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乡村逍遥神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乡村逍遥神医全文阅读

作者:马走日     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     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 有无四炼 第二真宝

    对宗方骅等人编造了一个故事,把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圆了过去。

    归无咎在“莫言会”重新开始之后,并未停留多久,就选择了中途离开。就连一日之后举办的品珍会“后会”----博识会也不再参加。

    所谓博识会,乃是聚集人所不识的奇珍异宝、生僻灵材,考较修士的博物多识之功。其中最优异的数人,余玄宗聘为上宾,为完善门中典志添砖加瓦。

    越衡宗《周天正藏录》之宏富炳耀,不知胜过下界宗门志录多少倍。归无咎如果与会,必定能大出风头。不过所谓余玄宗上宾,是余玄宗求之不得的,归无咎自已并不热衷。

    鹿鸣山洞府之中。

    评估着今日这件事的影响。尽管归无咎的故事,每一个细节都完全吻合,由不得他们不信。

    但是有一个环节他却没有过多解释,有可能引起两方的疑虑和兴趣。那就是他和杜念莎二人展露出的媲美金丹修士的灵觉---这算是打破下界修士认识的界限。自己将原因一股脑推到古修功法或妖族天赋上,对方未必会全然信服。

    有失必有得,这场意外也并非没有一点好处。杜念莎玄关玉锁的反击之力,击倒两名元婴修士,是一个很大的威慑。

    尤其是那躲在暗中的人或许尚在疑虑----两个金丹修士为何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这一下正是他们“恍然大悟”的时候。如果他们把自己和杜念莎摆在同一层次,那么亦会过高的估计归无咎的底牌,不至于轻举妄动。

    这一次中曲岛之行,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接下来只要减少动作,旁人便无机可乘。一旦成就灵形二重境,局面就会彻底反转过来。

    轩辕怀。

    等到自己进阶灵形二重,走上那一条道路,才是分出高下的时候。

    归无咎偷得“莫言会”和“博识会”的这六七日闲暇。是因为这几日功行微长之后,法术的领悟也同步提高,三千法中又有二法可堪成就。归无咎直觉中立即想到,在成就法术的瞬间,感悟“天演钟”的变化,是否会有特殊的收获?

    时不我待,若天演钟中的秘密果在此处,当可一举辨明。想到此事,也就无心在莫言会上多晃悠。

    开启禁制阵法,准备妥当,归无咎端坐于静室正中,将自身精神、元气都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天演钟法宝,坐落在距离身躯二三尺的前方。

    引动虚丹之中神通种子,醇如月华的元光缓缓溢出,若即若离的依附在体表上,不规则的流动了半刻钟后,突然生出变化。

    元光由清而浊,由浅而深,由平滑均匀变为起伏不定。只一个刹那的功夫,便由泛出体表的元光转化成一层厚厚的岩浆,似乎要将归无咎涂鸦成一个刚从火山中冲出来的火之精灵。

    这个过程虽然没有任何间隔,却毫不突兀。整个演化的过程至微至玄,无比丰满而具体。那纯粹单一,没有丝毫杂质的元光,是如何一步步由一生二,由二生三,三生千万,最终成就混沌庞杂的具象,在这一瞬间无比生动的呈现了出来。

    这新掌握的一法,看起来似是一道防御神通的雏形。

    就在变化产生的一刹那,归无咎毫不迟疑,一弹指敲响天演钟。

    “铛!”

    一声清响传来。

    那初成的神通种子水滴雾散的感觉再次一闪即逝。只不过除了这一点变化之外,更直接的感受冲击着归无咎的心灵:

    好似有一柄利刃,在归无咎虚丹之中正中划过!

    对于最上乘的大道法门而言。“功”与“法”犹如一个事物的两面,没有彼此,无法割裂。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

    方才归无咎新法的诞生过程亦是如此,上一刻还是至纯至粹的元光,下一刻已是化为具象的神通。演化的过程似乎在过去、在未来中早已完成,示现于“现在”,连结于“功”“法”之间。

    可是这道悦耳清鸣,似乎强行要将归无咎体内的功与法剖成两半,寻得一丝缝隙!

    随后天演钟似乎被赋予灵性,成为一件活物。腾空而起,围绕归无咎无头苍蝇一般胡乱旋转,似乎要寻找什么破绽一头扎入其中。

    一点光芒从天演钟之上滴落下来,化作一片半个巴掌大的绿叶。而天演钟却由实转虚,化作金光照射在绿叶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金钟图案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归无咎看到这枚“绿叶”圆底尖刃的形状,大为震动。

    带着金钟图案的绿叶似乎和归无咎的虚丹种子产生一丝感应,想要靠拢过去,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绿叶终于灵光暗淡,飘落在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绿叶消失的一瞬间,归无咎清楚的看到,当中七道淡淡纹路若有若无,犹如这绿叶的骨架。绿叶消失之后不久,天演钟又凭空再现。

    归无咎很是振奋:原来竟是这一家流落在外的宝物。

    九大上宗如越衡宗,门中每一代隶属丹符阵器等“四辅”的真人,少则十余人,多则数十人。其余诸派或多或少也在此数。

    然而有一家门派,规模虽然较其余八家稍欠。但其以丹符阵器等旁门为立派根本,门中元婴以上者无一不是丹道真人、器道真人、符道真人、阵道真人。

    这一家宗门名为“四御门”。宗门之旨号称“器质升玄奥,旁门通正果。”以《秘藏通玄四炼真经》为本,秉持“有无四炼”之道,由外而内成就大道之途。

    天演钟,根底是一件四御门流落在外的独门之秘、七炼法宝,又称“第二本命法宝。”至于此物如何遗失下界,那就不得而知了。

    外炼法宝,止步于第五等,对标五炼本命法宝。这并非下界之术浅薄,就算是越衡宗、藏象宗同样也是如此。

    唯一的例外是四御门。

    四御门别有独到之妙,竟能将外门法宝炼化至七炼。不仅如此,在一道神通初成之时,此宝能够窥得“功”与“法”演化得宛转无间的那一个刹那,将这道神通烙刻其中,蕴养于金丹之内。一旦成功,等于多出一件本命法宝和一道本命神通!

    此宝流落下界,却是明珠投暗。因下界功法神通支离为二,未臻道法合一的境界。再如何敲击宝钟,只能引发对神通变化的感悟,相当于第一步“映照神通”的过程。之后“功”于“法”的奥妙,收摄入体的过程,自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若归无咎是一名金丹修士,刚刚修成的是一道真正的神通而非法术。天演钟此时就已经在他身体之中。

    原本归无咎打算,此钟奥秘若是什么线索一类,自己破解之后归还时也不妨事。可是现在,此物对自己极为重要。

    归无咎长身而起。看来,要下这一步棋了。

第七十三章 成极道无缺 动伏兵暗子

    七日之后。

    归无咎落下遁光,眼前一片方圆百丈的院落。侧门三个清逸大字:“白龙坊”。信步而入,当中青松林泉、白墙绿瓦的景致,与玉华坊各擅胜场。

    归无咎回顾当初完成《通灵显化真形图》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成就金丹之前,圆满无缺的成就一千五百道法;成就元婴之前,完成全部的“三千法”;再由博归约,以完整的“三千法”中的十八法成就神通,这是归无咎的预定计划。

    三千乱星,大小悬殊。要想成就最强,意味着只有在接近元婴境界时,“三千法”全部完成之后,再开始神通的凝练。

    这是追求完美的最极限策略,若走上这一条路,金丹境时自身的战力也会大大受损。历代真传,几乎无人敢如此做。

    归无咎亦设想过很多种策略弥补不足,但均不尽如人意。他有时也在考虑,是否一味地追求极致,有求荣反辱之弊,失去了道法自然之旨。

    如果没有轩辕怀从半道杀出。归无咎或许还有其他选择;但是时至今日,已经没有退路。

    现在,天演钟的出现却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犹如为他提供一道虚假的“本命法宝”和“本命神通”,弥补了金丹境时战力不足的弊端。

    至于向四御门另求一件七炼法宝,那是痴心妄想。因为四炼门与辰阳剑山走的极近,与越衡宗、藏象宗这一头是敌非友。

    客厅等候通报的功夫,归无咎轻轻品了一口白玉盏中的茶水,滋味倒也相当不错。

    “归小友离开这数日真是可惜了。今年的博识会可精彩的很,一对隐居山野的散修师徒,一口气辨明三十九种无人能识的奇草异材,震动四州元婴真人。若归小友并未离开,以小友的见识,想必不会让这对师徒独美于前。”伴随着说话声,一道清影浮现出来。

    归无咎抱拳一礼,微笑道:“孤独真人说笑了。”来人正是白龙商会的当家人物,独孤信陵。

    两人闲话几句。归无咎问道:“未知此处说话方便否?”

    独孤信陵并未答话,一弹指。清光如水,翻卷成形将四方**牢牢包裹。

    归无咎道:“归某有一问题请教孤独真人。”

    独孤信陵道:“小友请问。”

    归无咎道:“敢问天上繁星之数几何?修道界神通之数多少?”

    独孤信陵淡然道:“无穷无尽,难以计数。”

    归无咎抬起头,郑重道:“不然。在下以为,天上繁星之数当是三千;修道界神通之数,不出于十八种法门。”

    独孤信陵转过头来,微笑道:“此言何据?”

    归无咎道:“由一谚语而来。谚云“三千乱星演妙法,十八神通跃天门”。故天上之星三千,地下之法十八。”

    独孤信陵凝视归无咎许久,耐人寻味的道:“原来是上宗的人来了。”

    荒海五行杂玉矿脉作为越衡宗在苍茫世界的主要布局之一,又怎么会没有布置。白龙商会,便是越衡宗早在数万年前布下的棋子。

    但是和余玄宗、星月门这等上下一心的门派不同,为了保守秘密。白龙商会属于一个遥相统制的组织。得知商会终极使命的,仅有门中历代元婴三重真人。其余之人,都不过是可供驱使的外部力量。

    这些年来,白龙商会并不需要有太多动作。一方面,积极加入破灭盟、玉京门、以及一些二等宗门的联合势力,假意成为志在五行杂玉的联盟一方;另一方面,往余玄宗甚至星月门渗透眼线,摸清底细。这项行动开始的极早,在数千年前余玄宗对五行杂玉起了觊觎之心、建造迁星正位塔之时就已经启动,并成功埋下了几条很深的线索。

    监控各大门派对五行杂玉开发的进度,万一有变,通过一件法器将消息传递回越衡宗。不过这件法器至今还没有使用过一次。

    每隔千余载,越衡宗通过春浮山如意门传送阵,派人前往荒海一行。一是了解情况是否有变,顺便分发赏赐。

    实则以越衡宗之能,耗费数百位器道宗师心血,方才捣鼓出“元玉精斛”这样一件半成品;要说下界宗门能够破解五行杂玉之秘,其实有几分杞人忧天。这番布置,也只是预备万一。

    但谁也不敢说尽识紫微大世界之奥妙。这一后手,与其说是防备余玄宗诸派,不如说是对天道之不足抱有一分敬畏。

    归无咎莅临荒海,自然也有联络白龙商会元婴三重真人之法。但无缘无故请出一位元婴三重境真人,随着自己一头扎进荒海,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万一被余玄宗察知,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生出绝大麻烦。双方见面,还是要等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就如同现在这样。

    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予自已一分援手,商会的使命就算完成。

    归无咎道:“请问独孤真人,目前白龙商会能够拿出多少精玉。”

    独孤信陵低头思索了一番道:“每一位元婴三重真人能够做主的数字是二百万。不过既然是上宗有命,那整个白龙商会的流水均在可以调用之列。估计总数,约在一千三百万左右。”

    归无咎随后简略介绍了天演钟之事,其中法门奥妙之处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只强调自己对此物志在必得。最后道:“如果用精玉能解决问题,那是再好不过的,即便时如何狮子大开口,料想不会超过千万以上。若他多少精玉都不松口,还要劳烦独孤真人想想办法。”

    独孤信陵道:“此事有几分把握。白龙商会和架构和普通宗门本就不同,商会的势力并不止于容州一地。万池教能够在近二百年飞速扩张,离不开我们暗中支持。只不过这件事是玄字号陆师兄操控一家平州宗门行事。我和他交涉时抬出陆师兄名号,料想时知道底细,会给这个面子的。借机榨取一笔精玉是免不了的,但总数当不会超过五百万。”

    见独孤信陵如此笃定,归无咎也放下心来。

    又谈及荒海形势,归无咎所需要的其他帮助,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

    归无咎自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纳物戒。道:“还有一事要劳烦独孤真人。这里是正骨平脉丹的全副药材。想必对于白龙商会来说,丹方丹师不在话下。”说完将那孩童之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独孤信陵道:“四品下灵根……若归道友起了惜才之心,当尽早安置才是。莫如我回返时将他带回商会。”

    归无咎道:“非是如此。相助此子,一是心境上的缘法,再就是对留下功法的那位有几分兴趣。真气九重之前,由他留在此地,或许能有几分线索。”

    诸事均交代完毕。独孤信陵突然起身,缓缓移步堂中,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第七十四章 投身立契一仆妾(上)

    只见独孤信陵缓缓移步台下,万福一礼:“独孤信陵愿追随归公子,为仆为婢,效犬马之劳。未知归公子接纳否?”

    归无咎立刻站了起来,很是震惊。元婴三重境真人,在越衡宗内也是不可轻忽的,其中功行较深者已有资格担任十二阁阁主。尽管同等修为之中,下界修士不能与越衡宗相比。但以地位而论,下界有这等修为的,反而比越衡宗内更加显赫。

    就算以归无咎的资质潜力,以五百年后大道之争、斩分天地的解脱道途为唯一目标。现在这个阶段,也绝不敢轻视了元婴三重境者。

    归无咎轻声道:“独孤真人此语如果传出去,恐怕要震动荒海。你与我修为、年齿相差悬殊,何出此言?就算归某有上宗背景,也不至于能让人不顾身份悬殊倾心相投?”

    独孤信陵道:“就如同白龙商会行商贾之道。逢低买进,逢高卖出。现在正是信陵价值最高的时刻。若不乘此时投效麾下,二三百年后,归道友身边随从如云,冠盖如雨,未必缺一元婴三重真人。”

    归无咎微微偏转摇头,避过独孤信陵锋芒。因为她嘴上说的是“乘此时投效麾下”,但面色冷峻,好似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而自己,只是她的猎物。

    独孤信陵上前一步,冰冷的双眸似乎流淌出火焰,语气和缓却又极为有力:“若归道友只是上宗一普通弟子,信陵自然不至于如此做。但若信陵所料不错,归道友必定是上宗的重要人物,将来有望与妖王、魔尊并驾齐驱的人道大神通修士。甚至,有可能成为执掌宗门之人。对也不对?”

    归无咎默然道:“独孤真人恐怕看错了归某。”

    独孤信陵摇头,不理会归无咎的否认,自顾自的道:“不但如此。归道友此行亦身负着重要的使命。归道友租借星岛之期,是一百载;而那杜撰出来的器道真人师尊,号称少则六七载,多则二三十载莅临荒海;这必然是归道友的缓兵之计,可见归道友在荒海还要停留相当长的时间。”

    独孤信陵的进逼之势愈来愈足:“白龙商会存在的意义,归道友与信陵都是心知肚明的。上宗盯着这五行杂玉矿脉这么久。以上宗的能力,对于利用此物的研究进度,必定远在余玄宗诸家之上。由此推断,归道友前来此处的目的,无非是借助五行杂玉修行什么功法妙术。”

    归无咎继续保持沉默,因为推断出这些事实,并不困难。

    “归道友孤身来此,编造种种谎言。自然是界关阻隔,门中援手不足的缘故。何况归道友暂时只是灵形境界。和动辄闭关二三十载的元婴真人不同,道友若是枯坐修行,不宜过久。否则九九玄关中的三十六种心境关口,一个不慎,就如**。信陵所言然否?”

    “恰好信陵掌握几种改换面容和隐匿修为的法术。非我自家夸口,此术或许瞒不过上宗真人,但是容州荒海之地当无人能够识破。半月之后信陵乘破浪锥返回容州,交代了商会事务。”

    “数月之后易容而来,到时候扮作归道友的婢女,就此追随,终生不悔。在修行见解上不敢说对归道友有什么帮助,但护卫洞府,添茶倒水,更衣侍寝,**适性之事,信陵也是做得来的。”

    归无咎皱眉道:“容州四大宗门的元婴三重境真人,无不是呼风唤雨、能量惊人的人物。独孤道友以元婴三重境之尊甘为仆妾,这又是何必呢。”

    “元婴三重境,之尊?”

    独孤信陵冷笑一声:“常人均以为修道之途,到了元婴四重就已经断绝。再往上虚无缥缈,仅余上古传说。而白龙商会却知妖族有妖王,魔教有魔尊,人修自然也有地位相当的大神通修士。”

    “只修得元婴境界,便以一方宗主自居,自以为逍遥若仙,与井底之蛙罢何异?信陵并不以为,元婴真人便当有什么架子和排场。或许在上境之人看来,无论金丹境还是元婴境,都与蝼蚁无甚差别。”

    独孤信陵直视归无咎,字字千钧:“我独孤信陵也是三品下的灵根资质。若是生在上宗治下,据说叫做“四洲六海”的一片地域,是注定被收拢入门的---“冲霄阁”,是也不是?如此也有一线成道之机。尽管机会很小。”

    “可惜投错了胎,无论天资机缘如何,便注定止步元婴。”

    归无咎正要开口,独孤信陵又道:“信陵是知道的,成就那等大神通修士另有奥妙。信陵不得自幼修习真传,已经注定失去了机会。不过,仅次于大神通者之下的境界,信陵是否有资格痴心妄想一番?”

    “譬如数千年前击败数位元婴四重真人联手,厘定宗门等第的黄龙道人,据商会秘闻,此人正是上宗第二等的人物。黄龙道人寿五千载,想必虽未臻至妖王、魔尊一流,也已经超脱了元婴境的桎梏了吧?”

    “信陵只是希望,能够再走出一步,一搏三千载寿元。”

    归无咎沉吟不语。不久之后他便要经历一次长久的闭关,用二三十载功夫成就灵形二重境。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一可靠之人随侍身边,调伏性情,张弛有度。如先前“退志关”的烦恼就大有希望避过。以独孤信陵元婴三重境的修为,也可帮自己化去许多变数。

    但是一旦成就灵形二重镜之后,自己的修行之法便当有一变,反而以孤身行事为佳。一位元婴三重境真人在身旁护卫,看似难得,其实利弊之间难说的很。

    最理想的方案,莫过于先留在身边,二三十年后再将她支开,如此便两全齐美。但这可能只是一个画饼,因为独孤信陵,并不是一个容易掌控的人。

    无论自已将来潜力有多大。就眼前而言,自已是灵形境界,而对方是元婴三重!对于这一点,归无咎很清醒。除非对方同意自已在她身上施加掌控生死的禁术秘宝。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正当归无咎组织语言谢绝的时候。

    独孤信陵向前走了两步,双目中寒光闪动。

    她一翻手掌,掌中出现一枚二寸短钉,散发着一股渗人的、与元气相斥的气息。淡淡的开口道:“此物名为裂魂钉,祭炼之后钉入人身,一入玄窍再不得出。对方三魂七魄全部分出一丝缠绕钉中,生死尽在御主之手。只要御主以心意催动,便能教人神魂撕裂,九窍出血,受生死炼狱之苦。”

    归无咎道:“独孤真人何意?”

    独孤信陵淡然道:“归道友有两个选择。”

    “其一,归道友立下一个道心誓言。成道之后竭尽所能,助信陵突破元婴桎梏。信陵这便作茧自缚,请归道友炼化裂魂钉后钉入信陵的身体。至此为妾为婢,永不言悔。”

    “另一个选择。就是信陵现在就召集余玄宗、玉京门的人,告知诸人,归道友已经掌握了炼化五行杂玉的方法。这一条路,后果如何就不用多言了。”此语一出,独孤信陵冰花雪白的面容中,终于泛起一丝红。

    这是血色,但更像是火的颜色。

    面对摊牌,归无咎语气居然还算诚恳:“说实话。作为门中真传,一旦和下界接上头,并被猜出身份。受到些许巴结逢迎,奉承笼络,都在归某意料之中。但孤独真人走出如此极端的一步,归某却万万没有想到。”

    独孤信陵冷笑道:“成道之缘,岂可轻易许人。巴结逢迎?和归道友结上几分交情,施加一点小小恩惠,甚至成为上宗宾客,就能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莫非数百年后归道友还能记得一点萍水相逢的交情,竟至于助我再进一步?这样的机缘名额,就算在贵宗之内也不是轻易可得的吧?”

    独孤信陵的声音愈发冷漠:“卖身就要有卖身的诚意。”

第七十五章 投身立契一仆妾(下)

    独孤信陵接着说道:“归道友前程远大,有一道心誓言作为约束已经足够。而信陵已是元婴三重境,接近自身潜力的顶点,以道心立誓自然无人信服。唯有非常手段才有相等的约束力。”

    “作为一个商会的主持者,信陵从来都知晓交情没有契约来的可靠。要想得到更进一步的机缘,信陵自问没有外物能够打动道友。唯有献上自己的全部。”

    “这很公平。”

    归无咎道:“我自己的上进之路也渺茫的很,说是自顾不暇,不算过分。如果我未能成功,那你今日之作为都是竹篮打水。”

    独孤信陵低下头,只说出很简洁的四个字:“愿赌服输。”

    归无咎眼中光芒一闪,静静的道:“独孤道友有没有想过,归某孤身行事固然不假。但宗门并非无力派遣更多人手,只是代价过于高昂,不如借助白龙商会这样的棋子。”

    “譬如数日前那疯丫头能够借助异宝光顾此地。我门中未必就无类似法门。独孤真人出语胁迫,或许并不能如愿,反而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独孤信陵似乎失神了片刻,终于道:“如果是那样,不过是粉身碎骨而已。”

    空气如同一碗浆糊,凝固良久。

    归无咎叹息道:“独孤信陵,你可真是一个狠人。你赢了。”

    独孤信陵语调之中带着一丝渺茫:“信陵只是能舍的下、看的破那一点浮华,做了一个理真正智的决定。当不起一个“狠”字。”

    说完她来到归无咎面前,双手高高托住那裂魂钉。屈膝跪下道:“拜见主人。方才信陵言语胁迫之举,请主人治罪。”

    ……

    当这枚短钉被钉入独孤信陵的身体,归无咎终于感受到独孤信陵那一丝失落和不甘。尽管这种情绪先前被掩饰的很好,一瞬之后,又被冷若冰霜的姿态代替。

    所谓“舍的下、看的破那一点浮华,做了一个理真正智的决定”。其实又哪里那么容易呢?

    独孤信陵主动献出“裂魂钉”,其实也是看归无咎只是一灵形修士,功行尚低,无法施展可靠的操控。譬如对元婴修士施展裂魂封印术的手段,御主修为至少不能低于金丹境。

    不过她这倒是小看了越衡宗。这类秘术在斗法中对付高阶修士,固然毫无价值。但若在对方甘心驯服、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施展。以下御上,不是什么难事。

    施展了“裂魂钉”之后,归无咎又施展了另外两种秘宝保障万无一失,这些都是凌逸霜所谓的“实用”手段。现在的独孤信陵,连一丝对归无咎不敬的想法都不能再有。

    她的心性,她的道,本就是为了所求可以舍弃一切,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既然决定收纳,就必须牢牢把控。归无咎不会给她反噬自己的机会。

    感受到自己完全掌握了“裂魂钉”,归无咎依照独孤信陵所授口诀,尝试着操控一二;然后后又尝试了自己种下的两种秘宝。

    片刻之后。

    原本仙姿凌尘、不可侵犯的独孤信陵,这时面容抽搐扭曲、汗如雨水,九窍流血在地上翻滚挣扎,衣裙上满是污秽。

    停止了“裂魂钉”的刑罚,归无咎平淡的道:“现在呢?独孤真人后悔了没有?半个时辰之前,你还是容州荒海之地手眼通天的人物,享受无边尊荣。再看看现在的你,瘫在地上犹如牝犬,风采尽失。”

    独孤信陵挣扎着重新跪下:“不,信陵赌对了。下这份赌注之前,我并无丝毫把握,只是没有选择;现在,信陵却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信陵已经成功了一半。”

    归无咎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讶然道:“从何说起?”

    独孤信陵喘息道:“如果主人轻易的说出如“下不为例”之类的话轻轻放过。这说明在主人的心中,依旧隐约受着灵形境界和元婴三重这份修为差距的压力。甚至,会因为灵形境便得到一位元婴境的奴仆而沾沾自喜。”

    “现在却说明,主人果然是上宗奔着大神通境界而去的真传弟子,所以才能有这份面对元婴奴仆的淡漠之心。现在这份惩罚是信陵罪有应得,赏罚必信,是一件好事。”

    归无咎长叹道:“放弃尊严求得再进一步的机缘,真的值得吗?”

    独孤信陵的脸色极为精彩,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低声道:“我所修的功法名为长生轮,自身寿元多少如同对镜观照。从今日计算,尚有三百七十六年一百二十一天。感受到自己的寿元一日一日的流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现在没有尊严,难道白骨就有尊严吗?”

    独孤信陵脸庞现出一丝疯狂:“商会历代相传的消息说,主人所在上宗之内,事事井然有序,人人自在又不逾规矩,纵横潇洒,宛如真正仙界。难道是上宗之人个个都修到了无欲无求、生死看淡的境地吗?恐怕未必吧?只不过是那等大神通者法力惊人,早已划定了底线,没有人敢兴风作浪而已。”

    归无咎继续沉默。并不是无言以对;而是他知道,即便心性强横、冷酷决绝如独孤信陵,作出一个理智与情感撕裂的决定,也需要一个发泄的过程。

    独孤信陵升起嘲讽的笑容:“前几日在品珍会上,几位元婴真人哪个不是神仙态度,风采照人?但如果法力更加强横的人在场,以三千年寿元为诱惑。又或者制住他们元婴,扬言必须当着数万金丹修士的面,脱下衣服绕着中曲岛裸奔三圈才能够活命,否则一概诛绝。主人猜猜看,他们到时候是脱,还是不脱?”

    归无咎皱起眉头。所谓道心无善无恶,说到底就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真要出现独孤信陵所问的场合,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这样**裸的说出来,总是让人很不舒服。

    在凡人眼中,修道人和仙人无异。不妨先假装这修道界,真的和仙人一样。只有道友贫道,论道谈玄;美酒作伴,炼丹服药;钟声琴响,驾鹤遨游。这样不是很好吗?一定要戳穿,尚未走到终点的修道人,其实比凡人执念更深,不得解脱?

    未到斩分天地之境,仙也是人,人也是人?甚至,仙比人更像人?

    归无咎蹲下身,一道元光卷起独孤信陵身上的腥臭污秽。平静的道:“我很佩服你。除了生下来资质比你更高,投胎在四洲六海被上宗捡走,我所做的努力并不比你更多。我们只是各自选择了自己所能选择。从现在起,我们是一起的。”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因为你三品下的灵根资质,的确有望走到元婴四重极限、可堪承法的那一步。如果没有丝毫的可能性,我也不会接纳你。你要知道,尽力相助一件并无可能的事情。并不算违背我的道心誓言。”

    听到这句话,独孤信陵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有些欣慰。先是跪直了身子,然后重重三叩首。

    归无咎回想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先是施以教训,然后好言宽慰。并非他刻意如此。归无咎一言一行,无不发自本心。但是对应上这场合,倒显得他像是一个御下的老手。

    从独孤信陵步步紧逼开始,归无咎一直精神高度紧张。他若不同意,确实有最后的手段解决问题。但是用那等几乎唯有一次的手段,来解决一个投靠自己的人。实在过于荒诞,不在归无咎考虑范围之内。

    元婴四重之上的境界,有二法成就。或者是五百年之会上未成正果之人,如章祜、岳玄英、黄龙道人;或是修习到元婴四重之极,而后由真君大能成全。而每一位真君大能所能成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人,无不是自家最亲信者。如宁真君,他先后所收弟子其实在百人以上,却最终只在七位元婴四重弟子中,择出凌逸双等四人成全到这一境界。

    如果真的有成就大能的那一天,归无咎所成全之人。必定与宁真君相同,是自己自幼培养、最亲信可靠之人。而眼前这只相识了不到十日的人,却用自己的道心誓言硬生生夺走一个名额。

    若是自己中途夭折,这女人的诡计也就无法得逞了?这个躁动的念头一起,立刻被归无咎掐灭。

    独孤信陵此时跪趴在地上,额头触地。双腿分开,丰臀高耸。

    归无咎此时松与紧,失与得,躁与静,七八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脸上疲倦不亚于大战之后。这一股情绪无处宣泄。看了看独孤信陵,在她硕大的臀上重重一击。道:“起来吧。”

    归无咎被负面情绪笼罩,这一巴掌,本来是期待给与独孤信陵一定的屈辱感。不料一声脆响,独孤信陵脸上先是一惊,然后如冰花笼罩的面庞竟然显露出笑容。这笑容,是会心的喜悦。

    归无咎蓦然省悟,以《九品观人经》论述。自己这一巴掌本意是惩罚,但在独孤信陵的理解里,却是接纳。

    收服元婴三重境修士为奴仆侍婢,在下界一旦传出,可是轰动数州的大事。数万载以来四州不过只有三四例而已,无不是乘人之危,侥幸成功。如独孤信陵这般主动投怀送抱,大约是有载籍以来所未有。

    可是归无咎却并无喜意。离开越衡山门时,凌逸双对他说:下面的世界很精彩。现在在归无咎看来,与其说是精彩,不如说是更真实。

    就在这时,这荒海天地间的气息,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好似整个中曲岛,整个荒海万千星岛,都处于一股奇妙的力量映照之中。尽管元婴真人的灵识也不过十余里方圆,但这股感觉,却并非幻觉。

    归无咎从天人感悟的遐想中惊醒,猛然抬头。独孤信陵支起身子,脸上也满是不可思议。

第七十六章 磨剑千年图破壁

    水波峻极,漫无边际;紫气腾涌,犹如蒸霞。在寥廓无垠的海面上,一道紫气屏障分外引人注目。

    数百里内海水呈现一片紫色,仿佛被这紫气浸润。教人觉得,这道紫气屏障犹如扎根于海渊深处的一堵高墙,牢不可破。抬头望去,这墙壁上冲天穹,其高也无极。想要翻过它去,何如翻过了天!

    再沿着紫气屏障左右两侧看去。即便以元婴真人的目力,也不知其绵延几千、几万里,目空惘穷,不见边际。这一道墙壁,犹如天分阴阳界关,横断一水之上。有几分好奇心的人,不免揣测紫气屏障那一侧,是何等风光。

    就在这时,“嗤”的一声轻微声响。

    紫气屏障之上出现一道裂纹。随后这裂纹如同蛛网绵延般迅速扩大,转眼间就扩散到数千丈大小。随后这蛛网愈发致密、粗大,直至凝结成完整的一团。最后瓦解粉碎,变成一道黑黝黝的洞口。

    一个四五百丈大小的玄黑异物从这洞口冲了出来,露出诡异狰狞的面目。可是若说这是修道人的飞遁法宝,又有几分不类。因为此物的形状犹如鸡子,但是通体玄色似是实心。十余道强横的阵法之力填充在“鸡子”内的各个角落,几乎无一丝缝隙。这“鸡子”内部分明没有一点容身的空间。

    “鸡子”冲出洞口数百丈后,这才可见它身后连结着略细一些、半透明的长长柱体。这倒让人恍然大悟了,原来这件法器竟是蛇形,而那“鸡子”只是蛇首。这“海蛇”形态的法器,至少要有有千丈长短,不逊色于余玄宗“迁星浮海破浪锥”,堪称大宗之重器。

    可是“蛇身”涌出**百丈之后,突然愈发粗大起来,似乎“海蛇”出现在外的,只是冰山一角?

    “嗤嗤嗤”的气雾滚动突然剧烈开来,随后轰然一声巨响,那紫气屏障上的洞口陡然扩大了十倍不止。一只巨物突然加快了速度,从这硕大无朋的洞口中冲刺出来,显露身形。如果有人站在海面上抬头仰视,阴沉沉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这天,已经被遮蔽!

    唯有将视角提高到百里之外,才能清晰的辨明,这一大物原来是一只八足大龟,原先所见那“海蛇”,只不过是此龟的头颅和脖颈的一小部分罢了。

    龟背之上,正中的一块玄甲完全透明。似乎可以看清,当中内嵌了一座精致华美的宫殿。层曲回环宫室嵌合,不下于千百间。

    正殿之上。金柱玉阶的华丽威严不必多言。只见九台环拱,三座当中。三座之间有青莲相间,九台间隙有玉树缀连。玉叶银花,飘零满地。

    三座中最中间一人,麻衣麻履,一袭绛色披风弥漫数丈。他相貌威严中不失洒脱,虽高居主座,但并不教人觉得难以亲近。旁边两人,都是一般的身着冲和冠、青色道袍的老者。

    三人身侧,各有两位唇红齿白的道童,手捧拂尘法剑;道童之后,又有两位二八处子,身着一袭朦胧长裙,各执一柄五明扇侍立。

    左右九座高台上的人物。前三台均为元婴二重真人,后六台却是元婴一重修为,身后童子、侍女妆饰如旧。

    而那正位三座之人,却都是元婴三重境界。尤其主座那位颇有亲和力的真人,一团祥云宛如伞盖,将数丈外两位元婴真人完全笼罩。这等修为,在元婴三重境中也算极为了得。

    三座之后是一副高近百丈、宽三百余丈的宏伟图画。图画半卷,似乎正是这座大殿的背景。这图画并非具象,而是一道道纵横交织的清光构造而成,当中图案是类似一太极图,不过太极图中阴阳双鱼的鱼眼,却被替换成一点紫星,一弯红月。

    十八位元婴真人之后,各侍从着数十位金丹修士。

    三席主座之上。

    左侧那人道:“年前陆天庆携“污星乱纲珠”一行,竟未成功。实在是一桩险事,连掌门真人亦未曾预料到。陆天庆的行迹,分明暴露了我等有能力将人派遣到荒海以北。若对方寻出伏兵线索,宗门大计必大受拖累。”

    右侧那人身材枯瘦,声音也有几分嘶哑:“仰赖“元鼍飞屿”的“星散**”,本就是我星月门苦心筹谋七百载备下的策略。此术破解韩安世散修羁縻之术,无有任何破绽。那野道人的甚么“污星乱纲珠”,哪里值得信任。不曾想掌门真人却冒险动用“小极阵”遣人一试,果然铩羽而归。”

    中间那人气度温润之人开口言道:“章师弟慎言。掌门真人何等英明,自然有充分考量。小极阵发现于二百年前,我派暗子潜伏已久,怎会被轻易发现。派遣陆天庆一行姑作一试,也是掌门真人体恤宗门物力之心。须知元鼍飞屿这一趟即便成功,“星散**”所靡费精玉也不是一个小数。”

    右侧那人道:“是师弟我失言了。”

    左侧座上那道人道:“时辰至了。请云师兄传令。”

    中间那云姓真人微一点头,将裹挟座前的绛色披风掀开。其下一方半红半黑的铁案,案中签符铜钟,笔筒书卷,一方祥光明润的龙钮玉印正在案中。

    身后道童击打铜钟三响,声音清脆的传声道:“依次缴令,不得有误。”

    三四个呼吸之后,一位青袍褴褛、须发半银的年老修士自外进入。这人身上灵机晦涩,丹煞沉滞,正是断了道途的金丹修士。他手上捧着一枚玉简,屈膝一礼:“十四星主座下谭柏,潜伏一百七十五载,前来缴旨。献上中曲岛谷卢哨岛南四道星岛图。”

    云真人一抬手。将这枚玉简摄入掌中。他并不用神识探查,一甩手将之投入背后那高百余丈的清光星图中。瞬息之后,星月太极图的光影突然消失,整个图画呈现出一幅碧色的背景,犹如海波荡漾。在这图左侧百余丈的角落,出现星星点点一片虚影。

    云真人道:“照丹师五倍份例赏赐。”

    这人谢过恩典退下。

    不多时,大殿之中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

    “第七星主座下陆磷,潜伏一百八十载,前来缴旨。献上白沙岛角寒哨岛北四道星岛图。”

    “第四月主座下李崖,潜伏一百九十四载,前来缴旨。献上中曲岛桑鱼哨岛东六道星岛图。”

    ……

    随着这些人影进进出出,云真人背后那副巨大的星图中的星点愈来愈多,分外密集。光芒璀璨,宛若星河。

    片刻之后。一个三缕长须,身材高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双眼闪过一丝惧色,高声道:“第七月主座下柳河,潜伏一百七十三载,前来缴旨。献上小华岛琴音哨岛东二道星岛图。”

    云真人默然不语。

    左侧主座那道人道:“柳河。不曾完成任务是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

    中年人跪伏下身子道:“方真人容禀。探明琴音哨岛东二道,已经是极限。再往东是一盗匪贼窝“红衣会”的据点,这伙盗匪修为在金丹二重、三重者也为数不少,疑似大宗弟子隐瞒身份,行截掠之事。柳河若贸然相探,必是羊入虎口。因此实在是无能为力。”

    正中主位。云真人淡然道:“第七月主。你的人你自己处置。”

    右列九台之上第五位,一个头扎一字巾、看似气色有些灰败、印堂发暗的中年修士,脸色无悲无喜,转过身来对着云真人一礼。

    他也不多言语,只一弹指,一点火星瞬息间就飞跃过来,落在那名为柳河的金丹修士身上。这道火星膨胀开,化作丈许高低的的青色火焰。只用了半个呼吸的功夫,柳河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呼,就已经化作一缕飞灰,不存于世。

    云真人道:“看在他回来复命,缴上两道星图的份上,族门上下免罪。”

    左右十余位元婴真人均开口道:“云真人慈悲。”

    半个时辰之后。

    云真人转身看了一眼背后星图,依旧有几块较为明显的空缺。皱眉道:“似乎尚未足数。”

    左侧九台上首之下,步出一位手持簿册,相貌年轻俊朗的修士。这人气息圆全清朗,已是金丹二重境。他一礼之后言道:“启禀真人。未复命者,尚有一十三人。如何处断,请云真人示下。”

    云真人曼声道:“方师弟。掌握这批人手的“钩玄命引卦”一直是由你护持。”

    左侧那位方真人一点头,反手掌中出现一枚绿色龟甲。弹指一道碧光注入其中。

    片刻之后,方真人道:“其中九人已然不存于世。另外四人生机盎然,却不知为何未能前来覆命。如何处断,还由云师兄做主。”

    云真人沉吟片刻,开口道:“章师弟,你以为如何?”

    右座章真人冷然道:“未能完成任务,便是罪愆。已死九人,无论是死于他人之手,还是畏罪自杀,总归是无能之辈,都当以二等罪处置。族中男子炼作力士服苦役,女子充作奴婢。至于那不敢前来复命的四人,满门诛绝,不可放过一个。”

    方真人本等候云真人做主。一转头,见云真人似乎正在闭目养神。于是咳嗽一声,吩咐下去:“按照章真人所言处置。下书之事,也交由你去办。该怎么书写事先也交代过了。”

    那金丹二重境修士应了一声,依言退下。

第七十七章 动静阳谋谁得计

    一个时辰之后,中曲岛。

    百子图仅余一图漂浮在空中,其余九十九图已不见踪影。这是因为图中一座殿宇内,在座的元婴真人不过百余,身后金丹修士亦不过数千,一图之宽阔已经足用。

    百子图禁阵防御之严,远胜其余殿室。

    宗方骅,谢晋禅,冯邝山,独孤信陵,无一缺席。其余参与中曲岛大市后,尚未来得及回返的元婴真人,亦无不在列。席间默然无声,一枚赤色书卷在诸位元婴真人手中传递。

    归无咎独立一旁,静静思索。他与独孤信陵来得最早,书卷早已看过,竟是星月门发来的战书,署名赫然是星月门的三号人物、卫道上座云幽流。云幽流率星月门二十位元婴真人,欲与余玄宗于中曲岛等三岛择地挑战。

    不过收到这封飞书之前,岛上有些见识的元婴真人已经抢先一步来到此处。因为先前那笼罩全岛的惊人异象,分明就是“一断天南”之障被破,荒海南北元气合流的景象。只有一个可能,星月门破关而入。

    自千余年前,余玄宗掌门韩安世以散修羁縻之策获得荒海的掌控权。星月门数次出击后,就已经放弃了大规模的骚扰。因为明白了余玄宗的策略奥妙,星月门就知继续纠缠下去,不过是徒费人力。

    曲寰岛、中曲岛、小华岛、白沙岛四岛和迁星正位塔航线。数千年来余玄宗不计成本,早已经营得固若金汤。休要说十八位元婴真人,就是一百八十位元婴真人来袭,只要启了防御禁制,也休想坏了一草一石。

    至于各哨岛和星岛的人力,余玄宗采用的是以小博大的策略。

    以龙纹岛为例,岛上所设极为简略,不过一静虚堂、一队卫岛修士而已。前来此处的金丹修士均事前收缴精玉,全部所得静虚堂三日内结清,随着哨岛传送阵押运回中曲三岛,再随着每个季度一次的破浪锥大舟运回容州宗门内。

    星月门所能做的,不过是发泄愤怒,毁坏哨岛上几处建筑罢了。

    若说星月门有能力将租用星岛的散修大加屠戮,达到恐吓的效果,自然可以破解余玄宗的布置。可是即便不考虑人心向背的问题,星月门也并无能力做到此事。

    如今散修蜂拥荒海,数量何至于数十万、数百万。所占据的星岛数量,比数千年前余玄宗亲力亲为时不知扩大了多少倍。当年星月门可以集中力量破坏余玄宗的布置,现在对付这些蝗虫般的散修,却力不从心。

    星月门宝舟速度已然极快,但在三日时间内,在这苍茫荒海上,又能杀几个人?而摧毁数百据点,杀伤数百修士。远不足以动摇这些散修的心志。

    宗方骅看起来倒是很乐观;但归无咎并不认为星月门是虚张声势。可思来想去,依旧不知星月门这一次大动干戈,底气到底在何处。

    书信传递已毕。

    独孤信陵冷淡的道:“除了品珍会的联席东家,这荒海的其余事务一概与白龙商会无关。余玄宗从来以此地的主人自居,出租星岛杂玉矿脉的收入也是贵派独享。传书亦说的明白,“星月门欲与余玄宗论剑于中曲三岛”。临敌之事,想必贵派自有策略。白龙商会不会搅这个浑水。”

    张舜府、冯邝山二人点头附和,表明玉京门、破灭盟立场与白龙商会相同。

    一位方巾深衣,手持一只金色宝轮的元婴修士道:“独孤真人、张真人、冯真人所言极是。在下自平州而来,只为在品珍会上有所斩获。果然盛会名下无虚,令人大开眼界。众人均知余玄宗是此地地主,贫道不愿多搅混水。门派纷争,与贫道无关。”

    宗方骅心中冷笑,白龙商会等门派如此表态,他求之不得。这一盘棋,本就是余玄宗和星月门在下,容不得别人插足进来。

    宗方骅道:“诸位真人勿疑。请诸位前来,不过是做一番万全布置,岂有强迫诸位助拳之理。星月门青霞宝舟速度极快,突破煞气屏障抵达中曲岛,也要五六个时辰时间。”

    “我中曲岛防御禁制数千载锤炼,诸位可还信得过否?若信得过,就请诸位在此安坐三日。三日之后自然一切无事。这是宗某站在诸位的立场上,得到的最善策略。”

    “若有疑虑想要尽早离开的,我余玄宗也不勉强。三个时辰之内,我派调拨白沙岛烈火哨岛一艘破浪锥返回容州。诸位若想回返尽管乘此舟离去。不过我余玄宗就不派遣多余人手护送诸位了。”

    一位额头隆起的青发修士道:“贵派不派遣人手,又如何操控此舟?再说贵派就不担心有人毁坏或盗走此舟吗?”

    宗方骅淡淡道:“原来是陆道友。紧急时刻,操控破浪锥自有迁星正位塔施展。至于毁坏或盗走,陆道友不妨一试。如果成功,我余玄宗也不吝啬一个长老之位。”

    那青发修士哼了一声,一脸悻悻。

    宗方骅又道:“至于参与品珍会后尚未离开的的金丹散修,同样可以选择暂留中曲岛上。若对中曲岛的防御没有信心,亦可回返自己所租用的星岛。”

    业命宏突然道:“宗真人对贵派防御手段似乎极有信心。”

    见宗方骅笑容有些僵硬,业命宏笑道:“宗真人不要误会。业某人对余玄宗的神通仰慕已久,并不敢稍有质疑。只不过自贵派韩掌门羁縻荒海的策略以来,星月门已经偃旗息鼓近千载。这一次突然发动,未必没有些许倚仗。”

    宗方骅脸色和缓,思索道:“兴许是今年一断天南之瘴削弱的三日,正好和品珍会的时间重合。星月门才前来炫耀威风。无论他有何诡计,激将挑战,我方一概不理便可。三岛各自所属三十六哨岛一应人手、精玉尽数押回四岛,然后开启中曲四岛的防御法阵,坐等三日。宗某实在想不出星月门还有什么手段。”

    “当然,若他们着急发泄,砸毁几座哨岛的静虚堂、传送法阵。那一切请便,不过耗费一些土石原料罢了。”

    宗方骅所言确实是老成之策。但业命宏呵呵一笑,并不评判宗方骅的策略。突然对归无咎道:“如果业某未记错,归小友是租用了一处星岛的吧?不知归小友作何选择?是留在中曲岛,还是返回所租星岛?”

    归无咎沉吟片刻,缓缓道:“归某还是选择返回贞如岛洞府。”

    ……

    同一时间,元鼍飞屿之上。

    云幽流背对殿门良久,终于开口道:“星图定位成了。五百飞宫,已然镇定方位。”说罢卷起拂尘一挥,其中五百个星点陡然明亮了数十倍。

    方真人欣然点头:“以五百星散作为起点,三日内能够串联的岛屿不下于十五六万之数。”

    左侧九台中,一人道:“云师兄光明正大的下书挑战,真是攻心绝着。料想余玄宗的人必定以坚守四岛不失为上,而那些破落散修却绝不愿意留在战场内。如此,我等大计成矣。”

    右侧上首的高台之后,走出一位金丹二重境修士。这人肃然一礼道:“三位真人放心,吾等必不辱命。”

    云幽流转过身来,沉着道:“星月门千年谋划,能否翻过此局,就在今日一役。”

    “出阵”。

    随后他一拂袖,凝练出一道碗口粗的强横法力倾泻到背后星图之中。左右两侧方真人、章真人,以及其余十八位元婴真人。一齐催动法力,一时间青紫交错,灵气纵横,整个图卷,整个宫殿,甚至整座元鼍飞屿都嗡嗡震动。

    从高处看去,这万丈大龟的八足蜷曲开来,打开一个洞口。随后五百道菱形灰影从这洞口中蜂拥而出,化作一点点星光飞向远方!

第七十八章 星散飞宫逐散修

    一件灰色的异形法器星驰电逐,高出海面数十丈,疾掠而过。

    这法器构造有些奇特。上下尖尖,中间抱圆,犹如两只陀螺紧贴在一起,勉强算是个菱形。上半部正中灰甲上,似乎镂刻了几个字:丁三十四号。

    不过肚腹处现出镂空嵌室的舷窗,得以判断出这是一件飞宫法舟。

    舟中四人围锦席而坐。唯有北方主位一人正襟危坐,衣衫严整。这人中年年纪,眼窝深陷,长眉过颊,身着一件泛白的百衲道袍,似正在默默行功。

    其余三人却东倒西歪,席间杯盘狼藉,摔碎的白瓷酒盅混杂的酒渍,浸透了座下丽的毯子。

    不过这点酒渍也算不了什么,因为离着四人不远处,七八个人头滚落在地。断颈处溢出的鲜血早已将淡白毛毯的边缘染成片片猩红。

    躺在地上,左侧那脸色蜡黄的修士,大叫道:“无趣,无趣。云真人这法旨,为何要许诺立誓纳金便能活命?尽数杀了,岂不美哉?美哉?”他眼神迷茫,胸前湿透,一副酒后佯狂的醉态。

    右侧那人面色冷峻,这人年纪尚轻,却早生华发。只听他低声道:“莫急。下一个本是轮到林某出场。桑师弟,你若自愿出力,我便把下场的机会让给你。”

    那脸色蜡黄的“桑师弟”腾的坐了起来,大喜道:“当真?”

    华发青年点头道:“自然是当真。”

    二人中间的那位是个袒胸露乳的秃头道人,闻言道:“实则门中秘闻,星散**一次可御使的飞宫不是五百,而是千五。几位真人太谨慎了些,何必四人一组行事。我等虽断了道途,对付这些破落散修,还不是手到擒来。若一口气将一千五百飞宫洒落下去,杀伤之数何止大了三倍。”

    主位上那中年道:“非是真人谨慎。星散**仰赖的是元鼍遗骸的空间之力,在短时间内达到近乎于传送法阵的速度。此术靡费极巨。星散五百,掠岛十万,已经足以动摇余玄宗的根本。”

    见底下三人沉默不语。中年人看了一眼壁上海图,缓声道:“不过两日以来,我等冲杀到现在,任务已然完成了八成。方才那座珠丛岛大约是此行第二百二十三岛罢?除了少数洞府空空如也,二百金丹修士,只斩杀八人。确实太少了些。”

    他声音渐渐低沉,一股杀气溢出:“在不违背规矩的前提下,明日须要多斩下几颗头颅。”

    秃头道人道:“李师兄。桑师弟,林师弟。明环岛到了。”

    林道人道:“未记错的话,明环岛是龙纹哨岛西南道倒数第二座岛屿。解决了明环岛和下一座贞如岛,这一行的差事便只剩下最后一道五十余岛。”

    飞宫在空中一个盘旋,稳稳止住。四人依次驾驭丹煞跃出。四人目光所向,正是一座方圆十余里、山石竦峙的荒岛。

    当头那李道人仔细观看一番,伸手一指。言道:“洞府所在,当是边陲处那秃石荒山。正中这一大片崖壁危峻、连峰拱侍的唬人形势只是诱饵,当中必有陷阱。单从这洞府布置来看,先前二百余位散修,没有一个比得上此人的。桑师弟,你果真要抢了这个苦差?”

    “桑师弟”狂笑道:“容州山野散修,何足挂齿!李师兄不必多言。”

    李道人一点头,果断道:“破阵。”反手掏出一件满是褶皱的黄皮葫芦。指间煞气漏出,不住地注入葫芦之中。其余三人亦同时调动丹力,将煞气注入。不多时,这葫芦似乎熟透,呈通体赤红之色。

    李道人一掐口诀,海量的精纯灵气白如牛乳,从葫口喷洒而出,浇灌在岛屿中疑似洞府所在的位置。这股灵气似乎对阵基极为敏锐,犹如豺狼追索鲜血,瞬间将十六处隐秘方位包裹、融化,连那看似极坚硬的青石都融化的七七八八。

    六七个呼吸之后,所有隐匿护卫之术尽数被破,一道丈许高的洞府正门显现尊容。

    此时洞府大门突然大开,一道青色人影驾遁光直上青云,站立四人之前。

    这人虎背熊腰,身高几达丈二。他分明只是金丹一重境修为。但环视四人一眼,却似乎并不畏惧。大声道:“几位打破应嵩洞府,是何道理?”

    桑道人眼中凶光一闪,不想多唣,就要上前动手。

    李姓中年挥手止住:“不可坏了规矩。先宣诏令。”

    桑道人脸色变幻,终于还是张口道:“星月门诏令。容州散修,自今日始均不得往来荒海炼化五行杂玉。我星月门诸位真人仁慈,不欲多伤人命。交出一缕神魂印记,罚没百年所得精玉,再立下誓言终身不履荒海,便饶了尔等性命。”

    “给你十息时间考虑。”

    散修应嵩沉默了片刻,嘴里吐出四个字:“欺人太甚。”

    桑道人狂笑不止:“终于又见到一个敢动手的了,痛快,痛快。敬你这副胆量,桑某须将你的头颅制成酒器,血肉饲养虫蛊,腿骨炼成鼓槌,神魂投入胯下宝驹。总不教你有用之身,明珠投暗。”

    应嵩面色木然,面对这番言语毫不动怒。卤门之上一道青烟冒出,瞬息间凝成三柄法剑。

    修道人何等惜命。面对罚没百年精玉、交出神魂印记的苛刻条件,先前所遇的近二百人中,一百九十余人却选择束手就擒。

    同样是断了道途的金丹一重修士,星月门这一等宗门和散修之间依旧有着巨大的差距,更何况是以一敌四。贸然抵抗,只是徒然送命。

    应嵩敢于出手迎敌,自然不是意气用事。

    应嵩修道世家出身。他当年有一胞弟名为应岳,二人资质均甚为出色。应嵩无论功行神通都稳胜其弟一筹。而后为了一个进入二等宗门轻车门的机会,应岳暗下毒手,绝了应嵩上进之路。

    而如今其弟应岳,已是金丹三重境界。应嵩亦被迫流落在外,沦为散修。

    应嵩虽不得进阶金丹二重,但他自问金丹一重境中,当少有自己敌手。

    桑道人见这破落散修竟敢于抢先出手,更是大怒。手掌高举,掌心中碧烟滚滚,似是化作一道烟囱。这碧烟先凝成尺许大的一团,随后如同种子发芽,藤蔓滋长,从中生出无穷碧藤。这藤蔓碧光盈盈,裹挟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生意,朝着应嵩卷动过去。

    应嵩长袖甩动,卤门三柄长剑一声清鸣,剑光清气起落处,便将这藤蔓斩成数截,七歪八斜的落在水中。

    桑道人一愕。身后李道人等三人也吃惊不小。桑道人这藤蔓神通,一看便知分属乙木,内蕴无穷生机;而这散修的剑术神通明显分属庚金,锐利无俦。

    往常桑道人的这门神通以柔克刚,最善降服剑术。剑道神通杀来,往往只能留下两三分的伤痕,转眼就恢复如初。而那藤蔓滋长却会愈来愈盛,永无止境,最终将敌手完全困毙。

    应嵩先前自信之余,也有三分忐忑。这时见星月门修士也不过如此,精神大振。

    三道剑光三分六,六分十二,如同瀑雪浚波银光辉映,朝着桑道人冲杀过来。

    秃头道人上前一步,就要援手。李道人挥手止住。

第七十九章 匿迹无功 针锋相对

    桑道人怒喝一声,四肢伸展成一个大字。左手,双脚,头顶。俱都冲出碧烟凝聚,藤蔓滋长之势蓦然旺盛了十余倍。

    一时间场上陷入僵持。应嵩剑如雨下,来去无踪。每一道剑光划过便斩下数截青藤。而那青藤被不断割裂后又不断生出,犹如野草般斩之不绝。

    那秃头道人道:“李师兄。一起出手吧。此岛是第二百二十四岛,而我们这一行的任务是二百七十八数。尚余五十余岛在后,未必就没有意外的麻烦。万一误了时辰,真人岂能容情。”

    李道人沉吟道:“再等片刻也不妨。”

    又斗了一刻。桑道人藤蔓生长之势已大大减缓。若说先前尚是两分之局,现在却是应嵩占了上风。

    然而应嵩却知,刚不可久。现在看似是自己优势最大的时刻,实则剑势之锋芒已经到了由盛而衰的转折处。若继续拖延下去,藤蔓的韧性愈来愈足,自己未必能够敌得过此人。更何况,这人还有三位同伴在旁,虎视眈眈。

    一发狠,十二道法剑虚影突然全部消失,然后汇成一柄巨剑。剑中冷润光华映慑数百丈,以迅捷无伦的速度朝着桑道人砍杀过去!

    面对应嵩杀着,桑道人目现癫狂,哈哈大笑。卤门之上同样清气凝形,化作三柄窄如竹篾的法剑。和应嵩的剑术神通居然极为相似。

    秃头道人面现错愕,大声道:“桑师弟……”

    李道人叹息道:“正是要让他使出这一招。”

    桑道人这三柄法剑唤出后,只好端端的凝立在此,犹如木偶玩具,并不飞遁杀敌。眼见应嵩巨剑已然杀到睫前。桑道人反手一弹指,敲击在左侧一柄剑身之上。这柄法剑并未发出一点声响,瞬间化作冰屑,纷纷扬扬洒落海中。

    对面应嵩的身躯陡然僵住,凝成一方雕塑,脸上的错愕,惊恐瞬间定格,栩栩如生。随后亦如桑道人的法剑一般,化作无数尘埃落入水中。

    而那本已迫在眉睫的巨剑神通,随着御主身死道消,亦化作无主元气彻底溃散。

    这一道神通杀人于无形,真是可怖之极。

    桑道人用了极厉害的手段斩杀强敌,可是他却毫无喜色。呆呆怔住,居然留下泪来。然后仰头痛哭,这嚎泣之态教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过了半晌,才化作一道遁光钻入菱形法器之中,朝着下一个目标驰去。

    舟中秃头道人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桑师弟。大道之途,玄奥难测。谁又敢言一定不负了自家的灵根资质呢?这天地间比你资质更高,一着不慎道途断绝的,也不是没有。下一场为兄出战的机会也让给你。管教你杀个痛快。”

    桑道人并不答话,他脸上泪痕未干,只是一味饮酒。

    又过个一刻钟,飞舟止住。四人跃出舟外,看着目前一片碧波无垠、空空荡荡的海面,无不皱起眉头。

    秃头道人道:“怪哉,怪哉。这怎么可能。这里明明当有一座名为“贞如岛”的星岛。”

    林道人沉吟道:“莫非上呈星岛图有误?”

    李道人道:“不然。所呈星岛图纵然有误,还要经过三位真人“星图定位”感应一关。元鼍飞屿能够以星散之法调御五百飞宫,就证明所有岛屿全部一一对应,并无偏差。”

    秃头道人道:“先前二百二十四岛的方位丝毫无误,此处亦当无误。但若说散修之中有如此高明的隐匿法门,可真教人难以置信。”

    桑道人随手抛掉酒壶,恶声道:“不出手一试,怎知虚实?”一拳击出,裹着六七团滞重丹煞砸落在清波泛泛的空旷海面。

    随着碎石崩散、尘土飞溅的身音传来。眼前景象忽然一变。水面上的空气犹如一层薄薄的面纱被撕开,卷起。凭空出现两座锐锋、一点青碧,还有一个白袍玉立的人影。

    李道人一时怔住,良久方道:“好高明的隐匿手段。莫不是哪一家的弟子冒充散修,隐匿于此?”

    归无咎皱着眉头,以红尘晦暝阵的高明,还是未能避过么?

    对于星月门的战书。归无咎分析,若非虚张声势,策略无非正反二道。

    或许是星月门利用余玄宗等坚守不失的心理,诱使余玄宗将全部人手收缩回中曲四岛。而星月门实则暗中掌握了击破四岛禁阵的手段,同时备下充足人手。一旦余玄宗中计,就正好来个瓮中捉鳖,将余玄宗之人聚歼于此,毕其功于一役。

    另一种可能性。星月门掌握了什么秘法,能够对荒海外围的星岛散修大加屠戮。对余玄宗的战书只是虚着,只教余玄宗将势力全部收缩,不敢妄动。同时另外派出一路人马清洗散修,震慑人心,彻底瓦解韩安世的羁縻之策。

    归无咎仔细考虑后判断,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高。因为今年“一断天南”的煞气屏障削弱之日,恰好和品珍三会的时间重合。包括元婴真人在内的大量与会修士滞留此处。

    如若星月门要对中曲岛围攻,如何解决数量极巨的与会修士是一个大问题。

    对于散修的性命,星月门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若说和容州所有大宗撕破脸皮,谅他也没有这个胆量。可若不敢尽数灭杀,和余玄宗交手难免投鼠忌器。

    若说唆使他派修士倒戈到星月门一方,那是痴人说梦。

    只是星月门到底以何手段能够做到此事,归无咎还尚无头绪。

    和归无咎一样,紧急从中曲岛潜回星岛的金丹散修为数不少。不过那些散修和归无咎判断相反。在他们眼里,中曲岛等三岛即将成为两派决战的战场,远不如繁星密布的星岛洞府更加可靠。

    归无咎若只为自身安全考虑,显然以留在中曲岛为优。但他不得不返回一趟,对自家洞府做一布置。

    如果星月门确实是寻星岛散修下手。那么屠戮之后,极有可能对星岛洞府大加毁坏。而自己当初为了采掘杂玉修炼,调换了贞如岛和一无名荒岛的“地脉赋形珠”。到时候此岛明明已经满目疮痍,可是在余玄宗的监控法阵处却显示一切如常。那么自己在这里的布置立刻就要穿帮。

    最初贞如岛只是归无咎选定的临时落脚点。但随着形势变化,此处已经是归无咎灵形二重之前闭关修炼的唯一据点,不容有失。

    于是归无咎抢先赶到贞如岛,布下“红尘晦暝阵”遮掩行迹。料想如非元婴三重境真人亲临,绝难看出奥妙。

    不出所料,眼前这四个金丹修士确实并未看出阵法奥妙。但是,他们似乎有什么秘法,提前测定了贞如岛的方位!

    归无咎迎着四人纵身而起,目光清冷。不过是一战而已。

第八十章 倚靠听云斗四真

    见一灵形修士驾光直上站立自己四人身前,态度从容,并无惧色。李道人等四人一时都有些出神。

    桑道人双目发红,血气循着经络隐现隐伏,周身似有一团青色煞气环转。他此时七情恣肆,行事几乎不为灵明所主。一举手就要当场打杀了归无咎。

    李道人连忙伸手阻住。张口言道:“你家师长何在?着他速速出来听令。”

    归无咎淡声言道:“我便是贞如岛岛主。”

    四人都是一愕。

    林道人不悦道:“小辈休要胡言。金丹散修租用洞府,为的是炼化五行杂玉。你一个灵形修士,租岛何为?莫不是你家师长贪生怕死,将你抛出来顶缸?”

    归无咎轻轻一笑,并不理会林道人。

    秃头道人迟疑道:“就权当这小子是此岛地主处置。诏令还宣否?不许炼化精玉,罚没百年所得,于一灵形修士而言,似乎文不对题。”

    桑道人怒喝道:“就当捏死一只蚂蚁,随手打杀了便是。哪里有这许多废话!”

    话音未落,桑道人反手一点。小指一颤,指间三缕白气激射而出,直奔归无咎印堂、胸口、小腹三处。

    “剥”“剥”“剥”三声钝响。地下贞如岛乱石滩上被砸出三个丈许深坑。而归无咎早已侧身避过数尺之外。

    “咦!”

    李道人三人同时惊疑出声。桑道人也未料到一灵形修士,居然能躲过“虚丹成韵”的闪电一击。脸上血红戾气蜕下小半,有些认真的打量归无咎的修为。

    林道人肃然言道:“莫不是如本门“返丹归元术”一流的隐匿修为的神通?桑师弟小心了。这人恐怕并非散修,而是别派刺入余玄宗的细作一流。”

    桑道人神志本已清明了些许。但他最受不得激,听林道人教他小心的言语,立时感到受了小看。

    桑道人一顿足,双手高举,扯起嗓子嚎叫一声,声音凄厉无比。两团碧烟从掌心滚滚溢出,化作无穷藤蔓。这藤蔓裹挟着青烟,若隐若现,凭目力极难把握其踪迹。刹那间分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朝着归无咎作势扑去。

    按说这藤蔓滋长之势再快,也不如丹煞一击。可是这藤蔓涌出之后。枝上发新芽,新芽再抽枝,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分裂七八次的速度叠加,全不下于御使无形煞气的杀伐神通。

    桑道人虽受了林道人一激。但作为寿数三百以上的金丹修士,遭逢未明深浅的敌手,应当以何等态度应战,早已融入到本能之中。

    更何况他沦落到现在这地步,就是因为曾经一次掉以轻心,以至于成千古恨事、一生之耻。

    方才与应嵩交战,他亦是小觑了对方的情况下,被压在下风许久。现在桑道人这一出手,分明施展了全力,远远超过了先前对应嵩出手的声势。

    归无咎却不硬拼,身形一阵晃动,化作一缕微风,转眼间已在五六百丈之外。

    桑道人的攻固然凌厉无论,归无咎的避却更加轻松写意。

    这一下遁速之快,比之寻常金丹一重境修士还要快了三四分。归无咎早已定计,先窥看对手虚实,再寻找胜机。

    秃头道人喃喃道:“好快的速度!”

    桑道人见自己全力出手,竟被对手轻松避过。此刻瞪大双眼,神色半是凝重,半是愤怒。他口中念诵法诀,同时撕开胸膛。头顶,双手,双足,胸腹间喷涌出无边绿气。

    这绿意并不故技重施,化作藤蔓。而是一团团如同青色的团子,朝着归无咎上下八方环绕包围。占定方位之后,这一团团青种呼吸间发芽散叶,滋长壮大!

    这一团团无根浮翠,悬藤密翳,蒙蔽青天。鼓荡着沸腾的紫气,宛若一座巨大的牢笼,将归无咎牢牢困定。

    李道人等三人见桑道人一击无功,毫不犹豫便使出了乙木青藤神通的绝招“虚生天牢”,俱都精神一振。这一击即便不曾将对手拿下,也当窥看了对方真正底牌。

    桑道人瞪大双目,等待着归无咎以何等攻伐手段破局!

    此时的归无咎唯有如同先前的应嵩一般正面应战,以神通对神通,破解了桑道人的道术,方有一线生机。否则便只能被这无限青藤困毙绞杀。

    归无咎却依旧不出手,朝着青藤尚未合拢的缝隙冲刺。

    桑道人狂笑道:“找死!”

    同时手中掐诀,口中念诵。青藤牢笼的缝隙迅速收拢。

    然而他口诀念了一半,笑容僵在脸上。李道人等三人亦再次惊呼。

    归无咎宛然站立在二三里之外,反手二符,对着漫卷青藤和桑道人射去。他距离青藤合拢尚有数丈时,速度陡然加快,几乎达到了金丹修士五六倍之多。瞬间就摆脱了牢笼笼罩的范围。

    李道人等四人心头,生出极其怪异和扭曲的感觉。

    “虚生天牢”之术将归无咎牢牢锁定后,他们本拟归无咎当使出“聚元合丹”的秘术,返回金丹修士的真面目,然后硬碰硬分出高下。岂料归无咎依旧轻轻巧巧从牢笼中脱身。

    更诡异的是,归无咎虽然加速到一个恐怖的速度。但他浑身上下轻飘飘,空荡荡,没有一丝奋力驱使元光或丹煞的痕迹。好似对方是天地之力的提线木偶,这方天地轻轻捏住他,将他挪动到想要达到的位置。

    这种感觉违反了自身道法理解的感觉,让他们四人很不舒服。

    这时归无咎射出的符亦分别击至。一符和那无边藤蔓牢笼碰撞,顿时红霞漫天,热流腾涌,绚烂火气蒸腾于数里之外。那青藤倒还没什么,藤上绿叶转瞬间便被烤得发黄枯萎。

    桑道人见这威势,已知对方所用时一枚极高明的火属性符。此符威能虽甚为惊人,但他估计自己大可抵受得住。

    不过金丹修士在斗战之中,无不秉持师门传授、毕身经验汇聚的铁则。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危险,亦不可亲身受之。桑道人毫不犹豫的口中吐出一枚青团,转眼间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牌,抵挡在百丈之外。

    岂料那符和归无咎本人一般无二,,瞬间加速。一个极快、极轻巧的拐弯便绕过盾牌。直奔桑道人而去。

    桑道人圆瞪双目,大叫道:“莫要小觑了人!”张口一吐,又是一颗大如鹅卵的碧气应声而出。不过这一枚碧气丸子颜色稍暗,似与先前不同。

    桑道人伸手将这丸碧气抓住,然后在脸上胡乱涂抹。顷刻间,一副厚达数寸的绿甲披在身上。

    归无咎一笑,只要桑道人选择硬接这一招,无论用何等手段都不济事。这一着虚虚实实之计,便要建功。

    此符接近桑道人十丈之内时,这股浓缩到极致的恐怖气息再难以掩饰。

    桑道人四人同时色变,张口大喝。

    林道人、秃头道人齐声道:“不好!”

    李道人却道:“空蕴念剑!”他修为最深,见识最高。这一语是提示桑道人因对之策。

    桑道人张口怒吼,听不出说些什么。只见他奋起浑身丹煞。三柄窄如竹筷的法剑陡然在卤门现出。其中两柄清光盈盈,神完气足;另一柄却只是淡淡虚影,明显是和应嵩交手之后尚未恢复。

    桑道人电光石火的一伸手,弹在一柄品貌完好的法剑上。法剑一声清响,化作碎冰微尘随风散去。

    归无咎只觉这枚必可建功的“大元雷真符”灵机极速消散,似乎将要变为一张废纸。当机立断,即刻发动符。

    可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此符催动之时,只发出“嗤”“嗤”两声闷响,随后化成粉末。

    归无咎暗道可惜。桑道人方才所立的位置有些奥妙,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却未曾把握住。

    对方这法剑神通很是了得。比之于越衡宗外府别传神通也不逊色。

    不过他打定主意,今日必要拿下这四人!

    这四人虽是断了道途的金丹修士,但毕竟隶属一等宗门星月门。斗法之能远较寻常散修为胜。这四人中任意一人,斗败如火云道人辈五六人联手,也不在话下。

    归无咎敢于和这四人交手,自然不是鲁莽行事。

    前次与火云道人交手,因金丹修士与灵形修士遁速的差距。归无咎要躲避火云道人攻杀,须一口气使出“元善祥符”“纵地遁形符”“正位北辰小挪移符”三种手段。

    然而现在在自家洞府门前,“听云”大阵之下,他遁速之快几乎达到金丹修士数倍。原先须尽力弥补的破绽,反而成了自家长处。

    更何况一旦有变,他大可躲进洞府之中作为最后退路。那吴淼所赠《裂风水火阵》、《甲兵土牢阵》固然不足为恃,但他自家所布《三返权舆阵》却绝非任何金丹修士所能破解。

    实则归无咎最保守的策略,便是躲在洞府之中龟缩不出。受到“一断天南”之障的限制,星月门修士必须在三日内,尽可能完成较多杀伤,势必无心与归无咎多耗。这是归无咎的天时之利。

    星月门修士至多对着此岛禁阵未及之处狂轰滥炸一番。一旦久攻不下,也只得离开此地。归无咎便可及时出了洞府,只需赶在外人出没之前,将整座贞如岛恢复原貌,便可高枕无忧。

    如果是刚刚踏足荒海时的归无咎,毫无疑问会选择此种策略。

    稳扎稳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但疯丫头将轩辕怀的消息传来。促使归无咎的心境、行事方略产生了调整。这并非归无咎心境不稳,而是他所处的立场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成就阴鱼九珠、开派一人开始,归无咎相信前路虽难,但大局上自己依旧是五百年之争的领跑者。但是轩辕怀的出现,意味着归无咎从领跑者变成了追赶者。

    既然如此,每一个提升锤炼自己的机会都不能错过。坐拥贞如岛主场,天时地利。若不敢与对方奋力一搏,又如何把握成道之机!

第八十一章 计中藏计 谁占先机

    雷符一击,较四人吓出一身冷汗。他们敢断言,如非桑道人的“空蕴念剑”神通,换作任何一个金丹修士,都要交代在这里。

    李道人果断道:“一起出手,拿下此人!”

    桑道人目眦欲裂,大叫道:“我要撕了这小狗,谁也不许出手!”反手一指,就要敲击在头顶最后一枚品相完好的法剑上。

    归无咎心头生出警兆,“越衡真传”的白玉令符蓦然出现在掌中。前次和火云道人交手,直到胜负已定之时,归无咎才启用此物,其实是一失着。方才这四人在贞如岛上逡巡犹疑之时,归无咎毫不犹豫先暗启了令符。

    李道人手掌上灵光一现,突然暴涨十倍,形成一个巨大的手掌虚影,按住桑道人手臂。

    李道人肃声道:“空蕴念剑的三剑,今日你已用了二剑。三剑俱失的后果你受得起么?”

    桑道人面色狰狞变幻,最终妥协道:“我不用这一招便是。但是你们不许插手。”说罢头顶最后一枚清气法剑被收回卤门之中。

    李道人略一沉吟,点头道:“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桑道人在星月门同辈弟子中资质极高,前程远大。但是修习本门至高秘法“空蕴念剑”时一着不慎,断了道途。终于变成现在这副疯言疯语、浑浑噩噩的状态。

    除了“空蕴念剑”的最大杀招,桑道人毕身神通都在这道“乙木长青诀”之上,旁门杂术,一件也未修习。

    “乙木长青诀”早已被他锤炼成攻防兼备、足以应对各种敌手的一整套神通体系,远非寻常的单一神通可比。先前“虚生天牢”和绿盾、绿甲,仅是冰山一角。

    桑道人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战法,即便现在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法度谨严也非同小可。

    只见桑道人再度使出“虚生天牢”之术,无数丛蔓碧叶浮空连结,对着归无咎摄拿过去。

    这注定徒劳无功的举动,归无咎并不在意,依赖惊人的遁速轻巧避过。

    只是桑道人并未指望此招克敌。这一团团藤蔓骚扰,只为形成了一堵厚厚的墙壁,挤压归无咎的活动空间。

    同时桑道人却腾出手来,右手袖中伸出十余枝极细长的枝条宛如游龙灵蛇,瞬间伸长到二三里长短,朝着归无咎抽打过去。

    归无咎不慌不忙,窜高伏低躲避桑道人的长鞭抽打。但他虽能躲避,但一面是墙壁阻碍,一面是长鞭乱舞,已然将他的活动空间压缩的极小。

    这一实一虚两相配合,果然极见功底。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

    就在归无咎侧过身来,面朝墙壁躲避一道长鞭攻杀之时。

    桑道人眼神一厉,数十道长鞭之上,数百枚绿叶同时脱落!同时归无咎面前乱藤墙壁之上,何止万数的绿叶亦同时脱落。这千万绿叶化作犀利法器,朝着归无咎两面夹攻,雨点般密集射来。

    归无咎面前的绿叶何止数万,而身后绿叶不过数百,明显稀疏了许多。只见他如同脑后长眼一般,一矮身,一抬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从背后绿叶的缝隙中倒飞出去。

    其中一枚绿叶,险之又险的将归无咎袖摆划开一个口子。

    李道人一直凝神观战,此时拊掌道:“是了。”

    林道人道:“李师兄有何高见。”

    李道人道:“此人若是金丹修士,以一敌四,为策万全,也当启了“聚元合丹”之术,恢复本来面目。此人确是灵形修士无疑了。”

    林道人道:“可是这“虚丹成韵”的境界和这骇人遁速又作何解释?”

    李道人道:“此人”虚丹成韵”的灵觉为兄亦不得解,多半是仰赖了什么宝物。不过他的惊人遁速为兄倒是猜出了三四分。你看他方才以诡异姿势背身而行,速度又如此之快。若是自家催动元光,又怎么能够?”

    “此处是此人洞府所在,必有布置。依为兄所见,非是如余玄宗“迁星子母阵”般的牵引之力,便是如我派“星散**”般的空间神通。”

    秃头道人振奋道:“李师兄之言有理。”

    李道人道:“若是如此,耗下去是无用的。无论是这两种法术的中的哪一种,行走路线都必定遵循一定轨迹。断然不能如自家遁术一般,肆意而行。如桑师弟方才“碧叶舞长天”的神通,二位师弟可有类似手段?有此手段,便随我一同出手。”

    李道人话未说完,自家已抢先出手。

    他大袖一卷,袖中甩出一团细沙。这细沙迎风而长,化作千百块拳头大小的碎石。每一块碎石尽数刻了一符咒,显然是经过精心祭炼。隐隐透出的锐金气息亦极为慑人,似乎要将人发肤割破。

    他这道神通不如桑道人“碧叶舞长天”配合藤蔓神出鬼没、出其不意。但单论每一粒砂石的杀伤力,却在桑道人的绿叶之上。

    林道人反应同样很快。李道人话音方落,他掌中现出一枚铁蒺藜。轻轻一晃,这铁蒺藜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直到千百幻影,从另一个方向对着归无咎袭杀而去。

    秃头道人呵呵一笑。他动作最慢,不慌不忙从手中取出一柄三尺长短的鳄鱼金剪。金剪取出之后,却并未朝着归无咎攻杀。

    只见他暗念口诀,秃头之上顿时生出二尺长短的头发。但是他这长发全部如刺猬一般倒立头顶,看起来滑稽的很。

    秃头道人随即举起鳄鱼剪。剪断之长发飘荡出数尺外,瞬间变成无数羽箭,朝着归无咎射去。

    他那长发割断后再度生长,再度剪下,就这样如同割韭菜一般割了十七八茬,尽数化作羽箭,袭杀过去。

    李道人皱眉道:“够了。此术能够一击建功的可能性极***出他那牵引遁术或空间遁术的底牌便可,休要平白耗费法力。”

    秃头道人呵呵一笑,这才止住。头顶尚余的半寸头发全部缩了回去,重新变成秃头模样。

    四人的攻势,绿叶,砂石,铁蒺藜,羽箭。漫卷十余里内上上下下,但又极有层次感,好似在驱赶牛羊一般,给归无咎留下了移动闪避的空间。

    归无咎忽进忽退,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身姿漫卷飞舞,躲避着上上下下密集的攻势。仪态潇洒已极。一个转折,竟然冲李道人露出微笑。

    攻伐无果,李道人等四人却不见沮丧。秃头道人拍打着肚皮,高声道:“小贼死期不远矣!”

    四人看的分明。归无咎遁速虽快,却局限于环岛一圈,和两纵两横四道轨迹,总不出这个范围之外。

    只有那本来气度风采甚好、隐然为四人之首的李道人,迎着归无咎的笑脸,脸皮一青,哼了一声。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李道人虽未突破“知止”一关,但到底是在金丹境打滚了二三百载的人物,何等老辣。他嘴上劝说秃头道人,这一番大范围攻击只为探查虚实,不求一击建功。

    但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番话既是实话,又何尝不是说给归无咎听的。若当真有一丝机会,难道他还会嫌胜的太快不成?

    李道人袖手甩出的千百砂石之内,当中实则暗藏了四枚无色无形的“炼晶砂”,满拟当有八成把握偷袭成功。

    但是他不知方圆三十里均在“心返”大阵监控之下,一蝇一虫,纤毫毕现。任何暗着都徒劳无功。

    李道人四人摸清归无咎遁术轨迹,瞬间便制定了作战策略。但归无咎却抢先出手反击,四张符激射过去。

    李道人四人不知他这符是威能尚可的火焰符,还是那被掐灭于萌芽之中的危险符。

    他们心中认为,后者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那物虽未爆发,但透出的恐怖气息,和传说中能够击伤元婴真人的七星天雷符和差相仿佛。这一等级的物品,星月门中也唯有几位元婴三重境的真人珍藏数张。

    但四人哪里会拿命去赌。各自起了遁法,远远避开数百丈之外。只要他们存心躲避,这符威能再大,也伤不到他们一根毫毛。

    不料四人避开之后,那符并不转换方向,直奔四人所乘丁三十四号飞宫而去。

    李道人嗤笑一声,这飞宫早已炼化由心,一掐诀便能摄入袖中。归无咎此举有些异想天开了。

    只是一掐诀,只觉灵机断断续续,似乎受到干扰,居然无法操控飞宫。这一下可是晴天霹雳,心头一凉时,四道符已经狠狠扎在飞宫之上。

    一道可怖的气息传来,雷光爆裂之间,数里之内山摇海倾,涛涌波襄,无边雷气将天、地、海、岛煮成一锅浆糊,云雾蒸腾几漫出“心返”大阵三十里的范围。

    李道人等四人虽未受伤,但也觉得浑身摇摇欲坠。

    归无咎信手丢掉手头化作烟灰的符纸。

    神元断绝符。

    他并未吝啬,四张“元雷真符”发出,若对方选择生受,那自然送四人升天。若李道人四人并没有这么蠢,那么以“神元断绝符”制住灵机一瞬,先绝了四人退路再说。

    先前四人中,唯有桑道人疯疯癫癫。李道人、林道人、秃头道人三人都是一副气定神闲,仙风道骨的模样。可是现在,四人全部双目通红,犹如疯犬。

    无了飞宫,接下来一道五十余岛的任务休说一天,一百天也无法完成。更不可能返回元鼍飞屿复命。而在荒海内,作为近日方才出现在此地的修士,想要活命千难万难。即便自己万一苟活,却免不了满门诛灭。

    可是四人若是战死,依旧是个族人男子为奴,女子为婢的下场。

    林道人双手颤抖,嘶吼道:“你…你…,我非生啖了你这小狗。”

    归无咎并不动怒,神色无悲无喜:“四位最好尽力。”

第八十二章 图穷一击 胜负巅倒

    李道人等四人无心与归无咎斗口。铁青着面目,纵身越过数百丈。完全进入应战的状态,将负面情绪完全割弃,必要杀归无咎而后快。

    他们所站立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四人都是斗法经验老到之辈,刚才归无咎行进的轨迹被摸清规律时,他们已然意识到,桑道人一开始所立之处,正恰好在归无咎一道遁术轨迹的边缘处。

    故而那枚符才能以极快极灵巧的姿态,躲过了桑道人圆盾迎面杀至。若非桑道人舍了一道“空蕴念剑”神通,必无幸理。

    现在他们远离遁术轨迹数百丈外,那些符再也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桑道人手舞足蹈,如操控提线木偶一般引动团团碧气。再度使出“虚生天牢”的神通,囫囵圆的青团洒落十二处方位,瞬间凝聚出十二座百余丈高低的藤蔓囚笼。

    十二道青碧牢笼所占定之处,正是归无咎“四纵四横一环”遁术轨迹的十二交汇枢纽。

    如此一来,归无咎那速度惊人的遁术,便只能在孤立的二十条轨迹中的一条施展,李道人等四人,可堂堂正在沿着这道轨迹追杀过去。

    归无咎若被追杀至无处可逃,意欲从一道轨迹转移到另一道轨迹,那么他速度加持自然就会失效,四人自然轻易便可将之打杀。

    飞宫被毁,前途暗淡。对于桑道人反而如同以毒攻毒,教他平静了不少。

    此时他再度抖擞精神,手中长出数十道枝条朝着归无咎抽打过来。

    同一道神通故技重施,但效果却是天差地别。因为此时已经辨明归无咎遁术根底,桑道人长鞭沿着遁术轨迹的方向狂攻,鞭影朦胧,笼罩数十丈方圆。归无咎一时被逼的节节后退。

    犹如一根独木桥,我向前行,你便只能后退。

    但是归无咎身后五六里便是一座“虚生牢笼”,霸占了两道轨迹的交叉点,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林道人手掌一托,清气凝形,摸出一把六尺长短的金瓜锤。未想他斯斯文文的模样,竟是使了一件如此笨重的法宝。

    秃头道人头发再度长出。一阵翻绞,却是扎成满头小辫,极为滑稽。他一挥鳄鱼金剪,五六十个小辫剪落,随气显化,俱都凝成长戈。气势之锐利比之于先前的羽箭不知胜过多少。

    李道人略一思忖。为策万全计,终于还是手头扣住一物,是一件精巧的算盘。这算盘乃是李道人的压箱底之物。先前他那星砂神通,正是在锤炼这副算盘时同时成就。上万星沙之中炼出八十四算珠,所剩者也就顺手粗粗祭炼了。

    秃头道人叹息道:“李师兄将往何处去?”声音很是低落。

    李道人默然良久,终于道:“族门诛灭与沦为奴婢又有甚分别?蝼蚁尚且偷生,修行这条路,说到底是“为我”之道。”

    他虽未明言,但是其中含义再清楚不过。

    林道人听李道人此语,精神稍振,连忙道:“我等假扮散修,未必不能在此蒙混过关。这一行剿灭二百余散修,所获不薄。哪一日随余玄宗破浪锥返回容州,再寻一名山。足可立下一三等宗门的基业。”

    秃头道人瞥了一眼桑道人,犹豫道:“若要立下宗门,须得桑师弟与我等同心方可。当年他预先得授了门中许多秘法。元婴境以下的星月门真传,十有六七在他身上。就怕他钻牛角尖。”

    这几人取出法宝之后,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并不关心战局。

    在他们眼中,归无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被逼到“虚生天牢”近处,归无咎距离最近的遁术轨道,也有二三百丈的距离。若他妄想跃到下一道遁术轨道之中,灵形修士的移速劣势必定会现出原形。这二三百丈距离看似不长,其实何如天堑,正是归无咎的葬身之处。

    又过了五六个呼吸。归无咎似乎已经退无可退,再往后十余丈便是“虚生天牢”的藤蔓虚影择人而噬。

    归无咎不慌不忙,斜斜纵身一跃。

    就是现在!

    五人同时出手!

    桑道人连连作法,数十道藤条之上绿叶落下,激射而出。碧叶舞长天。

    秃头道人数十枚辫发化作的戈矛一齐猛扎过去。

    李道人把手中算盘一晃,八十四枚算珠浮在空中。一抬手,分出两柱十四珠朝归无咎打落。

    并非他吝啬法宝。星月门四人的神通法宝之中,除了桑道人“空蕴念剑”之外,以他的“杂卦算盘”威能了得,排名第一。

    这算盘八十四珠每一珠的威力都不下于先前归无咎所用的“大烈焰符”,金丹修士正中一击,非死即伤。

    更难得的是这算珠并非消耗品,而是早已炼出精元,为一丝精蕴牵引。一珠用完,蕴养十二个时辰便可恢复如初。

    他一口气打出十二珠,已然对归无咎极为重视。

    林道人却暗暗操控法诀,金瓜铁锤如利剑高悬,缓缓飞跃到两道轨迹的交叉之处,拟在归无咎万一侥幸存活时,补上最后一击绝杀。

    归无咎亦有所动作。掌中出现四柄明晃晃的长剑,对着四人冲杀而来。

    秃头道人冷笑道:“垂死挣扎。”

    林道人却是讶然道:“小贼倒是好身家。这等法器,得一件也是难能的。”

    这四柄长剑清光萦绕,水波流转,迎面击来迅捷无伦,犀利之处几乎不下于法宝。如此品质,堪称达到的法器的极致!

    以这四剑为胚胎,再加上金丹修士用心祭炼温养,几乎有**成把握能够晋阶成一件法宝。

    可是若仰赖此物袭杀四位金丹修士,那却是天方夜谭了。在李道人等四人看来,当时归无咎必知无幸,临死反击罢了。

    两三个呼吸之后。

    千百枚绿叶,数十道长戈,十二枚算珠,将归无咎所立之处完全包裹,相继炸裂。

    绿气漫舞,火光肆虐,雷花电影浮沉不定,伴随着连绵不断的刺耳轰鸣。在这种攻势之下,任谁也不会相信,能有人侥幸存活。

    此时那四把长剑亦已经袭杀到四人近前十丈之内。

    桑道人、林道人、秃头道人三人都静立不动,稳如泰山。李道人把手一拂,四枚算珠弹出,分别把四把长剑截住。

    就在此时,意外出现了。

    这四柄长剑一阵轻颤,毫无征兆的溢出可怖的气息,随后爆炸开来!

    李道人反应极快,杂卦算盘的十二档立柱瞬间分解,随后扩大何止百倍,化作一道道白木栏杆,阻挡在四人之前。

    秃头道人随后发动,一掐诀,头发瞬间疯长数百丈,犹如帘幕缠绕在白木栏杆的缝隙处。

    桑道人一愕,虽慢了半拍。但他浸淫神通最为娴熟,四道圆形桑木盾牌将四人牢牢护住。

    林道人手中多了一柄折扇,展开之后几达丈二,将自己卷在其中。

    一道道轰鸣,天地之间惊雷震颤,气脉反复。这股气息和炸毁四人飞舟的景象有几分相似,只是规模稍小了几分。李道人等四人分明及时使用了神通法宝护身,但此时却被炸的一片狼藉。

    除了林道人的折扇尚能看见六七根残余扇骨,其余防御的法宝、神通均被炸的干干净净,连一丝飞灰也未剩下。

    林道人的情形是四人中最好的。他虽然衣衫破烂,面皮被熏成黑色,相貌极为狼狈。但终究全须全尾的站立在原地。

    因为其余三人的防御神通,都是全数笼罩四人;而他的“阴幕扇”却只护住自家一个,等若多了一重防御。这也非他私念太重,而是功法只得如此。

    而剩余三人情形极惨,不但衣衫完全化成碎屑,就连身躯都无一完全。桑道人被炸断双腿,秃头道人左臂、李道人右臂空空荡荡,已然不存。

    李道人等三人所受之创伤之深,比表面上看到的这副惨状还要严重十倍。他们本是断了道途之人,肢体残损也不算不了什么。可是他们双腿和左右臂的创面却被无穷无尽的雷炎烧蚀,就连神魂都在被炙烤。

    现在三人除了丹煞中凝了一口气,勉力运转丹力使出神通法宝一击,几乎与废人无异。就算是飞遁,也远不及灵形修士。

    李道人嘶吼道:“不可松懈。”他虽被归无咎的临死反击重创。心中亦认为归无咎已经先一步被他们杀灭。但确认之前,就必须提着这口气,还未到治疗伤势的时候。

    林道人有些不以为然,自己四人固然大意遭创,但归无咎势必死的不能再死了。如今这局面,赶紧觅地疗伤才是正理。

    就在他如此想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眼帘,归无咎神出鬼没般的现身于另一道遁术轨迹上,朝着四人的方向直线冲刺!

    林道人只觉遭受当头一棒,气息虚浮。李道人等三人也一时失神。

    秃头道人喃喃道:“怎么可能?”

    四人顾不得自身伤势,亦来不及考虑归无咎为何能够逃出必死之局。连忙将自身宝物、神通一口气的打了过来。

第八十三章 隐真寄托法

    归无咎心思缜密,但到底不是神仙,行事亦有失策之时。

    他离开越衡宗宗门不久,研习自身战法,便发现了一处预备不足之处:自家随身顶阶法器携带的少了。

    当日他在玄墀阁内,主杀伐一类的上等法宝、法器兑换均兑换了十余件,自忖已然足用。

    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符一道中有一奇妙法门,名为“隐真寄托法”,将符内隐于法器、法宝之内。如此其速度和灵活性都提升十倍不止,更能收出其不意之效。不识此术者,卒然相逢必遭暗算。

    但是此术条件苛刻,唯有珍品以上的符和最上乘的法器方能成功融合内隐,符器合一。

    更何况,这相当于每使用一符,就自爆一件上品法器。实在是相当败家的行为。归无咎在洞府中研习符道诸法时,只觉此术华而不实,便忽略过去。

    但是他成就阴鱼九珠之后,身份彻底扭转,纵然用上千件、万件法器又何妨?可是归无咎自家的心态却没有及时调整过来,兑换的上乘法器实在是少了些。

    原本他距离晋阶灵形二重尚有二三十年。这仅余的十余件法器以备不时之需,是决计不会以“隐真寄托法”用作自爆媒介,轻易浪费掉的。

    但中曲岛一行大有收获,又收了独孤信陵这女人为婢,解了归无咎后顾之患。灵形二重之前,归无咎已不再需要留存法器。这十余件“隐真寄托法”的大杀器,若俱藏了“九兵雷符”或“元雷真符”,足以灭杀这四人数次。

    这四枚法剑正是归无咎所藏十余件法器中品质最高者,此时被他毫不犹豫的使了出来。只这一下,就分了胜负。

    不过到底以何等分量的符对付四人。这个分寸可要仔细斟酌。

    若使出四枚“九兵雷符”或“元雷真符”,眼前四人固然尸骨不存,可归无咎也注定一无所获。但若是使出四枚“大落雷符”或“大烈焰符”,对付四名散修倒是足够用了,但对付宗门弟子,未必能教他们完全失去战斗力。

    归无咎看似处于穷于防守的姿态。实刚一是打定主意在四人戒心最低时出手,二是判断对方的防御能力。四枚法剑,最终藏了二枚元雷真符,二枚大烈焰符。

    最终从结果上看,这个分寸还算把握的不错。

    直到现在,李道人四人兀自想不明白,四件法器的爆炸威力为何能达到这种程度。但他们依旧以为自己只是遭了暗算而已,并非这小子如何厉害。

    这时见归无咎居然主动杀过来,半是忌惮,半是愤怒。下意识的就随着本能拼死反击。

    李道人剩余六十六枚算珠齐数打出。

    秃头道人除了使出长发断箭之术,化作漫天箭雨打来。手中又多出一柄铜镜,镜光闪烁不住地对着归无咎乱晃,光影纵横,空气中泛出点点青烟。

    林道人一面操控金锤,同时取出一刀,一剑,一锡杖。四件法宝齐出,狠狠掷出。他虽并未如其余三人一般就在昏死的边缘。但此他时筋骨酸软,气息虚浮,反应也迟钝了几分。若不得喘息之机,实际也是强弩之末。

    性子最为暴虐、半疯半醒的桑道人,却心性大变。他神气萎靡,不发动藤枝杀伐,而是勉力调御藤蔓,在发动进攻的三人身前构成一堵墙壁。

    但是他的这个选择,却是极为理智,亦符合斗战之法。

    不过三人攻势全都落空。

    归无咎身影瞬间消失,随后出现在百丈之外。如此蜻蜓点水一般七个起落,避过四人攻击是小,还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二百丈之内。

    李道人等四人勉强忍住痛楚,放出气机,睁大双目。

    如果说归无咎先前那超出金丹修士的遁速他们尚能看透玄机。现在这每隔百余丈的瞬间挪移,却完全超出了四人的理解之外。

    不过四人亦瞬间把握了规律,每一次移动的距离当在百丈上下。归无咎连续移动了七次,最后在逼近自家二百丈的距离消失。那么下一次出现,当是距自己百丈的位置。

    一点气机感应。

    捕捉到了!

    可是这气机不是出现在百丈之外,而是出现在林道人身后!

    李道人三人大声呼喝示警,但是已经迟了。

    一道清光划过,林道人的大好头颅冲天而起,甩出十余丈外。他那头颅嘴巴张大,双目圆睁。无头身躯的左臂尚有一个甩臂挥击的动作。

    但是他终究受创之躯,动作迟缓了一些,无法改变身首分离的结局。

    林道人是四人中唯一尚存几分战力,又有能力逃离此地的人。归无咎当然要先解决了他。

    李道人等三人见归无咎欺身到了近前斩杀林道人,心胆骇裂之余,使出最后的力量反击。

    这等近距离,连运使法宝神通都不需要,直接凝聚最后一点残余煞气,以“气化神兵”的法门将自身煞气化作无数长刀乱剑砍杀过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几道气化神兵神通,若是正面击中一位灵形修士,依旧能够教对方尸骨无存。

    不过归无咎既然敢于亲身履险,怎能没有防备。此时他身上一道道金光流转,好似一座鸟笼将自己困在其中。李道人三人几道煞气落在“鸟笼”之上,化作一点几不可察的青烟,随即散去。

    归无咎一拂袖,又是三柄法器亮出。一刀,一匕首,一铁尺。虹光潋滟,锐气逼人。品质纵然不如先前四柄长剑,也相差不远。

    三件法器“嗡”地一声,似乎将三张符吸纳入体,随后朝着李道人三人刺去。

    三人见此情形,才明白先前那法器自爆的玄机。

    李道人,秃头道人二人现在遁速连灵形修士也不如,哪里能够避过了?只能闭目等死。

    桑道人却不甘心,怒喝一声,头顶升起一枚晶莹法剑,颤巍巍举手一磕,就将此剑击碎。

    桑道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做成此事,哈哈大笑。他心中牵累远较李道人等三人为重。就算苟活一时,族门男女尽数沦为奴婢,于他而言也是心丧若死。

    此时他已经省悟,归无咎必定是外州大派甚至妖魔道中顶尖的后辈弟子。能够拉他同归于尽,也不算折本。

    桑道人第三枚法剑破碎之时,周身元气溃散,立时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桑道人本想欣赏归无咎死在自己之前的情景。却见归无咎处除了环身金色“鸟笼”似乎光华一闪,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其人依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不由呆住。

    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三柄法剑已疾射至三人头顶轰然炸开。三人头颅尽数炸的稀烂,脑浆飞溅,和林道人尸身靠在一起,留下四具整齐的无头尸体。

    十几个呼吸之前看似要瞬间结束的战局,果然很快结束了。但这结果急转直下,却非外人所能预料。

第八十四章 天人缘法立地根

    五六个呼吸之后,归无咎环身井栏化作点点金屑,消散在半空。真传令符的维持时间到了。

    归无咎有些感叹。他多费了些周折留下四人尸身,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但这一场斗战,即便接下来一无所获,单是斗法历练就是一笔宝贵财富。

    一年之前,他和火云道人战后,其实有几分自傲。只因那是他第一次实战交手,对手更是金丹修士。归无咎自忖斗战的过程中,自己步步为营,章法谨严,未曾露出一丝破绽。最终计中藏计,设下连环陷阱一举致胜。归无咎心中自许为争途之上的极漂亮的一战。

    但是今日战后重新审视,归无咎看法却有些许改变。与下界修士作战,利用双方的知见差别,胜负在一着之间就可尘埃落定。

    如他方才看似处境极为被动。但抓住了对方放松警惕的时机,“隐真寄托法”和“正位北辰小挪移”二术,超出李道人等四人预料之外,一击便奠定了胜局。

    如此再回味第一次和火云道人交手,自己虽未露破绽。但用计过深,反而失之于繁密和拖沓,缺乏了一击致命的犀利。

    当然,这也是和自己实力高低、底牌多寡有关。正因为处于自家洞府“三返权舆阵”之前,归无咎无有后顾之忧。故能将“越衡真传”这最后的护身底牌用作进袭。

    归无咎将四人尸身收起。大手一挥展开一副图卷。

    贞如岛地形图。

    此事在那无名荒岛已经做过一遍。不过那时是赝品仿刻真品,现在却是真品回摹赝品。刀剑铲锥锤一齐取出,依照铺散在地面上紫、碧二色光华恢复原貌。

    乘坐破浪锥前来时,归无咎早已想好要在荒海外围占据一岛屿,权且当作一道门户据点。随意修炼一年半载,也不需要大动干戈。到时候若是白龙商会在荒海有更优越的堡垒,自己便及时联系商会三重境真人,坐享其成便可。

    但事实不如人意。白龙商会等受限于和余玄宗的“君子之约”,势力范围被限定在中曲岛中,研究五行杂玉所处的檀云山、烟云山、紫云山所受监控之严密,远非外围岛屿可比。

    事实是明摆着的。对于中曲岛,余玄宗除了“地脉赋形珠”这等简陋手段外。必定还有监控整座岛屿的完整法阵。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战场打扫得滴水不漏,是清点收获的时候了。

    这一切自然在自家洞府之中完成。从现在起直到明日未时,归无咎有将近十个时辰的时间消化这些外物。

    四道尸身整整齐齐的躺在地上。顺手刻画封物法阵之后,利刃轻闪,四枚金丹收入囊中。

    天下之物的物性有相反相成之理。对于人道修士而言,妖修的妖丹,魔修的魔丹均有一定用处。或炼成外药,或修炼神通秘术,甚至可以当作精玉一类的大补之物直接炼化吸收。只不过过程繁复精密,非常人可知。

    而人修的金丹,于同类之间却用处不大。妖修、魔修之道大致类似。

    相反相合,不伤其类,这是天地生人的道理。

    但归无咎却有些特殊。金丹二重镜之后,此物于他大有用处,堪称他修道途中的关键一步。

    半个时辰之后,六枚纳物戒的禁制被破解。

    精玉总数达到了惊人的七十余万,相当于五六位元婴真人的身家。实在出乎归无咎预料,更算是一份意外之喜。其中桑道人纳物戒中便有三四十万。这些并非此行虏获,而是当年他道途未断时候,各方赏赐所得。

    原本归无咎以为,自己身家之富在下界可敌一宗一门。但品珍会上,先是争购灵草是巧施计策,以捡漏的三目鸾卵胎交换所得。随后谋取天演钟,却是求助于白龙商会。

    这让归无咎认识到,自己身上之物价值虽高。但多半是自家有用、又不能显露人前之物。譬如那九品宝胎,依照玄墀阁内和七品宝胎的兑换功勋对比。估算其在下界的价值至少在六七亿精玉。但是自己可以将之出售于人吗?

    论实实在在的精玉,或者物物相易的储备,自己并不算多。估算总价值不超过五十万精玉。以他九大上宗真传弟子的身份,这实在是有些不足了。

    七十余万精玉,对于归无咎自身财富,是一个极大的补充。

    将精玉先一步整理好,归无咎再对其中宝物之类一一过目检视。其中李道人、桑道人斗战之法都在杂卦算盘、青藤神通之中,攻守兼备。所用其余宝物极少。

    而林道人、秃头道人的储物戒内却杂物甚多。如金剑、铁铲、飞刀、短笛之类二三流法宝足足有六七件之多。剩余法器一类亦足有二三十件。不过这些法器中,唯有一柄七寸短刺稍稍能入归无咎之眼。其余不过是废铜烂铁而已。

    法器法宝检视完毕,所余之物,除了星月门法袍、弟子令牌之外,便只有这五六十枚玉简了。

    看来自己那份感觉,并不在法宝法器之中。

    归无咎将星月门法袍灵符随便收起一副,神情凝重起来。如果是应在神通一类,莫非是那等收货?盘膝坐下,将玉简一枚一枚拾起,检索其中内容。

    按理说,下界功法。岂能入得了九大上宗真传弟子之眼。

    可是归无咎现在这副状态,分明是在寻找极为重要的东西。

    《五行命引书》…《指真问玄篇》…《乙木青藤诀》…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一枚枚玉简扔在一边。未曾看过的,只剩下最后一枚玉简。归无咎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即便无所得,亦当平心视之。

    将这枚玉简放在额头一靠,灵识一闪间,将其中内容摄入心神。

    三息之后。归无咎睁开双目,长身而起,大笑三声。

    由下而上,此路通矣!

    长啸过后。

    归无咎自嘲一笑:元婴之路还成败未定,自己却在为成就天尊之道欢欣鼓舞,真是乐观过了头。

    说来话长。

    三十六万年前的古修传承固然无有任何一门流传至今。但九大上宗之人均知,当今世代,道法昌盛超迈古今。

    这不是自吹自擂,而是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可以得知,三十六万年前的修士,并未能臻至“道术相须”的合一境界,远不能和堪称至淳的九大上法相比。此辈至多修炼到破界飞升的前一步。最终能够突破关隘的,必然只是极少数。

    可是如今修习上法臻于真君境界,按理说道法已经完满无缺。那最后一步“斩天人二分”成就天尊,似应无任何阻碍,不该依旧如此之难。

    但越衡宗三十六万载所出不到四十位真君,最终成就天尊的不过五人。

    若说越衡宗《通灵显化真形图》距离完道尚有距离,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无上法”。那么已然完道的辰阳剑山《剑心轮台》、原陆宗《一元真定玄碑》,和距离完道一步之遥的藏象宗《二相生化玄机秘指》,也并未能够胜出一筹。

    辰阳剑山历代真君一百余位。而天尊大能仅一十三人;以比例而论还不及越衡宗。原陆宗、藏象宗亦差相仿佛。

    真君大能,寿四万载。

    历来成就真君,年龄小的不过八百岁,年龄大者也不超过一千五百岁。至此一步登天,得享四万载寿元。

    至此之后,十有**的真君大能,总是被困在距离“达道”一步之遥的“近道”之境。

    即便那少数成就天尊之位的,也无不是历经千辛万苦。整个九大上宗三十六万年历史,除了一位特殊的存在,其余成就天尊最快也要两万载以上。

    千载成就近道大能,随后卡在最后一步两万载,甚至多半永远不能成就。这份对比何其强烈。

    最近数万年,几位天尊大能在破界飞升之前,依据九宗上法三十余万年来的完道演化,得出一个答案。成就天尊大能如此之难,正是因为九大上宗功法过于高明、直指大道的缘故。

    正是因为功法过于高明,几乎上合天道。九宗真传所修炼的功法愈加纯粹,就天然的合乎“天人合一”的境界。

    功法不纯,距离上合天心便有阻碍。

    可是太高高在上,不接地气,同样是弊端。若是“天人合一”间浑然不分,“斩天人二分”同样会会无从下手。

    更何况在这“天人合一”之中,天是主体,人是附庸。所以任你勇猛精进,最终也要在“近道”位分暂时驻足。

    所以辰阳剑山、原陆宗、藏象宗等已经完道和接近完道的宗门,真君大能成就天尊的概率,反而比其余六宗为低。

    但是这并不损害“完道”的价值,因为“完道”与否事关争夺大能之位的竞争力,若不能成就大能,其余无从谈起。譬如辰阳剑山,其真君大能成就天尊的概率不过十分之一,但是由于基数的优势,依旧有十三位。而越衡宗不过是五位。

    依近世几位天尊之见,世间无不解之题,有一法可以破解此局。

    这一着名为“天人立地根”。

    若有一惊才绝艳之人。在修习最上乘功法的同时,同时修习一门并不算太高明、却又有无限潜力、更和自身无比契合的下界神通。最终将这一神通逐步完善、提升。在成就真君大能时,将之提升到和九宗真传同等境界。

    那么其人手撑天穹,足踏地根。既上体天道,又脚踏实地。和跟随天道亦步亦趋者形成了鲜明的差别。

    此人便非天之附庸,“斩天人二分”,当可轻松度过。

    此人成就真君之前,当是真君以下无敌;成就真君之后,便可算是半个天尊。至多千载,便可攀登达道至境。

    但是这一条路的难度,有“缘法”“推演”“实证”三大难关阻碍在前。只可等天降万一之机缘,不可强求。三十六万年来,仅疑似有一位天尊大能机缘巧合之下走通了这一条路。

    所谓“缘法”,便是冥冥中感悟到某一道功法神通与你有缘,方才能有走上这条路的资格。若未在结丹之前感悟到这道“缘法”,那么接下来也就不必再提了。

    所谓“推演”便是将这道神通演算提高的过程。从低阶功法到直指大道,一步一个脚印,不能有一丝错漏。

    须知修炼的过程是不等人的,推演修炼,本是同步进行。若是修行之后再发现瑕疵,便已经悔之晚矣。这一关之难更甚于“缘法”关。

    至于最后一关“实证”,其实可以算是“推演”的一部分。在推演的过程中,有半数完全务虚,是可以完全依靠神意和演算法诀完成;但是另有半数却必须立足于修士自家和万千神通实战交手的经验。

    问题是,这道神通的成就,是在修士结丹之时;而这道实证关,却要求修炼者在结丹之前就取得实证的经验。此处的金丹修士,不是断了道途的金丹一重境者;而是号称半个元婴真人的金丹二重,三重,甚至四重境者。按理说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三大难关,以“实证”一关最难。

    这就是宁真君托杜念莎传信,所言的“由下而上”之路。因为体会到元玉精斛的妙用,归无咎成就灵形二重,其实与常人成就金丹无异,古往今来只此一人。破解了“天人立地根”一途最大的“实证”一关障碍!

    九大上宗金丹一重修士,和下界金丹二三重修士交手并战而胜之,是完全有可能的。

    越衡宗三千法演化十八神通,本就在演算一道为九宗之长。若归无咎真的寻到属于自己的“缘法”神通,那么倒真的有两三分希望走通这“由下而上”之路。

    可是那无名墨珠,或者说白衣女子的秘密,却非任何人所知。当初她赠下自己三珠中擅能推演功法的“全珠”时,想必用意就在此处。

    归无咎把手一晃。两物凭空出现,和最后一枚玉简并立。

    一件十二纹明玉漏斗,一枚白珠,一根青色玉简。

    三大难关,全不足虑。

    桑道人出现在自己身前时,归无咎便隐约感到其人身上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使出那“空蕴念剑”神通时,这份感觉又强盛了一分。

    这枚玉简所载“空蕴念剑”,便是归无咎的缘法神通!

第八十五章 剑道锁钥 返岛惊闻

    辰阳剑山轩辕怀,与归无咎的选择恰好背道而驰。

    此人身为八位天尊至纯剑意合一,生来便高高在上,合道体真。实则是以最高屋建瓴的方式强行突破“近道”至“达道”的关隘。成就真君之时,其道法根基同样会处在一个旷古凌今的水准。

    这两条路到底谁更胜一筹,不到五百年后大争之会,谁也不敢妄下断语。但是就眼前的情形而言,轩辕怀无疑是占据优势的。因为三百年元婴道途这道大关口阻隔在前,归无咎的负担更多了一层。

    除却轩辕怀、归无咎。黑面少年、杜念莎、宁素尘、木璃,资质之高亦丝毫不逊色于历代真君。可惜这一群人生在同一时代,注定有人无法迈出这近道一步。

    归无咎打起精神,将这道记载“空蕴念剑”的玉简重新细细观看,一字一句也不错过。

    星月门桑道人,不过是修习到这神通刚刚起步的第一层。就因为“意法相悖”的缘故,坏了自家道途。

    “空蕴念剑”在卤门生出的法剑,乃是周身百丈之内,感悟敌手一点本真,显化剑气。这道剑气与敌人生死相连,福祸相依。说是剑法,其实倒和咒术一类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桑道人在实战的表现,一弹指间击碎剑气,敌手便神散魂消。

    这里所谓“敌手”,不止是生人。更包括一切神通、法宝、符等外物。如归无咎“元雷真符”,在起爆的一瞬间被桑道人“空蕴念剑”神通毁去。

    “空蕴念剑”第一重,可以同时炼出三柄法剑;

    第二、第三、第四重境,可显化六、九、十二柄法剑。

    第五重境后,法剑数目不再增加,但神通变化却更加强横。那法剑便不再是静立在卤门之上的死物,而是如真正的飞剑一般可以寻机杀敌,多出无穷妙用。

    第六重、第七重境剑术的奥妙之处,依托于第五重境的根基。归无咎单单阅览玉简,一时间也不能尽窥其理。

    玉简之后更有两道附录。

    一道是记载桑道人修炼此术的前因后果,成败缘由。

    原来“空蕴念剑”又号称“明诚剑”,最重心性中的“诚”“明”二字诀。剑术总决称“克己明心,格物存诚”。又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唯有以至诚之心感辨万物,才能如镜观月,准确映照人我之间的那一点气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即便天资灵根再高,也是不适合修炼这道神通的。

    偏偏桑道人自恃四品上的灵根资质,在宗门内超拔出群,俨然以下一代宗门执掌自居。他生来养成一副傲气,并不适合修炼此术,师长本拟另授数门厉害神通于他。

    但在桑道人心目中,“空蕴念剑”乃是星月门至高无上的神通秘术,自己作为门派下一辈的当家人物,若不能掌握,岂不是奇耻大辱?

    为修习这道功法,他改头换面,以一副虔敬克己的模样示人,犹如带着面具一连坚持了十余载。连他的师长都被瞒过,以为他真的洗心革面,心性通透,最终将此术传授于他。不过骗人容易骗己难,桑道人之后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玉简最后所录,却是一道丹方,名为“空蕴系物丹”。单从丹名便知道此丹是何用途。照理说此丹作为“系物法”的神通锁钥,应当保密极严。即便如桑道人这般得了修习“空蕴念剑”资格的,也不过领了自家所用的那一枚丹药罢了,丹方是决计无法获得的。

    这道丹方,只能是桑道人用了不合规矩的手段获得,不为外人所知。由此可见,桑道人心中也有牵挂不下之人,倒和寻常修道者有几分差别。

    所余十个时辰,归无咎索性取出元玉精斛开始修炼。

    在中曲岛上时,即便损失了一些修炼的时间,但那是为当为之事,归无咎并不认为那是耽误了自家修行;若是时时惦记在心,未免小家子气。

    而此时白白多出十个时辰,能多修炼一分便多修炼一分,归无咎也不因为时间较少,就白白挥霍。

    负重修行,本当有这份裕如之境。

    十个时辰之后。那股映照中曲岛和整个荒海的异力缓缓消散。整个天地,又变得如同三日之前那般平静祥和,那是一种土生土长的自在气息。

    “一断天南”之障合拢了。

    谨慎起见,归无咎又等候了两个时辰。

    随后将洞府关闭,直奔龙纹岛。再由龙纹岛传送阵回到中曲岛上。就在接近鹿鸣山别院数十里时,归无咎生出一点感应。心中惊讶,没想到孤独信陵居然在自己的居所等候自己。

    进入静室,启用了此处的阵法禁制。归无咎道:“出来吧。”

    自从在独孤信陵身上下了禁制,这女人出现在自己周围数十里,归无咎都会生出感应。

    面前看似一片空旷之处如水波荡漾,一个素练宽衣、窈窕端庄的女子从中出现。

    独孤信陵跪下叩首道:“拜见主人。”

    归无咎皱眉道:“不必如此。”

    独孤信陵额头触地,并不抬起:“奴婢之礼,本当如此。”

    归无咎道:“还记得你的“裸奔”之喻么?凡人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知道,你们这些活了近千岁的元婴真人,道心无善无恶,膝下自然什么都没有。既然没有,又何必如此做作,刻意讨人欢心?若真的为了你自身道途一搏,做好你该做的,我自然不会食言便是。起来吧。”

    独孤信陵这才起身言道:“是。”

    归无咎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独孤信陵脸色很是郑重,言道:“的确有两件极为重要的事禀告主人。”

    略一停顿,独孤信陵道:“和时的交易已经谈妥。他在听闻我商会在平州布局的底细之后,也并未狮子大开口。以四百万精玉的价格将天演钟转让给白龙商会。妾身对他言道,半月后自己到主人这里来取,不劳他费心。”

    和时的交易自然从头到尾是以白龙商会的名义去谈的,时也只道是商会有凝聚力量、开宗立派的打算,并不知看上此物的就是归无咎。这件事在归无咎的预料之中,算不得“极为重要的事”。于是归无咎并未接话,只静等独孤信陵下文。

    果然,独孤信陵道:“这次星月门的星散**作乱。玉京门,破灭盟一方以为良机到了。就在主人离开的这三日,我们三派一次秘会,张舜府亮出真正底牌。他藏得太深。局面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归无咎眉头一挑:“从何说起?”

    独孤信陵道:“就是张舜府那神秘老友谢晋禅。此人掌握一道秘术“锁阴冰蚕”,据说能够将五行杂玉矿脉彻底搬空。”

第八十六章 胜负手谁占先机

    归无咎沉默片刻,开口道:“锁阴冰蚕么……算是个麻烦。不过,还不算紧急。”

    越衡宗将元玉精斛交托给归无咎,关于此事的源流本末自然也不会瞒着他。

    当初越衡宗发现荒海五行杂玉矿脉后,曾派遣门中二位功行最深的器道真人亲临此地探查。其中一位姓秦,另一位姓陆。关于如何破解此题,两位真人观念相左。

    五行杂玉性质奇妙,五种属性循循相生,互为其根,只能以丹火炼化,返归五行。如果以蛮力打碎击破,当即化为朽灰。

    秦真人以为,当先设法将杂玉运回越衡宗,落袋为安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钻研。或许机缘至时,此物自然便能发挥作用。

    陆真人却以为,这完全是多此一举。费尽心思将此物运回,不过依旧是一堆废石,又有何用?应当直入主题,研究炼化五行杂玉之法。杂玉所在弦苍海虽不在四洲六海之内,宗门直接掌控不便。但是布下一枚棋子,保证不脱离视线便可。料想下界土著门派的微末道行,也不能拿五行杂玉如何。

    当时越衡宗数位大能并未直接作出决断,而是集中两股力量,由秦、陆二人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秦真人从十余种方案之中逐步试验、删汰,最终确定两种成功可能性最高的方案。可是这两种方案却都功亏一篑。

    其中一种思路,是制作一奇特的保持五行之性不坏的法宝“鱼龙兜”。此物若研究成功,容积之大,足以一次运载十余座座山岳大小的杂玉矿脉。可是此物卡在法宝核心的最后一步,理念始终无法融会贯通,更需要用到一种紫微大世界疑似灭绝的奇物为核心。

    另一条道路却和器道无关。正是独孤信陵所言的“锁阴冰蚕”。此蚕有一特异的空间天赋,善能吞噬外物。而所吞噬之物在其腹中,如同进入另一规则的奇妙空间,能够持住自性不失。等到此蚕寿尽之后,躯壳化成一种名为“蚕晶”的异物,犹如清气凝形,一炼即化。

    每一只锁阴冰蚕所能吞噬的五行杂玉,亦能达到数千升。冰蚕亡后,修士可将“蝉晶”连同腹中杂玉一同炼化,蚕晶在炼化的过程中自然消散,归于无形。

    不过这种方案追索下去,也有两道难关。首先锁阴冰蚕培养极难,两三只、三五只,并不济事。若要大量培养,须寻得一身具“玄阴地母身”体质之人。由蚕母吞噬其神魂以为养料,方能培育出千万数的冰蚕。

    “玄阴地母身”号称“感物之身”,宿主往往附带四品以上的灵根资质。论稀有程度,几乎不下于一品之资者。具有这一体质的人,对于万物品类源流异常敏锐,无一物不能洞察本源、洞悉物性。若投身于炼器、炼丹之道,有望成为一位继往开来的大宗师。

    即便越衡宗真的寻到一位“感物之身”者,也必定会大加培养。此人若投身于丹器中的哪一门,极有可能缩小越衡宗和四炼门在此道的差距。哪里舍得将其神魂化作肥料,培育什么锁阴冰蚕?

    至于另一道难关。以锁阴冰蚕炼得的精玉,亦要通过一道特殊法门处置。否则大量使用此种精玉修炼之人,在临近突破的关口必将爆体而亡。而这特殊法门,在当今之世亦几乎断绝。

    和迈进死胡同的秦真人相比,陆真人的思路要顺畅得多。

    模拟修士使用丹力炼化精玉之法,制造一名为“体外之丹”的法宝,当可将杂玉矿脉炼化为五行精玉。尽管这条路同样无比艰难,宝材的物性和修士的丹性之间,何啻于一道天堑鸿沟。但是这终究可以用愚公移山的方法达成,它的可行性是不容置疑的。

    到了这一步,宗门会作何抉择就显而易见了。

    十余万年之后,陆真人的构思开花结果。便是归无咎手中的元玉精斛了。而秦真人发愤之余再临荒海,想要寻找第三种突破性的方案。但是秦真人最终当不曾成功,因为他直到寿尽也并未返回宗门。

    将五行杂玉的情况简单叙说一番,归无咎道:“若不能寻到身具“玄阴地母身”体质者,锁阴冰蚕之术并不切实用。即便寻到,从培育冰蚕到成了气候,至少也有一二百载时间。”

    独孤信陵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归无咎看在眼里,淡然道:“有什么话就说。”

    独孤信陵道:“那日品珍会正会。几位后辈一言一行,心境变化,都在婢子心中。谢晋禅的孙女谢玉真着实有些异常。每每有奇物异材出场,婢子均能感受到她不同程度的情绪波动。事后细细对比,和那些登场奇物的价值高低若合符节。须知有二三十件极偏门之物,就是婢子也是定不太准的。”

    归无咎沉默了许久,眼前浮现出那娇怯怕羞的、手捧白兔的小娘子。

    归无咎开口道:“能否想想办法,将她救出来?”

    独孤信陵抬头看了归无咎一眼,轻声道:“前日密会,就并未看到谢晋禅的孙女。自谢晋禅入岛之后,谢玉真和他祖父可是寸步不离的。”

    大争之世,除了归无咎,杜念莎,黑面少年,宁素尘等于修行之上极有天资者。其余旁门外道,也会涌现出无数杰出的人才。只是时也命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长起来。秦梦霖,谢玉真均是如此。

    归无咎又沉默了片刻,道:“锁阴冰蚕所得之精玉,不经过最后一关洗练,并不能直接用于修炼。想必张舜府、谢晋禅已经和你们说过这一点。”

    独孤信陵犹疑道:“张、谢二人并未言及此事。”

    归无咎沉吟道:“且再观望一段时间。看他培育锁阴冰蚕的进度再说。若他们一直不言及此事,那就是包藏祸心。或者……他们,也是为人所算。不过有一二百年时间的缓冲,说破天去,不过是促使门中九十八年之后,派遣一位更得力的人前来。并不算了不得的大事。”

    独孤信陵又道:“还有另一件要紧事。”

    归无咎伸手止住,开口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所谓“红衣会”三王六帅十八将,是否就是余玄宗金丹境的核心弟子假扮?”

    独孤信陵惊讶道:“对于此事,商会中几位高层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实在的证据。余玄宗贪心不足,并不满足于二成利润。“红衣会”极有可能是其贼喊捉贼的一出闹剧。毕竟,只要每年折损的金丹修士低于一定的比例,可以被四州源源不断涌入的新鲜血液弥补。主人是如何猜到的?”

    归无咎道:“若是你们也如此判断的话,那么你刚才所说的要紧事,想必是两个金丹修士的亡魂。”

    看着独孤信陵难以置信的表情,归无咎道:“这并不难猜测。首先,在有限的活动时间内就遭遇两次麻烦,我并不相信什么巧合。”

    “如果觊觎杂玉的两方势力处于均势。那么一位器道真人弟子,照理说应当是双方极力争取的对象。如果我竟然能够成为一方动手的目标,自然是这一方笃定已有胜算,害怕新的变数动摇自己的优势。”

    “我本来以为多半是余玄宗,但是你既然言及“锁阴冰蚕”之事,那此事前因后果自然再明白不过。原来是你们这一方嫌我碍事。”

    “不过这刺杀的设计,本是可进可退的连环计,更多的是称量一番我有几斤几两,并非一意要置我于死地。如果我不慎被两个无名之辈杀死,也算断绝了投靠余玄宗的可能。如果我手上有出人意料的底牌,那么他们也留下的充分的伏笔。火云道人自称是红衣会的成员。而第二位不速之客掣签的巧合,很容易让人怀疑是那玉瓶法器的问题。当我了解了“红衣会”的底细,敌友也就认定。说不定,他们还等着我投怀送抱。”

    独孤信陵一脸佩服的道:“主人英明,婢子要说的正是此事。两次半真半假的行刺都是破灭盟主导,策略一如主人所说。另外玉京门行事方略要温和一些,只对主人进行过一次试探。这些事前日会前,两家并未和白龙商会通气。”

    不过她这份表情,几分真几分假可难说的很。归无咎也不介意。

    见归无咎没有其他吩咐,独孤信陵道:“若主人没有其余吩咐。婢子这便返回容州,两月之后以一副新的面目出现在诸人面前。”

    归无咎道:“且慢,还有一事。”

    说罢取出一份玉简交到独孤信陵手中,道:“这是一份丹方。就由你们商会的丹师搜罗灵草,炼制出几颗。丹方要保密。”

    这丹方,自然是“空蕴系物丹”了。

    独孤信陵离开后,归无咎在静室中转了两圈。方才发现室内多了一封飞书。打开一看,居然是万殊阁秦梦霖。邀归无咎回中曲岛后前来一叙。

    归无咎本想寻个借口,和余玄宗的人暂时辞别。明日倒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51/ 第一时间欣赏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作者:马走日所写的《乡村逍遥神医》为转载作品,乡村逍遥神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乡村逍遥神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乡村逍遥神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乡村逍遥神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乡村逍遥神医介绍:
只要锄头耍得深,没得墙头挖不到根。哦,不对,没得田地耕不深。“妹子,你干什么,矜持一点,我只是一个小兽医,喊我跟你到田地里去收庄稼啊?”农夫山泉有点田,小农民生活乐翻天……乡村逍遥神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乡村逍遥神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