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盘龙之地
未想这柔柔弱弱的二小姐是个心思细密又聪慧过人的女子。只有她发觉园中比文的端倪。
她如此追问，夏商也无甚好隐藏的，将与吕品说的种种原原本本告诉了李幽兰。
李幽兰听罢一脸愠色：“你也是文人，为何要用那小手段？古来先贤，哪个不是行正品端？你……你……”
话没说完，李幽兰便气哼哼地走了。
夏商呵呵一笑，倒是对这小姑娘又有了新的认识。
只是接下来的一日多时候，李幽兰对夏商生疏了很多，看来是真不满夏商的作为不满。
晃眼两日，李幽兰入学的时候到了。
一早，别苑门前就来了接送的轿子。
古代的贵族上学也一样，同样是专车接送，待遇自然是非同一般。
夏商也换上的青涩的小青衫，细上一条小小的头巾，背着一个小行囊，跟在了轿子之后。本就年轻的模样加上这一身稚嫩装扮，显得更为年轻，好似一个十六出头的小子。
学习的地点在皇宫西苑，距离不算远，但要徒步走五六公里，对现在的夏商而言还是很有挑战的。
贾尚杰没有出现，但他有暗线一直跟着。
这些暗线跟踪的不是李幽兰，盯住的却是夏商。
贾尚杰毕竟是重臣，能在朝堂之上混下去的人自然不会简单。小心谨慎就是贾尚杰耐以生存的手段。
夏回虽只是个小小的书童，但在身份没有明确之前，也不会有一刻放松。
此刻，贾尚杰尚在家中思量。
辰时已过，房门却紧闭着。桌前的烛台已经烧干，火星还有一点点。
贾尚杰一身肥肉躺在椅子上，像是在熟睡，眼睛却还睁着。
嗤啦一声。
最后一丝火星熄灭，房间中光鲜骤然一暗，贾尚杰方才如梦初醒，惊得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又思量了许久，方才拽着个肚子摇摇晃晃去开了门。
门裂开一道缝，刺目的阳关射来，落在贾尚杰眼中让他精神一阵恍惚。
“大人！”
声音不大，贾尚杰没有听到。
“大人！”
门前的声音又大了几分，贾尚杰这才恍然。
“嗯？”
“大人要查的，属下已经查到。”
贾尚杰脸色一正：“你且进来说。”
门口等候许久的线人进屋，贾尚杰又将房门关上。
昏暗的房间内，贾尚杰连灯火也懒得点了，直问：“那秀才近两日可有异常？”
“此人这两日都还老实，整日都在园中不怎么走动。今日一早便跟着二小姐去了皇宫西苑。”
贾尚杰点点头：“那他的身份……”
“此事也已跟今年春闱的几位考官核对过，确实有个叫夏回的考生，也确实是江南一带的秀才。只是他说自己未能考中是没有贿赂这件事，似乎不如他所言，他的试卷也有，确实不是什么高才之人，没有考中也是情理之中。依属下拙见，此人不过一庸才，跟随二小姐左右不是好事。”
贾尚杰抬手打断：“该你做的事你才做，不该想的事千万别想，退下吧。”
线人告退，贾尚杰又陷入了沉思。
贾尚杰为官多年，早已行程了一种本能。
初闻入京途中遇见夏回的过程，贾尚杰便觉得有些蹊跷。此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李幽兰的队伍入京的途中出现，而且还就偏偏被人给看见了。
事情过于巧合。
还有这夏回说是一心寻死，但前日见他轻松自在，怎像个寻死之人？
并且说话行为都很古怪，也不像个书生秀才。
所以贾尚杰一直认为夏回的身份是假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一个小书童不打紧，但他却跟自己日后的运途有一丝关联。
就算这点关联不大，但只要又一点点牵连，贾尚杰也一定要了解清楚。
所以，贾尚杰才会去查夏回的身份。
这之前，贾尚杰甚至都想好要怎么处理夏回了，只等确认夏回的身份不对，不出半日就能让这个夏回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京城。
可贾尚杰万万没想到夏回的身份是真的，今年的春闱真有一个人叫夏回，甚至连往来的家乡也都对得上，还有考卷可以查证。
这消息完全打乱了贾尚杰的思路。
不过线人带来的消息中有一条让他稍感欣慰。
这个夏回本身没有多少才华，却把自己没能高中的原因归结于自己没有贿赂考官身上。
可见此人不是个脚踏实地之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庸人。
有时候庸人比聪明人更好，书童这个职位本就不需要做什么事情，重要的是他要听话，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换而言之，李幽兰身边的书童需要一个好控制的人。
很显然，此事可以看出，夏回这厮就是个好控制的人。
想到这里，贾尚杰圆乎乎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伸了个懒腰决定补上一觉。
……
此时，夏商正处在强烈的震撼之中。
他终于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古代皇宫，一座恢弘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超大城市。
这一座宫殿就是一座城市，虽然现在只能看到一面墙，还无法想象这墙后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但就这一堵城墙便已足够让夏商骇然道无法言喻的地步。
虽然上一世在电视上见过无数古代皇宫，但跟眼前的皇宫相比，那些简直就是泥巴土墙。
初到京城就感觉京城的城墙已经足够高，但京城之内的皇宫宫墙却要更高，所谓十丈高墙一点都不夸张，甚至是十丈有余，一面笔直墙面耸立直上，人在墙下渺小犹如蝼蚁。
仰头看去，只见城墙和天相连，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只看得到一个灰蒙蒙的影子。
而左右两边更是一望无际，这只是西面宫墙，视野之中还看不到左右的边际，更无法估量这座皇城究竟有多大。
皇宫之外，一里之内不得有民居，这里四面都空荡荡的，唯有一面高墙耸立面前，显得格外威严。
而跟夏商上一世所见识过的皇宫不同的是，眼前的皇宫墙面有一道巨大且横穿整个墙面的浮雕，上面是奇怪却很有规则的半圆形鳞片状雕刻，连接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头。
听身边的轿夫说，那是一条盘绕整座皇宫的巨龙，故称皇宫为盘龙之地。
第563章 生气的小姐
这是古人所铸造的奇迹，就算他这位现代人也不禁心生畏惧，同时也能感受到住在里面的主人会是何等的荣光。
甚至在见到城墙上收尾不见的巨龙浮雕的同时，让夏商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有一座这样大的房子……”
正想着，前方传来喊声。
“那个书童，跟上了！”
夏商这才回过神来，加快脚步赶紧追上了队伍。
一行数人经过西正大门青龙门，又绕过漫长内环道，经安福门方才进入皇宫内廷。
一路过来数十道盘查，一队人皆不敢言语，直到到了皇宫之内，被一个太监领着去西苑翠屏阁的路上，随行的轿夫才主动对夏商说：
“看你小子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在这皇宫之内可不要像在皇宫外东看西看。要知道，这皇宫里处处凶险，行一步停一步，不要看不要听不要说，若是跟之前那样不规矩，少不了几天就会丢了小命。”
这轿夫也是好心，主动提醒夏商。
话还正说着，却见夏商侧耳未听，一个心全系在皇宫内四处的风景上，不仅脚步不停，眼睛也是不停，一会儿看看大理石铺的大道，一会儿看看远方云雾见的高层阁楼，一会儿看看花鸟，一会儿看看林木，就是过往间稍稍暴露的宫女也能吸引这厮目光许久。
轿夫摇摇头，一副遇见草包的嫌弃模样，也不管夏商了。
好在一路无风无浪。
西苑不过皇城之中一不起眼的角落，一路行来见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西苑乃是御花园之外另一处宫廷园林，皇帝少有来此，只偶有嫔妃来此游玩。
如今西苑由皇上钦点用于今年王公大臣子弟典学之地，早早便不再有人来，里面的翠屏阁也去了那些花枝招展的装饰，换了一副古色古香的田园私塾的墨香风格。
“典学”乃是华朝王公贵族之间的例俗，每年如此，皇帝会将京中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的子弟都聚在一起，请名师一同教学。
所谓典学，便是例古典为学，寓意是将此行作传统写入典籍传承下去。
站在皇室角度，夏商是赞同此法的，也觉得此不失为聪明之举。
一来，可以对这些未来的掌权者灌输有利于皇室传承的思想。
二来，可以拉近皇室和文武百官的关系。
三来，亦可以垃圾皇室子弟和同辈之间的关系，为他们未来掌权减少阻碍。
只是想法和现实总有着差距，这典学之礼乃是拉近相互关系，历年来的典学期间的却总少不了学生之间的冲突。
不是这个皇孙被打破了头，就是那个官员的心肝宝贝被打断了腿，闹剧总是有的。
进了西苑，层层花草林木挡住了人影，却挡不住人声，老远都能听到有熊孩子在前面玩耍打闹。
这时，轿子停在了园林入口处，带路的小太监趾高气昂在轿子面前说：“到了这就各自走过去吧。里面的不是皇家的血脉，所以一路眼睛放亮着点儿，里面的人不是你们随便能招惹的。还有，学习期间只能在这西苑之中活动，若是出了西苑，惹出了麻烦，那可是要砍头的，说不定还会连累你的家里人。”
说完，不屑地瞥了眼几个轿夫：“你们几个，赶紧走，到了时间再来接人。”
然后也不管了，仰着头，阴阳怪气儿地往来时的路走去，经过夏商身边还不忘嫌恶地道一句：“没见过世面儿的土包子，一路进来东看西瞧，迟早要被挖了眼珠子。”
夏商都没反应过来，小太监却已经走远了。
这时，李幽兰从轿子里下来，也不喊夏商，自顾自往里面走去。
轿夫拍了拍夏商肩膀：“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去？”
夏商倒是跟着，只是那李家小姐像还在生气，对夏商爱答不理，自顾自走着。
夏商可没伺候过女人，更别说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这娘们儿给他脸色，夏商也不乐意干了。
夏商一路走来，不比李悠然坐在轿子里舒坦，早已是脚酸腿痛。
现在他是深刻体会到自己体内多了一股真气有什么变化，以往的大力气不说，走路从来没体会过什么叫累。但今天才走五六里，却累得要命。
夏商是早都不想走了，现在前面的小丫头还对自己爱答不理，心头一股气就上来了，干脆坐在一边的草地里，揉着脚，也不走了。
李幽兰这才回身开口：“你干什么？”
夏商摇摇头：“累，走不动了，歇一会儿。”
“也不看看时辰！还不快起来跟我走，不然第一天就得迟到。”
“我真走不动了！”
“你……你……你这厮……”李幽兰气得不知说什么的好，一张俏脸儿红彤彤的，还挺好看。
夏商可没心情欣赏，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急，你先走。”
李幽兰倒抽一口气，心说还有你这样当书童的？
“我的东西都你背着，你让我一个人去？”
“那我把东西都给你，你自己过去！”
“啊？！”李幽兰听了都忘了生气了，心说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这种话他都说得出口？到底你是书童还是我是书童？
可一看夏商躺在草地上的泼皮无奈样儿，他似乎不是说笑的。
“你……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夏商揉着腿，一脸不爽，他是真走不动了，然后把背上的行囊取下，丢在一边，“喏，东西都在这儿，你自己先过去，我休息好了再过来。”
“你……你……你你你……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要你做我的书童了，没想到你是如此品性之人！”
“我品行怎么了？！我说大小姐，你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你一路坐在轿子里舒舒服服，老子一路跟着走过来，脚都麻了。我只是个书童，又没要你的工钱，不是签了卖身契给你，你好歹关心慰问一下行不？你却对老子爱答不理，那好，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要在这里歇歇。”
“可是……可是……这时辰……”
“知道着急了吧？东西在这儿，自己背着过去。”夏商瞥了这妮子一眼，看她都要急哭了，也不觉得可怜，心说跟老子耍横，还不分分钟治住你？
没想着李幽兰一跺脚：“好好好，我自己走就是！”
第564章 熟悉的先生
未想这腻子玩儿真的！
真的背起自己的笔墨一个人就走了。
一晃眼，李幽兰不见了踪影。夏商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这里毕竟是皇宫，万一真出什么问题，加上自己的身子骨也翻不起什么浪，很容易被人逮到。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了小小的哭声，这哭声之中还夹杂着小小的呼喊。
“呜呜……夏回……夏回……”
这声音分明是李幽兰的，夏商暗叫一声麻烦，然后捶了捶腿，吃力地又站起身来。
西苑虽不是皇宫最大的园林，但好歹也是皇家园林，其规模自然要比夏商以往所见的任何园林都要大，里面草木之茂盛、花繁之锦簇难以形容，只是沿途道路藏在这花草树木之下十分难找。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稍不注意就会乱了方向。
夏商也是寻着声音，绕了几个弯路才在一处小池塘边找到了蹲在地上哭泣李幽兰。
见到夏商来了，李幽兰脸上的害怕少了些，但哭声却更大了。
“喂……你不是很着急吗？在这里哭个甚？”
“我……我……我我我……迷路了……”
这妮子委屈巴巴地抬起眸子，睫毛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杀伤力不小，瞬间就把夏商的心给融化了。
“好了好了，快起来，我带你去找。”
估计是真的着急了，李幽兰也不想跟夏商耍脾气，更不想哭着浪费时间，起身强忍着擦了擦眼泪，然后将书袋背上：“往……往哪边走？”
夏商有些想笑，无奈地摇摇头，将书袋抢过来背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放眼忘一圈四周，看到前方林木之后有一个小小的阁楼角，然后一指：“应该是那个方向。”
李幽兰没有犹豫，踩着小碎步就往前面去了。
结果夏商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等他带着急慌了的妮子找到所谓的翠屏阁时，发现翠屏阁下的青石平地上已经坐满了学生，一个个正摇头晃脑跟着高台处的先生有模有样地念着诗文呢！
李幽兰和夏商一出现，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皆是好奇，纷纷议论。
一看这阵仗，还有空着的一个位置，李幽兰知道自己还是迟到了。
“糟了！”
李幽兰低呼一声，眼泪又在眼眶中滚了起来，赶紧低下头，狠狠地踩了夏商一脚：“都是你！”
这妮子下手……下脚可不轻，痛得夏商险些跌倒。
“这干我什么事儿。”
“若不是你带着我绕路，我怎么会迟到？”
正议论着，前方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来者何人？”
李幽兰吓得一颤：“李……李李李……李幽兰。”
“也是来入学的？”
“是。”
“站在原地，带老夫看看名单。”
这老者说话浑厚有力，有种不怒自威之感，想来也是有些来头，单看此间十几位皇家子弟此刻都毕恭毕敬，就能断定此人非是凡夫。
夏商好奇，抬头去看，却见不远处的老者正在桌上翻看纸簿，也看不见相貌，只是觉得那稍显佝偻的样子有点儿眼熟。
正此时，对方又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纸上。
夏商又赶紧低下头，觉得在不清楚对方是谁之前，还是不要乱看为妙。
只听前方言道：“李幽兰，荆州水军李毅之女，由户部尚书贾尚杰保荐，却有此人。既如此，便过来吧。”
这老者口气不小，说起李毅和贾尚杰，语气之中还有几分不屑，也不知是什么人物。
但那一句“过来吧”却引得堂下诸位学子阵阵骚动，目力所及，能见有人煞白了脸色。
究竟搞什么？
夏商正疑惑，身边的李幽兰慌了：“怎么办？”
“不是让你过去吗？过去便是。”
“哪里是过去，是要吃先生的戒尺了。”
“戒尺而已，挨一下就过了。”
“这先生戒尺凶得很，我昨日方听人说的。说是皮不开肉不绽，去叫你痛入骨子里，三五日都好不了。”
“第一天入学便迟到，还不速速过来领罚，还在那边悉悉索索言语个什么？”
李幽兰没得选，只能走上前去，身后一只小手却仅仅扯着夏商，硬把夏商也拉了过去。
李幽兰到了先生面前，唯唯诺诺。
那先生却闭着眼睛，一副高傲之态，冷声道：“拿手来。”
“先生，幽兰未曾来过西苑，不识得路……”
“老夫方才教过，豪杰之人，知错领错，无关缘由。你今日可曾迟到？”
“是……是的。”
“那边是错了，还需要缘由？”
“……”
“拿手来。”
李幽兰吓得不轻，都不敢看先生那水泥板一样的脸，极不情愿地将小手伸了出来，噙着眼泪眯起了眼睛。
她知道，这一板子是怎么都逃不过了。
就在先生要落下戒尺之时，另一只手却拦住了。
“你打我吧。”
夏商把手伸了出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
李幽兰也颇为惊讶，盯着夏商：“你……”
“我是你书童，你挨打，我来受，说得！”
那先生将目光落在夏商身上，这一看，眼神却是一变。
看着那眼神，夏商一笑：“老先生，我帮我家小姐挨一下不过分吧？你要打她，就先打我。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下方一阵哄笑。
“蠢货，在先生面前装能耐，纯粹是找死。”
“我敢打赌，这主仆二人都得挨一下。”
“不止，最少两下。”
“估计这两下打在手上，三天之内都握不得笔咯。”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议论之间，却听台上先生一阵大笑：“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好一个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深得老夫心意。李幽兰，念在你这书童如此聪慧，老夫今日就饶你一次，速速去你的座位坐下，下次老夫的戒尺可不认人了。”
“啊？！”
场下又是一阵骚动，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以往可不见先生如此好说话，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放过了？
难道是见这李家小姐长得好看？
可以往也没见先生如何怜香惜玉……
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李幽兰也蒙了，感觉这先生也不如传言中那么不好说话吧？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坐好。”
夏商的声音出现在身侧，李幽兰才回神，当下也不管那些，赶紧离开，回到台下的空位上，规规矩矩坐下，不再说话了。
第565章 先生的身份
时间过了好久，学堂上还有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可见先前的一幕在这些学生眼中是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而那讲台上的老先生似乎也没回过神来，久久不语，也不知想着什么。
那先生时不时多看李幽兰的方向一眼，感觉关系非比寻常，但谁又知道他真正看着的却是那最不起眼的小书童。
这几眼过来，夏商心里也是明白了，看来不仅是自己认出了他，他也认得我是谁！
之所以会有先前的怪异之事，实则这位老先生的真实身份乃是夏商的下属。
国教司首座——凤起！
为何凤起会出现在这里？
京门十二司乃是京城最黑暗的十二股势力，十二司首座都不是善类。就算是王孙贵族或文武权臣都不喜欢跟十二司的人扯上关系。
凤起怎么会成为这群身份背景皆是不凡的小鬼的老师呢？
这一定是皇帝的意思，只不过当今皇上真的放心将关系到华朝未来的小鬼交给都察院的人教学？
还是说凤起本身也有着另一重身份，只是京城的人不知道？
凤起这老头有些古怪，据说他跟夏商也一样，不会什么武功，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甚至连国教司都已经名存实亡，整个国教司就只剩他一个人。可他偏偏好占着十二司其一的位置，六十多年来从来没人撼动过。
夏商问过虞姬，她也不知道凤起有过什么的惊人事迹，只知道这个老头年轻时为人圆滑，处处结缘，成了十二司手作中最好相处的一个人。而且国教司的性质也是十二司之中唯一一处没有攻击性的部门，主要负责文化传播的工作，在这个年代里属于偏远的闲职，没有太多实权。故在五十年前的动乱中，国教司成了唯一一处风波中心之外的部门。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国教司的人走走散散，最后就剩下了凤起一个。
但凡知道十二司，知道国教司凤起的人都不会讲凤起列入需要注意的人员名单当中，他的存在仿佛就跟眼前的先生一样，在一群不懂世事的小孩子面前还是值得尊敬的。
突然见到凤起，从长远来讲不是什么好事。
整个京城，能认出夏商的不超过三个人，而凤起就是其中的一个。
暴露身份不是夏商想要的。
好在凤起不是夏商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之一。
只是凤起到底站在哪一方，他又有什么打算，不是夏商能猜测的。
眼下既然已经被对方所认出，再去想太多也没什么意义，是福是祸不好说，但他出现在这里对眼下的情况还是有所帮助的，就比如刚才，确实能省去许多麻烦。
凤起的出现打乱了夏商的思绪，第一天来皇宫伴读时常走神，期间经历的一些琐碎事夏商也没有在意，直到休学返回临山苑时，方才恍然。
原来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夏商还在思考。
从一开始，凤起就认出了夏商，但这一整天凤起没有表露出丝毫认识夏商的举动。
看来凤起也有属于他的聪明，夏商正也想要如此的陌生关系。
等到了临山苑门前，李幽兰从娇子里下来。
夏商想着早上帮她挡了一劫，这妮子或许会对自己有点儿好脸色，谁曾想她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把东西给我。”
说完，没等夏商回过神来，就一把将夏商背着的小背包给抢了过去，然后一人大踏步进了门去。
夏商看得真切，这妮子一脸怨气，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也不知是怎么了。
夏商也跟着进门，想看看这妮子哪里不舒服。
可没走几步，面前出现一人拦住他：“夏公子，贾大人恭候多时了。”
贾大人？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随即又明白了什么。
夏商面无表情，跟在来人身后，一路去了别苑中的一间偏僻小屋之内。
小屋之中只有昏暗烛火一盏，一进屋便看到贾尚杰肥胖的身体和小小的脑袋躺在里面，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夏公子，过来坐下吧。”
夏商有些担忧，料定贾大人此刻来便是因为调查“夏回”的身份出了状况。
夏商知道，“夏回”这个身份不是能够随便捏造的，但凡有心人要查，很容易就能查出端倪。
为了此事，夏商思考颇多，想过许多说辞，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身份的问题。
虽然准备很多，但真正到了此刻，夏商心里还是没底，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正当夏商心中惴惴之时，贾尚杰忽然开口：“公子的身份本官已经调查过，确实是常州闵县人士，自小家境贫寒，好不容易考中秀才，去年赴京赶考，却错失良机，回乡途中得知老母辞世，心灰意冷，确实是让人惋惜的经历。之前，本官对公子多有微词，不知公子经历，深表遗憾。今日着公子来此，便是想与公子絮叨几句，如何？”
贾尚杰话还没说完，夏商心中便以不平静了，尽管他竭力保持表情冷静，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
这是什么情况？
“夏回的身份竟然没有被怀疑？”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贾尚杰好歹是户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如果他连一个春试考生的身份都查不出来，那他的官岂不是白当了？
就算查不出来，那也不该是现在的表现，应该是没有查到，继续怀疑。
为何他现在的表现是没有再怀疑了？
夏商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端倪，结果却没有收获，似乎贾尚杰不是在说谎，他似乎是真的相信了。
如果贾尚杰说的是真的，这其中就一定有人动了手脚，至少是瞒过了贾尚杰。
对夏商，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这种从天而降的好事却又让人感觉不安。
他在京城一个盟友都没有，为何会出现一个暗中帮助自己的人，更让人感觉可怕的是，自己入京的消息并非滴水不漏，其实有人早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想着，夏商不由得打了个寒蝉，身边也传来了贾尚杰的声音：“夏公子，你在想什么？”
第566章 贾尚杰的收买
夏商思绪有些飘忽，只因诸事不顺。
初入京城，事事不明，事事不能掌控，却又接连发生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这内心里总带着一丝不踏实。
听贾尚杰提高了语气，夏商才回过神来，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大人乃是朝廷大员，草民不过一小小的秀才，何故……”
“诶！”贾尚杰打断，“夏公子不要妄自菲薄，本官素来敬重有才之人。公子既然是秀才，那便是有学之士，听了公子的遭遇，也是为公子春试落选而感觉惋惜。”
夏商苦涩一笑，拱了拱手。
“听闻公子愿曲身安于一伴读，实则寻觅机会备战来年春试。”
“确实有所打算。”
“但这天下有着许多病症，想要入仕为官，也并非有才学便可。似公子这般没钱没权，空有一身文采，恐怕是难以高中的。”
“大人的意思是？”
“公子与本官也算是有缘，如果本官愿意为公子举荐，想来公子……”
夏商大惊打断：“大人，您此话当真？若能得大人举荐，我……我岂不是……可是……可是我与大人……大人为何……为何……”
贾尚杰看着夏商此刻的语无伦次，满意一笑：“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本官为公子做这举荐之人，自然也要公子为本官做一些小事。”
“大人但说无妨，不管什么事，只要后生力所能及，必不遗余力。”
“无妨无妨！既不是要你的钱，也不是要你做本官门生，只是要你好好的、安安心心的做李小姐的伴读。”
夏商面露疑惑：“这如何理解？”
“首先自然是保证李小姐的安全，其次则是要起到好的督促引导作用。小姐学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你心里都要有数，本官对此也颇为关心。本官会安排一个人在这里，你除了要给小姐伴读，回来之后还要向此人回报小姐一整天的举动。”
夏商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监视小姐？”
“不是监视，这也是长辈对晚辈的一些关心。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这点小事自然是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你能明了最好。实话告诉你，李幽兰并非自愿来京入学，她来这里自有她的目的。这件事关系到我和他父亲李毅的后半生，若是完成得好，便是青云直上，一路坦途，对你、对我、对她都是大大的好事。只是怕这妮子年幼无知耍起来小性子，若是导致整件事完成得不好，到时候可能就是玉石俱焚。你和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夏商装作不懂，严肃地咽了口口水：“真有如此严重？”
贾尚杰点点头：“所以有些时候难免会有悖小姐意愿，你最好有心理准备，要从旁开导，不能教她胡来。”
夏商点头，不再言语。
“好了，如果你心中明了便去吧。”
夏商唯唯诺诺告辞，转身回脸，眉宇间多了一丝疑惑，但心也好似开豁许多。
什么事需要寄托在一个年仅十六的姑娘身上？而且还关系到户部尚书和荆州水师提督的仕途？
思来想去，夏商只觉有一种可能，便是和李幽兰的婚事有关，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小姑娘如此排斥。
不过这其中应该还存在什么隐情，不然也不会搞得这么麻烦。
想了想，这事儿似乎也不是自己该关心的，毕竟这里只是一个中转站，时机成熟，自然也是要离开的，
于是夏商也收敛了心思，回到房中，倒头便睡了。
夏商赶走不久，贾尚杰尚未离开，所在的房门便被人推开。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幽兰跑到义父跟前：“义父，我要换个书童，这书童实在是太气人了。”
“好端端又是为何？当初要他的是你，现在不要他的又是你。”
“当初是不知那人的坏心思，若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叫他伴读的。”
“幽兰，休要使那些小性子。要知道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不要因小事而坏了大事。我看这夏回也是不错的，小小伴读并不主要。”
“此事不小……”
“好了，不要再说了。义父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就算你要换新的伴读，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找到的。义父答应帮你找一个，但这之前你还得让他跟着好好去上学。知道吗？”
李幽兰悠悠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不是滋味。
李幽兰望着义父离开的背影，心里好多疑惑。
为何才两日，义父的态度转变这么多？本想着自己提出换个伴读要求，义父会爽快答应，怎么会如此闪烁不明？说是要提自己重新找一个，但怎么听都像是在敷衍自己。
……
再说夏商，自打入京，便无一日安眠时。
跟着别苑的小厮混在一起，满屋臭气，哪里习惯得了？
只是夏商善于克己立行，尽管身体上极不舒服，但精神上没有当做一回事，几天来都强忍着。
但这几天都没睡好是实实在在的，今日又跟着长途跋涉一天，身体本来就很虚，再这么一折腾算是彻底把夏商给累垮了。
今天回来，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倒头睡着，天地不知。
本想着今夜总能睡个舒坦，未想三更半夜又被人给吵了起来。
看着面前叫醒自己的人，夏商真有种冲上去扇他两巴掌的冲动，可对方也很是不耐烦：“快去！小姐叫你。”
“三更半夜，搞什么名堂？”
“快点去吧！再吵醒他人就不好了。”
夏商无奈，换上衣裳出了门去。
一出门，夜里的冷风打在身上叫夏商激灵灵一阵寒蝉，门前睡眼惺忪的小丫鬟萍儿撅着小嘴：“你怎么这么慢？”
夏商望了望夜空：“这大半夜的，你家小姐搞什么飞机？”
飞机？
萍儿愣了愣，也懒得搞明白了，只说：“小姐要练字，过去伺候着。”
“什么？大半夜地练字，丫的是疯了？”
萍儿耸耸肩：“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你爱去不去。人家还得回房睡呢！”
第567章 困困困
屋外星火月明，凉风戚戚，空中散着春末草木的吹散新叶，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小花窗开着，灯火用屏风挡着，屏风后的火光依旧摇曳。屏风后、床前摆了一张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就在这微弱的灯火下，一个娇小的身子坐在书桌前，穿着一件丝质纱衣随风而动，飘飘然显露出里面纯白的内衬，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儿显得有些苍白，胸前围拢的柔怡随着呼吸起伏，若隐若现，美不胜收。一副春闺美景只少了些温暖，却也引人眼球。
再看纸上的字，确实写的不错。
但夏商站在屏风后的风口，给这小妮子挡着风，一手握着墨棒，杵着墨盘。一手则抱着胸口，搓着肩膀，驱赶着寒意。但眼睛还一闭一睁，显然是困得不行。眼前小姑娘忽隐忽现的肉景却是没有一刻能细细欣赏。
“咳咳……”李幽兰轻声咳嗽，瞥眼去看夏商，见他惺忪睡意不由得眼角带俏，“墨干了。”
夏商恍然惊醒，又赶紧磨墨：“可以稀点水，墨便不用干。自家练字，何必用那稠墨？”
“不行，先生说了，写文练字一点儿都马虎不得。就得浓墨重彩方显认真。”
“哎！”夏商叹了一声，摇摇头，“你就折腾我吧。”
说完，夏商又继续打瞌睡起来。
李幽兰面无表情，但心中却狡黠好笑，装作一本真经，又继续练字。
到底过了几个时辰也不知道了，李幽兰觉得顶不住困意时发现自己已经写了几大篇字，虽不是什么成文的篇章，但也手腕发酸。
不过她有些奇怪，自己这么折腾他，那人怎么能耐着性子由着自己？
想着昨日上学途中，几句话不满意就跟自己斗气，还以为他是个性子古怪难以相处的人，今夜来看，似乎又老实了许多。
到底是转了性子，还是自己的手段起了作用？李幽兰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这人今儿夜里的表现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如果他能继续这样听话，让他继续伴读倒也未尝不可。
好不容易，李幽兰才叫夏商回去休息。
夏商回房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到了上学的时候。
和昨日一样，夏商跟着轿子一路走，拖着疲惫好不容易到了西苑，等轿夫和接送太监走后，夏商实在是忍不住了。
“小姐，你该认得路吧？”
李幽兰回头：“认得了。”
“那你自己去可好？我就在这里睡一觉等你。”
看着夏商的疲惫模样，李幽兰也生起了不忍：“昨夜……昨夜刁难你……是我不好。不过你以后不要跟我作对，我……我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今天你便在此休息，不要乱走，放学后我来找你。”
夏商如蒙大赦：“好的好的。”
说着，不等李幽兰离开，夏商一头栽在草地上睡下，动也懒得动了。
李幽兰一笑，摇摇头，没有昨日的不悦，自己背上书袋去了前方。
四周没了他人，一阵划过西苑的轻风将夏商唤醒。
他伸了伸懒腰，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地驱赶着睡意，不多时，脸上的困意消失了。
……
皇宫西面福寿殿距离西苑不远，送学的小太监还没走多远，看着四周没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叫大爷日日去接送几个乡巴佬，真是遭了罪。今儿个没事儿，赶紧回去睡个回笼觉不错。”
正趾高气昂地说着，忽见面前一队内廷侍卫巡过，赶紧又低下了头，站在大道一边，动也不敢动一下。
直到巡逻队伍消失在大道尽头，方才赶动身离开。
不料正准备迈开步子，就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一块黑布甩到他的面前，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
“若不想看到我的脸，给我一个灭口的理由，就马上把自己的眼睛蒙上。”
这小太监看到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瞬间就吓软了，一听身后之人的说话，立刻尿了裤子。
但他手脚不慢，只要不能看到身后人的脸，赶紧自己动手，把眼睛给蒙上了。
“大爷，小人……小人只是个太监，从来不曾干过什么坏事，您……您可千万……千万……”
“闭嘴！你说，皇帝现在在哪儿？”
“我的爷，您可就为难小人了。皇帝爷在什么地方，小人可哪儿能知道呀？”
“你认识有知晓皇帝行踪的人吗？”
“这个……”
“快说！否则……”
“认识！认识！小人真认识一个，而且那人刚走过去。”
“带路！”
……
那一队内廷侍卫没有走远，进入福寿殿，里面的格局就变得复杂了，有一间主殿，三座偏殿，还有十余偏厅小居。
按理来讲，里面的各个角落都是要人搜寻的，但这些例行日常的内廷侍卫显然没有那么敬业，只是进来看了看，然后隔着主殿大门喊：“内廷侍卫总管魏亭例行巡查，福寿殿内可有异常？”
里面传来个低沉的女声：“并无异常。”
侍卫们相互看了眼，正准备离开。
忽然，偏殿传来一声惊呼：“来人呐！救命呀！有刺客！”
这声音让侍卫和福寿殿打理的宫女太监都紧张起来。
一队侍卫立即散开，寻着声音去找，只留下为首一人守在门前。
魏亭表情轻松，似乎不以为意，直到听到主殿之内的女子传来一声惊呼。
魏亭表情一变，快步冲了过去，一脚踹开殿门却听到里面的女人大喊：“不要进来！”
但此时已经晚了，魏亭刚踏进殿门一步，一个影子闪到魏亭身后，魏亭一瞬间便定住了。
身后之人没有用任何兵刃拿住他的要害，可他堂堂内廷侍卫总管却宛如一颗钉子钉在了原地。
魏亭看不见人，只看见身后之人探出一只手放在自己眼前，那手里面握着一块腰牌！
虎口含一！
“首……首首首……首座大……大人！”
魏亭只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后背冷汗都快浸透衣裳了，这天下恐怕的也只有这块牌子能让他一个内廷侍卫总管像个小孩子乖乖地站在原地。
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嘘：“呼……认得就好，不然我就麻烦了。”
第568章 皇帝病危
“首座大人，什么风……把您吹到了皇宫？还……还要以这样的方式……不知您可知道这殿中女子适合身份？”
魏亭还是没回头，死死地看着安福殿内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尼姑，而这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女子却死死地看着魏亭身后的那张脸。
夏商眯了眯眼睛，紧张之后是困意袭来，自己先平缓了片刻，然后不紧不慢地关了殿门，长吁一口气：“这些不是我考虑的。”
然后丢了一张黑布带给魏亭。
魏亭很聪明，不用夏商说，就用布带去蒙眼。
忽然夏商又将布带拿了回来：“算了，多余的，你不要回头看我就可以了。”
说着，夏商收回手，将腰牌重新放好。
那魏亭果然没有动，也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只等夏商的话。
“找你也就一点小事，我得见见皇帝。听说你知道他在哪儿，带我过去。”
魏亭淡淡一笑：“我相信皇上也很想见你，首座大人。”
“今天的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能保证所有人都尔守口如**？”
“我的手下我能保证。”
夏商看向对面的女尼姑。
“福寿殿所有人什么都没有看到。”
夏商这才点头，转身开门，跟在了魏亭身后。
皇宫之大，非人所能想。
这一路来，夏商不敢丝毫放松，努力记忆着所走过的每一条大小穿巷，所经过的每一座宫殿，唯恐回来之时忘了去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魏亭选了条人少的路绕过一个小花园到了一座宫殿的背面。
这一路魏亭都没有回头，站定之后淡淡道：“皇上就在里面，剩下的就看大人你自己了。”
夏商正了正脸色：“你去吧。”
说罢，魏亭头也不回，从容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这座宫殿很大，此时正在宫殿正背面，左右两边相距至少五丈，后面有一扇小门，和宫殿后面的小花园联通。左右两边各有一棵百年古树，参天耸立，这逼了阳光，所以显得很隐秘。能感觉这边巡逻不少，但夏商所在的位置却被人所忽略，看来那魏亭真是个十分熟悉皇宫之人。
夏商先伏耳在宫殿背面的墙上，希望能从中听到点儿什么，可尝试之后却发现没有效果。
而此时，那扇小门却忽然开了，一个身形佝偻却满面荣光的老太监露出半个身子，白眉白发看着十分慈祥，同时也有几分熟悉，可他一双眯缝着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夏商，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夏商浑身一震，瞬间就认出此人。
这个老太监就是当初在柳庄负责皇帝安全的老太监。
此人武功极高，乃是一位宗师，被他盯着实不怎么舒坦。
看他模样似乎也觉得夏商眼熟，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是谁。
也亏得这一眼面熟，不然这位公公哪容得有人在皇帝老爷的身后鬼鬼祟祟？
夏商也是心思沉稳之辈，知道这位公公的心思，赶紧拿出腰牌。
老太监见了腰牌，表情恍然，眯缝着的眼睛也渐渐放松下来，朝夏商笑着点点头，然后低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关上门，进了屋，感觉不到一点儿声息。
老太监去后不久便又开了门：“进来吧。”
夏商眉头轻蹙，看了看四周，然后才跟着老太监进了宫殿。
此刻的夏商也难免紧张，困意去了大半，也无暇欣赏宫殿中的恢弘奢华，只知道这看似巨大的宫殿不过一卧房，迎面见到的是一盏巨大的屏风，将整个宫殿的都隔成了两部分，夏商站在屏风之后，可以看到屏风前面恭候着的十几个太监宫女，还有宫殿的正门。
而在夏商身边的则是一张垂着丝帘的软床，规规整整并没有人。
夏商正在寻找皇帝的身影，就听正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是……是陆寻吗？”
陆寻？
乍听这个名字，夏商心头升起一丝怪异。
再寻着声音侧脸看向前面，就见一张梨木躺椅上睡着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
身子都盖在一张虎皮下，但一张消瘦无神的脸能断出他非是命不久矣。
看到这张脸，夏商的脚步停住了。
这难道就是皇上？
脑中浮现出个大大的问号。
夏商是见过皇上的！
想当初在扬州柳庄的茶山之上，背对着一众杀上山的白衣教凶徒，皇上是何等的从容淡定？还能谈笑自若与自己谈论江山如画。
那时候皇上给夏商的感觉就是个真正的强者，虽然年事已高，却有着深入骨子里的霸气和尊贵，是最有别于世人的王者。
夏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初见到皇帝时的情景，这是第一个让他觉得自己卑微的老人家。
说实话，当初在山上的只言片语，夏商心中对他就升起了一分佩服，认为这会是一个好皇帝。
谁能想到才一年半的时间，两人再次相见，夏商没有太多变化，但皇上却已奄奄一息，往日的荣光早已是不复存在了。
“陆寻吗？你快……快过来。朕……朕等你很久了。”
躺椅上的老人吃力地抬起手，眯着眼睛挥了挥。
夏商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办。
万万没想到见到皇帝会是这样的场景，心里还想着皇帝或许能成为自己的靠山，能给自己指一条明路，可现在来看，似乎……
“陛下，您忘了吗？陆寻陆大人早已经死了。这是接替陆大人的夏商夏大人。您在扬州时曾见过的。”
“夏……夏商？不……不记得……你说……你说……陆寻……陆寻他死了？你……你骗人！快！快给朕把陆寻叫来！其他人，朕一概不见！”
不知为何，皇帝忽然激动起来，撤掉了身上的虎皮，抓起手边的玉杯一通乱扔。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才……奴才这就去把陆大人给陛下请来。”
老太监似乎也没有办法，躬着身子退到后方，赶紧对夏商使了几个眼色。
夏商是一头雾水，看情况也跟着老太监一路退了出去。
又到了宫殿后门口，正要开门，门却又自己打开了。
进来的竟然是个年不过三十的宫装女子，再看她一身服饰极其奢华，头顶凤冠，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宫女。
第569章 年轻皇后
能够随意出入皇上所在宫殿的女人不多。
眼前这女子身段窈窕，肤白玉润，五官娟秀，但一双眸子充满着灵动，眉心朱砂一点更添一分秀美，配上奢华的服饰和金灿灿的凤冠，高贵之气油然而生，让人看了就会不自觉地低头。
当然，夏商不是那种看到美女会低头的人，反而是那种看了之后还要看的那种。
或许真是这女人太好看，也或许是她身上独有的气质，让夏商一时没有收回视线。
女子被夏商如此看着，显得有些不悦，柳眉蹙起，瞪着老太监：“郑友，此人是谁？”
“回禀娘娘，此乃都察院首座夏大人。”
女子眼神一跳，惊讶道：“此人便是新任首座夏商？”
“正是。”
女子似乎颇为意外，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夏商很久，方才淡淡说道：“传言果然……果然非虚，这位夏大人当真是年轻得紧……”
“你是皇后？”夏商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话少了几分尊敬，叫女子有些不悦，拧着眉，正色道：“本宫便是当今皇后陈淑娴。”
“参见……参见……皇后娘娘。”
夏商说这话感觉怪怪的，这皇后未免也太……太年轻了吧？
这跟夏商预想的皇后大大不同，简直是出人预料。
里面的皇帝少说也有**十岁了，皇后娘娘怎么也得个五六十才说得过去吧？没想到这皇后年轻得如此，绝对超不过三十。
淑娴皇后似乎知道夏商想着什么，并不在意，又对老太监问：“陛下在叫喊，发生了何事？”
老太监叹了口气：“哎！陛下有犯浑了。”
“你领夏大人去偏殿，本宫稍后便来。”
“遵命。”
老太监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对夏商示意，“夏大人，请跟老奴来。”
就这般，夏商跟着老太监进了另一间无人的小宫殿之中。
里面没有过多奢华装饰，但难得清静，似乎少有人来。
夏商坐在客座，心中满是疑惑，看了看一边站着的老太监，一边想要开口。
但老太监却先一步开口打断：“大人想问的还是等皇后娘娘来了再问吧。”
揣着满腔疑惑，在殿中等了近一刻钟，那年轻的皇后方才款款行来。
皇后虽是年轻，但举止沉稳，进殿之后淡淡示意夏商坐下：“此间无人，俗礼可免。”
说罢，自顾自走到殿中主位坐下，又看了看夏商，方才轻声道：“陛下曾提起过你，说你是陆寻亲自选定之人。虽不在京城，虽不知底细，但陛下是极其相信陆寻的，故他也选择了信任你。都察院现在的缺口很大，正是急需一个人才来统领的时候，如果你不及时出现，本宫或将另谋一人选了。”
“皇上的身体情况……”
“夏大人，这并非你需要关心的。本宫虽远在京城，但也听说过一些发生在江南的事。说实话，就本宫手上所受到的消息，夏大人是否能掌握那块腰牌还有待商榷。听闻夏大人在苏州武林大会上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导致江南一带的江湖势力集结，甚至有传言都察院首座已经被江湖势力除掉。现在看来，夏大人还是有自保之力，但夏大人所引发的事情并不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现在的江南一带的江湖势力十分猖狂，认为此次打压都察院是因为相互团结的功劳，所以各门各派都有相互结盟的趋势。此事会让朝廷十分难办。”
这皇后不是省油的灯，一见面就开始兴师问罪。
但夏商也非善与之人，他冷笑一声：“听皇后娘娘这语气，怕是皇上已将一切事物交由皇后娘娘打点了对吧？”
“如今皇上身体有恙，不便打理事物，自然该由我替皇上分忧。”
“可据下官所知，如今朝堂一应事物皆有大皇子李辛代为处理，从未听说过皇后娘娘能参与其中出谋划策。今看娘娘身边无一人相随，想必在这皇宫之中，能让皇后娘娘信任之人也是不多。现在皇上命垂一线，皇后娘娘的处境怕是不容乐观。”
听完，皇后娘娘眉头轻皱，看着夏商久久不语。
夏商又道：“我要是皇后娘娘你，此刻便不会用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跟一个有可能成为盟友的人说话。虽说下官的处境也不太好，可至少下官有选择队伍的权利。我相信，不管是大皇子、二皇子都很乐意接纳我这位都察院首座去他们的阵营之中。而皇后娘娘你……如果皇上倒了，您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对不对？”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心思倒是细密。”
“下官也没想到您如此年轻却也能坐上皇后之位。”
“说吧，我凭什么信你？”
“娘娘，我只忠于皇上。如果皇后娘娘至始至终也是忠于皇上的，那下官自然会保证娘娘的安全还有利益。”
“那你如何证明自己忠于皇上？”
“这个不好说明，至少二皇子我是不待见的，因为我跟他接触过。大皇子也不是我希望加入的队伍，因为外界对他的传言并不好。但皇上我见过，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对话，但我相信他该是个好皇帝。”
说着，一边老太监插嘴：“娘娘，当初在柳庄，夏大人曾冒死保护过皇上，老奴是相信夏大人的。”
老太监的话似乎很有分量，让皇后娘娘陷入了沉思。
同样的，老太监又对夏商说：“皇后娘娘是中雨皇上的，老奴敢保证。”
说完，夏商也沉默了。
对这个老太监，夏商倒是不反感，他今日来找皇帝，实则是因为皇帝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便来京城找我。”
夏商现在的处境不好，他也没有准备好完全接受都察院，但现实已经由不得他再做准备。
所以现在是没准备好也强装着准备好了。
以为自己这般信誓旦旦的来，皇帝会赋予自己一些能自保的势力。
可如何又能想到皇帝都是自身难保？
早知道如此，夏商是不会来找皇帝的，更不想见这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皇后。
不过有一点他和皇后很像，现在这两人都需要盟友，所以管他是敌是友，姑且先结盟看看吧。
第570章 不切实际的想法
“皇上说过，若我觉得时机成熟，便来京城找他。现在我来了，去没想到是这种局面。”夏商思量许久，终是说了句还算真诚的话，“所以要我相信皇后娘娘也可以，但皇后娘娘首先要告诉下官，目前京城的形势究竟怎样？还有皇上为何变得如此虚弱？”
“皇上的病根还是去年亲征南蛮蜀地，遭人用毒箭射伤。余毒至今未清，身体自然是每况愈下。去年还好，能强撑着打理朝政。到了今年病情突然恶化，时常昏迷，时常浑噩，更是喜怒无常。遍寻名医都不得治。眼下来看，怕是回天乏术了。
至于京城的形势，如今已然明了。李辛已经掌控朝廷，军队亦在他的掌握之中。二皇子李向阳于一月前返京，却在入京途中遭遇暗杀，所幸保住了性命，但也无力跟李辛争雄。还听说三皇子李庸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一样是命悬一线。由此来看，李辛便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现在天下还有谁敢跟李辛斗？若非皇上现在是命不久矣，那李辛怕是忍不住都要弑君杀父了。”
“啊？！”夏商倒抽了一口凉气，“事情竟然严峻到了如此地步？”
事情再一次出乎夏商所预料，他来京不久，碍于身份又没有机会去过多打听朝廷局势，就知道一个李辛在主持朝堂。
哪知道李辛的势力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
连……连……二皇子李向阳也遭了他的毒手？
这未免也太……
此消息于夏商而言，乃是震惊。
他跟李向阳有过一些冲突，深知李向阳乃是个老沉的难缠角色，背后掌控势力不少，夏商曾怀疑过，上次水月山庄的袭击，或许就有他的影子。
如此说来，李向阳背后有多少势力，连夏商也没法想象。
但万不能想到，似李向阳这样的人物在回京途中都会被李辛刺杀，虽然没有成功，但绝对算一次强有力的打击。
那这素味蒙面的大皇子掌握了多少势力？又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敌人？
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倒不是特别担心，外界传言李辛不是什么好人，但始终是没见过，所以谈不上交恶。
况且当初设计击杀陆寻时，陆寻曾说过，要夏商替大皇子李辛办事。
陆寻是改变夏商一生的人，虽只跟他见过两三次，但期间说过的见过的种种，夏商都不曾忘记。
夏商知道，陆寻是个高傲之人，但当初与夏商说起大皇子李辛，陆寻眼中可是颇为尊崇。
那时候的眼神做不得假，看来李辛在陆寻心中是个明主。
现在一想，其中又生出了一点疑惑。
为何天下人都不待见李辛，唯独陆寻却对李辛如此推崇？
说真的，夏商也想见一见。
“大人……”
“大人……”
皇后娘娘接连的喊声打断了夏商思绪。
夏商回神：“娘娘请讲。”
“大人，本宫已经说了你想知道的，现在是否该大人说说您的打算？”
夏商沉吟了一下：“说实话，打算并没有。此次来见皇上也是没有暴露身份的。其中缘由便不多说了。见皇上只因皇上曾告知下官，来京之后可以见他。见皇上，只是想让皇上说一说当下京城的形式。实不相瞒，这个首座也是赶鸭子上架，从来没有来过京城，也不知道京城的形势。更不知道都察院的形势，以及都察院的历史。所以说，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如同盲人摸象。我的打算是要重整都察院，收拢十二司，所以……”
“等等……”皇后娘娘忽然打断了夏商，面露疑惑，“你方才说的什么？”
夏商一愣，自觉没什么话有问题：“重整都察院，收拢十二司。”
“重整都察院！收拢十二司……”皇后娘娘不禁提高了几分语气，先是十分震惊地看着夏商，而后却又无奈地笑了。
夏商不懂，这是什么表情？
皇后娘娘却对夏商写在脸上的疑惑视若不见，偏头看向一边的老太监。
老太监也是含蓄一笑，摇摇头：“大人，若您出生在京城，多了解一些关于都察院的事情，恐怕就不会说出如此不切实际的话了。”
“不切实际？”
“京门十二司，那是一个连当今皇上都无法彻底掌控的一支势力。都察院看似归于朝廷，十二司又看似归于都察院，但从根本上来讲，十二司的每一司都跟江湖中的各个门派相同，皇权是很难控制他们做事的。就算是首座大人你，想要他们为你效命，几乎不可能。就算是现在如日中天的李辛，也是不敢碰触十二司的势力。十二司之所以……”
“等等……”夏商打断，“公公，这是我的打算。而我想知道的，只是一些具体的关于十二司的资料。至于如何收拢十二司，能不能成功……那是我的事。”
这般话，像是个天真又怄气中的孩子。
皇后娘娘眼中闪过的是一种轻视。
如果他不是陆寻所的选中的人，可能皇后娘娘没有耐心再跟他废话。
甚至连老太监也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气氛显得很尴尬，同时也让人充满了期待。
重整都察院，收拢十二司。
到底是年幼无知的傲慢会付出代价，还是运筹帷幄的聪慧能取得成功？
最终结果一定会很精彩。
夏商没有再问，他知道这句话确实说得不是时候，他们也不会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架空首座说什么。
夏商揉了揉鼻头：“看来现在还不是我们谈话的时候，不过就我看来，你们的处境比我更不容乐观。我还有很多时间去准备，但是如果皇帝一死，你们……可就……”
说道皇上的身体，皇后娘娘也不禁深深担忧。
至于皇后为何会跟皇上的命运息息相关，应该是皇后的身份使然，具体的还得私下打听之后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后跟大皇子李辛有着无法化解的矛盾，不然她也不至于如此坚决地和的李辛划清界限。
夏商想了想：“如果皇上是中毒，建议你们让我去查一查，看看能否化解。论用毒，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第571章 严峻的局势
皇后娘娘和老太监面面相觑，不知这夏商为何无端端冒出这样一番话来。
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夏商有说：“公公，我看你面色红润、气色饱满，看似身体健壮、容光焕发，实则你两颊润瑞过甚，染至鼻心之处，乃是气血紊乱经脉不通之像。应该是曾经中国蛇兰草和姜芥子配置的某种毒药。而公公并未以药物清除毒性，乃是用内力强行逼出，以至于尚有微弱余毒残留。故而出现如此面相。你体内的毒虽不至于丧命，但应该会在每日子时出现气息阻塞，鼻息不顺的症状。长此以往，或将引起公公体内真气逆行，有潜在危险。当每日服用菊花茶，三月之后可化解。”
此话一出，皇后娘娘尚且自如，但一边的老太监却是骇然大变。
只一瞬间，满面红光瞬间消失，脸上尽是惨白之色。
“郑友，你怎么了？”皇后娘娘也注意到老太监的一样，不由得皱起眉来。
老太监往夏商跟前走了两步，眯缝着眼睛，先前的和善之色早已消失，只冷冰冰地道：“老奴请了数位御医来看，皆是没有瞧出病症来。大人仅凭肉眼之力，就看出老奴曾中过毒，还能辨出是中了什么毒，所说的症状为无一差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看来大人的本事藏得很深呐！如果真是如此，说不定皇上真的还有救。”
皇后娘娘此刻也算明白了些，惊讶地看着老太监：“此人……此人当真会用毒？”
老太监深以为然：“而且是用毒的行家，老奴这后半生从未见过此等用毒高手。”
“你的意思是让他跟皇上看看？”
“老奴觉得未尝不可。”
“可万一……”
“皇上本就命不久矣，这时候也不怕在遇到什么危险。但若夏大人真能立下奇功……”
皇后娘娘眼睛一亮。
如果皇上真能恢复如初，那京城的形式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李辛就不能只手遮天，自己也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好好好……看来是皇上命不该绝，就让夏大人去试试。”
说完，三人即刻返回先前的大殿。
皇后娘娘先将殿内多有的宫女太监都遣散，再让夏商进入殿中。
宫殿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薰香味道，四处都是名贵的丝绸帘帐，皇上就在这层层帘帐后的玉榻上安睡，没有丝毫动静。
皇后娘娘坐到了床边，老太监始终跟着夏商，似乎只要夏商有丝丝不轨举动，便会出手杀了他。
夏商倒是平静，缓缓走到床前，近距离看了看沉睡中的皇帝，眉头微皱，然后对皇后娘娘道：“我可以把脉吗？”
“大人请。”
夏商没有立即坐下，先看了看皇上的脸色，有放手在皇上喉咙处稍微试探，然后坐下，搭手放在了皇上的手腕脉搏处。
几番试探，夏商的眉头越皱越紧，表情是越来越严肃。
看着夏商表情，皇后娘娘也跟着紧张起来，低声问：“大人，怎样？是否还有救？”
夏商没有回答，但手却收了回来，起身，十分诡异地踱步起来。
皇后娘娘有些着急，看了看夏商，又看向老太监。
老太监也有些着急，追上去：“大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夏商忽然诡异一笑，话锋一转：“皇上这病都请哪些御医来看过？”
老太监和皇后娘娘皆是一愣，不知为何忽然问这个。
“不用想太多，告诉我就行了。”
皇后起身：“太医院有名的几位都来看过。”
“他们怎么说？”
“他们都说皇上的余毒侵入了骨髓，虽是不起眼，却是无法根除，加上皇上年迈，身体不支，方才日渐虚弱。”
“那些御医的名字皇后娘娘应该清楚吧？”
“清楚。不知夏大人说这个是因为……”
“因为这些御医已经被人收买，他们根本都没有认真给皇上看过病，更别说解毒了。”
“啊？”皇后娘娘一声惊呼。
“皇上所重的毒根本不是什么其难之毒，就是见血封喉。这见血封喉我也用过，说起来也算是天下间令人谈及色变的毒药。但其毒性真能见血封喉？我看未然！听闻皇上御驾亲征，被毒箭锁上，随行医师紧急处理，方才保住了性命。由此可见，跟随在皇帝身边的御医是知道见血封喉、更知道如何处理见血封喉毒性的。
这就让人奇怪了，为何当初中毒的时候尚能保住性命，回到京城之后却又对一点点余毒束手无策，还眼睁睁看着皇帝病情一点点加重呢？这么多个太医，我就不相信其中没有一个不知道皇帝的病根。告诉你们个常识，世间百毒，一物降一物，就没有不可解之毒。俗话说无药可救之毒皆是**，且难以致命。相反，越是烈性的毒药，便定有化解之法。此乃万物生息的自然之道。
皇上身中见血封喉，并非不可解，而是太医院的御医不愿意解。至于为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
皇后娘娘听得双目通红，狠狠地咬着牙：“这群……这群狗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竟敢……郑友，你……你去把他们都杀了！”
夏商笑了笑：“皇后娘娘，我知您此刻不过是一时气话。现在您该知道您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了吗？”
愤怒之后，皇后娘娘惨然一笑，娇嫩的腰肢瞬间化作无骨的风瘫软在了床边：“这……这可……如何是好？”
“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夏商正色道，“这里的香用的是湿地林松的松脂，和松脂属火性，对中毒之人没有好处，就算皇上能自我恢复，在这样的熏香之下也是不可能的。”
“李辛此人真是恶毒至极。连自己的父皇也不放过吗？”
“皇权争夺本就没有人性可讲，只能说李辛这人少了些人情味儿，让我也心生厌恶。”
夏商冷声一句，眉头也皱了起来。
“既然这熏香也有毒，那还等什么？把这里所有的香都去了才是！”
“等等！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变，一切照旧。只要是用药物，我便有化解之法，只不过皇帝的恢复之期便要久远一些。”
第572章 又是江南又是一春
亏得还记着来时路，从不知名的宫殿中出来，夏商回到西苑时发现还未到放学的时辰。
到得跟李幽兰约定的地点，看着周围没人，夏商方才拖着疲惫躺在花坛中睡下。
皇宫草丛自是别他处的睡着舒坦，夏商这一躺，晃眼便睡了过去。
迷蒙之中，忽觉脚下一痛。
夏商睁眼，却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双手叉腰横在自己面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没等夏商反应过来，这厮抬起脚就要往夏商的胸口上踩。
或许是出于本能，夏商侧身一滚，躲过了小厮的一脚，后脚再顺势一带，勾着小厮的另一只脚的脚踝，用力一拉。
就听那小厮惊呼一声，面朝下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说来也巧，这厮不偏不倚，脸面正砸在夏商睡觉时用来当做枕头的卵石上。
虽说卵石上夏商垫了草堆，不是那么硬，但这小厮摔下去磕在上面也够呛。
只听砰的一声，两颗门牙就崩断了，吐了一口血不说，连嚎都嚎不出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方位。
但夏商可不管这些，他虽体质变弱了，但骨子里的狠劲儿和吃不得亏没有变，想着被人从睡梦中惊醒，还被人莫名其妙地攻击，心头的怒火就冒了出来。
当下一个翻身，整个人就压在了小厮后背，先是握紧了拳头往那小厮的头上砸，却没想打痛了对方又打痛了自己，觉得不划算。顺手捡起一边的石头，双手举起看样子是卯足了劲儿。
这真要砸下去可不得了，兴许会出人命。
就在这时，夏商忽听身后产来一个女子的惊叫声，又是又一人在喊：“夏回，你住手！”
后面一个声音像是李幽兰的，而且感觉身后的人不少。
夏商手上动作一缓，回头看去。就看见两女一男，外加一个书童，一行五人正在自己身后，其中一个就是李幽兰。
看到这些人，夏商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到了放学的时候。
可身下这厮莫名其妙攻击自己有是怎么回事？
“夏回，你……你你你……你先把凶器丢了，放了李公子的书童。”
见李幽兰有些着急，夏商也就没再纠缠，将石头丢在一边，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起身来，也不管被自己地上之人的哀嚎，自顾自走到李幽兰身侧：“这……这什么情况？”
“你……你敢伤……伤本殿下的人？”
听声音，夏商这才注意到身侧那个文文弱弱的年轻公子，只见他怒目圆瞪，看着地上呻吟的小厮，好似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夏回，你……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李幽兰亦有些恼怒，“还不跟李公子道歉？”
“小姐，是他先动手打我的？若不是我反应快，倒在哪儿的人就不是我了。再说，之前他也没说自己是什么什么李公子的人呀！这我哪晓得？”
李公子一听，气焰翻腾，指着夏商就要叫嚣什么。
却听最后一个女子开口：“他说得没错，你何故如此？”
这女子一开口，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男子的头上，瞬间变了脸色，瞪了夏商一眼，回头谄媚地对女子道：“江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南？
听着名字有些怪异，夏商一偏头，过真是大惊失色，真的是赛江南！
她……她怎么来了京城？
同时赛江南也看着夏商，一副狡黠的小眼神已经暴露一切，她是认出了夏商的。
夏商还以为来了京城就不会有熟人，没想到先是凤起、后是老太监，现在有遇到了更觉得不可能见到的赛江南。
难道天下真有这么小？
如今已是黄昏，昏黄的阳光下赛尽江南之美的姑娘变得更加亭亭玉立，一年多过了，当初十六的小姑娘已将近十八，正是风华绝代、花开争艳之时，不说精致的五官中逐渐透露出成熟女子的妩媚来，但是胸前隆起已经似那熟透的蜜桃那般。如今素雅的女学打扮，文雅的直裰长衫裹身，一系素布丝带束腰，俨然一低调谦和的才女，哪里还记得她当初在扬州提着鞭子张扬跋扈的样子？
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这江南未到十八已经变成了妖孽。当初是赛过了江南美，今日来了京城更是赛过了京城风月，连李幽兰在她身边也黯然失色。
也难怪那李姓公子见了江南就一副痴迷失魂的样子，夏商自己也看得有些发痴。
“狗奴才！你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眼珠子！”
李公子见夏商目光在赛江南身上没挪开，毫无风度地张口撕嚎。
赛江南却是眉头一皱：“李公子，眼睛是长在人家身上的，人家看哪里还碍着你什么事？是不是日后我要看什么也得你答应？”
“不是不是……”李公子接连摇头，“江南你怎能跟这小书童相比？”
“怎么不能比？先前课堂上先生不是说了？我等求学，不问出生，在这里入学的所有人当以平辈而论，即使是书童，也不是你能随意轻视的。”
“是是是……江南你说得对。”
说完，江南看向李幽兰：“原来这就是幽兰妹妹的书童，还真是个贪玩贪睡的家伙。”
李幽兰尴尬一笑：“让姐姐见笑了。”
赛江南又看了看夏商：“既然姐姐的书童已经找到，那我们便走吧。还有就是李公子，你的书童伤势不轻，还是速速带去治疗为好，今日的聚会改日再说吧。”
李公子极为不舍，还想说什么：“可是……”
“李公子，难道你连自己书童的安危都不顾了？”
李公子心想这厮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必须在江南姑娘面前表现出一副善良的姿态。
无奈之下，李公子也得咬着牙把自己的书童扛起，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医治了。
没了那李公子，场面也安静了许多。
李幽兰小声对夏商解释：“你这般没规矩，以后少不了人要教训你。那李公子又是个身份尊贵之人，见不到下人越轨，故叫那小厮将你踢醒。”
“那李公子是谁？”
“二皇子的独子，李博源。”
第573章 几见故人
“不过是个好色的二世祖，有何好说的？幽兰妹妹，眼下时间不早，说好去我家玩耍的呢。”赛江南打断。
“嗯？姐姐不是说改日？”
“那不过是支走李博渊的借口，他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们姐妹如何说话不是？”
赛江南很是热情，熟络地挽住了李幽兰的手。
这叫李幽兰很迷惑，心说之前在课堂上，也没见这高冷的江南姐姐如此热情，为什么忽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但李幽兰在京城没有朋友，能结交一位姐姐也是好事，当下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了，回头对夏商道：“夏回，你且自己回去，就说我去江南姐姐的府上作客。三更之前派辆车来接我。”
“诶诶诶！这有什么可麻烦的？你这书童也一并带着，为何要支走？就算要回去，我叫人送妹妹回去不也一样？”
李幽兰面露难色：“可是我这书童性子有些……怕……怕失了礼节，岂不麻烦？”
“放心，姐姐哪里是不通人情的？小小书童，管他作何事，姐姐还能跟他计较不成？”
李幽兰心里面想，先前在课堂上跟人计较的事情可不少，这位姐姐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不管是多尊贵的身份，她可都是从不给面子的。
不过赛江南没给李幽兰再说的机会，一手抓着李幽兰，一手直接揪住了夏商的衣裳，就往回的路去，生怕两人会跑了似的。
江南拖着两人一路到了西苑口，见到前来接送的小太监和轿子之后方才老实了些。
等两人上轿，赛江南对众人道：“幽兰妹妹的队伍也跟着，去我府上。”
说罢，掀开帘子远远地望了眼夏商，然后队伍就启程了。
……
夏商也是想念自己这位俏丽丽的学生的，但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被越多人认出，夏商的处境也就越麻烦。
可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法避免，只能跟着队伍一路去江南的家中。
这样也好，倒是看看江南在京城过得怎样。
可夏商没想到江南的住宅离皇宫远多了，从黄昏时分出发走到江南府门前时天已经黑尽。
这是一间普通的显得稍大的民宅，没有别致的园林，但内院的住宅房屋偏多。
许多有钱的商户在京城住的就是这种宅子，门上也没有牌匾，所以并不显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已晚，宅子四周没人，显得有些萧条。
但进入宅子之后发现下人不少，宅子也是崭新的。
江南一到家，便挥着手招来了几个丫鬟：“赶紧准备酒菜，今夜我要跟幽兰妹妹不醉不归。”
刚从轿子里下来的幽兰一听，脸色微变，快步追了的上去：“姐姐，今夜要喝酒？”
“当然！难得能结交妹妹这样知心好友，如何能没有酒陪着？”
听到知心好友四个字，幽兰心中也是微喜。
在皇宫里学习并不是那么单纯的，里面的学生各个都有着非凡的背景，她只是一个将军的女儿，论背景属于所有学生中的末流。
她老早就听过，京城之中处处都要小心，千万不能得罪有权有势的公子小姐，不然会给家里找惹麻烦。
李幽兰显然是不想给家人招来麻烦的，但这里两天的学习下来，想要不招惹麻烦，单靠自己是不行的。
她也是发现众多学生之中，赛江南乃是诸多同学之中最受宠的一位。
因为她长得实在好看，就连最小的皇子也对她颇为喜欢，好多男生都宠着她，护着她。
今日，李幽兰鼓足勇气主动与之结交，说自己也是江南一带来的，如此才搭上了关系。
起先这赛江南对李幽兰不冷不热，好不容易才说动她来府中聚会，其中还少不了李博渊的煽风点火。
目的自然是能与赛江南接成好友。
李幽兰觉得，这位江南姐姐虽不排斥自己，单跟自己的关系也是普普通通，不算朋友，更算不上知心朋友。
但她为何忽然之间对自己这么热情？还以知心朋友相称？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奇怪了。
好在结果是最完美的，李幽兰很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形，跟着江南手挽手去了府中厅堂。
眼看赛江南的好感不是作家，李幽兰的心也宽了，招呼夏商快跟上，又不忘跟赛江南说话：“姐姐，明早还要上学，若是喝了酒，误了事，少不得要被先生打手心。还是算了吧。”
“打手心就打手心。今日姐姐高兴，就算跟妹妹喝得烂醉如泥，明日去不成课，被先生打烂了屁股也无妨。”
听江南姐姐说得羞人，李幽兰忍不住俏脸一红。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厅堂坐下，夏商也站在了李幽兰身后。
“妹妹，你这位书童是哪里找的？还能丢下妹妹你，独自在花园里睡觉，胆子也真是大。”
李幽兰也没觉得奇怪，一五一十说了夏商的经历。
赛江南想着，若有所思。
这妮子很聪明，知道这其中有蹊跷，怕自己会误了先生的事情，装作不认识夏商，也不看夏商，只跟李幽兰说起闲话来。
两个女人在一边嘀嘀咕咕，可把夏商无聊坏了，加上又困，总忍不住打哈欠。
这一幕正巧被赛江南看见，问幽兰道：“妹妹，你这书童是没休息好？为何还在哈欠连连？”
李幽兰脸一红，回头没好气地瞪了夏商一眼，有些埋怨，好似再说你都在花坛里睡了一整天，难道还没睡饱？
江南一笑：“不要紧，我安排一间房给他睡去，省得在这里影响你我聊天。”
“这……这不好吧？”
江南没听，已站起身来：“叫小青姐过来。”
又是一个熟悉的人！
夏商也是颇为无奈。
很快，曾经侍奉赛夫人多年的婢女柳青询问来了。
一开始她还没认出夏商，听江南说让他带这个书童去房间休息，心里觉得奇怪。
“为何要我专程带一个书童去书房？这书童究竟什么来头？”
疑惑着，夏商走到她面前一笑，柳青恍然，脸色也是大变，压低了声音：“是你？”
夏商腼腆笑着，点点头：“又见面了。”
“你随我来，我想夫人该是很想见你的。”
第574章 美妇怀春
亥时将至。
京城夜空如幕，星月之下笼有阴云，遥望之下，天下最繁华的古城显得凄寂，唯有深宫楼宇之中尚有几点灯火。
“这京城的夜终是没有扬州的暖……哎！”
幽幽一叹，落在无名宅邸的赛夫人半送着衣带，露着内力柔怡般轻薄的耻衣。衣衫半解间，忽见一丝雨露从天而降挂在窗口的花藤上，一时又止住了入榻的脚步。
宅子内的下人们忙活着，厨房又起了灶，传来了阵阵肉香。
热络的家园之景却在一滴雨露见凉了许多，和夜空的冷清恍若两个世界。
不知此番情景触动了赛夫人那样的心思，眼神中浮出一丝怅然，端着一盏油灯又坐在了窗前。
想了半辈子要到京城来，现在如愿了，为何又总感觉凄惨？”
望着窗外，赛夫人喃喃自语。
正听屋外脚步急促，就见门前出现一人影，看其模样显然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婢子小青。
“咚咚咚……”
“夫人……夫人……”
“何事如此着急？”
“有夫人念想之人来了，夫人倒是见与不见？”
“念想之人？”赛夫人微微一愣，随即惨然一笑，“这天下我还有哪位念想之人？别又不是今夜江南带回来的王孙公子或者皇家小姐？这些人，我都是不想见的。”
“是夫人扬州的故人。”
“扬州的故人？是谁？”
“小姐的先生，夏家的少爷，夏商夏公子。”
“是他？！”
赛夫人蓦然一惊，起身之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又赶紧将火给灭了。
烛台打翻似给赛夫人破了盆冷水，让她冷静了不少，又是惨然一笑：“你休得寻我开心，夏家公子在苏州，如何能来京城？而且……我与那夏公子不过泛泛之交，何需亲自去见？”
“夫人，是奴婢亲眼所见。而且人是小姐带回来的。虽说他的身份有些怪异，但那绝对是夏公子。夫人，奴婢已经把话带到，至于见不见，凭夫人自行定夺吧。若是不见，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赛夫人几乎脱口而出，话虽简短，语调却已出卖了她心中激动。
兴许连赛夫人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激动从何而来，只觉着婢子说的不假，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位扬州的故人是自己念想的人了吧？
可细细琢磨，那扬州的偏偏少年郎又何须自己念想？自己又何来的资格去念想？为何要去念想他？跟此人之间，似乎就是那落花和流水之间的随波逐流，哪里有一点点停顿？
赛夫人早已麻木的思绪在听到夏商二字的时候变得活络了，想过之后甚至不免已的多了丝娇羞，不由得将冰凉地小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千般情绪一时涌出，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夫人……夫人……”
门口的小青又轻轻唤了两声。
“马上……我马上便来。”
赛夫人一回神，变得急切了许多，慌慌张张理了理头发，就要出门去。
可到了门前，又想到自己这衣冠不整的模样，气得跺了跺脚，又赶紧回到妆台前一心一意捣鼓起来。
女人一专心到了某些事情上，晃神就忘了时间。
这可把门外苦等的小青郁闷了，接连唤了几次，里面的回应都是等等。
几番之后，小青是等不得了，自行开门来，果见夫人在悉心打扮。
“哎！”小青叹气一声，“夫人，还是奴婢帮你吧。”
赛夫人见小青来，表情有些异样，看着铜镜中面带春桃的娇俏模样顿时有些尴尬和难以启齿。
小青是皇上的人，是皇上当初留她侍奉自己的婢子，而自己现在为了去见别的男人而精心打扮，这其中会不会生出误会来？
“小青……我……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夫人，您是还没把小青当做自己人吧？”
“我……”
“夫人，你不必多说。婢子虽是从小习武，但终究是个女人。这些年跟着夫人是亲眼见过的。夫人是水，却不是无情的流水，而是有情的暖泉，有情之人自然得要有情之事。婢子见夫人自打来了京城便从未开口笑过，心里也是不舒服。今日总算能有个人能勾起夫人的喜怒，这是好事，也是婢子愿意见到的。”
“小青，你……你……”赛夫人面露吃惊之色，没想到能从婢子口中得到这样一番话。
说话间，柳青已走到赛夫人身后，拿起了发簪，一边尝试给夫人装饰，一边说着：“夫人，在婢子心中，早已把夫人当做了自己的亲人，而不是那些所谓的主子。婢子这心里，终是向着夫人的。只要是夫人喜欢的，能让夫人开心的，不管什么事情，婢子总是会支持的。就算是禁忌，那又如何？夫人这些年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也该是享乐之时，管他是谁，只要夫人喜欢，多打扮打扮又有何妨？”
管他是谁，只要自己喜欢，多打扮打扮又有何妨？
这话像蜜一样流进了赛夫人的心里，没来由的回到了青春年少时，心中那阵阵悸动，却又如小鹿乱撞，真叫人心慌，更叫人红脸。
娇羞间，一抹红润上脸，微微低头，嘴角含笑，这丰腴间的媚态可不是小姑娘能比拟的，直把窗口的花藤也看得娇羞垂下了花瓣。
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发饰穿戴也不知换了多少种搭配，赛夫人才算是打扮了妥帖，含笑代俏地出了自家门。
途径厅堂，听到江南正在厅中会客，其间有说有笑，似乎还带有不小的醉意，另赛夫人也是无奈摇头。
直至到了夏商所在的客房门前，赛夫人这心却又慌乱起来。
不知道见面后该说什么，该坐哪里，该以怎样的表情……
自己思量，觉得以前在扬州也没有如此过，为何许久不见，自己就平静不下来了呢？
再看这天色和朦胧的细雨，心说今夜他该是不会走了吧？
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深夜闯入一个男子的房间，那情景又该是怎样的娇羞香艳？
赛夫人思绪飘忽，还没准备好，但身边的小青已经开始敲门。
“咚咚咚……”
“夏公子，夏公子……”
久久的，屋内传来了很有节奏的鼾声……
第575章 冤孽孽缘
厅堂里的小酒席贪欢已的半，桌上精心准备的佳肴少有动过，却见桌边的酒壶横七竖八摆了多少。
两个年轻女子已在桌前偏头偏脑，一脸红润，惺忪眼神，还有微敞的衣襟，进门的夜风把里面的香艳吹出屋外传了好远好远，却又在无声细雨中悄然消失，只可惜没人能欣赏到这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微醺着说笑打俏的可人模样。
也只有在这寡妇的家门里才能让个女儿胡作非为，捧着酒杯毫无矜持。
这对江南十数平常，对李幽兰却是生平未有的荒唐事儿。
虽说这酒不好喝，但能像男子那般毫无节制毫无规矩地纵性而为，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令得李幽兰心情大畅，入京之后连日来的阴霾和不快也就在今夜的酒席中消散了。
只可惜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看着沉沉黑夜，李幽兰半眯着眼睛，纤纤玉手勾着江南的肩膀：“姐姐，今日……今日时候……不早，我也……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还回去作甚？你看天又下雨，夜也深沉。何不就在此住下？明日一早醒来，你我一路去学堂上课，往来也有话说，岂不妙哉？”
“可是……”
“未有可是，一切听姐姐的。莫不是你希望这般回去，让你府上的下人看到你这幅醉醺醺的模样？少时消息传到你那位义父耳中，还不以为你去了哪种地方鬼混？再者说，姐姐府上就母亲一人，又无别的男人，难不成还怕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
“这倒不是，只是……”
李幽兰的有些为难，想着跟江南姐姐认识也就一天，如今在对方府上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连睡觉也要住在这里多是不好，所以想要推辞。
可谁料这位江南姐姐的热情比她想象的要重，不给她辩解推辞的机会，又是满上了酒杯，递给了幽兰。
李幽兰一看酒杯，忽觉头痛，她这辈子都喝过这么多酒，已经喝了多少杯，老早就忘了。
“姐姐，妹妹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诶！怕什么？人生难得几回醉？见得千杯知己时。今日说好不醉不归，喝！你若不喝，便是不给姐姐面子。”
李幽兰秀眉微颤，两边的细细眉毛都快连成一条线了。但姐姐连这话都出了口，李幽兰哪有不喝之礼？只得闭上眼睛，一口饮下。
赛江南娇笑着拍手叫好：“好好好！妹妹果然是爽直之人。”
这一杯下肚，李幽兰是真的蒙圈儿了，晃着小脑袋，摆着手，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姐姐……我……我真的……真的不行了。这酒好……这酒……香，但是……真的……真的……”
“嗨！”赛江南不以为意，“这算哪门子的好酒？要是你喝过扬州的五粮液，那才算知道什么才是酒味儿。”
正说着，身边噗通一声。
只见李幽兰一头栽在了桌上，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一团烂泥没有一点儿动静，只听见含含糊糊的呼吸声。
“喂……喂……”赛江南小心翼翼地喊了两声，“真睡着了？”
一反确认，赛江南才扬起小脸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可算是醉了。再不醉，本姑娘就先醉了。来人，把幽兰妹妹送去客房睡下。”
简单地一句交代，赛江南忙忙慌慌地起身，一步三摇快步往屋外去。
这一路吓得宅里的下人都不敢吱声，生怕小姐摔了赖在自己头上。
屋外的雨也不管了，赛江南一路摇晃着钻到了夏商所在的门前，带着红润和喜悦，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张口便是一声翠翠的呼唤：“先生！”
“嘘……”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轻柔的嘘声。
江南有些醉，呆愣片刻定睛一看，却又惊呼出声：“娘亲！”
“嘘……”
赛夫人加重了语气，眼中微有责怪之意。
赛江南坐下之后清醒了许多，揉着自己滚烫的小脸儿，又看到小床上鼾声如雷的男人，不由得莞尔一笑。
实在是这人的睡相太不好了，谁能想到平日里美得跟花儿一样的先生，睡觉姿势却像个猪头。
江南多看了两眼，方才坐到娘亲身边：“娘亲，你怎会在这里？”
赛夫人脸上不经意地闪过一抹羞涩，顿了顿：“听闻有扬州的故人来了，就过来看看。”
“可先生都睡着了，娘亲还守在旁边为何？”
这话问得赛夫人不知如何是好，又是在自己女儿面前，更是难以启齿。
赛江南也不是小姑娘，自然明白娘亲的心思，不惊反喜，也不表露，偏过头也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先生。
江南有些迷糊，觉得一年多不见的先生变老了，就算是睡着的时候也没了以前有些贱贱的笑脸，反倒是变得严肃了许多，眉宇间总有点儿愁绪。
她知道，从先生隐藏身份为李幽兰的书童就能看出，先生现在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然也不会如此。
她的先生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人物，能让先生都感觉到麻烦棘手的事情那一定是是真正的大麻烦。
想着，江南有些心痛，借着酒劲儿，鼻子也有些发酸，默默地擦着眼泪。
女儿的一举一动都在赛夫人的眼中，她更明白女儿对这个男人的喜欢和崇敬。
可为何偏偏这个男人又要扰了自己的清心，也令自己魂牵梦绕？
如果母女二人同时喜欢上一个男人？
这真就是冤孽了！
赛夫人越想越是头痛，也不便继续呆在房中，起身之后悠悠一声长叹：“哎！江南，你早些睡觉，娘先走了。”
江南倒是没注意到娘亲的情绪，轻声回应了一句，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江南才急不可耐地坐到了床边，小手伸进被我和里面的手钩在一起，口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所有的话都淹没在了如雷的鼾声之中。
夜更沉了，雨更急了，单薄的小窗挡不住嗖嗖的冷风。
京城的夜冷，孤独的姑娘孤独的床真的很冷，盖多少被子都不管用。
好了，现在有个能给自己温暖的怀抱就在眼前，江南瑟缩着，又有些心动，看了看小床上尚可在容纳一人的位置，忍着娇羞，小手颤抖着解开了束身的衣带……
第576章 被占了便宜
穿越前，夏商也是南方人。
熟悉了南方的天气，住在江南一带很舒坦。
可到了京城，便觉得一股寒流涌入，尤其是夜里分外的冷。就算到了初夏，还是能感觉夜里瑟缩的风比冬季的雪还要刺骨。
在京城过了几夜都不舒服，冷也是其中的一大原因。
可今夜不同，夏商这一觉睡得是前所未有地舒坦，睡梦中都能感觉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嫩嫩的小暖炉，把它贴在心口，暖意流进心里，就想烧热的蜜糖一样沁人心脾。
这样的睡梦比在扬州苏州还要舒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到第二天大清早地醒来……
醒来后的夏商猛然一惊，感觉昨夜的梦特别真实，立马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下，发现自己任就穿着自己的内衣，规规整整，没有什么变化。
这让夏商松了口气，因为他感觉自己昨晚被一个女人睡了！
若是真的，可就亏大了！
被女人睡可以，但是不能再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那岂不白白给人占了便宜？
好在是身上安好，似乎没有发生什么。
可当夏商起身看到床边安然堆放的外衣时，夏商又是一愣。
昨夜是自己睡下的，当时没有脱外衣，这事儿记得清清楚楚，那这外衣又是谁人脱了的？
再看这房间，总感觉哪里不对，像是有人来过……
舌尖滑过嘴角，一丝未干的细腻甜蜜……
这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自己被这府上的哪个丫鬟给……
也不晓得好不好看，关键也没发现这府上有哪个丫鬟是好看的！
夏商打了个寒蝉，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慌慌张张推门而出，迎面就撞见个膘肥体胖两颊腮红颇有如花味道的丫鬟对自己笑。
这胖丫鬟笑得……
可把夏商的寒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小公子，慌慌张张干嘛呢？”
别看这丫鬟胖，话音却细弱蚊虫，本该是好听悦耳，可跟她的模样对比起来却感觉无比渗人。
夏商打了个寒蝉，赶紧去院子的别出。
那丫鬟却始终跟着夏商，走了好久，就是甩不掉。
夏商有些不爽了：“你老跟着我干嘛？”
胖丫鬟显得有些委屈：“是小姐吩咐奴婢伺候公子的。”
“伺候？！”夏商倒抽一口凉气，“你你你……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夏商双手环胸，一脸警惕。
胖丫鬟却是茫然，一个字也不说。
夏商是越发觉得不妙，却在这时候前面传来了李幽兰的喊声：“夏回！夏回！快点儿，又得迟到了。”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此地距离皇宫又极远，此时出发需得马车不停歇地赶路方能赶到。
李幽兰和赛江南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请了一辆马车，让夏商和江南的伴读也一并上了车，毫不停留地往皇宫方向赶去。
马车走得太快，一路颠簸不懈，两个姑娘直叫受不得。
车内四人的位置也颇为微妙，李幽兰和赛江南相对着，夏商挨着赛江南，对面反倒是赛江南的伴读挨着李幽兰。
更让人惊奇的是，李幽兰被晃得不行是，径直抱住了身边书童的手臂，丝毫不避讳。
这不应该呀，李幽兰可是家教森严的大家闺秀，平素里最重规矩，今日为何简单如此抱住一个男……
夏商这才注意到赛江南的书童身材未免太娇小了些，年约十三，生得水灵，细胳膊细腿儿哪有半点儿少年男子的体格？
那不是小翠吗？
赛江南的贴身丫鬟，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妮子，夏商可记得她哩。
看来江南有说了小翠的身份，不然李幽兰也不会大大方方地靠着身边男装书童。
李幽兰还在感激这位姐姐周到，愿意让个姑娘挨着自己，这样也好依靠些，若是夏回坐在身边，怕是不那么方便。
李幽兰哪知道江南心中的小心思，若非这样，她的亲亲先生又如何能跟自己坐在一块儿呢？
这会儿颠簸，江南可是没少占夏商的便宜，一会儿靠着肩，一会儿勾着手，一会儿要自己脚丫子碰碰夏商的小腿，还不是眨个眼睛，娇俏生媚好似个妖精。
一车人就这般打打俏俏，恍然不觉到了皇宫，又到了西苑。
可上课的时辰还是没有赶上。
待到课堂上，几人便又引来了同学一众目光。
今日的先生心情不畅，上课时老脸铁青，今儿迟到的人怕是少不了一顿狠狠的板子。
“你看那李家小姐，三天上课两天迟到。看着规规矩矩，性子却是野着呢。看到了吧？连江南都被她带着一起迟到了。真正是人不可貌相。”
“我听人说这李幽兰不知适合手段搭上了江南姑娘，昨日才将认识，江南就请她去家里做客，还喝得酩酊大醉，还在那边留宿了呢。这李家小姐真的是好手段，并非传言中的尺步迎归的客家小姐。”
“想想便也是了。那李毅何德何能，自己的女儿又算个什么？怎堪在你我之间抛头露脸？硬着头皮要来个名额，哪里是用来读书的，还不是给他李家铺路，哪儿能不勾搭京城里的达官显贵？”
“我爹说过，这李幽兰来京用意不纯。可能就是以李幽兰为饵，引诱我等年少男子。届时他便可以找到一个靠山。如此恶毒的父亲，也生得出来什么好女儿？我爹对我千叮万嘱，切记要与之怀清界线。”
“啧啧……如此说来，这李幽兰也不是表面看着那般圣洁。只可惜李毅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这李幽兰也算是国色天香，却没想到这学员之中多了一位赛江南。这位江南姑娘的美貌更甚李幽兰许多，你看几位皇室子弟全然不管那李幽兰，整日围着江南姑娘打转。”
“怪哉怪哉，这赛江南又是何许人？我等从未听过，她却安然入学了。她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说到这儿，有人压低了声音：“嘘……听闻是大皇子李辛举荐的。”
“竟然是……大大……大皇子举荐！难怪！难怪就算是皇孙公子也不敢对江南姑娘造次。”
“哎，如今的京城，就凭李辛二字就能横着走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