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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危险的世界     大唐补习班txt下载     大唐补习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二一章 世家的算计(下)

    王家主的想法很难说正确与否。

    站在家族的角度来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为了家族的强盛,为了家族的延续,手段什么的就算脏一点又有谁会在乎。

    至于说对大唐有利,对百姓有利之类。

    不好意思,这些都要建立在有一个强大家族的基础上,国家可以强大,百姓可以富裕,但是这一切都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家族,这是所有世家不约而同的想法,也是他们的行事准则。

    套用一句比较通俗的话说,那就是,老子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哪有心思管别人。

    家、国、天下,这样的观点就算是在数百上千年后都从未改变过,再何况是放在古代。

    其余几家的家主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卢家主更是主动询问道:“王兄高见,吾等佩服。只是不知具体应该如何操作呢?李家小子并不好对付,更何况陛下那边未必就真的已经将他放弃了。”

    王家主微微一笑:“此事说来倒也简单,六个字,以不变应万变。”

    嗯,还真是六个字。

    不过……,啥意思。

    众人眼神迷离,醉眼乜斜,三分七分假的问道:“王兄,能否具体说说。”

    王家主顿时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之感,满满一屋子青铜,就自己一个王者,带不动啊。

    “诸位,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李家那小子最近又是仓储,又是修路好一顿折腾,这段时间在岐州我听说此子又要故技重施,搞什么以工代赈,自己出钱替岐州府重新官道。哎,你们想想,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花费巨万,就算家里有矿也抗不住这么搞吧?

    李家小子年轻没经验,李靖一心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原本攒下的那点家底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花的清洁溜溜,到那个时候如果工程还没有结束,你们想想看,下面有无数灾民嗷嗷待哺,李家却没有钱购买粮食来填满他们的胃口,会发生什么?”

    身边有人接口道:“民变呗,百姓一定会认为自己受到了愚弄。”

    同时也有人提出质疑:“话虽如此,但万一呢,李家那小子当初可是攒下了百万家资,万一他撑住了呢?”

    “没有万一。”王家主胸有成竹的笑道:“因为受灾的地方并不仅仅只有岐州,他能把岐州的路修好,那秦州呢?泾州呢?还有宁州、庆州、坊州、原州、会州,关中那么大,数十州府,没理由他李德謇只负责一个岐州吧。”

    这下,众人听明白了,赵郡李氏家主高声道:“高,实在是高,等下回去我就给我家老三写信,让他马上派人去岐州救援。”

    “嗯,诸位要抓紧时间啊,时间不等人,万一过段时间下雨了,咱们的计划只怕就要泡汤了。”

    “不错,是这个理儿,走走走,咱们聚会今后有得是时间,今天就先散了吧。”

    “唉,可惜老郑走的早,若是才郑没走,还能再多拉上一些州府。”

    “算了算了,人各有志。”

    议论声中,五姓七望中除去荥阳郑氏,其余各家在建立了攻守同盟之后,一哄而散,回家安排人手去鸟。

    “哼,一群傻子。”众人离开之后,王家大宅后院转出郑氏家主,冷笑望着大门口,脸上写满不屑。

    王家主这时候正好刚刚从外面送人回来,闻言哈哈一笑:“郑兄不必与那些短视之人一般见识,来来来,咱们坐下好好聊聊。”

    郑家主依言入坐,旁边早有下人将泡好的茶水送上:“王兄,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兄长赐教。”

    王家主微微一笑:“郑兄可是想问王某为何要安排其它几家参与此事?”

    “不错。“郑家主点点头:“此事原本我们两家参与便好,如今把其它几家牵扯进来你就不怕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落个一事无成?”

    “郑兄此言差矣,在我看来,此事参与的人越多越好,毕竟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

    郑家主皱了皱眉,旋即明白了王家主的意思。

    利用其它几家给李昊设置障碍,人为曾加任务难度,然后等到李昊那边支撑不住的时候王家再出手,这样既卖了人情,又能给王家换来更大的利益。

    不得不说,他这一手玩的是真好,只是……。

    “王兄,你就不怕这样会彻底得罪其它几家么?”

    “怕什么,大不了以后谈条件的时候再把他们拉上好了,就说怕知道的人太多泄露了消息,反正到了那个时候李家小子肯定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还不是任由我们摆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郑家主对老王头的计划并不报任何希望,但机智如他却没有点破:“王兄高见,郑某佩服,如此我便回去等王兄的消息,待时机成熟,我们一同出手。”

    “哈哈哈……好,那便这么定了。”

    又一场密谋过后,因为天色太晚,郑家主便在王家住了下来。

    待老郑随着仆役离开之后,王家主脸色一冷,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老不死的,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将孙子派去岐州了么,跟我打马虎眼,你还嫩了点。”

    说完之后,王家主扭头吩咐道:“来人,去把元德给老夫找来,让他去书房等我。”

    “诺!”王家主身后闪出管家,应了一声迅速离去,宽敞的大厅里面,只余王家主一人手指轻扣桌面,盘算着今日的得失。

    毫无疑问的是,借用李昊与郑克爽的冲突,郑氏已经与那个混蛋家伙搭上了关系,甚至很可能两家已经合作了。

    只不过郑氏可能是觉得在合作中自家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所以才会把一部分消息泄露给自己,打算拉着王家一起给某个混蛋施压,从而谋取更大的利益。

    好在自己也不是傻子,看破了郑家的阴谋,将其它几家也拉上了船,或许过程有些曲折,但总的来说还算成功。

    其它几家如果不出意外,三天日内必然能够安排好一切,到时候大势所趋,李家那小子如果不答应帮忙,全天下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所以,应该考虑家里能拿出多少钱了,顺便再考虑一下要多少好处,赚钱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李家那小子比较专业,总不能太亏了人家,合作之后好歹也得留点汤给他。

    想着,王家主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好像看到了美好的明天在对自己招手。

    ……

    就在几大世家各显神通的同时,一支庞大的使团队伍灰头土脸的进了岐州。

    队伍的最前面,程处默与长孙冲等几个探路的小年轻,数百人的队伍风尘仆仆,几乎没了人的样子。

    队伍的中间吐谷浑前国主伏允打头,后面分别是高昌、且末、龟滋、于阗等西域诸国国主组织的庞大使团。

    再后面,便是老程的军队,数万大军所过之处烟尘滚滚,寸草不生。

    不过话说回来,在关中大旱的情况下,地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草的说。

    李昊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收到老程要来的消息,早早便带着两个跟班和十余护卫守在岐州与陇州的边境等着他们的到来。

    乍一见面,李昊差点没认出几个往日里的兄弟,直到程处默从马上跳下来讨水喝,这才恍然大悟:“处默,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已经让人告诉你们关中大旱,过来的时候自备酒水么,咋还弄的这么狼狈。”

    “嗨,别提了。”程处默一拍大腿,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边上长孙冲从马上下来,吐着舌头道:“德謇,少跟老子废话,快点,把水拿出来,再不拿出来你就等着给老子们随份子吧。”

    得,话到说到这份上了,李昊能说什么,回头一摆手,立刻有人拿着装满水的水瓢递到程处默和长孙冲等人手中。

    这两货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一顿猛灌,直到把肚子喝的溜圆,再也喝不下去了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哈了口气道:“痛快,真痛快。”

    “痛快个屁,还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李昊也是个急性子,刚刚在这两个死党喝水的时候已经安排人把水给那些军士送上了去,这会儿见两人还在那里卖关子,不由急的火上房。

    要知道,老程那边可是有好几万人的军队,如果他们那边缺了少,弄不好可是要哗变的。

    长孙冲喝饱了水,长叹一声替李昊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还不都是身后那帮混蛋,一个个锦衣玉食惯了,明知道缺水,还特么要一天一个澡,兄弟们带出来的那点水都不够他们折腾的。”

    原来是这样,李昊稍稍松了口气,往来路看了一眼,不满的说道:“程叔那边怎么样,大军也像你们一样缺水?”

    “那道没有,我爹不惯着他们。”程处默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一些,瞪着眼睛吐槽道:“其实这事说来也怪冲子,要不是他心心念念什么礼仪之邦,说什么不能让番邦使团受了委屈,老子也不想惯着他们。”

    “行了,还没完了你。”长孙冲翻了个白眼道:“好歹那些也是一国之主,该给的面子必须要给。”

    见这两货还有心思吵架,李昊心情放松了不少,只要不影响到大军归来,其它都是小事。

    伸手揽住两人的肩膀,笑着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回来就好,正巧兄弟我这里还有点小麻烦,你们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有麻烦?”程处默一下来了精神:“谁敢找咱们兄弟的麻烦?你说,老子灭了他。”

    看着义愤填膺的小程同学,李昊默默吐出三个字:“是陛下。”

    程处默:“……”

    长孙冲:“……”

    隔了好一会儿,程处默打了个哈哈:“哈哈,那,那啥,俺还没吃饭呢,你这儿有吃的没有?”

    李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没有!好几百人呢,我怎么准备吃的,自己有啥吃啥吧。”

    “呵呵……”

    “哈哈……”

    又是一阵沉默,三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笑声中,刚刚的尴尬随风而去。

    待笑够了,长孙冲正色说道:“德謇,不是兄弟们不留下陪你,实在是军令在身,大军抵京之前,我们必须为大军的前站,所以……。”

    “行了,我知道,这次我过来的主要目的一是为了看看你们,二是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没有。另外,岐州这我弄了百十口深井,每天都有抽水机在不停的往外提水,你们要是有需要,我跟岐州刺使说一下,每天先供应你们。”

    程处默一听,立刻咧开大嘴说道:“那可太好了,俺爹那边昨天还送信过来说,前军如果再不解决水的问题就要拿俺们两个的人头祭旗呢。”

    小程同学的话李昊也就是一听,根本没放在心上,聊解了大军所需,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给岐州府阎飞白送信。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才重新拉着二人说道:“驻地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再往前十五里,正好有一处河滩适合大军扎营。”

    “行,岐州地头你熟,你看着安排就好。”长孙冲咂咂嘴,眼睛不由自主又瞟向刚刚灌满的水囊,如果不是真的喝不下去了,他很想把水囊里的水全都灌到肚子里去。

    程处默到底要比长孙冲皮实一些,没事儿人一样与李昊并马而行,岔开话题道:“德謇,你这次在西域可是出了大风头了,后面那些什么什么国主一直嚷嚷着有机会要见你一面呢。”

    李昊摇摇头:“见他们干啥,没意思,我有那时候还不如把岐州的工程弄好呢。”

    李昊又不是傻子,那些西域小国的国主想见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一清二楚,左右不过是想要从自己这里讨些好处罢了。

    这种事情早见晚见其实都一样,他完全没有在有可能会引起李二不快的情况下提前去见他们。

    而且这段时间李昊忙的脚不沾地,连玩鸟的时间都没有,更没考虑过如何从那些西域小国身上能占到什么便宜,匆匆见面实为不智。

第四二二章. 不畏强权李德謇

    日落时分,老程的大队人马到了,望着骑在马上乐呵呵的老家伙,李昊屁颠屁颠迎上去:“程叔,您来啦。”

    这不是李昊想当舔狗,实在是老程这种混不吝面前没办法装·逼,否则很容易被揍。

    老程精神头不错,也不跟他客气,胡乱摆摆手打着哈哈道:“小子不错啊,下手够黑的,真给咱们武将长脸。”

    你才是武将,你全家都是武将,老子明明是个文官好不好。

    不信?太子侍读的身份在这摆着,谁家武将能当上太子侍读。

    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李昊没接老程的话茬,赔着笑说道:“程叔旅途劳顿,小侄早已跟处默他们安排好了营房,烧了热水,还请程叔下马休息。”

    听到洗澡,老程浑身上下都开始痒痒起来。

    自打从凉州出来,老程这都快要半个月没洗过澡了,全身上下就跟长了层甲壳一样难受。

    不过,这一路走来全军都缺水,携带的水除了人喝之外连喂牲口都不够,他自然也不好意思特立独行,再怎么说也是一军之统帅,不身先士卒怎么行。

    李昊看出老程的纠结,笑着说道:“程叔不必顾虑太多,岐州虽然也缺水,但小侄已经安排人日夜不休的挖井,又打造了数百台抽水机,眼下虽然依旧没有解决缺水的问题,但供应大军饮用还是没问题的。”

    老程见说这才点点头,重重在李昊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好,算你小子有孝心,走走走,咱们去营地。”

    大军营地便如李昊所说建在一处河滩上,按说这样的地型并不适合扎营,不过考虑到整个关中都缺水,就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一短时间内弄出洪水这种东西,老程也就没说啥。

    相反,河滩这种地方因为地势平坦、视野良好,扎下大营之后甚至不需要几个放哨的人手便能将大营四周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数万大军的河滩安营扎寨,层层营垒将老程的中军帐围绕在中间,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河滩两侧的灯火绵延二十余里,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

    在老程的中军帐外面,阎飞白面色难看之极,拉着李昊走到灯火昏暗处:“贤侄,你,你今日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愚叔身为地方官,怎能与归来的大军接触,你,你这是想要害死我么。”

    李昊揉了揉鼻子,脸上笑意散去:“阎使君,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现在看来,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也罢,既然这样,你就趁着天黑早些回去吧,今日就当你从没来过。”

    尽管早知道李昊脾气不好,可阎飞白也没想到他会翻脸翻的如此之快。

    之前还世叔世叔叫个不停,这一转眼便又成了阎使君。

    考虑到这位小爷自己目前还得罪不起,将来岐州修路、清淤等一系列工程还要靠他来提供资金,阎飞白苦笑摇头,低声下气道:“贤侄,贤侄莫要生气,愚叔这不也担心有人借此生事,给贤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么。到时候愚叔生死事小,若是给卫公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才事大啊。”

    “哼,阎使君可真会说话。”李昊撇撇嘴,不阴不阳的怼了阎飞白一句,接着话锋一转道:“原本我还想着程家叔父带着大军到了岐州,正好可以借机让他出些人手,一路帮着岐州百姓多挖上百十口深井,可万万没想到,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罢了,罢了,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我去休息了,使君也请早些回去吧。”

    诶?还有这种操作么?

    阎飞白一愣,接着猛然醒悟,没准还真可以。

    关中大旱,岐州缺水,百姓甚至每天只有半斤水可以饮用,但就算这样,岐州百姓在听说过境大军缺水的消息之后,依旧拿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水劳军。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说是军民鱼水也不为过吧?

    反过来再看看,老百姓都把自己的救命水拿出来的,过境的大军好意思把水渴光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么?

    那肯定是不好意思对不对,尤其是程咬金这么要面子的大将军。

    所以,过境的大军感念百姓恩德,替岐州百姓挖上几口救命的水井再正常不过。

    “哎呦,你看我的这个脑子哦。”眼瞅着李昊越走越远,阎飞白狠狠在头上拍了一巴掌,紧跑几步将他拉住:“贤侄,贤侄啊!叔错了,叔不该误会你,还请贤侄务必帮我引荐一下程大将军,就算叔求你了。”

    “怎么?阎使君又不怕死了?”李昊乜着阎飞白,鄙夷说道。

    “贤侄为岐州百姓放弃长安的优渥生活,甚至连名声都因此而受损,愚就算再不明事理,又岂能等闲视之。再说愚好歹也是岐州府官员,贤侄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若是愚还要瞻前顾后,岂不是要为天下人耻笑。”

    阎飞白好话说尽,终于劝得李昊回心转意,长叹一声道:“唉,原本我是不想再管这岐州的事情了,但转头一想,岐州百姓何辜,我这一走只怕岐州百姓不知要为这次大旱死上多少人……。罢了,罢了,阎使君,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若是再有下次,不用贤侄开口,愚叔也没脸再见贤侄了。”

    李昊见阎飞白急的汗都快要出来了,也就不为己甚,重新与他走回刚刚的角落:“世叔,你别怪小侄气量小,实在是你刚刚那话太气人了。”

    “是是是,是愚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阎飞白又是好一顿打躬作揖,赔理道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自己脑子不如这小子好使呢。

    李昊见好就收,伸手将还要继续作揖的阎飞白拦住:“世叔不必如此,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整件事如何操作吧。”

    到了这个时候,阎飞白自然没有二话,连连点头:“好好好,愚叔一切都听贤侄的安排。”

    一番密谋之后,阎飞白点头点的颈椎都快要断了,不过在听完李昊的安排之后,他便再也顾不上许多,以最快的速度将等在远处的岐州别驾祝和光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将其打发出了营地。

    祝和光出营办事暂且不讲,却说这边老程洗完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下手人这才进来告知李昊已经带着岐州刺使在外面等半天了。

    程咬金也是老军伍了,如何不知地方官员不得与大军接触的规矩,闻言皱了皱眉,低声嘀咕了一句,这才对手下亲卫说道:“既然都来了,那就让他们都进来吧,大晚上的,风大,别给冻着了。”

    此时已经是六月初,哪里还能冻着。

    奈何老程是大将军,爵位也好,官职也罢在岐州都是最大的,所以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李昊这个第一祸害都没反对,阎飞白更不会。

    “岐州府刺使,阎飞白,见过卢公!”

    “嗯,坐吧。”程咬金大马金刀的坐在帅位之上,指了指下面一排小马扎,然后看向李昊:“这又是你小子干的好事?”

    “那您看看,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李昊讪讪一笑,也不跟程咬金客气,主动搬起一个小马扎坐到老程身边,随意的抓起一茶壶,替他把茶水满上。

    以身作则这一点老程做的很不错,大军在外说不喝酒就不喝酒,哪怕是出征归来,马上就要到长安也是一样。

    “说吧,你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程咬金的目光在李昊与阎飞白的脸上来回扫视,对桌上的茶水视而不见。

    小屁孩,跟老子玩心眼儿,老子不接招,看你怎么办。

    面对油盐不进的老程,阎飞白自然是没有任何办法,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李昊,似乎是想看看他打算怎么说。

    “程叔目光如炬,小侄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您老。”李昊看也不看阎飞白,捧了老程一句,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尴尬的挠挠后颈道:“那啥,其实小侄也没啥别的想法,就是想跟程叔借几万劳力使使。”

    “哈!”程咬金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伸手在李昊头上拍了一巴掌:“小子,你没睡醒呢吧?!”

    “哎……”李昊被这一巴掌拍的是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觉的搬着小马扎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才郁闷的说道:“程叔,岐州百姓苦啊,州里几条河基本上都干了,咱就不说取水浇地,平时百姓连喝口水都难,您老人家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渴死吧?”

    “滚,少跟老子在这儿废话,刚刚见到老夫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老程翻了个白眼,丝毫不为李昊所动。

    李昊见状,与阎飞白对视一眼,最后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摊牌:“程叔,那我就直说吧,我打算请右武候卫在岐州再开一千口深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您开个价。”

    再开一千口井!这么大手笔么?阎飞白感觉呼吸都快要停了,一双老眼死死盯着程咬金,等着他的答复。

    眼下岐州全府四个县,所有深井加起来大概有三百左右,配合抽水机已经可以满足全府百姓的日常饮水,这要是再加一千口……只怕用来灌溉都够了,弄不好还能赶上再种一茬晚稻。

    程咬金这次倒没有急着教训李昊,低头看着桌上那杯茶沉吟不语。

    右武候卫战兵数万,再加上辅军,人数不下六万之数。

    如此多的人力开一千口井并不算什么大事,需要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三天。

    但他眼下的任务却是押送吐谷浑前国主伏允反京,顺带还要陪着西域诸国的大小使团,这对于右武候卫来说已经算是超越职权范围的事情了。

    毕竟之前他的任务是北伐,结果半路出了李昊这一档子事,所以才在凉州拖延了近两个月的时间,顺带搂草打兔子白捡了这么一桩美差。

    以上这些从某些方面回京之后都能解释得过去,毕竟大唐使团被人在外面‘劫持’了,右武候卫就在俯近,没道理不过去帮忙。

    可帮着岐州府挖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事儿若是严格说起来一个干涉地方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就算回京之后撒泼打滚,想要解释只怕需要废些功夫。

    思来想去,程咬金摇摇头:“小子,这事儿不是程叔不帮你,你应该知道,军法如山的道理,之前俺已经向京里汇报了行程,若是大军没有按时抵达京城,叔这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李昊嘴角抽了抽,这一点是他之前没想到的,犹豫片刻道:“程叔,法理不外人情,岐州这边已经快要渴死人了,难道这样都不能让大军留下数日么?”

    程咬金摇摇头,吐出一个字:“难!”

    难,不等于不行。

    李昊的理解能力非同一般,哭丧着脸道:“程叔,那您知不知道,岐州百姓为了迎接大军凯旋,可是把家里存下的救命水都拿出来了,如果你不管他们,只怕你们前脚一走,后脚岐州这边就是哀鸿遍野。”

    程咬金:“……”

    啥玩意儿,道德绑架呗?!

    合着老子要是不派人帮你挖井,就是千古罪人了呗?

    迎着老程杀气腾腾的目光,李昊怡然不惧道:“程叔,我可是眼阎使君保证过的,大军过境定会给岐州留下足够百姓救命的水源。所以您也别怪小侄做事不地道,此事若是您答应了还好,若是不答应,那就别怪小侄上书陛下,说您罔顾百姓,冷血无情了。”

    说的好!这才叫铁骨铮铮,不畏强权!

    阎飞白第一次对李昊改变了看法,曾经他只把这个小年轻当成一个有几分小聪明,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纨绔。

    但如今见到李昊面对杀气腾腾的老程,依旧不改初衷,阎飞白不得不暗自道声佩服。

    有这样的少年豪杰在岐州,就算有再大的旱灾,他也不会再畏惧,哪怕是肝脑涂地,他也要为岐州百姓留下赖以生存的水源。

第四二三章 都是戏精

    “小子,你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敢跟老夫如此说话。”程咬金终于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拍案而起。

    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眼瞅着局面开始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阎飞白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表个态,不能让李昊一个小年轻顶在前面。

    “卢公,卢公息怒,一切都是下官的错,小公爷也是心忧岐州百姓,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老程扭过头,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有你什么事,姓阎的,老夫今日给你面子才让你进营,再敢多言信不信马上把你叉出去。”

    WOC,入戏太深了吧!

    李昊坐在一边咳的嗓子都快出血了,见老程依旧怒气冲冲的与阎飞白对视,只能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唉,程叔,你变了,不再是当年的你了,曾经的屠龙勇士也终于变成了恶龙。”

    这都什么玩意儿?什么屠龙勇士,什么恶龙,跟我有关系么?

    程咬金满头雾水的看向李昊,阎飞白穷搜记忆也没找到对应的典故,于是同样报以迷惑的神情。

    李昊这才反应过来,关于屠龙勇士的梗是特么一千四百年后传出来的,大唐这会儿……龙好像是神兽来着,谁敢屠?

    不过,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收是肯定收不回来了,李昊急中生智,仰天长叹:“苍天啊,当年那个为天下百姓,反对暴君,揭竿而起的程叔去了哪里!没想到啊没想到,曾经的无敌勇士,如今竟变成了他当初无比痛恨的人,悲哀,悲哀啊!”

    阎飞白被李昊悲天悯人神情所感,书生气也上来了,大步上前:“卢公,还望看在岐州十余万百姓的份上,救我岐州一救,飞白在这里求您了。”

    言罢,双膝一弯,‘吧唧’一声跪倒在地。

    在阎飞白看不到的角度,程咬金目光游弋看向李昊,其中含意十分明显,你小子的锅,你自己解决。

    李昊两眼圆瞪示意老程:明明是你刚刚演的太过,就算要解决也是你来解决。

    僵持片刻,程咬金终于不敌李昊的厚颜无耻。

    嗯……,主要是阎飞白拜的是他,不是李昊,想甩锅也不那么容易。

    “唉,罢了,罢了。阎使君起来吧,俺老程答应你们也就是了。”

    “卢公答应了?”阎飞白猛的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喜。

    本以为这次弄不好会被叉出去,结果没想到老程竟然真的答应了,好意外的说。

    程咬金主动上前将阎飞白扶起来:“不答应还能怎么办,你没听那小子已经把老子比成杨广了么。这小王八蛋,明摆着是把老夫架在火上烤,亏老夫之前还那么疼他。”

    李昊对老程的话不置可否,权当没有听到。

    疼我,开什么玩笑,你这老货还知道疼人?就算真知道疼人只怕也是心疼你家闺女,跟老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阎飞白同样也没把老程的吐槽放在心上,在得知老程答应帮忙之后他的一颗心喜的都快要炸了,只想马上回去安排人手配合右武候卫挖井的事宜,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要知道,井这东西可不是随便挖的,挖错了地方下面满地石头,你就是人再多也只能望坑兴叹,所以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回去找专业人员过来,实地考察才能决定在什么位置挖井。

    便是这样,老阎急匆匆的走了,等到走出大营才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在营地里面。

    嗯……,好像是个人,不过算了,不想了,还是挖井重要,人就放在右武卫大营好了,反正也丢不了。

    巴巴的看着阎飞白离开,李昊立刻就被老程薅着脖子拉到了一边:“说,你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让老夫陪你演戏,又把老夫的右武候卫留在岐州,别告诉我你真的是为了岐州百姓,俺老程不傻。”

    “那您看看,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您傻啊。”李昊重新坐回老程身边,再没了之前正气凛然,笑嘻嘻的说道:“这次把您老留下,其实小侄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真的想替岐州百姓做点实事,二是想让您老帮我撑撑场子。”

    老程撇撇嘴,对李昊的话表示强烈的不屑:“撑场子?你好歹也是堂堂开国县候,在岐州那是说一不二的存在,需要老夫帮你撑场子?”

    李昊必须承认,老程这话没有丝毫的夸张成份,若是没有意外,他的确能在岐州说一不二。

    但问题是意外总是无处不在,根据老头子送回来的消息,他可以肯定长安那边五姓七望有几个家族正在算计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必须小心再小心,不敢有丝毫大间。

    毕竟长安关于他的谣言已经发酵了近半个月,若是他再被人抓住什么其它把柄……。

    好吧,李昊虽然并不在乎这些,可还是不想让那几大世家太过得意,所以岐州这边暂时他必须留下帮自己撑场面的人,老程便是最好的人选。

    避开那些不必要的算计,李昊抓起放在一边的茶壶,对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舒服的哈了口气说道:“程叔,明天我会安排一些百姓过来劳军,您放心,不会送什么贵重的东西过来,就是一些水而已。不过,这些水可是百姓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右武卫候喝了之后要是拍拍屁股就走,总有些不恰当吧,你说对吧?”

    老程点点头:“对,所以老夫便有了正当理由上书陛下,解释大军缓行的原因。不过……,俺老程这么帮你,有什么好处呢?你总不会一句谢谢,几句马屁就把老夫打发了吧?”

    李昊理所当然道:“不然呢?程叔,您可是我未来的岳丈,总不能看小婿在岐州受了委屈吧?”

    呸,表脸,不,表脸之极。

    这会儿想起我这个老丈人了,有好处的时候咋不见你想起我呢。

    程咬金把手一挥:“滚蛋,我家音音不嫁人,就算将来要嫁也不嫁你这种人。”

    “唉?!程叔,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昊插科打诨想把话题引到一边,奈何老程根本不上当,一把掌抽在他后脖子上:“快点给老子说实话,否则信不信老子抽你。”

    抬起差点杵到桌面上的脑袋,李昊眨巴着眼睛,明明你已经抽了好不好。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咱是文明人,不眼野蛮人一般见识,李昊幽幽叹了口气:“不瞒程叔你说,其实小侄我……吧啦吧啦……噼里啪啦……。”

    半个时辰后,程咬金满眼螺旋纹:“等,等会儿,你的意思是,你花了二十万贯把陈仓买下来了?”

    李昊失口否认:“不,是半个陈仓,不是一整个,而且钱也不是我出的,是郑家出的,我就是幕后黑手。”

    “俺不管那些,俺就是想知道为何没有俺闺女那一份?你可是音音的未婚夫,不给她分一点这合适么,亏老子还那么看重你。”

    李昊:“……”

    不是说程音音要单身一辈子么?这么快就改了?

    亏你这老XX灯还有脸说我不要脸,依我看,真正不要脸的是你才对。

    老程被李昊瞅的浑身不自在,瞪珠子一瞪:“你瞅啥。”

    “瞅你咋地!”李昊在心里小声BB了一句,撑起笑脸道:“没,没瞅啥。程叔,其实说起来音音那一份我可是早就给完了,这边陈仓的产业……说实话,我打算重新分一分,好歹你们肉吃也得给别人留占汤喝不是。”

    程咬金面色一变:“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吃肉了。”

    李昊也有些不乐意了,咂咂嘴道:“程叔,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海外那么大的生意,您可不能吃干抹净不认帐。”

    海外?海外什么生意?老程努力想了想,最终摇摇头:“你小子别在那信口开口,俺老程家可没有什么海外的生意。”

    “怎么可能没有,我离开百济的时候可是把整支远洋水师都交给处默和长孙冲、李震他们了,这不就是留给你们三家生意么?程叔,你别告诉我到现在为止程家还没有船队去做海上贸易。”

    李昊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情,亏老程总亏得自己聪明。

    现在一看,全都是小聪明,骨子里还是个满脑子肌肉的二百五,竟然连如此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老程一脸懵逼,呆呆看着李昊,有些反应不过来。

    海上贸易是留给我家的?这么说来,自己好错过了好几个亿的样子。

    不说什么走私军械、钢铁,就算做正当生意,运送一些丝绸,瓷器,香料什么的去海外,好像也能赚的钵满盆满。

    毕竟海上贸易那可是一家独大,整个远洋水师就控制在程家、长孙家和李家手中,其它人就算想要插手其中,也必须担心无处不在的‘海盗’。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老程难得的有些脸红,忽然拍桌大骂:“程处默这个孽畜,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告诉老夫,等回了长安老子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恼羞成怒加甩锅,这丝毫不出李昊的意料,毕竟换成他也会这么说。

    不远处刚刚安排好先锋军的程处默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谁又骂我了。”

    ……

    不管怎么说,老程这边总算是安抚住了。

    只是在第二天一早,程处默因为刷牙时多漱了一次口,被他老子一顿暴揍,理由是浪费水资源。

    李昊对老程的迁怒行为视而不见,毕竟军营外面还有好几大千的百姓需要人手来接待,他做为岐州与大军之间的临时沟通人员,这个时候必须到场。

    而与此同时,马周也坐着马车赶到了陈仓,受到了陈仓县令热情的接待。

    这位可是财神爷派来的使者,负责陈仓周围山林地带的交接事宜,并且在交接之后,这位将是陈仓县最大的地主。

    毕竟陈仓县百分之六十的地都挂在他的名下,不客气点能行么,以后陈仓县的政绩全都指望着他们呢。

    所以马周与陈仓县令的交接过程十分顺利,地契是早就准备好的,只要签字画押就成,酒席也是准备好的,不过马周却没有参加。

    原因很简单,不想出这个风头,毕竟外面的百姓连喝口水都难,他怎么好意思在这里吃席,若是被恩师知道了,还不被打断腿啊。

    ……

    右武候卫那边动作很快,几乎是天一亮程咬金就把人手派出去了,五十人一组,由旅帅带队,土拨鼠一样逮着一个地方就开始挖。

    三天一千口深井,就算右武卫候人多势众,这也是个不小的任务。

    不过与地方府军不同的是,右武候卫有神器在手,根本不用担心挖不动这种情况发生。

    什么神器?火药呗。

    遇到石头挖不动,直接上火药;遇到土层太硬挖不动,继续上火药。

    整个岐州,大军所到之处,炮声不断。

    大军过后,数不清的深井密密麻麻分布在全境各个角落。

    岐州百姓初时还对给大军送水有些抗拒,但在看到无数口深井之后,所有人都乐疯了。

    非但不再抗拒给大军头水,甚至不再需要官府动员便会自发的将水送到那些正在施工的大头兵手上,而且还是不喝不行那种。

    结果因为百姓太过热情,弄的这帮子大头兵个个喝的肚皮滚圆,走路都在哐哐做响。

    程咬金偶尔也会换上便装下去视查一圈,每每看到这种军民鱼水的情况,都会念着打卷的络腮胡子,发出老父一样的微笑。

    多少年没有见到士兵这样受欢迎了?

    好像除了刚刚举起义旗的那段时间,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李昊对这样的情况同样喜闻乐见,每天跟着大军十里、八里的向前推进,身后是一口口冒着汩汩清水的深井,原本荒芜的田野变的湿润,要不了多久便会生出一丝丝的绿色。

    因为已经到了六月,粮食显然是种不成了。

    不过没关系,种不了粮食还可以种豌豆。

    豌豆这东西可是救命粮,从打发芽就可以吃不说,生长周期还特别短,大概两、三个月就能成熟。

第四二四章 世家的二五仔

    说起豌豆就不得不说一下郑延。

    这哥们儿十天时间在岐州与长安之间跑了一个半来回不说,期间还要跟李昊沟通,跟自家老爹沟通,跟自家爷爷沟通,顺带还要负责操持运粮等事宜,可谓是忙的神魂颠倒。

    再次回到岐山县二话不说,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休息。

    啥也不管了,太累!

    虽然岐州距离长安并不算远,可郑延也不是皮糙肉厚的混子,十天跑了一千多里地,人累的腮帮子都瘪下去了,眼窝深陷,硕大的黑眼圈顶在脸上就跟挂了副墨镜差不多。

    郑钱虽然也累,但好歹做管家的这些年身体骨打熬的还算不错,还能撑得住。

    在得知李昊去了陈仓之后,将少爷托付给百来个护卫,自己又带着数十人继续上路赶往陈仓。

    这道不是说钱郑对李昊的事情有多上心,用他的话来说,一千个头都磕了,老子也不在乎最后这一哆嗦了,继续吧。

    ……

    王元德,王家嫡子,现年二十六岁。

    身穿一件素面杭绸袍子,腰间绑着一根墨色蝠纹玉带,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泛着波光,身材高挑出众,貌似潘安英姿勃勃。

    李昊尽管是第一次见到王元德,但依旧给出了十分中肯的评价,好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

    “李家贤弟,小生王元德,家祖王氏……”王元德在确定了面前之人的确是李昊之后,十分潇洒的行了一个书生礼,接着就吧啦吧啦的开始介绍起自己的身份。

    一看就是个刚出道的雏,俗称菜鸡。

    李昊耐着性子听他讲到八辈祖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摆摆手打断他道:“原来是王世兄,不知道以王世兄这般尊贵的身份,来到岐州这穷乡僻壤所为何事?”

    “哦,贤弟莫怪,此事倒是小兄疏忽了。”王元德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侃侃而谈道:“其实小兄此次前来,主要目的是想要看看贤弟是否需要什么帮助,毕竟咱们五姓七望同气连枝,贤弟在岐州……。”

    “咳……”王元德身后,随行的管家重重咳了一声,意在提醒王元德,说的够多了。

    不想,王元德却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咳什么,你若是不舒服便早些去休息,本公子与李家贤弟一见如故,要秉烛夜谈,好生聊聊。”

    管家心底一声哀嚎,看着王元德的眼神都变了。

    以前总觉得自家公子风度翩翩,颇有世家公子的气度,说是长安第一公子也不为过。

    可万万没想到,一遇到正经事,自家公子的弱点便全都暴露出来了,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沙雕的味道,还什么秉烛夜谈,一见如故,这还没聊几句呢就快要把自己前来的目的曝光了,若是真聊一晚上,估计连裤子都会被对面那小子给骗走吧。

    李昊也是一脸懵逼,他倒不在乎什么一见如故,关键是王元德之前说的那些话。

    什么五姓七望同气连枝,什么主动帮忙,这其中的信息量特么有点大啊。

    想着,李昊一改之前的冷淡,笑着上前拉住王元德,顺便将王府管家挤到一边:“王世兄,你可真是小弟的及时雨啊,没得说,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定要好好的聊上一聊。”

    王元德见李昊如此热情,再想到之前长安尽传此人对任何人都不假颜色,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优越感来,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走走走,今日为兄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完了,这下估计自家公子内裤底色都要保不住了。

    熟知王元德是什么性格的管家欲哭无泪,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人太实在了,怎么解?

    ……

    陈仓城中最大的酒楼中,李昊花大价钱包下了一天里所有的酒席,将店里为数不多的食客统统赶了出去。

    鉴于李昊的身分,店里的客人非但不敢说什么,离开的时候反而主动开口要求代为付账,客气的一塌糊涂。

    王元德见此,心中对李昊愈加佩服,由衷感叹道:“贤弟果真是好人缘,竟然能使得这岐州府上下对贤弟如此客气,倒是让为兄好生佩服。”

    李昊微微一愣,心说身边这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还是故意恶心自己?

    那些乡绅想要请自己吃饭与人乡好坏有什么关系,分明是看好他他开国县候的身份和卫国公世子的背景,才会故意如此巴结。

    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又不是付不起一顿饭钱,所以根本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搭人情。

    更何况若是真让这帮人代付,等下吃饭的时候到底要不要将人叫上来陪着坐会儿,不叫显得不近人情,叫上来又碍眼。

    想着,李昊摆摆手,委婉的拒绝了乡绅的邀请,待众人走后,上得二楼方才感慨道:“兄长有所不知,那些人哪里是对我客气,分明是想要攀上兄长这棵高枝,所以才会拿我当引子。”

    王元德面露惊容:“哦?他们认得我?”

    “当然,王兄的大名在大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比邻长安的岐州,就说我前些日子去的吐谷浑吧,都不止一次听人提到到王兄的大名。”

    “真是这样么?没想到,我的名声竟然已经传到西域去了。唉呀呀,此事若不是贤弟提及,为兄当真是半点也不知情。”

    “兄长不知情那是因为别人嫉妒兄长的才华,避而不谈罢了。而且真要说起来,如果这次小弟不是被兄长的才华所感染,只怕也不会将此事说出来呢。”

    但凡换个人在场,都能听出李昊就是在一本正经的扯犊子。

    但王元德却偏偏信以为真,乐的眉开眼笑,一个劲的推脱客气,弄的身后管家老大不好意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又聊了一会儿,有酒楼的伙计将膳食送上,四个冷盘,八个热菜,色香味俱全,让人一看便胃口大开。

    时值正午,王元德也是饿了,与李昊客气了两句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笋片放入口中。

    菜一入口,小王同学便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手中筷子也再次伸向盘中,口中吱唔道:“真没想到,小小陈仓竟然这般美味,口感丝毫不比长安的美食差,贤弟久居这里,口福不浅啊。”

    “呵呵……”李昊呵呵一笑,夹了一口菜道:“兄长误会了,其实真说起来并不是陈仓美食的味道好,而是这里面加了一种我兄弟自海外带回的调料,故而味道才会如此鲜美。”

    王元德顿了顿,脱口道:“调料?什么调料?”

    “嘿嘿……”李昊神秘一笑,并未回答。

    小王同学也觉得自己失言了,讪讪说道:“贤弟莫怪,为兄不是故意刺探别人隐私,实是觉得万一将来回了长安吃不到此等美味,怕是要食不知味了。”

    李昊心中得意一想,不禁想到数日前程处默和长孙冲离开前的那个晚上。

    这两个家伙鬼鬼祟祟跑来他的帐篷,拿出一小包褐色的粉状物显摆了半天,硬是要他猜猜是什么东西,还说是什么天下第一等的美味。

    结果,李昊只轻轻捻起一点尝了尝,立刻知道了是什么东西,鄙夷的告诉二人,不要拿海肠粉来忽悠自己,这东西在海边的沙滩上要多少有多少。

    闻听此言,长孙冲二人顿时将他惊为天人,千叮咛万嘱咐,希望李昊不要把此事说将出去,他们几人还等着拿这东西在长安开几家酒楼,发上一笔小财呢。

    便是如此,李昊从两人手中骗来了整整二斤海肠粉,并答应为他们保密,等闲绝不外传。

    也正因如此,王元德也才有机会品尝到了以前从未吃过的鲜美味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元德挺着滚圆的肚子放下筷子,略显遗憾的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叹了口气。

    李昊见状,笑着说道:“兄长大可不必担心将来吃不到此等美味,我那几个兄弟回到长安之后,也会开上几家酒楼,兄长若是喜欢,大可去吃个痛快。”

    “真的?”王元德一下来了精神,对于他来说,这还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惊喜之下连自己来找李昊的目的都忘了。

    李昊轻轻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兄长,你刚刚说来岐州是为了帮助小弟,不知此言何解?”

    “呃……”王元德尴尬的打了个饱嗝,这才想起有正事要办,连忙喝了口茶水将胸中浊气压了下去,清了清嗓子说道:“贤弟,为兄听说你打算凭借一己之力,为岐州修一条水泥路出来,不知此事可真?”

    “自然是真的。”李昊点点头,这种事情他根本就没想瞒着谁,左右岐州府都要将此事向长安汇报的,瞒也瞒不住。

    只是他没想到王家的动作会如此之快,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派来了嫡系子弟前来与自己联系,当真是……。

    王元德见李昊坦然承认,心中愈发觉得此人与传说中的不大一样。

    多诚实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外面都说此人虚伪呢,而且自家老爷子也是如此说,甚至还让自己小心再小心,不要上了他的当,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着,王元德道:“贤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这桩生意做的亏了。”

    “哦?此言何解?还请兄长明示。”李昊信心十足说道:“岐州这边大概有十余万百姓,我打算以每人每天二斤粮的成本雇佣他们来修路、清淤,这样一算每天大概需要粮食三十万斤,按每斗粮十文钱算,花费不过两百四十贯,就算耗时五个月,亦不过三万六千贯。

    而我这次投入却有二十万贯之巨,去掉这三万六千贯,还余下十六万四千贯,这些钱足够我够买沙石、水泥的成本,不知兄长说我亏了是从何处得来的结论。”

    “嘶……”王元德倒吸一口冷气,之前他可不知道李昊会投入如此多的资金,那可是二十万贯啊,不是二十贯:“贤弟果然有魄力,竟然一次便投入二十万贯。只是,为兄所说的生意亏了并不是指你在岐州的生意,而是……其它州府。”

    “其它州府?这跟其它州府有什么关系?”李昊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王元德摇头叹道:“唉,贤弟还是太年轻了,却不知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你在岐州下了如此大的力气操弄,却是让其它州府如何想,关中大旱又不是岐州大旱,厚此薄彼之下只怕其它州府不会答应啊。”

    说的好有道理啊,只是老子支援岐州是老子自己花钱,跟其它人有毛的关系。

    李昊心中不屑,脸上却露出诚惶诚恐之色:“这,小弟之前的确没有想过这些,兄长,这,这却如何是好?”

    王元德为难的搓着手,口中啧啧有声,良久方道:“其实此事真说起来,贤弟花的是自己的钱,到底支援谁是贤弟自己的事情,其它州府就算不满意也说不出什么。可关键问题是贤弟你之前冒失的行为已经惹恼了陛下,再加上京中谣言四起,你若是真对关中其它州府置之不理,陛下那边怕是会迁怒于你,这于贤弟却是大大的不利啊。”

    王元德自以为演技不错,所言所说直指李昊要害,却不知身后的管家几乎都要急哭了。

    要知道李昊的计划如今才刚刚开始,若是因为自家公子几句话把他吓得抽身而走,岂不是得不偿失。

    然而王元德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见李昊沉吟不语,便继续说道:“而且,为兄离京之时还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据说五姓其它几家正在布局,打算狙击贤弟。至于手段,不外乎设置重重阻碍,又或者蛊惑其它州府派使者过来威胁贤弟。”

    李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对面王家这位嫡系便一五一十将世家所有计划基本上交待的清清楚楚。

    这不禁让他生出一种对手难求,高处不胜寒之感,忍不住发出长长一声叹息:“唉……。”

第四二五章 吓不死你们(上)

    管家这时候是真的忍不住了,主动上前对着李昊拱了拱手:“世子,我家公子有些醉了,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王元德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所有的计划基本上全都说了,兀自挣扎道:“胡说,本公子何时醉了。”

    “呵呵,兄长远来,旅途劳顿,便是未醉也要好生休息,莫要伤了身体。”李昊这个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基本全知道了,自然不会跟王元德继续磨叽,索性顺着王府管家的话道:“正巧小弟这边也有一些事情未决,咱们来日方长,改日再聚如何?”

    见李昊已经下了逐客令,王元德略有不满的瞪了自己管家一眼,无奈道:“罢了,既然贤弟还有要事,那为兄便不耽误你了,咱们他日再聚。”

    李昊点点头,招来酒楼掌柜:“你去安排一个套院给我兄长,费用等我兄长离开的时候,我自会与你结清。”

    “小公爷说的哪里话来,老朽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收您的钱……。”掌柜的也是个晓事的人,知道自己面前这位是陈仓眼下最大的大地主,恭维的话说了一箩筐,在李昊略感不耐之前闭上了嘴,引着王元德下楼向后院走去。

    王元德倒是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身为王家嫡子,如果到了陈仓没人招待那才叫意外。

    到了住处,打发走了掌柜,王元德把脸一沉,对身边管家道:“刚刚你什么意思,明明本公子与李家贤弟聊的正好,为何你要从中阻拦。”

    管家苦着一张脸,纠结好半晌才幽幽开口:“公子,那李德謇说话处处都要留上半句,根本没有一句实话,您……您又是坦荡君子,小人怕再聊下去,您,您把老爷的计划全都透给他了。”

    “胡说,李家贤弟什么时候说话留半句了,你这厮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元德恼道:“我只说一句他生意要亏了,他便将自己所有计划全部都说给我听了,甚至连帐目都给我算的清清楚楚,这样的正人君子到了你的嘴里却变成了没有一句实话?!”

    管家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书呆子真的是王家嫡系么?

    家主之位若将来真传到他的手里,怕是吃枣药丸啊。

    正想着,却听王元德又继续说道:“再说,本公子刚刚何时透露过爷爷的计划?本公子那是在恩威并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是用几他几家势力的小动作警告他,再彰显我王家的实力,让他知道我王家可以做他坚强的后盾。以李家贤弟的聪明才智,定会明白我的意思,回去之后稍加考虑,不需数日自然会明白投靠我王家的好处。”

    心好累!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管家无语的站在一边,彻底放弃了与王元德继续解释的想法。

    读书读傻掉的家伙,根本没有办法正常交流。

    ……

    送走王元德,李昊出了酒楼,坐着马车离开了陈仓县。

    王家人脑子长坏了,竟然派来这么一个憨憨,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次都说了不少,估计再聊下去也榨不出多少油水,还是算了吧,让那个管家多活几天好了。

    想到刚刚王元德身后那管家欲哭无泪的表情,李昊就想笑。

    不过,回头想想,王家的心还真大,竟然打算包养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拿豆包不当干粮呢。

    至于说五姓其它几家设置障碍,李昊只能说他们在想屁吃。

    李二那边已经准备对他们下手了,这帮人不想着如何自保,却跑来自己这边打秋风,真不知道是活够了还是心大。

    一路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李昊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岐州。

    一路上可以看到不少百姓在路边的河道里忙碌,大量的河沙被清理出来垃圾一样堆在路边,没人理会。

    这可都是钱啊,有了这些东西,将来修路的时候就不用到处找沙子了,就地取材便好,用不完的以后也可以拿来卖钱。

    那几个世家不是想鼓动关中年有州府全都来修路么,没问题,修呗,老子不赚这份钱了,好处都给你们,就看你们出多少钱来跟老子买水泥和沙石料。

    马丹的,都拿老子当冤大头,李二就算了,人家是皇帝,拿老子当工具人天经地义,可是五姓七望算怎么回事,凭什么把老子当工具人。

    带着一肚子怨气,李昊找到了郑延。

    小郑同志睡了整整一天,这时候刚刚爬起来,见到李昊立刻大吐苦水:“我说德謇,你放过我吧,十天时间,我来来回回跑了一趟半,这才刚刚睡了个好觉,你有啥事儿能不能明天再说。”

    “不行。”李昊抓过一把椅子坐到郑延的对面,严肃说道:“事太紧急,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啊?”见李昊的样子不像撒谎,郑延也有些懵,老老实实坐下:“啥事啊这么急?”

    李昊直言不讳:“你老实跟我说,你家老爷子有没有把咱们这边在陈仓收地的事情告诉其它几家?”

    “没有,绝对没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和我爹我娘,就只有老头子一人。其这人虽然也知道家里花了一大笔钱,但都以为是投在为岐州府修官道上面了,详细的他们都不清楚。”

    郑延一边信誓旦旦的保证一边忐忑的看着李昊的眼睛,知道整件事情的人的确是四个,可问题是谁能保证自家老娘那个扶弟魔有没有跟别人说,万一说了……。

    嗯,说了也没关系,反正我没说。

    李昊点点头,突然说道:“王元德来了。”

    “王元德,他来干什么?”郑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咻的跳了起来。

    诶,看来这两人之间好像还有点故事啊。

    李昊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郑延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当下八卦之心大起:“怎么,你们两个有仇?”

    “没,没仇。”郑延这时候也觉察出自己反应有些大了,讪讪坐下,违心的说道:“就是……就是看他不顺眼,总是高人一等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呵,我信你个鬼哦,没仇反应能这么大。

    李昊撇撇嘴,郑延不想说,他自然也不好再继续问,反正以后回长安有得是时间来打听,不急在一时半刻。

    见李昊不再继续打听,郑延松了口气,连忙岔开话题道:“德謇,王元德来干什么?该不会是打那什么的主意吧。”

    那什么,指的自然是陈仓那边的矿山,在得知矿山的巨大利益之后,郑延小心肝都在跟着颤抖,尤其是回家眼老爷子一说,再被叮嘱一番之后,更是连提都不敢提。

    该死的,这次的合作郑家似乎赚大发了,老爷子甚至都没把实话告诉其它几家,连翻脸都顾不上了,这一切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狼多肉少。

    “听他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没有发现我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听他话里话外一直围着修路在说,显然是打着让我出面与关中其它几十个州府联系,然后他王家坐收渔利,出钱吃分红。”李昊半真半假的说道。

    关于修路和分红的事情郑延是知道的,李昊一说,他立刻翻起白眼:“我看姓王的是想屁吃,几十个州府同时修路,不是我郑延看不起他们,就算把他家卖了,也出不起这些钱。”

    李昊从郑府管家郑钱手中接过一盏新泡的茶,吸溜了一口:“如果再加上其它几家呢?”

    “再加其它几家也……”郑延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揉着下巴想了想道:“若是五姓全都加入进来,说不定还真能成。不过他们这么干有意思么,就算关中的路都是他们修的又如何,这个回收成本太慢了,按你的说法,投资大见效慢,他们图什么。

    而且就我所知,前段时间你爹设宴款待五姓七望几大家主,打算让五姓世家出面把关于你的谣言压下去,结果被他们打脸了。这帮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难道就是为了区区‘过路费’,这就么大费周章?”

    区区‘过路费’,看来这货膨胀的很啊,竟然连‘过路费’都看不上了。

    要知道,真说起来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巨大的投资代表了巨大的利益,随着西域商路被打通,西域诸国纷纷臣服,大唐与西域之间的商业往来将迎来一个新的浪潮。

    接下来的数年里,会有越来越多的商贾将目光投向国际贸易,关中作为丝路的.asxs.与终点,无疑会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这样的情况下,‘过路费’必然成倍增长,如果再拓展一下思路,在修好的官道边修建几座驿站,收入只怕还会翻倍。

    李昊对于郑延这种败家子的行为不屑一顾,撇撇嘴没搭理他,话题一转正色说道:“郑延,我们现在自是朋友吧?”

    郑延不明白为什么李昊会突然转移了话题,但依旧答道:“那肯定是啊。”

    李昊点点头,又道:“那么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好,记住,不要当耳旁风。”

    “成,没问题,你说吧。”

    郑延以为李昊还要再次强调这次商业合作的保密性,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实则心中有些不以为意。

    边上的郑钱也是同样的心态,觉得李昊有些小题大做。

    但在下一刻,随着李昊开口,两人的脸色就都变了,两股颤颤,有种夹不住尿之感。

    “陛下打算对五姓七望下手了,现在,你们跳的越欢,将来死的也就越快。别以为我在吓唬你们,我这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若是没有根据绝不会告诉你们这些。

    而且我觉得你们应该也有这样的觉悟,想想这些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裹挟民意,欺上瞒下,荥阳、祁县、赵郡、范阳、博陵……,这些地方往往只知五姓不知皇帝。

    这要是放在一个胸无大志的守成之君身上,或许没什么,可陛下是那种守成之君么?

    陛下威加宇内,名动四海,眼里能揉得进沙子?

    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还只要你们不愿,陛下的圣旨连长安都了不去,你们以为你们是谁?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叫造反知不知道!”

    老实说,郑延家学渊源未必就不清楚李二其实一直在针对五姓七望几大世家,但他真的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被李昊这一说,冷汗不由自主的便冒了出来,嗓子干的像是着了火一样,挣扎了半天道:“德謇,你,你别危言耸听。”

    李昊将微冷的茶水一口抽干,呸的吐掉嘴里的茶叶:“我这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家老爷子,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郑延干涩的道:“那,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李昊把手一摊,想了想道:“不过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老祖宗都说了,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认输,陛下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好了,何必去较那个真儿呢,对不对。

    再说,你们世家的传承是什么?诗书啊!

    可你们现在干的是什么?干涉朝政,愚弄民众,这是你们应该干的事情么?”

    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李昊起身拍拍郑延的肩膀:“咱们两个是朋友我才跟你说这些,千万别把我的话传出去,否则掉脑袋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如果你实在担心,那就先回趟长安,找你家老爷子请教一番,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就这样,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

    还怎么好好想想,老子现在心都乱了好不好。

    郑延望着李昊离开的背影,坐立不安,半晌扭头看向管家郑钱:“四叔,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

    郑钱点点头:“公子,我觉得……要不咱们还是先回一趟长安吧,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李德謇竟然如此说,或许……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

第四二六章 吓不死你们(下)

    郑延最后还是没有离开,不是他不想,而是走不开,因为王元德那家伙竟然连夜从陈仓追到岐山来了。

    为了保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或者说为了护食,郑延决定先让郑钱回去把消息透露给自家老爷子,反正学话这种事情四叔要比他在行,让他回去说指不定给学成什么样子呢。

    李昊对于王元德的快速到来有些意外,心中对世家的佩服不禁加深了几分。

    自己走的时候明明没有告诉他,可是这家伙却能连夜追出来,足见世家在各个地方的影响力有多深。

    而除此之外,岐山县也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卢氏、崔氏等几家的代表。

    这些人来到岐山之后先是递了名贴,接着便在城中住了下来,一副高高在上等着李昊前去拜见的样子,惹的红拂女侠好生不痛快。

    “混蛋,都是些混蛋,瞧不起谁呢这是,好歹我李家也是长安有名有姓的人家,竟然递了贴子就闪人,还想等着老娘这个一等诰命去见他们怎么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我呸。”

    李昊鹌鹑般缩在房间的一角,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便宜老娘在岐州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最好有多过多躲多远。

    奈何有些人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红拂瞥见儿子小受一样气就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道:“你躲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要不是因为你,老娘何至于受这份窝囊气。”

    “娘,前几天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昊委屈的说道。

    就在不久之前,红拂在听说陈仓周边六成山地全都写在李昊名下的时候,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在得知那片山地将来的作用之后,更是把李昊好一顿夸。

    二十万买来一块价值无限的山地就不说了,关键是自己家没花一文钱,二十万贯的费用全都是郑家出的,这还是在失手打死了郑家人的情况下。

    至于是真的失手还是假的失手,这个别问,反正问就是失手。

    红拂好像忘了之前的事情一般,根本不理李昊,冷哼一声:“之前我说什么了,几座破山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呢,啥时候你真烧出水泥再来说。”

    呵呵,您还真敢说,烧出水泥再说,我要是现在烧出水泥来,怕是来的人更多。

    李昊打了个哈欠:“娘,您就别想那么多了,不就是来了几个世家的狗腿子么,有孩儿在,您老该干什么干什么,回头孩儿给您出气。”

    “呦呦呦,瞧把你给能的,昨晚上喝了多少啊,连五姓七望都看不起了?”

    “这话说的,五姓七望怎么了,不服天朝管了怎么着。”反正屋里也没外人,李昊索性敞开了直接说:“有那么句老话说的好,别看现在闹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您老以为陛下为什么不让我回长安,难道真就单纯的因为我弄死了郑家一个小小的县令?”

    红拂闻言也皱起眉头:“诶,你这么一说,娘也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按说以你爹的面子,陛下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才是。”

    李昊咂咂嘴,无语的看着便宜老娘在那里不懂装懂。

    心累!

    自家这便宜老娘还真就把肌肉都练到脑子里了呗。

    “娘,我这么跟您说吧,其实我呢就是个工具人,陛下手里的一把刀,把我留在外面一来是看看我有没有办法解决旱灾的问题,二来就是想要让我端起与世家的争端,然后他那边好真对世家下手。”

    红拂点点头:“那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合着就是不管你在这边怎么折腾,最后都有陛下给你背书呗?”

    李昊颓然解释道:“未必啊,毕竟有些东西只是我的猜测,当不得真。不过,陛下要拿世家开刀倒是真的,至于我最后会怎么样,要看值不值保下来。”

    这下,红拂是真的听不懂了,不耐烦的在屋里走了两圈道:“你小子云山雾罩的该不会是跟老娘打马虎眼呢吧,好歹你爹也是当朝一品国公,陛下拿你出来当枪使却又不能把你保下来,就不怕寒了你爹的心?”

    这话说的多新鲜,老头子马上就要靠边站了好么。

    根据唐初的历史记载,自家那个便宜老子在北伐突厥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到了后期甚至成了一个边缘化的人物。

    李昊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不遗余力的折腾,一来替自己挣个未来,二来也想保证老头子不被边缘化,否则他大可直接公开自己在岐州的生意招揽一批合伙人,世家什么的完全不必理会。

    放弃了与红拂继续争论的打算,李昊口中支应着便往外走:“呃,那个,娘,我要出去一趟,探探那几家狗腿子的底,先走了啊。”

    红拂这会儿哪里肯放他离开,在他身后叫道:“哎,你给我回来,话还没说完呢。”

    “等我回来再说,急着呢。”应付了一句,李昊像被狗撵着的兔子,一溜烟的跑出了老娘的院子,头也不回的尥了,留下红拂气呼呼的跟两个偷笑的侍女数落半天不孝子。

    抛下红拂这边不谈,单说离开的李昊。

    走在岐山县城萧条的街道上,头顶太阳毒辣辣的炙烤着地面,就连平日里满世界疯跑的光屁股小家伙们也都不见了踪影。席君买和铁柱两个马仔恪尽职守的跟在李昊身后,就像传说中的哼哈二将。

    三人在街上兜了个圈子,不多时便到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门口。

    客栈门前,四、五辆马车停靠在一起,马车车厢上家族的徽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赵郡李氏,陇西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若是再加上之前的郑延和王元德,一个荥阳郑氏,一个太原王错,五姓七望一个不少全来了。

    李昊抬头看了看天,转头对席君买道:“君买,给你个任务,把这几辆马车全都给老子砸了,马匹充公,拉到河道那边去清淤。”

    “诺!”席君买直人一个,李昊说啥就是啥,二话不说提着镔铁长枪就奔着那几辆马车去了。

    几个原本蹲在客栈门口的健壮汉子早就听到了李昊的话,这会儿见席君买真的要去砸车,立马不敢了,跳起来咋呼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知道那是谁家的马车么!”

    车夫而已,李昊自然懒得搭理他们,挥挥手:“铁柱,让他们闭嘴。”

    “哎!”铁憨憨这会儿正嫉妒席君买得了差事,闻言大喜,捏着沙包大的拳头就对着几个汉子怼了上去。

    乒乓叮咣,三下五除二一个没跑了,全都放躺下了,大街之上除了唉唉痛叫之声再也没了其它声音。

    另一边,席君买长枪飞点,很快便将几匹马与马车分离,接着大枪飞舞,噼里啪啦,稀里哗啦,没多会儿功夫,几辆马车已经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不得不说,破坏的确是减压的最好工具,哪怕没有亲自动手,单单看着那些马车被砸成碎片,也让李昊的心情好了不少,由衷的发出一阵感慨:“cao,早就该这么干了,什么机巴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老子的便宜都敢占!砸,给老子狠狠的砸,谁敢拦着就特么往死里给老子打,出了问题我担着。”

    此话一出,客栈里涌出来的一伙人不由放慢了脚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杵在门口凹造型的铁柱身上,雪亮的门牙闪着摄人的寒光,让人一看就知道,这货是个没脑子的。

    几大世家过来的主事之人躲在护卫身后,面面相觑,别人或许不认识外面这位小爷,但他们却不会不认得。

    只是他们有点想不通,外面那位小爷到底要干什么,明明自己等人昨天已经递了贴子,相约他今日过来有事相商,结果人是来了,但好像是找事来了。

    外面砸东西的声音欢快,客栈在厅里面几位主事的家伙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其中范阳卢氏的一个中年人沉声对身边之人问道:“李兄,此事你看应该如何解决?”

    清河崔氏亦有人道:“是啊,李兄,你看能不能出去跟他好好谈谈,毕竟我们也是过来帮他度过难关的,让他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赵郡李氏亦有人道:“李睿,你好歹也是陇西李氏之人,不会连自家的族人都约束不了吧?”

    被称做李睿之人本是不想出去的,奈何众人挤兑的太过,最后把心一横,分开前面的一群护卫来到外面:“住手,李小公爷,在下陇西李睿,出身乃安邑房……。”

    李睿本以为报上自己的家族会让李昊有所顾忌,结果没想到,话才说了一半,李昊便蛮横的将他打断:“滚一边去,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铁柱,记住我的话,敢有人阻拦,打死他。”

    ‘打死他’,又见‘打死他’,这个时候能来岐山的大多都知道李昊在这里干过什么,李睿如何能不知道,眼见铁柱冷嗖嗖的目光瞟过来,连忙摆说道:“没有,世子,在下没有阻拦您的意思,不就是几辆马车么,你喜欢的话,随便砸,随便砸!”

    “呦呵,这么听话?”鉴于李睿很识抬举,李昊把注意力从席君买那里转到了他们这一群人身上:“李睿是吧?到岐山干嘛来了?”

    类似审讯一样的口吻让李睿有些下不来台,深吸一口气道:“世子,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帮您解决一些困难。”

    李昊嗤笑一声:“解决困难?凭你们……配么?”

    “李小公爷,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如果不是看在五姓七望同气连枝的份上……。”

    “停,你又是什么东西。”看着客栈里挤出来的几个家伙,李昊脸上不屑之色更浓,大拇指在胸口戳了戳:“老子堂堂卫国公世子,太子侍读,远洋水师都督,从三品开国县候,手下战将十余,战兵数千。你们呢?你们什么身份,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

    “我……,我乃赵郡李氏东祖一脉李峤……”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李昊把头一抬,两只鼻孔对着那人道:“小人物,没听过,你爹是谁。”

    WOC,这就有点侮辱人的味道了。

    什么叫你爹是谁,合着老子还没资格跟你谈了呗,好歹老子也是赵郡李氏东祖一脉的家主,真要排辈份,你一个陇西李氏丹杨房小辈还得跟老子叫声爷爷呢。

    见两位李氏之人都被怼了,几人中河清崔氏之人站了出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李小公爷,我等也是奉了家主之命才来的,主要是听闻你在岐州陷入谣言的泥潭不能自拔,想来尽一份力而已。”

    李昊不为所动,今天他来找这几个家伙的目的就是没事儿找事,根本不想谈任何事情。

    冷笑一声道:“想尽一份力是吧?成,君买、柱子,把这些人全都给老子带到城外去清淤,正好老子缺人缺的厉害,就差他们这些人呢。”

    听到李昊要让自己一行去干苦力的活,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主动跳出来叫嚷道:“李德謇,你不要欺人太甚,否则当心我们让你在关中寸步难行。”

    寸步难行?李昊轻轻眯上了眼睛,经历过北伐和出使西域,此时的他比以前暴厌了许多,再加上这段时间过的压抑之极,顿时被那人激的脑门充血。

    阴森森看了那人一眼,冷声对铁柱道:“柱子,杀了他!凡阻拦者,杀无赦!”

    “诺!”铁柱答应一声,‘哐’的将身后门板一样的长刀抄在手中,冷着脸大步向那一群人走了上去,杀气激荡之下,显然是打算把李昊的话彻底执行下去。

    之前跳出来的那人这会儿也傻了,不断看向身边同伴,似乎想要确定,这是不是在吓唬自己。

    嗯……,应该是想要吓唬自己的吧?应该是的吧?

    可自己明明没说什么啊,不就是叫了一声名字,然后又陈述了一个事实么,怎么就喊打喊杀了呢。

    正犹豫着要不要服个软,身边的护卫已经冲了上去:“站住,我……。”

    ‘呼……’,门板一样的长刀拦腰横扫,护卫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在众人面前断成了两节,发出歇斯底里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啊……救,救我……!”

第四二七章 又一个憨憨

    杀,杀人了……!

    护卫的惨叫配合血腥的场面,瞬间让人多势众的世家一方方寸大乱。

    主事之人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便是连杀鸡都没看过,杀人这种事情更是提都不要提。

    护卫们大多也都是些练过几天把式,对付一下普通人或许还有些威慑力,但对于从战场上下来的铁柱就不够看了。

    不过因为大门口此时正被铁柱堵着,所以那些慌乱的人群只能返身跑回客栈里面,惊叫声中甚至李昊还听到有人在喊什么报官。

    报特么哪门子的官,岐山县令都被自己搞死了,这个时候的岐山县还有谁会站出来管自己的闲事。

    踹了堵在客栈门口的铁柱一脚:“杀人杀那么血腥干什么,赶紧让他闭嘴。”

    李昊指的是还在地上凄厉惨叫的某家护卫,腰斩之下,在血流干之前人不会那么快死,剧烈的疼痛又让人无法晕厥过去,故而那护卫虽然死定了,但此时却叫的依旧凄厉。

    ‘嘭’,边上席君买见这边闹的有点大,顾不上再拿那些马车出气,快步过来一枪戳在那护卫的心口,结束了他的痛苦,顺带补充了一句:“真是的,杀个人都杀不好,白长了那么大个子。”

    铁柱性子慢,反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脸涨的通红。

    李昊怕两人真打起来,随口将他们喝住:“好了,自家兄弟不要闹了,走,跟我进去。”

    说完迈步而行,当先步入客栈之中。

    客栈里面,几家的负责人如临大敌,护卫们心惊胆颤,数十道目光集中在李昊的身上,慑于他凶残的手段,没有任何一人敢首先开口。

    至于客栈的掌柜和伙计,这个时候早就躲到了柜台的后面,祈祷不要牵连到他们。

    李昊在店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说吧,你们一个个的来干什么来了。”

    同样的话,此时问出来再也没有人敢多吱一声,几大世家的负责人敢怒不敢言,看向李昊的目光有些躲闪。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挺牛·逼的么,让老子在关中寸步难行,老子今天就坐在这里,看看你们是怎么让我寸步难行的。”

    阵阵血腥味自外面传进客栈里面,使人闻之欲呕,阳光自外面照进店里,斜斜照在李昊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避过双眼,明暗交替之下,妥妥的反派形象。

    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中年人受不了他阴鸷的目光,躲在护卫身后颤抖着说道:“世,世子,小人刚刚有口无心,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小人一般见识。”

    李昊抿抿嘴,目光自此人脸上掠过:“凭良心说,你是否冒犯到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你们这些人很不顺眼。陇西李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再加上范阳卢氏,你们一窝蜂的跑到岐山县来干什么?

    是觉得我李德謇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李德謇穷途末路了?

    实话跟你们说,别太拿自己当回事,老子要是真到了穷途末路那一天,杀你们一群土鸡瓦狗出出气你们能怎么着。

    指望着你们背后的人给你们出气?老子连死都不怕会怕他们?

    还有,真以为陛下把我丢到岐州就是丢下我不管了?如果真是这样,你们觉得我还能调得动人手来清淤、修路?别天真了!

    而且我之前听说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可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有你们五家,另外两家人呢,他们在哪里?该不会是觉得你们这些人靠不住,弃暗投明了吧?”

    几家之人初时并没考虑那么多,但被李昊一说,心里不禁也犯了嘀咕,王家和郑家到底是真的没有人来,还是提前已经派人来过了?

    若是没有人来,这家伙为什么反应会如此之大?

    见众人不说话,李昊也懒得搭理他们,摆摆手说道:“刚刚我已经说了,让你们这些人去河道清淤,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否则谁还拿我李德謇当回事。所以,别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接下来让你们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当然,你们不干也行,只要能打得过他,你们要干什么我绝不阻拦。”说完,李昊指了指鼓着胸肌的铁柱,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意思。

    局势明朗之有,李昊或多或少还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但如今五姓七望该来都来了,他也基本上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说白了,他就是个工具人,就像之前跟红拂说的,李二手中一把刀。

    就算历史有些走歪,但李二针对世家的一系列动作却绝不会撤消。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李昊相信就算自己膨胀一些也无所谓,五姓七望就算影响力再大,只要他们手中一天没有兵权,就没办法真把自己如何。

    所以,长安那边的谣言到底是谁放出来的也有待商榷,到底是世家还是太极宫某位无良的皇帝陛下还是未知数。

    反正李昊觉得,五姓七望其它几家没这么无聊,在自己不主动招惹他们的情况下与自己发生冲突,而郑家……以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谣言好像真的与他们无关。

    而抛开这些人,其余人中也就那位皇帝陛下最为可疑。

    嗯,这个想想就算了,既没办法核实,也没办法询问,权当不知道好了。

    至于世家……。

    在众人被铁柱押送着离开之前,李昊随口吩咐了一句:“那个谁……,李睿是吧,你不用去清淤了,看在同宗的份上,你回长安,把我的态度转告那些老不死的,告诉他们,想要好处自己来找我谈,其它人,就别派来挖沟了。”

    绝处逢生的感觉让李睿一下子来了精神,冲出人群千恩万谢道:“多谢世子,在下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李昊很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带上你的人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其他几家人羡慕的目光中,李睿带着四个护卫急急离去,什么马车之类的全都不顾了。

    懊恼的情绪开始在众人间蔓延,恨李睿无情将他们抛弃,恨李昊痛下杀手。

    但是在目光偶尔掠过铁柱的时候,所有人心底都泛起一丝凉意,不敢有半点愤恨之色表露出来。

    兜兜转转之下,李昊带着铁柱和席君买两个马仔,押着其余四家的代表和护卫既不出城也不休息,直绕了一个大圈才向城外走去。

    四家代表平时出坐不是坐车就是坐轿,啥时候自己走过这么长的路,一个个被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正想告饶,注意力却被路边的一辆马车所吸引。

    那是太原王家的马车,从车厢两侧的徽标可以看出来,马车出自王家嫡系。

    如果说之前这些人还不相信李昊的话,在看到王家马车的那一瞬间,他们的心中可以说再无疑虑。

    该死的,王家竟然早就派了嫡系过来,怪不得我们此行如此不顺,原来我们已经被出卖了。

    李昊在看到王家的马车之后,便不再管刚刚抓到的俘虏了,摆摆手示意铁柱和席君买快去快回,自己则孤身一人进了停靠马车的那间小店。

    至于说那些俘虏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难道老子路遇好友还不能进去看看了。

    什么,你说误会?

    这话多新鲜啊,老子原本就是想引起误会好不好,太原王氏嫡传啊,不拿来背锅岂不是对不起王元德连夜从陈仓赶来的这份恩情。

    王元德因为赶了一夜的路,这个时候才刚刚睡醒,正刷牙呢,外面管家来报李德謇来了,正在外面相候。

    急匆匆漱了口,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王元德出了独居的小院,来到中厅。

    因为客栈不大,后面只有三进院子,故而整间客栈都被王元德包了下来,等他来到中厅的时候,好看看到李昊坐在那里喝茶。

    “贤弟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为兄也好安排人去接你。”

    李昊打了个哈哈:“哈哈……,不必那么麻烦,我也是路过此处,见到兄长马车停在外面,所以才进来看看。昨天下午小弟突然接到家里的消息,心急赶路未来得及与兄长告别,还望兄长勿怪才好。”

    “不妨事,不妨事。”王元德满不在乎的说道:“贤弟公务繁忙为兄是知道的,故而昨天晚上在得知你离开之后,我便随后赶了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

    王元德很热情,不知道的人甚至会以为他与李昊有着多年交情,却不知他们两个才认识了两天罢了。

    如果是放在昨天,李昊可能还会继续与他虚与委蛇,但今时不比往日,五姓七望已经在岐山县聚齐了,根本没必要再继续伪装下去。

    微微一笑,李昊故作神秘道:“兄长可知小弟回岐山所为何事?”

    王元德好奇之心大起,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何事?”

    “王姓七望,除了郑氏和你们王氏,其它几家派人来了。”李昊深吸一口气,不咸不淡的说道:“不过来的都是些小人物,显然没把我这个卫公世子放在眼中,所以我便让人把他们全都押到河边清淤去了。”

    “啥?!”王元德差跳从椅子上跳起来。

    其他几家来岐山这并不出乎预料,可问题是……全抓起来押到河边清淤算怎么回事,几大世家不要面子哒?!

    没等王元德回过神来,李昊又继续说道:“其它几家人心不足,以为我落魄到了无依无靠,想要借机从我这里拿好处。小弟自然不能惯着他们毛病,索性公开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他们小弟已经得了王家相助,绝不会与他们这些小人同流合污。”

    啥玩意儿?咱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了!

    哪怕读书读傻了,王元德依旧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失控,与身边管家对视一眼,紧张兮兮道:“贤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是把我王家往火坑力推么。”

    “兄长说什么呢,我这怎么能是把你往火坑力推呢。”李昊眉头一皱,不满的说道:“王家主高瞻远瞩,目光如炬,早早选择了与我合作,提前揭露了其他几家的丑恶面具,使得关中百万百姓不必遭受他们的裹挟,这可是大功一件,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少不得有你王家一份功劳。”

    李昊盯着热锅上蚂蚁一样的王元德,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兄长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如果是担心他们事后报复,我可以告诉你,大可不毕。这次我们合作,王家赚到的远比他们那不怎么靠谱的友情多的多。”

    王元德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拍着大腿埋怨道:“不,不是,我不是担心他们事后报复,我是担心……,哎呀,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贤弟,你,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随兄长怎么说好了,兄长若是执意认为小弟害了你,大可与小弟分道扬镳,你我二人就当以前从未见过,我自去与那几家言说,一切都是我编出来的谎言。”

    李昊满脸的萧索味道,叹息道:“不过我还是想要提醒兄长一句,既然王家主能够提前派你过来,必然会对如今的情况有所安排,兄长大可不必如此焦急。

    另外,狼多肉少,这次的生意好处一共也就那么多,越多人来分润,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少,荥阳郑氏早已经派了嫡系子弟与我商议合作的事情,兄长如果退出,将来便不要怪小弟原本留给王家的那一份拿出来分与郑氏。”

    “什么?郑家也来人了?”荥阳郑氏四字一出,王元德就是一愣。

    李昊既然已经把王家给卖了,自然不会再留着一个郑家,当下点头道:“不错,郑延,郑公子半月之前就已经来了岐州,我原本还打算今日晚上若是有时间大家坐到一起聚聚,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王元德本就书生气十足,被李昊如此一说,顿时陷入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吱唔片刻,懊恼道:“贤弟啊,你怎么还跟郑家扯上了关系,你,你当初不是与他们打起来了嘛。”

    这个憨憨,表面上看着聪明,实则似乎并不比铁柱强多少啊。

    李昊突然有些不忍心继续骗下去了,摇摇头道:“兄长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你……。算了,你暂时先在这边住下吧,晚上我带上郑延一起过来,咱们好好聊聊接下来的事情。”

第四二八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上)

    王元德是真憨,做为一个世家公子,李昊只能说人的性格是从出生那天起便注定好的,跟后天受什么样的教育无关。

    这样的性格与家主注定是无缘的,太原王氏家主除非疯了,否则选他当家主,非把王家带沟里去不可。

    毕竟家主这种生物可以奸,可是滑,也可以狠,但就是不能憨。

    所以李昊难得的没有把自己的狗脾气拿出来对付王元德,反而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宁可多费些口舌,也不想伤了这憨憨的心。

    王元德倒也没有辜负李昊的一番苦心,听说要见郑延,露出一抹犹豫:“贤弟,要不……我跟郑延就不要见面了吧,不合适。”

    “为什么,你们两个有矛盾?”李昊诧异道。

    技能一: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元德哪知李昊是在套自己话,当下叹了口气道:“怎么说呢,倒也不能说是有矛盾,就是前些时候几家后辈聚会,大家即兴赋诗助兴,为兄稍胜一筹。”

    李昊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那郑延的气量也太小了吧。”

    “呃……”王元德尴尬的抿了抿嘴,吱唔了一会儿才补充道:“赢得美人归。”

    李昊:“……”

    怪不得,敢情这里面还有续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人,能引得两家嫡子反目。

    好想知道啊。

    只可惜,咱不是那种八卦的人,不好去打听别人的隐私。

    “原来是这样啊,真没想到兄长当初还有这样一段才子佳人的雅事,若是早些知道,昨日当浮一大白,为吾兄贺喜才是。”

    “不,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王元德似乎忘了之前的事情,腼腆中带着一丝炫耀:“都是崔家小姐抬爱。”

    李昊嘴角抽了抽,感情这还属于夺妻之恨了呗,这崔家小姐看来身份应该非同一般才是,估摸着就算不是嫡出,也不会是远房支脉,否则郑延那小子绝不会提到王元德眼珠子都是红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有这样的尴尬关系摆在面前,再让王元德与郑延见面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李昊想了想叹道:“之前小弟不知道兄长与郑延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恶劣,罢了,那今日便不与他见面,咱们兄弟二人好好聊聊接下来的事情。”

    “好!”王元德答应的很是痛快,似是巴不得不与郑延见面。

    管家此时已经吩咐下人治办好酒宴,李昊与王元德自家兄弟,谁也没跟谁客气,双双入席,推杯换盏,风花雪月聊了起来。

    不多时,话题再次回到关中大旱上面,李昊一口抽干杯中酒,咂咂嘴说道:“兄长,小弟我跟你实话说了吧,这次关中大旱其实真说起来算不得什么,我大唐如今不比往年,粮草不缺,你别说关中只旱了一年,便是旱上十年,也饿不死一个人。”

    真是这样么?王元德求助的目光望向身后的管家。

    管家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自从去年在江南改种了来自占城的三季稻,虽然因为气候的关系每年只能产两季,可真说起来也比往年增加了三成的粮食产量。

    这三成的产量可不是指江南一地的三成,而是指整个大唐以往每年粮食的总产量

    所以在民间近期甚至有江南熟天下足的传言,这未必就没有道理。

    王元德并不知道这些,但得到了管家的点头示意,心中不禁泛起疑惑:“贤弟,既然关中大旱并不影响什么,那为什么陛下会如此紧张,以至于把你这样的人才留在京城之外来解决旱灾的问题。”

    李昊耸耸肩膀:“想钓鱼呗。谚语有云,别看现在闹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陛下那边之所以一直没有动静,目的就是想要看看有多少人会利用这次旱灾出来闹事,凡是闹事的全都记到小本本上,将来秋后算帐。”

    ‘咕嘟’。

    管家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开口相询:“世子,你的意思是陛下要对……要对我们动手了?”

    “眼下还不至于,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李昊抬头淡淡看了王府管家一眼,若有所思道:“你们这些人啊,就是把自己家族看的太重,嘴里喊着黎民苍生,天下万民,可行动上呢?你们真把黎民苍生看在眼里了?

    远的不说,就说那个郑克爽吧,你们看看他在岐山都干了些什么,老百姓已经连水都喝不上了,可他呢?卖水!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么?!”

    王元德不吱声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家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了口。

    是啊,黎民苍生不是放在嘴上说的,想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要有实际行动。

    可世家都干了些什么,大旱之年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为了那一点点利益,他们裹挟民众,煽动闹事,口号喊的震天响,但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钱。

    百姓?刍狗罢了!

    只要自己能得到利益,百姓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凭心而论,李昊对世家并没有太大的反感,毕竟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力,世家追求更多的权力和利益这也无可厚非。

    但你追求权力和利益走正常渠道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损害别人的利益呢!

    你想要更多的权力,你造反啊,你刺杀啊,你把李二弄死自己当皇上呗,裹挟百姓算怎么一回事。

    他在岐州已经打造了数百上千台抽水机,除去派上用场的,仓库里甚至还积压了很大一批。

    可是周边的州府呢?没有任何一座州府派来过来联系购买不说,反而每天还在嚷嚷什么天降灾祸。

    这特么不是扯蛋么。

    你要是真想着救济百姓,你来买抽水机啊,关中数十州府,哪个州府没有千把府军,派出去挖井啊,你们要是真的这么干了,老子抽水机不要钱,白送都行。

    可是……。

    算了,不想了,估计这次大旱过后这帮家伙都得上李二的黑名单,每个人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李昊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面带愧色的王元德道:“兄长,眼下有一个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我不需要你王家拿出一大笔钱来赈济灾民,也不需要你王家拿出家里的存粮来施舍百姓。”

    王元德满头水雾:“那,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发动你们的人,利用这次旱灾来清淤,这么多年了,关中的河道严重淤积,已经到了非清不可的地步。另外,我可以免费提供你抽水机,在你们能影响到地方,我不管你们能挖多少口井,总之你们挖多少,我提供给你多少。”

    这也就是因为王元德比较憨,但凡是换一个人,李昊都不会如此直白把自己底限说出来。

    王元德倒是想答应,不过想到来之前老爷子的交待,又有些犹豫:“贤弟,为兄倒是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可,可我爷爷那边……。”

    “老爷子那边你不用考虑,想借机会跟官府拉关系修路,然后收‘过路费’分成我不管,反正只要你们不拖欠货款,要多少水泥我提供你多少水泥,而且我还可以给你打八折。不过你记住,只针对王家,别家你别跟着掺和。”

    “明白,我明白。”王元德得到承诺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豪气的说道:“贤弟你放心,挖井、清淤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的明明白白。”

    李昊摇摇头:“不是给我办,不瞒兄长说,其实真说起来清淤这事儿对修路还是有所帮助的,从河道里清理出来的河沙完全可以用在修路上,如果你清理出来的河沙多一些,甚至修路的时候连购买河沙的钱都能省下来。”

    吧唧吧唧,王元德眨眨眼睛,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之前李昊一直要清淤、修路同时进行,原来……根子在这里。

    谈判进行的十分顺利,管家见自家公子似乎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只能主动开口:“世子,不知……您还有其它什么要求没有?”

    “说‘要求’有些过了,毕竟我们眼下是合作关系,如果你们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那就多运些粮食过来吧,我按照市场价购买。还有就是我在长安附近修建了一座占地极大的仓库,如果你们有心的话,我可以将那座仓库分给你们两成,前提条件是我需要一百万石粮食。”

    “这个……”王府管家有些纠结,想了想道:“世子,此事小人不敢直接答应,您看能不能稍等几天,小人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回禀我家老爷,三天之内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以!”李昊点点头。

    今天的谈判可以说进入了实质化阶段,但却并不符合王家之前提出的条件,管家想要回去请示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之前李昊甩锅的行为也让王家陷入了十分被动的局面,这王府的管家如果不回去请示,反而直接答应下来,李昊反倒有些不放心。

第四二九章. 大山里的探矿队

    陈仓县郊外的大山中,周马头顶骄阳,骑着驴子跟在一队府军身后,漫无目的满山乱窜,身周时不时有小兽跑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已经是入山的第四天了,四天来,岐州府军都尉林大勇,就是曾经负责保护岐山县令郑克爽的那个家伙,带着队伍满世界的到处挖坑,陈仓周围的百万亩山林被他们挖了近十分之一。

    什么?你说陈仓周围的山地不是只有十余万亩?

    别开玩笑了,好歹是一县之地,怎么可能只有十余万亩山森,那只是写给李昊地契上的一个数字而已,真说起来,这片大山甚至连百余亩都不止。

    只不过再远的地方因为运输不便,故而被李昊放弃了,只留了靠近官道便于出于的一些位置,所以才会有十余万亩这个概念。

    至于为什么会让林大勇带着马周进山,主要是因为陈仓是林大勇的老家,当兵入伍之前,他便在这周围的林子里靠狩猎为生,后来参了军,靠着小时候狩猎练出来的本事慢慢混出了头,这才在岐州府做了都尉。

    说来,倒也是个励志型的人物。

    而林大勇进山的任务也不仅仅只是带路,他还肩负着探矿的责任,仗着对这片大山的熟悉,在第一天便轻松的发现了两座规模并不怎么大的石炭矿,又在第二天发现了一座铁矿。

    但好运似乎被他在前两天用光了,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整队人在山里再也没有任何收获,不得已之下,只能向大山深一些的地方进发,以图发现某位小祖宗口中的石灰石。

    马周抬头望着头顶的似火的骄阳,精神有些恍惚,哪怕在长安的时候有在工地来回奔波的经历,这四天下来依旧把他折腾的欲仙欲死。

    “马先生,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林大勇第一个发现了马周的情况有些不对,停下队伍,来到他的身边。

    “林都尉,距离原地休息的地方还有多远。”马周在一旁府军的搀扶下从毛驴的背上下来,喘着粗气问道。

    “大概还有十里左右。”林大勇看了看四周的地形,体谅的说道:“不过,我们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大旱之年,倒也不虞有什么山洪。”

    马周艰难的点点头:“那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林都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林大勇无所谓的笑了笑,转头对正在待命的手下吼道:“原地休息,就地扎营。”

    ‘轰……’,一群大头兵听说不用继续走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卸下肩头背囊、工具,热热闹闹开始扎营。

    进山已经整整四天,这些府军又不像马周不用干活还有驴子骑,他们不仅要背着深重的行囊赶路,必要的时候还要负责探矿,挖山,四天下来早已经疲惫不堪,听说能提前休息自然欢喜的不行。

    林大勇无奈的摇摇头,亲自扶着马周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旁边早有会来事儿的亲卫自毛驴背上拿下水壶递到马周手中殷切伺候。

    “马先生不要介意,小的们这些天也是累了。”见马周的目光在那些府军身上游移,林大勇连忙解释了一句。

    不解释不行,这位可是长安那位小爷身边的红人,万一回去给自己上点眼药,这辈子可就毁了。

    马周人虽傲气,但对一些下苦人却有着很大的包容,闻言笑了笑:“林都尉,在下不是刻薄之人,兄弟们自从进山以来的有多辛苦在下全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所以……你可以放一千二百个心,咱们这次不管能不能找到石灰石,回去之后该有的奖赏都不会少。”

    还有奖励啊?!马周身边忙碌的府军听到之后脸上不禁露出喜色,手上动作也加快不少。

    而马周却在说完这些之后陷入沉默,相较于那些乐观的府军,他对这次能够找到石灰石已经不报太大希望。

    这片山实在太大了,想在这里找石灰石并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多少。

    府军扎营的速度还算可以,没到小半个时辰,两百人的营地便在林中立了起来,警戒的岗哨也全都散了出去。

    营地中央,有人架起篝火,生火做饭,还有些人被林大勇派出去搜索野味。

    尽管遇到了大旱的年头,但林子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野物存在的,野猪、狍子找不到,兔子野鸡寻摸几只问题不大。

    虽然不能喂饱所有人的肚子,但却能满足一下周先生的口腹之欲。

    马周依旧坐在大石头边上,头顶的日头老大,晒得人烦躁不堪,因为缺水的关系,身上总是粘哒哒的,引来不少蚊虫,更上让人烦不胜烦。

    马周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接老师的任务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大山里来,长安的米难道不香么?长安的妹子难道不漂亮么?跑来这全都是石头的山里干什么啊。

    这该死的破地方,山是石头山,洞是石头洞,在山里跑了四天,连颗像样的树都没看到。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非要跑来受这份罪。

    想到郁闷处,直接抄起身边府军搭建营帐时落下的石工锤,对着屁股底下的大石头就是一顿砸。

    ‘嘭嘭……‘。

    疯了,真是疯了。

    正在巡视营地的林大勇见马周发疯,连忙跑过来将他抱住:“马先生,冷静,冷静!我知道您着急,可是找矿不是着急的事。”

    “你,你把我放开。”马周举着石工锤,盯着被自己砸的有些开裂的石头奋力挣扎,弄的林大勇险些控制不住他。

    眼瞅着马周就要挣出自己的控制,林大勇对身边手足无措的府军吼道:“都特么看什么呢,没看马先生失心疯了么,还不过来帮忙。”

    ‘呼啦’一下,随着林大勇的呼声,十多个府军涌了上来,有掏麻布的,有拿绳子的。

    可怜马周一个读书人,就算练过几天拳脚,又如何敌得过这帮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三两下功夫已经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被塞进了好几团味道比裹脚布好不了多少的麻布。

    马周心里这个气啊,胃里酸水一个劲的往上翻。

    “呜呜呜……”

    奋力挣扎.gif

    盯着马周涨红的脸,林大勇暗道了一声晦气,抬头朝着四周吼道:“医官,医官呢,快把医官叫过来,马先生失心疯了。”

    你大爷的,你才失心疯了,你全家都失心疯了。

    马周欲哭无泪的倒在地上,扭动,扭动……。

    随行的医官来的很快,毕竟营地不大,听到这边吵闹的声音立刻循声跑了过来,瞅见正在地上拼命蠕动的马周,心中一惊,二话不说调头就跑。

    片刻之后又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抱着一个木箱又跑了回来,蹲到马周身边拱拱手:“马先生,得罪了。”

    “哎呀,我说你快点吧,人命关天,这个时候还顾得上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林大勇急的不行,见医官还在那叨叨叨,扯着他的按到马周身边:“快点治,治不好杀你全家。”

    医官被吓的一哆嗦,赶紧回身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几根数寸长的银针。

    在马周惊恐的目光中,对着他的心口,额头,太阳穴就插了下去。

    同时,马周还听到那医官的唠叨声:“祖宗保佑,千万别扎错了。”

    我尼玛……。

    怒火攻心加上连惊带吓,马周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身边传来噼噼啪啪篝火燃烧的声音。

    ‘呕……’,想到下午嘴里的那股酸臭味,马周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马先生,您终于醒了,万幸刚刚有医官在,否则,否则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末将该如何向世子交待啊。”

    你大爷的,你以为现在你就能交待过去了么。

    马周翻了个白眼,没接林大勇的茬,直接说道:“扶我起来。”

    “马周先,医官说您现在需要静养,不能过于操劳。”

    静养……。

    马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别废话,扶我起来,否则回去信不信我让恩师扒了你的官皮。”

    林大勇顿时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嘴角抽了抽,终是敌不过马周的威胁,扶着他坐起来,又亲自伺候他穿好鞋子。

    待走出帐篷来到外面,外面已经是星光满天,营地中生着数十堆的篝火,府军们围着篝火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什么。

    看着外面一片祥和的景象,马周心中的怒气稍减了些,转头对林大勇说道:“林都尉,带我去下午那块石头那里。”

    “石头?”林大勇一怔,第一反应就是马周的失心疯还没有好利索,张嘴就要喊人过来。

    马周见状,连忙说道:“我没疯,而且如果我没看错,下午我砸的那块石头应该就是恩石要找的石灰石。”

    “……”林大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盯着马周看了一会儿,忐忑道:“马先生,您确定?”

    “不确定,所以我要再去看看。”马周摇摇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让人把我带来的样品拿出来,一会儿我们对比一下。”

    所谓样品,是马周离开长安的时候在水泥工坊拿出来的石灰石样本,目的就是为了找矿石的时候做对比之用。

    这段时间以来,他没事就拿着那块样品翻来覆去的看,多少对石灰石有了些概念。

    正因如此,下午他在砸碎了大石头之后,立刻发现那石头碎裂之后与自己带来的石灰石样本有些相似,兴奋之余被林大勇误会成了失心疯。

    石灰石样本很快被林大勇找了过来,那东西其实一直都被马周随身携带,想找也就是回帐篷翻翻口袋的事情。

    两人带着四个府军随从,打着火把,一路寻觅找到了下午的那块石头,仔细对比,商量,分析之后,六人发现,碎裂的石头的确与样品一般无二。

    好尴尬……。

    迎着马周不怀好意的目光,林大勇挠着后脑勺,龇牙咧嘴道:“那个,那,那啥,马先生,下午的事我说是误会您信么?”

    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下午的时候马周应该是发现石头碎裂之后很像是石灰石,所以才会表现的十分反常。

    偏生他傻夫夫的连问都没问,直接把这种反常当成了失心疯,不仅仅把这位世子的弟子绑了,而且还拿臭麻布塞了他的嘴,还用针扎人家,最后硬生生把人给气晕了。

    石头与样口一般无二,这代表他们已经找到了李昊想找的石灰石,心情大好的马周乜着林大勇,不怀好意的问道:“你说呢,林都尉。”

    “我……”林大勇欲哭无泪啊,转头向跟来的四个跟班求助,结果映入眼帘的是那四个家伙‘你完了’的目光。

    要了亲命了,这下可真完犊子了。

    “马,马先生,我,我真错了,下次……。”

    “行了,别解释了。”马周摆摆手打断忐忑不安的林大勇:“去把消息通知兄弟们吧,石灰石找到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明天天亮就回陈仓。”

    “那,那我呢?”

    “你要是不想回去就留在这里当野人呗,总不能你自己放弃领赏的机会,也不让兄弟们回去领赏吧!”马周白了林大勇一眼,从身边一个府军手中抢过火把,亲自举着返回自己的帐篷。

    “什,什么意思?”望着马周离开的背影,林大勇满头雾水,老子到底要不要回去呢。

    最后还是身边手下机灵,捅了捅他道:“都尉,那位的意思咱们可以回去领赏了。”

    “那我呢?”

    “您当然也得回去了,您可是我们的最高长官,您不回去我们谁敢回去领赏。”

    “那就是……没事儿了呗?”林大勇依旧有些不确定。

    “那肯定是没事儿了啊,否则马先生也不会说您自己放弃领赏的机会啊。”

    诶?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林大勇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敢情马先生并没真的生气,刚刚只是在吓唬自己。

    这帮读书人心眼儿真多,一句话差点把老子吓死。

    不过嘛……,这样似乎也不错,一报还一报,大家两清了。

    心情大好之下,林大勇猛的站了起来,对着营地中还没有休息的府军吼道:“都特么干什么呢,还不早点睡觉,明天不想回家了吗?!”

第四三零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中)

    回家,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诱惑。

    那个或是贫寒,或是简陋,亦或是充满矛盾的小窝就算再不好,也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任何人任何时候,只要回到家便可以尽情的放松自己,卸下曾经的伪装,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岐州算是中府,府军一千余人,不到一千二的样子,平时以务农为主,闲暇时间便背起刀箭到府城驻守,说来有点民团的味道。

    这些人来自岐州的四邻八乡,许多人彼此不是邻居就是同乡,饮食习惯,生活习惯并无太大差异,喊一嗓子,基本都是乡音。

    林大勇作为他们中的佼佼者,威望什么的自然不缺,这一声回家立刻在府军中造成了强烈的反响,欢呼者有之,感慨者有之,有些感情丰富的甚至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哎,心好累,这帮子怂货,这才几天啊,一个个就变成了这个熊样,丢人!

    “一个个的都很精神是吧?要不要继续在山里待四天,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这片山区都探一下。”如潮水般的马屁声中,林大勇怒气冲冲的吼道。

    营地瞬间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紧张的闭上了嘴巴,灰溜溜的跑回去收拾行礼,生怕动作慢了被林大勇误会了什么。

    “这帮不争气的东西,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都特么属驴的。”林大勇黑着脸骂了一句,转身追着马周的脚步追了上去。

    并误会,他跟马周之间并没有什么,追上去只是想要问问,他的判断是否准确罢了。

    还有就是,自打进山开始,路边这样的石头他见过不知道多少,探矿的队伍无数次坐在类似的石头上面休息,却从未有人想过把石头砸开看看里面。

    便如所有人都觉得石炭矿是埋在地下一般,他们觉得石灰石这种东西也是埋在地下的。

    天可怜见,如果早些发现这大山里随处可见的石头就是他们要找的石灰石,大家第二天中午可特么可以回陈仓了,何必又在山里多转两天。

    心真的好累啊!

    ……

    岐山县郊外的川漆河中,五千壮劳力正在夜以继日的清理河道中的泥沙。

    河岸上,妇女和儿童拿着筛网一层层的将清理出来的泥沙筛出来,细粉一样的泥土被过滤掉,粗一些的河沙则被抬到官道俯近堆集起来。

    李昊带着两家马仔像一只巡视领地的老虎,沿着河岸巡视着,目光掠过人群的时候,在妇女和儿音中间发现了四个奇怪的东西。

    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拿着孩子们才会用的小铁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往筛网上甩着泥沙,随着阵阵灰土扬起,时不时还会捂着嘴咳嗽几声。

    李昊慢悠悠踱步来到那四个家伙身边,眯着眼睛,掩住口鼻,满脸的嫌弃:“呦呵,这不是长安来的几位大人物嘛,怎么着,自亲下场了啊?不过,不是我说你们,咱好歹也是大老爷们儿,不能跟孩子抢活儿干吧。那个谁,给他们换几把大锹。”

    崔、卢、李三家四人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活了四十多年,啥时候受过这份罪,闻言眼泪都快下来了,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噗通’往地上一跪,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世子,世子开恩,世子手下留情,我们都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与世子您做对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我们吧。”

    “世子,您放过我们吧,再这样下去,小人只怕就要累死了啊。”

    四个中年人哭的是凄凄惨惨戚戚,满是灰土的脸上被眼泪冲出一道道沟壑,看上去好不心酸。

    这倒不是说他们几个没骨气,实在是李昊这一招太损了。

    被丢到清淤现场这几天,吃的好坏先不说,关键是每天发多少粮食跟工作量还是挂钩的。

    最开始他们被安排去河里挖泥沙,每人每天必须挖出一万斤泥沙才能有饱饭吃,那可是一万斤啊,想他们这一辈子养尊处优,拉屎恨不能都有人帮着擦屁股,怎么可能完成如此大的工作量。

    于是接连两天,他们都没有完成任务,所有人就这样饿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负责看管的人见实在不是办法,便让他们去筛沙子,同样没人每天一万斤定量,完不成没饭吃。

    不过,这次他们四个学精了,一个人干不完没关系,四个人一起干,然后把所有人的工作全都算到一个人身上,这至少能保证每天都有一点东西吃,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然而,事与愿违,计划在最后关头出了一点偏差。

    四个人虽然赢得了吃饭的机会,可是因为没有经验,第一次打饭的时候盛了满满一大碗饭,想着至少先让一个人吃饱,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人再去盛饭。

    反正他们这段时间观察了,工地的管理者并不限制盛饭的次数。

    然而,等到他们第二个人去盛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饭竟然已经没了,再一打听,熟悉工地情况的好心人告诉他们,这并不是管理者在坑他们,而是因为他们第一次盛饭的时候盛的太多了,导致吃的太慢,所以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别人已经吃掉一碗,回去盛过第二碗了。

    就这样,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只有一个人吃饱了饭,其它人只能靠喝水来充饥。

    每每想到此处,便有种痛不欲生之感。

    甚至在听完四人乱七八糟的讲述之后,李昊还亲切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动情的说道:“你看,这不是挺好嘛,至少通过工作你们学到了以前没有学到的东西,加油吧,继续努力,我相信只要肯努力,你们迟早能够自食其力。”

    这就完了?难道不应该放我们离开么?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问:对手软硬不吃怎么办。

    答:此题无解。

    赵郡李氏的李峤认命般拾起铁锹,埋头干了起来。

    他是四人中这几天唯一吃过一顿饱饭的人,理应多干一点。

    其他三人见他如此,也只能认命,用已经磨了血泡的手,抓起铁锹,恶狠狠的插进泥沙堆里面。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早晚有一天,老子会报仇的,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很久。

    事实上,报复什么的还真如几人所想那样,正在展开。

    陇西李氏的李睿在被放回去之后,第一时间把岐山县发生的事情向家主做了汇报,李氏家主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其它几家家主。

    一时间,长安城风起云涌,崔氏两家与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四家家主再次坐到了一起。

    “太不像话了,李家那小子竟然敢无视我等,这一回卢家非要让他受到教训不可。”卢氏家主像一只愤怒的公牛,红着眼睛拍桌怒斥李昊不尊礼法,目无尊长。

    赵郡李氏家主阴沉着脸接过话头:“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李某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族人,两位崔家主,你们怎么说。”

    “报复,必须报复回来。”清河崔氏家主想都没想,恶声恶气道:“李家的小子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如果我们不报复回来,这天下还有谁会在乎我们五姓七望。”

    卢、李两家纷纷点头。

    清河崔氏说的不错,李昊先杀人再扣押人质的行为就是在打他们几家的脸,而且还是正正反反来回的抽。

    如果不报复回来,还有谁会真的把他们几家放在眼中。

    博陵崔氏家主虽然之前与李昊有过合作,双方算是有些交情,可在利益面前,这位家主也被蒙蔽了双眼,接过话头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么我们想想从哪方面入手吧。”

    “那还用说么,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卢氏家主恨恨说道:“他李德謇不是横么,咱们就上书弹劾他好了,我就不信半数朝臣都在弹劾,陛下能护得住他。”

    “我觉得可以,但仅仅这样还不够,我们应该双管齐下。他李德謇不是承诺岐州百姓每天发二斤粮食么,我们只要控制了运输,不让一粒米进入岐州,我看他如何兑现承诺。”

    “对,就这么干,我李家支持。”

    “我清河崔氏支持。”

    一声声支持,四家紧紧抱成了一团。

    次日一早,数十信使出长安,直奔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太极宫,太极殿,早朝。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林喜的大嗓门响起,吵得许多人心神不宁。

    李二坐在御座之上,俯视群臣,从左到右,从文到武,最后目光落在李靖的位置上,那里空无一人。

    不等李二回过神来,下面文官之中忽然走出一人,怀抱芴板:“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侍御史,卫鸿达,从五品上。

    官职不高,权力却不小,而且为人古板,对看不惯的人和事从不假以词色,有时候急了还会打人。

    李二无奈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卫卿何事要奏啊。”

    “陛下,臣弹劾卫国公李靖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私自打死岐州县令郑克爽;再弹劾三原县候李德謇,目无法纪,贪渎成性,大旱之年私募民壮聚众敛财,置邻州百姓于不顾……。”

    吧啦吧啦……,卫鸿达这一说就是盏茶时间,把李昊说的是一无是处,大有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之意。

    李二面色略有些难看,有些搞不清楚卫鸿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人不党,文臣武将,世家勋贵,对谁都是爱搭不理,你不犯错我不理你,你若犯错,我管你是谁,就连李二都被他指着鼻子弹劾过好几次的说。

    这样一个人突然站出来弹劾李靖父子,这大大出乎李二的预料,以至于愣了片刻才道:“卫卿,你所说的事情,朕都知道了。请你放心,朕一定会安排人仔细调查,力争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不想,老卫根本不理这茬,任李二如何说,依旧梗着脖子站在殿中侃侃而谈:“陛下,臣以为此事应该从速办理,关中大旱,百姓疲弊,若是再拖上三、五个月,怕是会有民变发生。”

    “卫侍御史,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词,陛下何时说过要拖三、五个月了,你不要在这里混淆视听。”

    做为李二的头号马仔,长孙无忌在皇帝陛下不好开口的情况下,主动站出来替他辩解道:“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些多是一面之词,卫国公、三原县候都是于国有功之臣,岂能因为三言两语不经调查便定了罪责。”

    “长孙仆射,卫侍御史有一说一,何来混淆视听之说。”

    魏征见卫鸿达孤立无援,亦主动出来帮他站台,对着长孙无忌就喷:“况且李德謇在岐山县做了什么这长安边也都有所耳闻,若他真是一心为公,何不早些上书说明情况。”

    长孙无忌无语,老子哪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上书自辨。

    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李二,心说妹夫,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开口我可顶不住了。

    李二双眉紧锁,心中犹豫,在没搞清楚卫鸿达真正目的之前,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就他所知,眼下正是李昊与几个世家斗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卫鸿达却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他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被人利用?

    良久,李二似是想通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道:“咳,几位爱卿,既然大家都很关心这次旱灾,依朕看不如这样,由大理寺牵头,都察院配合,一起去岐州了解一下情况,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德謇又到底在那边干了什么。

    如果他真如卫卿所说那般为祸地方,那便将其押回长安,由朕亲自审问!如何?”

    卫鸿达闻言,不等其它人反应,当先对着李二行了一礼:“陛下圣明,臣愿配合大理寺前往岐州。”

    “嗯。”李二嘴角抽了抽,虽然对老卫不客气的行为很是不满,却也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向戴胄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道:“戴少卿,你可愿去岐州。”

    戴胄能说什么,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大理寺卿肯定是不会去的,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臣愿往。”

第四三一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下)

    李靖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所以自从上次与李二聊过之后,便请了长假,理由很简单——痛风。

    痛风这个病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脚肿的厉害,走不得路,骑不得马,自然也就上不得朝。

    之所以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来是想淡化李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二来也有急流勇退的意思。毕竟李靖这辈子可以说是战功彪炳,继续在朝堂上混怕是要惹得某位皇帝陛下不快。

    当然,某位皇帝陛下可能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李靖却不能不做这样的考虑。

    这便是所谓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再者说李昊那小子整天没心没肺的瞎鸡霸折腾,傻夫夫的不考虑后果,李靖这个当老子的总要替儿子的未来考虑,以退居二线来换取李二的宽宏大量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但是,但可是,李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都已经退下来了,还是有人不放过李家,事情最后竟演变成大寺理与御史台联合进驻岐州府,调查李昊私征民夫,以公谋私之罪。

    这尼玛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想不通,郁闷,脚更疼了,疼的要死了。

    于是,长孙无忌来了,房玄龄、杜如晦也来了。

    老家伙扎堆自然不能干白豁,李家的美酒美食一样一样被摆上餐桌。

    李靖心情不好,先给自己满上一杯,抬手要喝被边上的长孙无忌拦住:“演戏演全套,你痛风,不能喝酒,这个就由我们老哥儿几个代劳了吧。”

    李靖翻了个白眼,知道长孙无忌是好意也就没说啥,毕竟现在长安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呢,欺君之罪可不敢犯。

    “药师可是在为德謇的事情担心?”杜如晦慢条斯理夹了一条黄瓜放到嘴里嚼着,淡淡问道。

    他同样没喝酒,不同于李靖在装病,他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酒水自然也是碰不得的。

    李靖叹了口气:“克明,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出了这么大事,连大理寺和御史台都动了,我能不担心?”

    贞观之前,御史台只是个闻风奏事的机构,可李二上位之后,却给御史台设置了台狱,也就是说御史台此时已经有了审案的权利。再加上刑部、大理寺,这三处地方直接构成了古代的三法司。

    如今,三法司动了两处,放在后世相当于检查院与法院联合执法,就差一个公·安·局了。

    见李靖愁眉不展,长孙无忌抿了口酒道:“药师不必担心,我观德謇办事虽多出奇招,但却不莽撞,所以这次大理寺与御史台联合办案我觉着未必能有什么结果。”

    李靖想了想,还是觉得长孙无忌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话不值得相信,于是问道:“无忌兄,陛下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呵呵……,陛下的意思很简单,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李靖怔了怔:“这么说陛下不打算插手?”

    “药师莫急,眼下还没到陛下出手的时候。”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要钓鱼,那就必须要钓大的,否则弄些小鱼小虾上来,岂不是白白亏了饵料。”

    敢情这帮家伙都知道李二的打算,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

    李靖盯了杜如晦一眼,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方道:“这些我都不管,反正我儿子不能出事,否则老子大不了跟那些人鱼死网破。”

    “放心吧,到不了那一步。”长孙无忌笑呵呵的,一杯酒下肚,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小戴是个聪明人,知道事情应该办到哪一步,至于卫老头儿,不是我说,八个绑在一起都不够你家那小子骗的。”

    李靖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这话说的,我家德謇可是老实人。”

    “呵呵……”×3。

    李靖:“……”

    半晌,杜如晦幽幽吐出一句:“药师,说话要凭良心啊。”

    嗯……,虽然这几头老货说话有些不中听,总是在给自己儿子摸黑,但至少有一点他们说的对,那就是讲玩心眼儿卫鸿达根本不是自家小子的对手。

    至于戴胄,小屁孩儿一个,李靖虽然没有接触过,但听说似乎是个颇懂变通之人,相必应该知道如何站队。

    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几番劝说之下,李靖多少算是放心了不少,不再纠结于大理寺和御史台去岐州调查李昊的问题,转而聊起这次旱灾带来的影响。

    ……

    与双崔,双李外加卢氏不同,王、郑两家如此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上。

    说是五姓同气连枝吧,那边李二正在着手对付他们,这一点就算没有李昊的提醒,他们自己也能觉察到。

    但现在经过李昊的提醒,两家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缘,此时的李二已经不是想要着手对付他们,而是已经开始着手对付世家。

    此时此刻应该如何选择?

    破釜沉舟继续与其他几家联合,还是自断臂膀就此低调下去,帮着李二稳固李家的统治地位。

    两家家主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会面共商大计,为家族的未来他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西市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店中,烛光下王家主的面色阴晴不定,坐在他对面的郑家主尴尬之余,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最终,还是郑家主先开口:“王兄,朝庭派人去岐州的事情,你怎么看?”

    王家主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还能怎么看,卫鸿达不是一个容易收买的人,戴胄又不是我们的人,他们去了岐州肯定不会偏向我们。”

    郑氏家主试着问道:“那王兄的意思是……。”

    “眼下还不好做出选择,真要支持朝庭,我们的损失只怕绝不止于伤筋动骨,更何况五姓七望同气连枝,我们选择了站在朝庭的一边,其他几家会怎么想,这几家联合,凭我们只怕不是对手。”

    “说的也是。”郑氏家主点点头:“不过,我觉得损失一些钱财其实还是小事,怕只怕太极宫那位拿我们当枪使,让我们几家内斗,这样一来好不好整个家族都会毁在我们手上。”

    王家主没有接话,气氛一下子陷入僵局。

    又隔了好半晌,王家主突然道:“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岐州。”

    “什么?王兄亲自去……”郑氏族长惊讶于同伴的决定,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机会。

    纵观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不难看出李昊在这事件中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再联系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很显然破局的重点就维系在他的身上。

    点点头,郑氏族长亦道:“既然王兄决定了,小弟愿跟王兄一同前往,但不知道王兄何时启程?”

    “择日不如撞日,我打算明日一早便走,郑家主可要一起?”

    郑氏族长低头想了想,忽然发现,王家主似乎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找自己来只不过想要通知自己一下罢了。

    果然是老奸巨滑之辈,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自己。

    这次如果自己不去,这老货到了岐州见到李德謇那小子,指不定怎么编排自己,等到自己赶过去的时候立刻就会陷入被动之局。

    想通了这一切,郑氏族长毫不犹豫道:“既然如此,我便随同王兄一起好了,正好路上也可以做个伴。”

    “如此甚好,那便明日辰时一刻在西门集合如何?”

    “好!”

    ……

    且不管长安各世家与李二之间的互相算计,单说岐州府自从贴出告示,十余万百姓踊跃报名之后,阎飞白以最快的速度将工程安排了下去。

    清淤、修路齐头并进,十余万人在河道与官道中忙的热火朝天,若是再算上程咬金的数万大军,整个岐州可以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巨大的工地。

    为了兑现之前的承诺,全州四个县甚至将粮仓全部打开,每日都将大批的粮食运出,送往各处工地,发给前来务工的百姓。

    在粮食日渐减少的同时,工程进度亦进行的飞快,半月时间,全府境内所有的官道全都被翻了一遍,并且经过了夯实处理,只等水泥到位,马上就可以展开二期工程。

    戴胄与卫鸿达便是在这样情况下进入了岐州地界,望着满坑满谷正在劳作的百姓,卫鸿达太阳穴的青筋都出来了,坐在马车里暴躁的骂道:“不当人子,着实不当人子,此时放粮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可来年怎么办,今年颗粒无收,明天全州的百姓一起喝西北风吗!”

    戴胄就坐在卫鸿达的对面,看着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小老头儿,忍不住劝道:“卫侍御史过于偏激了,至少这样暂时稳住了民心嘛。”

    “你懂个屁!”卫鸿达指着外面喧嚣的工地,喘着粗气道:“岐州府一共有多少粮食你算过没有,你觉得按照现在这种发粮的速度,他们能够支持多久,等到将来没有粮食了,又该如何。”

    没粮就买粮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唐如今又不是真的缺粮,最多也就是贵一点。

    戴胄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敢说出来。

    毕竟粮食从江南运过来也需要经过大量的消耗,以前没有旱灾的时候,或许可以走水路运送,但现在关中大旱,粮食想要运进来必须走陆路,这样一来消耗量将成倍增加。

    卫鸿达见戴胄不说话了,找不到发泄怒气的地方,对着外面护卫他们出行的禁军统帅吼道:“那个谁,加快速度,今天晚上务必赶到岐山县,本御史倒是要问问那三原县候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此劳民伤财,岂是勋贵所为。”

    ‘轰隆隆……’,队伍前行的速度陡然增加。

    不过因为路面刚刚经过夯实,倒是不怎么颠簸。

    与此同时,岐山县城外原本府军的驻地,李昊怡然自得的躲在墙角的阴凉下面纳凉,身边是手里拿着一片寒瓜的袁天罡。

    李昊的手里同样拿着一片刚刚切好的寒瓜,大大咬了一口,舒服的呻吟了一声,随后指着地上七、八个寒瓜道:“柱子,拿两个给我娘送过去,其它的拿去给兄弟们分分,别忘了给冯铁那小子也送去两个。”

    所谓寒瓜,指的便是现在的西瓜,古人认为西瓜性寒,故以寒瓜称之。

    只不过,大唐时期西瓜并不大,最大的也就人头大小。

    李昊面前摆的这些,都是李靖派人前来送信顺路捎来的,数量不多,也就是改改馋还成。

    望铁柱将地上所有的寒瓜全部重新装回袋子里,席君买探过头来:“将军,那啥,我也去呗,正好可以帮着柱子拿一下。”

    “老子信不着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李昊头都没抬,直接甩了一句,怼的席君买直翻白眼。

    事实上他真没路上偷吃的打算,就是想着送去夫人那里,或许会有点奖励啥的,到时候也好过过嘴瘾头。

    不过,看看不远处桌上还放着的半个寒瓜,席君买又不担心了。

    小将军嘴硬心软,几个苹果都能分给大家伙,这次的寒瓜估计也少不了自己的,还是耐心等着吧。

    这边算计着,袁天罡那里已经将手里的寒瓜吃光了,在席君买肉疼的目光中咬了一大口,然后对李昊说道:“世子,你这么急着找贫道过来,可是卫公有什么消息送过来了?”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李昊将手里的瓜皮往地上一丢,笑着说道:“不错,老头子派人送信过来了,说是陛下派了戴胄和卫鸿达来查我,听说这事儿好像跟崔家、卢家、李家还有点关系。另外……王家与郑家似乎也有点动静,好像也派了人来岐州。”

    “好家伙,群英荟萃啊。”袁天罡怔了怔,感慨道:“这么多人都到了岐州,世子打算如何处理?我听说卫鸿达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犯在他手里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

    李昊撇撇嘴,不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互相伤害呗,这年头谁怕谁啊!”

第四三二章 岐山见闻

    我怕你还不成么。

    袁天罡似乎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血浪滔天,人头滚滚。

    “世子,你该不会是想要动用武力解决问题吧?贫道胆子小你可不要吓唬我,戴少卿和卫侍御史都是朝廷命官,是受了陛下指派前来岐州的。”

    “你想哪儿去了,我李德謇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跟陛下派来的人对着干啊!”李昊很是佩服袁天罡的想像力,无奈说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满脑子肌肉的傻瓜?”

    “难道不是么?”袁天罡理直气壮的看着李昊,显然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李昊被盯毛了,拍桌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给你讲,别瞧不起人啊,我要是动起脑子,连诸葛亮都得说声佩服,知道不。”

    我信你个鬼哦,袁天罡绝望的摇摇头,继续低头吃瓜,爱咋咋吧,反正狗改了不吃屎,有种你把戴胄和卫鸿达一起弄去挖河道。

    便如袁天罡之前所说,六月中旬的岐州还真是称得上群英荟萃,王、郑两家家主,大理寺少卿戴胄、御史台侍御史卫鸿达、关中数十州府派来的使者。

    乌泱泱一大群人涌进了岐州府,涌进了岐山县。

    戴胄和卫鸿达进入岐山县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日幕时分,县城的城墙下的安置点内炊烟袅袅,下了工的百姓喜笑颜开,扛着各自的工具,互相开着玩笑在安置点中穿行,奔向自己温暖的小窝。

    卫鸿达命令禁军统领放慢马车的速度,透过车帘看向外面。

    城墙下的百姓安置点显然经过了合理的规划,看上去倒是与长安的里坊有些相似,一条条或横或纵的便道将安置点分割成了数十个小的安置点。

    在每个小安置点的东南和西北角可以看到分别建有一座十分特殊的茅草屋,茅草屋的上面挂着旗子,或红或绿,上面分别着有男、女二字,时不时会有男女急急忙忙进去,舒舒服服出来。

    这应该是茅房吧?卫鸿达如是想着,眉头紧锁。

    抛开之前的成见不说,若是单看岐山县对百姓的管理,还真称得上井井有条。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堂堂卫国公世子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卫鸿达才会觉得意外。

    更何况李靖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他儿子惹了如此大的麻烦,他要是不派人来帮忙那才出了鬼了。

    “卫侍御史,你看那边。”感觉自己衣袖被同行的戴胄拉动,卫鸿达扭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普普能能的乡下女子,手里提着空桶在一根三尺余高的短棍前随意摆弄了那么一下,短棍上立刻有汨汨清水流了出来,注入下面的木桶里面。

    什么鬼?妖法么?

    卫鸿达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么神奇的东西就连长安城都不多见……。

    嗯……,好吧,其实长安也没有。

    “停车,快停车。”发现‘新大陆’的卫鸿达不顾形象,拍着车厢叫停了马车,二话不说很没形象的直接顺着车辕跳了下去,迈着大步直奔正在接水的妹子。

    蓝二丫原本的任务是在河滩上筛沙子,不过近一段时间因为工程快要结束的关系,河滩上所余的泥沙并不多,所以她早早便完成了任务,回家休息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色将黑才起来准备烧水做饭,迎接父母与大哥归来。

    可没想到的是,这边正接着水呢,一个路过的老不修便大呼小叫着吆喝停了马车,连滚带爬的带人向自己冲了过来。

    蓝二丫有些害怕,想跑又不敢跑,毕竟家里只有这么一个木桶,若是丢了以后就没有装水的家什不。

    犹犹豫豫,扭扭捏捏,还没等她想明白,卫鸿达已经带着人跑到了她的面前,小老头呼哧带喘指着还在冒水的管子道:“小,小姑娘,这,这是什么。”

    就这?

    蓝二丫反应了一会儿,我还以为要抢水呢。

    尽管心中有些不满,二丫还是礼貌的解释道:“老爷爷,这叫制来水管。”

    “自来水管?”卫鸿达喃喃嘀咕着:“自己出水的管子?”

    “不是自来水,是制来水。”看在卫鸿达年纪已经大了的份上,二丫耐心道:“世子说了,这水是制出来的,不是自己来的,所以我们要珍惜,不能浪费,不用水的时候一定要把水门关上。”

    卫鸿达选择性的忽略了李昊的存在,继续问道:“制来水?制造的制?水还能制造?”

    蓝二丫觉得面前的小老头儿挺可怜的,竟然连制来水都不知道:“老爷爷,您是外乡人,对我们县不了解。其实说起这制来水啊,还要从我们家世子说起……。”

    左右也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把水桶里的水接满,蓝二丫索性从头给卫鸿达解释了起来。

    从当初挖井,到后来的抽水机,再后来因为工程需要设立百姓安置点,一桩桩一件件。

    “后来啊,世子觉得我们总是排队去接水太麻烦了,就把抽水机的出水口接上了很长的管子,直接埋到地下接到了安置点里面,每四坊一个出水口,大家现在只要轻轻一扭上面这个开关,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在家门口接到水了。”

    这么先进的么?卫鸿达与戴胄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来保护两人的禁军统领甚至还亲自跑上去试了一下,果然轻轻一扭就会出水,再反着扭一下水便会停下。

    如此精巧的设计就算皇宫里都没有吧?至少卫鸿达在宫里没见过。

    如果不是情报准确无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这眼睛。

    抛开这方便快捷的制来水不说,远处那一片又一片翠绿翠绿的田地怎么看都不像是缺水的样子。

    为了让自己对岐山县的认识更深一些,卫鸿达选择顺着便道在百姓安置点里面转转,看看这岐山县到底有着怎样的变化。

    兜兜转转越走越远,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一行人来到一处被衙役看守起来的区域,简单的四根木桩围起来的空地中央,有一处类似石磨一样的机械。

    被蒙上眼睛的驴子嘚嘚的转着圈子,看上去像是在拉磨,实际上通过机械露在外面的传动部分可以看到,真正发挥作用的部分正在前后往复的运动,并不是在转圈子。

    好奇怪的设计,这是在干什么?戴胄捏着下巴想着,卫鸿达则是越过木桩,走向那台机器。

    守在这里的衙役早就看到了他们这一群人,原本并不准备搭理他们。

    奈何卫鸿达不识抬举,竟然想要靠近抽水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万一被上司知道自己就要倒霉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大内禁军!”满脸胡茬的禁军统领拦在衙役面前,丢出一块牌子,顺便指着戴胄二人道:“这位是大理寺戴少卿,那位是御史台卫侍御史,这里没你的事儿,一边等着去。”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大内禁军对于衙役来说何止大了一级,百把十级都有可能,比竟衙役是没品没级的。

    衙役哆哆嗦嗦将手里的牌子交还给禁军统领,屁都不敢放一下,蹲在一边当起了缩头乌龟。不过好在卫鸿达并没有真的靠近抽水机,他只是来到一个驴子踢不到的位置站定,远远的看着,良久才问道:“这是什么物事?”

    “回这位大人,这是抽水机,负责给周围百亩良田和五千百姓供水之用。”衙役探头探脑的说道。

    卫鸿达一怔,回身道:“此物还能给田地供水?”

    衙役答道:“那必须的啊,百姓毕竟不能十二个时辰一直用水,在没人用水的情况下,如果不把水排出去,这边抽水机就憋坏了。”

    卫鸿达点点头,随口道:“能灌溉,又能满足百姓用水,这李德謇倒也算是干了件人事。”

    没想到,他这话刚一出口,刚刚还怂的一逼的衙役就不干了,正色抱拳行礼道:“还请卫御史慎言,我们世子为岐山百姓不辞辛苦,不惧压力,容不得御史污蔑。”

    “呃……”卫鸿达当了一辈子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教,而且还是帮着一个祸国殃民的家伙。

    禁军统领见老卫有些下不来台,厉喝一声:“大胆,你一个小小的衙役,竟敢如此对卫侍御史说话,就不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治罪就治罪好了,世子会救我出来的。”衙役脖子一梗道:“别说他只是一个御史,五姓七望的背景大不大,我家世子照样将他们押送到河里清淤,御史,哼。”

    “好了,常将军,你就不要吓唬他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戴胄眼瞅着禁军统领眼冒凶光,连忙插言道:“此事的确是卫侍御史不对,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李候便不容任何人侮辱。”

    李候指的自然是李昊的爵位,从三品开国县候地位可比从五品的卫鸿达高多了,如果此时追究衙役的大不敬之罪,老卫估计也得被牵连。

    再说单凭衙役有勇气与堂堂禁军对峙这一点来看,李昊在岐山县的声望似乎也不容小觑,若是因此把他给惹毛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卫鸿达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对那禁军统领摆摆手道:“常将军,戴少卿说的对,刚刚的确是老夫失言了,这位小哥责备的是。”言罢,对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衙役拱了拱手:“刚刚老夫失望,不望不要见怪。”

    衙役其实早就被常将军盯的毛骨悚然了,这会儿见刚刚被自己责备的老头儿帮自己说话,连忙再次行礼道:“老御史大人大量不计较小人冒犯之罪,小人,小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卫鸿达摆手拦住衙役,岔开话题问道:“刚刚我听你说有世家之人被送去河道清淤,此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衙役重重一点头。

    卫鸿达继续问道:“可知都有何人?”

    衙役想了想:“嗯……,具体都有谁不太清楚,听说……听说有一个叫李峤的。”

    李峤的名字一出,顿时吓了卫鸿达一跳。

    这可不是什么人物,赵郡李氏三房,李峤可以说是东祖一脉的家主,没想到竟然被扣在岐山挖河,这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卫鸿达甚至在想,李德謇这小子是不是全身上下就剩一个胆儿了!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既然赵郡李氏被扣下来的人是李峤,那么其他几家来人的地位必然不会比他低,也就是说,李德謇这小子一下子得罪了怕是不下好几个世家。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在此之前卫鸿达并不知道有世家之人来过岐山县,而且还是李峤这样的大人物。

    一时间,小老头儿竟有些茫然无措,对自己想要调查的事情充满迷茫。

    他承认自己的确脾气臭,也承认自己古板,但这并不等于他就是个傻子。

    一个小小的岐山县,集合了国公世子,五姓七望几大世家,现在又有了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加入,纵然傻子也能看清楚岐州的事并不简单。

    ”卫侍御史,咱们走吧,先进城休息一下,明天再去找李候如何?”戴胄适时的靠过来,小声提醒了一句。

    “不,老夫今晚就去找他。”卫鸿达断然拒绝了戴胄的提议,转对满脸无辜的衙役说道:“你知道李候住在哪里么?”

    衙役答道:“就在城外的府军驻地,要去的话,从这边入城,穿城而过便是。”

    “嗯,谢谢了。”卫鸿达客气了一句,转身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身后是面面相觑的禁军统领常将军和戴胄。

    追着卫鸿达的脚步,常将军苦笑低语:“老戴,我怎么觉得好像掉坑里了呢。”

    “不是觉着,而是事实。”戴胄眯着眼睛,努力认清路面的同时深吸一口气道:“岐州眼下就是暴风眼,一个弄不好只怕我们几个全都得陷在里面。唉,早知这样,那日在大殿上就应该称病跟陛下告假才对,何必来趟这浑水。”

第四三三章 冲突

    卫鸿达与戴胄的寅夜到来李昊丝毫不觉得意外,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古代出差又没有给经费这一说,跑到自己这里来找个住的地方也是正常。

    只是不管卫鸿达也好,还是戴胄也罢,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寒暄过后,李昊诧异问道:“二位这是怎么了?可是路上太过劳累?”

    卫鸿达眨巴着眼睛没说话,他此来是问罪的,理所当然没有好脸色给李昊。

    戴胄见此,只能主动开口:“李候,之前我们入城的时候看到不少百姓都围城而居,打听之下听说是你的意思,不知……。”

    李昊露出恍然之色:“哦,你说这事儿啊,这不是为了出工方便么。再说眼下关中大旱,岐山只能靠挖井来解决缺水的问题,若百姓住的过于分散,县里可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挖出如此多的水井出来。”

    戴胄点点头,明白李昊说的是实情。

    一边的卫鸿达却在此时开口道:“可百姓居住的如此密集,你就没有考虑过瘟疫传播的问题么?万一有了疫情,你要如何解决。”

    李昊早就知道卫鸿达此人的性格,闻言微微一笑道:“保持环境卫生就好了,城外的安置点被分成近百个片区,每个区域都建有公共茅厕,并有专人负责环境卫生作。不喝生水,不随地大小便,垃圾专门堆放,谁不按规定办理,取消务工资格。”

    听完李昊的解释,卫鸿达眨眨眼睛,感觉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他能想到的人家基本都考虑到了,他没想到的人家也考虑到了。

    见小老头儿不说话了,李昊不为己甚的耸了耸肩膀,对伫立一旁的禁军统领说道:“常将军,兄弟们也累了好几天了,既然到了岐山,那就是他们好好休息一晚,安全工作暂时由我的那些护卫来负责,你看如何?”

    常将军,姓常名何,李二的亲信,也是曾经马周的恩主。

    当初玄武门之变便是他死守在玄武门前,没放任何一个隐王嫡系入城,否则李二能不能成事还真不好说。

    这次他被派来负责戴胄和卫鸿达的安全,可见皇帝陛下对这两人的重视。

    常何与李昊原本虽然不认识,但好歹同为军方脉,人不亲刀把子还亲呢,当下笑着说道:“那感情好,李都督的陆战大队可是咱大唐有数的精锐,有他们来负责安全工作,常某倒是能放心休息了。”

    安顿好常何与他带来的护卫,李昊又看向卫鸿达与戴胄:“两位钦差一路劳顿,若是不介意的话今天晚上便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带二位好好在岐州府转转如何?”

    “也好,如此麻烦李候了。”戴胄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顺带拉着有些不近人情的卫鸿达离开了李昊的房间。

    ……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李昊起来的时候,卫、戴二人已经收拾停当,等在院子里了。

    戴胄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正在与席君买聊着什么,卫鸿达则是满脸的苦大仇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位早啊,吃过饭了没有?”李昊打了声招呼。

    “用过了。”卫鸿达扭过头:“咱们什么时候走?”

    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熬到从五品这个位置的,李二能坚持到现在没把他给砍了,不得不说气量真的很大,戴胄能跟他同行一路,也不是一般人。

    李昊无所谓的笑了笑,带头走向院子里停好的马车:“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走吧。”

    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多了李昊和二十几个护卫,众人浩浩荡荡出了原本府军驻地的院子,顺着官道一路向着府城的方向而去。

    路上可以看到原本低矮的河床如今已经被挖深了数尺,河岸上成堆的河沙堆积在一起。

    此情此景看在卫鸿达眼中,不由让他心生感概,盯了对面的李昊一眼问道:“李候,老夫想要知道,岐山存粮还有多少,照你现在的发粮的方式,还能坚持多久。”

    李昊知道卫鸿达想要问的是什么,想了想说道:“不说岐山了,整个岐州,平均算下来,大概坚持不了一个月。”

    “那就是说,一个月之后,整个岐州将会无粮可发,是吧?!”卫鸿达老脸一沉,指着外面道:“李候难道就不怕到时候发生民变?”

    李昊摇头反问道:“为什么会有民变?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呢,这么长时间再买些粮食运进来问题并不大吧?”

    “说的好听,先不说你能不能运进如此多的粮食,就算你能运进来,其它州府怎么办,你堂堂卫国公世子,开国县候,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其它州府的百姓挣扎在生死线上而置之不理!”卫鸿达恼怒的盯着李昊,语气严厉,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官位其实并没有对方高。

    李昊原本对卫鸿达就没什么好感,之所以接待他不过是看在李二的面子上。

    如今被对方指着鼻子质问,心情也有些不爽,撇嘴冷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关中如何那是陛下和朝庭应该考虑的事情,我就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屁孩,能保岐州一方平安就不错了,关中……关中跟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您老在质问我之前,最好先去其它州府调查一下,看看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

    还其他州府,老子的粮食就是被你口中的其他州府拦在半路上,这事儿你怎么不管?老子在渭州的时候就弄出了提水用的筒车,并且将制造的图纸也都散出去了,可是你去关中其他地方看看,有哪个州照着图纸弄了。

    一个个的,光想着占老子便宜,老子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全都让我花钱来解决问题。”

    卫鸿达被怼的哑口无言,数次张嘴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李昊说的问题有些他知道,有些他是真不知道。

    像他这种人,永远都活在一种理想化的状态中,说的好听叫冥顽不灵,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傻X。

    戴胄见车厢里气氛不对,连忙插言道:“李候,李候不要动气,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便是调查此事。”

    “还调查什么,你们不就是来调查我的么?”李昊并没给戴胄成子,毫不客气的说道:“别以为我以岐州就不知道长安发生的事情,说我贪赃枉法,贿赂官府,私募民壮,真有意思。哎我就纳了闷了,你们怎么不说我收买民心想要造反呢,这多有创意啊,让陛下一声令下直接把我弄死了算逑。”

    难得有机发发牢骚,李昊趁机把这段时间以来憋在心里的郁闷全都发泄了出来。

    左右卫鸿达与戴胄也是来找自己麻烦的,给不给他们留面子都无所谓,反正也不指望他们回去之后能说自己的好。

    戴胄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来岐州也就是走个过场,结果却被李昊一顿喷,其中滋味还真是难以言说。

    反观一边的卫鸿达,这个时候却被气的老脸涨红,好歹他也是堂堂的侍御史,虽然只比普通的御史多了一个‘侍’字,但却代着他有伴驾的资格。

    况且就算李二被他弹劾的时候都没有拿话挤兑他,如今被李昊一个小年轻劈头盖脸一顿数落,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当下,卫鸿达拍着车厢低吼道:“三原县候,你休要强词夺理,且不说你私设刑堂杀死岐山县令在先,勾结官府私募民壮在后。单说无故扣押世家子弟,引得世家不满便是罪无可恕,若是因此使得国家动荡,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冲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暴发了,突然到戴胄完全反应不过来,等他想要开口的时候,李昊已经叫停了马车,冷着脸道:“姓卫的老匹夫,我说你怎么巴巴从长安跑到岐州来了,感情是给世家当狗来了是吧。”

    卫鸿达指着李昊道:“你放屁,老夫岂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你说了不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崔、李、卢三姓五家欺我年少,派人来到岐州巧取豪夺,我反击一下怎么了,扣下他们的人又怎么了!世家不满,我倒是想要看看世家是如何不满的,还敢挑起国家动荡,真当我大唐军人的刀锋不利吗?!”

    “你……”卫鸿达的脸由红转白,显然是气极了,指着李昊的手指哆嗦着:“好,好你个李德謇,你当你自己是谁,你以为陛下宠着你,你就真的可以在大唐为所欲为了吗。”

    凭心而论,他这的确是有替世家出头的意思,不过原因却并不像李昊说的那么简单。

    在长安那会儿,他本不打算管岐州的事情,甚至在听说李昊私设刑堂斩了郑克爽的时候还觉得挺痛快。

    但自从卢家和崔家派人找到他之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那可是五姓七望啊,大唐顶级世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平日里你好我好大家好看不出什么,但若是这些人真的有二心,对于大唐来说绝对是一场不小的动荡。

    甚至不用他们真的挑起事端,就玩儿一手简单的挂印而去,底层官吏直接就能少一大半。

    别提什么责任不责任,古代不像现代,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公务员编制的说法,地方上的小吏无品无级,他们真不干了你能把他们怎么着?

    都抓回来判刑?

    别扯了。

    想抓人你总得有人去抓吧,抓人的人都不干了,谁去抓,总不能县令亲自动手吧,更何况县令本人干不干了都不一定。

    想像一下,底层官吏全都跑了,整个衙门里连个办事的人都没有,谁下去收税,谁来维护治安,谁来给百姓登记造册,买卖土地怎么办,征兵抚恤又怎么办。

    若是将一个国家比做楼房,那些基层的官吏就相当于楼房的地基,若是连地基都没了,上面修建的再结实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倒掉。

    正是因为这样,卫鸿达坐不住了,尽管他明知道整个事情都是世家的做,可依旧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意思上书弹劾李昊。

    虽然有些违背他的原则,但两害相较取其轻,一个李昊与整个大唐的稳定相比,算不得什么。

    李昊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故事,在他看来卫鸿达就是徒有虚名,面对小老头儿不屑的撇撇嘴:“不错,有陛下宠着我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你能怎么样,看不顺眼就去弹劾我呗。”

    “你,你……”卫鸿达快要被气疯了,大声嚷嚷道:“来人,快来人,把这个目无王法的家伙抓起来,老夫要亲自押送他去长安受审。”

    常何之前就听到了李昊与卫鸿达之间的争吵,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面对卫鸿达的命令,他是执行也不是,不执行也不是。

    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李昊,权衡再三之下,常何犹豫着道:“卫侍御史,我们此来是护卫您的安全的,抓人的事儿不归我们管。”

    戴胄这个时候也上前劝道:“卫侍御史,李候眼下还抓不得啊,岐州十余万百姓还指望着他吃饭呢,你把他抓了,百姓岂不是要闹起来。”

    想到昨天晚上入城之前,城外那些百姓和衙役提起李昊时的一脸恭敬和崇拜的语气,卫鸿达知道戴胄之言不假,此时若抓了这小子,只怕他们连岐山县都走不出去。

    “好好好,既然都不想当恶人,那这个恶人便由老夫来做。”卫鸿达气咻咻的挨着个的点了过去,最后手指落在李昊的身上:“李德謇,你记住,这次的事情老夫定不与你干休,你的一切言行,老夫定会如实呈报陛下,你……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这就不劳您老费心了。”李昊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式,挑了挑眉毛道:“不过等下我还要去陈仓一趟,您老若是想要将我的一言一行都呈报陛下,怕是还要辛苦一些。”

    “哼,老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你去哪老夫便去哪,且看你能累死老夫不成。”

临时有事,请假一天!

    如题!

    读者老爷包含责个。

第四三四章. 粮食没了

    重新上了马车,嘚嘚马蹄声中,一行人继续上路。

    马车的车厢里面,老卫头儿把头扭向一边,继续生闷气,戴胄坐在老卫头儿身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尴尬的一逼。

    倒是李昊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在两人对面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左右摇晃着,一双贼眼时不时在对面两人面上扫过。

    对,就是贼眼,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对面俩人就是这么想的。

    隔了好一会儿,安静的车厢里李昊臭表脸的声音响起:“嘿嘿,那啥,卫叔,您老还生气呢?”

    “哼!”卫鸿达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李昊对老卫的冷淡视而不见,契而不舍道:“卫叔,其实您老想的是什么我都知道,左右不过就是为了平衡关系,觉得世家势大,一个操弄不好会出大乱子,这个我懂。”

    李昊的一席话让卫鸿达多少有了些反应,别过脸来冷声道:“别叫卫叔,老夫承担不起。”

    “那怎么行呢,论年齿您比我爹年龄都大,论见识您老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都多……。”

    实在听不下去了,堂堂开国县候,咋连话都说不明白,卫鸿达气咻咻道:“那叫走过的桥比你走路的路都多,不学无术。”

    “是是是,您老教训的是,晚辈虚心受教了。”李昊假模假式的拱拱手,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弄的老卫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这一翻折腾,卫鸿达倒是没了什么压力。

    反正目的已经挑明了,真正担心的事情也被对面的小子给猜出来了,小老头儿索性敞开了说道:“小子,既然你明知老夫为何而来,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些被你扣下的人放还是不放,关中旱灾的事情你到底帮不帮忙解决。”

    “那肯定是不能放啊。”李昊把手一摊:“哎,你老先别急着朝我撒火,好歹听我把话说完成么。”

    “好,你说,我倒是想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见老卫头儿被自己安抚住了,李昊微微一笑:“卫叔,既然话说到这儿了,今天咱们就抛开官职身份,好好聊聊世家的问题。

    咱们先说世家的存在吧,最开始的时候,我不否认最开始的时候世家的确为天下,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好事,那时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世家的祖先做为天下为数不多的学问人,制定了许多对百姓有利的法规和政策。

    但是之后呢?得到了百姓的拥护之后世家做了什么?他们慢慢开始把手伸向了权力中心,不断向这个世界索要更多的权力,然后又利用这些权力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百姓在他们的眼里变成了刍狗,变成了赚钱的工具,他们变成了当初他们推翻的那一群人,私设刑堂,草菅人命,多少人因为他们的一句话变成了路边的枯骨,这些我相信卫叔你不会看不到。”

    卫鸿达沉默着,他当然也能看到这些,只是……。

    “那又如何,两害相较取其轻,世家的存在的确有这样那样的弊端,但这并不能否认他们为朝庭做出的贡献。”

    “您可拉倒吧,这说法太不负责任了。”李昊否定了卫鸿达的说法,直言不讳道:“要我说毒瘤就是毒瘤,不能因为身上长了一颗毒瘤就说胖了。”

    “你……”卫鸿达被怼的直翻白眼,不过有了之前的争吵,这次他倒也发不起什么火来,哼唧了半天吐出一句:“那你想怎么样,难道你把人给扣下就能解决问题了,你知不知道,眼下大唐有底层官吏受世家所控制,七成,整整七成,这些人如果失控了,你想到后果没有。”

    李昊撇撇嘴:“能有什么后果,大不了一拍两散呗,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你问问他们敢么?!真到了那一天,我敢保证,第一个死的一定是他们。

    别忘了,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我相信,既然陛下能打下如此大的江山一次,就能再打下第二次,第三次,世家若是不动还好,动了必死无疑。

    您老也别总是担心时局动荡,相信我,只要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百姓根本乱不起来。说句您老不爱听的话,百姓才不会管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是谁,他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吃好穿暧,谁能满足他们的基本要求,他们就会拥护谁。

    所以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大唐就乱不起来,若乱必然因为有人搞事情,挑出来杀了就是,等到把别有用心的人都杀光了,这个世界也就太平了。”

    怪不得陛下如此宠溺这小子,敢情这小子是个铁粉。

    卫鸿达盯着李昊看了半天,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能有今天并非侥幸,为了太极宫那位,这小子怕是连命都能豁出去。

    长叹一声,卫老头儿道:“小子,真不怕引得朝局动荡么?要知道,若真有这一天,你便是大唐的罪人,陛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我真担心自己生死,当初大可不做官,安心做个富家翁,不是也挺好。”

    吹牛·逼吧你,还做个富家翁,真敢这么干,信不信你爹能自手打死你。

    卫鸿达鄙夷的哼了一声,张嘴刚想说些什么,马车车厢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止步,来者何人。”接着,又一个声音响起:“这位将军,麻烦通禀一声卫公世子,就说郑钱急事相告。”

    郑钱,这家伙能有什么急事?

    李昊皱了皱眉,挑开车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郑氏的那个财迷管家正带着四个家将被拦在队伍的后面。

    给跟在车边的席君买打了个眼色,席君买立刻对拦住郑钱的几个禁军道:“让他们过来吧,是自己人。”

    片刻之后,郑钱独自一人来到马车边上,此时前行的队伍已经停了,李昊挑着帘子问道:“郑管家,有急事?”

    “嗯。”郑钱重重一点头,目光掠过车厢中其余二人,欲言又止。

    李昊知道他顾忌两人身分,正打算下车,扭头发现卫、戴二人正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外面的郑钱,脸上尽是狐疑之色,显然认得这位郑氏管家,同时也在好奇此人的前来的目的。

    想想自己与郑家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李昊索性直接说道:“没事,郑管家有啥事就直说吧,都不是外人。”

    作为郑氏管家,钱钱显然是认得马车里两位三法司名人,对着两人微微点头示意的了一下,这才顺着李昊的话说道:“世子,粮食在宋州府丢了。”

    “丢了?”李昊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劫了郑家的粮食。”

    “是的,具体是谁不知道,只知道在宋州府突然就不见了踪迹,运粮的伙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郑钱的语气满是不可思议,显然直到现在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那可是郑家运的粮食,竟然能在半路上被人给劫了,而且劫的如此悄无声息,连点消息都没露出来。

    这显然不是一次临时起意的劫持,否则再怎么样也会有伙计逃出来,只是郑钱实在想不出来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劫郑家的粮队。

    李昊若有所思的盯着郑钱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说郑钱,这事儿该不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吧?”

    “这怎么会呢。”郑钱失口否认道:“若是这样,当初我们大可不答应世子运粮过来,何必多此一举。”

    “嗯,说的也是。”李昊点点头,想了想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一个月时间,还能再运一批粮食过来么?”

    “这个……,只怕时间来不及。”郑钱摇摇头。

    眼下关中大旱,河道干涸,水运根本想都不要想,而走路陆,从江南到这里至少也有近两千五百里路程,就算粮食就堆在那里马上开始运,也至少要走一个半月才行,更不要说还要把消息送到江南,再次收购大批食粮。

    当然,就算真能收购到,郑家也很难在短时间再组织起这么大一支运粮队伍,毕竟上一次的运粮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了。

    打发起郑钱,队伍继续前行,目的地陈仓。

    李昊觉得必须带着卫鸿达这老鬼去自己的产业基地看看,否则这老货肯定不会配合自己,至于郑钱刚刚说王家与郑家两位家主也要过来岐州的事情,直接被他丢到脑后了。

    不过,他不惦记粮食的问题,卫鸿达却惦记上了。

    那可是十万石粮食啊,岐州府百姓单从户籍上算也才九万左右,真要分下来,每人一石粮呢。

    小老头儿经过之前的争吵与讨论之后,对李昊的感观很难说得上好,但也说不上坏,赌气似的说道:“小子,你老实说,郑家运的那些粮食是不是你买来打算发给百姓的?”

    “什么叫发给百姓的,我又不开善堂。”李昊看不惯这老头倚老卖老的样子,撇撇嘴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戴胄生怕两人再吵起来,苦着脸道:”哎呦,我的小公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咬文嚼字了,我们都知道您那是打算用来以工代赈的粮食,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问人问题总要有个虚心求教的态度嘛。

    李昊点点头:“老戴,你要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对,不过十万担粮食可不是我的,而是岐州府的,算是我当初答应阎飞白那二十万贯中的一部分。”

    戴胄才不管粮食是谁的,只要是用在百姓身上的,那就等于救命粮:“那,那粮食丢了你就不着急?这,这可是老百姓的救命粮啊。”

    李昊摊开手:“那我急也没用啊,再怎么急也不可能弄出十万石粮食出来吧。”

    “你,你怎么能这样,好歹那也是十万石粮食,堆起来老大的一堆,用车用没有上千辆大车根本不可能运走,这么大一支队伍总不能凭空说没就没了。”

    李昊盯着戴骨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唉,我说老戴啊,这车里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十万石粮食和那么大一支运粮队不可能长上翅膀飞了。可问题是,那些粮食的的确确是没了,这其中的原因难道还要我来解释?”

    戴胄疑惑道:“那,那你的意思是……郑家把粮食藏起来了?”

    “呵呵……”李昊呵呵一笑:“那不可能,郑家既然答应了,就不可能反悔,否则他们当初就不可能答应。”

    卫鸿达插嘴道:“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官匪勾结呗,把大路一封,借着盘查的名义把队伍拦住,再把运粮的队伍控制起来,最后随便找来一伙劫匪或者流民又或者山贼把粮食运走,多简单点儿事。”

    李昊虽然说的轻佻并且语焉不详,但意思卫、戴二人却听明白了。

    不过想想也是,上千辆大车的运粮队连护卫带伙计至少一千五百人往上,想要把这么多人一次性劫持并且不走掉一人,打劫的队伍至少万人以上,否则绝对会有漏网之鱼。

    可是再换个方向想想,宋州那可是靠近陪都洛阳的州府,怎么可能会有一支万人左右的流民或者劫匪,真要那样朝庭早就派兵去剿灭了,根本不可能等到现在。

    而说起官匪勾结,这又不得不让人怀疑宋州刺使的胆子,在靠近陪都的地方干这种事情,脑袋不要了么?还是说,这背后有人在指使?

    若真是如此,指使之人又会是谁?

    细思极恐。

    戴胄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岔开话题道:“那……接下来要怎么办?短时间内粮食肯定无法运来,岐州的存粮又支持不到一个月,将来若是真出了问题……。”

    李昊打断戴胄,断然道:“不可能出问题,粮食肯定能运来,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到底是谁在背后搞老子,被我查出来,非弄死他不可。”

    卫鸿达最是看不怪李昊这样的迷之自信,冷冷说道:“粮食肯定能运来?你用什么运?天兵天将么!早就告诉你不要招惹那些世家,现在看看,报应来了吧,老夫且看你如何挽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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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米油盐酱醋茶,当年样样不离它。如今七事以改变,琴棋书画诗酒花。李昊穿越了,在古代的大唐。文人之中我武力值最高;武将里面我最有文化。大唐将因我而改变……。因为……我们不一样!PS:读者群号:514761947大唐补习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补习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补习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