,正合自己动用此术。

    他把手臂一挥,清光流洒,那巨坑中心,好似时光逆流。地基、人影,所有存在的残片重新都聚合起来。

    那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宛如活过来一般,朝着归无咎,面露笑容。他身上所藏之物,也都纤毫毕见,落入孔蒂妖王眼中。

    孔蒂妖王忽地面色一变。

    因为他看见,在这年轻人灰蒙蒙的衣裳之内,夹杂着一物。

    此物半似空间袖囊,半似普通兜囊。其中所藏之物清晰可见,随时可用;但是又被奇妙的空间之力掩盖。纵然以他的修为之高,除非专门神意凝聚其身,才能觉察出不对。若只是泛泛的以神识感应,决计难以将他揪出来。

    那是和孔雀一族的“焰珠”原理类似的宝物,极有肯能威力更强;数量足足有七千余枚。

    不问可知,此物不藏在寻常的纳物戒、乾坤袖囊中,而是精心布置于这奇妙的袖囊内,正是为了能够瞬息之间将之全部引爆,又能躲过旁人神识探查。

    这年轻修士,竟然是一位志在“以命换命”的死士。

    归无咎对于这些“焰珠”一类的宝物毫不在意。他对于自己的道缘感应,有着充分的自信。

    他所瞩目的是,这年轻人袖间,同样藏着一个和“烛灵巧目”类似的法宝。

    这也是此人有把握锁定目标的原因。

    “阴阳双镜”神妙万端,连孔雀一族的妖王一不留神也被瞒过,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一个破绽。

    孔蒂妖王此时对于归无咎是真心佩服了,诚挚言道:“孔某先护佑归道友返回建章门。此事容某面见族主之后,再做彻查。”

    归无咎淡然言道:“不必了。是谁做的,归某心中有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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