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二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昊和苏烈并不知道已经被人打上了亡命徒的标记,追在颉利身后的两人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身后是积尸盈野,身前是举目皆敌。
从中午时份一直追到日影西斜,直到战马跑的口吐白沫,两人才不得不停下来。
“放弃吧,追不上了。”望着前面远去的数千突厥骑兵,苏烈摇头遗憾说道。
李昊喘着粗气:“呼呼呼……,狗·日·的跑的可真快。”
沉默片刻,两人突然相视哈哈大笑,良久,苏烈笑够了:“这回颉利可是狼狈到家了,被追的跟丧家犬差不多,部下也几乎全部跑散,想要重整旗鼓怕是难上加难。”
李昊兴奋的点点头,余光不经意掠过身后,笑容变的沉重起来。
来时的三千黑甲骑兵,现在能够坐在马上的已经不足千骑,而苏烈那边更惨,因为全都都是近战的关系,三千骑兵能够活下来的不足五百之类。
此一战固然破了颉利的大营,可自己一方的损失也着实不小,六千骑兵损失了四千多。
在没有后援,没有补给的情况下,身处敌营不管是受伤也好,落马也罢,结果都是一个死。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日内瓦公约,就算有突厥人也不一定会遵守,所以……那落下的四千多人基本已经可以打上阵亡的标签。
苏烈发现了李昊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不禁也是一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德謇,别想太多了,死者已矣,活下来的才是最重要的。”
李昊苦笑摇了摇头,喃喃道:“他们中很大一部分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因为我一个命令,他们便永远留在了这片草原,这……,这让我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待。”
苏烈再次拍了拍李昊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这么小的年龄便经历了如此惨烈的大战,情绪崩溃也在情理当中。
他此时的心情未必就比李昊要好,只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必须给那些活下来的士兵打个样,否则若是主将全都情绪崩溃了,那些士兵还怎么继续战斗。
一将功成万骨枯并不是说说而已,这代表了无数条逝去的生命,除了他们的亲人,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干了什么,有的只是兵部战损报告上那串串冰冷的数字。
李昊其实未必就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可是能想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这就像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说到底,李昊还是没有彻底融入大唐这个社会,两年多的生活在他看来更像是一场游戏,一场随时都会醒的梦,醒了自己还是那个特种大队的普通一员。
四千多人啊,眨眼功夫说没就没了,半天之前,他们还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说说笑笑,半天之后自己甚至连他们的尸骨都找不回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李昊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自己好好睡上一觉,醒了那些人便会重新活过来,继续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的讨要棉衣和羽绒服。
“噗……”失神中的李昊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再也抑制不住直喷出老远,接着眼前一黑直接从马上栽了下去。
“少爷(都督)、少爷(都督)……”站在一边的铁柱和席君买大惊,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唤了两声见他没有半点反应,不由将目光投向苏烈:“苏将军,我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苏烈也有些惊讶于李昊的反应,连忙上前将李昊从马上扶下来,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发现没有明显的外伤这才长出一口气:“没事儿,就是忧思过度罢了。”
“苏将军,我家少爷,真,真没事儿?”铁柱老大个子急的是团团转,可偏偏又帮不上忙,铜铃大的眼珠子时不时向着不远处被绑在马上的阿史那社尔看去,大有把这家伙杀了出气的意思。
苏烈看出这粗汉的想法,把李昊托起来放到他的怀里:“抱稳了,让你家少爷好好睡一觉,等醒了也就没事儿了。”
“哦。”两手托着李昊的身体,铁柱再也顾不上找俘虏的麻烦,拉着同样焦急的席君买来到一边,从马上找来一条毯子将李昊里三层外三层像木乃伊一样抱了起来。
苏烈也不管那两条粗汉如何折腾李昊,交待外这边的事情,便来到余下的一千多人面前,目光冰冷的从这头扫到那头,一声暴喝:“整军,列阵!”
出于条件反射,随着苏烈一声令下,余下的众军士几乎是第一时间便重新排出了严整的队型,只是相比半日之前,队伍的规模明显缩小的许多。
苏烈在队伍排好的第一时间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我知道,这一战下来我们死了很多兄弟。”
众军士随着苏烈的声音,面上齐齐露出悲戚之色,甚至不少人眼中流出了泪水。
死去的人有他们的朋友,也有他们的兄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打了胜仗固然值得庆祝,但死去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苏烈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给那些军士们消化的时间,良久方才继续道:“现在,我只问你们一句话,怕不怕!”
“不怕。”
“我们不怕。”
队伍中稀稀拉拉的回应让苏烈面色微沉,‘呼’的提起手中长枪,指着面前的千余军士高声喝道:“大点声,你们都特么的是娘们儿吗!拿出你们的血性,大声告诉老子,你们是不是怕了!”
“不怕。”大唐的男人狂,大唐的男人傲,大唐的男人不做娘们儿。
苏烈的嘴角微微咧开,声嘶力竭狂吼道:“我大唐健儿,尚能战否!”
“战!战!战!大唐,万胜!风,大风!风,大风!大风!”赳赳老秦的战吼撕裂苍穹,声颤千里荒原。
“希律律……”战马嘶呜。
人如龙,马长嘶,剑气如霜……。
明明已经是一伙哀兵,却因苏烈两句话变的暴烈如斯,战意滔天。
就连被绑缚在马背上的阿史那社尔都眼珠血红,纵使身为敌人,此时的他也被那冲霄战意激的热血沸腾,恨不能立时化身修罗鬼魅,纵横疆场。
苏烈见军心可用,二话不说,长枪斜指长空:“诸君随我杀回突厥大营,将兄弟们的尸骨带回去,杀~~~!”
“杀~~!!”
总数一千三百有余的久战之师,随着一声苏烈的一声令下拨转马头,向着来时的路冲了回去,谁也不知道此时的突厥大营是什么情况,可纵然明知此去有死无生,亦无一人再回首。
……
突厥大营此时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尉迟敬德带来的一万骑兵在打扫战场。
那些自己人的遗体必须收敛好,敢以六千之数冲击突厥十万人的大营,这些人就算死了也是勇士,勇士的遗体不应被亵渎。
敌人的尸体处理起来容易的多,堆到一起焚毁既可。
这不是尉迟敬德在报复,实在是冬天的草原太冷了,地面被冻的跟钢铁没什么两样,根本刨不动,想把尸首埋了都做不到,若是不烧了,明年开春尸体腐败,弄不好就是一场大瘟疫。
颉利可汗来不及带走的牙帐里,七、八个从各营调来的长史正忙着统计这一战的缴获,战马、牛羊、草料、俘虏多到数都数不清,统计出来的数字不用半个时辰就要重新刷新一次。
尉迟敬德坐在原本属于颉利的位置上笑的见牙不见眼,每每有军士来报抓到多少俘虏,老货就哈哈大笑一次。
功劳太大了,别看突袭颉利大营只是李昊与苏烈两人带着六千骑兵完成的,但他们两个绝对吃不下这么大的功劳,甚至就连尉迟敬德这一万骑兵的中军都算上,也同样吃不下这份功劳。
穆黎蹲在牙帐的一个角落,身边摆满了各种金银器皿,珍珠玛瑙。
牙帐的另一个角落,两个负责点验的书记官满活的满头大汗,却依旧无法正确统计出正确的数据。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找来两个手脚麻利的亲卫,负责搬东西,每清点出来一样就搬到穆黎这边,由他亲自看守。
“疯了,真是疯了,大将军,你说这颉利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享受的,这些金银器皿跟打仗毫无关系嘛。”坐在金银堆里,穆黎苦着脸对乐呵呵的尉迟敬德抱怨。
“少废话,有缴获你还嫌多咋的。”尉迟敬德看都没看穆黎一眼,自顾自说道:“我告诉你,这次的缴获必须一清二楚,少一个铜板,老子就打你一板子,少一百个,直接砍头。”
“哎……”穆黎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做起了看守。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溜走,时至深夜,牙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小校挑帘而入:“禀大将军,苏将军回来了!”
尉迟敬德原本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苏烈的名字,立刻精神一振:“人在哪里,速速让他进来。”
声落,帐外走进一员武将,满身的血腥气息,金色的甲胄上满是干涸的暗红血迹。
来人进帐之后行了一个军礼,声若洪钟道:“职下苏烈,见过尉迟敬德大将军。”
“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啊!”苏烈的样子尽管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尉迟敬德的心却是一松,哈哈大笑道:“你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怎么样,抓到颉利那老小子没有?”
苏烈微微低头:“职下惭愧,未曾抓到颉利,被他跑了。”
“跑了……”尉迟敬德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又笑着说道:“跑了就跑了吧,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说这次突袭颉利大营的功劳你们可是占了大头,总要给其它几路大军留点汤喝。”
说完这些,尉迟敬德向苏烈的身后看了看,见再无其他人进来,不由问道:“李德謇那小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回大将军,先锋官……因为这些袭营损失过大,忧思过度,陷入昏迷。”苏烈的头更低了。
原本他以为李昊只是一时气血上涌,只要休息片刻就能缓过来,可万万没想到,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什么?”尉迟敬德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这仗不是打赢了么,那小子忧思个屁。”
苏烈苦笑道:“大将军,虽然我们这次赢了,但先锋军却损失了大部分人手,能够完好无损带回来的不足一千五百人,先锋官认为这都是他自己过于莽撞造成的结果,所以……。”
“胡说八道,迂腐!这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以四千人的代价大破突厥十万大军,怎么说都是一场大胜,这小混蛋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尉迟敬德见说懊恼不已,嘀咕了一句又问道:“现在那小子在什么地方,带老夫去看看。”
“诺!”苏烈应诺在前引路,带着尉迟敬德向安顿李昊的帐篷走去。
一路上,尉迟敬德兀自嘀咕不休:“没想到,李家那臭小子竟然是个迂腐的性子,亏老夫之前还以为他是个狠角色,带着六千人就敢跟十万人死磕。”
“李小公爷可能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损失吧。”苏烈一边引路一边摇头叹道:“六千将士,这一战下来,完好无缺的屈指可数。”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尉迟敬德这个时候显示出了沙场老将的冷血,面无表情道:“既然他们当初选了当兵这条路,战死疆场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苏烈再次苦笑:“话虽如此,可能做到的又有几人。不瞒大将军,看着亲手带出来的兄弟一个个在身边倒下,职下的心里跟针扎的一样,若不是想着职责所在,还要把活着的兄弟们带回来,职下恨不能与那颉利拼个同归于尽。”
一语道尽心酸事,苏烈的想法尉迟敬德何尝没有,可是战场之上拼的就是心狠二字,谁的心先软了,距离败亡也就近了。
第三六三章 谁出的损主意
李靖是在五天后赶到碛口的,老头子一到大营便火急火燎扎进医疗区。
天大地大,儿子最大,北伐突厥什么的在颉利逃亡的那一刻就已经事成定局,李靖已经没了关心他的兴趣,与一条逃走的丧家犬相比,李昊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儿子只有一个。
此时的李昊已经瘦的没了原本的模样,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若不是铁柱尽职尽责的守在一边,经常弄些米汤给他喂下去,这会儿估计已经盖棺定论了。
看到儿子如此模样,李靖心疼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拉住笨手笨脚的铁柱便问:“怎么样了,我儿如何了?”
铁柱憨憨的摇摇头:“大夫和苏将军都说少爷这是忧思过度,能不能醒,啥时候能醒只能靠他自己。”
李靖直翻了一个白眼,尼玛别人老子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知道,这小子属于典型的没心没肺,神经大条,天大的事都没见他愁过,怎么可能忧思过度。
席君买好歹比铁柱强些,站在李靖身后说道:“这次突袭颉利,我们大概损失了两千人,都督觉得是自己害了那些兄弟,所以……。”
李靖起初只是得到消息说儿子昏迷不醒,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此时听席君买一说也明白了过来,不由恨铁不成钢的道:“糊涂,战阵之上哪有不死人的,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亏他还是我李靖的儿子。“
“大总管,您还是想想办法让都督快点醒过来吧,这都已经五、六天了,要是再不醒,怕是人就要完了。“
李靖又何尝不知接连昏迷数日的后果是什么,当下顾不得继续观察李昊的动静,直接转身走出帐篷。
帐外,得到消息的尉迟敬德已经赶了过来,此时见李靖出来,老脸通红的迎上去:“大总管……。“
“敬德,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些日子全赖你照看德謇,日后靖定有一报。”李靖不等尉迟说完,拦住他当先致谢。
这倒不是李靖矫情,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如果尉迟敬德当初不是快马加鞭的赶路,只怕李昊他们就算能够袭营成功,完好无缺回来的可能性也不高。
尉迟敬德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心眼儿,总觉得是自己这个当叔叔的没有把李昊这个侄子照顾好,所以才会有今日之事。
如今李靖又对他道谢,直让老尉迟羞愧难当,懊恼道:“药师兄节哀,若是德謇小子有个三长两短,尉迟定将那颉利碎尸万段,以慰德謇小子在天之灵。”
这说的是人话么,还节哀,老子节哀个大头鬼。
李靖听的眼角直抽抽,要不是他了解尉迟的为人,知道他也是关心则乱,非跟丫拼了这条老命不可。
顾不得许多,李靖朝着尉迟重重一点头,接着对身边亲卫道:“你们速速回营,将营中所有医官全部叫来,快。”
“诺!”亲卫也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答应一声,扯过战马如飞而去。
借着等待医官的时间,李靖与尉迟敬德走到一边的空地处聊了起来:“敬德,有颉利的消息么?”
尉迟敬德点头道:“昨天刚刚得到消息,说颉利已经与他派去丰州的那支偏师汇合,此时正向全力西逃窜。”
李靖的双眼微微一眯:“丰州以西便是甘州,那里是张宝相的地盘。”
大唐此次发兵兵分六路,云州,胜州,为中路军,朔方、营州为东路军,丰州、甘州为西路军,这六路大军以保卫的势态将颉利有可能逃窜的方向全都堵了起来。
至于说北面,北面是薛延陀与铁勒的地盘,颉利若是向北逃,估计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尉迟敬德想了想:“大总管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吧?也不知张宝相他们能不能来得及堵住颉利的去路。”
“总攻的消息在你们出发之后就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相信张宝相此时一定早已经得了消息,颉利若是不往他的方向去还好,若是去了必然会被他与程咬金包了饺子。”李靖说这话的时候恨的是咬牙切齿,看那模样怕是把颉利生吞的心思都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关于缴获的事情,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十余位医官在苏烈的带领下来到了李昊休养的营帐外。
李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与尉迟敬德客套,拱拱手随在那些医官的身后进了帐篷。
经过众医官紧张、有序的检查,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停留在两个中年人身上。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李昊的徒孙辈,也就是传说中的鹏程万里。
李靖担心儿子,主动问道:“两位医官,德謇的病情如何?”
鹏程万里对视一眼,由万里开口道:“太师祖,师祖这不是病,而是心结。”
好大的辈份,不了解内情的尉迟敬德对李靖佩服的五体投地,太师祖,这岂不是说李靖比这两个医官高出三个辈份。
李靖倒是没啥表示,胡子老长的金太医都是他孙子辈呢,多俩重孙辈的医官算得了什么。
“既是心结,不知两位可有办法将吾儿唤醒?”
鹏程万里再次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的神情,数次欲言又止,看得一旁铁柱心急如焚:“俺说你们两个矬鸟,到底有没有办法,有就快说,没有就换人,俺家少爷等不起。”
铁柱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帐内众人不禁连连点头。
鹏程万里二人见似乎惹了众怒连忙解释道:“不,不是,办法我们倒是有一个,只是实施起来有些困难。”
“什么办法,快说。”
“就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
“有什么困难你们直接说出来不行么,难不成还要去摘天上的月亮不成。”
众人的催促下,鹏程想了想道:“办法其实说来也简单,那就是让师祖置身战场,用杀机和血腥刺激他的五感。”
嘛玩意?置身战场?这仗都打完了,上哪儿找战场去,总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吧!
听了鹏程的办法,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鹏程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办法有点强人所难,说完之后也低下头不再说话。
帐中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去哪里找战场。
突厥人已经逃的逃,走的走,方圆数百里之内别说人,兔子都找不见一只,找战场,开什么玩笑。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个……我们不是有很多俘虏么!”
俘虏?尉迟敬德眼前陡然一亮,狞笑道:“不错,老夫怎地忘了,咱们还有一万多俘虏在营里关着呢,来人,抬着李小子,咱们去俘虏营。”
“敬德不可。”李靖一听大急,拉住尉迟敬德道:“你糊涂了,杀俘不祥。”
“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尉迟敬德脾气上来哪里肯听劝,打开李靖的手道:“药师兄,此事都是我尉迟敬德的主意,事后便是有人追究起来也由我一人承担。”
李靖如何听不出尉迟敬德语气中的埋怨,不过此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再次出手拉住他道:“敬德,德謇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所以这次我不能让你来背这个锅。”
“你……”
“放心,我李靖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能救他,便是要摘天上的月亮,老夫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是杀几个俘虏。”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李靖既有军神之名,自然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否则也不可能搏出如那军神的名声。
拦住尉迟敬德之后,立刻以定襄道大总管的名义下令调出五千战俘,同时命人抬上李昊,来到军营外的草原边上。
五千战俘很快被人带离营区,李靖的面前。
这些战俘没人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面对杀气腾腾的大唐精锐铁骑,恐慌的情绪在战俘中蔓延。
李靖冷眼扫过惶惶不安的战俘,轻带马缰来到他们面前,朗声道:“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等下会有人发给你们武器,你们的任务就是与支骑兵交战,胜了放你们自由,败了……死。”
条件听起来很公平,但战俘们却知道,胜是不可能胜的,不说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饱饭,就算能吃饱,就凭他们这些互不统属的一群散兵游勇,也不可能是大唐精锐的对手。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一条壮汉分开人群来到李靖面前:“卫公别来无恙否?”
李靖没想到这群战俘中竟然有人能认出自己,疑窦间向那人看去,待看清那人不由就是一愣:“阿史那社尔将军,你怎地会在此处?”
我怎么会在里还用问么,还不是因为你儿子。
阿史那社尔苦笑一下,忽然瞥见李靖身边被人扶在马上的李昊,诧异道:“令公子还未醒来?”
李靖不答反问:“社尔将军知道小儿之事?”
阿史那社尔点点头:“知道,那日小将军昏迷是某亲眼所见,某只是没想到小将军竟然如此重情重义,他那两千部下若是泉下有知,足慰生平矣。”
李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化为一抹意味深长叹息,岔开话题道:“社尔将军既然在这里李某倒也不算是欺负了贵属,这样吧,将军需要什么武器只管提出来,李某当不致让你失望。”
社尔果断拒绝了李靖的提议:“不,卫公,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看在我们之前多少有还有些交情的份上,还望不吝赐教。”
他不是个蠢货,在他看来所谓活命的机会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自己这些人已经是阶下囚的身份,对于唐军来说没有丝毫威胁。
可李靖又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就必然有其目的。
果然,李靖表情有了那么一丝的犹豫,停顿了片刻道:“为了我儿子,他已经昏迷了整整六天了,若是再不醒过来,以后我可能会永远失去他。你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想失去他,大夫说必须有足够的五感刺激才能让他醒来,所以……哪怕我不想,也必须这么做。”
这是谁出的主意,也太损了!
阿史那社尔总算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了,心中暗骂出主意那个大夫的同时,脑子也飞快的转动着。很快,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卫公,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完全可以演一场假打的戏码,只要我们双方都拿出足够的气势,完全可以营造出战场的气氛,你觉着呢。”
不等李靖开口,尉迟敬德在一旁点头表示支持:“这办法不错,可以试试,若是不行,大不了再真打。”
阿史那社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可为了族人又不得不陪着李靖和尉迟敬德一起疯。
是夜,依旧是李昊原来的帐篷,虚弱的长安第一祸害靠着厚实的被褥,艰难的咽下一口铁柱喂给自己的肉粥,低头看了看洒满汤汁的衣襟,哑着嗓子道:“柱子,别告诉我这几天都是你在喂我。”
“还有席君买,不过俺看他笨手笨脚的,所以只让他喂了一次就没再用他。”铁柱用拳头大的勺子弄起一勺子粥,放在唇边一边吹一边说着。
尽管帐篷里面光线昏暗,可李昊依旧看到无数的唾沫湦子飞进了勺子里面。
这简直太残忍了,李昊宁可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强忍住恶心的感觉,把铁柱送到嘴边的勺子推开:“柱子,我已经饱了,你先放下吧,咱们聊聊。”
铁柱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嘟囔道:“吃这么少怎么行呢!少爷,不是俺说你,你这身子骨之所以这么弱,就是因为吃的太少。”
李昊被气的直翻白眼,老子为啥吃这么少你心里没点b数么,还舔着脸在这儿说,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第三六四章 李二震怒
儿子醒了,李靖整个人轻松不少,阿史那社尔因为在救治李昊的过程中功勋卓著,在主帐边上得到了一个单间,尽管门口依旧有人看守,但相比以前待遇得到了明显的提高。
突厥俘虏也难得的吃了顿饱饭,其中个别表现优异者,还得到了饲养员的职务,每天负责喂养牲畜,自己得到了短暂的自由不说,大唐的军卒也得到了暂时的轻松。
李昊依旧还是老样子,每天笑的没心没肺,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份笑容里的牵强。
苏烈这几天没什么事,偶尔便会到李昊的帐中坐坐,一来的确是闲的有些无聊,二来也想开导开导这位小老弟。
这一日,闲来无事的‘苏大妈’提着二斤葡萄酿来到了李昊的帐中,一进门便笑着举起手中的小酒坛:“德謇,看为兄给你带什么来了。”
李昊目光掠过老苏手里的酒坛以及另一只空着的手,撇嘴道:“有酒无菜,我说老苏,你探望病人一直都这么没诚意的么?”
苏烈:“……”
军中禁止饮酒你小子不知道么,老子为了这一小坛酒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结果你小子不光连个谢字都不说,还特么跟老子要菜。
李昊也没想到苏烈这么实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呵呵……,开个玩笑,苏兄别介意哈!”
苏烈大感无奈,提着酒坛来到李昊侧坐下:“你啊,什么时候能正经一点,都多大人了。”
“人这一辈子本就活的不容易,若是自己再不找点乐子,岂不是无趣的很。”李昊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忽然瞥见铁柱兀自站在那里,不由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弄点下酒来,给你一刻钟,晚了这酒就没你份了。”
铁柱自打离开长安那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数月不知酒味,嘴里早已经淡出鸟来,闻言哪还管李昊态度如何,嗷的一嗓子,以跟他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窜了出去。
铁柱走后,李昊轻飘飘从苏烈手中接过酒坛,找来两只海碗分别倒了浅浅一层,余下的放到一边:“定方兄,小弟敬你。”
苏烈看着那浅浅的一层酒,心中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将碗拿了起来:“饮胜。”
“饮胜。”
浅浅一层酒,连润喉都不够,两人假模假式的喝了,李昊开口道:“说来,这次我能够回来,还要谢谢定方兄,若不是你带着重新鼓起士气,怕是咱们这些人已经在草原上被突厥人给灭了。”
苏烈笑着答道:“德謇说的哪里话,真要说谢也是我谢你,这次若不是你出谋划策,我们怎么可能以如此小的损失大破颉利十万铁骑,这可是大功一件,将来回到长安论功行赏的时候,为兄少是要借你不少光呢。”
“哈哈哈……”李昊哈哈大笑,半晌方道:“若是这么说的话,你老苏可是太吝啬了,占我这么大便宜,却拿了二斤葡萄酿来。”
“呃……”苏烈哑然,不是说这小子聪明么,怎么会没听说我这话里有话呢。
正想解释一下,铁柱与席君买从外面撞了进来,两人各提着一个大食盒:“少爷,您要的肉来了。”
李昊看着两只食盒中装着的差不多一整只还冒着热气的烤羊,从里面拿出两盘切好的烤肉,对两个目光一直在酒坛上打转的馋鬼摆摆手:“余下的赏你们了,酒在这里,拿去分了吧。”
“嘿嘿……,谢谢少爷。”铁柱半点都不客气,直接将酒拿了起来,待发现里面酒水几乎根本没有动过,咧开大嘴,笑的像个二百斤的孩子,拉着席君买,将两只食盒一提转身就走。
铁柱与席君买这两个臭味相投的莽夫,自那日破营一战便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彼此引为知己,看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李昊暗暗猜测这两货是不是拜天地……呃不是,拜把子去了。
见自己好不容易搞来的二斤好酒就这么被李昊送人了,苏烈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他只给自己倒那么一点点了,摇摇头叹道:“你这也太惯着他们了,当心以后没办法收拾。”
“他们从跟着我那天,便等于把命交到了我的手里,和命相比一点酒算得了什么。”李昊意味深长的笑笑,忽的叹了口气,突兀道:“这次打完仗,我想辞去武职,专心干我的太子侍读。”
“什么?你……”
“定方兄不必劝我,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长时间了。”李昊摆手止住苏烈,正色道:“我的性格过于冲动,并不适合做将军,与其将来让更多人因为我的一个命令而战死沙场,不如现在就退出的好。”
见李昊态度坚决,苏烈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他的想法,只能惋惜的点点头:“卫公知道么?”
“以后我会慢慢找个时间跟老头子说清楚。”李昊淡定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水师在百济那一战因为武器之利,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损失,这给李昊造成了一种敌人很弱小,自己很强大的错觉。
而这一次的破营之战,突厥人虽然是被动应战,但其顽强的战法依旧给先锋军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也将李昊那虚伪的强大梦彻底打破了,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擅长大兵团作战,也不擅长冷兵器作战。
……
长安,东宫,明德殿。
一份来自前线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在长孙无忌、魏征等人手中迅速传阅,众人观之变色。
李昊、苏烈贸然出击,率六千骑兵突袭颉利大营的消息像一个大麻雷子丢进平静的池水,震的整个朝堂一片混乱。
陈叔达在战报传阅完毕之后首先发言:“陛下,李德謇此子胆子也太大了,六千骑兵在没有任何后援的情况下突袭颉利大营,这,这是拿士卒的命不当命啊。”
留守的代兵部尚书候君集也是愁容满面:“士卒的损失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若他们败了,必然引起士气低落,颉利很可能挟大胜之威发起反击,到时候此消彼涨,只怕云州五万大军危矣,李德謇此子罪无可恕。”
“也没这么严重吧,万一胜了呢!”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着重强调道:“颉利虽在碛口屯兵十万,但我军胜在出其不意,或许真有可能举破之。”
看在说话之人是个纯粹文官的份上,候君集没有说话,但在持消极态度的陈叔达却忍不住开口道:“万一胜了?那是十万大军,不是一万,驻扎在那里是多大一片你知不知道,六千人想要杀进去,找到颉利的位置又有多难?再说颉利又不是傻子,十万大军驻扎碛口他能不派出侦骑?六千人的队伍如何瞒得过侦骑四出的突厥人。”
“都别吵了。”李二懊恼的敲了敲桌子:“现在不是讨论对错的时候,关键是接下来的战事该当如何。”
“陛下,臣以为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调动柴绍的东路军回防,确保云州后路不失。”长孙无忌出班奏道,显然这头老狐狸也不看好李昊突袭的计划。
魏征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陛下不可,柴驸马的东路军旨在震慑突利小可汗,若突然撤兵,难保突利不会有什么想法。”
长孙无忌反口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一鼓作气,不如命令六路大军齐攻突厥,若先锋军败,可堵住颉利后路,让其无力南下;若先锋军胜,正好合力掩杀。”
“胜?拿什么胜?舌头么?!”
说着说着,大殿上又吵了起来,而高高在上的李二却有些走神。
凭心而论,他并不怎么看来李昊这次突袭颉利大营的举动,倒不是说他不信任这个不到二十的少年郎,实在是这种投机的行为变数太大。
要知道,这次北伐大唐足足出兵二十万,有这二十万大军在,有倾巢而出的十六卫大将军在,李二有充足的信心与颉利堂堂来一场决战,以堂堂之师将之击败。
或许是自己太过宠信这小子了吧,给他一种就算犯了错也无所谓的错觉,李二想着想着有些走神,李昊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让他恨不能上去狠狠抽他一顿。
对,就是这样,等这仗打完了,非得好好抽这小子一顿不可,否则他就不长记性。
“报……,启奏陛下,漠北大捷,云州军大破颉利,阵斩三万,俘获无数。”
嗯?幻听了?为何殿上如此安静?
走神中的李二目光重新聚焦,发现大殿中央似乎多了一个背插红翎的人,原本还在争论不休的众人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怎么回事?”回过神的李二沉声问道。
“启奏陛下,云州先锋军袭营成功,阵斩三万,俘敌万余,缴获战马三万两千余,牛五万四千头,羊十万余口,金银不计其数。”
这回李二总算是听清楚了,表情由原来的木然慢慢转为惊喜:“李德謇那小子打赢了?”
“是的陛下。”红翎信使尽管已经疲累欲死,但依旧打起精神重重一点头。
“轰……”原本安静的朝堂一下子就炸了,反应过来的众臣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讨论着这次的战果。
如此小概率的事件都能发生,老天爷也太照顾那小子了吧?
长孙无忌多少还能保持冷静,敏锐的发现了事中的蹊跷,来到信使面前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何消息来的如此之快?”
是啊,长孙无忌这一问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全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信使身上。
之前的战报才刚到长安不到十二个时辰,就算先锋军打仗不需要时间,可行军总需要时间吧,定襄到碛口那可是四百里,总不能他们是飞过去的吧。
信使被一群大佬盯的浑身发毛,低下头吱唔道:“呃……,是,是李大总管担心之前的战报让陛下担心,特地让小人加快速度,没,没想到还是没追上。”
原来是这样,这样的解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长孙无忌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刻问道:“既然大胜,那颉利呢?”
“逃,逃窜无踪。”
逃了?这个李德謇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能让颉利逃掉。
李二莫名有些失落,这次北伐的目标就是颉利,结果竟然被他给逃了,草原那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回来。
强压下心中那份郁闷,李二问道:“我军损失如何?”
“先锋军共计折损四千五百余人,战马三千两百余匹,先锋官李德謇重伤昏迷。”
信使之前报出来的战损,李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颉利十万大军摆在那里,若是六千先锋军全都完好无损那才是咄咄怪事。
但李二千算万算没算到李昊会出问题,当听信使说到‘重伤昏迷’四个字之后,伟大的皇帝陛下猛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李德謇怎么了!”
信使并不清楚李昊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跟据自己知道的如实说道:“回陛下,先锋官带兵追击颉利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小人离开碛口的时候依旧未醒。”
李二的表情瞬间变的狰狞起来,挥着拳头吼道:“苏烈呢!尉迟敬德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李德謇还是个孩子么,让他上战场,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屎么!”
不知不觉间李二眼前又浮现出李昊那天奋力将自己掀下马背的模样,浮现出他满身是血,表情狰狞冲出那间小店扑向刺客救出长孙皇后的模样,浮现出他嬉皮笑脸给自己问安的模样。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他应该是想要替朕复仇吧,否则怎么可能带着六千人就敢去追杀颉利。
李二的暴走再次刷新了朝臣印象中李昊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甚至包括长孙无忌在内,所有人都在考虑一个问题:李靖家的小子怕不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吧?陛下怎么可能如此紧张那小子。
第三六五章 长安百态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众人不靠谱的吐槽,以李二的性格,若真有私生子,大不了直接认下也就是了,谁又敢说什么。
长孙无忌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劝道:“陛下,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很多时候便是人就在身边也很难照顾得到,更何况卫公、鄂公当时身在数百里之外,根本来不及驰援。”
李二发过无名火,也知道舅兄的是实话,长叹一声:“罢了,此事是朕过于急躁了!可德謇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原本不应该他承担的重担,朕心甚愧啊。”
皇帝陛下这话是啥意思?没参与北伐的老家伙们只觉得无比腻味。
什么孩子,什么不该承担的重担,这说的是谁?
长孙无忌哭笑不得岔开话题,对那信使说道:“可有前方战报送来。”
“呃,有!”信使从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战报,递了上去。
长孙无忌探手接过,验了上面的火漆,随手交给从上面走下来的林喜,再由林喜重新回到李二身边,打开之后放到他的案头。
李二随手翻了翻,待看到李昊昏迷的原因后,面色变的古怪起来,良久方才呵了一声:“呵,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性情中人。”
李二在短短一刻钟内态度数次转变,看的殿上众老货心惊胆颤,差点以为皇帝陛下得了精分之症,只等到战报再次传下来,弄清了前后因果才集体长出一口气。
敢情那小子是自己作的,不是真的在战场上受了伤,之前只是信使不明内情的猜测罢了。
陈叔达眼珠一转,再次第一时间出来表态:“陛下,既然太子侍读不适合战场情势,依老臣来看不如先将他调回长安,一来方便调养,二来也能让太子侍读沐浴皇恩。”
“嗯,此言大善。”几个平时与陈叔达交好的老货同时附和。
唯独魏征、长孙无忌等有数几人若有所思,嘴角带出一丝嘲讽。
大家都是明白人,什么方便调养,沐浴皇恩,这些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中心思想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得不到的,其它人也别想得到。
李德謇才多大啊,十六、七,官职都混到从三品了,要爵位有爵位,要帝宠有帝宠,反观其它长安子弟,好一些的能混个荫补的小爵位,差一些的直接就是一个闲散的七品小官。
两年多以前大家还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甚至李昊在年轻一代中还排在末尾,可现在……自家娃连人家背影都看不到了。
嫉不嫉妒!羡不羡慕!
只可惜,陈老头儿的聪明用错了地方,此时李昊大势已成,便是调回长安也不是他家那崽儿能比得上的,这也是魏征等人嘲讽他们的原因。
魏征等人都明白的事情,李二自然不会不明白。
但李二会在乎么?显然不会。
作为华夏大的上最大的包租公,大唐帝国的皇帝陛下,这片大陆上最有权势的人,想要给人升官还不简单?
那小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与皇宫中众人心情大起大落相比,长安城中的百姓则幸福的多。
红翎信使飞马入城,将漠北大捷的消息喊的满世界都是,懵懂的百姓在第一时间沸腾了,许多人第一时间买来爆竹,在自家门前噼里啪啦放了起来。
更多的百姓欢呼着奔走相告,将大捷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向整遍整个长安。
大唐所有人都记得两年半以前渭水边的那份耻辱,如今,颉利为当初的狂妄付出了应有的代价,长安百姓可以在祭祖的时候告慰祖先,当年的仇,报了。
任城王府后宅,雪雁郡主正在对着绣谱练习着,但走线的位置却大多都偏离了原先的位置。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自从北伐大军离开长安的那天开始,美丽的郡主便时常会陷入走神的状态,这次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那个木头现在在什么地方,应该快要打仗了吧。
“哎呀!”走神的代价便是纤纤素手再次被针刺破,十指连心的疼痛让李雪雁回过神来。
真是的,那家伙也真是个木头,竟然连封信都不知道送回来,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担心么。
将冒出丝丝血迹的手指放进檀口轻轻吮吸着,李雪雁的目光中满是幽怨。
噔噔噔……,
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被派出去购买胭脂的梅香风一样撞进房间,叽叽喳喳叫道:“郡主,郡主,漠北大捷,咱们赢啦,赢啦。”
这么快?李雪雁一愣,立刻问道:“消息可属实?”
梅香眨眨眼睛:“应该属实吧,我听说红翎信使都进皇宫了。”
听说红翎信使已经进宫,李雪雁再不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毕竟没人敢在这种事情上跟皇帝陛下开玩笑。
沉默片刻,李雪雁忐忑问道:“那……有没有他的消息?”
梅香脑中不由自主闪过一副年轻的面孔,但她清楚,那人不是她能惦记的,有些失落的轻轻摇头:“外面还没有具体的消息,眼下只知道是大捷。不过,郡主如果真想知道世子的消息,婢子觉得可以去卫国公府打听一下。”
是了,消息是从漠北传回来的,以卫公的成熟稳重,没理由不夹带私货。
那也就是说,眼下除了皇宫,卫国公府应该是最了解这次大捷消息的地方。
李雪雁眼前一亮,将手里还未绣完的鸳鸯放在一边,起身道:“准备一下,我们去卫国公府拜访卫国夫人。”
……
卫国公府,随着长年跟随李靖的亲卫风尘仆仆的反回家中之后,整座府邸气氛陡然变的肃杀起来。
花厅中,红拂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坐在主位,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再说一次,吾儿到底怎么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自家这位夫人是什么样的角色,但亲卫长年跟随李靖,曾数次亲眼见识过家主夫人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狠辣,此时见夫人发怒,吓的头都不敢抬,小心回道:“夫人,少爷因为先锋军战损过大,忧思成疾,重伤昏迷。”
“李靖呢,他在干什么,他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亲卫嘴角抽了抽,有心替李靖辩解几句,可终是没敢开口。
其实红拂又何尝不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丈夫与儿子相隔不下数百里,就算有神仙之能也是鞭长莫及。
更何况李昊的事情纯粹就是他自己想不开,就算李靖跟在他身边,也没啥大用。
可明白归明白,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就像星期天的早上,父亲带着熊孩子屁颠屁颠去游乐园玩,结果回来的时候父亲说熊孩子看大老虎的时候被吓到了一样。
当母亲的心疼熊孩子,在没有弄死老虎的条件下,只能迁怒带着熊孩子去玩的父亲,至于那当爹的冤不冤……,谁会在乎。
李雪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卫国公府的,乘兴而来的郡主在听到李昊昏迷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红拂眼急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只怕当场就会跌倒。
望着怀中泫然欲泣,惶惶不安的人儿,原本怒火中烧的红拂没来由心中一软:“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来人,备车入宫。”
“诺!”
家主、少家主都不在家,自然没人劝得了几乎要暴走的红拂,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宽大的马车驶出卫国公府,直奔太极宫而去。
红拂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找皇后,不管是用什么办法,也要把自己儿子从战场上调回长安,哪怕因此得罪了李二也在所不惜。
至于功名利禄,这些东西哪有儿子的安全重要。
雪雁郡主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她从来就没在乎过李昊是否能够位极人臣,那些在其他女子看来无比荣耀的东西她根本不在乎,只要那个呆木头能够平安,就算是个普通人也很不错。
就这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两个女人一拍即合,入宫直奔丽政殿长孙皇后处哭诉去了。
……
就在红拂与李雪雁紧张到不行的时候,长安城的某几个家族正在弹冠相庆,共同庆祝长安第一祸害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昏迷不醒好啊,最好能永远不醒,没了这个日常给人添堵的家伙,大家今后就可以省心了。
正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此乃人生百态,是非对错,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出发点不同,自然对善恶的标准也就不同。
李昊不是铜钱,做不到人人喜欢,被人嫉妒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不仅仅是他,就算历史上那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又有哪个不是褒贬不一。
莫得争议就莫的灵魂,莫的争议就莫的存在的必要,人活着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真要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好人,估计李昊的小命也就快要活到头儿了。
第三六六章 回来喽
与苏烈聊过的第二天,一份来自帝都的圣旨摆到了李昊的面前,抛开前面一大堆的废话和后面一大堆的零碎,简单概括起来,圣旨的中心思想只有四个字:火速回京。
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安排铁柱带着传旨太监下去休息,李昊抱着圣旨来到老头子的中军大帐,也就是被仓促逃离的颉利留下来的牙帐。
老头子正在整理着数份各地传来的情报,见李昊进来,沉声问道:“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李昊点点头,把圣旨往老头子的桌案上一放:“陛下要调我回京了。”
“我知道,传旨的天使已经跟我说了。”李靖瞟了桌上圣旨一眼,伸手自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封信放到桌上:“这是你娘的来信,你看看吧。”
“诶?我娘的信?”李昊并没注意到老头子脸上的尴尬表情,带着满心窥伺把信拿起来,迫不及待的展开。
本以为能在里面看到老娘跟老头子的柔情蜜意,结果入眼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从头到尾一共三千多字,除了前面两百多是警告李靖小心等着,后面两千八全都是在骂自己这个不孝子的。
怪不得老头子会好心的把信给自己看,原来……。
李昊把信合上,小心的装回信封里面,又恭恭敬敬以一副惹不起的态度重新放回桌上。
“想好回去之后怎么跟你娘解释了么?”李靖重新把信收起来,淡淡问道。
可李昊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老头子的脸上写满了四个字:幸灾乐祸。
无奈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解释,就说为了给爹爹您争口气呗,毕竟您是这次北伐的大总管,总指挥,我这个当儿子的就算再不孝顺,也得给您长点脸不是。”
李靖的表情瞬间变的精彩起来,恨不能把李昊这个随意往甩锅的败家玩意儿直接掐死。
如果真让他回去这么解释,他是没事儿了,自己怎么办?
“呃,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不过为父觉得你也不小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替为父承担一部分责任。”
“是这样啊?”李昊摸了摸脸,有些纠结道:“可是孩儿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如何抚恤那些战死的士卒而发愁,实在没有心思想如何才能替父亲您承担责任呢。”
威胁,对,这就是威胁。
李靖恨的牙痒痒,可是想到回去之后老婆大人的雷霆之怒,还是妥协了:“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昊嘿嘿一笑:“我需要五万贯的抚恤金,这笔钱又不能私底下出,所以……”
不等李昊把话说完,李靖摆手打断他道:“这不可能,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爹,您听我把话说完如何?”说这话的时候,李昊对着房间里的几个忙碌的书史摆了摆手,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等帐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这才再次说道:“父亲,私分战利品的确是大罪,不过孩儿这次的功劳也不小,相信应该能够抵偿了吧?”
“少来这套,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李靖对李昊的神秘嗤之以鼻,不屑道:“你想要自污为父我不反对,但你要记住,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恰好私分战利品给阵亡将士当抚恤这种事就是不能做的。”
“为什么?!”李昊不服道:“以我这次大破颉利的功劳,犯些小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那也不能犯这样的错误,抚恤阵亡将士的事情只能由陛下来做,其他人谁碰谁死,就算你深受陛下宠爱也是一样,哪怕是短期内并没有人找你麻烦,但从长远来看,依旧很不划算。”
李靖对自己这个儿子抱有很大的期望,甚至说如果不是十分有必要,他不想让李昊的身上有任何的污点。
李昊见老头子语气坚决,无奈道:“那我怎么办?”
“装病,你不是病了么,回去之后拖病在家待着,哪儿都别去,尽量不要出现在别人面前,陛下知道你的情况应该不会怪你,等过上一段时间,风头过去了,你再出来。”
其实就算李靖不这样说,李昊也打算这样做,从打穿越开始到现在的两年多,他几乎浪得飞起,直到意识到冷兵器作战的残酷,这才让他冷静了下来。
是应该稳一稳了,否则再这样继续浪下去,指不定那天就把自己给浪没了。
燃文
李昊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与老头子谈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走出中军帐的第一件事,便安排人给自己弄了一副轮椅坐着,直接进入养光蹈晦状态。
半个月后的长安城除夕刚过,因为临近上元节的关系,官道上往来的商贩比往常多了不知凡几。
上元节芙蓉园商品展销会已经办了两届,每次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今年是展销会举办的第三年,尽管大唐还在与突厥打仗,但各大商号依旧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有些人甚至提前好几个月就在城内租用了巨大的仓库,用来囤积货品,只为在这第三届商品展销会上大展身手。
至于打仗什么的……,这不是没有在大唐境内开战么。
李昊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长安的,轻车从简的他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进了长安城,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卫国公府。
然后……。
原本准备好好教训儿子一顿的红拂在李昊下车的第一时间就傻眼了,呆呆看着他失声道:“吾儿这是怎么了,怎地竟坐上轮椅了。”
李昊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的面对红拂,可在见到这位便宜老娘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情不自禁道:“数月不见,娘亲可安好?!不孝子德謇,回来了。”
红拂也顾不上数落儿子,之前准备好的说词在见到李昊的那一瞬间全都忘的干干净净,上前蹲下身子托起他的双颊柔声道:“什么孝不孝的,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这一刻红拂的影子与前世的娘亲重叠,李昊在外面所受的一切委屈似乎都找到了倾诉的对像,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娘……。”
见从未哭过的儿子哭了,红拂也是感动的一塌糊涂,直将他揽在怀里,一个劲的安慰:“我儿什么都不用说,娘都知道,都知道,今后娘再也不让你去战场了,咱再也不去了。”
最后是怎么进的家李昊自己都不知道,反正稀里糊涂就进去了。
等到没了外人的时候,李昊把自己没事,坐轮椅只是为了欲盖弥彰的事情一说,少不得又被红拂拿指头戳了好几下,虽然疼,可心儿里美。
待把家里安顿好了,李昊又重新坐上马车,准备去皇宫向李二复命。
毕竟是奉旨回来的,不去打个招呼有些说不过去。
临出门的时候,红拂又火急火燎的追出来隔着半条街叮嘱了一句:“回来的时候去任城王府走一趟,好好安慰一下雪雁那丫头。”
好尴尬,大半个坊市的人都听到了,李昊郁闷的老脸通红,又不得不跟老娘应付了一句,算是答应了下来。
……
东宫还是老样子,万年不变的广场,万年不变的红墙绿瓦,万年不变的木头禁军,万年不变的主……,呃不对,主人还是会变的,因为李昊在丽政殿的御书房看到的竟然是李承乾,而不是李二。
咋了这是?政变了?
“父皇除夕的时候搬去了太极宫,这里……”李承乾望着目瞪口呆的李昊,指了指四周,得意的说道:“这里现在全都是本宫的了。”
“这么老大的地方,你住的下么?”腐败,太腐败了,该死的封建统治果然使人堕落,李昊不无嫉妒的想着。
“住不下,所以我给你留了一间房。”李承乾笑的很是猥琐:“不过在你住进去之前,需要去净事房走一遭。”
李昊翻了个白眼:“边去,没功夫跟你闹,我还要跟陛下复命呢。”
李承乾并没有计较李昊的失礼行为,点点头道:“行,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份计划书要给父皇送过去。”
数月未见并未冲淡李承乾与李昊之间的感情,离开东宫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甚至还把替李昊推车的铁柱赶到了一边,亲自下场,边推边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以后还能站起来么,要不要本宫找太医帮你看看。”
李昊倒也没有故意瞒着李承乾的打算,嘿嘿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装的。”
装……装的?
李承乾猛的定在原地如遭雷击,听到李昊瘸了是装的,顿时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货果然还是那么不招人待见,亏他还以为李昊真的瘸了,主动来帮他推车,结果丫竟然是装的。
如果不是木质的轮椅太沉,李承乾身子骨又弱,他真的很想把心安理得坐在轮骑上的那个家伙给掀出去。
第三六七章 大和尚竟然被抓走了
太极宫的御书房真的很大,大到需要安装三台人力空调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夏天降温的问题,这是李昊对皇帝新家最直观的印像。
抛开这些,皇帝陛下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估计是自己离开漠北之后,那边又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了。
李昊打量李二的时候,虎踞龙盘坐在书案后的李二也在看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半开玩笑的说道:“这是朕的万人敌回来了,来来来,跟朕说说,力敌千军的感觉如何。”
李昊惭愧的低下了头:“陛下,您就别拿臣开玩笑了,臣这点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力敌千军那都是苏烈和席君买、铁柱他们的事,臣最多就是在后面喊喊口号。”
“呦,你小子还知道不好意思,难得。”李二倒也是个君子,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的道理,又损了李昊一句才转头看了看李承乾:“太子,朕交给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是的父皇。”李承乾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同时身后随行的太监小常子也恭恭敬敬的上前将厚厚的奏疏放到李二的案头。
“嗯。”李二淡淡扫了一眼,未并翻看,只对李昊说道:“说说吧,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李昊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陛下若是无甚大事,臣打算先休养一段时间。”
李二微微一愣,诧异的看向李昊。
这不对啊,这不是他性格啊,难道战场真的这么锻炼人么?
以前的李昊得得瑟瑟,没事都能搅出三份事,现如今怎么这么怂,难道这号被朕练废了?这可不是好现象。
李承乾也觉得李昊有些问题,想说话,却被李二瞪了回去。
“韬光养晦,不错!朕原本还以担心这次北伐在你心中留下什么阴影,现在看来,总算还不错,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皇帝就是皇帝,看问题还真不是一般的准,李昊心中苦笑,躬身答道:“谢陛下体谅,臣谢谢过陛下隆恩。”
李二摆摆手:“先别急着谢朕,朕还没有答应你呢。”
没答应?没答应说那么开心干什么。
差点闪到腰的李昊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李二,可怜,弱小,又无助。
满足了自己恶趣味的李二笑的很是开心,敲敲桌上厚厚一堆奏疏道:“你可是这次北伐的大功臣,若是让你回来立刻就回去休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赏罚不明,是非不分,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不,不至于吧。”李昊苦着脸:“北伐大军这不是还没回来么,现在就论功行赏是不是早了些?”
李二突然沉默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语出惊人道:“不早了,颉利已经被抓住了,北伐大军不日便会返京。”
这就抓住了?这颉利也太不争气了吧?我还准备借着大军在外的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呢。
诶,等等,北伐大军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可是个瘸子。
正打算跟李二好好说道说道,却见皇帝陛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册子,样子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东西是你和太子鼓捣出来的吧?“李二将小册子递到身后林喜手里,再由林喜交给李昊。
小册子有些旧,边角的位置泛着油光,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摩挲。
李昊拿到手里略一翻看立刻想起这是什么东西了,通关文牒,换句话说就是大唐版护照。
这东西很多往来于大唐与其它各国的商队都有,但款式如此特别的,却只此一份。
摩挲着小册子后面那一段可以让每一个国民感到自豪的字迹,李昊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个大和尚,深吸一口气,平静问道:“陛下,臣能问问此物是从哪里来的么。”
李二倒也没卖关子,淡淡道“吐蕃国主派人送来的,准确的说,应该是三个月前有人从吐谷浑带出来的,然后落到了吐蕃人手里,后来又辗转落到了吐蕃国主手中。”
这一圈绕的,李昊反应了半天,才弄明白,敢情那倒霉和尚才刚刚走出国门不久就被吐谷浑人抓走了,可怜的,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诶,这不是那个叫玄奘的和尚的东西么。”李承乾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李昊身边,看清了小册子后面的字迹,立刻叫了起来:“那和尚出关都快两年了吧,怎么通关文牒会落在吐谷浑人手中。”
说完这些,李承乾也反应过来:“……该不会这和尚才出关就被吐谷浑抓走了吧?这也太倒霉了。”
相比于正在感叹的李承乾,李昊考虑的则要全面不少,一肘子杵过去:“殿下,和尚倒不倒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抓了。”
李承乾无所谓的说道:“被抓了就被抓了呗,难道还要我们去救他不成。”
本以为李昊会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结果这位死党却摇摇头,戳着最后面那几行字迹道:“我的殿下,别忘了这后面的承诺,强大的帝国可不会任由自己的子民被人欺凌。再说你看看这通关文牒的破损程度,显然那和尚在被抓的这段时间一直靠着这段话活着呢,若是我们置若罔闻,怕是要寒了这天下百姓的心。”
“啊?!”李承乾反应了一会儿,一甩袖子懊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当初弄上这么一句话一定没好事,看看,现在应验了吧。”
李昊苦笑摇头:“当初我也就是觉着这话写着提气,谁知道那和尚真就这么倒霉被人抓去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大不了把那和尚救回来呗。”
“说的容易,你觉得吐谷浑就那么听话?”
李二煞有其事的看着两个臭味相投小子狗咬狗,笑的很是没心没肺。
隔了好一会儿,轻咳一声道:“好了,你们两个要闹去别处闹去,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哦对了,和尚的事情你们抓紧处理,这事情是你们搞出来的,若是让朕失信于人,当心你们的狗腿。”
从李二那个堪比以前三个大小的御书房出来,李昊捏着下颌陷入沉思,任由李承乾在边上唠唠叨叨也不搭理他。
吐谷浑这地方位于大唐与吐蕃中间,地势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地理位置也不是什么非取不可的地方,根据李二刚刚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不打算将那里收归己有。
这样的话,想把那和尚弄出来的就只能徐徐图之,最好能用谈判的方法将其弄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报复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不过玄奘是个和尚,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应该不会在意是否报复,对,一定是这样。
既然大和尚不在意是否报复,那么现在需要只要选一个合适的人选,派去吐谷浑要人就好。
打定主意之后,李昊便想与李承乾商量一下,结果一回过神,立刻看到面前一张恼羞成怒的大脸:“喂,李德謇,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本宫在说什么。”
李昊努力把头向后仰,尽量保持着与李承乾的距离:“啊?!你,你说,我听着呢。”
“父皇把今年展销会的事情交给本宫了,你帮本宫参谋参谋,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李承乾愁眉苦脸的拿出刚刚交给李二的奏疏,塞到李昊手中。
李昊将奏疏拿在手里,一边打开,一边疑惑问道:“这东西你不是给陛下了么?”
李承乾郁闷道:“被打回来了,说是让本宫重新弄。”
几句话的功夫,李昊已经大致把李承乾的‘计划书’翻了一遍,合上之后咂咂嘴道:“嗯,是应该重新弄。地盘还是原来的那些地盘,价格还是原来的价格,再就是加强护卫什么的,新瓶装旧酒一点新意都没有,别说是陛下,换成是我也得给你打回来。”
李承乾急的抓耳挠腮,也不计较李昊的语气,死乞白赖连‘本宫’的自称都不用了:“那你说怎么弄,我这都想了快一个月了,也没有什么好想法。”
李昊摇摇头,语气中满是失落:“唉,你这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知道么。”
“我……”如果不是还指望着李昊帮着想办法,李承乾真的很想把他从轮椅上给掀下去。
我可是太子啊,柴米贵不贵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子在皇宫里吃饭难道还要花钱不成。
李昊似是没感觉李承乾的怨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殿下出宫方便吧?”
“嗯。”李承乾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那走吧,咱们去我那里坐坐,好好合计一下展销会的事情。”
就这样,李承乾与李昊坐上马车离开太极宫去了东市。
直到出了皇城,李昊都没有多嘴去问太上皇李渊搬去了哪里,仿佛之前李二便是一直住在太极宫一样。
李承乾似乎也没有提及事此的想法,两人就这样在心照不宣的情况下坐到了养心斋二楼的茶室,在铁柱将宣纸和笔墨摆好之后,李昊大大方方道:“来吧殿下,帮臣提几个字先。”
第三六八章 补习班还是点子王
提字是什么鬼?
李承乾满头黑线,本以为弄来笔墨是李昊自己要用,结果没想到是给自己准备的。
李承乾:郁闷,不想写。
李昊:不写我就不说。
大眼瞪小眼,一刻钟后,李承乾果断放弃,抓起桌上的笔,恶声恶气道:“说,写什么。”
“对联。”给李承乾递了个识时务的眼神,李昊笑着说道:“上联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下联下: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李承乾的手顿了顿,诧异看了李昊一眼:“这对联不错啊,有点意思。”
李昊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废话,催促道:“快写,墨要干了,一会儿还要重新磨。”
抄来的东西,实在没心思吹牛,等哪天自己写出来一副好对联再说好了。
李承乾也不含糊,笔起龙蛇,很快便将李昊要求的对联写了出来,虽然看上去笔法有些稚嫩,但比某些人可以用来防伪的字迹却要强上无数倍。
“写完了,还有什么,一起说了吧。”李承乾这会儿也认命了,知道李昊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索性豪气的来者不拒。
李昊厚颜无耻的笑笑,毫不客气的说道:“再写一副扁,大唐补习班,麻烦顺带留个落款。”
李承乾并没有马上动笔,皱着眉头问道:“大唐补习班?那是什么?”
“根据字面的意思来说,补就是补充,填补;习自然就是学习;班是范指,至于大唐……,代表了只要是唐人。”
李承乾打断李昊的扯蛋:“本宫知道补习班的意思,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弄这么个东西出来。”
李昊耸耸肩膀,摊手道:“我娘常说,人如果闲着没事做就废了,所以我要在休养这段时间给自己找点事做。”
“找点事做就弄个补习班?你想给谁补习?”李承乾随即问道。
李昊……盯。
李承乾:“总不会是我吧?”
李昊拍拍放在桌上的奏疏:“难道还有别人?”
嘿我这小暴脾气,李承乾把笔往桌上一放,抱着膀子……我反盯。
又一刻钟后……。
“你大爷的,写就写,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你最好能出个好主意,否则本宫亲自带人来拆你家招牌。”
唰唰……,不消片刻,大唐补习班五个大字外加太子落款跃然纸上。
李昊像是生怕李承乾后悔一样,也不等墨迹干掉,叫过铁柱把几幅字往他手里一塞:“拿出去拓印下来,找长安城取好的匠人做成对联和牌匾,速度,快去。”
望着铁柱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承乾突然后悔了,狗屁的大唐补习班,我怎么就鬼迷心窍给他提了字呢。
李昊则笑的像是一只刚刚偷到鸡的狐狸,半点也不在乎李承乾的郁闷。
事实上,从打苏醒的那天开始,他就在盘算回到长安之后的事情。
这一次北伐的过程中,自己风头出的有点大,一下子就把不怎么听话的颉利给掀翻了,短时间来说,这的确是件好事,年少多金,功成名就,足够让许多人羡慕一辈子。
可从长远来说,他这么一折腾等于成了出头的檩子,很容易被人集火。
故而回到长安之后,他先是装伤,接着又跟李二请假回家休养,为的就是能够韬光养晦,让世人慢慢把自己做过的一切慢慢忘掉,重新旧于平庸。
但老话说的好啊,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李昊很清楚自己的优秀就算是在家养伤也很难藏得住,嗯……好吧,李昊必须承认,自己就是那种一天不折腾就浑身不舒服的性子。
于是他就想到了开个补习班的主意,既能让自己的优秀发挥余热,又可以不引人注意,最关键的是赚钱、交友两不误不说,还可以避免像老娘说的那样,把人给待废了。
嗯,我真是太聪明了,一举数得。
李承乾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李昊得意的嘴脸,重重咳了一声:“咳,李德謇,咱们是不是该谈正事了?”
“什么正事?”正在走神的李昊憨憨的问道,随即就看到李承乾的黑脸,连忙纠正“啊,哦,对对对,正事。那个关于展销会呢,我觉得应该这样……。”
良久……。
李承乾:“咋样,你道是说啊。”
李昊郁闷的摆摆手:“别吵吵,我这不正想呢么。”
李承乾:……。
我刀呢,老子想杀人。
好在这次李昊想的比较用心,很快便开口说道:“殿下,你觉着咱们大唐办展销会的目的是什么?”
四下里没有外人,李承乾自然不用端着太子的架子,露出苦恼的表情:“那还用说,当然是赚钱。”
再漂亮的美女也要拉粑粑,再有气质的皇太子也要为钱所困,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李昊感同身受的点点头:“殿下目的明确,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李承乾道:“如何解决?”
“简单,羊毛出在羊身上。”李昊说着,打开李承乾写给李二的奏疏,指着其中一处说道:“殿下且看这里,入园人数这一项。”
“怎么了?”李承乾按头过去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的数字似乎并没有错。
“难道殿下不觉得那些来参加展销会的商户来的人太多了么?这严重影响了参加展销会观众的情绪,商户来了那么多人,观众是看商品还是看人。”
“可是商户需要护卫,有很多商品都是非卖品,若是丢了……。”
“丢了不怕,我们可以给他们保险嘛,入园的时候按照商品的数量缴纳一定的保险费用,出了问题我们可以包赔,另外护卫问题我们也可以解决,宫里的大内禁军怎么样,长的帅,气质好,重要的是能打,只要出钱我们可以派出禁军给护着他们。”
李承乾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虽然不知道保险具体的含义是什么,但缴纳保险费等于收钱却是简单易懂,另外还有派出禁军当护卫,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一来排面高,二来还能继续收钱。
“哈哈哈……德謇,你可真是我的智多星啊,不费吹灰之力就想到了这么好的赚钱……呃,不是,是营销手段。”
李昊撇撇嘴,这算什么手段,小意思而已。
真要捞钱,咱家办法多的是。
李承乾敏锐的把握住了老友的表情,主动抓起茶壶给李昊倒了一杯热茶,凑到他身边说道:“快快快,还有什么法子,说说。”
“法子当然有,比如说为了制式统一,我们可以制作一批款式统一的柜台租出去,椅子、板凳什么的也必须统一,这个同样可以租用,至于价格,殿下看着办就是。”
黑,真黑!小常子当初可是亲眼看着李承乾写奏疏的,当时他就觉着殿下把一块长宽各三丈的地皮以每天五百贯的价格租出去就够黑了。
可没想到,面前这位更黑,竟然连桌椅也要收钱,这已经不是办展销会了,完全是在抢钱好不好。
不过,这想法也就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被小常子抛到脑后去了,李昊黑不黑无所谓,关键是丫能跟太子称兄道弟,这样的人物绝不是他能评论的。
再说就算收钱又能怎么样,觉着贵大可不来参加嘛,现在的展销会可是一位难求,有多少人可着劲的往东宫里塞钱想要提前定一个位置而不得呢。
李承乾同样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连连拍打李昊的肩膀:“德謇啊德謇,要我说你干脆把那个什么大唐补习班换了算了,我再给你重新提幅字,就叫大唐点子王。”
屁的点子王,一点逼格都没有。
李昊的脸顿时一黑:“不用,我觉着补习班就挺好,挺适合我的。还有,殿下别忘了,补课是要交钱的,一会儿麻烦把帐结了。”
李承乾手上动作一停:“啥?就凭咱俩这关系,你还跟我要钱?”
李昊重重一点头:“当然,亲兄弟还明算帐呢,别说是殿下你,就是陛下来了,该给的钱也一文不能少。“
李承乾抓狂道:“你掉钱眼儿里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如果人人都来套关系,家里人吃什么。”
养你大爷,满长安城,除了国库和皇宫就你家最有钱了好不好。
再说,你以为你人缘有多好,还人人都来套关系,亏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李承乾郁闷的做了两个深呼吸,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本宫今天算是被你打败了,你说个价吧,本宫看看能不能出得起。”
“殿下你的事情不大,咱们关系又这么铁,我给你打个对折,五千贯。”
李承乾:“……”
这价格报的可不是一般的黑,就说了那么两句话,五千贯,这还是打折的价格,你特么不如去抢好了。
呃……不对,就算是抢也没有这么快的,毕竟五千贯堆在一起可是老大一堆,想弄走都不是很容易。
咬了咬牙,李承乾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笑脸:“成,五千就五千。不过德謇,刚刚本宫给你提字……,这润笔费你总得给吧?”
第三六九章 去吐谷浑的人选
“哎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殿下!”
对于李承乾的讨要润笔费的要求,李昊表示出了由衷的赞赏:“可是提字什么的属于文化人的事情,这个怎么能跟钱挂勾呢,俗,忒俗,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得跟陛下那儿弹劾你。”
李承乾:“……”
合着就你能厚着脸皮跟老子伸手,老子若是跟你要钱就是俗人了呗。
“李德謇,算是本宫求你,你可当个人吧!”
李承乾悲愤欲绝的表情落在李昊眼中,心情大好,打了个哈哈道:“那成吧,你说顶帐就顶帐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对外你可不能说一文钱没花,若是有人问起,必须咬死了五千贯,否则咱这生意可就没下次了。”
李承乾并未直接否定李昊的提议,哼了一声道:“你个守财奴,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如此贪财。”
“那是因为殿下您缺少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
又逗了一会儿嘴,表达了一下数月未见的离别之情,话题终于又回到正轨,李承乾正色道:“玄奘的事情你想怎么解决?此事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那大和尚是不是活着我们都不知道,若是死了,或者此时根本不在吐谷浑人手里,要怎么办。”
说到不让人省心的大和尚,李昊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李二说通关文牒是三个月前送回来的,但到底是三个月前被带出吐谷浑还是三个月前就送进了皇宫呢?这前前后后可是差了好几个月,鬼知道那和尚能不能活那么久。
另外就是大和尚到底在什么地方的问题,就像李承乾刚刚说的,万一大和尚死了,又或者通关文牒是被他半路遗失的呢?
“唉,人手不够啊。”李昊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讲?”李承乾精神一振。
李昊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坐在一旁发呆,手指轻扣桌面,隔了好一会儿方道:“此事说来还真有些棘手,首先一点就是陛下并不打算对吐谷浑用兵,也就是说,就算我们可以确定那大和尚没死,人还在吐谷浑,也很难出兵把人抢回来。”
凝神静气的李承乾本以为李昊会发表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结果听了半天竟然是这个,当下郁闷道:“这还用你说,傻子都知道朝庭不可能为了一个和尚派兵去吐谷浑。”
“殿下稍安勿躁,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李昊押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不紧不慢道:“我认为,眼下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派一能说会道又武力超群之人与吐谷浑交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逼着吐谷浑把人给交出来。”
李承乾脸色变了变:“这怎么可能,万一事情不是吐谷浑做的,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李昊撇撇嘴:“便是冤枉了他又如何?携这次大胜突厥之威,我就不信吐谷浑敢说从牙缝里蹦出半个不字。”
李承乾道:“可人不在吐谷浑又当如何,你就是逼死伏允,他也变不出一个大活人啊。”
伏允,吐谷浑国主,曾经被隋炀帝击败,远走西域。
隋炀帝便在吐谷浑的地盘上设立四处郡县,奈何当地土地过于贫瘠,气候条件又极差,故而四处郡县能被隋朝统治的只有一处。
而后隋朝内乱暴发,远走西域的伏允又乘势而起,用了几年时间不仅把原来吐谷浑的土地收了回去,还将隋朝的河右啃下来一块,变成了吐谷浑的地盘。
自此以后,伏允便膨胀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袭扰大唐边境,直到贞观十年,才被老头子追杀到穷路末路,自尽而亡,这就是李昊对伏允的全部了解。
换句话说,这伏允就是块牛皮糖,属于那种有便宜就占,看着要吃亏了掉头就跑的类型。
对于这样的人,来软的屁用没有,弄不好还会惹一身骚。
总结了一下伏允的性格,李昊嗤声道:“便不是他干的又能如何,以咱们现在的实力说是他就是他,不是也是,至于他怎么交人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那是他的事情。”
这回李承乾算是听懂了李昊的意思,呵呵笑道:“遇到你伏允可真是倒了大霉了,这黑锅背的,呵呵……。”
李昊一摊手:“没办法,谁让东西是在吐谷浑发现的呢,咱们不找他找谁。”
李承乾点点头:“好吧,这个主意不错,但人选呢,你打算派谁过去。”
说到人选,李昊懊恼的挠挠头,终于体会到了一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痛苦。
办法有了,可是执行人选谁呢?
老家伙们是不用想了,不是没能力,而是调不动。
年轻一代,要不就是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要么就是徒逞口舌之利的‘赵括’。
当然,年轻一代能打的不是没有,席君买、纥干承基、铁柱武力值都在90+往上,可问题是这几头兽武力值虽然不错,但智商不在线,你让他们去砍人那指定没问题,千把百的不在话下,至于去谈判那是别想了,谈字怎么写来着?
要是时间再往后拖几年就好了,到那个时候,像什么一人灭一国的王玄策,三箭定天山的薛……。
诶,薛人贵?没让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大器晚成,从军的时候都好几十岁了。
‘啪’,李昊一巴掌拍在桌上,吓了李承乾一跳:“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李昊嘿嘿一笑道:“有人选了,殿下听说过薛礼薛人贵没有?”
“薛什么贵?”李承乾还在惊魂未定的状态,根本没听清李昊说的是什么。
李昊一字一顿道:“薛……人……贵。”
李承乾想了想,果断摇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就对了。”李昊晒然一笑,语气轻松道:“薛礼薛人贵,绛州龙门人氏,北魏河东王薛安都六世孙,每餐斗米,熟读兵书,勇力过人,战场之上有万夫不挡之勇。”
李承乾惊道:“这么能吃,这人脖子下面都是肚子吧?”
李昊无力抚额,能吃不是重点好么,重点是万夫不挡之勇和熟读兵书,若是能把此人拉来,去吐谷浑的人选就有了。
至于年龄……,在古代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甘罗十二岁都当丞相了,薛人贵此时怎么也有十七、八,已经是个成熟的工具人了。
摆摆手,示意李承乾不必在意细节:“能吃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人有勇有谋,正是派去吐谷浑的最佳人选。”
“你说行就行呗,本宫等你好消息。”出于信任,李承乾并没问李昊是如何知道薛人贵这个人的。
对于李昊选人的能力,他有着深切体会,先有铁柱,后有席君买,这两个当初被所有人当成李昊随从的家伙在这次的北伐中大放异彩。尤其那个席君买,竟然把突厥大将阿史那社尔给生擒了,这足以说明李昊看人的眼光有多么独到。
敲定了人选的事情,李承乾又与李昊聊了一会儿漠北的事情便回宫去处理展销会的事情去了,相比于解救大唐和尚,李二交给他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而李昊则是带着刚刚赶回来的铁柱离开东市,直接回家。
从漠北赶回来虽然走的并不甚急,可一路颠簸下来终是不那么舒服,眼下大事基本解决了,休息便成了重中之重。
在回家的路上,李昊隔着马车的窗子与铁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柱子,少爷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铁柱大步跟在马车边上,速度一点不慢,憨憨答道:“少爷你搞错了,俺已经成过亲了。”
李昊顿时满头黑线:“想哪儿去了,还想再娶一房小妾咋地,信不信我回头就告诉兰铃。”
铁柱显然也是个妻管严,当场脸色就变了,急忙解释道:“没,俺没那心思!少爷您就饶了俺吧,千万别跟兰铃说。”
“没出息的东西,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怎么了,这次凭你在漠北立的功劳,就算不能捞个爵位,官升一级那也是肯定的。”李昊没好气的数落着铁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前后两句话截然相反的意思。
铁柱被他说的整个人都是懵的,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昊见状不由哈哈大笑:“哈哈……,好了,不逗你了。刚刚少爷问你的是啥时候生姓,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要个娃了。”
“呃……”铁柱见说,一张黑脸瞬间涨的通红,吱唔了一会儿才吭哧瘪肚说道:“走,走之前兰铃就已经有了身孕,再有两、三个月怕是要临盆了。”
“我靠,这么大事儿你不早跟我说!”李昊一下坐直了身子,盯着铁柱道:“放着怀孕的老婆在家里守空房,你跟着我跑去漠北。哎我说你到底是咋想的,这要是在漠北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兰铃交待。”
“少爷不用跟兰铃交待什么,这次出征之前俺们已经商量好了,俺们的一切都是少爷您给的,俺怎么可能在少爷最需要俺的时候不在您身边,便是俺想,兰铃出不会答应。”
第三七零章 肥水不落外人田
好吧,爱咋咋地吧,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李昊摇摇头,感动什么的肯定有一些,但却没有必要说出来。再说以铁柱的性子,就算说了能不能听明白也是未知数。
回到家,跟红拂打了个招呼,便以累了为借口,滚回房间美美的睡了一宿。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床榻边上,一个靓丽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低头忙着什么,不远处,一身侍女打扮的梅香正朝自己看过来。
见到梅香,李昊立刻反应过来床边坐的是谁了,给她递了个禁声的眼神,坐床上坐起来,盯着床边女子拿在手中的东西瞅了一会儿,突然咳嗽了一声:“咳。”
“啊!”李雪雁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的发出一声惊叫,转回身才发现竟是李昊醒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醒了就知道吓唬人。”
“嘿嘿……”李昊讪讪一笑,指了指李雪雁手中的东西,岔开话题道:“你这寒鸦戏水绣的真不错,费了不少功夫吧?”
李雪春:(???)。
“噗哧……”梅香忍不住笑出声来,提醒道:“世子,那是鸳鸯。”
“呃……,这个,刚刚睡醒,眼睛还有点花,一时没看清。”李昊挠挠头,更尴尬了。
“算了。”苍白无力的解释让李雪雁无力的垂下手中还未绣完的帕子,幽幽道:“本就是练习之做,看错了也没什么。倒是你,我听说你在漠北受了伤,不知好些了没有。”
“都是以讹传讹,当时我身边六千多人呢,怎么可能有人伤得到我。”为了不让李雪雁担心,李昊撒了个善意的谎。
再说漠北之战真要说起来也有些麻烦,李昊并不想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聊那些煞风景的事情。
李雪雁不知是真信了还是假装信了,轻轻点头道:“如此就好,以后记得不要再这般逞强了,万一你要是有个……。”
说到这里,可能是觉得后面的话有些不吉利,李雪雁理智的停了下来,房间中的气氛也随之变的尴尬起来。
虽然之前李二曾经有过要给二人赐婚的举动,不过当时因为李昊的原因耽搁了一下并没有真的赐婚,故而真要说起来,两人之间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其中还有一个没起床的,嗯……,怎么说呢,反正挺尴尬。
最后还是李雪雁先开口:“你先休息吧,我跟梅香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哎,等等。”见李雪雁要走,李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事要跟她说,连忙将其叫住:“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等我换好衣服有事跟你谈。”
“嗯,好的。”听到换衣服,李雪雁的俏脸微微泛红,加快脚步走出了房间。
梅香离开的时候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无它,唯见多识广尔。
大背心,套头衫,外面再来一套运动装,片刻之后李昊已经把自己收拾一新,重新将外面的主仆二人请回了房间。
大唐的风格就是兼容并蓄,外面大街上光膀子穿皮裤衩的都有,像李昊这样的穿着倒也没引起过多的注意。
李雪雁在回到房间之后,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安静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静静看着李昊。
“那个……”李昊站在屋里走了两圈,又向外面看了看,这才想起铁柱昨天就被自己打发回家照看老婆孩子去了。
从打之前把兰铃安排到庄子上帮忙,李昊的小院就再也没有安排什么侍女之类,眼下铁柱又不在,所以整个院子便只有他一个人了,来了客人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
梅香看出李昊的尴尬,展颜一笑:“世子先与郡主坐吧,我去后面厨房看看。”
李昊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待到梅香出去了,李昊这才一拍脑袋,对李雪雁说道:“对了,我给你看些东西。”
这个呆子,木头,傻瓜……,美丽的雪雁郡主纵然脾气再好,多少也有些抓狂。
此时此刻,气氛如此和谐,环境如此宜人,难道不应该是情话绵绵,郎情妾意么?为什么这个家伙却像个傻子一样,非要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郁闷着,李昊已经打开房间里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打开之后,露出里面一套衣服和几团颜色雪白的白叠子。
“这是什么?”李雪雁的注意力被包袱中的东西吸引,暂时忘记了李昊的不解风情。
李昊这个时候已经将包袱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一件一件摆到床榻之上:“这两套衣服我分别叫它们棉衣和羽绒服,至于这些白色的,是白叠子。”
白叠子又轻又软,白白的很是可爱,李雪雁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拿起一团放在手心里,眼中带着星星:“原来这就是白叠子,看着真可爱。”
“小心点,这是没脱籽的,会扎手。”李昊嘱咐了一句,自己也拿起一团,剥开外面白色的棉絮,露出里面黑色的棉籽道:“这些棉籽长在棉絮里面,想要剥离出来非常麻烦。”
李雪雁并没有如同一千多年后的小女生一样问出‘白叠子这么可爱,为什么要给它脱籽’的问题,反而看向李昊:“你是打算做棉布生意?”
“不是棉布,是棉衣。”李昊摇摇头,纠正道。
“绵衣?”李雪雁皱起眉头。
看着李雪雁的表情,李昊就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不不不,此棉非彼绵,我说的棉衣并不是丝绵制的衣服,而是木棉。”
听着李昊的解释,李雪雁更加迷惑,女孩聪明归聪明,可在没有见到实物的情况下,还是有些理解不上去。
李昊索性直接拿起一边从漠北带回来的棉衣往女孩身上一披:“这个就是我说的棉衣,你穿着出去试试。”
漠北带回来的棉衣样子肯定不会好看,不过却是李昊在回程的时候弄出来的,倒是没有别人穿过。
可李雪雁却并不知道这棉衣的来历,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披到了身上,只以为这衣服是李昊的,心底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红霞飞快爬上俏脸,轻嘤一声,不敢面对李昊,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直到站在院子里,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的乱跳。
想到刚刚披衣上身的亲密一幕,她是真的有些搞不懂李昊这家伙到底是真呆还是假呆了。
说他真呆吧,他送给梅香她们几个的诗写的是真好,好到让她这个未来的主母都有些嫉妒。
说他假呆吧,这种随随便便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一个女孩身上的行为岂是能轻易做的。
想着想着,李雪雁不由呆了,慢慢的忘记了时间。
直到梅香从外面回来,惊声问道:“郡主,你怎么会站在外面,当心染了风寒。”
“啊!”李雪雁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好像自己已经在外面待了好长时间。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冷呢?
在梅香的提醒下,李雪雁很快发现了问题,这才有时间把精力放到身上披着的棉衣上面。
正月的长安依旧寒意十足,就算是在正午,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也会让人冷的浑身发抖。
可是自从披上棉衣开始,就没有察觉到一丝寒冷,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有那么长的时间胡思乱想。
“郡主,你身上的衣服好丑。”梅香见李雪雁不说话只顾着看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嘟囔道。
“你不懂。”到底是皇族子弟,哪怕不用李昊提醒,李雪雁也意识到了棉衣的好处,淡淡丢下一句话便回身进了房间。
李昊此时正无聊的扯着棉絮,桌上已经摆了大概三十多颗黑色的棉籽,见李雪雁回来了,笑着对她道:“怎么样,这棉衣还不错吧。”
“嗯,披在身上很暖和。”李雪雁目光烁烁的看着李昊:“你真厉害。”
李昊呵呵一笑:“呵呵……,我厉害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梅香:“……”
这是在当着我的面开车么?
好在李雪雁是个单纯的妹纸,并没意识到李昊这句话的其它含意,娇嗔着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吹牛。”
李昊眨眨眼睛,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女孩的确很漂亮,一颦一笑都那么动人,尤其那一记白眼,电的他浑身发麻,连下一句话该说什么都忘了。
见李昊一直盯着自己看,李雪雁的脸再次红了起来,嗔怒道:“呆子,看什么呢。”
李昊条件反射道:“看美女呗。”
“你……”原本还在埋怨李昊不解风情的女孩大窘,狠狠一跺脚:“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梅香眼瞅着架式不对,暗叫一声受不了,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偏偏屋内二人谁也没有觉察,李昊依旧笑的是没心没肺,李雪雁窘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良久之后,总算李昊有点良心,没让姑娘过于失态,主动岔开话题道:“肥水不落外人田,棉衣的事情我不打算交给其它人,不如由你来打理如何?”
肥水不落外人田么?这是把我当自己人?
雪雁郡主几乎把头垂到胸口,用自己都勉强能够听到的声音呐呐道:“好,好的呢。”
第三七一章 一点小风波(上)
这丫头怎么回事,我也没说什么啊,咋脸红成这样。
李昊瞪着两只无神的大眼珠子,神游物外,努力回忆着自己刚刚是否说过某些不得体的话。
最终,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过,肯定是这丫头自己想歪了。
“那个,雪雁啊,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咱们就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岔开话题,李昊拿起一团棉花放在掌心。
李雪雁定了定神,抬起头:“什么事?”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妹纸,适应力就是比一般人强,随着话题的转换,人也变的平静下来。
李昊摆弄着手里的棉花说道:“此物虽然有着保暖的做用,但因为里面有棉籽存在,使其使用价值大大降低,若是使用人力将棉籽分离出来,其成本必然成倍提高。”
“那怎么办?”李雪雁的声音有一丝关切。
她现在已经的立场完全倒向了李昊这一边,想的,做的全都是以自己面前这个男子为中心,智商开始直线下降。
只是李昊此时的心思全都在棉花上面,并没注意到女孩的异常,自顾自说道:“所以我们需要一种叫脱籽机的机器,用机器来代替人工,只可惜,这种机器眼下还是镜中花,水中月,必须有人来研究。”
机器……,研究……,李雪雁不禁生出一股无力感,这可不都不是她擅长的。
大唐的女人虽然有不爱红妆爱武妆的习惯,但大部分女性还是比较传统的,最多就是平时稍微涉足一些三纲五常,儒家经典,更多的时间还是放在研究相夫教子以及女红方面。
所以当李昊提出研究机器的时候,李雪雁瞬间陷入一种自责的状态,讷讷道:“可,可是我不,不懂。”
“啊?”李昊原本还想接着说下去,被李雪雁这么一打岔,脱口道:“这跟你懂不懂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亲自研究这个?”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李昊的无心之语立刻让女孩嘟起了嘴。
什么意思嘛,这是不相信本姑娘?
虽然本姑娘的确不擅长这个,可你也不能这么直接吧。
好在雪雁郡主并不是那种娇纵的性子,借着梳理鬓角长发将不忿的表情掩饰下去,轻声问道:“那德謇你的意思是什么?”
李昊总算是听出女孩语气中的不快了,苦笑道:“我的意思是把这个任务交给技术学院那帮家伙,让他们找个时间去研究,你若是有时间最好能帮我督促一下,让他们加快点速度,力争用半个月的时间搞定。”
技术学院么?那里可是大唐最神秘的地方,甚至就连皇宫都无法跟那里相比。
太极宫虽然戒备禁严,可只要李雪雁愿意,大部分地方她都是可以去的。
但技术学院则不然,若是没有陛下的手令,除了面前这个家伙,其它人就算是太子都没办法进那座设立在城外,占地数亩的混凝土城堡半步。
想着,李雪雁热切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随意进出技术学院?”
“呃……,也不是那么随意,有些地方还是不能进的。”李昊尴尬的摸摸鼻子。
这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技术学院眼下有着太多的秘密,实在不是一个可以任人参观的地方。
远的不说,就说大概占地五百亩的火药配方试验室吧,那里就包括了硫酸、硝酸工坊,无烟火药工坊等五、六个工坊。
这些地方就算不怕配方泄露,单就甚至危险性来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去参观的地方。
更不要说在技术学院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试验项目,从涉及民用的造纸试验工坊到军用的冶金材料配方试验工坊不一而足。
李雪雁虽然不知道技术学院里面有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让李昊为难了,琼鼻微皱哼了一声道:“好啦,我就是那么一说,弄的好像谁稀罕进去看似的。”
“嘿嘿……”李昊讪笑一声:“其实也不是不能看,主要是里面很多地方都太危险,一个不小心死上百十人都是轻的,所以能不参观还是不要参观的好。”
白了口不对心的李昊一眼,李雪雁聪明的主动岔开话题:“对了,除了你说的那个脱籽机,还有其它事么。”
李昊点点头:“当然有,脱籽机的事情其实并不那么重要,让你负责只是为了更好的了解一下这些设备的生产过程,更主要的是我打算弄一个专门销售这类机械的商行,你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交给你来负责。”
以李雪雁的聪明,敏锐的抓住了李昊话里的重点:“这类机械?都有什么?”
“眼下嘛……,只有一种,纺纱机。纺纱的速度可以达到以前的十倍往上,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把这个带去展销会,相信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李昊说这话的瞳孔几乎都是方型的,此时他的脑子里已经没了其它任何东西,有的只有钱。
李雪雁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再次低下头,半晌才道:“如果你信得过我,那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这个时候你来找我,我带你去技术学院看看,了解一下情况。”见李雪雁答应,李昊一高兴,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也是被逼无奈。
俗话说的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想当初,锏打三州六府的秦琼秦二爷为钱所困,连心爱的黄骠马都卖了,李昊自认比不上爷,也没有马可卖,所以只能把心爱的纺纱机给卖掉。
诶,等等,我刚刚干了什么?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李昊突然反应过来,似乎,好像……刚刚把某人给得罪了。
……
去往任城王府的路上,李雪雁轻咬着下唇,手中绣帕几乎被绞成一团麻布。
臭木头,烂木头,傻木头,人家好心好意去看你,你不说谢谢也就算了,竟然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除了要求人家干这个就是要求人家干那个,难道我堂堂郡主就是你的使唤丫头不成。
梅香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以后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看到李雪雁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与世子闹矛盾了?”
“莫要跟我提他,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李雪雁哼了一声,嘟着嘴说道。
梅香嘴角抽了抽,都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咋还不解风情?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本待再问,冷不防‘轰’的一声,马车猛然一阵剧烈的颤抖,巨大的撞击让车厢里两人堪堪跌倒,还没等李雪雁与梅香反应过来,便得到有人高声骂道:“你这人怎么驾车的,没长眼睛嘛!”
接着便是自家车夫老覃的声音:“瞎了你的狗眼,任城王府的马车你都敢撞,伤了我家郡主,让你全家抵命。”然后,马车的车厢被人在外面拍响,老覃的声音传了进来:“郡主您和梅香姑娘没事吧?”
“没事。”李雪雁轻咬贝齿回了老覃一句,在梅香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对她冷然说道:“你出去看看对方是哪个,竟然连任城王府都不放在眼里。”
她虽说性格恬静不喜惹事,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堂堂郡主的身份,这会儿马车被人撞了,对方不道歉不说反而开口就骂,这让她如何忍得了。
梅香也不是怕事的性格,得了李雪雁的交待,起身便掀开车帘走了出去,站在车辕怒斥对方车夫道:“你是谁家的下人,让你家主事的人出来答话。”
声对,对面马车的车窗帘子一挑,露出一张吹弹可破的俏脸,理也不理梅香,只对着李雪雁的马车说道:“雪雁姐好大的威风,一个婢女竟然也能随意呵斥小妹,倒是让小妹好生难堪。”
熟悉的声音让车厢里的李雪雁微微一愣,挑开车窗的帘子,冷冷看着对方:“真没想到,竟然是你,候萱萱。”
“可不就是我么。”对面女子嫣然一笑,如百花绽放,轻理云鬓道:“雪雁姐姐这是跟准生这么大的气,闹市之中马车行的如此之快,这也亏得小妹家的马车结实,换成别人家的怕不是要被撞散了架。”
候萱萱,兵部代尚书候君集之女,充分继承了其父霸道的一面,又仗着自己漂亮,从不把与自己同代的妹纸放在眼中,甚至还曾放出豪言,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
总之,这丫头是就是属于那种狂到没边,很不招人喜欢的类型。
当然,这仅限于女人,至于男人,长安城有半数的狂蜂浪蝶对此女趋之若鹜。
李雪雁自然也是很不喜欢此女,当下眉头一皱,不屑道:“候萱萱,少在那里惺惺作态,路这么宽,撞上了也是怪你家车夫不长眼睛。”
候萱萱显在并没把李雪雁放在眼中,嗲声嗲气道:“哎呦,听雪雁姐这话的意思是这路是你任城王府的呗,撞了白撞对吧。啧啧啧,还真没看出来,雪雁姐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呢。”
“你……”李雪雁被气的杏目圆睁,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击,样子看上去好不委屈。
候萱萱见状,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随手把车帘一放,语带不屑道:“车夫,走吧,任城王府的人呢,咱们惹不起。”
候家车夫嘿嘿一笑,语中带刺:“小姐坐稳了,当心再有不长眼的撞上来,伤了您的玉体。”
马蹄声响,车声远去,巨大的撞击似乎并没有给候萱萱的马车造成任何损伤,反倒是李雪雁的马车被撞坏了车轴,想走都走不了了。
车夫老覃在检查了车轴之后,苦涩的道:“郡主……,老朽该死,让郡主受委屈了。”
“罢了,此事与你无关,刚刚是她故意撞上来的。”李雪雁强忍住心中委屈对老覃摆摆手。
“郡主……”梅香这个时候也回到了马车里面,很是不忿的道:“刚刚为什么就那么容易的让她走了,这种人你让她一次,她下次还会变本加厉。”
李雪雁苦笑着摇摇头:“不让她离开又能如何,难道我还能在这大街之上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与她撕打不成。”
“可……”
“算了,我们先回去吧。”李雪雁止住梅香后面的话,走出车厢顺着踏板下了马车,独自向前走去,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她何尝不想狠狠教育一顿对面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可是教训了之后呢,你让别人怎么想。
其它人又会如何传。
会不会有人故意借此机会来中伤李道宗。
任城王,表面上看似风光,可背地里李雪雁却知道父亲每时每刻都在如履薄冰,生怕有什么传言引起皇帝陛下的误会。
所以她不是不能将那个女人留下,而是不敢。
……
就在李雪雁一路委屈着步行走回任城王府的同时,候府的马车停在了卫公国府的门前,盛装打扮的候萱萱在侍女挑开车帘后,莲步款款走下马车。
抬头望了一眼卫国公府的匾额,转头对身边侍女道:“去递上我的名帖。”
“诺!”侍女乖巧的应了一声,自袖中取出烫金的名贴递于守在门口的侍卫:“去通知你家世子,就说候府萱萱小姐来访。”
守门的侍卫也是个有眼色的,见候萱萱气派非常,小心的将名贴接了,正打算送进府中,却见自家少爷正自里面出来,慵懒的样子与外面站着的候萱萱形成鲜明的对比。
“萱萱小姐?我好像不认识她吧?”从侍卫手中拿过名贴,放在眼前看了看,李昊随手又递还给了正自好奇打量自己的侍女,打着哈欠道:“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不在。”
侍女:“……”
侍卫:“……”
候萱萱:“……”
你还敢再敷衍一点不,当着人家的面说自己不在,亏你说得出口。
迈步拦在李昊的面前,候萱萱微微仰头,与李昊对视巧笑嫣然:“世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萱萱这次前来可是有要事与世兄商量。”
第三七二章 一点小风波(下)
李昊果断向后退了两步:“别套近乎,我跟你好像没那么熟吧?”
不退不行,对方气势胸胸,不退就撞上了。
候萱萱白了李昊一眼,自来熟道:“世兄还真是薄情,奴家小时候卫公伯伯还抱过我呢,当时卫公伯伯还说……。”
扯特么蛋,当老子傻呢。
在老娘的管制之下别说女人,母鸡你问问老头子敢不敢碰。
眼瞅着候萱萱已经关上车门,拧开钥匙门,李昊连忙一摆手:“停,打住。候萱萱,咱有事说事,没事你赶紧去东宫,这会儿太子正好刚刚放课,闲得无聊,你去找他,他指定有时间陪你玩。”
“世兄这话说的,好像奴家眼里只有太子似的……。”
‘咣当’,候萱萱话还没有说完,李昊已经躺到了地上,抱着大腿就开始惨叫:“哎呀,我的腿,我的腿老毛病又犯了,老陈,老陈快让人抬老子进宫见御医。”
候萱萱:?_?
你还敢再假一点不!刚刚还好好的,两句话的功夫就瘸了?
管家老陈应变能力非凡,第一时间出现在李昊身边,惊慌失措的大叫着:“少爷,少爷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啊。”
‘呼啦啦’,随着老陈的呼喊,宅子里立刻涌出无数人手,眨眼间将李昊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下不仅仅是候萱萱,连装瘸的李昊都有些懵。
尼玛,这么多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不成一个个都闲得无聊,蹲在门后边等着看老子趴活儿?
人多力量大,李昊很快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将抬起来塞进了早已经停在门外的马车,另有人把他的轮椅从宅子里推出来,挂到马车外面。
然后只听马车里传来李昊一声急不可耐的叫声:“还特么等什么呢,快走,快走!再不走那娘们儿就追过来了。”
一路烟尘,一路风,眨眼前马车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于街口。
望着卫国公府门前空荡荡的街道,候家大小姐这才反应过来,狠狠一跺脚:“李德謇,你这个混蛋,大混蛋,你去死吧!”
侍女巧儿眼看着李家家将、仆役散了,讷讷问道:“小姐,咱们怎么办。”
候萱萱胸口起伏,险些把胸衣撑破,恨恨说道:“还能怎么办,进宫,去见太子,本小姐就不信搞不定那个混蛋。”
……
东宫,李承乾正对着奏疏埋首苦思,眼瞅着还有三天就是上元节,第三届大唐商品展销会开始的日子,可他这奏疏却还差着一大半没有搞定,急得太子殿下是茶不思饭不想。
李昊昨天给他出的主意的确是不错,也很有搞头,可那只是个大方向,具体细节还是要他一点点的琢磨,具体每样事物需要多少钱,契约的模板样式,等等全都要重新核定。
正忙活的焦头烂额,太监小常子从边上冒了出来:“殿下,候萱萱小姐在外面求见。”
“谁?”李承乾手一抖,一道长长的墨迹出现在写了一半的奏疏上。
完犊子了,又得重写。
李承乾心底哀嚎一声,没好气的问道:“她来干什么,你去告诉她,就说我……”
话还没说完呢,候萱萱如泣如诉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太子殿下,莫不是也要当着奴家的面说自己不在?”
“呃……”抬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靓丽女子,李承乾对几个神情尴尬的禁军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萱萱来了,来,快坐。”
候萱萱顺势进入房间坐下,刚一坐好,便双眼垂泪,委屈道:“太子殿下,您可要给奴家做主啊。”
哎妈,可愁死我了!
李承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位候家大小姐漂亮是漂亮,就是这性子太要尖了,不管什么事都要争个第一。
别的不说,就说这太子妃的事情吧,你说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这位就惦记上了。
李承乾甚至一度认为,如果不是自家老头子把自己保护的好,自己指不定那天就得被这丫头打一闷棍扛回家去。
长长吐出一口气,李承乾无奈道:“萱萱,你这是咋了,谁又欺负你了。”
“还不是李德謇那个混蛋,太子殿下,奴受哥哥所托本想找他谈一点事情,可是没想到,还没说两句话他就躺下装病。您说,这要是被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不得以为奴把他怎么样了。”
嗯,这的确是那个混蛋能干出来的事,李承乾面无表情,心中隐隐有些想笑。
不过做为私底下的好友,他总要替这那个混蛋把屁股擦了
咳嗽一声,李承乾皱眉正色道:“萱萱啊,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据本宫所知,德謇从漠北回来之后的确是受了些暗伤,这次的事情,未必就是他故意的。”
候萱萱能在长安混出名堂,自然不是那种一味胡搅蛮缠之辈,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见李承乾如此说,梨花带雨的抬起头:“真的么?若是这样,奴相信太子殿下。”
不得不说,此女的长相的确是为其增色不少,尤其是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的样子看的李承乾也有些麻,愣了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岔开话题道:“对了萱萱,不知你哥哥让你去找德謇是想要谈些什么?可否跟本宫聊聊。”
“还不都是一些家族生意上的事情,哥哥不好意思开口,偏要打要奴家去。”候萱萱顺势对李承乾将事情娓娓道来。
半晌,李承乾苦笑摇头:“果然是财帛动人心,想不到,你哥哥这样满脑子都是战阵杀敌的家伙,也对奶粉工坊动了心思。”
“可不是么,奴平时就对家兄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够用便好。可家兄就是不听,再加上他总是与一些知交好友出去游玩,花销又大,奴家拗不过他,便只能顺了他的意,去求李世兄。”
说话的功夫,有宫女进来给李承乾添茶倒水,候萱萱见了,起身将水接过,主动承担起倒水的责任,与李承乾耳鬓厮磨间,倒是有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
李承乾虽然身边宫女环绕,可候萱萱到底与那些宫女身份不同,挨挨擦擦之间,倒是让他心跳加快了几分,当下道:“也罢,既然这样,回头本宫将德謇叫进宫来,与他提一提此事,好歹也让他给你个答复。”
候萱萱当即大喜:“如此多谢殿下。”
这一喜可不打紧,本就提着水壶的候萱萱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壶飞,人倒。
李承乾虽为太子,但多少也练过些功夫,眼见得热水飞浅,哪还顾得上许多,连忙伸手环住候萱萱的腰肢,脚下一蹬往边上翻了出去。
一翻之下,热水倒是躲过去了,可两人也成了滚地葫芦,等到四周宫人反应过来,李承乾与候萱萱已经一上一下叠在一起,那滔天罪恶几乎压的李承乾喘不过气来。
……
巧合也好,心机也罢,总之东宫发生的一切很快便传到了长孙皇后的耳朵里。
端庄贤淑的长孙皇后哪里忍得了这个。
她不是没见过候萱萱,也不是没听过这丫头的豪言壮语,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还觉得这女娃子敢爱敢恨,将其列入太子妃的备选名单。
可这一次东宫发生的事情却颠覆了她的想法,太子妃几乎等同于未来皇后,心机固然要有否则也无法掌控若大皇宫。
但有心机不等于就必须是心机婊,太子妃虽然不是一国之母,可行事也必须堂堂正正,总是耍弄一些小手段算是怎么一回事。
尤其是候萱萱使得这种不入流手段,更是让长孙皇后深恶痛绝。
当然,也有可能候萱萱的事情真的是意外,可长孙皇后却不这样想,在她看来在选太子妃这件事情上,必须有杀错没放过,太子妃的身上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污点,否则便不配成为太子妃。
于是,借着晚上李二休息的时间,长孙皇后将整件事情向他说了遍。
李二听完也是大皱眉头,觉得事情有些不妥:“观音婢,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
长孙皇后恬静一笑:“那就要看陛下您是否打算更多收一个义女了。”
这跟收义女有什么关系?李二一阵狐疑,不解的看着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则是微微一笑:“陛下,妾身看萱萱那丫头与承乾倒也颇合得来,妾身也着实喜欢她的性子,不如索性陛下将之收为义女,赐其宫内行走,如何?”
李二闻言不禁苦笑:“观音婢,你这还真是另辟蹊径……。”
长孙皇后白了李二一眼,不无抱怨道:“否则怎么办,难道本宫还能治那丫头的罪不成,便是妾身想这样,估计陛下也不会答应吧。”
对于长孙皇后的决定,李二倒是不想干涉,无所谓的笑笑:“好好好,你看着办吧,只要你满意便好,朕对你的处置绝无二话。”
……
候君集的府邸,候赢逍遥了一天回到家中便听说了妹妹的事情,急急忙忙赶到候萱萱住处,隔着老远便叫道:“小妹,小妹……。”
“哥,大晚上的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生怕没人知道你回来了是吧。”候萱萱的声音透过打开的窗子传出来,带着浓浓的不甘。
顺着早有侍女打开的房门,候赢走进房间,盯着候萱萱打量片刻道:“小妹,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在宫里……”
“别提宫里的事,这次怕是有麻烦了。”候萱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发生在宫里的事情怕是后患无穷。
奈何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拉粑粑都出血,滑倒这件事情绝对是候萱萱之前没有料到的,绝对是个意外,可就算她想解释,也得有人听才行啊。
候赢缩了缩脖子,小心道:“小妹,要不听哥一句劝,咱就别打那个什么太子妃的主意了,成么。”
“此事不必兄长操心。”候萱萱目光流转,淡淡看了候赢一眼道:“明天你去见见那个李德謇吧,争取能够把奶粉工坊的事情谈下来,我们家已经落后其它家族太多了。”
候赢有些为难道:“小妹,我跟李德謇那小子一点都不熟,我去找他能行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过此人生性谨慎,你找他的时候一定小心些,千万不要什么都说。”
想到上午连两句话都没说上,某些人就倒地不起的一幕,候萱萱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同时也对候赢明天去见李昊不再抱任何信心。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李昊也是人,他的身上也一定会有弱点。
只是以前李昊给人的印象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候萱萱也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故而接触的很少。
直到这段时间,李昊在短时间内自一群小伙伴中崛起,这才让候萱萱注意到他的存在,可这个时候她再想接触,却发现已经晚了。
见候萱萱走神,候赢又问道:“小妹,我听你那个车夫说,上午你还跟李雪雁起过冲突?”
候萱萱嗯了一声:“只是一种试探,看看那个女人在李德謇的眼里有多重要,这件事兄长你就当做不知道。”
“好吧。不过小妹,你能不能听哥一句劝,以后收收你的性子,虽然我知道你看不起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可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吧。”
候赢叹了口气,外面的人都把自己这个妹妹看成一个狂妄无知的女人,可他却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绝对是大唐有数的几个聪明人之一。
从小到大,不管是学什么东西,候萱萱都是一学就会,一学就精。
明明比候赢小三岁,可在他学习千字文的时候,候萱萱却已经开始看史记,汉书,三国志之类的文史资料了。
而除了这些东西,候萱萱在琴棋书画方面也颇为精通,曾不止一次让教她的老师惊为天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却从不在人前显露这些,故而在外人看来,候萱萱就是一个自傲,自大到了极点的富家女,而且还是很不讨喜的那种。
第二七三章 花钱如流水
长孙皇后的懿旨发的很快,就在第二天中午,宣旨的太监登门,薄薄一张黄绢,改变了候萱萱的身份。
消息传开,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兴灾乐祸者亦有之。
不知情者眼中,皇后义女的身份代表了一步登天,以前一个国公之女的身份便候萱萱在长安横行无忌,如今又多了一层这样的身份,岂不是变本加厉。
知情者眼中,皇后义女的身份无疑是一份枷锁,若候萱萱再敢像以前那般胡为,别的不说,只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状,绝对一告一个准。
据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下人言说,候家大小姐在接到懿旨之后,除了进宫拜谢,数日未曾再出过房间一步。
李昊并不知道这个几乎火遍长安的消息,事情发生的当天,他正带着匆匆赶来汇合的李雪雁前往技术学院。
一路上,堂堂卫公世子脸皱的跟包子差不多,好像有人欠了他好多钱不还一般。
李雪雁见他不说话,也不出言打扰,只是看着窗外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马车停下来,外面传来陈蒙的声音:“少爷,到了。”
“唔,这么快。”回过神的李昊这才反应过来,一路上似乎冷落了佳人,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刚刚想事情走神了,雪雁不要见怪。”
李雪雁摇摇头,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事,正好我也想些事情。”
若放在平时,李昊一定会注意到李雪雁的不同之处,奈何回来这几天事情太多,记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技术学院上面,以致忽略了女孩的感受。
说话的功夫,陈蒙已经安排人把挂在马车后面的轮椅抬了下来,扶着李昊坐了上去,亲自推了,向着不远处水泥路尽头走去。
路的尽头是一面高达两丈的灰色墙体,上面每隔十丈便有一座不大的半开放式塔楼,隐约间可以看到塔楼里黝黑的火炮。
除开那些塔楼,平日里并不常见的八牛弩在墙上几乎随处可见,每架八牛弩的边上,还有十余身披铠甲的禁军,刀出鞘,弓上弦,警惕异常。
灰色墙体的下面是宽达数丈的大门,大门上方是大唐技术学院六个大字,两侧各站着二十名背着火枪的禁军,身型笔直,目光炯炯。
“这就是名动长安的大唐技术学院?”望着前面戒备森严的建筑,李雪雁咋舌叹道:“便是皇宫的戒备也不及此吧。”
李昊笑着道:“不一样的,皇宫禁军守的是皇上,这里禁军守的是未来。”
“未来……”李雪雁隐约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仔细一想似乎李昊又什么都没说,本待再问,等在门口的几个老道士已经迎了上来。
为首一人面色红润,气宇轩昂,对着李昊与李雪雁稽首道:“贫道见过世子,见过郡主。”
看清来人的李雪雁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回礼道:“袁道长不必多礼,雪雁见过袁道长。”
“咦,雪雁识得袁道长?”李昊诧异问道。
“当然,袁道长神算之名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前长安多有奇怪为何许久不见袁道长之言,没想到袁道长却是在这里安身。”李雪雁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袁天罡,语气中带着异常的兴奋,模样看上去颇后些后世追星族的味道。
“郡主过奖了。”袁天罡口中客气,表情却显得很是受用,看了李昊一眼道:“刚刚我观世子行动无碍,不知为何要坐这带轮子的椅子?”
别说袁天罡,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老道也是满头雾水。
他们刚刚可是亲眼看着李昊走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腿脚不知道有多灵活。
“因为我懒呗。”李昊敷衍着说了一句,显然并不打算给袁天罡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坐这东西。
袁天罡被李昊怼的哑口无言,讪讪一笑道:“是贫道失言了。”
倒是李雪雁有些看不过去,横了李昊一眼道:“德謇,袁道长是道门高人,你怎能如此无礼。”
“无礼?!”李昊突然深吸一口气,咂咂嘴道:“老袁啊,你觉得本世子失礼了没?”
“呃……,没,没有。”袁天罡飞快的摇头,陪笑道:“世子宽宏大量,世间罕有。”
诶?这还是以前那个高傲的袁道长么?
看着面前唱双簧般的两人,李雪雁觉得脑子有些不大够用。
记忆中这位道长可是连父亲李道宗的面子都不给,怎么在李昊面前却笑的如此……呃,猥琐,对,就是猥琐。
这里面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漂亮的眸子在李昊与袁天罡两人身上扫过,李雪雁总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昊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门:“走吧,咱们进去再说,这外面实在太冷了。”
“是是是,世子请!”袁天罡如获大赦,挤开陈蒙,亲自上阵推着李昊进了名动长安的大唐技术学院,身后除了那几个老道和李雪雁,其余之人尽被拦了下来。
随着一点点深入其中,技术学院在李雪雁面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高墙之内是一条三丈宽的水泥路,路的两侧栽种着粗大的梧桐,每隔一段主路就会出现一个分叉口,路口的位置是指示方向用的路标。
顺着那些小路向远处望去,可以看到一些园林景观,或是人工湖,或是假山凉亭,在那些苍松翠柏的掩映间,一座座制式相同的三层小楼矗立其间。
机械一院,机械二院,化工院,生物工程院,医学院……,一路走来各式各样的院系看的李雪雁眼花缭乱,心中对技术学院的好奇欲发强烈起来。
在经过第一个路口的时候,李昊等人向左转入小路,在穿过一片箭竹林,进入写着机械一院的小楼。
李雪雁本以为小楼里面会是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可进入大门之后,里面宽大的空间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注意力也被摆在一起的五台造型别致的机器所吸引。
“这就是我要的纺纱机?怎么才四个锭子。”四下里没有外人,李昊索性也懒得再装了,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那几台机器边一边打量一边问道。
纺纱机是李昊根据记忆中珍妮纺纱机的结构仿制的,原本他给袁天罡的图纸是可以同时纺十个纱锭的,结果没想到实物竟然只能纺四个。
被质问的袁天罡苦涩一笑:“世子,不是老道我不想打造十锭的纱机,实在是你这东西太过犀利,弄出来有伤天和,老道……不敢啊。”
“什么意思?”李昊皱了皱眉。
袁天罡道:“世子,依老道来看,此物生产出来,你一定不会卖的很便宜吧?”
“老袁,就算我想卖的便宜,你能答应?”李昊意有所指的反问道。
“不能,贫道还指望着这东西能卖个好价钱,用来填补亏空呢。”袁天罡愁容满面的说道:“可是,此物贫道找人试过了,只一台就可顶上以往普通民妇五到六人的工作量,若是按你十锭的要求,只怕能顶普通民妇十六、七人的工作量。
可世子您想过没有,此物只一台便可顶十多个人,若是卖的多了,市场上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充斥大量纱线,最终导致纱线价格一降再降。对于那些大商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可是对于那些小门小户的纺纱户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呵呵,想不到,老袁你竟然懂得米贱伤农的道理。”李昊颇有些意外的拍拍袁天罡的肩膀,大有孺子可教的意思在里面,可就在下一刻,话锋突然一转道:“可是谁告诉你我要把这东西卖给大唐的商人了。”
原本还沉浸在悲天悯人中的袁天罡霎时没了主意:“啊?不,不是卖给大唐商人……”
李昊郁闷道:“废话,本世子少读史书,岂不知米贱伤农,怎么可能故意坑害我大唐自家百姓,你……你说你这事办的让我说你什么好。”
袁天罡听李昊这样说也傻眼了,结结巴巴道:“那,那现在改还来及得不?”
“怎么可能来得及,展销会还有两天就要开了,你别告诉我两天你能弄出十台标准的纺纱机,你要是能弄出来,以前的事情咱们既往不咎。”
袁天罡站在原地讷讷无言,两天时间别说十台,就算弄出一台都勉强。
李雪雁看的有些不忍心,上来将李昊拉到一边,小声道:“德謇,袁道长可是长安的名人,你这样欺负他若是传出去怕是要影响你的声誉。”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是从哪看出我在欺负他的?”李昊懊恼的抓抓脑袋,痛心疾首道:“合着这老不死的半年时间花我五十万贯,我还不能说他两句了。”
“什,什么?五十万贯!”李雪雁差点没惊的跳起来,看着袁天罡的眼神再也没了之前的敬意,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那可是五十万贯啊,半年花光了,合着不花自己钱不心疼是吧。原本还觉着李昊总是对袁天罡冷言冷语有些过份,现在回过头再看,这个木头脾气真是太好了,换成自己非打折他腿不可。
袁天罡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郡主莫怪,贫道这不是一研究起来就没收住手么,不,不小心……。”
他虽然一直缩在技术学院搞研究,可消息却不怎么闭塞,李二要给李雪雁与李昊赐婚的事情他可是一清二楚。同时也知道自己花了李昊五十万贯,与花了李雪雁五十万贯其实没啥区别。
李昊幽幽叹了口气,对李雪雁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转头又对袁天罡诚恳说道:“老袁,这事儿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是我对学院的关心不够,没有提前做好预算,你放心,以后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见李昊如此,袁天罡倒是颇为意外。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别说李昊对自己冷言冷语几句,就是真的抽上两巴掌他也认了,甚至就算让他掏一部分资金,他也不会犹豫,只要不让他离开学院就好。
毕竟眼下学院研究的东西太重要了,让他很难说放下就放下。
想着,袁天罡亦是面色一正,咬咬牙打算放点血:“世子,贫道……”
李昊却一言打断他,豪气的道:“老袁你莫要再说其它,此事的确错在我身上,是我低估了搞研究的投入,五十万贯花了也就花了,大不了咱们重新来过。”
“看把你能的。”李雪雁自宫里传出赐婚旨意的那天起就把自己当成了李家人,此时听李昊放出豪言,狠狠剜了他一眼,不过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遇到这个么不差钱的玩意儿,她能说什么呢,总要在外人面前给他留些面子。
袁天罡还以为李昊这是要在未来夫人面前充大个儿,苦笑一声道:“不瞒世子,贫道这些年说来也有些积蓄,世子若是不嫌弃的话,三、五万贯贫道还是能拿出来的。”
“三、五万贯能顶什么,这点钱老袁你还是留着吧,本世子看不上。”深吸一口气,李昊继续道:“不过经过这次的教训,以后咱们可不能这么放开手脚齐头并进的干了,研究要分得清主次,先研究什么,后研究什么,要有个方略。而每个项目需要多少资金也要有个统筹安排,不能搞大锅饭,谁出成绩谁就多拿经费,不出成绩的自然要扣经费,这个老袁回头你拿个章程出来。”
袁天罡闻言笑道:“没问题,世子的话还真是说到老袁我的心坎里去了,以前老道我醉心于研究,就算觉得哪里不对想总结不出来,现在好了,有世子来把关,着实能让老道轻松不少。”
这哪里还是个道士,若是换上白大褂好像与后世的科学家没啥区别嘛。
盯着豪情万丈的老道,李昊只觉得脊梁骨凉飕飕的,造孽呢这是,好好一个算命大师,硬生生被自己给弄成科研工作者了,也不知道这推背图将来咋整。
第三七四章 受伤的袁老道
安排人将已经摆在一起的五架纱机装上马车,又从仓库里提出另外库存的五台,共计十架纱机被装车运往不日即将开始的展销会。
李昊望着马车离开,突然一拍大腿:“哎呦,你看看我这个脑子。”
“怎么了?”还沉浸在五十万贯中的李雪雁回过神,关切的问道。
李昊摆摆手,转头对袁天罡道:“老袁,这些纱机你试过没有?”
“自然是试过的。”袁天罡理所当然的道:“若是没有试过,贫道如何知道此物之神妙。”
纱机的神妙不用袁老道说李昊便已经知道,见他如此说,立刻道:“那你试机时候的纱工呢?现在人在哪里?”
“纱工?”袁老道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李昊说的是什么,抱怨道:“世子,学院里戒备森严,等闲就算三、四品的官员没有陛下旨意都进不来,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纱工,试机的不过是老道两个不争气的徒弟罢了。”
李昊这才想起此时的技术学院已经和他当初的想法大相径庭,挠挠头道:“那你把他们两个借给我使使也成,放心,只借两天。”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弄一间学校,给自己培养一下得力的手下,教他们一些后世的基础数学、物理、化学什么的,方便日后一些工作的展开。
可万万没想到,这帮道士和一些手段高超的匠人在进入学院之后,立刻被李昊里提出的各种学科迷住了,死抱着李昊默写出来的初等物理,初等化学猛啃,并美其名曰,自己不学会如何教学生。
再后来随着道士们知识愈加丰富,心思更不在教学生方面了,利用学到的知识开始了公器私用,鼓捣着炼丹之类的东西。
李昊见这样不是办法,花了不少钱弄出的学院总不能丢给那些道士玩吧,索性学生也不招了,直接弄几个项目丢给他们,像硫酸、硝酸,无烟火药,甚至还有提高冶铁工艺配方,玻璃制造工艺等等。
一来二去,技术学院的性质慢慢从原来的教育机构向着科研机构发展,直到无烟火药研制成功以后,学院引起了李二的注意,为防止意外的发生,特地从宫里调了一府禁军负责这里的护卫工作,并严令任何人无旨不得进入。
技术学院也从最开始的无人问津变成现在所有人眼中最神秘之地,所研究的项目也开始变的越来越高端,范围也变的越来越广,这也是为什么学院会花钱如流水的原困。
袁天罡听说李昊要借人,立刻紧张起来:“世子要借他们干什么?贫道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眼下身负重任,可不敢离开太久。”
“你怎么那么小气,不过就是借两个人而已。”李昊才不管袁天罡怎么想,鄙视他一句,转头对李雪雁说道:“纺纱机的销售就交给你了,回头跟你家的那个摊位放在起,你看着照顾一下。另外,你再从家里挑两个机灵点的丫头,跟着老袁的徒弟学学如何使用纱机,到时候给那帮老外演示。”
说起正事,李雪雁也不含糊,轻轻点头,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左右不过就是多派一个管事过去看着而已:“你放心吧,我会派出最得力的人。”
袁天罡本以为李昊是要从他这里挖墙脚,紧张的要命,待后来发现只是去现场教学,心情顿时一松,大包大揽道:“教徒弟这种事情世子可以放心,劣徒保证包教包会。”
那是啊,不就是四个破线轴加上一个摇把么,只要不是傻子基本都能一看就会。
李昊翻了个白眼,继续下一话题:“老袁啊,这次我带雪雁郡主过来,主要是想让她来这里负责一些事情,你看学院里还有没有空着的场地,弄一个轻纺院出来。”
作为学院的主要负责人之一,院长李承乾挂名混日子,金主李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情况下,袁天罡虽无学院最高管理者之名,却有最高管理者之实。
低头略想了一下便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贫道觉得这机械一院直接换个称呼便好,人手什么的视郡主需要调配就可以。”
“那就这么决定吧,机械一院改在轻纺院,主要负责纺纱机、织布机的研究工作,尽量简化其操作步骤和使用可靠性。”李昊说完这些,又对李雪雁笑道:“以后你就是这座小楼的主要负责人了,千万不要偷懒啊。”
“啊,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李雪雁从始自终都没搞明白李昊到底要干什么,一切安排都是那么莫名其妙,眨动着漂亮的眼睛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啊,我,我怕我弄不来。”
李昊微微一笑:“没事,你放手去作就好,出了事我担着。”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给身边的纯阳老帅哥喂了一把狗粮,弄的老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咳了一声:“那个……世子,贫道看郡主也是第一次来咱们这里,不如贫道带着您和郡主参观一下这里可好。”
“那敢情好,说来我都有半年多没来这里了,正好看看老袁你在搞什么新东西。”
随着袁天罡一声招呼,立刻有人赶来挂着学院内部通行证的马车,李昊几人坐上去,马车立刻动了起来,向着学院的深处驶去。
马车里的空间十分宽敞,坐上四、五个人都不显得拥挤,迎着李雪雁好奇的眼神,李昊解释道:“这是专门用来在学院内部通行的马车,所以做的大了些。”
李雪雁奇道:“为什么在学院里面还要准备马车?”
“因为这里实在太大了,真要走的话,怕是两天也没有办法把这里所有的地方都走上一遍。”袁天罡笑着说道:“不过也亏得世子当初将这里弄的这么大,否则这么多的研究项目,贫道都不知道摆在哪里才好呢。”
“袁道长,学院的研究项目很多么?”李雪雁眸子里带着强烈的求知欲。
与其说她想知道学院里的研究项目,不如说是想知道五十万贯是怎么在半年内花出去的,只不过她问的很有技巧罢了。
果然是个贤内助,能与这样的女孩喜结连理,也不知道李昊走了什么狗屎运。
袁天罡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如何听不出李雪雁话里的意思,当下拿出不比后世导游逊色的专业技能,指着外面道:“郡主请看右侧,右侧是学院的化工院,也可以叫化工分院,目前化工分院主要研究的项目是世子提出来的硫酸与硝酸,以及洧水。”
“洧水是什么?”李雪雁插言问道,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洧水就是一种能燃烧的黑色液体,你也可以叫它石油。”李昊解释了一句,然后颇有些意外的看向袁天罡道:“想不到你竟然会研究洧水这种东西,我以为你会把它当成火油来用。”
“不不不,世子,洧水的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说到学院的研究项目,袁天罡像是换了个人,变的有些癫狂:“若是贫道不说,你绝对想不到化工院在洧水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你总不会在里面发现航空煤油了吧!”李昊打趣道。
在大唐聊石油,李昊估计绝对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这东西,袁天罡就算再厉害,难道还能把石油玩儿出花来。
果然,袁天罡脑代上冒出无数的问号:“航空煤油是什么?”
“没啥,你接着水字数。”李昊摆摆手,并没有解释航空煤油具体是什么。
这东西实在太复杂了,单就煤油来说就已经让人很难理解了,若是再加上航空……,听的人三观非毁了不可。
袁天罡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关键是他知道李昊如果不想说,自己问了也白问,顿了顿说道:“化工院经过对洧水蒸馏,发现了一种固体物质,这种物质可以在一定温度下融化,有非常高的粘度……。”
还没等袁天罡说完,李昊就不淡定了。
据他所知,提炼沥青的方式之一就有石油蒸馏法,而且根据袁老道的描述,他所形容的黑色物质也的确与沥青很像。
尼玛,这帮老疯子们这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么。
李昊已经不知如何表达对袁天罡的敬仰之情,什么高山仰止,五体投地都不及一句:“卧槽,你们不会是把沥青给研究出来了吧?”
袁天罡自动忽略了‘卧槽’这个叹词,继续说道:“贫道不知道世子说的沥青是什么,只知道此物可以用来防水,还可以用来沾接一些物品。”
李昊却摇摇头:“不,这东西最大的作用是修路。”
他这样说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大唐高级一点的房子基本都是以瓦为顶,百姓的房子则大多以茅草为顶,住上倒沥青……万一烧着了怎么办。
不过话说回来,按照大唐眼下的工业水平,用沥青来修路,怕是一百年也就能修一条从长安到灞桥的路,这也太不值了。
可不管怎么说,沥青的出现都是一件好事,至少李昊觉得以后自己盖房子可以用来修屋顶做防水。
正想着,袁天罡扣扣搜搜从怀里摸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放到了李昊面前:“世子,看看此物。”
“这是什么?”李昊随手拿起来,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按钮,便随手按了一下。
下刻,扁扁的小盒子‘啪’的一声弹开,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李昊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李雪雁好奇的探过头来,一看之下也发出一声惊呼:“呀,这,这是镜子?!”
敢给老道喂狗粮,且看老夫如何报复你们。袁天罡很是满意小小的扁盒子带给两人的震撼,哈哈一笑道:“哈哈,正是镜子,郡主,这可是化工院最新的成果,昨天晚上才送到贫道的住处。”
“德謇,快拿来给我看看。”李雪雁就算再矜持,在纤毫可见的镜子面前,也无法再继续保持淡定,劈手将李昊手中的扁盒子抢过来,放在眼前打量着。
但见得小小盒子打开的盖子上面,倒映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微微偏头,镜中人儿亦随之而动,轻抚面颊,镜中人儿的吹弹可破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红润。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还是李雪雁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镜中自己,良久才发出一声感叹:“这,这镜子竟然如此清晰,袁道长,不知此物可肯割爱?”
李昊无语的看着身边可人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倒不是因为李雪雁对镜子的痴迷,而是恼火自己竟然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发财神物。
玻璃已经被研究出来好久了,玻璃杯,玻璃窗,望远镜已经卖的满世界都是,唯独镜子这东西没有被搞出来,想想还真是蠢不可及。
叹了口气,李昊朝李雪雁笑笑:“你若是喜欢就收起来,什么割不割爱的,不就是一块玻璃再喷上一点水银么,这东西咱要多少有多少,不值钱。”
“真的?”李雪雁有些不也相信,放下手中小巧的盒子看向袁天罡。
刚刚还一脸得意的袁天罡跟变脸似的换上一副苦笑:“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世子,亏贫道原本还打算卖个关子,现在看来,世子学究天人,窥一斑而知全豹,非我等能及也。”
“别拍马屁,拍马屁也没用。”李昊没好气的接过话头:“你说就这么个破东西,也值得你们费劲吧啦去研究,你们这帮家伙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花岗岩么?”
袁天罡被说的惭愧不矣,耷拉着脑袋,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压力山大啊。这家伙难道就没有不知道的东西么,前有沥青,后有镜子,化工院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在对方眼中竟然一钱不值,自己只开了个头,对方就已经把其中的关键点全都说出来了。
若是早知这样,化工院又何必研究,有啥问题直接问不就好了。
李雪雁看的略有些不忍,轻轻碰了李昊一下,然后巧笑嫣然说道:“德謇,我觉得这镜子还是不错的,如果价钱合适,未必不能把之前投入的成本收回来。”
第三七五章 大扑棱蛾子(上)
“收回成本谈何容易,那些番子就算人傻钱多,估计最多也就是从他们身上坑十几万贯,再多怕是不行了。”李昊认真考虑了一下李雪雁的建议,叹声说道。
几万贯……,是本姑娘对制镜的成本理解有问题,还是你对制镜的成本的理解有问题。
看了一眼袁天罡,李雪雁问道:“袁道长,不知这制镜的成本是……。”
“哦,镜子制作用不了多少钱,郡主手中之物成本大概在三贯左右,其中大概九成九都是花在木料和装饰上面。至于研制的经费嘛……,大概一共投入四千贯左右。”袁天罡如数家珍般报出一个又一个数据,充分展示了干一行爱一行的优良品格。
真黑啊,李雪雁终于知道自家木头到底是怎么攒下百万家业的了。
四千贯的投入,十几万贯的收益,竟然还觉得不满意,这般大的气魄与志向,这家伙不发财谁发财。
李昊哪里知道李雪雁在想什么,短暂的沉默过后,正色说道:“老袁啊,镜子的事情是大事,这段时间你让化工院这边抓紧点时间,务必多弄出一点样品来,咱们争取在展销会上把它卖个好价钱。”
“呃,好吧。”袁天罡艰难的点点头。
这老道眼下已经彻底喜欢上了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的快乐,钱财什么的早已经不放在心上,有制作镜子的时间,不如研究点其它更有用处的东西。
可老道同样也清楚,学院作为李昊的私人产业,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的。
正所谓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手握财政大权的李昊若是针的对他不满意了,别说继续研究,能不能继续留下都是未知数。
化工院一圈转下来,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袁老道善解人意的安排了午饭,热情款待东家一行。
待草草用过午膳,李昊打消了继续逛下去的念头,诚恳的邀请李雪雁去机械院那边踏青游玩。
雪雁郡主自然不对反对,喜滋滋的点头答应。
技术学院占地面积多达数千亩,但主体建筑却并不多,院区里几乎百分之八十都是绿化带,假山林立,小桥流水。
纵然正月里天气还未彻底回暖,但景致却并不差。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里很安静,就算逛上一天也不会遇到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简直就是谈情说爱的天堂。
绛州龙门县,距府城百一十里,因龙门山而得名。
这一日,龙门县衙迎来一条巨汉,身高八尺有余,身后背着一扇巨大的门板,站在县衙门口向内张望。
县衙门口的差役见巨汉长相凶恶,衣着不俗,倒也不敢造次,商量了一下派出一人迎了上来:“这位壮士,可是有什么事。”
“你家府君在否。”巨汉低下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差役,瓮声瓮气问道。
随着巨汉低头,差役只觉压力顿增,机械的点着头道:“在,在的,壮士可是要找府君?”
“嗯。”巨汉点点头,鼻孔中喷出两条白色气柱,见差役似乎有些紧张,努力咧开嘴挤出一丝笑容。
却不知,他这一笑在差役看来几乎与寺庙里面目狰狞的四大金刚差不多,原本就有些胆战心惊的差役差点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壮,壮士,敢问高姓大名,我,我……”
差役本想说报上名来,我去问问府君见你不见。
奈何这巨汉生的又高又壮,身后又背着门板一样的……好吧,差役也不知道那东西应不应该叫刀,反正他是没见过这么大的。
这要是府郡害怕不想见此人,自己被这汉子迁怒,倒也不用他砍,直接把那大刀往自己身上一压,直接就能去掉半条命。
正不知怎么说,一块黄澄澄的牌子被巨汉戳到他的面前:“他去给你家府君看。”
“啊?哦!”差役急忙接过,转身走了两步才发现手中牌子有些眼熟。
这不是县里旅帅经常挂在腰间的那种牌牌么,只不过旅帅那个牌牌是木头的,而自己手里这个好像是熟铜的。
虽然龙门小县的差役识字不多,看不懂那牌牌上的字是什么意思,但材质也同样可以代表地位不是。
抱着怀里的铜牌牌,差役一溜小跑进了县衙后宅,风风火火的叫道:“府君,府君,不好啦,出事啦。”
上元节马上就要到了,过了上元节,再想休沐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故龙门县令万德庸抓紧最后的休息时间及时行乐,与年前刚纳的一房小妾人躲着猫猫。
不想人还没有抓住,毛毛躁躁的手下便撞了进来,嘴里还一直叫着‘不好啦,出事啦’。
你说这大过年的谁家还不图个吉利,县令也是人,自然不能例外不是。
当下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一扯,对着冲进来的差役就是一顿踹:“会不会说人话,是你不好了,还是本府不好了。”
“呃……”差役躲闪不及,或者说不敢躲闪,被万德庸踹个正着,手一手,巨汉交给他的牌牌落到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什么东西?万德庸顺势看去,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鱼符?
“这东西哪儿来的。”顾不上继续调教手下差役,万得庸捡起掉在地上的牌牌紧张问道。
差役一肚子委屈,却又不敢说,只能哭丧着脸道:“是,是外面来了一个巨汉让我拿来给您看的。”
“你怎么不早说,快,快更衣,开正门迎接上差。”
鱼符这东西自隋朝就有,属于文武官员的工作证,上面有持有者的身份信息。
大唐延续隋制,自然也将鱼符继承了下来。
万德庸好歹也是一县之长,自然认得这东西,甚至他自己也有一块,不过,跟他的那个旅帅差不多,同样是木头的。
至于铜的,那是五品及以上的专利。
事实也的确如此,借着更衣的时间,万德庸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鱼符,只见上面清楚的写着:游击将军。
游击将军虽然是武散官,可那也是从五品下的职务,比他这个中县七品县令高了不知多少。
急急忙忙换好了衣服,万德庸带所有府上能动的人来到衙前,还没等他走出去,目光便被县衙门口的那条巨汉所吸引。
门口的巨汉打扮就跟普通人差不多,丝毫看不出官员的气派,这不禁让万德庸感到有些疑惑,看了不断对自己点头的差役一眼,这才迎上去:“请问阁下是……。”
巨汉像是没听懂万德庸的意思,低头打量他一眼:“大唐远洋水师办差,找你打听一个人。”
远洋水师……,万德庸的瞳孔微微一缩。
长安距离绛州并不远,几百里路而已,万德庸自然听说过远洋水师,知道那是专属于李二的一支海外水军,由兵部尚书李靖家的公子统领,当下陪笑递还巨汉的鱼符,口中道:“原来将军是卫公世子所属,下官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巨汉似有些不耐烦,收回自己的牌牌,黑着脸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俺需要你帮我找一个叫薛礼薛人贵的人。”
薛礼?万德庸微微一愣:“将军说的可是龙门关附近的那个猎户薛礼?”
“俺哪知道。”巨汉当时就不乐意了,心说老子要是知道还用来这里问你?
得,白问了。
不过万德庸也看出来面前这巨汉虽然说话不怎么客气,但却是个直人,笑了笑道:“将军若是不急,不如入衙稍坐,由本府派人去一趟龙门关,将薛礼叫来您看如何?”
“不必那么麻烦,你安排个人带俺过去就成。”
巨汉正是李昊手下的最佳打手之一铁柱,自打从漠北回来,李昊便给他放了假,让他回庄子上与老婆兰铃团聚些时日。
没成想,这家伙那日听了李昊与太子的对话之后,竟然上了心,回家只住了一晚便跑了出来,打算在李昊安排此事之前将那个什么薛人贵找到。
奈何龙门县虽然不大,但要想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铁柱找了两天一无所获之下,便想到了龙门县令,毕竟这人是龙门县的地头蛇,自己辖区有什么人应该十分了解,找他打听一准儿没错。
“这样啊……”万德庸见铁柱执意要找人,也不想多事,回头看了看通知自己的差役:“此人与薛礼乃是好友,不如就让他带着将军一同过去看看,如何。”
“好。”铁柱见有人识得路,咧嘴朝那差役笑了笑:“既然识得路,便跟俺走一趟吧。”
这也就是铁柱性子直,若是李昊在这里,一定对这万德庸感到好奇。
试想他一个县令,竟然会知道一个躺在二十多里外的大门里,靠打猎为生的猎户,这简直比随意在李二面前说出一个大唐七品官的名字,他竟然知道一样的神奇。
二十多里路,就算走的再快也需要半日时间,望着铁柱跟那差役离开,万德庸二话没说直接回了后宅,小妾也顾不上了,大步走向东厢女儿万雪彤的房间。
在外面‘啪啪’敲了几下门,里面自有丫鬟将门打开。
“你先出去。”万德庸对开门的丫鬟摆了摆手,将其赶了出去,随手将门关好,这才看向闷闷不乐的女儿问道:“丫头。”
“爹!”万雪彤原本正闷在床角看书,听到老爹的声音,抬起头将书放到一边。
望着女儿郁郁寡欢的样子,万德庸苦笑一声,摇头道:“丫头,你不是一直埋怨爹插手你的婚事么,爹可以答应你,以后不管了。”
“不管了,是真的么?”万雪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暗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就在昨天晚上,老头子还信誓旦旦的说,假如她再敢跟那个人见面,就派人打断那人的腿,怎么今天就改主意了。
“嗯。”看着几乎像换了个人一样的女儿,万德庸不得不感概女大不中留,叹了口气道:“之前爹反对你们两个,是因为那小子根本无法给你幸福。”
“那现在呢?为什么您改主意了?”
万德庸有些为难,沉默片刻道:“你知道卫国公世子么?”
“您说的是卫国公李靖的那个儿子,长安第一祸害?”万雪彤的信息显然还停留在一年前,问出的问题十分幼稚。
万德庸纠正道:“什么长安第一祸害,女孩子家家,怎么能以讹传讹。不过……为父说的的确是你口中之人。”
万雪彤的紧张起来:“卫公世子怎么了,您不会是打算让我嫁给他吧。”
“想什么呢。”万德庸翻了个白眼,心说我道是想让你嫁给人家,关键是人家能不能看上咱这小门小户的。
为了不让女儿继续误会下去,老万只能坦白:“刚刚卫公世子派人来过了,向我打听薛礼薛人贵,看样子有招揽他的意思。”
万雪彤先是一喜,接着露出鄙夷之色:“怪不得爹爹会答应不再管女儿的事情,原来是看薛郎有前途了,这才松口。”
万德庸一听这话就火了:“你这是什么话,为父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要真为了我好,就应该早早答应我跟薛郎的事情,而不是等到现在,薛郎已经寒了心思,再点头答应。”
“你……。”万德庸被气的手脚直哆嗦。
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是对唯一的女儿百般疼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之前不答应女儿与那姓薛的小子在一起,那是因为那小子实在穷的可以。
家境贫寒就不说了,还特么特别能吃。
套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可怜,弱小,又能吃。
这样的一个人,女儿嫁过去可以说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就算现在他活着,能够接济一下,可自己总有死的那一天吧。
万一将来自己死了,女儿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跟着那个薛什么薛受一辈子苦?真要那样的话,那还不如一直把女儿养在家里呢。
万雪彤显然并不认同父亲的观点,在她眼中薛礼就是她的全部,不管他贫穷也好,富贵也罢,他都是自己托付终身之人。
而这一切,开始于半年前的那个雨夜。
第三七六章 大扑棱蛾子(中)
初秋的小雨淅淅沥沥,官道两旁的树木在微冷的寒风中摇曳,路边的荒草中,时不时有不知名的小动物跑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辆官宦人家的驴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的行进着,像一只大海中摇曳的小船,每前进一步,不大的车厢里都会发出濒临散架的呻吟。
而随着车厢外的光线越来越暗,车厢里返乡省亲归来的万雪彤与丫鬟小环紧张到不行,四只小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好像只要松开对方就会突然消失。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也好,屋漏偏逢连夜雨也罢,就在距离龙门县还有不足二十里的时候,驴车的车厢猛的一歪,惊叫声中,左侧的车轴断成了两截。
就在车厢中两女以为自己凶多吉少,这一下非被摔成滚地葫芦的时候,倾覆的马车突兀的停了下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外面传来:“莫要惊慌,小心些慢慢出来。”
接着是老仆耿忠紧张的声音:“多谢壮士相助,小姐、环丫头,快,快些下来。”
耿老汉的声音让万雪彤的心下稍定,与小环对视一眼,连随身的行礼都顾不上,急急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借着车厢外并不怎么明亮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火光,万雪彤看到正有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立在车旁。
但见那青年生的是剑眉星目,鼻直口阔,身麻布短衫,背着一张大弓,两手托着数百斤重的车厢,脸不红,气不喘不说,甚至还十分有礼貌的对她点头致意。
霎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变的安静下来,树不摇了,风不动了,红润悄悄爬上万雪彤略有些苍白的俏脸,心里下是装了十五只小兔子,七上八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身后车厢里的小环并看不到外面,见万雪彤呆在原地,忍不住催促:“小姐,小姐,您倒是快点下去啊。”
“啊,哦,好,好的。”若是放在平时,万雪彤怎么也要与小环拌两句嘴,但此时却像是被发现了心底最大的秘密一般,顾不得多言慌慌张张的应了一声,便在老仆耿忠的搀扶下缓缓从车辕下来。
时间已经过去半年,可这一幕在万雪彤看来却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每次想起都是历历在目。
万德庸见女儿走神,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道:“丫头,爹知道在这件事上你对爹有看法,但爹可以告诉你,爹绝对没有拿你来攀龙附凤的心思。”
万雪彤杏目微张:“既然如此,那您又何必来这一趟。”
“随你怎么想吧。”万德庸摇摇头:“外面已经备好了车,你若是想,现在就可以追上去,若是不想,便继续看书吧。”
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万雪彤心乱如麻,一时间竟然痴了,连丫鬟小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
龙门山脚下的一片野林之中,薛仁贵吭哧吭哧的扛着一只刚刚打来的野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盘算着如何炮制这头畜牲。
到底是卖掉还是吃掉,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吃的话,一头野猪三、四百斤,足够他吃上五七六天,若是拿去卖钱,换来的粮食大概能吃……好吧,依旧是五七六天。
没办法,不吃肉光吃粮不顶饿。
要是每次都能打到一只野猪就好了,这样就不愁挨饿了。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薛仁贵常有,有野猪不常有,这次能打到全凭运气,下次再想打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呢。
什么?你说去城里打短工?
可拉倒吧,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一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没人要他。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他特别能吃呢,一顿饭别人两碗就撑的不行,轮到他,十碗八碗吃下去,肚子里好像掉个豆儿一样。
就因为这,他在城里都出名了,不管是商家还是富户,就算雇不到人,宁可自己出点力把活儿干了,都不带要他的。
思来想去,薛仁贵决定还是把猪卖掉,换成钱,给雪彤买根钗子,就算是临别纪念吧,以后大路朝天,各有一边。
毕竟府君大人说的对,自己是一个穷小子,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来养老婆。
至于填饱肚子……,还是算了吧,对于挨饿的一生来说,吃三两顿饱饭没有任何意义。
诶,等等,那是谁?
马上就要到家的时候,薛仁贵看到了自家茅屋外站着一条巨汉,以及巨汉身后那门板一样的长刀,还有一个看着比较眼熟的差役。
这是想要杀人灭口?老子明明已经答应万德庸不再见雪彤了,这老家伙还不想放过老子,竟然请来了高手?
‘哐’,野猪落到地上,薛仁贵瞳孔微缩,右手握紧了手中的钢叉,对着正向自己看来的两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差役刚想说话,铁柱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直接将其拎到身后,摘下身后门板一样的大刀:“就你是薛仁贵啊?!”
看到铁柱举重若轻的提着门板一样的大刀,薛仁贵的心里也升起一了股争胜之心,昂首挺胸,凛然道:“不错,正是薛某。”
“听说你身手不错,来,过过手。”铁柱把刀一横,向着薛仁贵走去。
铁柱人虽憨,但却不傻,生怕自己万一找错了对像,弄了个夹生的回去,跟李昊不好交待,故而生出与面前那青年比划比划的心思,只要那青年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二十招,便算他过关,弄回去也好跟少爷交差。
眼看着铁柱越走越近,薛仁贵突然把钢叉一横:“等等……。”
“怎么,怕了。”铁柱轻蔑一撇嘴。
“薛某自懂事以来,从不知道怕为何物。”薛仁贵说完这话揉了揉肚子,又往地上野猪一指:“不过薛某此时有些腹中饥饿,你可敢等某吃饱了再战。”
薛仁贵这么说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一来他是真的饿了,二来他是看对面巨汉生的凶恶,又力气过人,生怕万一没打过对方,至少也能做个饱死鬼。
当然,这并不是说薛仁贵怕了铁柱,他只是不想下辈子继续挨饿罢了。
不想,薛仁贵一说饿,铁柱肚中也是发出一阵雷鸣之声。
这憨憨原本也是个饭桶,走了一路自然也饿的够呛,当下也不跟薛仁贵客气,拿刀往那野猪一指:“正好,俺也饿了,一起吃。”
薛仁贵一愣,心说对面这货咋这么憨呢,你特么来杀老子,老子还得管你饭?
不过老薛也是大度之人,并没把一顿饭放在心上,回身拖起野猪向着不远处的溪边走去。
开膛破肚,剥去坚硬的外皮,不消多时,薛仁贵与铁柱两个相对而坐,各担着一条猪后放到火上,红色的火焰舔舐着金黄色的油脂,野林中很快便弥漫起烤肉的香气。
半个时辰之后,表面一层肉熟的差不多了,两头吃货谁也没跟谁客气,各自拿出切肉的小刀大快朵颐起来。
边吃边烤,边烤边吃,铁住手中的猪腿飞快的缩小,很快便只省下粗大的骨头。
薛仁贵的心疼不已,心说这哪儿来的一头吃货,那可是一条猪腿啊,够自己吃一天了,结果白白便宜了这家伙。
为了不让铁柱占更多的便宜,老薛索性也放开了肚皮,敞开了吃,你吃一口我也得吃一口,一吃一条腿,我也得吃一条腿。
边上的差役都看傻了,这尼玛哪里还是人,猪也没他们这么能吃的吧。
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一片两斤左右的肩甲肉,差役硬是下不去嘴,无它,看这两吃货都看饱了。
倒是铁柱吃的是眉开眼笑,不管是在左领军卫的翎府还是在远洋水师,能陪着他速度不减从头吃到尾的可以说一个都没有。
就算后来有了席君买,最多也只能陪他到全程的四分之三。
没想到,今日在龙门县的荒郊野外,遇到了薛仁贵这个吃货。
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从头吃到尾,谁也不比谁慢,谁也不比谁吃的少。
看来自家少爷果然没有说错,这薛仁贵还真是条好汉,比那个席君买强多了。
铁憨憨性子直,脑子不怎么好使,判断好汉的标准只有一条,能吃!
毕竟能吃就有力气,有力气就是好汉。
薛仁贵见铁柱边吃边笑,心里这个气啊,等一条猪腿下肚,也不等对方开口,站起来把钢叉一掇:“来吧!”
却不想,铁柱却把头一摇:“不打了,你回去收拾东西吧,一会儿跟俺走,回长安去见少爷。”
薛仁贵差点被闪一跟头,愣愣问道:“见什么少爷?你不是来杀我的?”
铁柱摸了摸后脑勺:“俺杀你干甚,俺是听少爷说你是条好汉,特地过来请你的。”
我了个去的,合着误会人家了!
薛仁贵有些讪讪把钢叉收起来,老大不是意思的重新坐回刚刚的位置,尴尬道:“呃……,原来兄台不是府君请来的杀俺的高手,之前是仁贵误会了兄台,还望海涵。”
声落,不等铁柱开口,差役不干了:“好你个薛礼薛仁贵,亏我家府君知道有人要请你,特地派我来带路,没想到你竟如此不识好人心,真是不当人子。”
薛仁贵只能苦着脸又对差役拱手:“差大哥,此事的确是仁贵的不是,见谅,见谅。”
铁柱听的满头雾水,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龙门县为何要杀你?莫非你干了什么违法的勾当不成。”
“兄台有所不知……”见铁住误会了,薛仁贵苦笑着把自己与万家小姐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其实仁贵也知道,此事怪不得府君,毕竟天下没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以我的怀况,若娶雪彤回来,的确是生生害了她。”
“胡说。”铁柱牛眼一瞪:“俺家少爷说过,莫欺少年穷,你眼下才多大,怎就知道将来自己定会一事无成。”
一句莫欺少年穷,说的薛仁贵眼圈发红,朝着铁柱拱拱手:“兄台,不是仁贵看不起自己,实在是……是……。”
“是什么,俺铁柱本以为你是条好汉才跟你说这些,若你自己都不知上进,今日便当俺没来过,俺也只当没见过你这人。”
那随行而来的差役倒是个好人,见铁柱似乎动了真火,也不喷薛仁贵了,转头对他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薛礼并不是没有上进心,实是这些年被打击的狠了,这才失了劲头。”
“此话怎讲?”
差役苦笑道:“还不都是因为他太能吃了,我们全县上下没人敢用他,生怕被他给吃穷了。”
原来是这样,铁憨憨不由想到了遇见李昊之前的自己,再望向薛仁贵的目光中充满了同病相怜,大力在他肩膀:“薛礼,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看你家徒四壁,在这龙门县除了那万家小娘了无牵挂,不如今日就跟着俺上路,待回长安见到少爷,别说是一个县令的女儿,便是刺使的女儿,你也娶得。”
铁柱的豪言壮语让薛仁贵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心中对那个所谓的少爷愈发好奇,忍不住问道:“不知兄台口中的少爷……却是何人?”
“我家少爷……”铁柱把胸一挺,傲然道:“我家少爷乃大唐卫国公李靖之子,从三品下远洋水师大都督,开国县伯,太子侍读,大唐十佳青年李德謇。怎么样,跟着他不委屈你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又或者祖宗显灵了?
吧唧吧唧,薛仁贵眨眨眼睛,铁柱一连串的头衔砸得他眼冒金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情激荡之下正犹豫着要不要矜持矜持,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薛郎还在犹豫什么,卫公世子求贤若渴,不远千里派将军前来寻你,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雪彤……,你,你怎么来了?我,我该不是在做梦吧?”薛仁贵像是触了电一样,咻的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