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 姨娘不是娘(上)
虽说平日里不敢称呼赵姨娘为母亲,可在贾探春心里,她始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她生下来的人。
在贾府这样儿的豪富人家,自己出身又是不值一提,能孕育上她,且又能千方百计将她带到这个世上,赵姨娘该是吃了多少苦,耍了多少心机?
小的时候,探春还不明白这些。她一出生就被贾母和王夫人抱到自己身边扶养,称呼王夫人为母亲。
可这位母亲并没有真心喜欢过她,即便是偶尔当着外人的面抱抱她,和她亲昵一番,那亲昵也是无比的生硬与陌生。
那时候探春还小,可她却也能分得清谁真心喜欢她,谁不过是在敷衍她。
真正喜欢她的是另外一个生得比王夫人好看得多、年轻得多,穿衣打扮却远不如王夫人富贵的年轻女子。
那个女子总是会趁人不注意就悄悄把她搂在怀里亲吻,流着眼泪一边亲一边在她耳边轻轻问:“娘的心头肉啊,娘想你想得要发疯了,你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娘?”
每一次,这女人抱她的时候都是行色匆匆,一面亲吻她和她说话,一面就东张西望,显得无比的慌张,就好像是做贼怕人抓住一般。
她总是趁人不注意就会突然出现,小小的探春都很是疑惑:这年轻漂亮的女子究竟是从哪儿里冒出来的?
她那么好看,该不会是天上的仙女吧……
每一次,女子都会紧紧地搂着她,搂得她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然后匆匆地亲她的小脸蛋儿几下,一面哭一面“乖女儿”、“乖囡囡”地叫她,一面又吩咐她千万不能把她的事儿说出去,要么以后她就再也不能来抱她了……
随后那年轻漂亮的女子便匆匆逃开了。
探春虽然小,却很知道这个不认识的女子才是她的娘。
王夫人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亲过她,却经常这样抱着宝玉、亲宝玉、一口一个乖宝宝、乖肉肉地叫……
王夫人喜欢的是宝玉,总不会是她,那时候探春真的还很小,也就两三岁的年纪,可她知道的,知道王夫人不喜欢她,喜欢宝玉。
她却不稀罕,因为有个比王夫人年轻、漂亮得多的女人喜欢她、不喜欢宝玉。
她也喜欢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有一次她叫了她一声娘,那女子听她这么叫她登时就愣了,随即更是疯了一般的亲她,眼泪流得到处都是,流了她一脸一身。
她一面亲探春一面哭泣,却又怕被人听了去,只好拼命压抑着? 偷偷地哭泣。
她那努力压抑了满心欢喜的哭声一直留在探春的心里? 直到今天,她也不会忘记。
无知的童年在和女子的偷偷相会中悄然逝去。
如今回想起来? 恐怕那段日子才是探春自打出生以来最欢乐的日子。
她知道有人全心爱着她? 她也全心爱着那个人。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开始跟着迎春、宝玉念书识字。她这才知道了‘庶出’是什么意思。
她就是庶出的女孩儿。
那个偷偷爱她、亲她的女人是姨娘,不是娘? 永远也不能在人前称呼她为娘。
再到后来? 她开始跟着老师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才知道王夫人才能是她的母亲,而那个生她爱她的女人永远不能是她的母亲。
她这才知道母亲这一个词语原来是如此贵重的,贵重到身为姨娘的女子永远不配得到。
她又知道? 嫡出的孩子才是高贵的? 庶出的孩子总是要比人家低贱许多。
她想不明白? 凭什么呢?
她读书比宝玉好,比迎春好;她写字比宝玉好? 比迎春好;她样样都比宝玉好? 比迎春好? 凭什么他们两个就是高贵的? 她就要比他们低贱?
不只是王夫人? 就连贾府的那些个下人们对她和对宝玉是迎春都不一样。
人人都敢瞧不起她,都敢呵斥她,都敢冷冷望着她,冷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庶出的罢了……”
庶出,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她样样都不能和别人比肩。
她开始恨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恨她为什么出身卑微,为什么要生下她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女子最后一次抱她,却被她用力推开的时候,她满脸的惊慌和害怕。
“你不是我娘,你是我姨娘!”
那时候才六七岁的探春满脸的威严,义正辞严地叫喊着,小小的脸蛋儿涨得通红。她愤怒而又委屈地瞪着那个女人,似乎她所承受的所有不公和委屈都是因为这个女子带给她的。
她带给了她无尽的耻辱,让她一出生就比旁人矮一头。
所以,她恨她!
现在再回想起那一幕,探春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可笑,无比的自私,无比的冷血!
可那个年纪的探春却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对的,错的是那个女人。
她为什么要是姨娘,为什么要给别人做妾,为什么是个小老婆!
她最大的错处就是为什么要生了自己出来!
所以她有理由恨她,她的恨冠冕堂皇,堂堂正正!
那个爱她的女子瞧着她愤怒的小脸不知所措,满脸的痛楚和无奈。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和探春解释几句什么,可始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泪流满面,张开双臂往前挪了挪脚步,很想要再抱抱她、亲亲她……
可是那时候的探春早已经不屑于这个下贱女子的拥抱和亲吻。她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跑了。
身后传来女子绝望痛苦的哭泣声,那极力压抑的哭声尖锐得如同一把匕首,狠狠刺入小探春的心脏,叫她永生永世都为之忏悔。
是她,都是她自己亲手毁了亲生母亲对她无尽的爱。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像那个女子那样抱过她、亲过她,为她那样痛苦、那样撕心裂肺地哭过……
后来,王夫人不知怎地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她特意把小探春叫到跟前来,当着许多人得面夸她是极懂礼数、极懂得道理的好孩子。
为此,王夫人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抱了她亲了她,和众人宣称说探春往后就如同她的亲闺女一模一样,叫众人不许轻视慢待了她!
可是王夫人的拥抱和亲吻全然没有一丝的暖意,冷冰冰的,仪式感十足,全然是做给旁人看的。
探春被王夫人搂抱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不值。
第八百四十章 姨娘不是娘(下)
虽然对着贾意上上下下宣称探春是她(tā)的亲生闺女一象,可不是亲生今不是亲生的。
没有在人家肚子里待过的今是不一样!
虽说部夫人对她(tā)更加和蔼可亲了,无论宝玉和迎春有了什么必定也会有她(tā)的一份儿,可不亲今是不亲,这是无论如候也假装不来的。
探春虽小,可总能察觉出部夫人无意间投向她(tā)的程杂目光中满是厌恶和不屑。
更候况她(tā)还偷听到部夫人对宝玉身待:娘的乖儿,妳玩儿的时候一定小心着点儿探春那个丫头,有事儿没事儿离她(tā)远着些。妳若是想和姐妹们玩儿,今迎春、惜春哪个都行,今是离探春那丫头远着些!果则咱们家里的女孩儿多了,妳想找谁玩儿今找谁玩儿,今是离探春远着些,记住了没有?
宝玉那时候还是个狗屁不懂的小毛孩子,被贾母和部夫人宠上了天。他听母亲这么吩咐,当安今奶声奶气地问部夫人:“娘,为什么呀,我瞧着三妹妹很好呀,别人都夸她(tā)好呢……”
部夫人听了更是耻笑连连,冷声说量:“他们懂什么?!探春这丫头鬼点子又多,又心硬,连自己亲娘都能狠下心不认,她(tā)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妳从此远着她(tā)今是,听见了没有?我是妳亲娘,我还会害妳不成?”
宝玉那个傻蛋偏偏又奶声奶气地问他娘量:“娘,三妹妹不是妳生的么,不是我亲妹妹么?”
部夫人听了更是冷笑不断,当下便自声对宝玉说量:“傻孩子,娘只生了妳和妳大哥大姐三个。妳大哥不必说了,已经不在了。妳大姐如今却在宫里,日后是要当娘娘的。如今眼前娘只有妳一个亲生的孩儿,妳迎春姐姐和惜春妹妹自有她(tā)们的娘,却都已经过世了。至于探春这丫头却不是娘生的,娘怎么会生下这么冷血心硬的货来?她(tā)娘不过是个下贱的丫头罢了,妳往后少喝和她(tā)玩儿……”
恐怕是怕宝玉那个傻蛋呆瓜听不明白,只听部夫人又自声说量:“儿哎,探春那丫头的娘不过是个极自贱的小丫头子罢了,也不知妳爹怎么今瞎了眼看上了她(tā)娘,这才生下了这个丫头。儿啊,龙生龙、凤生凤,那丫头的娘如此下贱,她(tā)又能好到哪里去?妳千万记住娘的话,往后不要和她(tā)走得太近了,那丫头鬼心眼儿太多,娘怕妳吃了亏,娘的乖儿傻儿哎……!”
不知量宝玉记没记住他娘的狗屁话,探春反正是记住了,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tā)这时候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把那个真正想要爱她(tā)的女人推开,却错把这么虚伪自私势利的女人当成了亲娘!
可是,果后悔也没用了。
从那以后她(tā)今极少撞见那个女人了,安便是偶尔撞见了,她(tā)也是羞愧得不敢抬头去瞧,只能自着头匆匆逃走……
每每那个时候,她(tā)总能感觉到身后那女子满是刺痛的目光。
她(tā)好恨自己,恨自己太绝情? 太愚蠢!
她(tā)活得越来越不开心。
可是为了生目? 小小的探春又不得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量的天真烂漫样儿和部夫人演戏、和贾母演戏、和宝玉、和迎春、和惜春,和贾意所有的人演戏。
在人前,众人都只量探春是个极有礼数的千金大小姐。可谁又知量在人后,在无人的深夜中? 小小的探春是如候撕心裂肺地疼痛?
她(tā)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自卑,开上越了越害怕听见‘庶出’、‘小老婆’……这些个词。
这些词语今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匕首,每个字都能把她(tā)好在式才长好的外皮剥得一干二净,叫她(tā)鲜血淋漓,叫她(tā)无脸见人……
果到后来,她(tā)听人说那个生了她(tā)出来的女子又怀了身孕,又生了一个庶出的小强子出来。
她(tā)更是听人说起她(tā)的可怜来,只说她(tā)往后有了弟弟,那个女人更不会疼她(tā)了。
对于这些个流言蜚语,小探春倒是丝毫不往心里去。
这都是她(tā)自找的,是她(tā)亲手把那个真正爱她(tā)、疼她(tā)的女人给推走的……
她(tā)永远无法忘记她(tā)满脸的痛苦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tā)巴不得她(tā)能果有一个孩子,来弥补她(tā)给她(tā)带来的伤痛。
很快,她(tā)今见到了生她(tā)的女子。
那是一个夏日凉爽的午后,她(tā)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凉亭里纳凉。
她(tā)痴痴瞧着怀中的孩子,满脸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在。
女子生得本来今好看,那笑在更是灿烂好看地让她(tā)睁不开眼睛……
恐怕是没把到能撞见她(tā),那女子一抬头猛然见了她(tā)登时今愣住了。
她(tā)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招呼她(tā)过去瞧瞧她(tā)的弟弟,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末了只是苦笑着对她(tā)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怜惜和歉意……
那一抹怜惜和歉意深深映入贾探春的心底。她(tā)知量她(tā)并没有怪她(tā),依旧是拿她(tā)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毕竟是自己肚皮里生下来的,安便果不懂事儿、果魂淡,又能怪谁呢?
天下做母亲的,谁又可能当真和自己的孩子生气呢?
探春扭头今跑了,身后隐约听见那女子焦急的呼唤声:“妳慢着些,看摔了……”
探春心思一阵恍惚,当真还是摔倒了。她(tā)立安爬起来又跑,不想叫她(tā)亲生的娘果为自己担忧难过。
从那以后,探春每天夜里的痛楚总是少了许多,她(tā)一心只盼望着部夫人千万别把那个男孩儿也从母亲身边夺走,让她(tā)果心碎一次……
或许是探春的真心祈祷感动了老天也说不定,总是母亲生下的那个叫贾环的男孩儿并没有被抱走……
探春未此总是迷惑不解:
那可是个男孩儿啊,不是更应该被高贵的部夫人常养,理他念书识字,理他长大成材,好为贾意出一把力么?
可贾意今是这么奇葩,女孩儿被悉心理养,男孩儿却任其狂生野长……
不仅是贾环如此,好像还有别的男孩儿也是如此,譬如贾琮……
探春也曾为此担忧过,男孩儿不好生理养,那贾意日后会怎样呢?
她(tā)想来想去,有一日忽然今想明白了:
还有宝玉呢!
贾意能出一个好男儿今足够了,譬如宝玉。
宝玉才是贾意日后的主人,别得男孩儿可有可无……
可是越到后来探春越发失望:这个宝玉生生今是个废物委子,一点儿用也没有的。
活生生给娇生惯养成了废物……
第八百四十一章 远走高飞
想起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贾环,探春心里忍不住今想笑。
虽说这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成天不学无术,书也不好好念,今连一个谜语都编不好,惹人耻笑。
可探春心里今是喜欢她(tā)这个亲兄弟。
或许是因为血脉的缘故?一想到这小子和自己同出一个母胎,她(tā)打心眼儿里今觉得和她(tā)亲近。
不成管?
那怎么能怪他呢?
若是贾意当真在他身上用过心,那他果不成管今是他的错了。
可明明今不是这么一回子事情啊!
从没有人好好理导过他念书,没人告诉他:妳要好好念书,以后妳要有出息,以后贾意都是妳的,以后我们都指望着妳呢!
没有,从来都没有!
旁人告诉他的今是:
妳不是太太生的,妳是姨娘养的!
妳不过是个庶出的少爷,还不如我们这些个奴才呢!
奴才是奴才,可我们是嫡出!
您是少爷,可您不过是庶出,您别瞧这贾意这么有钱,有这么多房子,这么多漂亮丫鬟,这些个和您可没有一丁点儿的干价,那都是宝玉的!
如今您还小呢,今先能住在这里,可等您长大了,您今得搬出去,这贾意和您一点子干价也没有的,听到了没有,庶出少爷?!
庶出!
这两个字今如同一把极顿的锉刀,一点点、一点点,把她(tā)们姐弟两个磨得血肉模糊,把皮肉一点点挫掉,还不等新肉长出来,便又被挫得血肉模糊……
这一生,恐怕这姐弟两个都不会有伤痕平程的那一日了。
面对如此惨痛,做姐姐的探春选择的是隐忍不发,选择的是自克不息,把自己锻炼得更克大,努力让自己出色、出色、果出色!
可安便是她(tā)远远超出贾意一众姐弟兄妹,可她(tā)还不过是个庶出!
为了活得更好一些,她(tā)只能昧着良心,假装不认识自己的亲生母亲,假装和那个心里恨却面儿上装着爱她(tā)的女人亲昵。
为了活得更有尊严一些,她(tā)只能顾自己,果顾期不了旁人。
这更叫她(tā)夜夜锥心刺骨、辗转难眠。
贾环却全然不同!
她(tā)这个兄弟今是个愣头青,谁敢说他他今敢和谁打架,安便是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偏偏谁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还是个男丁,毕竟他身后还有个随时为了包护儿子和人拼命的母亲。
她(tā)面儿上不敢说什么,可心底里着实是有些羡慕,甚至是有些佩服她(tā)这个亲兄弟的。
他甚至敢明目张胆对宝玉下手!
唯一遗憾的是这小子果真太有些沉不住气了? 每每总是失手。如此一来反倒是打草惊蛇? 叫人家生了戒心,叫人家处处防着他,更是和人家结了死仇!
若是她(tā)的话? 不动手则已? 一旦动手必定是要行其于死地的。
阿弥陀佛? 探春当真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她(tā)不过是今事论事罢了。
这么些年了,她(tā)可从未对宝玉下过黑手,倒是为了包护自己的亲兄弟方风报信过。
她(tā)之所以想着那可怕的事儿,实在不过是有些气不过,实在是她(tā)口口声声叫的母亲有些个太虚伪了? 叫她(tā)看着恶心!
她(tā)只想知量? 若是她(tā)真爱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她(tā)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是不是还会假惺惺的!
可如今? 这一切突然都要与她(tā)无关了,她(tā)今要远走高飞,要去一个这些人一辈子也不会去的地方了。
此生恐怕今要与这些人诀别了。
一想到此生恐怕果无相见之日? 她(tā)心里更是无比惦记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来。
这母子俩虽然都不笨,可史子未免都太毛糙了些,一点子也沉不住气。
以往自己在她(tā)们身旁,好歹还能帮衬着些。可如今呢,她(tā)不在她(tā)们身旁,若是她(tā)们果做出什么蠢事儿来,谁能帮这母子两个常拾烂摊子?
一想到部夫人冷静又歹毒,比毒蛇还毒的史子,果想到自己母亲和弟弟成日间毛毛糙糙的样子,她(tā)都忍不住心里害怕。
若是自己不在,恐怕这母子两个也好过不了多久。
她(tā)越想越是惊惧,脸色愈发难看。
相处了这么多年,她(tā)太知量这个部夫人了,她(tā)面儿上装菩萨,实则比毒蛇还要毒,只要稍有机会,她(tā)是一定不会放过那母子两个的!
眼看探春的脸色愈发难看,贾琮忙今定慰她(tā)量:“好姐姐,若是妳当真愿意去和亲,赵姨娘和环兄弟这里妳放心今是,我一定能把她(tā)们母子两个照顾得好好的!只要有我一条命在,我决计不会叫她(tā)们物一丁点儿的合屈,妳可信得过我么?”
听贾琮这么一说,果想起贾琮和贾环平日本来今是关价极好的兄弟,贾环有他照把着,以后必定是无虞的。
且平日里赵姨娘与贾琮也甚是亲密,想来日后安便自己不在,这母子两个也是能过得不错。
想到这里,探春终于也放下了心,对贾琮点头量:“好兄弟,既然妳能帮我照把好她(tā)们两个,那我果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嘴里说着,探春想起她(tā)若是真的这么一走,这一辈子恐怕果也难回故土了。
这贾意,贾意里的这些个人,她(tā)爱的也好、恨的也好,这一辈子是果也无法果见了……
她(tā)越想越觉心里难物,眼泪忍不住今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贾琮见了她(tā)这样子,忙今开口定慰量:“好姐姐,妳若是不愿意去,那咱们总有法子,我这今去宫里交皇上去,他愿意找谁和亲今找谁去,总是咱们不去了。妳也不必担心日后,今凭姐姐的人只样貌,还有姐姐的个明克干,妳日后什么样的好男儿找不见,做甚么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探春听了却是一面落泪一面摇头量:“不,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去……”
贾琮忙又抚慰她(tā)量:“好姐姐,如今妳千万别多想,也别怕麻烦人,妳若是有一丝的不情愿今和我说,我去交皇上今是。果则,皇上那意思只要找个好女孩儿今行,也不一定非要是姐姐才行。如今皇上对我且是好着呢,妳放心,我是一点儿也没事儿的!”
探春见贾琮一脸的真诚恳切,急忙摇头量:“好兄弟,我又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若是我当真不愿意,那无论如候我也会和妳说的。可我是真心想离这里远远的,这里的人,我一个也不想果见了,有的是不想见,有的是不忍见,我还是今这么走吧,这与我当真是果出你不过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百鸟朝凤
在京城,在贾府活了十数年,自从出生见一睁眼开始,探春每日所见的就是贾府那些个势利小人。
如今她瞧这些人早就瞧得心里直犯恶心,宁可远赴他乡,宁肯此生再不还乡,也是心甘情愿,只要这一生再不要遇见这些人。
她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卑微都来自这些人。
这许多年,她只觉自己活得不像个人,却像是被人豢养在身旁的一条狗、一只猫、一只鸟,时时刻刻都要窥视主子的脸色。主子高兴了,她也能活得高兴些;主子生气了,她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何苦呢?
她累了,真的累了。
她再也不愿意这样卑微地活着。
与其这样她宁愿一死。
可如今有了远走高飞,重新活人的机会,她怎么肯放过?
她巴不得立刻就去那荒凉野蛮之地和亲去。
哪怕就不是和亲,就是把她一个人流放去她也甘之若饴,只要叫她离开贾府,再不和贾府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她都甘之若饴!
贾府就是一个坟墓,一个吃人的陷阱,她还那么年轻,那样有志气,又精明又有才干,她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回,那才不愧来这人世一回!
瞧着探春坚定、甚至是颇为期待、欢喜的目光,贾琮知道她是真心愿意的。
一时间贾琮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儿,她比许多男子都强百倍,她那样美丽,那样勇敢,或许在异域他乡果真能闯出一番广阔天地来也说不定。
扑拉拉……
贾琮正为了探春赞叹出神的时候,猛然就听窗户上头一阵乱响,把他二人都吓了一大跳。
贾琮忙紧走了几步打开窗子往外瞧。谁知窗户才一打开就又是一阵响,二人眼前一花,就见两头色彩斑斓的大孔雀直飞到窗户上,鸣声清悦,一副睥睨天下的高傲模样。
原来这两头孔雀是南方一个名叫“孔雀城”的小国进贡的异种,体型硕大,色彩极为美丽,犹如凤凰一般。
皇上视贾琮为嫡长子转世,一心想着弥补前世之过,再加上贾琮又极是招人喜欢,因此皇上一得了这样好的一对孔雀,立即就赐给了他。
一见是这两头猛禽不知为什么从后花园一路飞来了这里,再加上此刻阳光普照,那金灿灿的光芒更是把两头孔雀渲染得无比辉煌,其美惊心动魄。
贾琮见了登时大喜,扭头笑对探春说道:“好姐姐? 你才说要去异邦闯荡? 这两头凤凰一样的神鸟就飞来了,这可是大吉大利? 看来姐姐你此行一定是前途无量!”
探春也正为这两头孔雀的煌煌之美而震惊? 听了贾琮的话不由得便笑道:“承你吉言,若是这一番出去果然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我一定不忘请你去纵情豪饮三天三夜!”
贾琮听得心胸为之一振? 登时便把心中的忧虑悲伤统统抛却? 当下爽朗一笑道:“好?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等到了那一日,即便是万里之遥我也一定赴约!”
探春闻言亦是豪迈一笑:“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到时候可别嫌远爽约!”
贾琮忙正色道:“只要姐姐请我? 莫说是万里? 就是十万里、百万里我也照去不误!”
二人正欢畅说笑间,猛然就听外头一阵鸟鸣声响起? 不由得都扭头往外看去? 却见不知从哪里又飞来了许多各色鸟雀? 或立于墙头、或落于庭院? 叽叽喳喳冲着两头孔雀欢叫不已。
而那两头孔雀此刻更是昂首挺胸? 全然是一副王者风范。
瞧见眼前这奇景,贾琮与探春更是震惊不已,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见庭院中的鸟雀越聚越多,色彩斑斓至极,鸟鸣声更是清脆好听异常。
不多时竟然有上百只各色鸟雀聚集在院内,俱都是冲着贾琮的两头孔雀欢欣鸣叫。
那两头孔雀此时更是一派威严,似乎是正承受百鸟朝拜的凤凰一般,两对宝石般的眼睛光芒璀璨。
众多鸟雀欢鸣了半晌,那对孔雀这才微微回转过头去,引颈鸣叫了数声,那声音清亮异常,犹如凤鸣。
诸鸟雀听了这一声鸣叫登时便不敢再作一声,都是恭恭敬敬低伏下头去。
贾琮与探春此刻更是惊讶万分,都是盯着那一对孔雀不住赞叹。
贾琮忙就悄悄走近探春,低声说道:“好姐姐,这一对孔雀可是大大的吉兆,姐姐你若是当真要走,我把它们送给你……”
探春一听便明白了贾琮的心意,当下不由得眼圈儿立刻就红了,情不自禁抓了贾琮的手落泪道:“好兄弟……你如此待我……我真不知……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二人说话的当儿,猛然就又听见那两只孔雀清亮的鸣叫声响起。庭院中诸多鸟雀再听了这一声登时忙都振翅高飞。
却见各色鸟雀只在空中又盘旋了数圈,这才依依不舍地四散飞去……
这一番壮丽奇景,把贾琮与探春两个瞧得目瞪口呆。贾琮当下就决意一定要把这两头异禽送给探春,不为别的,只为了讨个好彩头,预祝她这番远行旗开得胜。
探春见贾琮深情如此,一时心中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伸手扯着贾琮的衣袖只是掉眼泪。
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肯对她如此用心,心里能巴望着她好。
即便是赵姨娘,虽说是她的亲娘,可一来她手头拮据,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二来她的心早就被儿子贾环填得满满登登的,况且探春又着意远着她,自然更是从未顾及到探春这个女儿。
至于王夫人、宝玉等人对她更是面子情罢了。就宝玉出门去买些个不值钱的、哄小孩子玩儿的小玩意儿还好意思和她要钱呢!
亏得探春时不时还要费了无数时光做鞋做袜地送于他!
贾母虽然到后来甚是看重探春,可也是因为她会来事儿、又有才干,盼望着她日后能找个好女婿,日后对贾府能有所助力。老太太对她的疼爱是有所图的,并非真心疼惜。
聪敏如探春怎么会瞧不出其中的关窍?
可贾琮对她能求什么?
或许唯一所求的就是她从此能岁月静好,从此能活得真正像个人,不必再仰人鼻息,仅此而已。
第八百四十三章 凤凰
贾琮一心为探春着想,当下把个探春心动得热泪盈眶,扯着他的袖子只是掉眼泪。
贾琮见探春哭得一塌糊涂,把一张小脸儿洗得白里透红,一双大眼中满是雾水,翘翘的鼻翼越发显得俏丽,当下忙就伸手搂了探春在怀中安慰道:“傻丫头,好端端地哭什么呢?如今你该高兴才是。”
探春听他这么一说,又被他环腰一抱,登时就越发地不好意思起来,忙就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含羞问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贾琮低头见怀中的探春俏脸微红,再被晨间的阳光一照,更显得她容颜秀美、绮丽莫名。
贾府中的这些个女孩子,若论美貌,探春自然不是其中翘楚,可若说起气度来她却决计是无人能比的。
与她相较而言,黛玉显得太过娇美;宝钗则又重在端庄,少了几分英气;湘云虽也不错,可若是和探春比起来却也是多了几分憨态,少了些精明;至于迎春等人更是远远不及了。
眼前的探春却是集美貌、才情、睿智于抱负于一身,耀眼得叫人不敢正视。
就贾琮见了怀中的探春也是敬佩之心大起,只觉她锋芒毕露,就仿佛是一柄才出鞘的绝世宝剑一般风华绝代,叫人既是赞叹又忍不住喜欢,却又不敢太过亲近。
望着怀中这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子,贾琮又是喜欢又是赞叹,不知不觉就松开了紧搂着她的手臂,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细细又打量了她一番,情不自禁赞叹道:“好姐姐,你如今倒像是才面世的绝世美玉一般,天下能及得上的女子恐怕也再没有了……!”
探春被他这么一赞更是满脸通红,当下忙就含羞带泪抬头笑道:“你少哄我,我哪里就有你说得那么好呢?”
贾琮听了更是笑道:“我从不骗人的,更加不会骗三姐姐你,不只是我这么想的呢。你瞧皇上送我的这两头孔雀,你别瞧它们不过是两头美禽,却是极有灵性、极高傲的。自从它们来了我这里每日只是栖息于后花园的梧桐树上,不论我怎么逗引、怎么哄,它们总是不搭理我,最多不过瞧我两眼罢了。可今日姐姐一说起要出去闯荡事业的话来,竟然就能引得它们也前来朝拜,这可不是因为姐姐风华绝代,连它们也为之心折的缘故么?”
一面说,贾琮一面就扭头招呼那两头孔雀道:“喂,你们两个,我知道你们恐怕是不大瞧得起我的,我也不稀罕。可如今你们正经主子来了,还不过来拜见?”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那两头大孔雀当真是灵性大通? 还是当真为探春风采所折。贾琮呼声才落? 它们果然就双翅一振? 扑拉拉从窗户上直飞进了屋子里来? 绕着探春直是打转? 颈项之中不住低鸣,与探春甚是亲昵。
贾琮在一旁看得更是惊讶万分? 不觉拍手赞道:“果真如此,原来我贾府果然当真蛰伏着凤凰呢!姐姐你瞧它们两个见了你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儿? 我恨不得就打它们几下才解气,平日见了我就是待答不理的? 一见姐姐就是这样亲昵,真真气死个人!”
贾琮话音刚落? 那两头孔雀居然像是听懂了一般,竟然扭头瞪视了贾琮一眼? 高声清鸣,震得贾琮耳朵嗡嗡直响。
探春见了也是深以为异,心里对这两头孔雀更是喜欢? 情不自禁伸手就去摸了摸它们辉煌夺目的羽毛,着手处只觉光滑异常? 直如上好的绸缎一般。
她正要开口赞叹,猛然就听门外有人叫道:“小姐……小姐……姑娘……你在这里么……”
探春与贾琮听了这呼声,忙就抬头向窗外望去,却见院子里来了个俏丽的小丫鬟,正是探春的贴身丫鬟,待书来了。
二人方准备说话,那两头紧挨着探春不住磨蹭的孔雀突然就一声鸣叫,翅膀一挥便从窗户直飞了出去,不过转眼间就又飞去后花园中去了。
却说待书半日不见探春,又听说是来了贾琮这里,她又等了半日,却始终不见自家小姐回来,这才出来寻找。
谁知她将将进了贾琮的院子,就听见几声清亮至极的鸣叫声,倒唬了她一跳。她还不知是什么鸟儿能发出如此震慑人心的叫声,猛然又听见扑拉拉一阵响,迎面便扑过来一阵疾风,刮得她脸皮生疼。
待书更是被唬得半死,忙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等她再抬起头来,却似乎是见有两只羽毛极璀璨艳丽的大鸟从贾琮的屋子里飞了出来。
此刻恰逢日头正盛,那两头大鸟被万道阳光一照更是绮丽辉煌得如同神鸟一般,在太阳跟前一晃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待书这下子吃惊不小,只如同身在梦幻中一般。
等她好容易会过神来,拼命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的时候,却见眼前不远处一位少女正笑吟吟瞧着自己。她身旁还站着一个极是英俊难言的少年,一样也是笑吟吟看着她却不言语。
只见眼前这一对少年男女在太阳底下那么一站,其光彩万状,风采夺目,叫人不敢直视,待书一时脑子里就是一阵发晕:
难不成是我瞧错了?
还是眼前这一对少年男女本就是凤凰化身?
她这里正**呢,却听那少女便笑着叫她:“待书,你这丫头,一大早起的只管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待书听这声音无比熟悉无比,忙就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这才认出那少女正是自己小姐,探春。
待书当下更是惊喜交集,登时欢声叫道:“小姐,小姐,原来是你,果真是你么,还是我瞧错了?”
探春一听之下登时笑着嗔怪道:“你这丫头,不是我是谁?咱们俩个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怎么越发出息得连我也认不出来了?你是睡糊涂了不成?”
待书听探春这一阵嗔怪,当下忙又指着贾琮问道:“好小姐,那又是谁?”
探春听了更是笑着嗔怪道:“呸,你这丫头今日倒底是怎么了,怎么当真就傻了一样?那不是贾琮少爷,还能是谁?”
待书听了仿佛依旧是不肯相信,当下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瞧了两人半天,这才又问道:“你们两个当真是探春小姐和贾琮少爷么?你们当真没骗我?当真不是凤凰变成的么?”
第八百四十四章 不离不弃
待书傻呆呆说了许多傻话出来,倒把贾琮和探春两个逗得笑个不停。
待书见二人只是笑个不住,当下便捂着脸不好意思起来,不住口地抱怨道:“你们两个笑什么,我方才明明就是见有两只鸟儿飞过去了,不过它们飞得太快,我一点儿也没瞧清楚,不过是在眼前一晃就过去了,再睁眼就看见你们两个……”
探春见待书只顾抱怨个不休,瞧着憨憨的样子很是可爱,忍不住便笑道:“好了,快别啰嗦了,刚才飞过去的是贾琮少爷养的两只大孔雀,大得很,好看得紧,飞得又高又快,你瞧不清也没什么奇怪……”
待书听了更是奇怪,忙就问道:“怎么,琮少爷家里还有孔雀么,我怎么从来就没瞧见过?”
贾琮听了便笑道:“它们两个高傲得很,日夜都在后花园梧桐树上歇着,轻易是不肯露面的,你去哪里瞧去?”
待书听了更是好奇,一路吵嚷着就要瞧瞧去。探春忙一把扯了她笑道:“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怎么说风就是雨的?那两只孔雀不是凡物,再则这大冷的天,那后花园儿里的雪有齐腰深,你怎么去瞧去,还是快些和我回屋子里头去,我有正经事儿和你商量呢……”
一行说,探春一行扭头就走,慌得待书在后头一路紧撵,一面追一面就忙问道:“小姐,姑娘,你倒是慢着些走,你有什么正经事儿,可是要回去了么,咱们不如索性再多住两日……!”
探春在前头也不理会,直走进了屋,待那丫头跟着跑了进来,瞧着她微微发红的双颊,再看她一脸的青春娇艳,不由得想起二人这么一路依偎着在贾府中小心翼翼地活着,为了自己这丫头也不知跟着受了多少委屈。
一想到这些,再想二人恐怕是要分离在即,今后永生不能见面? 探春不由得就红了眼眶? 泪珠儿不禁就滴落下来。
待书才气喘吁吁跟了进来就见探春瞧着自己发呆流眼泪登时就慌了,忙就走上前帮着探春擦眼泪,一面忙就不住口地问道:“好姑娘? 好端端地? 怎么就掉上眼泪了? 可是谁给姑娘委屈受了不成?若是在这里不快活,咱们这就收拾家去吧。”
一面说? 待书一面转身就要去收拾东西。
探春见了忙一把扯住了哭着便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性子急的? 也不听人把话说完呢……”
她嘴里这样说着? 眼中看着待书娇憨可爱? 可往后恐怕再也不能再见,这次一旦分别,就再不知她往后又会如何了。
她越是舍不得分离,心中越是如刀割火烙般难受? 那眼泪更是怎么也止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洒落了一身。
待书见了她这样子更是急得要蹦起来,忙就回身一把搂了叫道:“我的祖奶奶? 你这好好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如此伤心?可是贾琮少爷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不是?若是如此咱们立即就走? 他这里再好总是咱们不稀罕!”
探春搂着待书哭了一阵? 泪眼朦胧中只见这丫头急得如同疯了一般,当下忙就强忍了眼泪哽咽道:“不是……好好地……他说我什么呢……我是想着往后咱们再也不能见面……也不知往后你活得好不好……我这才忍不住伤心……”
待书冷不丁听探春这么一说顿时吓了一跳,忙一把扯住她追问道:“哪里来的这些个话?好端端的,咱们怎么就不能再见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撵我走吗……”
探春见她越发急了? 忙就一面落泪一面把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这才又哽咽道:“好丫头,我是决计要走的。可我实在是不忍心叫你跟着我去受这种罪去……”
待书听探春这么一说,一时也不知好好地探春怎么就要去和亲去,更是要去如此偏僻蛮荒的地方去和亲。可她也不管这些,只是对她说的今生就要别过的话耿耿于怀,忙一把搂了探春就叫道:“好姑娘,我也不知你做甚么就要去和亲,如今我只问你,干什么就要把我撇在一旁不管,反倒是要独自前往?”
探春听了更是一面落泪一面就哭道:“好丫头,我如今要去的地方是任谁也不愿去的。你和我却不同,不必跟着我去吃苦,我这就叫人给你相看个有志气又懂心疼人的好男儿,你这就嫁出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探春这一番话全然出自本心,全然是为了待书打算。可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呢,待书也急得就哭了起来,一把抱住探春边哭边叫道:“我才不嫁什么人呢,你休想把我一个人扔在一边儿。往日咱们两个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好了就一辈子也要在一处的,你如今怎么就变卦了……”
待书越说越是着急生气,一时间抱着探春就放声大哭起来。
探春忙就低声抚慰道:“傻丫头,傻丫头,你可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可比不得京城,处处都要吃苦。如今我是不得以才答应了要去和亲,你当真不要和我去……”
可她这里一行借劝,待书非但不听,当下哭得可更加兄了,抱着探春只是一阵乱摇,一面就急得大声叫嚷道:“我不管,我也不要听,我管你去哪里呢,我都要跟着你,你若是嫌弃我了只管明说,我这就去一死了之……”
说着,那丫头果真扭头就要往外冲。吓得探春忙一把死死抱了,又是劝了许久。
可那待书也不论探春如何劝解,始终只是要跟着同去。任凭探春就磨破了嘴皮子,她只是不听。
无奈,探春只得哭着答应了她,一面又忍不住埋怨道:“傻丫头,你就是个傻丫头!你还跟着我做甚么?不如就趁此机会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去,我也好心无挂念远走高飞!”
待书听了更是哭道:“怎么,难道姑娘就这么心硬,就这么走了,就再也不会挂念我了么?难不成平日里咱们的好都是假的不成?”
探春此刻也不知再如何劝说了,更是被待书一片深情打动得情难自己,抱着她便哭道:“好,好,好,如今一切都随了你的心思,你就跟着我去吧,到时候你若是吃苦可莫怪我…!”
第八百四十五 生死追随
待书听探春终于吐口答应叫自己随她远去,这才终于欢喜起来,破涕为笑。
探春见了她脸上挂着泪珠,嘴角含笑的模样,心里又是爱又是疼,不由得便搂着她笑道:“你这丫头当真不知好歹,我这里是一心为了你好,你不但不领情,反倒要跟着我去吃那些苦去,真真是个傻子!”
待书听了当即便含泪笑道:“小姐,我与你活了这么些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么,我只要能和小姐呆在一起就好,我才不怕什么吃苦不吃苦的,哪怕是性命不要我都不在乎,只要能与小姐在一起就好!”
探春听了愈发感动,可她越是喜爱待书就越不舍得叫她跟着自己受罪,当下又低声劝慰道:“傻丫头,我和你说句心里话,我要去的地方真真是极苦极艰险的地方。我自己去并不妨事儿,只是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再拖累上你去呢。若是你日后当真有个什么好歹,我就一辈子也不能心安。好丫头,我知道你是真心和我好,可就好也不在这上头。好丫头,你就听我一句劝,乖乖待在京城不好么,我一定能给你找个好人家,咱们本家的爷里不也有好的么,我这就细细帮你打问打问,你就留在京城……”
她话还没说完,待书当下便不干了,搂着探春便一叠声叫道:“小姐,你别再说这些个话了,无论你怎么说我总是不离开你就是了!再则我做甚么就要嫁人呢,还是和小姐你待在一起要好的多了……”
她一行说一行就又掉下泪来,眼见探春嘴一动,似乎还要劝她,忙就一把捂了她的嘴说道:“好小姐,我这里和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呢,决计不是虚情假意哄你的。我就和你说实话,这世上哪儿有男人能靠得住的,与其叫嫁男人生气伤心,叫他们白白糟蹋,倒还不如跟着小姐你活得还更舒心些。即便小姐去的地方再苦?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那不比什么都好?”
探春听了待书这么一说,当下忍不住便心里好笑,忙就说道:“傻丫头? 嫁男人怎么就不好了。难道你当真就能一辈子跟着我活不成?”
待书听了便忙说道:“可不是,别的不说? 就咱们眼前这些个男人,上到几位老爷,下到几位少爷? 只要是娶了老婆的都算上? 有谁不是朝三暮四的? 谁又肯一心一意对自己老婆好?咱们府里的太太、奶奶们? 哪一个不是抱怨连天的?就二奶奶,那么厉害精明的一个人? 如今又怎样?那琏二爷如今可曾拿她当人待了么?由此可见这世上并无一个好男人!我好好地为什么要嫁人,难不成我是真傻不成?”
探春听她这么一说,忙就劝道:“好丫头,咱们府里的男人是这样,可天下总有好男人,我这不是就能给你寻个好的?决计不会把你推进火坑里就是了。”
待书一听之下更是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住口叫道:“算了,算了,你去哪里给我找那稀世的好男人去呢?即便你就是真寻到了,恐怕我也配不起人家呢。别的不说,就说咱们府里的宝玉,他倒是少有的好呢。可他如今又是怎样,难道小姐你还不知道么?袭人倒是天下少有的贤惠人了,只恨不得一颗心都扑死在宝玉身上呢,可宝玉如今又是怎么对她的?想想就叫人寒心!由此可见天下男人没一个是什么好东西!小姐你也别劝我了,你若是当真不愿意带着我,那我宁可就一辈子孤独终老,要么你前脚走,后脚我就自寻了断就是了,总是决计不会嫁什么劳什子男人的……”
探春听待书这么一说,再看她脸上的神色,知道她当真是铁定了心要孤独终老了。若是自己当真把她留在贾府,只怕是自己一番好心,末了再害了待书反倒便宜了旁人----贾府里好人少,坏人太多,个个都是心黑手辣的主儿,什么坏事儿做不出的?
贾府里那些个丫头们最终都是什么下场,她又不是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连探春自己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当下便改了主意,忙一把搂住待书道:“好丫头,我知道了,你说得很对!你是我的丫头,生生死死都跟着我去吧,只是到时候当真受罪了可别怨我就是!”
待书一听探春终于还是松口答应带着自己去了,当下欢喜不能自禁,笑逐颜开,一反手搂了她便笑道:“你这就对了,我是你的丫头,自然是生死追随着你了。”
当下二人都决意要远走高飞,自然又有许多事情要商量。于是这主仆二人干脆就关上了房门,一样一样细细打算起来。
且她二人又都是心细的人,这一次又是事关一生的大事,要打算的事情更是极多,要耗费不知多少心血,这些自不必细说。
且说贾琮见探春领着待书匆匆去了,知道她们二人是说远嫁的事儿去了,他也不好跟着去搅和,黛玉此时又将将睡下,平儿那里有碧萝陪着说话解闷呢,也用不着他去打扰,因此一时间他倒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当下他便独自一人信步出了院子,开了院门出了自家宅子来到大街上张望:
只见整个儿京城此刻更是被极厚的大雪都给深深掩埋了,大街上一时间空无一人。
再往皇宫的方向望去,影影绰绰似乎是见有不少人在铲道路上的积雪。
再扭头看向别处却是唯有皑皑白雪封城了。
他本是想着今日要去薛家找宝钗去,一来是瞧瞧宝钗此刻如何了;二来却是想先把莺儿讨过来再说。
可如今看这大雪封路,恐怕是无法成行了。想到这里,贾琮只得暗暗叹息了一番扭头就要回自家院子里去。
可他将将一回头,远远就见似乎是极远的地方有马车在大雪中费力前行。
他对此倒也不留心,只道是谁家有什么急事儿,这才不得不在厚厚的大雪中艰难前行。
谁知他回到屋子里才沏好了茶,悠哉悠哉将将才饮了一盏,就听外头有人说道:“少爷,少爷,宝钗姑娘来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相见不相识
昨日京城降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直下了一日一夜,把个偌大的京城掩盖得严严实实,天地间唯余一片雪白。
贾琮一个人闲着无聊,自己动手沏了一壶茶,打开了一册古书,悠哉悠哉才酌了小小一盏,古书里的字就铺天盖地而来,搅得他头昏脑胀眼发花,困意冲天。
且这时候屋子里的几个大炭盆烧得正旺,熏得他更是昏昏欲睡。偏碧萝这丫头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熏香,那香气恬淡异常,更助睡眠。
一时间贾琮两眼昏沉,不觉就丢了手中的书卷,靠在椅子上就合上了双眼。
正在睡意正浓的时候,猛然就听外头有人说话:“少爷,少爷,宝钗姑娘来了……”
这一声顿时就把贾琮自昏睡中唤醒,他一翻身就从椅子上跳下来,口中忙就叫道:“什么,宝姐姐来了么,她在哪儿呢,快请进来……”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人推开了,随即从门外就走进来一个极清丽消瘦的女孩儿来。
贾琮一眼见那女孩儿清丽绝俗,说不出的好看。只是她裙子下摆湿漉漉的,鞋上也沾满了雪片。她才一进屋,脚上的雪被热气一烘,登时都化成雪水流了一地,瞧着甚是尴尬。
那女孩儿见贾琮扫了一眼她的脚下,登时就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不由自主就向后退可两步,忙用裙摆盖住了自己一双脚。
可她裙摆上也沾了许多雪,此刻也是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瞧着也甚是不雅观。
她自己倒也瞧见了自己脚下的狼狈,一时间俏脸通红,抬头看了贾琮一眼,想要张嘴说话却又是不好意思开口。待她又低下头瞧了自己脚下一眼,那眼眶早就红了,眼泪忍不住就要掉落下来。
贾琮这时早就起身细细打量了那女孩子几眼,只觉她甚是面熟,却偏又想不出她到底是谁,忙就含笑问道:“姐姐是谁?”
那女孩儿没料到贾琮居然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当下抬头看了贾琮一眼,目光中大有埋怨责备之意,可更多的却是惊讶与伤心。
她看了贾琮一眼后随即又低下了头,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对贾琮说话,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语气中尽是伤感。
只听她喃喃道:“琮兄弟果真就认不出我了么……”
贾琮听了她的说话声当下更是心中一动,随即便是惊讶万分:“你是……你是宝姐姐……?!你怎么……你怎么……这么瘦了……?”
若是闭上眼睛只听声音,贾琮能听出说话的声音正是薛宝钗无疑。可若是不听声音只看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美人儿? 贾琮决计不敢相信她居然就是薛宝钗???!!!
两人也不过是月余不曾见面,谁知薛宝钗竟然瘦得如同换了个人一样? 简直是太叫人惊叹了。
世人都用环肥燕瘦来形容薛宝钗和林黛玉,拿薛宝钗比做杨玉环? 说她体态丰满。
可眼前这个薛宝钗哪里和丰满有一星半点儿的干系?
她如今简直比林黛玉还要消瘦更多!
望着贾琮惊讶的目光,宝钗更加窘迫,不觉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委屈? 一时连自己都可怜起自己来? 不觉更是红了眼眶潸然泪下。
她越哭越觉得委屈? 虽然与贾琮只是才见了一面,连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都没说? 可贾琮目光中包含的怜惜深深刺痛了她,把她伪装坚强的外表瞬间撕得粉碎,心里的柔弱无助与凄苦登时如同泄闸的洪水般泛滥而出。
她明知不该如此? 贾琮毕竟是个外人,还是个男子,她怎么就能如此不顾体面地在他跟前这么痛哭流涕?
可她就是忍不住,贾琮就是她心底那唯一知她老、懂她,又肯怜惜她的人。
在世人面前? 即便是在母亲跟前? 在哥哥跟前,她都能够佯装坚强,佯装懂事,可唯独在贾琮跟前她无法装出坚强懂事的模样儿来。
她太累了,太苦了,唯有在贾琮眼前她才能卸下所有伪装,真正做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
贾琮一见宝钗哭得如梨花带雨,更见了她脚下化成一滩泥水的雪片,登时更加心疼。
他一语不发,几步走上前去就紧紧抱住了宝钗。
怀里的宝钗浑身颤抖,被他这么一抱登时便是一僵,但她的身子很快就瘫软了。她紧紧挂在贾琮身上,哭得愈发悲噎难言。
泪水如同夏日的暴雨,很快打湿了贾琮的衣衫。
一层一层,温热的泪水很快就沁透了贾琮里外几层衣衫。
贾琮依旧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与宝钗所受的委屈相比,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紧紧抱着她,用力,再用力……他只能用自己的举动告诉宝钗:
别怕,一切有我,我还疼你,别怕!
似乎是感受到贾琮的心意,宝钗哭得越发尽兴,直把浑身上下贾琮都浇透了,她这才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又扑到了贾琮的怀中,又是如此放肆地大哭了一场……
宝钗瞬间脸红得发烫,急忙从贾琮怀里挣脱出来,想着说些个什么,可一开口才发觉竟然无话可说。
她更是娇羞,当下再也无颜面对贾琮,一转身就想要匆匆逃走。
可才迈出步子,心里又是万分的不舍,脚下更是犹豫,不由得就是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倒在地上。
贾琮一心只在宝钗身上,眼见她差一点儿就滑倒,忙就一个跨步冲了过去,一手扶住了宝钗,口中忙就叫道:“姐姐,你别走,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呢,你别走……”
宝钗听贾琮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就是一喜,当下也不回身,只是低头小声儿抱怨道:“有什么可说的呢,怪臊人的,我这就要回去了……”
贾琮知道宝钗这是害羞了,忙就一把扯住她袖子低声央求道:“好姐姐,好姐姐,都是我的不是,都怪我一见了姐姐就欢喜得什么也顾不得了,这才唐突了姐姐,姐姐莫恼,都怪我,都怪我!姐姐若是当真恼了,就打我几下,骂我几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宝钗听贾琮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喜欢,不觉就回过头来笑道:“呸!你明知我是不会打你的,你偏偏这样说,当真是……我不和你说了……”
说罢,宝钗一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第八百四十七章 共饮一杯茶
眼见宝钗又要走,贾琮忙就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当下不知又说了多少好话,央求了半晌,宝钗这才回转过头来,抬眼瞪了贾琮一眼。
她这一眼瞪过来,目光中有八分的欢喜,两分的羞涩,哪里又有一丝一毫的怪罪之意?
贾琮一眼瞧见了宝钗的目光,心下登时一松,忙就又赔笑道:“好姐姐,你不恼我了吧,快坐下喝茶,我这里有将将才沏好的茶……”
他一面说一面就忙着让座、帮宝钗倒茶。
谁知这么一番手忙脚乱,他竟然也忘了拿一个新茶盏出来,顺手就把自己方才用过的茶盏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宝钗这时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浑不留心,当下也便接过来,顺手就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待贾琮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倒是老大的不好意思起来,忙就抖了抖自己身上早已经湿透的衣衫笑道:“姐姐,你先等等我,我去换个衣裳就出来……”
宝钗闻言抬头瞥了贾琮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一眼,当下也是红了脸,忙就低下头不敢则声,心里却是一片温馨甜蜜。
贾琮害怕宝钗窘迫,当下忙闪身就进了里间,三两把脱了被宝钗眼泪湿透的衣裳,慌忙又换上了干爽的衣裳,这才忙又打里间转了出来。
彼时宝钗正低着头瞧着手中尚温的茶盏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个什么。
贾琮当即便站在一片静静盯着她瞧:
只见如今宝钗虽大为清减,脸色又有些苍白,可丝毫不减其丽色,倒是为她平添了几分清新脱俗。
若说往日的宝钗美得过于世俗美艳,如今眼前的宝钗却丝毫没有了人间的烟火气,活脱脱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飘逸。
贾琮越看越觉宝钗风姿楚楚,怎么看怎么叫人心生怜惜,一时竟然就瞧得出了神。
此刻窗外的日头却已经失却了上午的猛烈,变得大为柔和。温和的光线再透过窗户纸洒进屋子里,柔柔笼罩了宝钗。
眼前宝钗的美纤毫毕现,说不出的清晰动人。
她明明就是只有仙境中才或可一见的凌波仙子,如今却偏偏现于俗世,偏偏又这等的清晰可见,叫人一见便忍不住连连惊艳。
若说黛玉美得如同仙界飘渺的仙子,叫人无法得窥真容? 眼前的宝钗却是仙界的仙子降落人间? 叫人每看一眼都会忍不住赞叹。
他们两个一个低头出神? 一个却又瞧着另一个发痴。如此时光缓缓流过,竟然不敢惊扰到二人。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指间的茶已经温透了,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为什么又失了神。
待她一抬头见贾琮正盯着自己痴痴而望,心知贾琮为自己容貌发呆,一时心里倒有几分欢喜,随即又羞涩起来,忍不住便又含羞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做什么只顾这样傻乎乎瞧着我……”
话一出口? 宝钗心里登时便有些后悔,又多了几分羞涩,忙就又低下头不吭气了。
贾琮被宝钗这么一瞪一嗔当即也是清醒了过来,忙尴尬一笑? 腆着脸笑道:“有些日子没见着姐姐? 谁知姐姐比往日竟然好看了这许多,所以一时就看傻了? 姐姐莫怪我……”
宝钗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多了几分甜蜜欢喜,当下微微抬头瞧了他一眼,想要开口再说他几句,可话到了嘴边竟然就说不出口,当下只是含情带臊地瞥了贾琮一眼,便又低下头只顾饮茶了。
贾琮这里忙就坐在宝钗对面,微笑问道:“姐姐,今日京城里的雪都还没扫呢吧,这冰天雪地的,姐姐怎么来了?”
宝钗经贾琮这么一问,这才想起自己要来做什么,忙就说道:“我听说莺儿来了你这里避难,心里怎么也放不下,这才忙过来瞧瞧……”
贾琮听了忙便笑道:“姐姐,莺儿来了我这里你就放一万个心,我也正想着要去姐姐家转一遭,想把莺儿要过来呢……”
宝钗一听立即便红了眼圈儿,半晌才含羞道:“这次多亏了你!有些事情我也不好多说,想来你们定然都是听说了,我家新娶不久的嫂子,她……她……简直不是人……”
贾琮见薛宝钗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眶通红,又是为家里的事儿难为情又是强压着满腹的委屈,瞧得他不由得更是一阵心疼,刚要开口劝慰,猛然就听外头院子里有人吵嚷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随便往人家家里闯……”
贾琮这里还未开口,猛然听了院子里的吵嚷声,登时满心的诧异,忙就起身推门一看,却见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大约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一身华裘,瞧着倒极是富贵的模样。
只是那女子也太过泼辣了些,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正开口骂阻拦她的婆子:“呸,你们几个老货算什么东西,就敢老拦我?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你们家窝藏我的丫头,我这才来找人的,你当我平白无故愿意来你们家么,就八抬的大轿抬我都不来呢!贾琮在哪里,你们快叫他出来和我说话!”
贾琮见了这女子如此嚣张跋扈,当时忍不住皱眉,心里猜着她恐怕就是薛宝钗的嫂子、薛蟠的亲媳妇了。
这女子也当真彪悍,都敢上门来闹了。
贾琮这里本想的是先撵出去再作道理,可又怕薛宝钗难为情。因此他也不吭气,忙就回头先看宝钗。
薛宝钗这里自然也听清了外头的吵闹声。就她也没料到夏金桂竟然能闹到亲戚家来,登时气得俏通红,一闪身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贾琮这里生怕宝钗吃了亏,忙就一把拉住了劝道:“好姐姐,你和这泼妇又说个什么,叫我出去和她说话!”
说罢,贾琮到底把薛宝钗按在椅子上,自己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恰这时候众人都在后院儿里说话的说话、睡觉的睡觉,因此谁也没听见这前院儿的动静儿,只有贾琮一人走出来面对夏金桂这泼妇。
那姓夏的泼妇这里正在院儿里闹着呢,猛然见房门开了,随即门开处笑嘻嘻走出来一个极俊俏的少年,登时就收敛了许多,瞥了贾琮一眼便问道:“你是谁?”
第八百四十八章 找上门来了
谁能想得到夏金桂竟然如此泼辣,都闹到贾琮家里来了。
古代的女子一向遵从妇德,连与陌生男子说话都嫌逾越了规矩。平日里大户人家的女子,不论是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还是已经嫁人的妇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就如夏金桂这般竟然能跑到亲戚家里来闹,这实在是惊世骇俗。
也不知这娘们儿是自幼被母亲给惯坏了不懂规矩,还是她天性就是如此泼辣,也或许是她发了疯忘记了人世间的规矩,总是人家就是这样大喇喇闯进了贾琮的院子,开口就是要人。
几个看门的婆子也是从来没见过如此不懂礼数的泼妇,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又见她穿衣打扮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子,因此也不敢得罪,只能陪着笑相询。
宝钗与贾琮正坐在屋子里说话呢,猛然听到外头院儿里的动静,一时只把个宝钗惊得脸色大变,又怕贾琮笑话,因此也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她又怕夏金桂再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到时候薛家几辈子的脸面可就都丢尽了。
说不得宝钗只得慌忙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贾琮见了忙就拦住了,低声抚慰道:“宝姐姐,你且好好坐着,我去会一会她就是。你且别出来了,省得又和她生闲气。”
宝钗听了这才又坐了下来,一颗心却乱得不知在哪里。她此时又羞又惊,眼眶不觉早又红了,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贾琮见了更是对伊人多了几分心疼,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是微微一笑,冲着她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宝钗见贾琮这一笑温馨宽厚,目光中又满是安慰之意,她这才少许安稳了一些,只竖起耳朵探听外头的动静。
夏金桂这里正在院子里呵斥几个婆子:“喂,你们几个,快把你们主子叫出来!要么就把我薛家的丫头叫出来让我带走,要不然我这就拉你们主子见官去呢,好好地就拐带了我们家的丫头,这是什么道理?!”
几个婆子见夏金桂竖眉瞪眼的样子甚是凶恶,一个个心底里又是惊讶又觉稀罕,少不得都笑道:“这位奶奶,您说的这都是些个什么话?感情您还不知这里的主人是谁呢吧?我们家少爷姓贾,名叫贾琮。他怎么会拐带奶奶家的丫鬟?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天底下想要给我家少爷当丫鬟的恐怕都挤破了头,他还用得着拐带谁家丫鬟么?”
那夏金桂听了这几个婆子这样一说,瞪着眼正要发脾气,却突然听身后有人笑问:“这位可是薛家嫂子么?”
夏金桂被这一声招呼引得忙就转回头来,却见身前不远处正立着一位绝美的少年? 那少年身长玉立? 满脸是笑,一眼瞧过去说不出的俊俏风流。
她何时曾见过如此俊美的少年,登时心里就打了个突? 不知不觉间满腔的怒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脸上不知何时早就挂满了笑意。她飞眼瞧了过去,嘴角微翘? 当下笑吟吟便说道:“是? 我是薛蟠薛大爷的妻子,你是谁?”
嘴里说出自己是薛蟠的妻子? 这夏金桂登时满腹的委屈:
世上还有这样俊美的少年,和自己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人,自己当初怎么偏偏就瞎了眼,怎么就嫁给了薛蟠这只猪?
和眼前这少年比起来? 薛蟠恐怕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自己老娘当日也不知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就偏偏要把自己许配给薛蟠,却不是这个少年?
她这么一想? 登时满腹的愤愤不平,满腹的委屈,眼眶却不知不觉就红了? 泪水不知何时就模糊了双眼。
贾琮这里才和夏金桂打了个招呼? 谁知转眼就见这婆娘竟然泪水盈盈? 不由得把他吓了一跳,心中暗想:
这婆娘好好地怎么就红了眼?难不成她要和自己耍“一哭二闹三上吊”么?
想到这里,贾琮不由得暗生警惕,悄悄向后退了两步,紧紧盯着夏金桂,瞧她要搞什么花样儿出来。
谁知接下来夏金桂的举动更是大出人意料之外,只见她温温柔柔对着贾琮施了一礼,娇滴滴又说道:“奴家正是薛蟠媳妇儿,敢问少爷可是贾琮么?”
贾琮怎么也想不到这媳妇儿居然如此有礼,当下便笑问道:“大嫂,我就是贾琮。大嫂嫁入薛府如许长时间,我却一直不曾上门探望,真真是太失礼了,大嫂莫怪!”
夏金桂听了这话当下更是微微一笑,抬眼瞧着贾琮,目光中皆是柔媚之色。只听她声音更是柔若细丝,颤巍巍笑道:“琮兄弟你果真是太失礼了些个,若不是今日我过来,难不成兄弟你一辈子也不打算见外么……”
贾琮闻之语塞,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话才是。
旁边几个婆子见夏金桂一见了贾琮就好像是换了个人相似,一时都更是惊讶万分,瞧向她的目光更是耐人寻味。
可夏金桂此时一腔心思都放在贾琮身上,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怎么看她?
宝钗躲在屋子里先时还怕这泼妇再闹起来不知该如何收场,可谁知那夏金桂见了贾琮竟然做出如此张致来,一时把个宝钗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儿里去。
薛家百年的名声活活都是叫这个泼妇败了个精光!
这里贾琮一时竟然也不知该拿夏金桂怎么办才好。
可如今人家上了门,又和他连说带笑的,他总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于是贾琮也只得一笑问道:“嫂子,好端端的,你怎么来了?”
夏金桂听他一问,当下便笑道:“这不是我家有个丫头好好地就跑了,我听说她跑到琮兄弟你这里来了,这不是才专门过来瞧瞧?兄弟你不知道呢,你薛大哥瞧上了这个丫鬟脾性温柔,样貌好还在其次,因此想要纳她为妾,谁知这丫头不知好歹扭头就跑了……”
贾琮听了夏金桂这一番话,登时便笑道:“是,这丫头如今就在我这里呢,不过嫂子你听我说,这纳妾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以薛大哥的人品家世,这丫头居然瞧不上大哥,可真真是个傻子,既然是个傻子,大嫂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呢?”
第八百四十九章 左拥右抱
谁都没有料到,夏金桂竟然能找上门来。好在她并未撒泼,对着贾琮极是温柔有礼,倒把他弄得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好了。
薛宝钗在屋子里瞧见自家大嫂对着贾琮一个劲儿地卖弄风骚,把她瞧得又羞又气,恨不得出去一把拉了她就走。
可夏金桂又是个极泼辣不讲理的,宝钗又怕她再闹将起来,到时候更是弄得难看,因此一时也不敢出去。
贾琮在院子里和夏金桂说了一会子话,眼见她一个又一个媚眼儿抛过来,把个贾琮一时慌得更加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正在他大觉尴尬之时,猛然就听见院门又被人拍响了。这下子贾琮登时如遇大赦,忙就起身去开门去。
只是那几个婆子太没眼色,一听得门响三两步便跑去开了院门,倒把贾琮给晾在了一旁。
贾琮当下也只得停下了脚步,对着夏金桂尴尬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个时辰了,也不知是谁来了……”
夏金桂听了将要说话却见院门儿一响,当下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抬眼一瞧却见走进来的又是一个极俊美的少年,比之贾琮虽颇有不如,却也算得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了。
夏金桂见了更是心中大恨:“自己尚未嫁人前,怎么就没遇见过这样俊美的少年,害的自己稀里糊涂就嫁了个薛蟠。如今她嫁了人,这些个好少年却都一个个地冒出头儿来了……想想也真是造化弄人!
她越想越是生气,再抬眼仔细瞧了瞧,却见进来的俊美少年郎竟然还是自己认识的,也是本家男子,名叫薛蝌的。”
一见是他,夏金桂满腹怨气登消,当下忙便换上了笑脸儿问道:“咦,来的不是薛蝌兄弟么,你怎么就来了?”
原来那薛蝌始终还是不放心薛家的事儿,可昨儿个风雪太大不得出行,只得今日一大早就赶了过去询问。谁知她一去了才知道薛宝钗和夏金桂一大早就相继出门去寻贾琮了。
薛蝌这下更加不放心了,忙就也赶车跟了下来。
贾琮一见是他登时眉开眼笑,忙几步走过去一把拉着他的手便笑道:“原来是薛蝌兄弟,你可是稀客呢,今日怎么就来了?”
薛蝌这时满心都是羞愧,一见了贾琮的模样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就施礼笑道:“琮兄弟? 这不是一大早我姐姐和嫂子就来了琮兄弟这里? 我婶子在家里放心不下,特地叫我来瞧瞧……”
夏金桂这时瞧见薛蝌和贾琮站在一起,两人都是一般的俊美难言? 实在难分高下。一时瞧得她眼花缭乱? 可再一想薛蝌毕竟是本家兄弟,比贾琮自然是要近得多。且听说那贾琮如今倍受皇恩,恐怕自己也贴不上去,因此登时便把心思都放在了薛蝌身上。
她听了薛蝌一番话,忙就笑问道:“怎么? 太太可有什么不爽快的不成?我方才出来的时候她老人家还好端端地……”
薛蝌此时只求能快把这位姑奶奶哄回家去,因此忙就满脸堆起笑说道:“我刚才将将从婶子家出来,她老人家只说是胸口发闷呢……”
夏金桂听了当下忙便笑道:“既然是太太不爽快? 那咱们就快回去吧? 正好我的车坏了? 我这就做你的车,咱们一齐回去倒好。”
说罢? 那夏金桂回头瞅了贾琮一眼,当下便又抛了个媚眼儿? 笑道:“琮兄弟? 我这里就先回去了。那个丫头么,她愿意回去就回去,不愿意回去我家也不要了,就送给好兄弟你了。只是一件,你往后别忘了去家里瞧我去……”
贾琮听了忙就答应了,抬脚就急往门外送这位奶奶,简直是如同送瘟神一般模样。
偏夏金桂还不自觉,见贾琮一路送出来,兀自依然是喜笑颜开,拉了贾琮的袖子说笑个不停。她再一扭头更是见了薛蝌少年英俊,且又是自家的小叔子,一时心里更是欢喜,早就把莺儿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她一手拉着贾琮,一手挽着薛蝌,欢天喜地地就出去了。
屋子里薛宝钗见了这一幕登时气了个倒仰,可遇见这种丝毫不知廉耻人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是自己生闷气罢了。
且说夏金桂挽着薛蝌的臂膀,欢天喜地上了马车,一路上越看薛蝌越是喜欢,当下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东扯西扯。
薛蝌怎么会不知道身旁坐着的女人是个泼妇,唯恐自己一个对答不当,他就又要借机闹起来。
因此,这一路上薛蝌只能打迭起千万分的精力来应付。这一下夏金桂更是得了意,自以为薛蝌是沉迷于她的美貌,这才对她如此谦恭温顺。殊不知薛蝌心里实在是生不如死。
一时到了薛府,夏金桂也不去瞧薛姨妈,只强拉着薛蝌去了她的住处殷勤款待,把个薛蝌更是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容易熬着喝了一盏茶,又闲话了几句,薛蝌这才借口铺子里没人照看,死活躲了出去。
谁知那夏金桂不知又怎么打听到了他铺子的所在,隔三差五就遣宝婵过来,或是送吃送喝,或是送衣裳鞋袜,甚或是邀请他相见,把个薛蝌更是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都是后话,也不用多说。
且说贾琮将将送了薛蝌出去,才转身要走便见打胡同外来了一辆马车,上头写了个“卫”字。
贾琮一见这马车登时便觉好笑,心想着难道又是尚书府的卫子兰来了不成?
他这里正想着呢,就见那辆马车果然就停在了门口,帘子一掀便跳下一个人来,那人一下马车便笑嘻嘻和贾琮打招呼道:“贾兄,这么冷的天,贾兄怎么出来了?”
贾琮一见来的果然就是卫子兰,当下便笑着打趣道:“卫公子这么冷的天怎么也来了?”
那卫子兰忙就笑道:“这不是昨天下了好大一场雪,我想着史小姐恐怕没有御寒的衣裳,这不是叫人连夜缝制了几套换洗的衣裳鞋袜,又找了几件儿上好的大毛衣裳,一齐都送过来了……”
贾琮听了便笑道:“卫公子也算是有心的人了,且对我湘云姐姐又如此上心,可恐怕我姐姐不肯收你的东西呢……”
第八百五十章 得陇望蜀
卫子兰对史湘云也算是用心,眼见才下了大雪,第二日便匆忙来送冬日穿的大厚衣裳。
贾琮见了便笑着打趣道:“公子也算是有心的人了,只是我姐姐被你家伤得狠了,未必就肯收你的东西呢。再则,公子瞧瞧我家可是缺那几件儿衣裳的人家么?”
卫子兰听了当下忙便央求道:“贾公子,贾公子,我也知道原是我家的错,如今我不过是尽力弥补罢了,如今还求公子就收下这些衣裳,也不必和她提起是我送来的,只说是公子你叫人做的,我求求公子了……”
贾琮见卫子兰态度极是诚恳,也觉他这人还算是不错,当下叹了口气便劝道:“卫公子,你也算是一片痴心了,可如今我姐姐的心都凉透了,任凭你几件衣裳就能暖回来么?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了。”
卫子兰听了忙又恳求道:“好公子,我知道呢,我知道我大错已经铸成,如今我也不求史姑娘能回心转意,我只是不愿她再多受苦楚。”
贾琮听了便笑道:“公子有心,只是我姐姐的心恐怕不是一时半时就能暖回来的。”
卫子兰听了忙又说道:“今日不行还有明日,明日不行还有后日,即便后日不行还有一辈子呢,我这一生就全用来弥补我犯下的错也是心甘情愿……”
贾琮不等他说完便又笑着打趣道:“恐怕你不能够呢,如今我姐姐还没有婚配,公子你这样追求也还算说得过去。可是再过几日,我姐姐若是有了人家,你却不能再这样儿了……”
卫子兰一听登时便愣住了,眼眶居然也红了。他发了半日呆,这才低声叹道:“若是史小姐日后有了好人家,我自然不会再来纠缠了……我……我……只盼着小姐能过得好就是……我……”
说到后来,卫子兰居然无语凝噎,把贾琮瞧得肚子里暗自偷笑不停,当下忙又笑着劝慰道:“放心,就是找人家也不是这一日半日的事情,公子只管来就是,总是我不会拦着你。不过我姐姐如今还不愿意见你呢。”
卫子兰一听登时大喜,忙一躬到地,口中称谢道:“多谢贾公子,多谢贾公子,日后我必有重谢!”
一面说着,卫子兰忙就招呼几个家人往下搬东西。
贾琮背负着双手,见那些个冬装新灿灿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又轻又暖又好看,就那几件儿大毛的衣裳也都是极好的皮毛? 当下不住点头笑道:“公子还果真是用心了? 只是这些个东西我家里也多得是? 就一天换三遍也能穿到明年冬天呢……”
卫子兰听了忙就躬身道:“我知道公子家里不缺这些个衣裳,不过是我聊表心意罢了。”
贾琮听了只点头道:“我本不待收的,可你又是一片真心,罢了? 我就瞒着姐姐收了? 日后你可要好好谢我!”
卫子兰听了忙又是一阵感谢。
贾琮这里戏弄够了卫子兰,又叫几个婆子把东西接了进去? 卫子兰这才千恩万谢走了。
贾琮站在门口眼见那马车跑远了,才一转身进了院子,还未曾关门就见宝钗已经走了出来? 含着眼泪和他告别。
贾琮见了忙就问道:“宝姐姐? 你这才待了这么一会子功夫,怎么就要走呢?”
宝钗听了苦笑一下便回道:“方才薛蝌兄弟不是说我母亲不爽快,我心里着急,哪里还坐得住?”
贾琮一听就笑道:“姐姐? 那不过是薛蝌兄弟哄另嫂的? 你怎么也上当了?”
薛宝钗一听贾琮提起夏金桂来,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当下更是泫然欲泣? 哽咽道:“我也不知她怎么就悄悄尾随我来了这里,倒是叫你笑话了,我……我……”
贾琮一见薛宝钗满脸的窘迫,两只大眼眼泪汪汪,不由得一阵心疼,忙就劝道:“姐姐,这有个什么,都是一家人,谁还笑话谁不成?你千万别多心!”
宝钗本来就羞愧异常,再被贾琮这么一劝更是心里伤痛,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她一面哭一面说道:“家门不幸,谁知我哥哥居然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儿回来,成日搅得家宅不宁不说,如今更是丢脸都丢到亲戚家来了……”
她越说越是委屈,眼泪止不住就往下直掉。
贾琮一见宝钗哭得梨花带雨,且如今又是冬天,忙抬起袖子就帮他擦拭,一面擦一面忙就安慰道:“这又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谁家还没有个打打闹闹的时候呢?你瞧贾府不也是一样,闹得不比你们家还凶……”
宝钗这里只顾着哭,不妨贾琮就抬手帮她拭泪,其亲昵实在是不同一般,一时间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羞,一时又想起自己与宝玉的好日子又要到了,虽说自己一万个不情愿,可也不得不随了母亲心愿,一时心里又觉得万般委屈起来,那眼泪更是如同断线珍珠一般滚落,擦之不尽。
这里二人正说着话呢,猛然就听外头车轮声一阵乱响,马嘶声惊天动地,把她/他二人都吓了一大跳。
贾琮忙就回身往院儿门口走去,薛宝钗也急忙擦干了眼泪往门口瞧去,满脸都是忍不住的慌乱。
贾琮恰巧一回头见了宝钗满脸的惊吓,忙就小声儿抚慰道:“别怕,一切有我呢,你快进屋子里头去吧。”
宝钗听贾琮这么一说,再见到他温馨一笑,登时便放宽了心,只觉只要有贾琮在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怕。
当下宝钗忙也就点了点头,笑道:“好,我这就进去,你当心。”
说罢也是对着贾琮微微一笑。
贾琮见她这一抹笑容甚是温馨,当下心里也不觉微微一动:
薛宝钗美貌自不必说,她的贤惠、大度、精明能干也都是天下少有的。无论是天下哪个男子能娶了她还愁这一生不安稳发达么?
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到头来偏偏是嫁了贾宝玉,真真是暴殄天物!
若是她能嫁给自己,那这后半生两人可是能活得风生水起,财源滚滚了。
一想到这里,贾琮却又猛地想到了林黛玉。
林妹妹和薛宝钗相比又哪里差了?
一样的貌若天仙,一样的精明能干,自己如今有了林妹妹,怎么还想着宝姐姐?
真真该打!
第八百五十一章 贾府大战
林黛玉和薛宝钗一般,都是天下罕有的好姑娘,一样样的貌若天仙,一样样的精明能干。
世人都误认为林黛玉爱使小性儿,为人处世大不如宝钗。
这可实在是太过冤枉了黛玉!
林黛玉决计不是那一味只知耍小脾气的姑娘。她原来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和宝玉闹别扭,这能怪她么?
试想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父母双亡,又寄居在贾府这样儿的人家里,更是不得人家当家主母的待见,她可能成天欢天喜地的么?
再则她身旁的人都有父母疼爱怜惜,每每更是瞧得她眼热心伤,自然免不了要伤心了。
偏偏贾宝玉又老是来招惹她,更有那一群子小人每每见了宝玉和她举止亲昵,在背后不知编排出多少难听话出来。更有那用心险恶的,偏偏故意把这些个闲言碎语吹进了黛玉的耳中,叫她更是为之烦恼万分。
再则她在贾府虽说有贾母照应着,可老太太毕竟年龄大了,连自己都经管不好呢,哪儿来的那么大的精神头儿管黛玉?
因此黛玉时不时地缺这少那,她又能问谁要去?少不得也只能是自己委屈自己罢了。
那个宝玉虽说对她也算真心,可他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呢,哪里又能照料黛玉?
就因为这些缘故,黛玉自然是每日苦恼,每日犯愁了。
若是有人和黛玉一般的境地,她若是能再每日过得高高兴兴,恐怕她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黛玉自从离了贾府以后,这才过上了人过的日子。她这时候可曾经哭闹过?哪一日不是过得欢欢喜喜的?
再则,黛玉的精明世人都知道,自然不用再细说了。
如今黛玉对贾琮又是一心一意,倒是贾琮有了这么好的女孩儿,见了宝钗竟然也惦记起来,一心还想着若是能娶宝钗做媳妇儿可有多好,他这不是太贪心了么?
好在贾琮有自知之明,这念头才起来,立刻就知道反省,重重一个耳光就抽在自己脸上,“啪”地就是一声脆响。
那边宝钗才走出没几步远,猛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忙就回头诧异问道:“琮兄弟,怎么了,方才是什么响声儿?”
贾琮忙尴尬一笑,捂着自己的脸笑嘻嘻回答道:“没什么,没什么,方才不知有个什么虫子落在了脸上,我没打着它,倒把自己打疼了……”
宝钗一听更是诧异:“这大冷的天儿,哪里还来的虫子?”
贾琮忙就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我自己该打,因此就觉得脸上落了只虫子?”
宝钗一听更是笑道:“你好端端地怎么就该挨打了?”
一面说一面就见贾琮脸上红红一个巴掌印儿? 心疼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开口说话呢,却听得外头敲门声更紧了,又有人高声叫道:“琮少爷,琮少爷,你可在家么?”
被这敲门声一催? 宝钗也来不及追问? 贾琮也忙就高声应道:“好,好,我这就来? 是谁在外头敲门?”
外面敲门的人一听见贾琮的声音登时叫得更欢实了:“是我们啊? 琮少爷,我们是同喜、同贵啊!”
一听外头的人报了名号,贾琮这才放心下来。
这两个人是贾赦身边儿的小厮。既然是他们两个来了? 那就是家里的事情了。贾琮原先还以为是宫里出了什么巨变? 可把他吓了一大跳。
门方一打开? 就见这两个小厮满脸都是欢喜之色,气得贾琮当下就骂道:“你们两个也太不靠谱了些个? 敲门敲得这样急做什么? 倒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
这两人此时穿得都是簇新的棉衣棉裤,浑身包得如同一个粽子似的。可饶是如此,这两人依旧是冻得脸蛋儿发青,那脸上的笑容未免看得就有些僵硬。
再探头一看,只见二人身后却是两匹高头大马,长长的鬃毛,连蹄子上都被厚厚的鬃毛覆盖,且这两头大马又高又壮,站在门口比人还高,一眼瞧过去倒像是两头异兽相似,实在是威风得狠。
这两个匹大马估摸着是跑得狠了,油光水滑的身上湿漉漉的,不断喷着响鼻,喷出来的雾气很快就凝成了冰霜消散不见了。
贾琮见了二人二马这架势,当下又笑骂道:“你们两个这是着的什么急,也不知道套辆车过来?冻死也活该!还不快进屋子里来暖和暖和呢。”
同喜、同贵两人一听忙就傻笑着摇头不迭,一面又催促道:“好少爷,我们这不是着急呢。且这两匹马是老爷新买的西域异种,跑得又快又稳,这不是我们骑了就一路跑来了……”
贾琮听了忙就问道:“难道说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不成?快说,快说,是我爹爹、还是我娘?”
二人听问忙就叫道:“是太太,是太太叫我们快些来……”
贾琮听说是邢氏的事情,心里不由得奇怪,当下忙就追问道:“怎么了,我娘怎么了,她老人家怎么了?”
二人见贾琮一听说是邢夫人有事儿,当满脸都是急容,忙就笑着回道:“少爷别急,也没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太太和人家打起来了,叫少爷回去主持公道呢……”
贾琮一听是这事儿,这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去:
邢夫人别的恐怕不行,可若说要是打架,一般人决计不是她老人家的对手!
可即便如此贾琮还是担心,忙就又问道:“和谁,她老人家又和谁打起来了?”
两位小厮忙便笑着回道:“和王夫人姊妹两个……”
贾琮听了这话终于才放下心来:
王夫人和她姊妹薛姨妈,她们二人躲在背后算计别人还行,可若是说动手,就两人一齐上也不是邢夫人的对手。
当下贾琮这才笑吟吟问道:“怎么样,她们打起来,是谁吃亏谁占便宜了?”
两个小厮听贾琮这么一问,登时又想起今日一大早贾府的那一场大战来。再想到自家夫人以一敌二兀自大占上风,把那姐妹两个打得抱头鼠窜,一时又都忍不住笑起来。
二人边笑边回道:“少爷,咱们太太骁勇善战,那姐妹两个怎么能是太太的对手?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第八百五十二章 天下将乱
听说邢夫人和人家又打了起来,且没有吃亏,贾琮当即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我的亲娘呢,论打架从来没吃亏过!”
两个小厮听了他的话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捧着肚子笑道:“少爷,您是没见当时那场面呢,二太太被大太太揪着头发那一顿好打,打得她老人家哀嚎声惊天动地,把薛家太太急得直哭……”
两个小厮这里还要再说,贾琮却怕屋子里宝钗听见了担心,忙就摆手阻止道:“你们快悄悄的吧,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这里三人正说着话呢,猛然就听外头又有马匹的嘶鸣声连成了一片,马蹄声更是震得地皮都在颤动,那墙上、屋顶上树上积的雪纷纷下坠。
贾琮等三人登时都被吓了一大跳,不知这又是什么人来了,竟然就有这么大的动静儿。
三人忙就探头往外瞧去,却见是宫里的一群侍卫,各个盔甲鲜明,手中擎的武器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一见居然是从皇宫里来的人,且来得又是如此之急,贾琮心脏登时便是一阵狂跳,眼见众人来到他门前纷纷下马,贾琮忙就问道:“诸位大哥从哪里来,怎么到我家里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么?”
那领头的侍卫一见贾琮忙就行礼问道:“公子可是贾琮么?”
贾琮此时心里越发慌乱,忙就回道:“我正是贾琮,各位大哥可是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那侍卫忙就回道:“是皇上吩咐我们过来守护贾公子的住处,寸步不离,时刻不许松懈,卑职只是尊旨行事。且皇上吩咐过,决不许骚扰公子府中家人,请公子放心!”
贾琮一听之下更是脸色大变:
这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就要派人来守护他这里做甚么,难不成东宫的人现在就要动手了么?
想到这里,贾琮急忙就问道:“侍卫大哥,皇上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诸位大哥护着我这里做甚么,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儿么?”
那侍卫听了便回道:“卑职不知,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贾公子放心,皇上只是吩咐卑职舍命也要守护好公子安全,别的卑职就一概不知了。”
贾琮越听越不放心,这时候同喜、同贵两个却又悄悄拉着他问道:“少爷,如今太太那里又该怎么办才好?”
贾琮听了当下便皱眉道:“你们现在就快些个回去,和太太说我有要紧的事儿回不去,只请太太好好回家里去歇着,别再和那没要紧的人胡闹了……”
这二人听了忙就点头答应了,翻身骑上马绝尘而去。
一众侍卫见那两匹高头大马神俊异常,都是馋得两眼冒光,直见那两匹骏马眨眼间就去得远了,这才都转头又瞧向贾琮,满眼都是敬佩之色。
在这众人看来,能叫皇上特意下旨意保护的人? 能有这样神俊非凡的宝马自然也是不足以为奇了。
贾琮这里见他二人远去了? 直在原地转了几转? 始终是不放心宫中的情形? 抬脚就要往外走。
一众侍卫见了忙就问道:“贾公子? 您这是要去哪里?”
贾琮听问忙就笑道:“我这不是不大放心? 想着要去宫里瞧瞧去。”
众侍卫一听忙就劝道:“公子? 如今宫里也是戒备森严? 皇上下令所有人等不许随意出门,公子还是在家里好好呆着吧。况且今日瞧着大太阳的? 可却冷得很呢……”
贾琮听了只是摇头:“不行? 我不去瞧瞧始终是不大放心……”
众人听了也只得答道:“公子若是当真要去就去转一遭也好,我等一定死守公子家眷安危? 公子放心!”
当下就又有人拉出一匹马来? 把缰绳递给贾琮,道:“公子,我们这马虽比不得公子家马匹神俊,可也好过公子徒步而行。”
贾琮当下忙谢过了? 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猛地抽了一鞭子? 飞也似地就远去了。
他这一出了自家的宅子,这才见偌大的内城果然是静悄悄不见人影儿走动。金灿灿的阳光下,整座内城到处都是厚厚的残雪,不远处的皇城更是被大雪压得只剩下朱红色的城墙,天地间却是一片青白。
贾琮当下也无心多看,猛抽胯下的马匹,不多时功夫便来到了皇城根儿底下,这时才见城墙外果然是围绕了无数侍卫,个个都是手执兵刃,眼光冷得怕人。
贾琮才靠近皇城,早就有数十位侍卫围拢过来,冷声喝问道:“下马,下马,你是谁,来皇宫做什么?”
贾琮一听忙就翻身下马,赔笑道:“我是贾琮……”
他话才一出口,诸侍卫忙就说道:“原来是贾公子,公子怎地来皇宫了?”
原来贾琮这些日子频繁进出皇宫,众人早就知道他与皇上关系亲密异常,谁还敢给他脸色看。
贾琮当下忙就又笑道:“我不放心皇上,这不是打算进宫里瞧瞧去……”
他话声未落,众侍卫忙就劝道:“公子,今日比不得往日,公子还是先回去吧,皇上吩咐了,如今无论是谁也不许进出皇宫……”
贾琮听了便为难道:“不行,我必须进去瞧瞧皇上去,只有亲眼瞧见皇上无虞,我这才能放心……”
众人听了当下更是为难,纷纷劝道:“这可是不大好办了。若是往日我们巴不得请公子进宫去陪皇上说笑呢。可是今日实在是皇上下旨,决计不许任何人进出皇宫……”
贾琮听了更是皱眉道:“这可怎么办呢,我当真是放心不下……”
众人正在这里纠缠不清的时候,猛然就听见一声悠长的开门声响起,却是皇宫狭窄的侧门儿开了,随即便听有人尖声高叫道:“贾公子,贾公子,您怎么来了?皇上有旨,请您进宫去呢……”
贾琮闻言大喜,忙转身就冲着那窄窄一道小门儿跑去。
原来这侧门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可过,平日里是极少打开的,今日却是为了贾琮特意开了一道小缝儿,叫他侧身挤了进去。
当下一进了皇宫,只见皇宫内更是守备森严,处处都是侍卫屏息而立,那手中的长枪密密麻麻如同森林一般。
此刻的皇宫内更是静谧肃穆异常,连一声儿鸟啼声都不可闻。
他才进了皇宫,当即便有一顶小轿子悄悄落在脚前,等着接他去见皇上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 元春已逝
皇宫里虽然站满了侍卫,可依旧是一片死寂,甚至比没有人还更显得阴森可怖。
往日的皇宫金碧辉煌,可今日的皇宫被大雪一压,只剩下朱红色的宫墙。且那墙的颜色因为年深日久没有好好修缮,所以看起来陈旧肮脏,如同一片片凝固的血渍一般,看得人更是心惊肉跳。
好在贾琮不过是惊慌一瞥就钻进了轿子,两个小太监抬起轿子便飞也似地往皇宫深处走去。
虽说皇宫已经打扫过,可地上到处还是能见到许多小片小片的残雪,两个小太监踩在上头“咯吱”、“咯吱”乱响,贾琮坐在轿子里却更是心焦。
他一来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皇上怎么突然就派了许多侍卫去他宅子。再则他突然又想起黛玉等一干人,暗自懊悔不该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掉,若是外头当真乱起来了,那黛玉可怎么办呢,那一屋子的女人和一个傻老太太可该找谁去?
他越是这么想越是心里慌张得害怕起来。
就在他无尽的惊慌害怕中,那一顶小小的轿子飞快驶入深宫,如同漂浮在深得不见底的汪洋上穿过的一艘小船相似。
越往里走宫殿越发密集,把太阳都挡得严严实实,光线越发显得阴沉。
也不知过了几时几刻,小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贾琮慌忙下了轿子一看,却见眼前是一栋甚为华美雅致的小宫殿,上头写着“春和宫”三个字。
与他以往去惯了的尚书房和勤政殿相比,眼前这座春和宫跟个觉小巧精致,却也是更深入后宫之中了。
贾琮一时也顾不得多想,下了轿子推开院门儿就进了春和宫。
穿过洁净雅致的庭院,贾琮才上了台阶,还不等立在殿门两旁的小太监开口回禀,里头便听见皇上的声音问道:“琮儿,你这孩子,这个时候你怎么跑到宫里来了!还不快乖乖回家里去待着……”
听皇上的声音一如往常,一样的疲惫沙哑却又亲切,贾琮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忙推门就走了进去。
春和宫正殿的门窗皆是禁闭,大殿里头光线颇为暗淡。
皇上正在大殿当中的椅子上坐着呢,见是贾琮来了,他看过来的目光既欢喜又有些担忧。
一见到皇上依旧是如同往常一般满脸的倦意,贾琮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他忙就几步跑了过去,嘴里忙就问候:“皇上,您可还好吧,怎地好端端地就叫人去我家了,吓得我不轻,我这不是放心不下,这才跑来瞧瞧您老人家……”
皇上一听更是满脸的喜色,忙指着对面的椅子笑道:“快坐,快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我听说那帮子反叛恐怕这几日要有所行动,这才特意叫人先去守着些个……”
贾琮听了这才有些放心? 忙又追问道:“那您老人家呢,您就在宫里这么等着么?”
皇上闻言不由得苦涩一笑:“我还能去哪里?”
贾琮听他这话说得凄凉?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 皇上不待在皇宫里头还能叫皇上么?
贾琮一时无语,二人相顾半日无言,最后还是皇上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早知道做个皇上如此辛苦? 当日真不该拼了命和别人争抢。”
贾琮听了也是苦笑不迭? 这话就说得有些矫情了。虽说当皇上是辛苦? 可一日做皇帝一日掌握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一抬眼这天下都是自己的,这么大的诱惑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抗得住。
二人相对又叹息了数声,皇上这才瞧着贾琮笑道:“好孩儿,今日你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来瞧我? 可见我平日没有白疼你。听说你是骑着马来的? 冷不冷?”
贾琮忙摇摇头道:“心里只怕皇上这里有什么事儿? 急得我满头大汗? 哪里还冷?如今皇上没事儿就好,只是东宫当真是要乱了么?”
皇上听了便摇头:“不知的? 或许就是这几天,也或许要等到年后……”
他这里正说着话呢? 猛然就听外头小太监扯着嗓子喊道:“皇上? 凤藻宫的贤德妃娘娘她……她……没了……”
贾琮正在慨叹做皇上的不易,猛然听到这句话登时大吃一惊,瞪着皇上就说不出话来。
皇上初闻这个消息也是吃了一惊,但这惊慌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他老人家很快就沉下脸皱眉喝问道:“太医不是一直给她调治着么,怎么好端端的说没就没了?”
瞧着皇上紧皱的眉头和一脸的不快,贾琮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贾元春死了才生气,而是为了贾元春没有依着他的心意死而不痛快。
虽说贾琮从始至终并不喜欢贾家这位地位最高贵的女子,可自从上次见了她之后心里倒也有几分可怜她,此刻猛然再一听她逝去的消息,贾琮不由得心里隐隐作痛。
坐在他对面的皇上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咬牙切齿了半晌才恨声骂道:“贱人,死的都不是时候,谁许她这时候就死来,连死都叫人不顺心,可见真真是个贱人!”
骂过了,皇上这才猛地把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怒吼道:“把太医给我传来,我倒要问问他看,他是怎么给那贱人诊治的,怎么好好的就死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小太监战战兢兢回道:“回皇上,那魏太医已经在宫外候着了……”
皇上听了更是恼怒,当即便怒吼道:“传,传这个没用的狗东西进来!”
他这一声爆喝,莫说是小太监,就连贾琮都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把手中的茶杯也摔在地上。
皇上见了忙就柔声抚慰道:“好孩儿,你莫害怕,这事儿与你无干,都是那贱人!”
话音未落就听殿外有人低声回道:“皇上,魏太医到了。”
皇上听了更是眉头深锁,一扭头就要骂人,可又怕吓着了贾琮,当下便强压着怒火低声喝骂道:“还不给我滚进来!”
骂声一落,贾琮立即便见他原先见过的那位魏太医满脸惶恐地进来跪下了。
皇上一见更是恼怒,当下再也忍不住大声喝骂道:“还不快说,贾元春那贱人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