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五章. 劫匪
李昊神秘一笑,微微摇头。
完了,这孩子受刺激太深,废了!今后要不得了。
痞痞的笑容看在老卫头儿和戴胄眼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李昊突然间变的神经兮兮。
戴胄全身绷紧,做了一个随时准备扑出去抓人的动作,试探着问道:“李候,你这是……”
“卫叔。”李昊没有注意到戴胄的变化,只把注意力放在卫鸿达身上:“为将者,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和……。”
老卫头儿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硬是没听懂李昊云山雾罩说的是啥,脸越来越黑的同时,忍不住道:“小子,你到底想说啥。”
李昊卖弄了半天,见面前二人非但没啥反应,不由有些泄气,脑袋一耷拉:“我的意思是,半月之后关中将有一场大雨。”
卫老头儿怔了怔,气的哭笑不得道:“扯蛋。”
这会儿他是看出来了,李昊这小子并不如传说中那么神奇,这小子只是被李靖给惯坏了,脑子有些不好使罢了。
戴胄眼中担忧之色更浓,深深看了李昊一眼:“李候,本官知道你心中愤懑,不过粮食的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千万不能糟践自己啊。”
啥意思,这两人到底啥意思。
李昊反应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对面二人眼中的怜悯之色,不禁让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咬着后槽牙道:“你俩不信?”
“信,不过这半月之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依我看不如先派人去长安通知刑部,让刑部派人去宋州调查此事,或许能调查出一些眉目,找回一些粮食。”戴胄罗里吧嗦说了半天,依旧是不相信李昊的样子。
没招,李昊只能发出一声幽幽长叹:“唉,为什么天才总是如此寂寞。”
前路漫漫,陈仓与岐山之间虽然隔着不远,但马车再怎么也要走上两日,一行人便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他们的探究之旅。
另一边的宋州府的孟诸泽,一片波光粼粼的湖光山色中,数十艘大船停靠在岸边的简易码头边,乌泱泱的人群像是过年一样,孩子跳老人笑。
大姑娘小媳妇或是拿着口袋,或是拿着盛东西的家什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聊的起劲。
数十艘大船上面,站着数百条汉子,赤着上身手拿鱼叉或者标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但是,这些人却无一例外的全都面显菜色,就是葱心绿的那种色。
唯一打扮还算能够入眼的彭老七站在最大一艘船的船头上,望着四周喧闹一片,脸上时不时浮现出担忧的表情。
彭老七的身边站着一位青衫中年人,手持羽扇,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彭当家,看不出来,你在这些流民当中,声望竟然如此之高,倒是叫卢某好生佩服。”
回过神,彭老七苦笑一声:“卢先生过誉了,在下一介落魄书生,当不得先生如此夸赞。
流民,流外之民,换句话说就是黑户的意思。
若是遇到贤明的君主或是负责一些的地方官,或许还有重新回归正常生活的可能,但若是遇到脾气暴躁一点的君主或是吹毛求屁的地方官,便只能自求多福,运气好些的一辈子东躲西藏,运气差点被官军抓住少不得落个盗匪的名声。
古代不比现代,没有什么人权之说,说是人命如草芥,其实很多时候连草芥都不如。
宋州府的孟诸泽是一处很大的湖泊,因为地处偏僻,湖泊周围又大部分都是沼泽,所以很少有官军会经过这里,故而自从前隋大业年间,这里便成了整个宋州流民的聚居地,此后又经过十余年发展,流民人数更是直逼两万大关。
正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这人一多自然也就乱,乱的时间长了,便会出现一些有识之士带领众人。
彭老七便是这样的有识之士,两万多流民之中,他控制的人最多,老老少少加在一起大概有五千之数,隐隐成了所有流民中势力最大的一支。
平时啸聚孟诸泽北岸,偶尔会组织流民中的青壮出去找点生意,劫个富济个贫啥的,时间一长,自然也就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
这不,前些日子一位自称姓卢的中年人找到了他,说是送他一场泼天的富贵。
彭老七原本并不想答应,但考虑到流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最终不得不应承了对方的要求,带上所有青壮一起,按照对方的要求,干了一票大买卖。
不过彭老七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次劫的竟然是岐州府的救命粮。
那可是十万石粮食啊,出钱买粮的人是荥阳郑氏,粮食的所有人是卫国公世子。
彭老七被吓坏了,他不是不知深浅的人,虽然目前是流民的身份,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李昊是什么人。当然,就算他不知道李昊是什么人,仅仅一个荥阳郑氏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所以,尽管最后抢来的粮食有一半被分给了他,彭老七也依旧没有办法高兴起来。
“怎么,彭当家后悔了?”卢姓中年人听出彭老七语气中的苦涩之意,眼中露出些许不屑:“若是这样,卢某大可自行离去,之前的事情彭当家也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
彭老七连忙出声解释,姿态摆的极低:“卢先生不要误会,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开玩笑,什么叫当成没有发生过,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早就惊动了朝庭,若是没人在前面顶雷,别说他手下这区区五千流民,就算再翻两翻,面对数十,上百万的府军,那也翻不起多大浪花来。
“嗯!”卢承福很满意彭老七的态度,用鼻子‘嗯’了一声,指了指身后的那些大船道:“这些粮食等下卸船之后你可以拿出一成来分,余下的都给我找个地方存好,他日我有大用。”
彭老七眼底闪过一丝怒色,脸上却没有表示出来,“是,一定按先生的要求办好,只是……。”
“怎么?有困难?”卢承福的声音猛的一沉,面露不悦之色。
来此之前,卢承福不过是卢家支脉一个不怎么得势的管事,平时也就是跑跑腿,收个帐什么的,如果不是仗着身为宋州土著,今日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他来接洽。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与流民接触也是有风险的,刚开始接到任务的时候卢承福那是如丧考妣,只觉得人生再无生趣可言。
但经过接触之后,他发现这些流民对所谓的世家简直崇拜到了骨子里,就算他这个不入流的管事,也能仗着卢家的声势在流民中狐假虎威。
这不由助长了卢承福找到了许多以前没有找到过的优越感,除了在开始的一两天有些谨小慎微,到后来完全就是一副颐气指使的样子,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就连这群人的头领彭老七也是一样。
彭老七心中暗骂一声小人,反手指了指身后的大船道:“那个,卢先生,您看咱们这次抓来的人……要如何处理?”
“先关着吧,你要是觉得浪费粮食,杀了或是拿去填河也无所谓。”卢承福此时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在船上晃了整整一天,之前搬运粮食又折腾了整整一夜,人困马乏哪有心思搭理什么人质不人质。
日,老子应该先拿你填河才是。
彭老七再次碰了个钉子,低垂着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望着卢承福下船而去的背影道:“是,小人明白了。”
“当家的,这种人跟他客气什么,反正粮食也到手了,不如……。”待彭老七直起腰,身后传来手下人阴森森的声音。
“不着急,此人还有大用。”彭老七摆摆手,转身对身后几个义愤填膺的手下平静说道:“这些粮食先不要分了,找地方存起来。另外,派人看着点那姓卢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离开,明白么?”
“为,为什么?”望着那几十船战利品,手下不解的问道。
这些粮食可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抢回来的,不分当初又何必出去抢。
彭老七给了手下一个脑瓜崩:“蠢货,这要是一般人的粮食,咱们分了也就分了。可之前你没听说这些粮食是属于谁的么……。”
“好像是一个叫卫公世子的人。”手下揉着额头退到一边,委屈道。
“放屁,没见识的东西,卫公世子只是一种称谓,不是人名。”彭老七骂了一句,恶声恶气解释道:“不怕跟你们说,卫公指的是卫国公李靖,李靖知道是谁么?大破突厥的军神,兵部尚书。咱们劫了他儿子的粮食,你觉得他会善罢干休?”
“啥?军,军神的粮食?”手下自动忽略了李昊的存在,反正在他看来,儿子的东西就是老子的,抢了李靖儿子的东西跟抢了李靖的东西没啥区别。
彭老七面色阴沉的点点头:“我也是事后才从那些俘虏口中知道的消息,否则打死我之前也不会劫这批粮。”
另一个手下吓的冷汗都出来了,紧张道:“那怎么办?大当家的,那,那个什么李靖不会调动大军来围剿我们吧?”
“我怎么知道。”彭老七不耐烦的摆摆手,想了想对一个脸上疤痕累累的壮汉说道:“那个……老三啊,现在有个任务给你,很危险,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疤面男一挺胸:“有什么不敢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好,既然这样,你也别休息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岐州,务必找到卫公世子,把这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同时你告诉他,这次劫粮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些抓来的人我们会妥善安置,粮食也不会动一颗,若是有需要还可以原物奉还。”
“好!”疤面汉子应了一声,顺着跳板直接下了船,带上两个心腹,连盘缠都没要,直接就走。
望着风风火火的手下兄弟,彭老七不得不高声叮嘱:“路上小心,莫要惹事。”
远远的,疤面汉子的声音传了回来:“晓得了,大当家放心吧。”
其余几个手下见彭老七一直看着疤面壮汉离去的方向出神,不得不小心提醒他:“大当家,孩儿们的家小还在看着呢,这粮……”
“粮食说什么也不能分,这关系到我们的生死,你们几个下去安抚兄弟们,让他们再去安抚家小。”彭老七摇摇头:“之前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现在看来,这定是卢家的一个阴谋。”
“哎,那,那好吧。”几个手下禁管心中有些不满,却也没人违背彭老七的意思,应了一声各自转身下去安排了,独留彭老七一人在船头发呆。
因为信息不全,彭老七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世家之间也会起龌蹉,粮食是荥阳郑氏负责运送的,而出主意打劫的却是范阳卢氏。
五姓七望不是同气连枝怎么?怎么会自己斗起来呢。
而且这次自己劫的可是长安第一祸害的救命粮,此人能够善罢干休么?
湖面上吹来的夏风带着丝丝凉意,却怎么也吹不走彭老七心中的烦躁,来回在船上走了几圈,最终决定还是去找那姓卢的问问清楚。
毕竟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稀里糊涂夹在中间被人搞死实在太冤枉了。
湖岸上不远的一座宅院当中,卢承福让人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美美的吸溜了一口,惬意的坐到树阴下,伸长略有些酸麻的大腿。
看来不服老真的是不行了,以前年轻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跟玩儿似的,可现在倒好,只是坐船跟着跑了三天两夜就累的要死要活。
吐出一口浊气,卢承福叹道:“唉,做完这一票,老子也有钱了,上下打点一下,希望能有个好位置吧。”
想到不远处数十艘大船上装的那些粮食,卢承福心头不禁有些火热,那可是粮食啊,等几头过了,自己只要把这些食粮弄到洛阳一卖,转手就是一大笔钱……。
第四三六章 咱家的工地(上)
在马车里颠簸了两天之后,陈仓终于到了。
卫鸿达与戴胄几乎用逃一般的速度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县里给他们提前安排好的驿馆。
终于可以告别李昊那个翻脸如翻书的讨厌鬼了,这两天时间,两人的三观几乎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而马车偏偏又只有一辆。
当然,抛开这些不说,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对二人来说倒也称得上耳目一新。
整个岐州府虽然依旧属于缺水的状态,但百姓的情绪却远比任何时候都要高昂,似乎并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
这一路上几乎到处都是工地,耳朵里听到的全都是共同发力的号子声,声音中带着喜悦。
不过想想也是,干一天活儿给二斤粮呢,搁谁谁不高兴。
可能有人会觉得二斤粮并不怎么值钱,唐朝的时候一斗粮才四、五文,二斤粮连一文钱都不到,算什么呀。
是,二斤粮现在看来的确不值多少钱,但反过来想想,全国当时的鸡的屁才四百多亿,而人口却接近六千万,平均一下,人均才七百左右。
七百块放在古代能值多少钱?
按照现在一克纯银二十多块钱的比例来换算,最多也就能换三十克的银子,再换成开元通宝那就是六百文左右。
就这还是平均值,若是去掉世家、勋贵、富商呢?屁民能拿到多少?
二百文撑死了,再去掉苛捐杂税,还能余下多少。
所以一天二斤粮真的不少了,尤其是对于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百姓来说。
除去岐州百姓的精神状态,更让卫鸿达感兴趣的便是那数十的西域小国使团。
这些使团人数或多或少,但无一例外的都表现的很是迫切,尤其是看到李昊,准确的说是看到李昊的跟班铁柱之后,更是蜂拥而来,热情的好像看到了亲爹一样。
戴胄当时曾问过李昊这是为什么,不过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只是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钱。
至于具体是什么钱,戴胄没问出来。
另外不得不提的便是右武卫候,数万大军化身工程兵到处打洞,把个岐州府挖的是满地疮痍。
没办法,井打的多了,谁也不有保证每一口井都能出水,很多时候这数万大军都是在广撒网,至于最后到底能挖出多少井……只能说听天由命。
李昊在把人送到之后,并没有跟着进去,跟常何打了声招呼之后,带着席君买和铁柱两个马仔便直接出了南城门。
陈仓县南城城门口,又黑又瘦的马周正蹲在墙根下卖呆,身边是林大勇等几个府军头目,见到李昊出来,立刻起身相迎:“老师(世子)。”
李昊笑着点点头,对马周说道:“怎么样,在陈仓还习惯吧?”
马周苦笑一声:“还成,就是……前段时间闹了些乌龙出来。”
知道他说的是那次进山找石灰石事情,李昊摇头失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事儿你们几个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不是专业的探矿队伍。”
马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马有失蹄?
老师就是老师,骂人都不带脏字哦。
想了想,马周放弃了纠结,岔开话题道:“老师,您一路颠簸,要不要找地方休息一下?”
“不必了,去水泥工坊看看吧,左右不过二三十里,坚持一下也就是了。”李昊拒绝了马周的提议。
自从半路上知道了粮食被劫的消息,李昊便意识到事情出了变故,必须抓紧时间把岐州的事情安排好,迎接新的挑战。
重新上路之后,李昊换下了一身的公子袍服,小短褂,大裤头,头戴斗笠的打扮除了形象差了些之外,着实凉快了不少。
马周眼含羡慕,但终是顾忌着形象,拒绝了老师递上来的衣物,与李昊并马而行道:“老师,数月不见,可安好?”
“还成吧,出门有马车,休息有人伺候。”李昊侧头打量了一下马周,笑着问道:“倒是你,这段时间累坏了吧,又是忙着建仓储中心,又是忙着组织到陈仓寻矿、开矿,身边又没个帮手,倒是我有些考虑不周了。”
马周连忙摆手:“不,不碍的,师祖说了,年轻人应该多锻炼锻炼,再说老师身边除了两位将军,也没有什么人手。”
“呵呵……,行,你能想开就行。”李昊打了个哈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发现你这段时间变化有点大,不像以前那样实在了。”
“呃……”马周尴尬的摸摸鼻子:“老师,您就别寒碜我了。当初那是不懂事,仗着读过几本书,就敢大放厥词粪土当年万户侯,却不知这样正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马周这话说的还真不是敷衍,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实际操作,他是真真正正意识到了以前自己的不足。
在没认识李昊之前,马周总是觉得怀才不遇,没人欣赏自己的能力,如果自己坐在某个位置上,一定会如何如何。
可是自打接手仓储中心以后,手下管着上万雇工,每日吃喝拉撒都需要他亲自来操心,水泥、沙石虽然不需要去购买,但征收土地,沟通官府,工程质量,工程进度一桩桩一件件又哪样不需要花钱。
是,仓储中心是卫国公府的工程项目,可在长安区区卫国公又算得了什么,与李靖平级的大佬就不下数十,更不要说上面还有亲王、皇帝。
所以长安那边的工程完全就是公事公办,根本没有享受到什么优惠。
钱流水似的花出去,一座座仓库拔地而起,雇工们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微笑,马周的思想也在发生着改变。
神奇的阿拉伯数字,简单明了的复式记帐法,好多以前从未见过的学问不断冲击着马周的心灵,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他并不是无所不知。
踏实下来之后的马周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不在像以前那般轻浮,虚心向每一个人学习求教,人自然也开始变的稳重起来。
李昊很满意马周现在的样子,笑着说道:“过份的谦虚就是虚伪,马周,千万不要小看你自己的能力,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无知,我不会收你当学生,更不会把仓储中心这样的工程交给你。”
马周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李昊则是继续说道:“这段时间你继续主持这边吧,等一切走上正规,我会在陛下面前举荐你,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让陛下失望,好好努力吧。”
“是,谢谢老师成全。”马周的心不禁一阵火热,一声老师叫的是情真意切。
李昊笑着摆摆手:“你小子不要怪我耽搁你一年时间就好了,马屁什么的少拍。”
马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讪笑道:“嘿嘿……,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学生现在已经明白了,老师此举并非故意为难学生,而是暗中教导学生务实一切,不要学其它人总是夸夸其谈。”
李昊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拍马屁也比席君买好听。
就这样,师徒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大概小半个时辰,队伍顺着山路进了山。
陈仓的山并不高,因为全是石头的原因,山上也很少有高大的树木,一眼望去虽然有些绿色,但却不及秦岭大山那般壮观。
进山之后,队伍大概又往前走了十余里,一处山坳出现在众人眼前。
马周抬手指着山坳里面热火朝天,如同大型施工现场一样的场面道:“老师,这里就是将来的水泥工坊了,眼下还只是初建,因为缺少人手,所以学生从外面招了一批人进来,大概有五千人左右。”
铁柱是见过长安水泥工坊的,两相比较之下,张大嘴巴感慨道:“好家伙,这里可真大,怕是能开百十口窑吧?”
马周得意的伸出五根手指:“两百口,是家里水泥工坊的五倍。”
“行了,不就是两百口窑么,没什么了不起。”李昊看不惯马周臭屁的样子,打击他道:“这里的山全是咱的,县里也没给你设置障碍,你手下底还有一千府军可用,这么长时间才两百口窑,亏你小子也好意思吹。”
“老师,您这么说可就冤枉学生了,不是学生我眼皮子浅,也不是不努力,实在是人手不够啊。”马周叫起撞天屈道:“整个陈仓也就不到三万人口,去掉老弱病残和妇人,能干活儿的青壮不超过一万之数。就这么一点人,既要开石炭矿,又要开石灰石矿,我就是弄上一千口窑,没有人手,又有什么用。”
“行行行,算你有理行了吧。”李昊暂时不打算跟马周讨论人口迁徙的问题,更不想讨论什么叫劳动密集型企业,摆摆手带头向山坳里面走去。
山坳里面已经搭建起了无数的窝棚,时不时有光着屁股的小孩子成群结队的呼啸而过,也不知道怕人。
因为已经临近傍晚,有些窝棚里面已经有炊烟升起,偶尔会有妇人从窝棚里面出来,挑着木桶见到李昊一行经过,立刻低下头闪到一旁,生怕冲撞了这些衣着华丽的贵人。
望着眼前的一切,李昊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停下马来和声问道:“这位大姐,这是要提水去?”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有些搞不懂李昊的身分,看他的打扮似乎并不像有身份的人,可再看周围那些人的行为举止,又明显是以他为中心。
“你这妇人好生不晓事理,我家少爷问你话呢。”铁柱见妇人不语,出声催促道。
“柱子,嘴闭。”
却不知他高高大大的样子本就吓人,再粗声粗气的嗷唠一嗓子,立刻把路边的妇人吓的浑身直哆嗦,提在手里的木桶咣当一下落到地上。
李昊看不过去,主动上前把倒在地上的木桶扶起来,瞪了铁柱一眼:“你嘴闭,不会说话就滚一边去。”
“哦。”铁柱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摸摸头退到了一边。
李昊重新把桶递给妇人,换上一副笑脸道:“大姐,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说完似乎怕这妇人不相信,一把扯过马周道:“这人你认识吧?这是我学生。”
马周妇人倒还真认识,诧异的目光自两人脸上扫过,复又低下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嗫嚅道:“民,民妇见过,见过先生。”
李昊觉得很尴尬,从妇人那匆匆一瞥中,他清楚的看到一种不信任。
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纠正妇人的想法,摸摸鼻子继续问道:“大姐,提水的地方远么?”
“不,不远,就在那边。”妇人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隐约间,李昊可以看到那边似乎真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距离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大概有百十步的距离。
回过头,李昊继续问道:“那还有其它地方可以提水么?”
妇人不知道李昊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如实答道:“有的,在另一个方向,不过比较远一些。”
李昊满意的点点头,见妇人确实紧张的不行,索性不再继续问她,道了声谢便继续往工地的方向走。
马周这时候大概也猜到了李昊的意思,跟在他身边道:“老师放心,学生已经在这里安排人打了十五口水井,应该能够满足百姓生活所需。”
“水泥工坊那边呢,打了几口井?”
“十口,基本可以满足需要。”
二十五口井,李昊想了想,觉得基本上差不多,毕竟山坳并不大,地下水脉基本也就只有那么多,井挖的多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众人又继续向前走着,不多时便穿过百姓聚居地,来到一处山脚下。
但见得每隔两百余步便是一口水泥窑,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
这些水泥窑虽然还没有开工,但里面却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此时正有数不清的关中汉子在平整着窑洞口的场地,看地上的标识,似乎是将来用来储存石炭用的。
第四三七章 咱家的工地(中)
石炭存储区,原矿存储区,原矿粉碎区……。
一座拥有两百口水泥窑的水泥工坊,需要的原料简直不可以道理计。
如果没有合理的规划,只怕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变得一团糟。
马周跟在李昊的身边,逐一介绍着每一处空旷地带的作用,顺带还要推广一下自己总结出来的合理化建议,生怕他误会自己在瞎耽误功夫。
“总之,老师,这些事情其实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把场地都归划好了,一来运输方便,二来也能更好的进行成本控制。”
“行啊,你小子现在一套一套的。”李昊负手而立,望着虽然已经入夜却依旧喧嚣的工地:“不过这些东西你就不要跟我解释了,一切按照你的意思办就行。”
征得李昊的同意,马周大大松了一口气,兴奋的直点头。
在长安建仓储中心的时候家里‘婆婆’多,每天总有人来指手划脚,弄的好不尽兴。
如今在陈仓没了那许多的掣肘,马周把以前学到的东西全都应用到了实际工作当中,这要是再被骂个狗血淋头,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不过对于李昊来说,这种简单的企业管理并不算什么,放在后世,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都有可能想得到。
再说就大唐这生产力,套用比较现代的话说,完全就是粗放型管理,成本控制之类的概念或许有,但在执行上肯定会有瑕疵。
造成这种局面的因素有很多,文化普及成度是一个方面,管理方式也是一个方面,管理者的重视程度,管理工具的使用同样是一个方面。
远的不说,就说这温度控制吧,烧制水泥的过程完全就是凭经验在烧。
基本的过程就是,原料推进去,封上窑口,留出观察孔观察火焰的颜色,暗、红、黄、白、蓝,没有测温设备只能靠颜色来分辨炉温,瞅瞅差不多了,行了,开窑,烧成了。
结果,每个批次的水泥标号都不一样。
李昊倒是知道,这几种颜色火焰所对应的温度是多少,可是有意义么?负责观察的匠人很可能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名字能不能写全都不知道,你跟他讲温度不是开玩笑么。
表面人家恭恭敬敬听着,可心里说不定还在鄙视你吹毛求疵,等你走了,他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这种情况你别说是在唐朝,就算在二十世纪初,那也是一个德性。
举个例子,就说这螺栓紧固吧,正常来说需要用力矩扳手,按要求紧固到一定的力矩。
可实际到了工作中哪有那么多讲究,一尺半的扳手抄起来‘咔咔’玩命紧,直到紧不动为止,最后一摇晃,看看,多结实。
却不知,过犹不及,这样紧固的螺栓,要么最后锈蚀到松都松不开,要么就是螺栓秃噜了直接报废。
啥原因,一是管理不到位,二是压根就不在乎。
再说火药,火药最早是华夏人发明的吧?唐朝末期就已经在军事方面发挥其作用了。
可真正把黑火药使得好的是谁?十八世纪的英国人。
这是为啥!还不就是粗放型管理的毛病。
一硝二磺三木炭,叫个人都知道。
想配火药,简单啊,原料拿来打眼一瞅,嗯!差不多就这三堆吧,往一块掺和掺和,翻两下,行了,拿去使吧。
结果一点火,炮弹飞出百来步,落地了。
然后得出结论,黑火药威力不行。
但实际上黑火药真的不行么?只怕未必,之所以不行是因为配比不对。
什么75%:15%:10%,那特么就是扯蛋,以讹传讹罢了。
是,照这个配方配出来的黑火药的确能炸,但谁说能炸就一定是正确的?
酒精对水还能喝呢,可那是酒么?!
就因为这事儿,李昊在最开始的烧制水泥的时候都不知道纠正匠人多少次了,可是没用啊,说的嘴皮子都秃噜了,最后搞的还是经验主义那一套。
最后,李昊索性也就放弃了,反正水泥烧出来不是修路就是修城墙,盖房子基本也都是三层以下的,爱咋咋地吧,就算标号差点,反正也死不了人。
再说死了谁儿子啊,对不对!
这年头儿能用水泥盖房子的不是地主就是资本家,死一个少一个祸害,挺好!
大山里面没有什么好吃的,左右不过就是一些咸菜配上白米饭,条件摆在那里,不是舍不得,也不是怕老百姓看着眼热,实在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所以谁也没办法强求什么,李昊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以前当兵那会儿荒郊野外连老鼠、虫子都知,现在好歹还有白米饭就咸菜,已经不错了。
草草吃了一顿饭,在路上奔波的两天的李昊直接找地方睡了,睡前隐约间到铁柱在跟席君买抱怨没吃饱,想想这货一顿能吃掉半烤羊的饭量,刚刚那顿饭好像还真不够他吃的。
不知不觉间,天光大亮,外面的工地再次恢复了喧嚣。
李昊在席君买的伺候下从床上爬起来,草草抹了一把脸:“什么时辰了?”
席君买道:“卯时末了。”
刚开始的穿越那会儿李昊偶尔还会换算一下时间,但现在好像已经习惯了,随意点点头:“吃了没有?”
“已经吃过了。”
“那好吧,走,咱们出去。”
“将军……。”
“怎么了?”看着欲言又止的席君买,李昊有些纳闷。
席君买想了想,实话实说道:“那个卫老头儿和姓戴的来了,正在外面工地上转悠呢,马少在陪着,看上去似乎情况有些不大对。”
李昊收住迈出去的脚步,伸出手指搓了搓。
席君买立刻从怀里掏出茶烟递上去,然后又掏出火折子给李昊点上。
烟雾缭绕中,席君买收起火折子说道:“将军,林大勇就在外面,他说还有一条路可以出去,您要实在不想见那两个人,他可以带咱们从另一边绕路出去。”
“少废话,将军我是那样的人么。”李昊狠狠抽了一口烟,又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走,出去看看他们到底要闹哪样。”
李昊敢保证,自己绝对不是在啐卫鸿达和戴胄,主要是因为这年头儿没有过滤嘴那东西,一口茶烟抽进去,满嗓子烧树叶的味道不说,还弄的满嘴茶叶末子。
一根烟抽完,李昊把烟头掐掉,施施然走出门去,迎面便碰上了黑着老脸的卫鸿达和满面尴尬之色的戴胄。
不等老头儿先开口,李昊主动迎了上去:“哎呦,卫叔,您这是咋了,谁惹您老生气了,我替您老出气去。”
卫鸿达没给李昊好脸色,哼了一声:“李德謇,李候爷,你可真行啊,带着老夫来了陈仓,结果一转身人没了,把我们两个往县里一扔不管了是吧?”
李昊被卷了面子也不生气,笑吟吟的:“看看,您老误会了不是,我这不是担心您老人家旅途劳顿想让您多休息几天么,结果没想到,您还怪上我了。”
“废话少说,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卫鸿达倔哄哄的扭过头,指着不远处的工地道:“这都是你的产业吧,这些百姓也都是你找来替你家扛活的吧?”
李昊目光扫过卫老头儿身后的一群人,有陈仓县令、县丞、主薄……,也有陈仓的一些乡绅,还有满头大汗的马周和林大勇。
摆摆手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去,然后从席君买手里接过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卫鸿达。
这老头儿跟着李昊坐了两天马车,别的没学会,倒是把抽茶烟的毛病有染上了。
把烟点着吸了一口,李昊望着远处的工地说道:“您老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我的产业,而且不仅仅是这里,再往山里走三十里,还有一处石炭矿,那个也是我的。”
卫鸿达盯着李昊没有说话,像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长安有人说我发国难财,也有人说我假公济私,还有人说我祸国殃民。
可要我说啊,这些人就是在羡慕嫉妒恨,说我祸国殃民,说我不负责任!卫叔,咱说话要凭良心,我特么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遇到这么大的旱灾我能怎么办,指望着我拿钱出来救灾,我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再者说,凭什么救灾要靠我一个人,五姓七望家大业大,哪家不比我有钱,凭什么他们不出钱反而要我出,我好欺负?”
卫鸿达依旧不说话,就那么盯着李昊。
他当然知道李昊委屈,其实真说起来,全大唐的人都知道李昊委屈。
为了维护国家的稳定,必然要有一部分人吃亏,这个无所谓对与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李家小子,老夫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觉得受了委屈……。”
“停,后面别说了,我知道您老想说什么,顾全大局是吧?”李昊摆手打断卫鸿达:“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从小就没有大局观,也不知道什么叫大局观。
他们想要钱,想要权力这我不管,也不想管,跟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大唐这么大,干什么赚不着钱,轻纺工业、重工业、远洋贸易……,这些都可以赚钱,我又没拦着他们对不对。
所以,您老别总把目光盯在我的身上,要放眼全局,要放眼未来,总盯着我没用,就算我低头了,又能怎么样。就算今天我把这边的产业都让给五姓七望,满足他们的私欲又能怎么样。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您老总听过吧,我让了一次就得让第二次,让了第二次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您总不能让我一忍再忍吧?”
不管什么时候,李昊面对这些混朝堂的官员都有一种先知先觉的优越感,总觉得这帮家伙脑子不是被驴踢过就是被门夹过。
就比如面前这个老卫头儿吧,你说你一个纪委的,没事儿掺和什么政治,你能搞得明白么,大局为重,他倒是想以大局为重,可大局为重不等于任人宰割吧。
这特么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自己还不能反击一下,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道理。
越想越生气,索性李昊直接放开了,不就是一个老头子么,老子豁出去了,就不信凭着口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不了他。
重新点上一根烟,指了指远处的工地,换上心平气和的语气:“卫叔,抛开其它所有的问题不谈,咱们单看眼前,你能看出什么?“
卫鸿达眯着眼睛,咂咂嘴道:“朝气。”
“对,就是朝气。”李昊点点头:“可为什么呢?明明是大旱之年,为什么百姓会有朝气?早前两个月前,这里的百姓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说完,不等老卫头儿回答,李昊便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这水泥工坊是我的不假,可也是他们的。
他们在这里务工的确很累,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的付出一定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只要这水泥工坊存在一天,他们就能凭着双手养活自己。
可能我接下来说的话您老会觉得矫情,不过我还是要说,其实我弄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甚至可以说并不是为了钱。
钱算个么,说白了,其实钱就是个混蛋。
我之所以要在这里弄水泥工坊,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这些百姓。
老戴,你别撇嘴,你一个大理寺审案子的没这个资格。”
“是么,还请李候明示。”戴胄被怼了一句,脸色有些不好看,心说你一小屁孩吹毛牛·逼,自己咋回事儿心里没点数么,还为了百姓,这牛吹的有些过了。
李昊咧嘴一笑,深吸一口气道:“行啊,我今天就给你说道说道。”
“在下洗耳恭听。”戴胄做了个请的手势,打算听听李昊的说法。
卫鸿达也是一脸的严肃,琢磨着李昊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冠冕堂皇的说自己做生意是为了百姓,如果真是这样,那还何必做生意,直接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发给老百姓不是更好,何必如此折腾。
第四三八章 咱家的工地(下)
左右没什么事情,李昊索性让席君买去帐篷里搬出几个小马扎,与卫鸿达、戴胄等人在随意找了处空地坐下。
弹出一颗茶烟递给卫鸿达,亲手给他点燃,又给自己点起一颗,深吸一口气,灭掉火折子道:“卫叔,老戴,在开始之前,我想问你们一件事。”
“你说。”戴胄将马扎向远处移了移,倒不是嫌弃与李昊坐的太近,实在是享受不了那股烧树叶的味道。
抖了抖烟灰,李昊问道:“你们说,一个国家强大与否取决于什么?是强大的军事实力,亦或是强大的经济实力,又或者是万众一心,民心所向?”
卫鸿达想了想:“自然是民心所向,万众一心,没了民心,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戴胄亦附和道:“卫侍御史说的不错,没有民心,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你们呢?你们怎么想?”李昊又将目光转向席君买和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回来的陈仓县令等人。
席君买直不楞登道:“那我觉得必须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否则民心再怎么齐,也是白扯。”
“下官觉得应该是经济。”陈仓县令到底是基层干部,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之后,还不忘补充道:“几位大人想啊,如果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便是无根之萍,饭都吃不上,也就更谈不上什么民心所向,万众一心。”
“不错,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但在我看来又都有失偏颇。”李昊见众人都说完了,幽幽说道:“道家有言,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其实真说起来经济实力也好,军事实力也好,天下民心也罢,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
只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免不了会被外敌入侵,单求军事强大又不免会走上穷兵黩武的老路,至于民心……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你自然不能指望他们还有心思去拥护谁,去保卫这个国家,仓廪足而知礼仪并不是用来忽悠人的。”
李昊这么说并不是没有根据,纵观历史长河,古今中外,任何一个国家想要强大,前提条件必然是满足人民的物质需求,只有满足了大众的物质需求,才能去追求更进一步的精神需求。
至于说人活着的意义,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鬼在有心思去想这些,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看看哪里能搞点吃的。
卫鸿达双眉紧锁,直到烟屁股烧到手指才哆嗦了一下,用最快的速度将烟头丢掉:“李候,你说了这许多,与你在这里开矿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区区几座矿山便能凝聚民心了?”
“为什么不能呢?”李昊反问了一句,笑着说道:“这样一座规模水泥工坊可以为陈仓养活多少百姓您算过没有?那边的粉碎工棚您看到了没有?水泥工坊建成之后,这样的工棚会有十座,每座都需要有一百名工人,加在一起就是一千人。
另外,每一口水泥窑还需要四到五人,我有两百口窑,这些人加在一起又是一千左右。
还有石炭矿,二十里外的石炭矿至少有矿工一千人,运输队还需要五百人左右。
卫叔,这三千五百人,我会按照出力多少给工钱,最低者每月五百文,高者每月两贯。”
“多少?!”没等卫鸿达有所反应,陈仓县令就不淡定了,巴巴跑到李昊面前,激动的脸都涨成紫茄子色:“世,世子您不会骗下官吧,最,最低五,五百文?最高两贯?!”
“怎么?少了?”李昊努力向后倾着身子,躲避着迎面而来的唾沫湦子。
陈仓县令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连连摆手,急不可耐道:“不,不是少了,而是……而是……,哎呀,世子,您看那边不远还有地方,您要不要再开几百口窑?”
卫鸿达与戴胄面色不善,感觉受到了冒犯。
这边正谈国家大事呢,你一个小小的县令插什么嘴,还再开几百口窑,掉钱眼儿里是吧,斯文扫地,丢人不丢人。
却不知陈仓县令心里苦啊,古往今来,不管什么朝代,只要是地方官员就不可避免要涉及到税收。
陈仓县在李昊准备大开发之前,全县人口大概也就是那么两万多人,守着县里为数不多的那么一点点耕地,你别说税收,租庸调三样,能把地租收上来就已经不错了,至于其它哪年交齐过。
但在李昊承诺出每月最低五百文工钱之后,一切都变了,老百姓手里有了钱,庸、调两样怎么都好说,实在不行还可以出钱去买绢和麻嘛,总比收不上来强上许多。
李昊呵呵一笑,摇头道:“不行啊,这两百口已经是极限了,再开的话根本无人可用,摆在那里跟废物一样,这不是浪费钱么。”
陈仓县令尴尬的退了下去,讪讪道:“呵呵,是,下官失言了。”
等他退开,李昊重新面对卫、戴二人:“不要小看这每月区区的五百文钱,陈仓这地方真说起来,老百姓每年能有五十文的收入就要感谢老天了,五百文对他们来说就像做梦一样。”
戴胄道:“可是有什么用呢,这除了能够证明你不会压榨百姓,难道还有什么其它说头。”
“当然有。”李昊坦然道:“举个例子吧,假如我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以前的日子需要一文钱掰成两瓣花,如今,一下子有钱了,一年足足六贯,那么我第一件事要做什么?肯定是花钱对不对!
我可以花钱买麻布,买粮食,买肉食,盖房子,娶媳妇……,总之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钱。
而陈仓有多少人呢?在册的有五千余户,两万三千人,青壮五千左右。
想想吧,这么多人在消费,受到影响最大的会是什么?对,税收,陈仓的税收将会成倍的增长。
而除了税收呢?会不会影响到物资的流通?商人逐利,陈仓有如此大的购买力,商人会不会趋之若鹜?大批商人进入陈仓的后果是什么?物资流通!所以,不要小看水泥工坊和石炭矿,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不得不说,卫鸿达虽然是御史的身份,税收什么的不归他管,但出于责任心,他还是被李昊给说服了,沉思良久道:“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世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别忘了,你还扣着人家的人呢,闹将起来却是不好收场。”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李昊摆摆手,笑着说道:“别忘了,民心所向才是真的,我们只要在这里试验成功了,凝聚了民心,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去,不就是挂冠而去么,凭良心说,我还真不信他们能舍得来之不易的官位。”
卫鸿达点点头,看了戴胄一眼:“戴少卿,你的意思呢?”
戴胄多精明的一个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唱反调,打了个哈哈道:“哈哈……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反正这次出来的任务就是调查李候私征民夫一事,现在真相大白了,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见两人已经站到了自己这一边,李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如此多谢二位成全,回头等回了长安,在下摆酒宴请二位。”
卫鸿达把手一摆:“不必,只要你能说到做到,不要借机盘剥岐州百姓,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卫老头儿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跟着戴胄跑到岐州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不管卢、崔几家之前是如何对他说的,他认为李昊有一句话说的对,那些人舍不得自己屁股底下的官位,哪怕仅仅是一个小吏,那也不是说不干就不干的。
这种事情毕竟涉及到个人利益,一些并不怎么重要的旁支、偏房在得不到多少好处的情况下,根本没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去替主家做嫁衣。
想通了这些,卫鸿达忽然觉得李昊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可恶,至少他把程咬金的右武候卫留下帮忙岐州百姓挖井这一点就值得称道,另外那个什么制来水似乎也是一项很好的举措,至少让百姓得到了方便与实惠。
至于说解决整个关中的旱灾,凭心而论,这种事情如果朝庭不出面,单凭李昊区区一个世家公子的身份根本玩不转,就算有钱也不行。
想着,卫鸿达突然问道:“李候,粮食被劫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解决。”
说起粮食,李昊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恨恨说道:“这帮王八蛋,跟老子玩心眼,什么特么被劫,分明就是被贪污了,宋州此事也不是好东西,这里面如果没有他的指使,老子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放下心中担子,戴胄轻松了不少,打趣李昊道:“别说那些没用的,问你怎么办呢,那可是二十万石粮食,没了我看你怎么跟岐州百姓兑现承诺。”
“还能怎么办,查呗,这么多粮食肯定不能凭空飞了,只要用心查,肯定能找到。”李昊微眯着眼睛,心说等查到之后,老子一定那只幕后黑手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李昊等人聊的热火朝天,工地上的工人们也在窃窃私语彼此交流,最低的雇工费用都会到达五百文,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至于两贯……,没人会惦记,这对全年总收入不超过五十文的他们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根本想都不敢想。
杨一,做为所有人中唯数不多读过几年私塾的年轻代,身边簇拥着三十多号青壮,利用无休的时间,有同伴问道:“杨老大,你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真能给咱们每个月发五百文的工钱?”
“我觉得假不了。”杨一将手里雪白的馒头举在眼前:“远的不说,就凭这个,我就信。”
“那道是,我长这么大,别说吃这么好的白面馒头,就是见都没见过。没想,今年遭了灾,却吃上了。所以,我觉得世子不会骗咱们。”
“那万一是假的呢?”有人担心道。
“假的就假的呗,反正就算没有五百文的工钱,估计也不会亏待咱们。”
杨一听着身边同伴七嘴八舌的讨论,三口两口将手里的馒头吃掉,拍了拍手道:“行了,都别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吃饭,好好干活。世子既然看得起咱们,每天发二斤粮不说,还给咱们白馒头吃,那咱们就必须对得起世子,不能三心二意,恩将仇报。”
“杨大哥说的对,咱们不能恩将仇报,不管将来怎么眼,至少眼下世子没亏了咱们,那咱们就必须把活儿干好。”
“对对对,就算没有五百文的工钱,咱们至少也要对得起这白馒头。”
看着激动的人群,杨一不由想到了昨天晚上开会的一幕。
来自长安的马先生曾亲口对他们说起,五百文工钱只是起步,只有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苦力才会赚这种钱。
比如粉碎石灰石的工人,运送石料和石炭的工人,不需要动脑子,只要有把子力气,不偷懒就能把钱拿到手。
抛开这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负责管理的小组长,也就是他现在这个职位,可以比普通工人多拿两百文的奖金,也就是每月七百文。
再往上就是烧窑的工匠,这个因为多少有点技术含量,所以工钱达到了一贯,跟危险性比较大的矿工持平。
而再往上便是管理层,据说叫什么项目经理,这个职务每月可以拿一贯五。
一贯五啊,听说县里的老父母县令大人每个月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
杨一的目标就是项目经理,毕竟他是读过几年私塾的人,天天干苦力算怎么一回事。
但尽管如此,杨一还是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甚至连每月五百文工钱的事情都没说,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他说了,将来却兑现不了,那多丢人。
走神的功夫,杨一身边的同伴基本上全都吃饱了,杨一也拍拍裤子上的灰站了起来,没用任何人催促,主动招呼起来:“兄弟们,休息好了没有,咱们再加把劲,把咱家的工地修第一个修好,中不中。”
“中!”应者如云,吃饱喝足的汉子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抄起身边的工具。
第四三九章 打死我也不说
岐州的各项工程进行的十分顺利,数个工地忙的热火朝天。
而关中平原的其它周州也没闲着,五大家族合力之下,很快便依样画葫芦将岐州的模式搬了过来。
收集粮食供应百姓,然后再大肆招工,每人每天二斤粮,开矿的开矿,修路的修路,运力充足的情况下,倒还真动员起了不少百姓加入其中。
眼瞅着治下的道路被拓宽夯实,各处州府刺使兴奋的无以复加。
这年头儿谁都不是傻子,京畿一带就是因为重修了官道,以致于地方财政收入翻了数倍不止,甚至听说长安、万年两县为此还设立了什么路政署,专门负责收费事项。
像什么过路费,养路费,路桥费,赚的是钵满盆满,就连带着当初参与投资,占股两成的崔家都跟着一起发了大财,否则那几大世家怎么可能一听说修路,连颜面都不顾了,争先恐后的跑来要求一起开发。
不过话说回来,贵为一州刺使的他们其实并不在乎那‘一点点’收入,反正钱收上来也落不到他们口袋里。
真正让他们动心的其实还是政绩,多收上来许多银钱既可以上缴国库,也可以放在地方发展民生,比如兴办个义学,奖励个孝廉,这可都是实打实的政绩,年底考评的时候拿出来,少不得混个上上或者上中之评。
正因如此,他们欣然接受了五大世家投来的橄榄枝,主动配合不说,甚至还联名上书,弹劾某位在岐州府‘不干人事’的开国县候。
除开这些,各州刺使也对世家开放了许多矿山的开采权限。
嗯……,这个其实也不怎么好说,其实就算他们不放开,那地也早就在世家手里,差的只是个名义而已。
一时间,关中大地热闹非常,百姓喜笑颜开。
河东道、河南道、山南东道……,通往关中大地的官道之上尽是运粮的车队,彻夜不断。
消息汇总到长安,五家家主乐的眉开眼笑,骨头都轻了几斤,在某些聚会的时候,卢氏家主语气轻佻:“诸位,你们猜猜昨天老夫在街上遇到谁了,放开胆子猜,保证你们猜不着。”
“不会是李家那小子回来了吧?”陇西李氏家主打着哈哈道:“若是那小子回来了,老夫可是半点都不意外。”
清河崔氏家主摇头笑道:“李兄说什么呢,李家那小子可是无旨不得入京。再说,长安眼下可是不怎么太平,太极宫那位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心头肉叫回来。”
“卢兄,你还是别卖关子了,到底看到了谁,快快讲来。”
卢家主美美的押了一口酒,又夹了一片鱼脍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好半晌才不紧不慢的说道:“郑家老头的大小子,郑家在宋州丢了二十万石粮食,这会儿已经快要急疯了,看谁都像是劫粮贼,郑老头家的大小子竟然拦住老夫的马车,质问老夫是不是我卢家做的,你们说,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哦,竟有此事?哈哈哈……,郑家的粮食竟然丢了,还真是……喜闻乐见呐,哈哈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郑氏与李昊联手一事尽管开始保密措施作的不错,但却无法瞒住所有人,尤其是在五姓七望的关系本就盘根错节,更是没有办法守住秘密。
更何况郑家老大的老婆本就是卢家之人,胳膊肘拐一拐,不小心把消息泄露出去也在情理之中,至于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也分遇到什么事情不是。
在有人捧哏的情况下,卢家主愈发得意起来,大手一摆挥斥方遒:“郑氏,亏他们还有脸自称五姓七望,自家人无端被杀,不思报仇,反而与仇人联手,丢人!老夫耻与跟他们同在一个阶层。”
嘴里说着郑家,但用的却是‘们’字,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五姓七望,原本是七家,可这次聚会却只有五家到场,除去早已经‘投敌’的郑氏,王家也被他们排斥到了外面。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王家家主主动去了岐州,行动与郑氏家主如出一辙,如果其它几家这个时候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几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嘭’,酒杯重重落下,博陵崔氏家主长叹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说,王兄怎么就……,怎么就去了岐州呢,却不是把我们几家闪的好苦。”
“人各有志,别说了。”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有着同姓之宜,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这样也好,他走他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只希望以后他们不要再求到我们头上便好。”
“求?他们有什么脸来求,要不是因为他们,我们何至于把目标转向其它州府。”
“转向其它州府也没什么不好,塞翁失马嘛,老夫倒是觉得我们这步棋下对了。要知道整个关中可比岐州大的多,我们这一翻动作下来,收拢的民心数不胜数。将来整个关中的人都会知道,大旱之年朝庭弃他们于不顾,只有我们五家在关心他们的死活。”
“正是如此,而且这次我们可是把关中周边的粮食收的差不多了,郑家那边又丢了粮食,再想运粮怕是想收都收不到,我们只要等到岐州粮食耗尽,百姓无着之时把粮食运进去,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酒桌之上,一群人议论纷纷,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如何针对岐州,针对李昊。
至于百姓的死活,根本就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
赵郡李氏家主李和面色阴晴不定,倒不是说他良心发现,而是李靖一家说到底也是他们这一支的族人,被如此算计终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大舒服。
还有就是明明事情已经到了如此紧要关头,李靖一家却没有半点向主家求援的意思,也不知是没把主家放在眼里,还是觉得求援也没有用。
陇西李氏的李清安注意到他的表情,笑着举杯道:“子安,这是在为族人忧心么?”
李和李子安拱了拱手,苦笑道:“唉,家门不幸,让清安兄见笑了。”
二李之间虽然不是同宗,但好歹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便如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一般,大家都是同姓之人,天然带着一份亲切。
李清安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能顺其自然,德謇那孩子毕竟还年轻,吃一点苦,受点挫折对他只有好处。”
李和点点头,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能说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利益之争,可不知怎么搞的,弄来弄去便成了意气和颜面之争。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是五家还是李靖、郑、王两家也罢,谁都没了退路,只能像李清安说的那样,顺其自然。
一顿饭吃完,五家家主各自散去,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更何况从眼下的局势来自五家的赢面很大,假以时日定能逼着李靖那一家子低头。
到时候,把李家那小子搓扁捏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信心满满的五家自认胜券在握,谁都没有想过,整件事情中其实并不只有他们与李靖那一家子,太极宫中那位幕后黑手才是真正的渔翁。
“太子,可是你那个不靠谱的侍读来信了?”李二看着许久不见踪影的儿子,放下手中棋谱,漫声问道。
“是的父皇。”
李承乾郁闷的低下头,不靠谱的侍读,说的还真不错,那家伙好像从来就没尽过一个太子侍读的义务,亏自己还总是惦记着他,这个混蛋,难道就不能让自己省点心。
李二摆摆手,示意身边伺候的宫人退下,待没有碍眼之人才继续道:“说说吧,那小子想要干什么。”
“回父皇,李德謇的意识是想让儿臣出面替他在泉州那边购买一批粮食,数量不需太多,五十万石足以。”
“什么?在泉州购粮?”李二坐直了身体。
身为一国之君,只要在大唐发生的事情很少能瞒过他,李昊在岐州干了什么,宋州又发生了什么,五大世家全力收购关中周边粮食,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李昊要在泉州收粮的意义在哪里,泉州已经是属于岭南的地界了,距离关中不下数千里,在那边收粮……。
是,那边粮食的确不贵,可距离远啊,数千里地你拿什么运,走陆路只怕还没等到地方那点粮食就被吃光了,救灾,扯蛋还差不多。
李承乾这时候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万分不解的说道:“是的,而且……。”
“而且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李承乾缩了缩脖子,龇牙裂嘴,哼哼唧唧道:“父皇,您相信有人能提前半个月预知什么时候下雨么?”
李二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当下大怒:“胡说八道,你说的那是神仙,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以后少问,还不快说,而且什么。”
好吧,既然老头子也不相信,那就说明不是我的问题。
李承乾舔舔微干的嘴唇,强撑着道:“父皇,德謇在信里说了,半月之后将有一场大雨,很大的雨,弄不好会有洪灾。”
“……”
李二嘴角抽了抽,你要是早这么说,那我不就信了么,眼下谁不知道袁天罡这会儿就在岐州,守着那老神棍,弄不好那臭小子还真能提前知道点什么。
“逆子,你怎么不早说。”刹那间的领悟让李二有些上头,对着门外道:“来人,速招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话说了一半陡然停住,对着推门而入的林喜摆摆手道:“算了,你出去吧,没事了。”
“诺!”林喜扫了一眼屋内,见里面爷俩并没有上演全武行,欣慰的退了出去。
李承乾对于李二的反应有些好奇,纳闷问道:“父皇,您怎么了?”
李二双眉紧锁,并没有给李承乾解释什么,胡乱一挥手道:“没什么,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会安排人去处理,你先回吧。”
莫名其妙!
李承乾满头雾水的退了出去,左思右想怎么也不通老头子到底要干什么,索性带人直接出了皇宫,去找长孙无忌请教。
崇仁坊,长孙无忌府邸。
老长孙正在坐在树荫底下乘凉,李承乾的到来让他吃了一惊,还以为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感情自家妹夫又打算借机坑人。
不过,面对求知欲极强的外甥,老长孙怎么也没办法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只能支支吾吾掩饰道:“高明啊,你好歹也是储君,再怎么也不能人云亦云啊。提前半月预言将有大雨,若真有这样的人,那岂不是成了神仙。”
李承乾有些着急:“舅舅,可是我觉得父皇明明就是已经相信了。”
“不可能,陛下最是讨厌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可父皇当时准备召见您和杜相、房相,这您又怎么解释?”
李承乾当然知道自家老子讨厌什么,可仔细回忆就会发现,老头子当时的表现着实有些反常,召见长孙无忌等人的行为分明代表着他已经信了这个预测。
长孙无忌能说什么,难道他能告诉自家外甥有一位大唐最有名的神棍正在岐州,半月后有雨的推断很有可能出自袁天罡之口,由李德謇转述。
又或者他要亲口告诉李承乾,你爹不是不相信这个预测,而是打算借机坑人,五大世家不是在关中闹的正欢么,一场大雨下来,洪水泛滥,看他们起高楼,看他们楼塌了?
还是告诉李承乾,你爹根本不在乎百姓死活,只想杀鸡儆猴,拿世家出气。
不好意思,就算他想说也没这个胆子。
更何况这种没谱的事情准不准还不知道,万一不准怎么办,一场大旱本就人心惶惶,再提前弄出个洪灾,老百姓还不炸庙了?!
所以,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第四四零章 下雨了
曾经的物资流通公司如今已经闲置了有一年多,不过因为挂靠在远洋水师名下,除了有些无聊倒也没不愁缺衣少食。
这一日,一份来自岐州的书信让整个物资流通公司动了起来。
“来信了,终于来信了!”
唐福,物流公司经理,拿到书信的第一时间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大步冲出房间,在营区操场上又蹦又跳,开心的像是一个二百斤的孩子。
几个无聊到极点,正蹲在墙角卖呆的家伙看的瞠目结舌,搞不清楚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头儿为何会如此反常,纷纷议论:“我靠,头儿这是脑子撞猪上了?咋这么得瑟呢。”
觉得同伴声音有些大,另有一人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悄咪道:“嘘,小点声,别让头儿听见。其实我觉着吧,头儿应该是刚刚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门夹到了头。”
“才不是,我觉得是好些日子不下雨,头儿脑子里的水干了。”
正嘀咕着,蹦跳着的唐福发现了几人的存在,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几个是死人啊,还不快点去叫人集合,咱们有活儿了。”
嘛玩意儿,有活儿了?!
几个家伙先是一愣,接着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上前对唐福安慰道:“头儿,这太阳都升的老高了,你咋还没醒呢。”
唐福一脚踢在某个家伙的屁股上,扬了扬手中的信笺,怒骂道:“滚犊子,老子没功夫跟你们扯蛋,快点,让所有人集合,世子来信了。”
“真,真的?”尽管屁股被踹有些丢脸,可此时根本没人在乎,一个两个紧盯着唐福手里的信笺,激动的浑身发抖,脑中情不自禁的闪过一张少年的面容。
两年前,他们还在长安水师苦苦的熬着,吃不像吃,穿不像穿。
一个少年在那个时候收编了他们,建远洋水师和物流公司两大机构,后来远洋水师远赴海外,在茫茫大海上闯出偌大名头。
而物流公司则在一趟漠北之行后消声灭迹,逐渐淡出长安人的视线。
与远洋水师相比,没人在乎他们,甚至连提都不愿提,好像提到他们就是耻辱一样。
物流公司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憋屈,套用一句后世比较流行的话说,不是我军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空有强大的运力,奈何人家不上门,你总不能去抢吧?!
好吧,坦白讲,如果不是每个月都有饷银拨过来,物流公司从上到下几乎以为自己被全世界遗忘了。
远在岐州的李昊表示,如果不是急需运力,如果不是历史记载今年七月初将有大雨,还真记不起来远洋水师名下还有一支运输队。
至于每月拨钱的事情……,李昊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
没办法,手里钱太多,为了防止钱发霉,每个月雇人晒钱的花销都比拨给物流公司的钱多,白养千把百人根本不叫事儿。
“当然是真的。”唐福发泄够了,恢复了之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将信笺小心收好之后,对几人命令道:“你们几个马上去通知所有人集合,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检修船只,把远洋水师退回来的几艘战船也修修,半月之后,咱们出发去泉州。”
几个马仔呆呆扭头看向远处的码头,半晌方道:“头儿,你确定咱们的船能在河床上跑么?这天旱的渭河最深处还没有腰深,什么船能出得去。”
“你们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让你们修船就修船,能不能出发半月后自知。”唐福高昂着头,心说我会告诉你们半月之后有大雨么?我会告诉你们世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么?做梦去吧。
抛开五大家与李昊的隔空博弈不说,郑、王两家家主急急忙忙赶到岐山县才发现自己又扑了个空,某个该死的家伙竟然带着人去了陈仓。
无奈之下,两家家主只能再次启程,赶往陈仓。
一路之上,消息不断,有长安的,也有关中的,更有来自江南各地的。
在听说另外五家正在全力收购粮食的消息之后,郑家主黑着脸连骂娘的心思都没了,王氏家主还好,毕竟他跟李昊搅和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虽然有百万石粮食的约定,但却没约定什么时候送到,也没有约定是准来送。
所以他只要准备好一百万石粮食就好,至于能不能运到岐州,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李昊这几天小日子过的很是惬意,该安排的基本都已经安排好了,卫鸿达那老倔头子这段时间也消停了许多,并且还一反常态的满工地转悠,时不时还会逮个人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为此,马周不止一次向李昊提过意见,他倒不是反对卫鸿达在工地转悠,实在是这老头儿转来转去太烦人了,工人们还不敢不搭理他,简直就是整个施工过程中最大的绊脚石。
郑、王两姓家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陈仓的,收到来自陈仓县令的通知,李昊知道自己清闲的日子到头了,与马周打了个招呼便带上席君买回到陈仓县。
“世子安好,老夫郑氏怀远,添为……。”
“郑家主,我们见过面。”下了马车的李昊对着面前的华服老头儿拱拱手,又转对他身边的另一个老头儿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王家主了吧,二位远来,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郑、王二人到底是有求于人,不敢托大,回礼笑道:“李候年少有为,又一心为岐州百姓,何罪之有。倒是我们两人,不请自来给李候添麻烦了。”
李昊打了个哈哈,比了个请的手势:“哈哈……,二位长辈客气了,里面请。”
“请!”这次郑、王二人倒没再客气,好歹李昊在陈仓县也是有产业的人,多少算是半个地主,拿出主人的做派也是无可挑剔。
酒楼还是以前的酒楼,房间亦是曾经王元德与李昊对饮的房间,除了客人身份有所改变,其它一切照旧。
三方分宾主落坐,早有店中伙计将准备好的各式美食呈上,又有数位西域绝色女子持斛上前为三人斟上美酒。
郑、王二位家主都是见过世面的,仅在初时诧异的看了那几位女子一眼,而后便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坐在一旁等着李昊开口。
李昊身为主人,自然不能让客人久等,笑着举杯:“来,二位家主,这第一杯酒,在下敬二位,愿二位福寿绵长,家业万年。”
万年个屁,老子都快要被你丫折腾死了,还说什么福寿绵长,经过这次的事情怕不是要少活十年。
心中暗骂的同时,两家家主笑的无比开心,谦逊道:“李候太客气了,我二人来的仓促,蒙李候招待不胜感激。”
文绉绉的对话方式李昊很不习惯,摆摆手:“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在下先干为敬,饮胜!”
一仰头,满满一杯酒直接灌进嘴里,‘咕嘟’下肚毫不犹豫。
对面俩老头儿看的头皮发麻,这要是一般的酒喝了也就喝了,可问题是这酒特么是李家出产的高度数蒸酒,这么一大杯怕不是三两还多,一口下去怕是老命都要丢掉半条。
不过,这酒要是不喝还真不行,迎着李昊似笑非笑的目光,俩老头儿牙一交,眼一闭,拼了。
一大杯酒下肚,从舌头到胃火辣辣的,俩老汉顾不得面子,连忙各自拿起筷子往嘴里夹了几口菜,将那股火辣压下去。
夭寿啊,来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小子是个混不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话说回来,这菜的味道倒真不错,感觉竟比长安顶级酒楼还要强上不少,也不知这家酒楼的老板从哪里请的厨子,走的时候一定要问问,看看能不能带回长安。
稍微走神片刻,桌上酒盏再次被添满,这回王家主可不敢再等李昊举杯,直接开口道:“李候久在陈仓,要知长安发生了一件与候爷有关的大事?”
“大概知道一些。”李昊点点头,毫不理会对面二人尴尬的脸色,再次举杯道:“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陈仓与长安相距数百里,我等能在这里相遇便是有缘,理应浮一大白,来,饮胜。”
还喝?要亲命了。
两把老骨头无奈举起杯子,不情不愿的说一句:“饮胜。”
‘哐’,酒到杯干,又是三两酒下肚。
就算李昊酒量不错,六两近乎六十度的烈酒如此快的灌进肚子里也有些受不了,眼睛充血,变的一片血红。
不过他却并不打算停下来。
摆摆手,身后西域美人上前,再次将酒倒满。
“二位家主,这一杯感谢两位百忙之中莅临岐州,在下无以为谢,先干为敬。”
“等,等等。”
“别,别喝了,李候,真,真不能再喝了。”
郑、王两家家主到底年龄大了,就算能喝也拼不过李昊这个小年轻,更不要说还喝的如此急,这会儿见他还要再喝,连忙起身阻止,涨红着脸道:“李候好意我等心领了,只是今日是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怕是这条老命要交待在这里了。”
李昊其实这会儿也有些不行了,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那种不适,笑道:“不喝怎么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招待不周呢。”
“周,周的很。”郑怀远这会儿只觉得整个房间都在转,努力扶着桌子让自己保持不倒,用自己最后一点还算清醒的意识说道:“是老夫不胜酒力,陪,陪不得候爷。”
王家主亦在边上点头附和,不过说出来的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呻吟,任谁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好吧,不喝就不喝好了,李昊表示让到是礼,自己明明已经豁出去了,想要把两位来自长安的客人陪好,结果两个老头儿却喝不动了,这并不怪他。
安排人将酒楼后面的宅子收拾出来,阵亡二家主被自家仆役连搬带抬送了下去,李昊也找了一间院子,二话不说直接扎进去。
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就是,老子该不会是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喝死的穿越者吧。
接下来几天,不管是郑家族长还是王家族长,对都李昊避如蛇蝎,不管他什么时候派人过来,回复统一的一致:我家家主刚刚休息,请明白再来。
李昊请了一次、两次,后来也回过味了,敢情这两老货是被喝怕了,不敢与自己见面。
真是的,不能喝早说嘛,弄的好像自己逼着他们灌酒似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欢喜有人愁。
伟大的大唐皇帝李二陛下坐在两仪殿御书房的门前,望着头顶的烈日,心里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失望。
预言中的大雨并未如期到来,之前做好的准备全都成了无用功。
五大家的摊子越来越大,修路什么的就不说了,收起粮食也是毫不手软,弄的关中平原周边州府粮价飞涨,已经比一个月前翻了一翻,鬼知道他们这段时间收了多少粮食。
李二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除了这些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之前半个月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那可是数百万石的粮食,放到关中足够所有百姓无忧无虑吃上一年。
可五大世家就这样眼都不眨的收起来了,目的仅仅是为了不让某个他们看不顺眼的家伙舒心。
好样的,都特么是好样的,想折腾就放开手脚折腾吧,早晚有一天朕会让你们知道,这天下到底是属于谁的。
是夜,月明星……,诶?月亮呢?
七月十五中元节,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日子,可按规矩也要祭拜祖先。
可就在祭祖的过程中,代表李二负责祭拜事宜的宗正寺卿李道宗偶然抬头,猛然发现原本应该高高挂在天上的圆月竟然意外被厚厚的云层给遮住了。
乌云遮月,这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如果放在旱了整整半年的关中则不一样了,这代表着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李道宗就算再不关心政事,也免不了心中一阵激动,对着自家老祖宗的牌位狠狠磕了一个。
‘轰’,雷声大做。
第四四一章 乱了,全都乱了(上)
打,打雷了?
李道宗不信邪,对着牌位又磕一个。
‘轰……’,沉闷的雷声再次从天际滚滚而来。
这下李道宗顾不上磕头了,翻从身地上爬起,三两步奔出祠堂。
祠堂外,巨大的闪电撕裂苍穹,如巨龙腾空,似巨剑斩破长空。
李道宗有些后悔,早知老祖宗如此灵验,半年之前自己就来磕两个了。
两仪殿中愁眉不展的李二被雷声惊动,推开急急赶来的林喜,大步冲出房间,站在台阶上仰天长啸。
打雷了,下雨了,苍天垂怜,不忍见人间生灵涂炭。
岐州府上下,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蹒跚孩童,无数人走上街头,欢声笑语。
岐山县城墙上袁天罡负手仰望苍穹,眼中尽是彷徨。
陈仓县驿馆,郑、王两家主弹冠相庆,拱手为贺。
大山深处的水泥工坊,人群奔走呼号。
“快,快拿苫布来,千万不能让石粉沾了水。”
“滚犊子,石粉不要管了,快把下午刚烧好的水泥弄到仓库里去,石粉不要管了,大不了回头再砸出来一些。”
原本已经睡下的李昊睡眼惺忪的站在帐篷门口,看着外面亮如白昼的工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踹了身边席君买一脚道:“傻笑什么,去找马周,告诉他东西不要了,全都躲起来避雨,打雷了不知道么,也不怕被雷避。”
席君买傻夫夫的,挠着头皮走了,不多时,外面火把渐熄,喧闹声也平息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马周喘着粗气跟在席君买的身后跑了过来,兴奋的说道:“老师,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李昊十分淡定的点点头,转身回帐:“进来吧,这会儿估计让你回去也睡不着。”
马周笑嘻嘻的跟着李昊进了帐篷,主动给他斟上一杯茶,搓着手道:“嘿嘿,老师真是料事如神啊,说半个月下雨果然就下雨了,这下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不攻自破,看他们今后还敢不敢再大放厥词,说老师的不是。”
这话说的中听,虽然马屁的成份居多,但却不刺耳。
外面雷声滚滚,振聋发聩,睡觉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李昊索性也不睡了,坐在榻上对马周说道:“你先不要高兴的太早,曾经有一位哲人说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关中久旱,突降大雨未必就是好事。”
“呃……,这是为何?”马周满头雾水的问道。
关中大旱长达半年之久,百姓盼着下雨望眼欲穿,好不容易雨来了,怎么就成了坏事了。
李昊咂咂嘴,长叹一声道:“你只道下雨好,却不知过犹不及,为师刚刚夜观天像,发现这雨只怕短时间停不下来,搞不好,又是一场大灾啊。”
马周扭头看了看门口,外面天黑沉沉的,狂风卷着沙石与落叶在山坳中肆虐。
夜观天像……,这种见鬼的天气,除了能看到乌云和闪电,还能看到什么?
“怎么,不相信?”
“没,没有。”马周飞快摇头,昧着良心说道:“老师学究天人,能人所不能,学生对老师深信不疑。只是……老师,您不是已经下令让人清理河道中的淤泥了么,就算是真有洪灾,估计影响也不会很大吧?”
“不大个屁。”尽管马周的马屁功夫不错,但李昊依旧有些怒火中烧,骂骂咧咧道:“关中这么大的地方,数十州府,你觉得有多少州府正能按照为师说的做。清淤,清淤,整个关中也就岐州真的在清淤,其它州府要么敷衍了事,要么置若罔闻……,这次若是雨真下的大了,老子看他们如何收场。”
“啊?!”马周的脸色变了变,急声道:“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李昊恨恨说道:“这帮王八蛋,脑子里装的全都是自私自利,现在天降大雨,马上就是一场洪灾,老子看他们如何收场。”
想到五姓七望中的五大家族这段时间官场上拼了命的给自己上眼药,私底下又学着自己的动作玩命的捞好处,李昊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昊其实并不反感某些人为了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甚至就连他自己都算在内,也是在为家族谋取利益。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损害别人的利益,更不能损害原本就一无所有的百姓的利益。
数十年的战乱,中原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好不容易这些年安定了,又天灾不断,蝗灾、旱灾、水灾……。回头看看,李昊可以拍着胸口保证,大唐的百姓已经穷的就剩下一点骨气了。
可就这一点点的骨气,某些人还想着要给废掉,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裹挟百姓,要挟官府,为了打击对手,他们玩弄权术,不顾百姓死活。
每每想及此处,李昊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愤怒。
“君买,你收拾一下,等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去水师驻地找唐福,然后坐他们的船南下去泉州,太子应该在那边已经收购了很多粮食,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粮食运回来。”
尽管心中愤怒,但百姓是无辜的,李昊郁闷的半天,最后还是把席君买派了出去,让他负责去泉州运粮的事情。
“诺!”席君买应了一声,抬头看向铁柱。
铁柱拍拍胸口:“你安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少爷。”
“……”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席君买咕哝了一句什么,转身欲走。
“等等……”李昊却在这时叫住了他,叮嘱道:“记得,船上带武器,全程武装押运,遇到有人阻拦……,杀!”
“诺!将军放心,末将记住了。”席君买重重一抱拳,闪身出帐,不多时外面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送走了席君买,李昊看向马周。
“老师,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马周倒是不矫情,迎着李昊的目光,坦然道:“学生不才,愿为老师赴汤蹈火。”
李昊翻了个白眼:“滚犊子,浑身没有二两肉,哪个用你赴汤蹈火。等下你也收拾一下,把这边的事务做个交接,然后去找程大将军,告诉他,岐州的事情结束了,然后跟他一同返京。”
“啥?回长安?老师,我……。”
“闭嘴,听我把话说完。”李昊打断马周,继续说道:“我会给你修书一封,你拿着去找长孙冲,他会带你进宫去找太子,顺便给你在太子身边某个差事。等你的差事定下来之后,你可以上书太子,写一些关于治理水患的方略,再通过太子递到陛下那里。再然后……你的路便自己走吧。”
马周一直以为自己要在陈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待上一年半载,结果没想到,李昊竟突然就安排他去长安,不仅如此,甚至还为他铺好了进阶之路。
如此突然的安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惶恐道:“老师,你,你这是在干什么,不就是一场水患么,学生不走,学生留下陪着你,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李昊被马周的一席话说的哭笑不得,笑骂道:“滚一边去,别要死要活的,谁跟你一起死。让你去长安是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回头我会告诉你一些治理水患的方略,你要好好记住,最好能有一些自己的观点与看法,别在陛下面前丢了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已经错过了许多,这次机会若是再错过,想要出头怕是不知要耽搁多久。”
坚决的语气让马周意识到这并不是李昊在跟他商量,于是只能机械的点点头:“老师,学生谢过老师教诲。”
李昊笑道:“谢个屁,我又没教你什么,不管你今后有什么样的成就,其实都是你自己的领悟,与为师关系不大。行了,去收拾东西吧,走之前来我这里拿书信。”
便如李昊所说,马周拜师以来,他还真没教过什么,充其量就是给了他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和机会,让他有了一个实践的机会,仅此而已。
不过这对马周而言却又是最难的,想当初,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助教,空有满腔报负却不知如何施展。
不仅如此,更悲剧的是,马周以前学的那些东西大多华而不实,便如纸上谈兵的赵括,排兵布阵说的头头是道,可上了战场却一事无成。
所以,不管是长安的仓储中心还是陈仓的水泥工坊、石炭矿,马周在这两大工程的管理中积累了大量的实际经验,此时的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只会夸夸其谈的书生,而是既有实际经验又有理论基础的良才。
这样的人献给李二才是最合适的,也不会招至李二的反感,毕竟历史上的马周在没有实际经验的情况下都能得到赏识,更别说现在有了实际的管理经验,相信他一定能够到前所有未的关照。
想到这里,李昊有些欣慰,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这次算是替李家培养了一个嫡系了,马周那可是有宰相之才的人物,将来也必然能够成为大唐的宰辅,有这样的人来照应自己家,嗯……稳一些了。
后半夜,大雨倾盆,将庆祝的人们浇的是抱头鼠窜,关中大地一夜之间化为泽国。
次日一早,河水水位暴涨,一条条沟渠被雨水灌满,顺着曾经的河道流入主河道,而大雨却没有停的意思,依旧如瓢泼一般。
一日,两日,三日,大雨下的没完没了,初时普天同庆的情绪没有了,整个关中数十周州一片愁云惨淡。
河水日趋高涨,渭、泾、沣、涝、潏、滈、浐、灞。
原本八水绕长安,如今变成了八水灌长安。
长安城的地势原本就低,这三天大雨下来,朱雀大街都能跑船了,甚至有些好事之人还在长街之上逮到过两尺多长的草鱼。
长安都被淹成这个样子,关中其地方就更不用说了,纵贯庆州、宁州、邠州的马岭水;延州、坊州、同州的洛水,所过之处如哀鸿遍野。
对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旱的关中百姓来说,这一场大雨摧毁了他们最后的家园,洪水过境房倒屋塌,百姓流离失所。
官道上到处都是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已经一无所有的他们涌向距离他们最近的城池。
原本还等着坐享其成的各州刺使慌了,费尽心思与各处州府达成一致的五大家也慌了,突如其来的洪灾打破了他们的一切幻想。
修了一半的官道被冲毁,发掘了一半的矿山被淹没,雇佣来的百姓四散奔走。
最要命的还是大批粮食还在路上,大雨过后,不是被洪水冲走,就是发霉变质。
运粮的队伍面对洪水自然是保命优先,哪里还会顾忌粮食。
五大家族欲哭无泪,那可是数百万石粮食啊,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更可怕的是,偌大关中还有无数百姓等着这些粮食来救命呢,之前各处州府寅支卯粮把仓库里的存粮都拿出来抵偿给五大世家发给百姓了,如今旧粮用尽,新粮却被大水冲的干干净净,洪水过后难道让百姓都去喝风?
这特么可是整个关中,不是一州一县,好几百万,接近一千万人呢,没有粮食填满他们的肚子,那是要闹事的。
一连数日,五大世家的门槛都要被踢破了,各处州府的使者一波又一波的上门催讨粮食,声称若是不给粮,那就不要怪大家不讲情面,出动府军抄家缴粮。
对,就是抄家,几大世家经过千年的发展,族人便布整个关中,数十州府哪个州里没有几户世家族人,若是没有,他们又哪里有机会与官府谈合作。
乱了,全都乱了,五家家主头大如斗,这时候他们就算再傻,也意识到当初的决定过于草率了,现如今想要补救,只怕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至于说破罐子破摔,这倒不是没人想过,只是很少有人敢这么做。
毕竟就算再牛·逼的人物,那也是要生活在大唐的,若是真撒手不管,搞臭了名声,老祖宗怕不是要气的从棺才里面跳出来。
第四四二章 乱了,全都乱了(下)
‘啪’,一只来自江浙的清瓷茶盏落到地上,碎片溅射的到处都是。
管家肉疼的眼角直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家主心情不好,这几天已经不知砸碎了多少套名贵的瓷器,一套青瓷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看什么看,都是瞎子么,给老夫泡茶。”卢永寿,卢氏家主,怒气冲冲的拍着桌子。
自从七月十五那天晚上到现在,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仿佛一夜之间,上至老天爷,下至流民草寇,全都在跟他做对一般。
“是,是是。”管家不敢有违,连忙对吓的躲到一旁的侍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泡茶。”
侍女不敢怠慢慌慌张张的去了,管家借机劝道:“老爷,您消消气,咱们这一大家子可都指望着您呢。”
卢永寿阴鹫的目光扫过管家,悠悠说道:“老华啊,他们都说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觉着呢?”
管家的救生欲在这一刻被催发到了极致,来不及多想,迅速答道:“老爷,小人觉得……人定胜天!一时胜败不足论也。”
“哼!“卢永寿不置可否伸出左手在茶几上摸索几下,这才想起杯子已经被自己砸了,气的闷哼一声,摆手示意管家离开。
管家刚刚的马屁显然没拍到正地方,错误的领会了老卢的意图。
还什么人定胜天,什么一时胜败不足论,啥意思,合着这老货认为老子说自作孽不可活是指自己呗?开玩笑,明明老子指的就是卢承福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之前只是让他去劫个粮,照说你把消息送到,看到粮食被劫也就算了,为毛要跑到人家的地头去卖弄身分呢,现在好了人被扣下了,连带着被劫的粮食和郑氏雇佣的运粮队,人证物证俱在,如果不是这些时日闹洪灾,估计又要轰动长安。
可恶啊,又要老子来擦屁股,自己手底下怎么就没有一个能办事的人呢。
思来想去,直到深夜,卢永寿也没想到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倚仗的一切其实都不足论,没有兵权在手,他不过就是跳梁小丑,太极宫里那位不过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罢了。
怎么办,硬撑着肯定是不行的,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况且卢家旁支无数,未必全都跟主家一条心,之前说的什么集体挂冠而去不过是最理想的状态,实际上操作起来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
“唉!”幽幽一声长叹,卢永寿有些后悔当初过于冲动了。
七月二十日,晴,接连数日的大雨终于停了。
碧空如洗,蓝的忧郁。
李二的心情很好,真的很好。
一份份奏疏摆在桌上,言辞恳切,有表忠心的,有坦然认罪的,不一而足,各显本事。
但不可否认,这些奏疏辞藻不管多么花丽,中心思想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请罪,声称自己被人蒙蔽,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最后导致洪水泛滥,让百姓遭殃。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数十份奏疏堆在一起,虽然里面没有明确指出是被谁蒙蔽的,但也都或多或少将矛头指向了五大世家。
时候到了呢,该收网了。
五大世家,两李氏,两崔氏,外加一个卢氏,这下看谁能逃出朕的手掌心。
“来人!”一声大喝过后,林喜鬼魅一样从李二身后冒了出来。
“陛下。”
李二自桌上拿起一份名单,抖了抖道:“责令大理寺按照这份名单拿人,去吧!”
“诺!”林喜美滋滋的应了一声,接过名单便走。
一连数月都没在皇帝陛下脸上看到笑容,林喜觉得自己很没用,如今雨过天晴,熟悉的笑容又回来了,林喜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边走边将手中名单扫了一遍。
清河崔氏五人,嫡系四人,支脉一人。
博陵崔氏八人,嫡系五人,支脉三人。
陇西李氏六人,嫡系六人。
赵郡李氏七人,嫡系三人,支脉四人。
范阳卢氏十人,嫡系八人,支脉二人。
三十六人的名单看的林喜额头冷汗直冒,这是要把五大世家一网打尽么,二十六位世家嫡系子弟,真要是把这些人都抓了,五大世家那可就真的伤筋动骨了啊。
原本林喜还打算随便找个人将这份名单拿到大理寺,但现在……他是真不敢啊,只能亲自去送,生怕半路上走漏了消息,若是被这名单上的人逃了,他林喜这条才命估计也到头了。
大理寺卿是一个小老头,姓方,方德明。
小老头儿个子不高,胡子一大把,每天乐呵呵的,看上去就像普通的邻家老爷爷。
可实际上,这老头儿绝对称得上心黑手狠,每年折在他手里的大唐官员不知道多少,不过想想也是,大理寺做为大唐最高的司法机构,掌舵人怎么可能与人无害。
见到林喜的第一时间,方德明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起身迎接:“呦,这不是林公公么,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方寺卿。”林喜不敢托大,紧赶几步,抱拳道:“不瞒方寺卿,咱家来此是受了陛下嘱托,给你送一份名单。”
说着,林喜从袖子里拿出那份几乎快要被他捏出水的名单,像捧着烫手的山芋一样交到了方德明手中。
“哦?这么多人?”方德明接过名单,放在手中打量一会儿,抬手招来一个正在站岗的军士:“你过来,带上几个人,照着这份名单去抓人。”
“啥?!”林喜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看着方德明随意的动作,连忙上去一把按住名单:“方寺卿,姓方的,你干什么,这份名单不能泄露。”
不能泄露……,不能泄露你拿我这里来干什么。
方德明看傻子一样看向林喜,半晌方才摇头说道:“林公公,你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抓几个人回来而已,难道还要机密行事?”
“怎么不是么?!”林喜瞪了依旧站在府近的军士,挥手将其赶到一边,低声说道:“方寺卿,这份名单可是陛下布局良久才整理出来的,万一走露了消息,被名单上的人走脱,你我谁都承担不起。”
“唉。”方德明遗憾的在林喜抓住自己的右手上拍了拍,笑着说道:“林公公多虑了,你以为陛下真的在乎这些人逃走么?若真是这样,你觉得陛下会让你来送名单?”
啥意思?合着我就是那个走露消息的人了呗?
林喜有些不高兴,沉下脸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方德明拦住:“林公公,你认真想想,陛下手中最精锐的力量是什么?玄甲军对不对?你告诉我,如果陛下真的想要秘密抓捕一些人,而且不想让他们逃走,是用大理寺出面好,还是用玄甲军出面好。”
诶?!好像还真是这样。
关心则乱的林喜恍然大悟,恨不能狠狠给自己来上那么一巴掌,亏自己还跟在陛下身边那么多年,怎么连陛下的意图都领悟不了了。
大理寺这种地方是要地不假,可也真因如此,这地方只怕早已经被那些世家、勋贵渗透的千疮百孔,根本不存在任何保密的可能。
所以,自己手中这分名单就算在自己手里保管的再严密,只要一送到大理寺,除非方德明亲自去抓人,否则一定会被有人知晓。
“怎么样,想明白了?”方德明见林喜不说话,笑着将手中手名单递向之前的那个军士,安排他去抓人的同时邀请林喜道:“林公公出来一次不容易,正好我这里还有些好茶,不如饮上一盏如何。”
“还是算了吧。”林喜苦笑摇头:“我还要回去跟陛下复命,就不多打扰方老寺卿了,告辞。”
便如之前猜想的那样,大理寺这边不没等安排好去抓人的人手,名单的消息便泄露的出去,各家安插在大理寺的探子慌慌张张连请假都顾不上,急急将消息送回了各家。
一时间,长安城再次风起云涌,五大世家一片愁云惨淡,所有人都面临着十分困难的选择:到底要不要安排名单上的人逃走。
不逃,被抓进大理寺肯定不会有好结果,都不是什么死硬份子,别指望他们能保守秘密。
逃,更不可能,那意味着畏罪潜逃,尽管可以解释成出去旅行或者外出访友,但睁眼说瞎话那也得有人配合才行。
李二这地儿的目的就是要拿世家开刀,访友什么的肯定解释不过去,弄不好还会牵扯出更多的事情。
一时间,五大世家全都没了主意,名单上的那些人更是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五家家主也没想到这次会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在外面收了一点粮,又鼓动一些门人子弟上书弹劾一下李德謇么,以前又不是没干过,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呢。
想不通,想不通啊。
事实上,不仅仅是五家家主想不通,甚至就连李二最忠心的马仔长孙无忌等人也想不通。
听闻李二要抓人的消息,长孙无忌尽管早有准备也还是愣了半天,这可是五家啊,一次拿五大世家同时开刀,这是觉得大唐太安定了,没事找事?
尽管长孙无忌也觉得世家不一定敢真的与李二拼个鱼死网破,但万一呢?万一世家想不开呢,那是会出大乱子的。
杜如晦、房玄龄、魏征等老货也同样慌的一逼,生怕出现什么难以估计的乱子。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北伐突厥的最后一支队伍右武候卫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西域数十小国的使团,携突厥与吐谷浑大胜之威,这些小国恭恭敬敬的朝贡来了。
长安城的百姓一夜之间多了无数谈资,旱灾,洪灾,世家,西域,不管哪一样都能聊上十天半个月,凑在一起……好家伙,都不知道聊什么好了。
这些西域小国的使团基本都是由各国国主亲自带队,自西域一路东来,看的尽是大旱后的关中,心中多少对大唐有些不以为然。
可是当他们进了长安,立刻有些傻眼。
三丈高的城墙,七八丈宽的城门,巨大的翁城几乎相当于他们半个国都……,这是他们以前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更不要说进城之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长安城做为公元七世纪亚州的中心,是唯一一座人口超过百万人的城市,这在西域那些用土围子圈一块地就能建国的小国中几乎就是巨无霸一样的存在。
超过五十丈宽的朱雀大街带给人的震撼丝毫不比那巍峨的在墙来的差,那巨大的宽度就算放在后世都是人们无法想像的。
这么说吧,五十丈宽的大街可能有些过于抽像,那咱们就实际一些,举个例子。
朱雀大街宽度在后世实测是一百五十五米,咱按照三米一条车道的宽度来算,一百五十五米的宽度相当于双向五十车道。
不吹不黑,京城长安街的宽度也才八十米,而大唐的朱雀大街宽度却是一百五十五米,几乎相当于长安街两倍的宽度。
从入城到进入鸿胪寺驿馆,长安城留给西域诸国的唯一印象就是大,如果一定要再加上一条,那就是人多。
唐人,突厥人,大食人,波斯人,西域人……。
黑的,白的,黄的……。
只有想不到,没有看到,在这坐国际化大都市中,你可以找到任何一个已知的人种,同时你也可以买到任何你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一切。
丝织品,瓷器,铜器,铁器,玉器,美酒……;西域的,大食的,波斯的……美女或奴隶……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大唐的美丽,大唐的富饶,大唐的强盛,尽在这坐建立不足三十年的座池。
西域诸国的国主们在只见识了长安城的一角,但这一角已经让他们留连忘返,眼中的贪婪怎么也掩饰不住,这才是强国气象,想想自己龟缩在西域一角称王称霸,自以为是的日子,不禁让人感概,自己的弱智与无知。
第四四三章 这一章叫啥名呢?
岐州府,阎飞白立于渭水之畔,望着涛涛渭水,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李昊扎根岐州长达数月之久,若说老阎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同僚的排挤,家人的质疑,在这场大雨没有落下来之前,巨大的压力几乎让阎飞白喘不过气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人的天性,关中大地在世家的影响下,官场上几乎默认了积极的消极抵抗态度,不管李昊有什么样的举措,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这样的情况下,阎飞白便成了所有人中的异类,许多往日的好友都来信谴责他立场不坚定,还有人来信以断交威胁。
总而言之一句话,老阎的日子过的苦啊!
可是他又没办法对李昊实话实说,只能日复一日的忍着,盼着万一哪天老天开眼,给点面子下点雨,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是的,阎飞白并不相信李昊的预言,什么大雨,什么洪灾,扯蛋都没见过这么扯的。
但事实胜于雄辩,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贞观三年秋的一场大雨如期而至,在收到关中洪灾的消息之后,阎飞白暗道一声运气的同时,也为其它州府的百姓鞠了一捧辛酸泪。
阎飞白身旁,王家主,郑家主,李昊并肩而立,面容严正,眉头紧锁。
关中洪灾的事情这个时候已经传到了岐州,有几个距离比较近的州府甚至已经派来救援的使者,希望在这关键时刻岐州府的同僚能够放弃往日成见,伸手拉兄弟一把。
不过……。
“小公爷,明日老夫便要回长安了,以后有什么能用上老夫的地方,只需一纸书信便可。”王家主在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
郑家主随后亦道:“是啊,小公爷,老夫也需要回去了,久不在长安,家里也不知闹出什么乱子来没有。”
“嗯,都回吧,反正你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李昊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卷点燃,吸了一口道:“不过,长安眼下可是多事之秋,你们回去之后可要当心啊。”
当心什么郑、王二人无比清楚,不外乎是其余五大家族罢了,毕竟这次他们做事有些不地道,或明或暗把另外五家坑的不轻。
王家主发出一声悠然长叹,对着李昊拱拱手:“多谢小公爷提醒,不过我们两家也不是怕事之人,若有人真觉得我们好欺负,倒是可以来试试。”
李昊见说,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与两人对视一眼:“王家主如此有信心,在下静候佳音。”
郑、王二位家主人脸上亦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容,想到之前与李昊商量的事情,不约而同仰天大笑:“哈哈哈……”
良久,笑声渐敛,郑家主也不管一脸懵逼的阎飞白,自顾自说道:“小公爷,大恩不言谢,日后凡有所需,郑家必然全力以赴。”
郑、王两家都是世家,郑、王二人又都是家主的身份,阎飞白很清楚这种人轻易不会允诺别人什么,可只要答应了,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会反悔。
换句话说,此时他完全可以将三人之间的对话理解为结盟。
钱财而已,真有这么大的威力么?应该不是,这三人之间应该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他们不说,阎飞白也不好问,只能在一边笑着道几声‘恭喜’。
待下了河堤,郑、王两位家主直接返回长安,李昊则与阎飞白一同回了岐州府城。
如果没猜错的话,估计李二那边让他回京的旨意不日就会抵达,李昊也要为回长安做准备了。
岐州府城中,卫鸿达这几日一直坐立不安,因为李昊的存在,这次洪灾并未影响到岐州,但从其它州府传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就他所知仅渭水就有数道大堤绝口,洪水肆虐之后怕是少不得会有大疫。
可是偏偏李二调李昊进京的旨意迟迟不到,弄的他也只能留在岐州,空有一身力气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对此,李昊表示很不理解,可又不好说什么,面对几乎快要疯魔的卫老头儿,只能想办法开导:“卫叔,您老能不在我跟前转来转去么,我这头都被你转晕了。”
“那就快点给陛下上书,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三品开国县候,关中发生了如此大的水患,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卫鸿达黑着老脸,手指几乎戳进李昊的鼻孔。
李昊努力向后仰着头,咕哝了一句:“是从三品,不是三品,中间差着一级呢。”
老子是在跟你讨论品级的问题么!卫鸿达气的狠狠一挥衣袖:“少给老夫来这套,你说,你给不给陛下上书请调回京,你要是不上书,老书亲自替你写。”
李昊向后退开两步,把头摇的飞快:“我不写,我一从三品的县候算什么呀,人长安城那么多大佬,上有一品国公,下有六部主事,我一个小年轻逞什么能。”
“放屁,天下兴望,匹夫有责,你有这能力你不上谁上。”
“爱谁上谁上,反正我不上。”李昊转身往门口台阶上一坐,把头往边上一扭。
“你……”卫鸿达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气咻咻指着李昊:“你信不信老夫这就上书弹劾你。”
一个脾气倔,一个混不吝,一老一少正僵持着,李昊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红拂冷笑走了出来:“卫老儿,你好大的威风啊,上次你弹劾吾儿老娘还没找你算帐,给你脸了是吧?”
卫鸿达看到红拂脸色不由一变,强撑着道:“卫国夫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李候年纪还小,你不要让他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怎么了,德謇是我儿子,只要老娘在一天,就不能让你这样的人欺负了他。”红拂上前几步,将李昊挡在自己身后,轻蔑道:“姓卫的,老娘提醒你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等你什么时候有办法能够治理得了旱灾、水患,再来我儿面前说教吧。”
“你,你……”卫鸿达险些被没被气的背过气去。
迎着卫鸿达的手指,红拂不退反进,一字一顿道:“卫鸿达,你再胡乱用手指人,信不信老娘把你那对爪子掰折。”
老娘威武霸气,躲在红拂身后的李昊看着卫老头儿被逼的步步后退,老脸几乎快要涨成猪肝色,心中不由为老娘暗暗喝彩。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虽然这样说对老娘有些不敬,不过……大家领会精神好了。
卫鸿达这个憋屈啊,你说你堂堂一品国公夫人,怎么可以如此粗俗,张口老娘,闭口老娘,老夫明明比你年龄都大好不好。
当然,要是换成一般的国公夫人,老卫倒也不惧,大不了引经据典驳斥一翻也就是了。
可红拂是一般人么?当年打仗的时候卫鸿达可是亲眼见过红拂跟在李靖身边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因为他毫不怀疑面前这娘们儿真能把自己的手给掰折喽。
如果真发生这样的情况,那自己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思前想后,老卫连句狠话都没放,气鼓鼓的拂袖而去,找地方生闷气去了。
李昊见卫鸿达被老娘三言两语给气走了,屁颠屁颠凑上去:“娘,您真厉害,估计卫老头儿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臭小子,亏你还是老娘的儿子,竟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头儿欺负成那样,丢人不丢人。”
戳戳戳……。
李昊尝试着躲开,奈何老娘动作太快,不管他怎么躲,依旧无法躲开红拂的手指,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认命般低着头:“娘,那您要我怎么样,卫老头儿都那么大岁数了,难道我还能跟他动手不成。”
“动手怎么了,下次他再敢动你,你就削他,出了问题老娘保着你。”
“咳咳……”李昊干咳几声,决定不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娘,我估计过段时间陛下的旨意就要下来了,您要是没啥事就先回长安吧。”
“怎么,觉得娘烦了?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这才几天,就觉得娘烦,这要是以后娶了媳妇,非把娘给忘了不可。”红拂眼一瞪,戳。
“哎呀,不是,我这不是觉着我爹一个人在长安怪,啊,疼,怪可怜的么,所以吧……”一句话没说完,李昊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释迦牟尼了,三两步跳出老远:“娘,您别戳我了成么,总之我以后会一直娘下去的,这样行了吧。”
一直娘下去,这种一千四百多年以后的梗红拂是不知道了,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哼了一声收回手指:“好吧,既然你觉着娘在这里烦,那娘就回去好了,你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往家里送个信,另外往后天气越来越凉了,要记得加衣服,还有……吧啦吧啦……。”
尽管红拂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性子,但涉及到儿子,母爱依旧占了上风,临行前光交待冷暖问题就啰嗦了半个时辰,接着又嘱咐李昊按时吃饭,不要去危险的地方等等。
等到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被老娘拉着叮嘱了一个晚上的李昊顶着一对黑眼圈去城门口送行的时候,又被拉着好一顿说,回到驿馆已经是正午时分。
实在困的不行的他,啥也不顾了,一头扎到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长安,太极宫。
李二拿着一份奏疏,一字一句的看着。
面前,李承乾拘谨的站着,身后是换上一身六品官服的马周。
良久,李二将奏疏放下,抬起头,目光越过李承乾:“你就是马周?”
“回陛下,正是微臣。”马周有些紧张,鬓角隐隐有汗珠落下。
此时他面对的可是大唐最有权力的人,一言定生死,说不怕那是假的。
李二点点头,指着桌上的奏疏道:“这个,是你写的?”
马周犹豫了一下,迎着李二的目光,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是微臣的老师指点微臣的。”
“你的老师?是哪个?”李二诧异的问道。
刚刚那份奏疏里面写的是关于如何治理水患的问题,不同于以往那些乱七八糟夸夸其谈的奏疏,这一份条理清晰,目的明确,可操作性很强。
凭李二的经验,他可以肯定这不是那种读死书的书呆子所写的,能写出这份东西的人一定有过在地方上历练的经历,而且还是那种干吏。
可大唐如果有这样的能人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马周,李二搜肠刮肚想了许久,也不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所以他很好奇,马周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教出这样出色的学生。
“回陛下,学生的老师是三原县候姓李讳德謇。”马周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那份崇拜,尽管从年龄来说,他完全可以给自己的老师当大哥。
李承乾从未想过马周这个李昊推荐来的年轻人竟然是他的学生,闻言不由诧异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李二同样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个,怔了怔摇头失笑道:“好吧,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不过,既然你是三原县候的学生,以后可以好好上进,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
马周认真的俯身行礼,郑重道:“诺,微臣谨记陛下教诲。”
不管是马周还是李二、李承乾,谁都知道李昊既然能指点他治水的方法,那就一定不缺治水的办法。
之所以自己不出面,反而举荐马周,目的就是希望他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嗯。”李二很满意马周的谨慎态度,点头道:“既如此,今后你便跟在承乾身边,做一个太子洗(xian三声)马吧,好好辅佐太子。”
“诺,微臣谢陛下恩典。”
太子洗马,从五品下,对于马周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要知道天子脚下的京县县令(长安、万年两县),也才是正五品的官职,而他此时却是从五品,虽然说实权不大,但将来若是外放,少不得再提上一级,到时候一个下州刺使是跑不了的。
第四四四章 可以回长安了
大理寺,一个人人厌恶的地方。
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就算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不会从这里经过。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今天,往日里门可罗雀的大理寺门前竟然挤满了人,不仅如此,来人甚至还都是些衣着华贵之辈。
随着一辆辆挂着家族徽标的马车依次停下,卢氏家主、崔氏家主……,大理寺的门子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今天都怎么了,怎么会同时跑到大理寺来,难不成是想要搞事情……。
能在大理寺当门子自然都有几分眼色,感觉情况有些失控,立刻有人回身进了大理寺去向寺卿大人汇报,另外有人主动上前询问几大家族此行的目的。
只是,他们这些人地位太低,上前还没等开口便被人拦了下来,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几家的仆役驱赶到了一边。
正懊恼间,大理寺正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方德明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对那几个被赶到一边的门子视而不见,自顾自打着哈哈道:“哈哈哈……,今天是什么风,怎么把几位家主给吹到我大理寺来了,来来来,快快请进。”
这个伪君子,长安城上下谁不知道你方德明心狠手辣,是李二的死忠。
卢氏家主卢永寿哼一声,主动上前两步,冷着脸道:“方寺卿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难道你真不知吾等今日来此的目的?”
“咦,卢家主这话说的可就奇怪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老夫怎么知道。”方德明捻着颌下胡须,故意露出恍然的表情:“哦……,难道说几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今日想来老夫这里自首?”
“你……”卢永寿被怼的直翻白眼,上前两步指着方德明正打算发火,冷不防被身边的清河崔氏家主拉住,低声说道:“卢兄稍安勿躁,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莫要再多生事端。”
“可是他……”卢永寿老脸红一阵白一阵,怎奈被崔家主死死拉住动弹不得,话未讲完便听那崔氏家主对方德明道:“方寺卿,吾等这些时日因为忙于它事,对家中后辈疏于管教,以致于出了几个败类。今日吾等此来的目的,便是要大义灭亲,将那几个族中败类送交大理寺。“言罢,一摆手:“来人,将人带上来。”
“诺!”身后早有崔氏族人应了一声,从另外一辆马车里面拖出几个五花大绑之人,正是清河崔氏族中那几个榜上有名的家伙。
与此同时,另外几家族人也分别从各自的马车中拖出几个人,连拉带拽的带到方德明的面前。
“方寺卿……,人已经带到,你接收一下吧。”
方德明笑容依旧,心中却不得不道一声佩服,果然是传承了千年的世家,陛下安排大理寺抓人的名单才送来两天,这些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做出了取舍,厉害啊。
要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其中的道理谁都明白,可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并没有多少。
两崔姓,两李姓外加一个卢姓,这五大世家都是传承悠久的家族,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如果他们真想保住那名单上的人,大理寺还真的很难在短时间内将人抓到。
可是,五大世家却选择了妥协,主动将人交到了大理寺,这样做固然会对他们的声誉有所打击,却同样把李二给逼到了墙角。
你说我家里有败类。
好啊,我把人给你送来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那么你接下来还能拿我怎么着?我怂的一逼,我连脸都不要了,你不好再挤兑我了吧。
好一个弃卒保车,示敌以弱,望着下在期期艾艾挤在一起的二十几人,方德明心中苦笑。
事情怕是要难办了,名单上那可是三十六人,而世家送来的却只有二十一人,还有十五人没有被送来,自己如果再想动手抓人,怕是要落个欺凌弱小的名声。
毕竟世家已经认怂了,主动将人犯交到了大理寺。
至于说人数有问题……,老百姓哪知道这里的门道,他们只看到了五大世家被大理寺逼着低头,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族人交了出去,哪里知道其实重要人物已经被世家给保下来了。
心思电转,想通了其中关窍的方德明笑着将手背到了身后,打了个哈欠道:“几位家主搞错了吧?我大理寺是大唐的司法机构,执行的是唐律,你们如果想要处置族人,去自家祠堂处置便可,送来我这里算怎么一回事。”
不收?!
五家家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卢永寿脾气暴躁,当下怒道:“方寺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让你们把人带回去罢了。”方德明面色一冷,拂袖道:“我大理寺若想抓人自会亲自上门,不需要别人主动送来。”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堵着老子门跟老子玩儿心眼不说,还要呲牙瞪眼,真当老子是吓大的。
漫说方德明是李二的死忠,就算不是,也容不得五家如此嚣张。
毕竟今天的事情五家并不占理,心机玩的太过,若方德明没看透的话也就罢了,可偏偏方老头儿目光如炬,把五家的打算看的清清楚楚。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方德明是站在五大世家一方的,五家想不出一点血就达到目的也不大可能,更不要说方德明并不站在五大世家一方。
五大世家似乎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人送来了,结果人家不接收,上不上下不下,脸丢光了不说,事情还没办成。
可再想说什么,方德明已经转身带着人回了大理寺,同时命人将大门关上,门口连个门子都没有留下。
怎么办?走还是留?送来的族人要不要带走?
在大理寺撒泼打滚显然是不可能的,闹的大了,搞不好整个家族都会被牵连。
心好累,早知道就不应该趟这浑水,不就是李家那小子打死了一个郑家的败类么,打死就打死了呗,有什么了不起,跟我们几家有毛的关系。
现在好了,事情闹到现在已经不可收拾,钱财、族人怕是都要损失一些,更有甚者可能家族的声望也要一落千太。
悲哀啊,似乎与李家那小子争斗世家从来就没占过什么便宜,也不知道那小子运气太好,还是世家运气太差。
最终,五家还是带着那些被绑好的族人离开了大理寺,至于回去之后,他们会如何处置那些族人,这就不是大家所能知道的了。
一日之后,岐州府。
“主人,主人……,恭喜主人,贺喜主人!”来自大食的训鸟师操着满嘴的塑料官话冲进了驿馆中李昊的住所,右手高举握拳,不知抓着什么东西。
“嗯?!”正躲在树阴下躲避秋老虎的李昊抬起头,迷茫问道:“有事?”
“呃……”大食人满脸的喜悦瞬间僵在脸上,举在半空的手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
李昊愈发不耐烦起来:“说话啊,哑巴啦?”
“不,没有。”大食人回过神来,赔着笑,殷勤将右手伸出来:“主人您看。”
低头,目光停留在大食人的手上,那是一张一指宽的字条,上面写着一串含义未明的数字。
“这是……”李昊腾的一下站直了身子,盯着大食人道:“老子的鸽子回来了?”
“嗯嗯嗯,主人,鸽子回来了,这字条就是鸽子带回来的。”大食人显得比李昊还要兴奋,吧啦吧啦说道:“主人真是天才,竟然能够想到用鸽子来传递信息,这可比人力快多了,主人……。”
大食人话还没有说完,李昊已经拿着字条远远走了开去:“马屁就不要拍了,有那时间就去多培养一些好鸽子,顺便再带百十个徒弟,给你一年时间,在关中布置一百个通信点,完不成小心你的脑袋。”
兴奋转眼变成了郁闷,经过这么长时间,大食人知道李昊绝对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如果自己一年内不能在大唐的关中布置一百个通信点,估计脑袋还真有可能换个地方。
抛开为自己脑袋奋斗的大食人不说,却说李昊。
拿着字条回到屋中,自桌上拿起一本没有名字的书籍,打开之后,对照字条上的数字查阅起来,不多时十余个字出现在纸上。
『已至洛阳,不日南下,将军放心』。
“这个蠢货,就不知道写点别的。还将军放心,万人敌的将军老子都派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报怨了一句,李昊将书放下,坐到椅子上发起呆来。
经过长达近半年的培育,信鸽基本算是培育成功了,接下来只要不停扩大规模,早晚会改变大唐通讯基本靠吼的状态。
来到大唐这两三年,他已经受到了明明相隔百十里,传个信却需要两天的日子,现在有了信鸽,终于可以舒服一些了。
只是信鸽这东西局限性还是太高了,野外天敌无数,很难保证每一次信息都能万无一失的传递到位。
真可惜啊,要是有5G网就好了,就算没有5G,2G也不错啊。
好吧,李昊知道自己想的有点多,大唐别说2G网,就连信鸽都才刚刚培育出来,说网络还为时过早。
当然,李昊不是没想到搞无线电,不过在耗费了数日时间之后,他发现自己除了记得无线电是通过电磁线圈发射之外,其它一概不知。
像什么二极管,三极管,电阻,电容……,别说大唐没有,就算有,他也不知道怎么往一起组合。
电子电路这种东西,对于他一个曾经的大头兵来说,实在太高端了,除了知道有这门学科,其它就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同理,电机学也一样,毕竟没有电,就算搞出无线电也没用不是。
嗯……,发电机的原理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线圈加铁芯。
然后呢?还有什么?
好吧,还是放弃吧!
李昊摇摇头,彻底放弃了搞发电机和无线电的相法,没招,理论基础不够,镜花水月。
‘嘚嘚嘚……’,外面大街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在驿馆门口停下。
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高叫道:“三原县候李德謇、御史台侍御史卫鸿达、大理寺少卿戴胄接旨……。”
到底还是来了!
听到声音李昊的精神一振,推开门带着铁柱走了出去,不多时来到驿馆大门口。
卫鸿达、戴胄此时已经到了,李昊顾不与他们客气,上前几步站到最前面,三人异口同声道:“李德謇(卫鸿达、戴胄)接旨。”
门口的太监见三人都到了,从身边另一个小太监手中接过旨圣,双手展开:“陛下有旨……,李德謇、卫鸿达、戴胄,抗旱、治洪有功,赏千金……。”
接惯了圣旨,李昊已经习惯性的屏蔽掉了大部分的夸夸其谈,只听中心思想,等那太监闭嘴之后,立刻躬身行礼,朗声道:“臣李德謇,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屁精!
卫鸿达与戴胄原本打算谢恩了事,不过听到李昊在那里‘万岁’个没完,只能陪着喊了一遍口号。
不过你还别说,喊完全身舒畅,老得劲了。
太监待三人直起身子之后,笑着将圣旨收起,交到爵位最高的李昊手中:“候爷,陛下说了,岐州事了,您可以回京了。”
“嗯,谢谢公公。”李昊笑着将圣旨接到手中,错手的功夫,将两叶十两重的银叶子塞进了太监手中。
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贞观一朝太监的地位虽然不高,也很少有参政的机会,不过李昊还是认为小心无大错,左右不过就是百十两银子的事情,不求这种小人物说他好,只求他们不要乱说话就好。
毕竟历史上有很多大人物就是栽在一些小人物的无心之语上面。
前车之鉴,李昊并不觉得自己比历史上的大人物强大,也不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所以还是小心一点好,小人物能拉拢就拉拢一下,谁知道将来能不能派上用场。
第四四五章 别岐州
阎飞白对某人的离开表示出深深的遗憾与不舍,拉着他的手,吧啦吧啦唠叨了近一刻的时间,直到最后李昊拍着胸口保证,岐州的路照修,人照雇,粮食照给,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岐州的百姓亦表示舍不得李昊离开,别的不说,这位年龄不大的世子在岐州的几个月,给岐州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制来水的出现解决了岐州百姓吃水难的问题,河道清淤使得今年肆虐关中大地的洪灾对岐州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修路、清淤两大工程雇佣大量劳力使得百姓家中有了存粮,不必再为今年没有收成而发愁
寻常的官员若是有了这样的功绩,哪怕只有一件,都恨不能吹的天下皆知。
而李昊却从来没有任何人说起过什么,就好像对他来说这只是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像每天都需要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甚至走的时候,他都没有通知任何人,就那样默默的收拾好行装,带上之前随行的百十个护卫坐着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离开了驿馆。
初秋的岐州多少有了些凉意,一轮残月挂在半空,北风掠过,带来丝丝寒意,昭示着寒冬即将来临。
岐州城的街道上空空如野,百姓似乎早已经进入梦乡,夜色下唯有护卫们的马蹄声显得格外清脆。
马车中,卫鸿达看着窗外的夜空呆呆出神,岐州之行让他看到了许多以前在长安城中看不到的东西,更让他意识到夸夸其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曾经他以为只要整顿吏治,使大唐吏治清明,就能治理好国家,可现在看来这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吏治清明虽然与国力强盛有一部分关系,但却并不是全部。
想及此处,卫鸿达不由想到李昊前些日子提出的一个观点,对于官员来说,是人品重要还是能力重要。
一个人,人品好,偏偏君子温文尔雅,可是却没有治理地方的能力,缺乏变通,每天只懂得之乎者也,治下百姓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另一个人吹牛打屁,欺上瞒下,可是却能有效的沟通各方关系,治下百姓得到了实惠,小日子过的美滋滋。
这两种人放在一起,到底要用哪一个?
老实说,卫鸿达想了好久也没想清楚,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后者,可感情上又有些放不下,毕竟他是读书人,又是侍御史,最是见不得有人欺上瞒下,藐视律法。
想着想着,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将卫鸿达闪了个趔趄,差点从坐位上掉下来。
可是老卫却顾不得去责怪车夫,回过神来的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外面已经亮如白昼,数不清的火把映照下,是一张张朴实的脸孔,有老人,有孩子,也有青壮和妇孺。
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卫鸿达想明白,外面的百姓已经呼啦啦跪了下来。
接着……。
一连串或高或低,或尖锐或深沉的声音充斥着整片天地,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世子!世子不能走啊!”
李昊这个时候已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无奈的看向马车边上的岐州官员。
以前他看某些话本小说的时候,每每里面说起某些官员离任的时候会选择在夜里悄悄离开,他都会评论说矫情。
可现在轮到他自己,他才终于体会到那种被人围追堵截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凭心而论,如果有可能他还真的想在岐州常驻,左右离着长安也不远,又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更不要说他的产业有还一部分在这里。
可是皇命难违,李二一道口谕,他是想回去也得回去,不想回去也得回去,敢超过规定时间,那就是欺君之罪,虽然不至于杀头,但麻烦不会少。
所以,昨天傍晚的时候,他才会与阎飞白商量,趁着后半夜悄无声息的离开,既避免了麻烦,又能轻车从简。
奈何事与愿违,等到出一城才发现,原来城外早已经人山人海,怪不得刚刚在城里的时候那么大的马蹄声,都没人掌灯出来看看,敢情人都在这儿蹲着呢。
阎飞白迎着李昊的目光,苦笑上前解释:“世子,这些百姓都是自发在这里等你的,下官也是上半夜才得到的消息,结果在这劝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去,下官……也没有办法啊。”
没办法才怪,李昊这时候自然不可能与阎飞白讨论,明明只有自己与他才知道的时间会在岐州府城搞的尽人皆知。
翻了个白眼从车辕上下来,与阎飞白错身而过,越过一众岐州府官员,来到那些半跪于地的百姓面前,伸手将一古稀老者扶起来,和声说道:“老人家,小子何德何能,焉能受得起您这一拜,快快请起,莫要折杀了小子。”
“世子,老朽活了七十多年,从北周宇文皇帝到现在,就没见过哪个贵族会顾忌我们这些草民的死活。没想到啊,临到老了,苍天有眼,遇到世子,如果不是世子你帮助岐州打井、治水,这次我岐州百姓不知有多少会死于这次大旱,于死大旱之后的洪水。”
老者说着说着,不由老泪纵横,扶着李昊哽咽道:“世子啊,老朽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道世子你皇命在身,不得不回长安。可是……可是你回去之后,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岐州的这些百姓啊,老朽等会给您立长生牌位,每日香火供奉不断,祈祷上苍保佑你能长命百岁……。”
李昊很难说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尽管他知道,这些百姓一定是阎飞白等人利用职务之便给煽动来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不是出于自愿,就算岐州府官员煽动,也绝不可能来这么多人。
更何况,面前老者双手满是老茧,黝黑的面颊上亦满是沟壑,这显然不是伪装出来的。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这样一位古稀老人为自己立长生牌位。
不就是安排人挖了一些井,又弄了几台抽水机抽水么,至于修路和清淤,那也是带着其它目的,并不是真的为了给岐州百姓谋福祉才干的。
可是岐州的百姓却因为这些将自己当成了救命恩人,一位古稀老人甚至不惜对自己这个还不一定有他孙子大的小年轻行跪礼。
古稀、古稀,意为古来稀有的意思。
别看后世的时候七十岁老头儿,老太太还能满世界的跳广场舞,开着汽车慢悠悠的满世界乱晃,可是放在古代,七十岁那绝对比后世一百岁还稀有。
可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下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自己一个小年轻行了半跪礼。
感动么?当然感动。
这就是我大唐的百姓啊,受人滴水恩,便思涌泉报。
可偏偏我李昊却并没有真为他们做过什么。
心情激荡之下,李昊将老人交给他身边的年轻后生扶好,退后两步,大礼对面前聚集在一起的百姓拜下。
“世子,使不得啊世子!”老者见况,激动的直拍身边的后生:“还不快去把世子扶起来,你是傻子吗!”
不过你还别说,那后生这会儿还真是傻了。
活了二十来年,见过不少官员,哪个不是背着双手趾高气昂,什么时候堂堂从三品的候爷竟然对着百姓低头了!
这简直就是……就是做梦一样。
李昊的马车后面,卫鸿达与戴胄站在同一辆车的车辕上,远远望着这一幕,颇为欣慰的互相点了点头。
别看卫老头儿和戴胄都是司法部分的官员,身居高位,但首先一点他们两个都是读书人,做为读书人自然免不了意气用事。
所以之前在看到有百姓对李昊行跪礼的时候,两人心里是很不满意的,认为就算李昊真的为岐州百姓做了一些事情,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没有资格受百姓这样的大礼。
故而当他看到李昊以大礼相回的时候,心情这才好了许多,老卫甚至还发表了一下感慨:“还算孺子可教,没有丢了读书人的脸。”
戴胄亦颔首附和道:“卫侍御史说的是,单凭这一点,李候就比长安那些所谓的贵族子弟强的不止一点半点。”
李昊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大礼过后,直接身体对面前聚拢在一起的百姓说道:“老人家,诸位乡亲,好歹这半年我李德謇也是吃岐州的米,喝岐州的水活过来的,你们可以放心,今后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岐州一定会有更好的明天,你们也会有更好的生活,眼下的一点困难并不算什么,只要你们坚持能够一直坚持下去,把岐州的路修好,一定会有更好的未来的在等着你们。”
百姓不懂太多的大道理,但他们相信李昊的保证。
毕竟是国公家的世子,而且还是从三品的候爷,这样的人给出的保证应该可信。
当下,欢呼声四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人将李昊的保证传到了远方,传到了更多人的耳中。
阎飞白则是抓住机会上前,大声吆喝:“好了,好了,各位乡亲,大家还是把路让开吧,候爷的时间紧,要抓紧时间赶路,大家还是不要再继续耽误候爷的时间了。”
有了这位地头蛇的招呼,路很快便被让了出来,带着无数百姓殷切的嘱托与嘱咐,返京的队伍得以继续前行。
不过,李昊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步行向前,一路与路两侧的百姓抱拳为礼。
铁柱等人想要上来护卫,结果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统统赶去了一边。
都是些纯朴的百姓,来这里也是为了给心目中的英雄送行,表达自己的感激,如果让铁柱等人上来保护自己,且不说白白浪费了之前营造出的气氛,李昊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谁吃饱了撑的才来刺杀他一个从三品的候爷,况且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前来,也不会距离如此之近的以身犯险,借着夜色远远的抽冷子一箭射过来,比什么都有效。
足足小半个时辰,队伍终于脱离了送行的百姓。
此时李昊一行已经距离岐州府十里之远,挥手告别远处的点点星火,李昊踏上马车的车辕对阎飞白等一坐官员拱手做别:“阎使君还请就此留步,李某告辞。”
阎飞白等人亦还礼,对着李昊及后面的马车上的卫鸿达二人道:“候爷慢走!卫侍御史慢走!戴少卿慢走!”
“走吧!”李昊知道自己等人不走,阎飞白等人是不会起身的,索性一头扎进车厢,示意铁柱带队前行。
马蹄声渐远,阎飞白等人直起腰,望着远去的车队久久伫立。
官场上的规矩便是如此,谁知道前面那几位会不会有人小心眼在马车上偷偷看向这边,万一自己一行人走了,回头被记恨上岂不是亏了。
大半个晚上都折腾进去了,也不差这一刻半刻,等着呗,反正礼多人不怪。
待到马蹄声已经听不到了,远处的火把的点点星光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岐州府的一行人这才上了随行的马车,踏上归程。
车厢里,岐州别驾小心的问道:“使君,您说刚刚李候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阎飞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是不是真的?”
别驾解释道:“就是关于岐州府未来的保证。”
“这个嘛……”阎飞白皱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假,毕竟他的产业还在这边。这位候爷走一步看三步,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一定能做到。”
“可是万一……。”
“不会有万一。”阎飞白打断别驾,否定道,语气坚定而有力。
也不知道是在说服下属,还是在说服自己。
但考虑到这前李昊的一系列动作,阎飞白还是觉得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李昊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必要进行这样的保证,而他既然做出这样的保证,那就说明一定是有了某些准备。
第四四六章 逃不掉的命运
从岐州到长安用了大概不到三天,除了开始的时候在岐州境内因为新夯的路基略有损毁慢了些以外,进入京畿之后的水泥路面使得速度得到很大的提升。
八月初一,李昊在阔别长安近一年后,终于再次踏足这片熟悉的土地,雄伟的长安城屹立在道路的前方,城头之上旌旗招展,一排排床弩的弩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守城军士不动如山,山纹铠反射着阳光,如巨龙身上的一片片逆鳞。
巍巍长安,我终于又回来了。
靠近城门的时候,前行的队伍突然停下,接着程处默大咧咧的声音传来:“德謇,快点出来,看看谁来接你了。”
马车里,李昊无奈的叹了口气,程处默这家伙他太熟悉了,从那大咧咧的声音里,他明显听出了幸灾乐祸。
挑开车帘,李昊从马车里走出来,循着程处默的声音看去,只一眼便看到了他身边两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李雪雁、程音音。
幸好大唐不是一夫一妻制,否则免不了又是一次修罗场。
暗骂一句程处默多事,李昊硬着头皮从马车上跳下来,来到两个女孩面前的时候,已经露出一副淡淡的笑容:“雪雁、音音,你们怎么来了。”
程音音余光扫过李雪雁,心道绝不能让她抢了先,当下鼻子一皱,首先开口:“德謇哥哥,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回长安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
“呃……”李昊望着面前已经渐渐长开,含苞待放的少女,鬼使神差的伸手在她的鼻尖捏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我这不是想要悄悄的进村,回头给你一个惊喜么。”
程音音冷不防被捏住鼻子,顿时大窘,顿足娇嗔道:“哎呀,你讨厌死了,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捏人家鼻子。”
李雪雁看着两人打闹,温婉的笑着,丝毫没有吃醋的意思。
以她的年龄与阅历,自然能够看出李昊与程音音之间的互动更多的像是兄妹在打闹,并不涉及男女之情。
片刻之后见两人闹够了,李雪雁这才上前柔声对李昊问道:“在岐州这半年一定很辛苦吧,关中洪灾听说只有岐州得以幸免,这都是德謇的功劳。”
如果说程音音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么双十年华的李雪雁便如盛开的牡丹,高贵典雅,娇艳动人。
更不要说李雪雁这次显然经过一番刻意的梳妆打扮,淡紫色的长裙衬托出高挑的身材,天蓝色的丝绦束带显得腰肢不足盈握,长发略盘起一些,左右各插一支金步摇,额间贴着一朵淡金色的莲花。
这样的打扮对于李昊这种来自于后世的单身狗来说,杀伤力简直可以用暴击来形容,只看了一眼眼球便再也转不开了,随口答道:“也还好吧,有右武候卫帮忙,又有岐州的百姓齐心合力,我最多也就是出出主意,不怎么辛苦。倒是你,负责长安仓储中心那么大一个乱摊子,怕是累坏了吧。”
李雪雁被李昊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俏脸泛起一丝红润,摇头道:“我这里有老钱帮忙,那个陈蒙又很懂事,仓储中心的事情基本不用操心。”
哼,竟然又输了!
被冷落在一边的程音音看着李昊与李雪雁两人在那里秀恩爱,气的嘟起嘴,狠狠一脚踢在乐呵呵的程处默小腿上:“看什么看,没看到路都被堵上了。”
“啊?!”程处默傻夫夫的转回头看着妹妹,明明自己这些人就站在路边,怎么就把路堵上了,不过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是让他违心的点点头:“呃,对,是堵路了。那啥,德謇啊,差不多就行了,该进城了,陛下还在宫里等着你去觐见呢。”
经过程处默兄妹这么一打岔,李昊自然不好再与李雪雁聊下去,微微一笑示意她回头再聊,这才转身面对小程同学,打量他一眼:“吆喝,升官了啊?这一身行头哪儿搞的。”
程处默撇撇嘴:“没见识了吧,这是禁军的铠甲,俺老程现在是千牛备身,殿前四品侍卫,手下大几百人呢。”
李昊这才知道敢情程处默来接自己是受了皇命,当下笑着给了他一拳:“是嘛!那你回头可得请客,必须是长安最好的酒楼。”
程处默咧开大嘴,喉咙里的小舌头都露出来了:“哈哈哈……,那必须的啊,回头把兄弟们都叫上,等俺下了值,咱们喝个痛快。”
“那成,咱们走吧。”说着,李昊转头又对李雪雁说道:“雪雁,我先进宫去了,你和音音先回去,等明天我去找你们。”
李雪雁点点头:“嗯,你先去皇宫复命吧,不用管我们。”
程音音则是对程处默道:“大哥,如果你晚上敢喝酒,小心我找娘亲告状。”
什么情况,跟我有什么关系?以前也没见妹子管自己喝酒啊,程处默摸着大脑袋,望着结伴而去的两个女孩,满头雾水,接着李昊问道:“德謇,音音……啥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让你不要喝酒。”李昊揣着明白装糊涂。
其实程音音这小丫头的意思再简单不过,警告李昊少喝酒而已。
之所以警告程处默,不过是姑娘家面嫩,不好意思直接对李昊说罢了。
毕竟做为主人的程处默不喝酒,李昊这个客人自然也就可以不用喝,就是这么简单。
进了长安城,景物依旧,不过人却比以以往多了许多,大街上几乎到处都可以看到来自西域的胡商,偶尔还能看到光着膀子的昆仑奴,一个个膀大腰圆,跟在各自主人的身后穿街过巷。
程处默见李昊一直盯着那些黑大个儿瞅,拍着他的肩膀道:“别看了,这叫昆仑奴,听说是大食人贩子从海上运过来的,眼下在长安流星的很,不少贵族都会买上几个带在身边,你要是喜欢,过几天咱们去东西的牙行,兄弟买几个送你。”
李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程处默回来的早一些,看来这些日子并没有白混。
将目光从那些昆仑奴身上收回来,李昊问道:“一个昆仑奴大概多少钱,千万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嘿嘿,你别说,这个俺还真知道。”程处默嘿嘿一笑,突然压低声音道:“前两天,冲子买了两个回去,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一个昆仑奴大概要一到两百贯,贵着呢。”
李昊顿了顿,略有些惊讶道:“两百贯?你确定?”
程处默见李昊不信,声音不自觉便大了起来:“那肯定啊,否则以冲子那性格,你觉得他能只买两个!”
这道是,以长孙冲那种爱显摆的性格,如果昆仑奴卖的真便宜的话,这家伙绝对不止买两个就算了。
想到这里,李昊略有深意的看了程处默一眼,皇宫在望,有些话还是回头再说吧。
相比于外面,太极宫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老样子,若是抛去这段时间的经历不谈,单看眼前,几乎让人有种从未离开的感觉。
李昊跟着程处默来到李二的御书房外面,在小程同学进去通报之后,时间不大时面便传来召他觐见的声音。
再次见到李二,李昊发现这位大唐帝国的皇帝陛下鬓角竟然多了丝白发。
要知道,此时的李世民才刚刚三十岁出头,没想到,区区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会白了头发。
“陛下,臣李德謇回来了。”
望着面前傲然挺立的年轻后生,李二微微点了点头。
半年多不见,个子又长高了。
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小子似乎比现在要矮一个头,瘦了吧唧的却有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摆摆手,指着面前一个锦墩,李二笑着说道:“坐吧,岐州一行,吃了不少苦吧。”
李昊依言坐了,轻声答道:“谢陛下挂念,臣在岐州其实还好,有阎使君全力配合,又有程叔叔的大军照拂,臣其实没受什么苦。”
李二闻言没接他的话,沉着脸怒哼了一声:“哼,你小子长能耐了是吧,在外面待了半年多,回来连声叔叔都不叫了。”
“呃……”李昊尴尬的摸摸后脑,讪讪叫了声:“皇帝叔叔,您别生气,小侄这不是在汇报公事么。”
不管李二真实想法如何,首先一点他是这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既然他给面子,那李昊就必须兜着,至于说会不会给个甜枣之后再抡一棒子过来,那都无关紧要。
“嗯!”见李昊怂了,李二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和声道:“你的那个学生朕见过了,很不错的一个后生,朕打算安排他去地方上历练一下,你觉得如何?”
所谓学生指的自然是马周无疑,李昊只是没想到李承乾的动作会如此之快,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安排他与李二见面了。
“全听叔叔安排。”
“那就好,我还怕你舍不得呢。”
李二说完这些之后,御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也渐渐变的凝重起来。
很显然,之前的对话都是属于题外话,接下来要讨论的才是重点。
良久,李二终于开口:“德謇呐。”
“小侄在。”李昊恭恭敬敬应了一声,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接下来李二要说什么。
果然,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二说道:“对于世家,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这不禁让李昊想到了后世的一个梗:元方,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有意义么?李昊暗自摇头苦笑,却又不好不答,想了想道:“皇帝叔叔,小侄认为世家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哦?你真是这么想?”李二顿了顿,继续问道:“那为何你在岐州却扣押了好几位世家派去的人手?”
“皇帝叔叔。”李昊的笑容更加苦涩:“那不过是一场博弈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且小侄曾听过一句话,叫做存在既为合理,世家已经存在了近千年之久,之所以没有彻底消失在历史之中,必然有其必须存在的原因。”
李二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鹰目中闪过一抹寒光:“存在既为合理,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不过朕这段时间也听过一句话,叫只有千年的世家,没有千年的皇朝。对于这句话,你有什么看法?”
我艹!
我了个大艹!
这让老子怎么回答,李昊紧张的汗都下来了。
当下猛的站起身来,斩钉截铁的道:“陛下,此言大谬,纯属无稽之谈,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朝庭的庇护,世家又如何能够存在,怕是早就被无数异族给吞掉了吧。”
“是么?可为什么朕觉得这句话很对呢。而且你看看,大唐五姓七望,哪个不是传承了千年,千年以降,华夏大地诞生过多少帝国,又有多少帝国烟消云散。”
这可要了亲命了,李二啊李二,你是想要把老子这把刀用到废啊。
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李昊艰难的抬起头,努力挣扎道:“皇帝叔叔,您说的这个根本没有可比性,一个是家族,另一个却是国家。一个家族遇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可以选择离开故土,也可以选择保权有生力量,而一个国家则无法这样做。所以……,所以……。”
“不要‘所以’了,朕知道你的意思。”李二忽然摆手打断李昊,沉声说道:“但朕却不想这样做,因为某些人已经触碰到了朕的底限,朕绝不允许朕的国家出现卖国求荣之辈,也不允许有人凌驾于国家之上。”
得,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昊深吸一口气,彻底放弃了挣扎下去的打算。
反正整个大唐都是你李家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老子撒手不管了行吧。
想着,李昊抬起头:“皇帝叔叔,那个……,那啥……,最近这些日子小侄想要跟您告个假。”
李二似笑非笑的盯着李昊:“告假?为何啊?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朕说说,只要不是太离谱,朕都可以答应你,便是要同时迎娶雪雁和音音,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四四七章 谋划(上)
“呃……,那没事了,与公务相比,小侄的私事不值一提。”
开什么玩笑,同时娶两个,这是要开修罗场的节奏啊,就算两个丫头不打起来,那两家的老货也不会放过自己。
在这一点上,李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管是程咬金还是李道宗,都是他惹不起的主儿,被这俩老货打一顿,估计没人会拉架。
李二的表情先是一怔,接着便也想明白了李昊转变如此快的原因,不由笑骂道:“你小子倒是有些小聪明,也罢,她们两个的事情大不了以后再说,今日朕便跟你好好聊聊所谓的世家。”
“诺,臣洗耳恭听。”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能享受,与其拖拖拉拉招人烦,乖乖听话才是好孩子。
李昊是好孩子,所以他认命了。
“世家,怎么说呢……”李二像一个中年妇女一样,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其实朕并不是容不下他们,朕富有四海,统御万民,朕的治下有士、农、工、商、兵,还有无数属国,朕既然连那些番臣都能容得下,又岂能容不下区区几个世家。”
李二牛都吹到这份上了,李昊还能说什么,直接马屁送上:“陛下胸襟开阔,海纳百川,此为我大唐福。”
结果,马屁直接拍马蹄子上了,李二瞪了他一眼:“滚蛋,朕不需要你来拍马屁,朕跟你说这些的意思是让你知道,总有一些人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整个世界都欠他的,这也想伸手,那也想伸手,人心不足是他们走向末路的根本原因。”
李昊从到到尾听的是满头雾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世家又怎么惹到李二了,竟能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其实就他之前所知道的,李二之所以针对世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面子问题。
首先一点,李二手下的那些个大臣,从房玄龄开始,到魏征之流,没有一个不想与山东士族联姻的,甚至就连皇族,也都以与山东士族联姻为荣耀。这一点,从唐初李渊好几个女儿最后都嫁给崔氏便可以看出来。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士族志》,修订《士族志》的高士廉、岑文本等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直接把山东士族直接列为第一等,与皇族并列。
等《士族志》修订好之后,李二拿来一看,当时就不乐意了。
心说你们几家破落户,全都是靠着联姻来敛财的主儿,凭啥跟老子并列!
再多联想一下,《士族志》上跟老子并列,合着老子的江山还得与你们共享呗?
如此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这才使得李二对世家十分不满,起了打压世家的念头。
可是话说回来,眼下才贞观三年,离修订《士族志》还差着好几年呢,这李二又是因为什么如此暴躁呢。
李昊想问题想的有些走神,好在李二也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一下心的郁闷,并不在乎他有没有真的在听。
只听他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安长甚至有传言说,若是世家不喜欢,朕的圣旨甚至连长安城都出不去,你听听,这是臣子应该说的话么,朕堂堂九五之尊,发个圣旨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
这话说的是有点过份,别说李二,就连李昊听着都有些生气,做为坚定的保皇派,他一直都是站在李二这一方的,圣旨出不了长安,那岂不是说皇帝已经被架空了,那些世家可以为所欲为,想搞谁搞谁。
李昊终于知道为什么李二如此愤怒了,想想也是,如果有人告诉自己,你说的话连你家大门都出不去,自己会怎么想,会不会气的原地爆炸?
“小子,你说说看,如果你听到这样的传言,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李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李昊的面前,虎目含威,直视着他的双眼。
李昊苦笑,生气归生气,可是他一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办法,毕竟士族观念在这个时候已经深入人心了,你可以打压,却没有办法让其彻底消失。
叹了口气,李昊起身扶着李二坐下,和声说道:“皇帝叔叔还请息怒,世家与士族的事情想要解决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千万莫要气坏了身体。”
李二眼一翻,质问道:“你这是打算和稀泥?”
“那道没有。”李昊摇摇头,难得露出一脸认真的表情说道:“只是有件事小侄想要问问皇帝叔叔,您真觉得快刀斩乱麻,把所有世家、士族都拖出来砍了就能解决问题么?如果是这样,小侄愿为叔叔手中钢刀,替叔叔斩尽天下。”
李二无语,他刚刚也就是在吐槽而已,真让他下令把世家、士族之人全都砍了,这根本不现实,就算他不怕引起举国动荡,也不怕再打一次内战,可把人杀光之后,又拿什么来治理国家,总不能让那些大字不识一斗的家伙来主政一方吧。
见李二不说话,李昊的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
他是真怕李二一时冲动,大手一挥说:你去吧,给你列个名单,把上面的人都给朕杀光。
“皇帝叔叔,不知道您听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没有。”缓了一口气,李昊继续说道:“就是将青蛙放到一盆冷水之中,然后慢慢的加热,等到青蛙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没有力气逃出水盆了。
其实世家和士族也是如此,您如果对他们采用激烈的手段,那么必然会引起他们最激烈的反弹,这对大唐的稳定是十分不利的。
所以小侄以为,我们可以慢慢来,先从培养寒门学子开始,等到未来某一天,我大唐所有百姓都能读书识字的时候,世家、士族的影响力也就到头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眼下所谓的世家、士族,不过就是一些有钱的大家族而已,还不是任由陛下搓扁捏圆。”
“说的很有道理,此为釜底抽薪的绝户计,只是……”李二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暗淡下来:“只是你觉得朕能看到那一天?”
你老心真大,能不能看到你心里没点数么。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不要了解一下。
没有百把十年,想要普及全民教育,就算放在后世的中国速度都不可能好么。
想想后世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义务教育,可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年代,华夏大地还有近千万人因为地域的关系读不上书,读不起书。
这还是在新社会,放在大唐这种封建社会,你别说七十年,就算一百四十年,也未必能让全国人民甩掉文盲的帽子。
更不要说你老人家最多也就还有二十年好活,区区二十年,能把基础打好就不错了。
不过想归想,面对李二,李昊可不敢实话实说,只能找一些心灵鸡汤给他灌下去:“皇帝叔叔,事在人为啊,只要肯努力,这样的目的未必不能实现。”
说到这里,李昊又觉得这鸡汤似乎有些清汤寡水,索性又继续加料:“一万年太久,咱们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么?
略有些消沉的李二眼前一亮,起身拍拍李昊的肩膀:“好一个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小子,以前朕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呢。”
“嘿嘿……”这话不好接啊,李昊摸摸鼻子,厚颜无耻道:“皇帝叔叔烛照万里,光辉堪比日月,小侄这区区萤火之光,哪敢在您面前献丑。”
“哈哈哈……”与李昊的一番长谈让李二郁结的心情得到缓解,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半晌方才停下来,目光怪异的盯着他幽幽说道:“如果不是药师只有你一个儿子,朕现在就下旨让你顶了林喜的位置。”
顶替林喜的位置……,那可是李二的贴身大太监。
李昊不由自主夹紧了双腿,看了一眼紧张到不能自已的林喜道:“皇帝叔叔,小侄才疏学浅,不敢与林公公相比,那个……。”
不等李昊把话说完,李二摆手打断他道:“行了行了,朕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来,跟朕说说你的详细计划,这寒门学子的培养需要从哪里开始呢?!”
尽管早有当‘刀’的觉悟,可李昊却并不想将来死无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刚刚李二都说了,大批培养寒门学子对于世家来说是绝户计,此法一出,必然会得罪很大一批人,那些人或许拿李二没有办法,可对于他这个小屁孩嘛……,弄死他还不跟玩过家家一样。
至于说李二会不会保他,开玩笑不是,新朝的时候王莽还是皇帝呢,搞了个变法,照样把自己给搞死了,可见皇帝也并不是万能的。
想到这里,李昊不禁为自己刚刚的一时冲动而感到后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皇帝叔叔,办法嘛,小侄倒是有一个,只是小侄才疏学浅,资历不够怕是难当大任,还需叔叔派一位声望和学识冠盖当世的大能主事才好。”
李二愿本也就是那么一说,根本没指望李昊有什么计划。
结果没想到,区区数个呼吸之间,这小子竟然有了算计,也不知道是早就算计好的还是临时起意,若是临时起意,指不定给自己出个什么样的馊主意呢。
“你且说说你的办法,若真是可行,朕便让无忌出来主持此事。不过……,小子,若是拿一些偷鸡摸狗人办法来忽悠朕,当心你的皮子。”
“皇帝叔叔,您想到哪里去了,小侄办事,您老可以放一千两百个心,肯定无差。”李昊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心里却是腻味之极。
感情老子在李二心里就是个偷鸡摸狗的呗,真是的,早知道不给他出主意了。
暗自吐槽完毕,李昊面色一正,不等李二再问,直接说道:“其实小侄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普及义务教育,大唐全境,各州、各县设立初等蒙学及县学,学制一共六年,凡适龄孩童必须入蒙学读书,若家中有适龄学子却不送入蒙学者,重罚,罚到他倾家荡产,罚到他家破人亡。”
“呃……”
看着李昊恶狠狠的表情,李二有些犹豫。
从某些方面来说,李昊口中的适龄孩童在普通农人这里,也要算成半个劳力的,甚至很多地方,孩子四、五岁的时候便要负担起一部分家务,喂养家禽,拾柴烧火,替农忙的父母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年龄大一些到了十来岁,跟着家中长辈服徭役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结果你李昊倒好,一句话,把这些小家伙全都弄去进学读书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少了许多劳力。
“那个……,德謇呐,你这办法……是不是太狠了些?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李昊微微一笑:“皇帝叔叔,慢病需猛药,想要快速解决您之前提前出来的问题,这是最快捷也最有效的方法。
而且说白了,这就是在用金钱换时间,现在的投入越大,将来的收获也就越大,如果成功,十年之后,将会有无数接受了新式教育的英才诞生。到那个时候再开科举士,怕不是天下英雄尽入皇帝叔叔瓮中。”
一句天下英雄尽入瓮中直说进了李二的心里去了。
什么用金钱换时间,什么投入越大收获越大,这都不叫事。
不就是钱么,眼下大唐最不缺的就是钱好不好,皇宫内府仓库里的钱都开始生锈了,贤淑的长孙皇后不止一次抱怨,仓库外面晒钱的空地太小,需要扩建。
只是若想让李二就这样点头,还是有些困难。
这倒不是因为李昊的主意不靠谱,而是他的主意太靠谱了,而且又涉及到方方面面的许多问题,所以李二不得不慎重。
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李二犹豫的目光突然变的坚定起来,对傻夫夫立在一旁的工具人林喜道:“速去传召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让他们马上入宫。嗯……顺便让托病在家的卫国公也来一趟吧。”
第四四八章 谋划(中)
让老头子来干啥,李昊郁闷的拍了一下脑袋,连忙叫住林喜:“等等……,那啥,皇帝叔叔,您让我爹来干啥啊,他都老糊涂了,让他来那不是添乱么。”
“怎么,还怕你爹吃了你不成。”李二打趣了一句,对着林喜挥挥手,示意他快去通知,不用在意其它。
“不是,陛下,我爹,我爹这不是病了么,您让他来干什么啊。”想到李靖那张黑脸,李昊就有些打猝,倒不是真的怕实在是被唠叨怕了。
也不知道李二是怎么想的,老头子明明都已经病退了,却还要被拉来充数,待会儿只怕得要听几句类似于‘孽畜,逆子’之类的抱怨。
时间过去不久,正在当值的长孙无忌等人便到了,李靖因为病退在家,所以来的比较晚。
李昊一一上前与众人打过招呼,自觉得退到一边角落中站好,当起了小透明。
又等了片刻,李靖走了进来,看到李昊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李昊缩了缩脖子,他不回长安那是因为李二不让他回来,这事儿满世界的人都知道,老头子更是没理由不知道。
结果,这才刚一见面,老头子就数落自己不知道回家,这岂不是在变相指责李二不通人情,真可怜,怪不得把路走窄了呢。
“爹,是孩儿不懂事,贪玩了一些。”李昊努力想要挽回一下老头子的形象,低头认错,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生怕李二多想。
可能是关心责乱的原因,李靖并没意识到刚刚说错话了,瞪了儿子一眼,上前与李二见礼,然后又自行找个位置坐了:“哼!陛下面前给你一点面子,等下回家再找你算帐。”
还等下回家找我算帐,您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没看大老板脸黑的都跟锅底似的了。李昊眨巴着眼睛,老老实实退开,不敢再去撩拨老头子,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肺腑之言。
“咳!”见众人闹腾够了,李二清了清嗓子:“诸位爱卿,今日朕找你们前来,是想与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做洗耳恭听状。
李二顿了顿,继续说道:“朕打算在大唐全境兴办义学,凡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适龄学子,皆要入学学习,学制六年。”
紧张的李昊稍稍松了一口气,尽管李二刚刚话里有摘桃子的意思,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却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至少他不必用脆弱的肩膀去扛起教育改革的重担。
与做生意赚钱相比,教育改革等于一搞头刨到士族的祖坟里去了,消息传出去之后,这大唐所有读书人都得炸喽,李昊可不认为自己小胳膊小腿能与全天下的读书人做对。
长孙无忌等人没想到一次简单的会议会有如此劲爆的消息,闻言之后面色各异,或担忧,或惊讶,或疑惑。
沉默中,李二继续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这个……”除李靖之外的几人对视一眼,房玄龄幽幽说道:“陛下,此事只怕操办不易,五至十岁的娃娃在家里好歹也算半个劳力,只怕……百姓很难接受这样的政策。”
“嗯,这一点朕也考虑过,算不得什么大事。”李二淡定的摆摆手,信心十足。
众人见此,精神一振,尤其是李昊,他也想知道李二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可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李二开口,正纳闷呢,却听某个无良的皇帝道:“那个……,德謇呐,你来把朕的想法说一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朕再给你纠正。”
我艹,还有这种操作?!
李昊都特么傻了。
您可真聪明昴,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往我身上推,我就是个打酱油的小透明,知道啥啊!
再看其余在坐的老货,发现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魏征亦或是杜如晦,个个都表现的十分淡定,再看李二,完全就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得,老子认栽还不行么。
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房间门口的阳光下,顶着老头子想要杀人的目光,李昊坦然而无惧,慷慨陈词:“诸位叔伯,父亲,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从表面上看,陛下兴办义学或许投入大了一些,短时间甚至会使朝庭损失一些利益。但从长远来看,此举不管对百姓还是对朝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咱们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拿前些时候的旱灾来说吧,如果大唐的百姓能多读一点书,就会知道,干旱并不是因为什么奸人当道,鬼神作祟,而是因为气候、地理条件、水土流失,植被破坏等原因。
嗯……,大家先不用关心如何解决干旱这个问题,这在陛下那里早已经有了答案,我在此不再赘述。
咱们还是继续说关于兴办义学的事情,刚刚长孙伯伯说,娃娃在普通农人家里算半个劳力,百姓很难将自家娃娃送进义学学习。
我个人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完全可以筹措一笔教育基金,用来给百姓做补偿,百姓虽然愚昧,但虎毒不食子啊,如果孩子既能受到教育又有钱可以拿,谁又会把孩子按在家里干活,不去读书呢?”
老货们有些傻眼,看向李昊的目光满是诡异。
李靖也是一脸的无奈,不过这话是自己儿子说的,就算再不着调,那也得撑着,淡定,必须淡定。
李二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心里却把李昊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王八蛋,胡说八道些什么,读书还发钱,你知不知道,那需要投入多少!
“咳!”魏征干咳一声,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些,淡淡说道:“李德謇,你可知道刚刚在说些什么?你又知不知道想要做到你说的一切需要投入多少钱?”
李昊对此早有准备,应声答道:“不会很多,包括书本笔墨之类的文具,全部下来每年大概不会超过二十万贯。”
“二十万贯啊,就这么打了水漂,李德謇,老夫知道你有钱,家财万万贯,可大唐朝庭每年的赋税才多少,一年拿出二十万贯来兴办义学……。而且,这又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你有没有算过,这需要投入多少钱。”
魏征每说一句,李二的肝就跟着抖一抖,隐隐有些后悔之前没问清楚就直接把这些老货叫来商量,如今骑虎难下,坐蜡了。
要知道,之前北伐突厥,也就花了不到几十万贯,算上抚恤金之类,也就一百万贯左右。
如今,一个义学每年就要二十万贯,五年下来就等于打了一次北伐战争,这投入着实有些太大了,就算国库里的钱再多,也禁受不住这么个花法。
不过,现在后悔也有些晚了,只能瘦驴拉硬屎,倒驴不倒架,撑着呗。
面对表情各异的众老货,以及时不时竖掌成刀的老头子,李昊微微一笑,左右话已经说到这儿了,自然不能再缩回去:“魏叔,在我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不就是每年二十万贯么,算那么清楚做什么,如果朝庭真拿不出来,这钱笔钱我出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长孙无忌突然问道:“此话当真?”
李昊傲然答道:“千真万确,长孙伯伯,小侄虽然年少,却也是一言九鼎的男子汉,一口唾沫一个钉。”言罢,对着李二躬身一礼:“还望陛下恩准。”
两人之间的对话十分迅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其它人留下。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以同情的目光看向错愕中的李靖。
李靖一脸懵逼,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似乎,好像,可能……自家儿子被人给坑了二十万贯……,不,是每年二十万贯。
该死的长孙老狐狸,为老不尊,竟然坑我儿子。
皇帝陛下您可千万别答应啊,我儿子还小,他还不懂事,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朝我来。
李二这会儿也有些为难,一方面是李昊之前画下的大饼,朝庭培养寒门学子与士族对抗,从根子上瓦解士族,另一方面是每年二十万贯以上的投入。
大唐如此之大,养兵需要花钱,养官员还需要花钱,修桥补路清理河道更需要花钱,每年拿出二十万贯补贴教育,用脚指头想在朝议的时候都不可能通过。
可这钱若真是让李昊来出……,老实说,李二觉得心里有些不落忍,到底是个孩子,挤兑他干嘛啊,不就是说错了几句话么,情有可愿。
想着,李二转头对李靖说道:“药师啊,德謇的话你也听到了,对此事你怎么看。”
把决定权推到李靖身上,这是李二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毕竟李昊少年心性,很有可能因为赌气而坚持自己的观点。
而李靖嘛……,老油条了,在钱和面子之间,应该会有一个正确的选择。
至于兴办义学的事情,实在不行就慢慢来,先从长安开始,朕还年轻,还等得起。
李靖终于等来的难得的机会,连忙起身:“陛下,犬子言出无状,冒犯了陛下……。”
“呵呵……”见李靖如此说,关注此事的众老货一起笑着摇了摇头,长孙无忌更是发出一阵理解的笑声。
李二亦是微微一笑,正打算点头,冷不丁李昊又再次开口,拦住了李靖:“父亲且慢,孩儿还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不,孩儿一定要说。”李昊再次将老头子顶了回去,正色说道:“父亲,诸位叔伯,不知你们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李德謇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的确是赚了一些钱,可钱这东西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在库房里就跟一堆破铜烂铁没啥区别。
所以我觉得不如把这些钱用在需要它的地方,让它们发挥出它们应有的做用。
老实说,这次在岐州停留数月,我见到了太多的太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我见过吃观音土涨死的人,见过为一个馒头卖儿卖女的人……。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陛下、父亲,如今我终于有机会能为他们做些事情,这让我很欣慰,所以我希望您二位不要拦我,就算让我花钱买一份心安吧。”
李靖沉默了,望着儿子久久不语,倒不是说他在心疼钱,而是想不明白李昊为什么如此固执,难道真是因为见多了人间凄凉的一面?
李二习惯性的手指轻扣着桌面,在百姓与面子两者之间,他更倾向于百姓,至于李昊……。
“罢了,李德謇,既然你有此心,朕便准了你的请求,但朕希望你记住,千万不要在这里面搞鬼糊弄朕,否则朕砍了你的脑袋。”
李昊的目的达到了,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之情,反而语气有些沉重:“陛下放心,臣说到做到,今日回去之后,臣会立刻将钱款拨出来,专款专用。而且……臣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出面监督此事,毕竟将来义学办起来之后要与地方官府打交道,臣……臣需要太子殿下帮忙压压场子。”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有李承乾出面,李二既可以不用担心李二从中弄虚作假糊弄自己,又可以将整件事情冠以官方的名义,实现天下英雄尽入吾瓮中的目标。
太子出面办学啊,所有学子将来都有可能成为天子门生,多好啊!
“一并准了,回头朕会给太子一道圣旨,你们两个看着将这件事情操办起来吧。”
“诺!臣尊旨。”
随着李昊躬身行礼,此事尘埃落定,其他人再也没了置喙的余地。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李二这事儿办的过于草率了,同时也觉得李昊别有目的。
可如果让他们说李昊的目的在哪儿,却谁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觉得很不对。
事情不应该如此发展,李昊那小子精的贴上毛跟猴儿似的,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不赚钱反而需要倒贴的事情。
第四四九章 谋划(下)
太极宫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的尽人皆知,李德謇的大名通过几位大佬的嘴再次传遍长安,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精似鬼的长安第一祸害脑子坏掉了,竟然自掏腰包,每年替朝庭出钱二十万贯,设立什么教育基金。
消息传开,不管熟悉李昊的还是不熟悉李昊的,全都对此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不熟悉李昊之人:李德謇是谁?长安第一祸害又是怎么回事?
熟悉李昊之人:这货脑子抽了,一天到晚就想着出风头。
嫉妒李昊之人:切,不就是有俩糟钱儿么,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要是家里有几百万贯,老子也能做到。
佩服李昊之人:大唐最年轻的开国县候出手果然非同小可,一年二十万贯,大手笔啊。
更多的是那些平凡的百姓,得到消息之后,纷纷打听,教育基金是做什么的?
在知道教育基金的作用之后,他们第一个关心的问题就是,自己够不够申请助学金的资格。
李昊并不关心长安城的流言蜚语。
嗯……,不过好像就算他关心也没啥大用,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总不能全都给堵上。
离开皇宫之后,他便跟着老头子急急忙忙往家赶,路上李靖一句话都没说,但看脸色就知道,老头子心情十分复杂,估计正琢磨着回家之后是做竹笋炒肉好还是棒子炖肉香。
不多时,卫国公府到了,李昊父子双双下马,还没等李靖开口,某人已经箭步如飞,直窜进了家里,口中嚷嚷着:“娘,娘,救命啊,我爹要打死我。”
“……”
这小混蛋,竟然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李靖无语的想着,瞪了一眼兀自傻笑的铁柱,怒哼一声进了家,同时命人将大门紧紧的关上,从现在开始,李家许进不许出。
红拂知道儿子今日回来,特地安排人弄了一桌子的好菜,正想着为什么这父子俩还不回回来时候,便听到了李昊的鬼叫声。
起身来到门口,便见人影一闪,李昊已经兔子一样窜进了房间,鹌鹑一般躲到自己身后,再往后看,是黑着一张脸的李靖。
“相公,发生什么事了,德謇才刚刚回来,便是惹到了你,你不与他一般见识也就是了。”
还是老娘通情达理,李昊从红拂身后探出头来,飞快的点着。
李靖这会儿正怒火难平,哪里会被红拂一句话劝住,伸手往她身后一指:“夫人,你自己问问这个逆子,你问问他到底跟陛下说了什么,一年二十万贯,那可是一年二十万贯啊,眼都不眨一下就花出去了。”
红拂满头雾水,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眼下还没有传到她的耳中,是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纳闷的问道:“什么二十万贯?”
“教育基金,陛下打算在大唐全境兴办义学,孩儿答应陛下,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为那些读不起书的学子发放助学金。”李昊一五一十的说道。
这种事情他不说李靖也会说,还不如主动承认的好。
李靖本以为红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会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给李昊来个夫妻混合双打什么的。
结果没想到,红拂在听完之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一脸笑意:“好事儿啊这是,相公,妾身觉得德謇做的对,不就是二十万贯么,咱们家还出得起。”
“……”李靖呆呆盯着红拂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确定面前之人是不是自己熟悉的老婆大人,半晌方道:“夫人,你听清楚了,是每年二十万贯,每年!”
“对啊,不就是二十万贯么。”红拂上前挽住李靖的胳膊,笑着说道:“妾身还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李靖眼角狂抽,二十万贯都不算大事了?自家媳妇这段时间似乎膨胀的有些邪乎啊!
不知不觉间,恍惚的李靖被红拂按到坐位上坐好,耳边传来红拂的声音:“相公,你是一家之主,关于钱的事情妾身本不打算让你操心。不过今天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那妾身便跟你说一下。”
说到这里,红拂对着屋中侍女、仆役挥了挥手,将人全都赶了出去,独独留下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女和管家老陈:“相公,你可知家里每年有多少进项么?”
李靖心中不屑,随口道:“夫人何必如此卖关子,为夫虽然不管家中事物,但也不是傻子。那逆子前些年折腾香皂、蒸酒、自行车什么的确实赚了些钱,可现在配方被他自己弄的满世界都是,价格已经低的可怜,每年怕是能有几千贯收益了不起了吧。
再说他的那个石炭矿和水泥工坊、玻璃工坊,为夫也不是没有了解过,石炭两文钱五斤,水泥五百文一袋,去掉成本他还有什么赚头,每年怕是有五万贯够他赚的了。”
盯……。
房间中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盯着李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脸上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怎么,可是被为夫说中了。”李靖见状,得意一笑:“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为夫好歹也是堂堂国公,比那些个劳什子秀才强多了。”
“呃……”李昊回过神来,舔了舔嘴唇:“那个,爹,孩儿纠正一点,其实肥皂什么的生意家里已经不做了,也就是酒坊那边偶尔还蒸一点酒,留作家用,所以以前的那些生意可以说没有半分收益。”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李靖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呢,对李昊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呵斥一句转对目瞪口呆的红拂叹息说道:“夫人,为夫曾经答应你的事情怕是短时间内很难兑现了,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败家子,这官只能继续做下去,希望每年能够多拿一点俸禄……。”
吧啦吧啦,李靖这一开口便没完没了,搞的屋内气氛愈发诡异。
李昊尽管在整个过程中数次被骂的狗血淋头,但骂归骂,李靖对他那分真挚的父爱却是一点都不掺假的。
自己一点头答应出去二十万贯,可老头子最多也就在嘴上喊几句,要动手却没有真动手揍自己,非但如此,老头子还主动将责任揽到了他的身上,打算靠他自己赚回这每年二十万贯,虽然他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望着喋喋不休的老头子,李昊难得的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开口叫了一声:“爹!”
“干嘛,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李靖显然并不喜欢自己的发言被打断,瞪了李昊一眼:“老夫警告你,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花销全都没了,今后给老子好好去当值。现在,家里就算一文钱也要……。”
“爹,您先听我说完成么!”李昊无奈的看了正在偷笑的老娘一眼,耐着性子说道:“其实咱家并没有您老想的那么惨,也不至于让您老忍辱负重去贪污兵部那一点点的钱粮。”
李靖瞪着眼睛,一副老子不去贪污,难道等钱从天上掉下来的表情。
李昊权当没看到,自顾自继续说道:“这个……,怎么说呢,其实吧您老有些帐目算错了,比如石炭生意,单这一项,每年的收益就不下五万贯。
另外水泥工坊那边最近一直是供不应求的状态,所以每年的收益都在十五万贯往上,而且最近孩儿在岐州又开了一家水泥工坊,投产之后每年收益也不会低于二十万贯。
最后还有海上的生意,远洋水师那边的分红下来,咱们家也有不下十万贯。”
真的假的?李靖探寻的目光看向管家老陈。
老陈这会儿脸都涨红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笑出来,僵硬的点点头:“老爷,少爷说的没错,而且……而且渭水边的仓储中心建好之后,每年的收入也不会低于四到五万贯。”
哎呀我去,老子这个心咋这么累呢!
这还是李靖第一次完完整整的了解了自家产业的情况,每年四、五十万贯的收入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刚刚竟然还想着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重新复出继续给李二卖命。
丢人!败兴!恼羞成怒!看向李昊的目光愈发不善,这要是不揍他一顿晚上觉都睡不好。
李昊多机灵啊,二话不说直接跳起来再次躲到红拂身后,可怜巴巴的叫了声:“娘!”
戳……。
红拂一指头点在李昊头上,恨铁不成钢道:“个败家玩意儿,那是你爹,你怕他干啥?再说,没事儿让你爹打一顿出出气,还能少一块肉不成。”
这话儿怎么说的这是,合着我儿子怕我还不对了呗?!
李靖无语:“……”
李昊同样无语,啥叫没事儿让我爹打一顿出出气,老头子那巴掌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么,再说我生下来又不是给您二位出气用的。
不过,经过这么一打岔,屋里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李靖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尴尬,放下心事之后,似乎这杯中酒都比以往好喝了不少。
红拂则是笑盈盈的,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看看老公,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一顿饭吃完,有下人上来奉上茶点,红拂见李靖气也消了,这才对李昊问道:“德謇,跟娘说说,那个教育基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千万别跟娘说你的目的很单纯,否则别怪娘让你爹揍你。”
“嗯!”红拂手下头号工具人李靖正气凛然的点点头,对自家夫人的态度表示支持。
李昊见这会儿也没了外人,索性也就放开了:“爹,娘,孩儿先问你们一个问题可以么?”
红拂点点头:“你说。”
“假如有一个人,明明很有读书的天赋,却因为家中没钱读不起书,不得不放下理想操持贱业的时候,有人给他拿来一笔钱,告诉他‘我可以出钱供你读书,还可以再借给你一点钱,但你将来毕业之后,要为我工作五年,而且这五年工钱照发’。您二位觉得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个……”李靖皱了皱眉。
其实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除非是傻子,否则一定会答应下来。
李昊这时又接着说道:“又或者,来我这里借钱的人中,有人读书真的很好,后来又中了举人,在朝中当了官,他会不会怀着感恩的心来面对当初改变他命运的人呢?
再或者,这个人未来成了大唐的宰相之流,您二位觉得,他会不会关照一些当初曾经资助过他那个恩人的后人呢?
爹,娘,其实对于咱们家来说,这每年二十万贯准确的说是一种投资,一种保险,只不过,我们投资的是未来。
想想看吧,二、三十年之后,寒门崛起,朝野上下尽是受过我李家资助的官员、学子,孩儿不求他们能够对我李家感恩,只要他们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照顾一下,咱们这些钱花的就很值了。”
……
是夜,李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红拂也是也是睁眼看着窗外的月亮,久久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李靖突然叹了口气:“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夫人,我们都老啦!”
“是啊,老了!”红拂陪着李靖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相公,你说,德謇这孩子到底像谁呢,咱们两个到底生了个什么样的妖怪出来。”
李靖挺身坐起,披上衣服,摇头道:“不知道,反正老夫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只知道扛着一把剑满山疯跑。”
“呵呵……”听李靖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情,红拂的脸上露出些许娇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是很快,她便从回忆中挣扎了出来,笑着问道:“相公,你说德謇能成功么,会不会有人看出他的计划。”
李靖想都没想便答道:“至少陛下应该能看明白,否则下午也不至于答应他让太子来主事。”
“那……,世家和士族那边呢,兴办义学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们不会记恨上德謇吧。”
“此事倒是不用在乎,世家和士族眼下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