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尴尬的后遗症
虞姬乃谨慎之人,于曲县选定之所七日间无人问津,更无人怀疑。
但今日一早便来了两人。
一位斗笠遮面的持剑女子,一位长衫的古稀老人。
虞姬尚在屋中照料夏商,随行来报说屋外有人找。
虞姬本能一紧,出门时匕首已经藏在了衣袖中。
初见这二人,无一人认得。
“你们是何人?”
女子道:“我们要见屋中伤者。”
虞姬一位事情败露,匕首一出就要动手。
可惜那带着斗笠的女子太过厉害,只一招就将虞姬和她的随从全部制服。
但女子并未露出凶恶之色,淡淡道:“不要紧张,我们是友非敌。”
说罢,带着身边的老者进屋去了。
那老者先看了看夏商的伤势,表情凝重,后拿出一裹金针,在夏商身体各处行针。
虞姬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但能看出老者手法极其娴熟,是医术高明的行家。
果然,不出一刻钟,在老者施针之后,一连七日都不见转醒的夏商终于睁开了眼睛。
虞姬心中骇然,她用了各种方法都不能让夏商行来,为何这老者只是简单几针,就能起死回生?
昏迷七日,对夏商而言似乎经过一次沧海桑田,虽然极其虚弱,但能恢复意识,感受生命的存在,也是极度幸福的事情。
而当他看到面前的老者时,却又忍不住惊呼出声:“卓……卓老先生!”
此人正是扬州名医卓不凡。
他笑了笑:“夏小生,我们又见面了。”
“老先生……您……您怎会在……”
“别问了,小生的伤只是稍有好转,不宜过多言语。这位姑娘在四日前赶到扬州请老夫来,由这位姑娘一路带着老夫腾云驾雾,如流光一样只用四日便将老夫带到了这里。”
“有劳……有劳老先生。”
“老生何来的辛苦?倒是这位姑娘可是对夏小生紧张得很,老夫经历一生,这位姑娘对夏小生乃是真情,定要珍惜且珍爱之。”
夏商感觉伤口很痛,呲着牙偏头去看卓老先生多次提到的姑娘,而她带着斗笠,看不出真容,便问:“姑娘是……”
那姑娘没有多看,也没有取下斗笠,回头解开了虞姬等人的穴道,然后走到门口:“我只负责将老先生送到,接下来的事就由老先生负责,我走了。”
说完,姑娘没有片刻停留,转眼就消失在了夏商的视野里。
一眼之缘都没有,夏商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她是一头短发。
“卓……”
“不用问了,老夫也不曾见过她。夏小生不是关心其他的时候,安心下来,精心养伤。”
“多谢……”
“小生的外伤老夫能医好,只是小生体内的内伤就不那么容易了。需要一股极强的内力镇压方可,你的另一位故友已经去寻找武功高强之人,只是不知她能否找到。”
“找到了!”
屋外又是一个女声传来。
月海棠一脸冷清地进屋,身后跟着的不是楚心茹,而是楚奉天。
“海棠……师父……”
“不要说话。”月海棠冷冷地回了一句,转向楚奉天,“事不宜迟,该你出手了。”
楚奉天点点头:“你们都出去。”
……
一日之后,月海棠等人重新进屋,屋中一切都没有变过,只是夏商气色好了很多,楚奉天却虚弱了不少。
一整天,楚奉天都在给夏商传功。
夏商虽不明白这是为何,但知道这是师父在救自己,而且这样的救治对师父本身消耗极大。
卓不凡和虞姬第一眼见到夏商,脸上皆是一喜,纷纷上来把脉,脸上惊喜之色便是更甚。
“这位老先生果真是高人,一日之间,夏小生的内伤全好了。”
夏商听了也是大喜,想要行礼感谢,却又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
月海棠见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心痛,急忙上前拉住他:“你休要谢他,这都是他欠你的。”
楚奉天摆摆手:“徒弟,她说的没错。这些都是为师欠你的。师父不要紧,只是你并没有完全好转。按照你身边丫头的说法,为师用自己的另一道本命真元强行压制你体内的一阴一阳两股真气和这丫头先前给你的本命真元,虽能抱住你的性命,却不能根治你的内伤。
人的经脉终究是有限的,一个人体内只能存在一种真气,而你先前体内有三股不同的真气,好在相互之间达到了平衡,所以能相安无事。但一旦有外力进入,打破了真气之间的平衡,你的内伤就会爆发。也就是为何你此次受伤,内伤比外伤严重百倍的原因。现在,你体内有多了一股真气,看似又进入了平衡状态,但日后若出现同样的情形,你的内伤会更严重。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夏商听得云里雾里,但感觉自己的遭遇怎么跟现代武侠小说里的主角那么相似?难道自己也要去练什么《易经经》之类的功法?
月海棠打断:“从今以后,你不可在与人争斗,不能调动体内真气,不能做过重的活,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不能碰女人。”
“什么?!那……那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一听这话,月海棠气得脸都红了:“你这厮色胚!我为了救你……”
“这是为什么呀?以前不是好好的?怎么多了一股真气就变这样了?”
“这不是多了一股的问题!而是四道真气比三道真气的不稳定性要高出几十倍,任何冲击都有可能打破你身体的平衡,到时候会暴毙而亡,连救都没有机会!”
这回夏商是真急了,他可不想下半辈子当假太监:“你有没有听过人死鸟朝天?要我不碰女人,我……我……”
楚奉天一脸尴尬,低沉着嗓子:“不要急,只是暂时,只要你能综合体内真气。”
“怎么综合?”
月海棠和楚奉天相视一眼,有些无奈。
“古往今来,无一人有你这种情况,具体的方法无人知道。不过……天下练气之法皆源于《天书》,只要能参悟《天书》,兴许能找出化解之道。”
第548章 天书八卷
参悟天书?
夏商最不相信的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关于内伤的知识,夏商本身就很欠缺。更何况他的内伤还牵涉到两股宗师的力量。
他所学习的医学知识主要还是作用于一般病症,所以对自己的伤势并不了解。
既然不了解,就不知化解的方法。
就只能相信眼前两大宗师的话。
“天书……天书……哎!”
楚奉天道:“你无须哀叹,天书乃天之所出,凡得天书之人的必然有其福缘。这是你的造化。”
“造化个屁!”夏商心中骂了一声,“要是老子真有那造化,早就参悟天书变成绝世高手了。”
夏商就他娘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洋洋精通,为何就栽到了武功这一门功课上。自己体内有四股超强的真气,内功底子绝对是一般人好几倍,又有月海棠传授的拳法和陆离生传授的剑法,并且还得到了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天书。这样的武学资源,换作是别人早tm成宗师,牛逼得不要不要了。为什么自己累了半天只学会了一招剑法?现在倒好,连力气比较大的优势都没了,成了个病秧子。
看来自己这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月海棠道:“此事看似很难,可对你而言并不是难事,因为他手中有一卷天书。”
楚奉天点点头:“当初是说过的,要你在有能力保护天书的时候方才传授给你,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说罢,楚奉天从怀中拿出一卷古籍:“这是天书珍本,天下只此一部,珍惜。”
夏商没有拒绝,不管对自己有没有用,先拿过来再说。还因为自己很早就接触了天书,关于天书他有着很多疑惑,不知道这一本跟自己之前的一本有什么区别,会不会是一样的?
楚奉天很郑重,抓着天书看了夏商许久方才松手:“为师无法亲自教你,因为天书需要自行参悟,以窥探天道。不同人的顿悟不同,所成就者亦不同。至于你能从中参悟出什么,需要看你的造化。为师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相信这位姑娘还有许多话要叮嘱你,师父就先走了。”
楚奉天没有多留,将天书交给了夏商,便独自离开,不知去向。
等楚奉天走远,月海棠方才坐到了夏商床边。
“你感觉怎样?”
夏商躺在床上:“还好,就是伤口还有些痛,气有些急。”
“你的剑伤还得要半月时间方能愈合,这期间便在这里安心养伤,会有人暗中保护你的。至于你的气,短时间内恐怕难有改善。你有四道真气在体内乱窜,必然会出现气虚、体弱的症状。所以之前我提醒你的一定不要忘了。”
夏商还有些不甘:“我……我真的不能碰女人?”
月海棠没好气地闭上了眼睛:“那鱼水之欢真有这么好?”
夏商嘟嘟嘴:“你没试过吗?”
月海棠气得脸都绿了:“我怎的未看出你心思如此的坏。”
“食色性也!男女都一样,可惜我现在不行了,如果我可以,倒是可以让你试试,你一定喜欢。”
“你!”
“哈哈哈……开玩笑!别紧张嘛!”
夏商笑得突然,牵动了伤口,顿时痛得他呲牙咧嘴。
也只有夏商敢如此了,在水月仙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别人见了吓都得吓死。
可水月仙子偏在此人面前生不出气来,倒是难得羞涩一瞬。
“好了,休要不正经。我与你说正事。此物你先拿着。”
说着,水月仙子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崭新的小册子,放在夏商床头道:“这是手抄本。”
“嗯?”
“这是另一卷天书的手抄本。”
“另一卷天书?”这倒是大大出乎夏商的预料,“跟师父给的不一样?”
月海棠点点头。
“这天书究竟有多少本?”
“传说天书共有八卷。”
“八卷!”
“天书八卷,得其一可成宗师,得八卷者可入归一境。这是百年以前都流传的故事。到现在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了。就算是你的那位师父也不知道。”
“你为何知道?”
“还记得山窟中的老祖吗?”
“他告诉你的?”
月海棠点点头:“他是有幸得见过四卷天书的人,他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现在的状况没人遇到过,既然将希望寄托在天书上,那天书应该是多多益善吧?”
夏商想了想,将枕边的小册子收到了衣服内:“既然是你给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话很中听,月海棠不经意地笑了:“我再告诉你一些关于天书的事情。首先,不是所有人得到天书都能成为绝世高手,能参悟天书的人必须要有大智慧和大机缘,否则就算得到了天书,看到的也不过是些繁杂难懂的经文。其次,天书所载并不只是武功,它还能赋予人更多意想不到的能力。能否获得,一样是看个人的机缘。这也就是为什么天下这么多宗师,却没有任何人掌握的武功一样,主要就是因为他们从天书中的感悟不同,得道也就不同。
还有,天书不是神物,乃是邪物,不管用它做什么,都要慎重。这是天下人都不知道的要点。望月谷中的老祖就是最好的证明,修炼四卷天书早已让他神志不清,关在山窟之中也是他自己做的。天书每修炼一卷,心智便会入魔一分。他说只有当八部天书集齐,方能控制邪念,恢复人性。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但天书能使人入魔是真的,我亲身体会过,就算我只修炼过一卷也有深切的体会。
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以后不要执着于修炼天书,如果有朝一日能通过天书化解你体内的四道真气,那就立刻收手,不要越陷越深。现在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两卷天书,对你而言是十分危险的,而我为什么愿意将天书交给你。其主要原因还是在小青山中教过你功夫,认为你想从天书中参悟功法的可能性不大。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说给你听。”
夏商脸一黑:“你就说我资质差,脑子笨不就完啦!”
月海棠本说得很严肃,可一听夏商这话,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混球,就不能一刻正经?”
第549章 下回夏回
“若要正经。便只有谢谢你了。”
夏商话音一正,一只手从被褥中伸出,轻轻地放在了月海棠的手上。
月海棠手一缩,赶紧扭过头去,须有三四十的光景,却也从未有过如此经历。
“你……你安心在此养伤,该说的我也都已说了,便走了。”
“这么快?”
夏商还想挽留,但她根本不给机会,匆匆开门,急急消失在了视野里。
现在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剩下的需要夏商静养。
……
休养生息的时间匆匆如流水,直到三月新柳抽枝,柳絮飘进小屋……
夏商终于从床上起来,换上了衣裳,可以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了。
开门一刻,和煦春风带着扑面而来的阳光的味道,给人一种生机勃发的感觉。实在是在床上憋得太久了,这种让人重获新生的兴奋感让夏商想要大声叫喊。
但还没开口,忽然就觉得气息不顺,躬着身子咳嗽起来。
虞姬在身后搀扶着,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大人,您现在恢复还不够。”
夏商摇摇头,他心里明白,这不是恢复还不够,而是体内多了一道真气给自己带来的改变。
看来月海棠和师父的话不是开玩笑。
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重获新生的兴奋感也淡了许多,本想对着三月春光发骚吟诗的,结果也只瘪瘪嘴没有开口。
“过了多少天了?”
“十出三日。”
“这么久了?”
夏商微微皱眉,正欲再说些什么,院外一位农家姑娘抱着一盆洗好的衣裳经过,好奇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乐呵呵地喊:“姐姐,那就是你的小情郎呀?生得这般俊俏,难怪姐姐愿意日日夜夜的守着,看样子总算是好了,可喜可贺呀!”
虞姬淡淡一笑,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对夏商道:“总要有个身份掩人耳目。”
夏商在意的不是身份,低声回应:“这些时日,多谢了。”
虞姬发愣,她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属下和上司之间会有一种发力内心的礼让?
这是以往的都察院不曾有的,但虞姬很享受这样的状态,至少说明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虽说时间过了很久,但英雄大会所引起的一系列风波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越来越多的武林中人在苏州各地潜伏。
杀夏商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法。
这不仅仅是为武林除掉一大祸害,更是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
最主要是听说这位首座大人武功不行,谁遇到了,谁把他宰了那都是运气,都是命。
所以江湖中大大小小的角色都愿意来苏州碰碰运气。
只是有一点没有明确,夏商究竟有没有死?
在没有见到夏商本人或者尸体之前,这个问题都不会有定论。
现在是夏商不宜出现在苏州的时候。
至于夏商下一步该怎么走,这十多天的时间里,夏商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他要只身一人去京城,去风暴的中心,去追寻更多的权利和抱负那些想对付自己的人。
武林大会之后,夏商的身份彻底暴露了,他以往想隐姓埋名过自己的生活,现在却有无数人想要打破他的平静。
他也明白了,这一生想要平静,就要那些试图想要打破自己平静的人不敢靠近。
以前想,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现在才知道,保护自己远远不足,还要震慑他人,让其他人都畏惧自己。
以前是被迫的,现在想明白了,他要主动加入京城的权利斗争,他要利用这次皇位更替确立自己无上的权利。
此番进京,将要面临的危险太多,需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所以他决定只身前往。
在此之前,夏商给虞姬交代了一些话,让她转告苏州家中。并且召集几位在苏州帮助过是自己手下,简单说明自己的打算。
最后,夏商还通知了一个人,让他在苏州扬州交接处的常州待命。
……
去曲县出发,到常州已是五日之后。
常州虽也是一周郡,奈何低处环山绕水,交通不便,故只为一座小城。
夏商从扬州达苏州时曾途径此地,也是在常州太湖遭遇水寇袭击。
山匪、水寇也是常州一大特色,至今也是为患颇深。
夏商曾有一批五粮液都被这里的山匪抢了,至今都杳无音讯。
如果不是这里的山匪,夏商就不会再苏州搞什么酒坊。
很多麻烦事都跟常州脱不开干系。
所以,夏商对常州并不陌生。
初到常州,夏商便在约定的酒楼找了一向阳靠窗的位子坐下。
此次独行,夏商不便暴露身份,隐姓埋名是必须的。
夏春秋这个名字已经传开,不能再用,故又为自己此行京城起了个别名,叫夏回。
夏回意为下回,寓意本章了结,翻篇下回,一切又将重头。
夏回又意为夏日便回,即明年夏季便是回归之时,也证明夏商给自己的目标是明年夏季时要在京城有一番作为。
夏商很喜欢这个名字,虽说俗人听了会忍俊不禁,但智者听得必能体味其中深意。
这酒楼人不多,面前几道下酒小菜,足够夏商在这空闲之际享受享受奔波后的平静。
来常州,夏商化作一文弱书生,长衫锦带,束发纶巾,折扇别胸前,流苏系腰间,俊美的模样加上病怏怏的模样,好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英俊才子模样。
酒楼中少有几个姑娘都忍不住朝着他打着眼神。
酒楼对面的妙仙楼,花枝招展的青楼姑娘早就欢笑着朝他挥着手绢呢!
此执正惬意,却生出两个乞丐点头哈腰走到跟前:“大爷、大爷,给点儿赏钱吧。”
夏商看了看,端起手中酒壶:“我不要这满酒壶,你去找那空酒壶来,我给你一百金。”
两个乞丐一听,相互看了看,又道:“空酒壶找着了,我们藏在了叶子里。”
说完,两个乞丐鬼鬼祟祟地递给了夏商一片枫树叶,然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夏商接过叶子,上面写着三个字“小银鱼”。
夏商将此话默默记下,然后将叶子撕了粉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对着对面的花楼姑娘们眉来眼去。
第550章 叶小云赴约
“夏回?”
一身标志的流云宗装扮,叶小云带着一脸愠色从苏州匆匆赶到常州,到了常州西门口的酒楼上,找一个叫什么“夏回”的人。
叶小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天底下还有叫“夏回”的人?
听名字就觉得这人不正常。
偏偏父亲说起此事还十分谨慎,要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办好,还说什么只要见到了人自然会知道是什么事。
现在叶小云到了,却只看见对方一个背影,看他这打扮,不过一年纪轻轻的文弱书生。
父亲最讨厌的就是书生,怎么会跟这种人有关系?
可当夏商回头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叶小云浑身寒毛一炸:“是你!”
夏商淡淡一笑,看了看叶小云身边的另一位流云宗弟子:“你父亲要的东西是给他吧?”
叶小云没来得及惊讶,没想这人如此直接,点点头:“是。”
夏商从衣袖中拿出金黄的锦袋,交给叶小云身后之人:“他可以走了,接下来的话他不方便多听。”
叶小云身后之人接过了夏商的袋子,谨慎地看了看叶小云。
叶小云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随行的弟子没有片刻逗留,带上锦袋不知去向。
人走了,夏商指了指同桌对面:“坐。”
夏商极其平静,但叶小云心中却还翻着惊涛骇浪。
这半月间,他作了很多功课,翻看了许多有关都察院的记载。终于对都察院有了粗略的理解,也明白为何在英雄大会上,众多武林前被在听说都察院首座的身份后会露出那样震惊和惊恐的表情。
他是当日英雄大会的见证者,他知道这些日子围绕这个人发生了多少事,苏州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暗里争斗。
虽说他的生死没有定论,但大部分人都认定他死了。因为当日他所受的伤,就算神仙也难救。
关于英雄大会之前,父亲和此人的交流,还有给自己的面具,他也了解了很多。
要他抛下流云宗去做什么都察院追逃司的走狗?
叶小云打死都不愿意的,但他还没有反驳自己父亲的勇气,并且他也知道父亲为了此事布置了很多,也安排了自己很多事。看得出父亲对此事有多看重。
早先知道夏商死了,以为就不用自己去当什么追逃司的走狗了,暗地里叶小云还窃喜了许久。
没曾想,这厮竟然没死!
看到夏商,叶小云明白了。
tmd自己是上了贼船走不掉了。
夏商给了他许多时间来消化内心的惊讶,等到他脸色逐渐平静,夏商才开口道:“看你表情,应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吧?”
“不管你是谁!老子都不是来跟你当手下的。我来是因为我父亲的命令,跟你没半点关系。”
夏商托着下巴,不紧不慢:“这点我明白,我建立的这个都察院,一向将人权摆在第一位,虽不说人人平等吧,至少能让每一位加盟商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待遇。”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但有一点我父亲要我提醒你,他需要的东西,你最好放在心上。”
“这个自然。按照约定,你为我工作三个月,我教他一招。”
“一招?”叶流云微微一愣。
夏商故作惊奇:“哦?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跟你父亲的交易?”
叶小云顿了顿,表情已有了答案。
夏商哈哈一笑:“哎!我听江湖传言,叶流云把自己的儿子当做宝,捧着端着,生怕摔着。今日看来也不尽然嘛!你这个儿子在他心中还不如一套剑法。为了学我的一套剑法,就把你卖来当苦力。”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叶小云的伤处,他没有回答,但表情十分难看。
夏商又笑了笑,装作没看见,细细碎碎说着:“这些细枝末节不必在意,来都察院并非坏事。当初我跟你父亲说,加入都察院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你是叶流云的血脉,应该具有叶流云的武学天赋。可据我所知,你在江湖中虽有一定名气,但多是源自于你父亲。自己的武功算不上一流,在同时代的人之中更是差强人意。曾经还被水月山庄的月茹当众扇了一耳光。究其原因,无外乎死于安乐。”
“你说这么多就为了取笑我?”
“不是,我只是告诉你一个道理。你以往的生活太安逸了,没有真正生与死的考验,日后如何能成就大器?在我这里工作,虽是危险重重,但比你在流云宗这样的家族企业有更多的历练机会和上升空间。”
叶小云没什么耐性,听夏商说话感觉是半句懂,半句不懂,难受得要命,心想要不是父亲别有叮嘱,老子会听你在这儿婆婆妈妈?
“你不用说了。既然我来了,就没想过走。不过我也有要求。”
“你说。”
“我要当追逃司老大。”
“我的问题不大,但讲规矩的话你得在被人之前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因为现任追逃司首座不知去向,所以追逃司一号腰牌一直流落江湖,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找到他,杀了他,夺得腰牌,你自然是追逃司的老大。”
叶小云沉默了,也不知想着什么。
夏商敲了敲桌子,唤来小二结账,然后叫上叶小云:“所有跟随我的人之中,你的身份是最隐秘的。所以你能跟我一起行动,不过此之前最好换一身衣裳。现在你可不再是流云宗的人了。”
又过了一会儿,叶小云就近找了一家布庄换了一身朴素衣裳:“现在去哪儿?你现在是整个江湖的公敌,常州一样到处是眼线,只要我喊一声,就能杀出几百个武林人士要你的命。”
夏商不在意:“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我分开打听‘小银鱼’在哪儿,半个时辰后,还在这里汇合。”
……
半个时辰之后,叶小云带着‘小银鱼’的消息回来了。
原来“小银鱼”是常州城外的一家驿馆,特色是“小银鱼”,故此得名。
但在这家店并不出名,往往只有从京城方向来的商队知道。
第551章 小银鱼
半月前——
叶小云一直瞒着父亲在调查一件事。
都察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经过他的一番查证,模模糊糊知道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故事。
华朝建立的第二年,都察院创建。
都察院创建之初,武林**有五十几位宗师高手。
却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在武林中呼风唤雨的宗师高手纷纷陨落。
一年时间就死了三十几人。
剩下十几二十位宗师,也都在过后的五年时间内销声匿迹,有的隐居山林,更多的却也是惨遭杀害。
此事没有得到印证,但可以肯定是都察院所为。
都察院创立之初,汇聚十二位当代超级强者,受皇帝密令,剿灭天下所有宗师。
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仅用了五年就完成了。
华朝建立五年之后,天下就再没有宗师身影。
而后四十年间,武林从未出现过宗师,只有在五十年前的都察院内乱之后,江湖中才隐隐有宗师露头。
这只是都察院无数传说中的其中一个,但这足以证明都察院曾经是个怎样恐怖的存在?
虽说都察院的势力不仅限于干涉江湖,但都察院对江湖的威慑力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就算过了将近百年,都察院都已经完全没落了,江湖中人得知都察院的名号之后依然会胆寒和畏惧。
查到这里,叶小云便没有继续再查。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桌上的那张狗头面具,才感觉到这面具的份量。
他不想去,为这个想法他有着很多种理由,但最核心的终归是他安逸惯了的性子,抛开现在的生活去一个地狱般的组织里,将来会遭受怎样的危险无法预料。
可是他明白,想要说服自己的父亲很难。
好在英雄大会之后,那年轻的都察院首座一直生死不明,这也是他唯一感觉欣慰的消息。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叶流云找到他,要跟他商量他去了都察院之后的细节。
叶小云很排斥:“父亲,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的生死至今没有结果,没见到尸体之前,都不能说是死了。”
“就算见不到尸体,这么多天没有音讯,当天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神仙也活不了吧?”
“都察院首座可比神仙的命硬多了!尤其是那个小子,有着与所有人都不同的感觉,甚至跟以往所有的都察院首座都不一样,我相信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说这话,叶小云不知父亲何来的信心,精神有些不集中。
看到儿子的表情,叶流云有些不悦:“你有没有认真听?你是不是不愿意接受?”
“孩儿不敢。”说是如此说,但言语中的委屈再明显不过了。
叶流云大怒:“你知不知道此事有多重要?”
“孩儿岂会不知?孩儿早就知道了,父亲之所以这么在意那小子,无非是惦记他继承的八十一路剑法。为了几招剑法,竟然把儿子推进火坑,真是个好父亲呀。”
“混账!”叶流云一巴掌甩在叶小云脸上,“老子铺排这么久,不息和天下英雄作对帮姓夏的挡了七天,还不就是为了你?!”
“为了我?还不就是为了追求更高深的武学?”
“你是我叶流云的儿子,难道你也看不出你爹真正的用意何在?”
“嗯?真正的用意?”叶小云轻咦了一声,莫说一切跟自己认为的不一样?
“此次乃是天赐良机于你,你若能进都察院,为父可暗里对你有所帮助。你若能顺理成章成为追逃司之首,他日为父就能为你谋划将都察院首座取而代之之路。若你能成为都察院首座,整个朝廷的地下势力就能尽数掌握在我父子二人之手。再进一步便能将皇帝掌控手中,如此水到渠成的机会,你竟敢如此怠慢?难道以我叶流云之武学天赋,还要求教于一套剑法?再者说,武功再高又如何?能比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更诱人?所以,这一次的机会,你不去也得去,而且绝不能有丝毫偏差!”
……
这名为“小银鱼”的驿馆正在从常州北上到京城的官道上。
因从常州出发抵京之人很少,故此间驿馆人也不多,在林木之间孤零零的几栋房子显得十分萧条。
到了才知道,“小银鱼”也非驿馆之名,乃是驿馆旁边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落魄饭店。
一边驿馆是三层独楼,一边的小银鱼却是几十年历史的石砖平房,门口一张幌子灰扑扑的写着“小银鱼”三个字。
路过这里的人本就不多,也就更没人去这家看着几乎沦为废墟的小饭馆了。
叶小云没有在意,问夏商:“我们这是要去京城?”
夏商点点头:“你也知道,苏杭一带的局势已经容不下我了,此次入京,希望东山再起吧。”
叶小云没有回答,只在夏商前方冷冷一笑,然后自顾自往小银鱼旁边的驿馆去。
夏商叫道他:“走错了,是隔壁这家。”
叶小云看着夏商所指,又看了看小银鱼破破烂烂的招牌,眉头一皱:“你是不是没带银子?我请你。”
“就是这家,没错。”
说罢,夏商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叶小云无奈,只能跟着。
里面虽是一样的破烂,好在里面厨房熬出来的鱼骨汤香气浓郁,只一闻,夏商和叶小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小小的饭馆里只有四张桌子,三张都坐着人,似乎生意不错,但看客人的装扮,放在城里估计要被人当做乞丐。
夏商见叶小云还有些嫌弃,就耐着性子解释道:“太湖三白,银鱼、白鱼、白虾。这银鱼为三白之首,乃是难得的极品食材。这家小银鱼的招牌挂了五十年,用的小银鱼非常讲究,鱼骨汤也很地道。此次入京,不知何时能回来,不喝一口这里的汤总是不甘心的。”
叶小云心里头翻着白眼,只想这人是哪儿来的狗屎运?能当升都察院首座?说话做事处处显着世俗,哪里像做大事,成大器之人?
不过又一想,听他所言,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为何先前还要分头去打听呢?
叶小云还没想明白,却叫随后而来的鱼骨汤吸引了过去,尝了一口,顿觉精神,也坐到了夏商对面。
第552章 他就是叶小云
鱼汤浓稠且雪白,再飘几片茴香叶在上面,那滋味不要太爽。
叶小云也是好吃之人,端上鱼汤大口下去,一整碗便只剩得三三两两。
这一口下去,叶小云对此其貌不扬的小饭馆大有改观,抹了把嘴,将碗放下,饶有滋味地对夏商说道:“这鱼汤当真不凡,怕是那红烧银鱼更让人垂涎,店小二,速速过来上菜。”
叶小云喊了一声,但没人应他。
先前送汤上来的店小二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是在后堂不知忙活着什么。
一开始,叶小云并未在意,嘴里还阵阵嘀咕:“难怪这家店如此破落,生意上门也不知道勤快些。”
他这般自说自话,又把剩下的一点鱼汤喝了。
喝完之后才感觉有些不对,不仅是店小二没有搭理他,连对面的夏商也没再说话。
叶小云抬头,之间对坐的夏商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了脸,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和先前的俗气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个人。
他叶小云顶着叶流云之子的名头在江湖中行走,到哪儿不是受人尊敬的?何曾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不由得浑身一颤。
一种古怪和不安涌上心头,叶小云本能地变得警惕起来。他盯着夏商:“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夏商没有说话,但诡异一笑,笑得叶小云寒毛都立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叶小云注意到夏商面前的碗,鱼汤还是满满一碗,一口都没有动过。
看到这满满一碗鱼汤,叶小云恍然大悟。
先前自己只看着夏商端起鱼汤一脸享受,以为他一定会喝,却没想到他压根没有动,又将鱼汤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
都怪自己太大意,被鱼汤的香味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叶小云知道自己中了他人奸计,起身就要走出小屋。
正当他走到门口,却被人一脚揣在了胸口,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在一张桌子上。
门口的正是先前送来鱼汤的小二,他也不是什么武林中人,只不过力气比别人大。
这样的人就算来十个也不可能是叶小云的对手,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只一脚就将叶小云踹得飞了出去。
除了胸口和后背剧痛之外,叶小云意识到自己先前喝的鱼汤里有东西,现在体内真齐全无,没有一丝反抗能力。
只听“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了起来。
先前在周围吃饭的乞丐模样的客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冷冰冰地看了叶小云一眼,然后都到了夏商身后。
叶小云狼狈地从地上起来,盯着夏商:“你……你……你要做什么?”
“看来传言不假,你的江湖经验不深,做事也不够谨慎。叶流云自以为心思细密,不想连最基本的识人用人之道都不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你要我加入都察院的。现在为何要算计我?就算你反悔了,大不了让我离开就是。为何要这样?”
“你想的也没错。不过很可惜,整件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说起来,你确实是挺冤枉的,但在我整个的布局之中,你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我警告你,我爹是叶流云,我身后是整个流云宗!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夏商笑了,“似你这样动不动就要搬出自己父亲来威慑他人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进入都察院,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事?来人!”
一声令下,从里屋走出一个浑身横肉的屠户,手拿一把大刀,眯着一双小眼睛,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叫人触目惊心。
叶小云认得他,他是当日在英雄庄前来营救夏商的三人之一,这胖子功夫十分了得,一人挡住了三大门派的掌门,他是绝对大不过的。
见到这位胖子,叶小云顿时吓破了胆,连声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无冤无仇?”夏商冷笑一声,“难道你此次来就是单纯地为了我跟叶流云的交易?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别的心思?叶流云想要你来取代我的位置,难道我会傻乎乎的认为你能忠心加入我的队伍?实话告诉你吧,我要的是整个流云宗!”
“别……别这样!既然你想要整个流云宗,那就更不能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会跟流云宗结仇,我爹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你能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不可能!我爹说了,让我每月十五给他一封迷信,告诉他们都察院内部的情况。如果我没有按时发出迷信,他就会认为我已经遭遇不测,并且会对你的家人下手。难道你忘了,为了你,我爹不惜和天下武林同道为敌,为你保护了你的家人七日!我爹对你有恩,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的确是个重情之人,但分得清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七天时间不过做做样子,叶流云的野心从答应让你加入都察院的那一刻就暴露了。所以,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很冤,你的后半生将会有另一个人来顶替。”
“另一个人来顶替?!”
叶小云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凉意,又见夏商诡异一笑。
“出来吧。”
“是!”
后堂传来一个声音,竟然和叶小云有几分相似。
叶小云神情一紧,看着后堂门帘,之间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瞬间,叶小云蒙了。
这个男人无论是身高、体型、衣着、面貌、五官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一刻,叶小云的心凉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天下间还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别说他人,就是叶小云自己也难以分辨真假。
只见此人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抱拳行礼:“参见大人。”
这一刻,叶小云忍不住了,他瞪着和他一样的男人,疯狂地想要冲上去,却被人一脚给踢得跪在了地上。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是谁?他是谁!”
夏商冷声一笑:“从今以后,他就是叶小云。”
第553章 最后一枚棋子
“你们不能这样!不会有人能取代我!我爹一定会发现的!”
“不要……不要……只要你们放过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我跟你们才是一伙的。我可以让整个流云宗都听你们的。”
“不要啊!救命!救命!”
破旧的小屋内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然此时夜已深,临近的驿馆中行人已经睡下,这凄厉的声音便成了夜幕下无力的哭嚎。
小屋中一点点的血腥味,也很快随着夜风消散,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第二天天明,小屋外的一把火才算烧尽,就算偶有早起的商客看到不远处的火星子,也没有丝毫怀疑。
晨风一吹,飞灰散尽,叶小云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处理完一切的人重新回到小屋,他知道,从今以后他就是叶小云,流云宗少主,叶流云的儿子。
这是一个非常显赫的身份,以往他只能以此来伪装自己,骗一骗过往商人,乘机小偷小摸干点儿偷奸耍滑的勾当。
但现在开始,他将真正扮演叶小云,和他以前相比,他将拥有挥霍不尽的金钱和至高无上的权利。
就算是个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但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向往更高处的生活的。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不管是付出什么,人都愿意去试一试。
而这个和叶小云一模一样的人,便是浅浅的哥哥——叶斌!
当初夏商从扬州来苏州,差点就被叶斌所扮演的叶小云给骗了。
夏商一直都记得有这么和叶小云长得极为相似的人,一直都在暗中打听。
后来听说叶斌投靠了山寨,当初那一批五粮液就是他出谋划策半路打劫下来的。
半个月前,叶斌被人抓走,原以为是必死无疑,没想到抓他的人要他扮演叶小云,说什么将来会有很多好处,远比窝在一个山寨中打过什么山匪有出息。
叶斌答应下来本事权宜之计,想着伺机逃走,但得知这些人的计划和身份之后,叶斌悄然改变了主意。
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跟自己有着某种关联。
叶斌还不明白都察院是什么,但是他知道抓自己的人不是凡人,至少不会山匪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角色。
而这些人的头目,那自然是十分危险,又十分尊贵的人物。
现在,终于能简单头目了!
带着一丝忐忑,重回房间的叶斌又到了夏商跟前,单膝跪下:“小人叶斌,参见大人。”
“你错了。”
叶斌浑身一颤:“小人……小人叶小云,参见大人。”
叶斌很紧张,他看得出这里那位胖子屠夫都对这个年轻人很敬畏,所以这一定是个不好惹的角色,现在第一句话就说错了,会不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正担心着,面前年轻人轻声道:“不用这么紧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叶斌不甚明白,依言抬头。之间一个病怏怏的俊美青年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自己面前。
这人除了好看,似乎没什么特点,只是跟叶斌想象中的头目形象出入很大。
等等!
叶斌忽然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
再看面前之人不由得惊叫了一声:“是你!”
夏商笑了:“原来你还记得我?”
叶斌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你……你你你……你怎么会……”
“不用这么惊讶,这才是我真实的身份。”
“真实的身份?什么身份?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他们都称呼你为大人?”
“称我为大人,那自然是为朝廷效命。只不过我的职位相对特殊,很多事情都不受朝廷约束。同时也十分危险,所以通常情况下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
叶斌语塞,眼前之人的出现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原本想好的话全都忘了。
“你心中或许有个疑问,为什么我现在才暴露身份,对吧?”
叶斌点点头。
“原因很简单,之前我要知道一件事,你是否有着争斗之心,是否不安于现状?我的人抓你来,对你刻意放松,如果你要逃,是很容易逃走的。但你没有这么做,安心接受了我所安排的一切。至少能证明你有着往上爬的冲动。在我手下办事,没有任何人是被逼的,我一直认为被逼着做事的人难以成就大气。你的表现还算让人满意。现在你知道幕后主使是我,相信能让你的不安化解很多,同时你日后也会更加尽心竭力,至少你和我都曾经相互信任过。”
“……”
“现在你确实的很难适应,但你只需要明白一点。从你处理掉叶小云的那一刻起,你就接受了自己的任务,也成为了都察院中的一员。你的任务很明确,但并不简单,你要成为叶小云,伺机掌握流云宗。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会有人与你一起共同谋划此事。”
“属下明白。”
夏商点点头:“好了,公事谈完,剩下的就是私事。你跟我一起来吧。”
夏商起身,对叶斌招了招手。
叶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人,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表情,而夏商已经离开了小屋。
叶斌赶紧跟了出去:“大人……”
“私底下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就叫我夏商便可。”
“夏……”叶斌有些难以开口。
夏商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靠着太湖,浅浅那里你还去过吗?”
“去过。”
“带我去看看。”
重游太湖,早已没了当年心境,唯一能让人精心下来的便是那湖边不远的小土丘上,一块孤零零的牌子。
上面写着“情深且缘浅”。
浅浅的浅浅姑娘,是夏商心灵深处最纯净的一片心海。
也只有记得那个眼神清澈如星河的哑女,或许才能让夏商心中还保有一点本真。
无法反驳,人总是会变的。
夏商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所以才能不带一点儿心理负担抹杀一个和自己没有深仇大恨的叶小云。
生死经历太多,便不再那么在乎人的生死。
夏商知道,一旦走上夺权的道路,以后自己手上的鲜血还会越来越多。
他还记得草灯和尚的话,当夏商面临选择的时候一定很精彩。
夏商此刻虽还未到选择的时候,但已觉得自己走在了选择的路上。
第554章 进京的理由
叶斌是夏商留在苏州的最后一枚棋子。
前往京城的计划需要开启了。
前往京城并非直接去京城就行了,夏商需要一个身份和一个理由,要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以“夏回”之名直接进入到京城权利争斗的圈内。
在没有明确的方法之前,夏商就暂住在常州,让常州、苏州、扬州等地的乞丐去打听消息,试图从这其中找出可以利用的。
乞丐打听消息的效率很高,但消息的质量却很低的,有说陈员外娶了是十三房的,有说刘公子跟小寡妇通奸的,还有说张老板买凶被抓的……
发生在各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传到了夏商这里,但大都是一些没用的。
不过这其中还真有两件大事。
三皇子李寿在前往苏州的途中遇袭,身中三刀,命悬一线,至今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此事已经通报朝廷了,不知道皇帝听到这消息会有什么动作?
而二皇子不知何时已经返回京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现在驻扎在苏州附近的军队也各自撤去了。
这两件事背后藏着的故事不少,但也跟夏商去京城没有联系。
直到三日之后,有人来报长江荆州口水师提督李毅之幼女李幽兰将要进京。
这李幽兰还是京城户部尚书贾尚杰的义女,据说此次进京是要随京城的王孙公子一起学礼教。
这事儿有些蹊跷,远在常州的姑娘为何要去京城学礼教?还偏偏跟王孙公子一起?
还有人听说,户部尚书贾尚杰为了给李幽兰争取到这个名额,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更奇怪的事,有人听说李幽兰在家里日日以泪洗面,她的姐姐李幽若更是好几次大发雷霆,把她父亲的随从士官都给打了。
不过,这件事闹到最后,还是以李幽兰随父亲士官护送入京而结束。
李毅有两女,幽若和幽兰。
幽若十八,幽兰十六。
都是常州城出了名的美人胚子,而这姐妹两的性子截然相反,李幽若性子泼辣,文武兼修,虽不至于刁蛮小姐般胡作非为,但却有一身军旅世家的豪情侠义。
李幽兰却相反,性格柔弱,喜好书画诗词,听说天生就有气虚贫血的症状,有点儿病怏怏的。但这姑娘是个好心肠,收养了许多野猫野狗,从来不苛待他人,路上遇上穷苦人都会伸手帮衬一把,故总有人欺骗这心善的姑娘,曾被一个骗子装作五个不同的穷人骗了一千两银子。后来都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了。
此次李幽兰要去京城,常州的骗子们是千般万般地舍不得。
等夏商了解一切后,李幽兰的队伍已经从常州出发到了太湖边的官道上。
……
太湖边上的贼人不少,但有官兵护送的车骄还无人敢招惹。
护送李幽兰的都是李毅的亲信,这些跟随李毅多年的士兵也都知道,李二小姐身子弱,受不得颠簸,故一路走得很慢,出行一日都没有走出太湖。
眼看着黄昏将至,领头的将领驱马回到队伍中间的马车车厢侧:“二小姐,眼下黄昏将至,不如今夜就在此休息如何?”
素雅的花白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惨白柔弱的娇俏小脸儿:“魏将军,今日行程不远,不如再赶一程?你们拖着幽兰这般缓的走,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到了京城,各位更不知何时能回常州复命。”
魏将军爽朗一笑:“哈哈,二小姐言重了。护送二小姐是我等职责,李将军千叮万嘱不能让二小姐受了颠簸。慢点无妨,我们又不赶日程。”
当下,魏将军做了决定,大喊一声:“队伍停下,今夜宿营在此,叫几个兄弟去给二小姐抓鱼来吃。”
车里的人儿有些害羞,忙道:“魏将军,不必劳烦各位将士。”
“不麻烦,不麻烦。二小姐这身子骨弱,太湖里的鱼大补,正合适。”
李幽兰还要说什么,车里另一个丫头拉了她一把:“小姐,萍儿想吃鱼。”
李幽兰皱了皱眉,想要回去说,发现魏将军已经走了。
萍儿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活泼得很,听说要跟小姐去京城很兴奋。
她从小就在常州李毅府,都没出过城,今日难得到了太湖,一开车帘便可嗅到太湖风,小丫头顿时更精神了。
“小姐,你整日在家都憋闷坏了,还不出去吹吹风?”
李幽兰兴致不高,但又不想扫了贴身丫鬟的兴致,才拧着眉头先一步出了车外。
一出车厢,便是黄昏时分的河风袭来,带着太湖的水土味,清凉怡人,又有一望无际的湖面和挂在湖面下的半轮斜阳,金灿灿的霞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想一层金沙在水面漂浮,偶有鱼儿翻浪露白,安静的太湖边又显得充满了生机。湖边是层层叠叠的芦苇荡,不知深浅,更不知芦苇之后还藏着什么景色,只看见青风吹动芦苇如无数起舞的精灵。
小丫鬟萍儿已经兴奋得叫了起来:“哇!好大的河呀!小姐,你见过吗?”
李幽兰摇摇头,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色,情不自禁得往湖边走去,一颗心早已融入这充满诗意的画卷之中,似乎也将烦心事抛到了脑后。
偏在这时,湖边有四个将士正在脱衣裳,准备下河去抓鱼。
李幽兰恰巧撞见,惊讶一声赶紧回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魏将军发现,气得毛都炸了,冲上去对着四人的屁股一人就是一脚,全都给踹到了湖里。
“狗日的,你们是找死了?二小姐的面前敢脱衣裳?”
湖里面的四人无比委屈:“将军,我们只是去抓鱼。”
“穿着衣裳下去,敢冒犯了二小姐,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李幽兰想说什么,却被萍儿拉着去了身边的芦苇荡里面:“小姐,咱们快走,不要跟那些个粗人多说,真是羞死人了。”
身在芦苇之中又是一番感受,李幽兰也觉得很奇特,就站在里面轻轻拨弄起芦苇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大喊:“快看!那边有人溺水了!”
第555章 心善的姑娘
听闻有人溺水,李幽兰没了玩耍之心,忙从芦苇荡里面钻出来,站在岸边看着一位士兵指的方向。
就在离自己三丈外的湖心,果见有一人在水中挣扎。
李幽兰心善,想也没想:“魏将军,快快将那人救起来。”
魏将军一皱眉:“这荒郊野外的,一个人也没有,偏偏在这里溺水,会不会有些蹊跷?”
“哎呀!人命关天,魏将军还等什么?快救人呀!”
魏将军再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当下令去将人救起。
这些士兵都是荆州水军,水性相当地好,一人过去很快就把溺水者给拖到岸上。
所有人都围拢来,李幽兰却被拦在了外面。
魏将军道:“二小姐,请您暂且去车中回避,待问明此人的身份之后,小姐要再见也不迟。”
李幽兰点点图,带着萍儿回到车中。
救人上来的士兵说:“这厮呛了不少水,若咳不出来,要憋死。”
正说话,脱水之人就咳嗽起来了,吐了不少的水,良久才抽了一口大气,开始呻吟起来:“不要救我……让我去死……”
“你是谁?”有人问道。
溺水者依旧是那一句话:“不要救我……让我去死……”
“嘿!这厮不是溺水,是主动寻死呢!早知道就不救他起来了。”
“这厮长得白白净净,看穿的该是个文人吧?”
“这些个文绉绉的小白脸,个顶个混球,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烦不烦人?”
“这三月出头,寻死觅活的文人怕是不只他一个。”
“恩?这是哪里的话?”
“难道不知道?春闱、放榜……”
“哦!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
书生就是经不住打击,三年一次的春试之后,总有许多没有中榜的书生想不开要寻死。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反倒在市井之间早就见怪不怪了。
魏将军疑惑:“可是他为何偏偏在这里寻死?”
这时候,书生像是恢复了意识,有人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回。”
“下回?这是什么名字?”士兵们听了都忍俊不禁,“好歹也是个文人,怎么起了个如此古怪的名字?”
“夏天的夏,来回的回。”
“你是从京城回来的秀才?”
夏商点了点头。
“没考中所以要寻死?”
夏商又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偏偏在太湖?”
“春闱落榜,万念俱灰。失魂落魄返乡途中,便又听到家中老母病故之消息。我……我……我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让我那苦命的老母亲享享清福,没想到……我这唯一的希望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用?倒不如死了的好!”
说着,便又嚎啕大哭起来。
士兵虽受不得文人那酸腐的味道,但看这人也真够可怜的,便也安慰起来。
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车里。
这位“夏回”公子的遭遇能让一众士兵都为之同情,如何能不让一向心善的李幽兰姑娘心生怜悯呢?
“叫那位夏公子来车前,我有话说。”
几位士兵还在安慰夏商,看模样似乎是心情平复了些。
“夏公子,你与我来,我家小姐想要跟你说两句。”
夏商一身湿透,有人拿了薄被给他裹着。
对面的车内,两双眼睛透过车帘看着,只见一个文弱病态的年轻公子瑟缩成一团,走起路来畏畏缩缩,模样很是可怜。
再看他的面容,水痕之间不难看出这公子长得几位英俊,且算得上是美貌。
如此又在李幽兰心中添了几分好感。
萍儿说着:“小姐,这公子可真好看,像个女人似的。死了可真可惜。”
“哎!”李幽兰叹息一声,“如何不是?”
议论中,夏商已经到了车前。
李幽兰开口:“夏回夏公子是否?”
“姑娘有礼了。”
“我看公子这名字有些奇特,不知其中可有深意?”
“夏回乃初夏即回,此乃母亲盼我春闱高中,初夏回来之时已报喜之。不想今日夏季未到,我人却先回。负了母亲期望,就是死也不敢与母亲相见呐!”
“这名字竟还有如此寓意,当真是出人预料。”
“如今我已无牵无挂,没了希望,除了死之外,还有何意义?不过,在下还是要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下次,我一定寻个没人的地方,给这世界一个清静。”
李幽兰听得急了:“公子,万万不可!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轻言生死?公子母亲虽与世长辞,但她给公子的寄托还在,她一心想让公子高中,公子若不能完成她的心愿,又何以让母亲安瞑目?”
“姑娘所言我岂能不知?只是现在我一无所有,何谈报复?没有钱粮度日,没有亲朋牵挂,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记得我。既然如此,岂非死了来得清静洒脱些?”
“小姐,这人生得好看,可叫人好气。小姐这么劝他,他还想着死哩。”
李幽兰没有回答,对夏商道:“夏公子,你且等等。”
然后又喊:“魏将军,你过来一下。”
魏将军赶到车前:“二小姐,您有何吩咐。”
“幽兰跟将军商量个事儿,能否将此人同行带上?”
魏将军一愣:“小姐何出此言?”
“他好生可怜,我不忍他死。”
“这不行!末将知小姐心善,但也不能带个身份不明的人随行啊。”
“他怎么就身份不明了?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而且这模样,我看也不是骗人的。”
“小姐若是可怜他,就给他一些钱财,相信有了钱财,他就会重新振作。”
“幽兰怕他就算有了钱财也不肯活下去,待我们走了,他又寻死,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这……小姐,天下寻死觅活的人这么多,何必在乎这一个?”
“可他偏就为我所见,既然看见了,我便要救他,不然我何来心安?”
“小姐能救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将军,幽兰已有了打算。此次进京是学习,我身边还没有个书童,不如就让他做我的书童伴读吧。这样由我一路看着,他也不会轻易寻死,待日后他解开了心结,再由他离开。如此岂非美事?”
第556章 京城,我来了
“小子,你运气不错。我家小姐说了,愿意收你做她的伴读书童。你可与之一同进京,不仅管吃管住,还每月有例钱开销。如此一来,你便不用再寻死觅活了。”魏将军走到夏商跟前,颇为不削地说着,然后转头对手下喊:“分一匹马给他。”
“等……咳咳……”夏商咳嗽着,“等等……我……我还是不要去的了。”
魏将军一瞪眼:“我家小姐好心好意收留与你,你还要怎样?”
“多谢各位的美意。只是小生生来气虚体弱,骑不得马,也……也不想回那伤心之地。”
“你……你这厮当真难伺候!小姐,我们还是不要管这厮了。”
车内李幽兰声音柔柔的:“为何京城是公子的伤心地?无非就是一次科举不中。这世间的读书人又有几人能逢考必中?这世间又有多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之英雄?先贤先例比比皆是,公子又为何如此丧气?以公子年纪,就算过了三年、六年、九年又如何?若学识不够,那便再学就是,三年不行六年,六年不行九年,只要不放弃,小女子相信公子一定能成的。”
夏商装作感激涕零:“多谢……多谢小姐善言,无奈这科举非是有才学之人都能上的,而是那些个监考官员目无王法,藏污纳垢,要收了钱才能被选中。而我一贫苦书生,何来的银钱孝敬考官?还有什么希望高中?”
如今华朝天下都重文轻武,唯独皇上重武而轻文,所以皇上对科举并不太多在意,所以对监考官员的管制也并不严。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所以每年都会传出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就是远在常州的李幽兰也听过。
对于此事,李幽兰本就气愤,听夏商说了之后更是恼怒:“小女子相信但凡有才之人必然有他一展拳脚的时候,不要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实不相瞒,我乃荆州口水师提督李毅将军之女李幽兰,户部尚书乃是我义父。若公子为我伴读,他日若仍遭此不公待遇,小女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别人我管不了,但要为公子你一人鸣个不平,相信也是很容易的。在京城,不管是谁监考,相信他也不敢不跟小女子几分面子。话已至此,公子还要犹豫吗?”
若非亲眼所见,夏商真不信天下有如此单纯的姑娘,让他准备好的许多说辞都用不上。想要混入这支队伍实在太简单了。
这是好事,同时也让夏商觉得有些愧疚。
多善良的一个姑娘呀,也不知日后知道自己被骗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见夏商没有说话,李幽兰隔着车帘又道:“既然公子又骑不得马,日后就来车内与我一起吧。”
魏将军一听惊了:“小姐,这可如何使得?他一个男人……”
“不要紧的。公子是斯文之人,日后又是我的伴读书童,本就是该形影不离的。”
“哎!”魏将军一声叹气,知道是呕不过自家小姐。
这二小姐看似柔弱,但性子倔得很,跟他父亲一样,她要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况且此次进京本就是生拉硬拽将二小姐拖上的车,现在不顺着她的意思,魏将军又怕生出什么变故来。
……
在太湖边休息了一夜,夏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早上启程赶路的时候,夏商便上了李幽兰的马车。
这是夏商头一次见到常州鼎鼎有名的李毅府二小姐。
夏商见过的美人很多,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粉嫩娇艳的花骨朵。
这幽兰之美有别于夏商见过的所有女人,她比丫鬟小月要稍显成熟,又比怀柔更加青涩,那柔弱姿态与如烟相似,但眼神中时隐时现的坚毅又让人觉得此女的娇柔并非弱不禁风。在这一群粗糙的军旅汉子之间,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又是一朵将开未开的莲花花蕾,只漏出一两片粉白花瓣,美得让人意犹未尽,却又忍不住去想当花儿绽放之时会是怎样。
一身蓝色柔云断纱裙,内衬纯白丝薄长衣,蓝白交融,纯如天空,身上毫无装饰,只有腰间系着一跳大红福结长绳、下面还挂着长长的流苏,简单低调,却又娇艳得如花蕊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轻灵了许多。
这跟夏商想象中大家小姐的打扮不同,却又让他眼前一亮。
对方就这么平膝端坐着,双手平放在膝盖,带着微笑,宛如一个乖巧的学生。可惜将微微隆起的胸脯藏得深了,看不出规模,更显得稚嫩。唯独那晶莹剔透如玉雕一样的五官在向夏商说明,人家可不是小姑娘。
初见这姑娘一眼,夏商心跳便空了一拍,不想天下还有如此灵秀的小姑娘。
夏商惊艳姑娘的灵秀。
姑娘何曾不惊艳夏商的俊美。
昨日隔着车帘相见,只觉此子长得好看,没怎么看清,加上又是从水中刚刚起来,更多的是狼狈。
今日夏商收拾妥帖,一身干干净净,虽然显得清苦些,但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俊秀脸蛋儿真的是没有姑娘能招架得住。
只看一眼,李幽兰比夏商还不如,竟脸红了。
身边的丫鬟萍儿看了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好漂亮的公子。”
夏商听了故作害羞一笑,拱了拱手不知说什么。
这一笑,可把那小姐给摄了心魄,不经意捂住胸口,感觉心儿都要跳出来了似的,忙对丫鬟道:
“萍儿,休得无礼。”
“夏回公子,小丫鬟不懂事,勿要见怪。你可随意坐下。”
李幽兰带着笑,随意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这马车很大,但三人共乘还是有些挤,夏商坐在李幽兰的对面,若是正对着,两人的膝盖都会贴在一起。
不多时,车动了,一行人又踏上了漫漫入京途。
夏商的进入很快被外面的人抛之脑后,在这些军人眼中,夏商就是一个没什么威胁的文弱书生,身份经历也都那样,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但对李幽兰而言,夏商的出现是她此次进京途中唯一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
至少对方就这么坐着,自己时不时偷看一眼,看他俊秀的模样也是一种享受。
但夏商却不那么简单,从马车动起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心中只有一句话——
“京城,我来了!”
第557章 夜里的哭泣
京途漫长。
而李幽兰的队伍一路又走走停停。
自太湖出发,经历了春末夏初,到达京都之时已是四月底。
华朝的京城跟夏商记忆中历朝历代的京城都有不同,但也有想通之处。
以城门为例,华朝京都城门与上一世的京城城门类似,有九道门,但名字有相同有不同,如正阳门、朝阳门……
又如不同通武门、广厦门等等。
而地理位置与长安相当,却没叫长安之名,世人皆称其为京城或京都。
好在不是这年代的首都不在北京,不然还得一两个月的行程。
夏商实在是受不了这般慢悠悠地走着。
因现在是隐姓埋名,不宜暴露自身,故到了京城,夏商也没有四处打探,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城内景致一概不管。
李幽兰也被这一路奔波折腾得没了精神,知道到了京城,也没心思在车里看看外面的风景。
他们这一行人一路到了京城西北方向的一处别苑,叫临山苑。
临山所临之山并非真正的高山,而是别苑东面五里之外的皇宫高墙。
临山苑距离皇宫以西安福门不过五里,四处巡逻很多,京城百姓少有往来,所以是一块清净地。
地方是李幽兰义父,户部尚书贾尚杰安排的,此人还未出现,托人带来了口信,说是改日得空再来。让李幽兰在临山苑中安心住下,平日里不要随处乱走便可。
而别苑之中已经安排好了下人十余个,专门负责伺候李家二小姐。
这排场,可比夏商以往大得多,也只有京城才能见到。
别苑不大,里外两楼,外加西面一处稍大的园林便是。
安排十几个下人确实多了些,许多人都在那儿无所事事,不知道干什么。
魏将军把李幽兰送到,即刻便要返回常州复命,留下四个拳脚功夫不错的下属留在京城保护李幽兰的安全。
辰时入京,待一切安顿下来已经夜深。
夏商也住进了下人住的连屋通铺的草屋。
伴读书童不过是稍微高贵些的下人,但终究还是下人,要跟其他下人一起住。
身份的切换并没有给夏商造成太多困惑,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泰然。
只是七八个男人睡个通铺,屋子里臭气熏天让夏商有些难受,尝试着睡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法睡着,身边的人都已经鼾声如雷。
辗转反侧半夜,夏商终是忍不住起了床,准备去花园里透透气,顺便再想想自己以后的打算。
别苑的花园挨着李幽兰的房间。
月夜下,夏商正从旁经过,忽然发现李幽兰房间的灯亮了。
夏商好奇地靠近了些,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女子嘤嘤的哭泣声。
夏商没有多想,故意弄出一点声音。
里面的萍儿很快惊呼出声:“是谁?!”
这声音立刻惊动了房屋侧面昏昏欲睡的护卫,立即赶过来,一把就将夏商给揪住了。
“是你?”
这护卫是一路护送李幽兰来的,自然认得夏商。
夏商被他抓着衣领有些不舒服:“我只是路过。”
“这么晚了,你还出来晃荡作甚?”
“夜不能寐,出来走走。”
这时,李幽兰的房门开了,萍儿睡眼惺忪穿着小袄子出来:“鬼鬼祟祟的在门前做什么?”
屋里面的姑娘还在嘤嘤哭泣。
夏商皱眉,指了指屋里面:“我听见小姐在哭。”
“这不关你的事儿。”
“小姐对我有恩,若是小姐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我或可安慰一二。”
“我家小姐的事你知道多少,不要瞎操心了。赶紧回去,莫要乱走。”
萍儿年纪虽小,说话却有板有眼的。
夏商正要走,里面的哭声忽然一顿:“萍儿,让他进来。”
“小姐,这大半夜的,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先不说夏回是我的书童,单说我如今处境,要那个名节又有何用?”
“小姐,若有烦心之事,可隔窗说与我听。”
“夏回,你进来。今夜之事,你们休要与他人提及。”
小姐都如此说了,萍儿也是无奈,对夏商嘟嘟嘴:“进去吧。”
夏商知道李幽兰来京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但可以感觉出,这个原因应该对自己有帮助,所以他来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明白李幽兰身边的故事。
所以,这之前便是要获得她的信任。
现虽初夏,但夜里依旧很冷,尤其是在南边习惯了的小姐,初到靠北的城市还不太适应,所以屋内还烧着火盆,窗户又关得严严实实,有些沉闷。
小姐的房间有着姑娘家独有的想起,刚闻过通铺房的臭味,来到这儿仿佛就是进了天堂。
进门客厅的桌椅都没有被人动过,左面的屏风展开了一半,可以看到里屋的床边一双裹着内衣的脚丫子正蜷缩在一起。
萍儿进来瞧见夏商的眼神不对,气哼哼地说:“你眼睛看哪儿?”
夏商还没回答,里面的小姐就开口:“萍儿,你先出去。”
“啊?”萍儿一愣,却又没办法,气闷地转身,然后离开。
等萍儿走了,李幽兰才说:“夏回,你自己端个凳子在屏风后坐下吧。”
夏商依言,端着凳子坐在了屏风后。
但李幽兰却没有在开口,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良久,李幽兰才轻声问:“你可听过常州一带有关我的流言?”
“小姐,我自京城返回,却为来得及进入常州地界,就被小姐所救,自然未曾听说过什么。”
“没听过更好,有些事倒是不用说清道明。”
“但我能猜出小姐因何而哭。”
“哦?你且说说。”
“小姐这年纪,一人只身来京城。身边没有亲人,其中定有举目无亲之苦,也有思乡之情。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当是命运不能自主,身不随心尔。”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一路过来,小姐都不曾笑过,终日闷闷不乐,对一路风景也不曾一看。必然是有愁苦且无法解开之事。小姐这般天真年纪,必然是向往自由,除非被逼着做着一些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实在没有别的解释了。小姐,我猜得对吗?”
第558章 户部尚书
李幽兰没有回答,又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我们还是不要聊那些烦心的事情吧,我跟你说说我最向往的是什么好吗?”
“小姐请说。”
“我说来你可不许笑我。”
“如何能笑呢?”
“我……我向往的是江湖。”
“哈?”夏商惊呼一声,怎么也想不到这柔柔弱弱的姑娘心中向往的是江湖这二字。
以前的夏商觉得江湖离自己很远,现在方才恍然,原来自己才刚从江湖的漩涡之中抽出身来。
此刻能以“夏回”的身份享受此刻的宁静,算起来,也是一种奢侈。
“江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夏商不禁叹息一声,透过窗口望向京城的夜空。
那夜空中遥远的繁星就犹如江湖中形形色色的人,忽明忽暗,时聚时散。也不知那些自己所熟悉的,所牵挂的人究竟现在如何?
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里面的姑娘看不到夏商此刻的踌躇,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听闻江湖凶险,却总好过当作一只笼中的金丝雀。那些飞翔在山林的鸟儿虽然卑微,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算要经历风吹雨打,就算要撞得头破血流,我也愿意。”
“姑娘家,不用把一些简单的事想得那么深沉。这世上活着的人都不容易,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孙贵族,不管是你是在笼中还是在山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随遇而安不是妥协,只是一种让自己活得轻松的手段。如果你真的很向往自由,找机会,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
李幽兰不懂夏商前面的话是什么意思,最后那句出去走走还是很吸引人的。但细细一想,心中又多了几分失望:“算了,不管是姐姐、父亲,还是义父,都是不准我乱走的。”
“等等看吧,总会有机会的。”
夏商撂下一句话,起身就往门外去,“算了,看来小姐还没有准备好跟我分享心事,那我还是回去睡觉得了。”
“等……”
话没出口,夏商已经离开了房间。
这不是夏商头一次如此,虽说这样的行为不像是个普普通通书童,但李幽兰已经习惯了他这样。
不管怎么说,从太湖出来,李幽兰和夏商也相处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夏商虽总以书童和下等人自居,但李幽兰感觉得出这个人跟世俗见过的人不同。
有些人不管拥有多大的权利多富有的金钱,他所表现的一言一行都脱不开下等人的身份。
但有的人不管他多落魄多狼狈,但始终藏不住骨子里的高傲。
很显然,这个“夏回”就是骨子里透着高傲的人,这份高傲有时候连李幽兰都忍不住想要仰视。
这些日子下来,若非夏回总称呼她为小姐,李幽兰更愿意把他当作一位大哥哥自然些。
今夜,他又是这么来去如风的走了,像个迷一样。
李幽兰看着那个背影,似乎忘记了伤心事,而是想着他的点点滴滴,心中不免疑惑:“这还是那个时刻带着轻生念头的落魄书生吗?”
……
第二天清晨,夏商将将睡着,外面的吵闹又将他给叫起来了。
恶臭的房间里早已没人,只听见窗口有人在喊:“夏回!还不快起来!贾大老爷召见你呢!”
“贾大老爷?哪个贾大老爷?”
“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贾大老爷不就是户部尚书贾大人吗?快点,别让大老爷久等了。”
“知道了!”夏商应了一声,随口就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
想当初自己哪天不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
穿衣洗漱都有人伺候,没事儿还能抱着娇妻美妾亲热,那滋味何等舒服?
可现在不仅睡不够,还要被人吵起来,如何不让人烦闷?
可他这话一出口,外面又来了个声音:“谁人在里面妄言?”
这人说话中气十足,不是普通人。
只听先前叫夏商的人唯唯诺诺回答道:“回老爷,正是夏回。”
“这……这成何体统!速速着人给我将他打出来。”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给踹开了,两个官吏打扮的人冲到夏商跟前,一人揪着夏商的衣领,作势就要打。
“哎哎哎!我……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就算犯了事儿到了衙门里头,也是不能用刑的!你们两个这装扮,无非就是两个家臣,还敢乱打我?”
两人一听,顿时愣住了,回头去看:“老爷……这厮是秀才……”
“秀才又如何?敢对本官无礼,还打不得?”
说着,一个小头大肚细腿宛如个肉球的半百胖子挤了进来,一双苍蝇似的小眼睛像是要擦出火来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十分滑稽。
“你们不敢打,本官亲自来打!”
“大人,你是堂堂朝廷大员,难道还要欺压我这样的老百姓?”
“本官欺压你?分明是你口出狂言。”
“草民何时口出狂言?”
“那你刚才骂的是谁?”
“骂天骂地就是没有骂大人你。除非大人非要当那个被骂之人,一定要对号入座,那我也是没得办法。草民随口骂一句空气该没错吧?”
“你……你……你这小厮牙尖嘴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就你这般德行,如何能当幽兰的伴读?”
“大人,这就是您的不是了。草民不过随口一句感叹,大人就要说我德行不端,此是否有失偏颇。”
“当真是强词夺理!此非忠厚老实之人,不可当幽兰的伴读。赶紧跟我撵出去!”
“义父!”幽兰提着裙摆追了进来,“这位夏公子跟幽兰有缘,还请义父准许他做幽兰的伴读。”
“幽兰!义父一生识人无数,这厮一看便是那好逸恶劳、偷奸耍滑之辈,如何能让他伴你左右?义父已经给你找了京城最好的伴读书童,不管是身世、才学、人品、相貌皆是上上之选。不管怎么说,你先看看吧。”
“这……”幽兰语塞。
贾尚杰朝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由一个白衣长衫,手执折扇,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看年纪比夏商略小,正与幽兰相当,相貌也是白白嫩嫩,比之夏商输不了太多。
“在下吕品,参见幽兰小姐。”
第559章 伴读之选
“此子乃是京都城外,九舒县名门吕氏子弟。自小便展露出与同龄人不同的诗心和才气。于众青年才子之中亦有不俗诗作唱词流传,颇有名气。”贾尚杰似乎对这位吕品公子极为满意,不厌其烦地为李幽兰解释,“幽兰,你父亲是军旅出生,义父也终日于钱财打交道。你身边若没有一个足够才情之人加以承托,难免同学的王孙公子笑话,对你名声不好,也对你父亲的脸面不利。而你身边的这位不过是一个秀才,并且还没有来得及查证,身份不明,才学不清,与你的身份不搭。”
夏商听了也没生气,只是慢慢吞吞地穿着衣裳。
李幽兰听此话觉得刺耳,但又无从反驳,想过之后又弱弱回答:“这吕品公子如此,怎堪当一个书童,岂非辱没了人家?”
吕品急忙道:“小姐乃荆州口李毅将军的千金,又是贾大人之义女,身份尊贵。在下不过一文人,没有功名在身,不过一些虚名流传在外,能做小姐的伴读,实乃在下的荣幸。”
贾尚杰拍着肚皮笑着:“正是。幽兰你身份之尊贵,放眼京城也没有几个姑娘能比,可不要小看了自己。再者说,吕品公子虽有满腹经纶,却没有显赫身家。吕氏只是名门,家族之中却少有掌权之人,而他也是吕氏旁系子弟,更为经常官场所小瞧。如今年纪尚青,正是为自己将来铺路的契机。此次不仅能结实幽兰你,更能在伴读途中结实京城的王孙贵族,对他也是好处颇多。所以,这是双赢之局面。”
李幽兰拧着秀眉,很是为难:“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夏回……父亲常说为人当立信。义父这么说,岂非要我失信于人?况且我跟夏回相处多日,对其也更为熟悉。”
“诶!幽兰此言差矣!这小小伴读虽不起眼,但却是与你朝夕相伴之人。伴读的一言一行处处与你的荣辱有关。况且在那些王孙公子之间,少不得一些明争暗斗,你虽是女子,但也要小心谨慎,少有差池对你将来百害而无的一利。总说起来,你身边之人学识、品性、家事皆不如吕品,自然当选更上乘者。”
“幽兰倒是觉得夏回也是有实学的。”
“哼!”吕品冷笑一声,“小姐不是京城人士,自然不知我吕品。以我来看,口说无凭,不如就让我跟这位夏秀才比一比,看看谁更有才学。”
“如此也好。”贾尚杰立即应声。
李幽兰却有些担心:“可是……”
“幽兰,此乃上上之选,如此也能让你我看个明白。相信义父,总是为了你好的。”
李幽兰回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夏商,无奈点了点头。
贾尚杰哈哈一笑:“如此就好了。既然是比试才学,自然是要严谨一些,速将这后园的广亭布置一下,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到后园观赏,且看看这二位谁人学识更高一筹。”
说罢,把目光落在夏商身上:“你最好快点,若再让人久等了,我必在你屁股上开几道花。”
说完,贾尚杰甩着长袖摇摇摆摆地又走了。
这时,夏商已经换好了衣裳,李幽兰很是担心,上前询问:“夏回,你到底行不行?”
“行!当然行!只是……只是昨夜睡得不好,现在晕晕沉沉的有些迷糊。”
“你可要认真些,那吕公子颇有名气,想来也是有些实学的”
“小姐放心,我夏回好歹也是个秀才!”
“那……那你准备准备,我……我先走了。”
“小姐请便。”
李幽兰走到门口,又回头担心地看了下夏商一眼,然后才离开。
夏商抖了抖衣裳,又揉了揉晕晕沉沉的额头,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出门,刺目的阳光直射眼睛,赶紧眯起来,倒是让夏商清醒了不少。
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出现在身侧:“想跟我吕品争书童的位置,你还嫩了点儿。老实告诉你,贾大人已经被我们吕家买通,不管你才学如何,只要贾大人不点头,你休想跟在李家小姐身边。哈哈哈……”
说完,吕品笑了,笑得很畅快。
本以为眼前的秀才会很气愤,没想到他笑的时候,那叫夏回的也跟着笑了,而且笑得很真诚,很感动,两双清澈的眸子里都要挤出眼泪来了。
这样莫名其妙的笑,让吕品感觉很奇怪,甚至有些渗人,让他不自觉地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夏商,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然后问道:“你……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夏商努力收敛笑容,然后很突然地抓住吕品的手,不住地感谢:“谢谢你……谢谢你……我……我总算得救了。”
“你什么意思?”
“你确定贾大人认定了你去做小姐的伴读吗?”
吕品扬起一头:“这是自然,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也休想从我手中抢走伴读的机会。”
夏商长出一口气:“呼……如此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你这人疯疯癫癫,说话语无伦次,都不知你高兴个什么?”
“当然那是放心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了。”
“生命危险?作何解释?”
“小兄弟,你不会连如此简单得道理都懂不得吧?”
“什么道理?”
“伴君如伴虎,听过没?”
“自然听过。”
“那你可知道随着李家小姐一起上学的人都是什么人?”
“皇室宗亲,权臣子弟,皆是未来天下的掌权之人。”
“你以为这些人好伺候吗?这些乳臭未干的皇室子弟可比皇帝危险多了。在皇帝身边只要按规矩办事,不要犯错,尚且安全。可是跟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一起,不管你犯不犯错,只要他们稍微不爽,随便找个人来剥皮抽骨助助兴还不是常事?一点儿理由都不讲的。去跟李家小姐当伴读,运气好活过十天半月,运气不好,头一天就被那些纨绔子弟给玩儿死了。我先前是没办法,以为的此次是死定了,没想到还是兄弟厚道,顶破了头也要替我去死一次。这如何不叫人感动流泪呢?你放心,来年忌日,我一定给兄弟坟头去上柱香。”
第560章 数步成诗,词惊四座
----&t;夏商此言,不见色变,不觉形动,低语侧目之间更显诡异。
吕品听罢,莫名后背发凉,细想之间似乎颇有道理,然却口不承认,死咬着正色道:“你……你……休要危言耸听。”
“咳咳……”轻咳一声,夏商老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言尽于此,兄台珍重。片刻后的比试我是断断不会赢你的。”
说完,夏商移步悠哉往后园小亭走去。
吕品却怔在当场,细想夏商先前所言。
不念还好,一想之下发觉此次成为二小姐的伴读是越发危险。
早先便打听过,将要跟李幽兰同学的人中便又几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算得上是臭名昭著。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恶趣味?万一真要找个人来剥皮抽骨助兴为乐,自己这般的小书童不是最佳人选?
“兄台,别让贾大人久等了,速速过来哩!”
前方传来夏商呼喊,听得那吕品毛骨悚然,一阵激灵方才回神过来,也只能惴惴不安地往前方跟去。
华朝民间重文,到了京城尤甚。
便是在这小小一别苑之中,上上下下的奴仆也都过来凑热闹。
若要在京城安身立命,要么一身好武艺,要么一手好文章,不管出生,只要能写得几句诗词,就是在这些下人之中也会被人高看几分。
短短片刻,废弃许久的后园小亭便已被人清扫得一尘不染,亭下一方石桌摆着琴筝萧笛,笔墨纸砚,所有文人骚客的东西一样不缺,这排场好似文豪聚会,小亭之外的园林和小池也是充满诗意,唯恐哪有细节差池影响了二人发挥。
贾尚杰虽是个大腹便便空腹文章的俗人,却也喜欢在京城文人之间聚会中出现,虽不会舞文弄墨,但也听得懂七七八八,似乎就以此来彰显自己的雅度。
他尚在亭中等候,站在这文墨之间似乎也斯文了许多,双手负在身后,挺着个大肚子晃着个小脑袋,成了“附庸风雅”最好的代表。
“春光明媚,晨风旭旭,如此良辰美景实乃纵横诗意之良机也。今日比文斗诗,当得各展才华,抒发胸意,少不得他日才能有一番作为。”
一边的李幽兰忍俊不禁,红着俏脸轻轻拉了拉义父的衣角:“又无外人,何须累赘,且叫他们进来,出题考教便可。”
贾尚杰扫了眼周围,发觉下人们皆是掩面窃喜,尴尬地咳了咳:“咳咳……夏回吕品,你们都过来。”
夏商优哉游哉,吕品却失魂落魄,先后进了小亭站定。
不得不说,这小小别苑的园林设计颇为精彩,小亭东南是人造山石,其间穿插青竹怪松,石下不知何处引来一汪清水,由东向西,从小亭下方流过,转入小亭西北侧,形成一道清澈见底的人工水渠,里面青鱼嬉戏,面上蜻蜓点水,闪烁着晨光,高架着一座两步见长的青石小桥,连接着小亭和内院阁楼处。桥下正有十余雪白的雏鹅在水中窜在窜去,欢喜得紧。人在其中,心也安了。
贾尚杰看了看进来的二人,不由得皱起眉来。
那叫夏回之人吊儿郎当,一会儿看看山,一会儿看看水,不是捉弄一下桥下雏儿,就是不看一眼自己,也不看看桌上文墨。
而吕品也有些不正常,额上稀罕弥补,气息急促不均,进来之后就低着头,失魂落魄不知想着什么。
兴许是因为刚才的开场白让下人们瞧了笑话,这位贾大人心中不甚爽快,见此二人如此不屑此事,就低喝了一声:“听好了!”
吕品一个激灵,夏商也回过头来。
“这第一题由你们自行发挥,这亭中处处有景,处处都是诗性,若有所感悟,即可畅所欲言。”
说罢,贾尚杰便坐到了一边,只等这二人作答。
作诗作词自然是要时间的,众人也是不急,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二人。
也不知两人之间究竟何人才是真正的大才。
李幽兰亦心生兴趣,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商。心说这位夏公子入京途中少言少语,也不曾知他学识深浅,但好歹也是秀才,应该有些学识。但也应该不是有惊天才气之人,不然也会春闱落榜。说什么考官的缘故,李幽兰却不放在心上,她倒是认为只要真有大才之人,就算不用贿赂考官,也是能够高中的。
吕品看似在沉思,实则目光也落在夏商身上,这一路过来他也有了打算,只等夏商先开口,看看他的诗词究竟如何再说。
夏商饶有兴致,在亭中走了一圈,盯着亭外小桥下的小鹅看了一会儿,会心一笑,几步走到吕品身边,抱拳相问:“在下已有词作于心,不知这位兄台是否准备好了?”
吕品皱眉:“在下洗耳恭听。”
贾尚杰听了也是一惊,起身问道:“这么快就有了?”
夏商点点头:“拙作一首,切勿见笑。”
“喝!能在如此断时间内作诗的,本官也是少见,不管优劣,单论这速度也是足以傲人于前,你且说来听听。”
“咳咳咳……”夏商骚气十足地抖了抖嗓子,众人也都擦亮了耳朵,却听夏商悠悠念道——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呜哇呜哇,真呀真多呀!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呀!”
“……”
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这……”贾尚杰语塞。
李幽兰脸红到了脖根儿。
周围的下人们憋得好不难受。
几息之后,终是有人忍不住狂笑不止。
捧腹之声惊得躲在园中的鸟儿四散,上岸的小鹅也被吓得又摔进了水了,水里的青鱼翻起了肚皮,这个花园都炸了。
这t也能叫词?
你这拙作也td太拙了吧?
就算是三岁刚学的小娃娃也不至于如此,宁愿说自己不会作词,也不会用这样的词难于充数吧?
“夏回!你你你……你这厮……”贾尚杰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首词,气得脸都绿了,“来人,拖出去给我……”
“慢着!”
此刻,吕品却正着脸色一声高呼,“想不到夏兄乃是如此大才之人,小弟佩服,在下认输!”
第561章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这一句慷慨之声,吼得是恰到好处,正应了那句“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不仅在场之人,便是夏商也被吕品这一声大喝给怔住了。
那诚恳真实的语调,那发自肺腑的感叹,那由心而生的赞扬,换在别的场景中都快把人感动得哭了。
所有人都看着吕品,不知哪根筋抽了,那什么“数鸭子”的词作也能称之为好?偏偏还这般严谨严肃,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吕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贾尚杰横眉一竖,感觉这二人是不是发了神经,好好吟诗作对的大雅之事,如何成就了此刻的荒诞儿戏?
吕品却不以为意,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大人切勿心急,听我细细道来。”
“本官倒要听听这……这儿戏之作还有怎样的门道。”
吕品挺了挺胸脯,不经意地瞥眼看了夏商一眼,终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细汗,心说此人真是不简单,随口一说竟能作出如此粗陋丢人的词作来,想要在这比文之中输给他还真是不容易。不过……我吕品也非泛泛之辈!
“诸位,且听吕某细细说来。夏兄的词作看似轻松跳脱,实则句句锱铢,大俗之中透着大雅,乃是世间少有的佳作。单说将这小鹅看作鸭子,便是将这世俗之种种看得透彻,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出不一样的事物,实乃不易之举。又把这小桥看作大桥,乃是以小见大,看出事情的本质,为我等勾勒出了一幅大河之上,小鸭子成群结队穿桥而过的美好景象。这小小的园林之中,夏公子竟能看出如此生动活泼的场景来,实乃我辈之楷模。而起整首词的韵律和语调极为轻快,节奏明显,平仄之间宛如一首歌曲,细细品味,妙极妙极!”
吕品一边说,还一边很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宛如陶醉的诗的海洋无法自拔,看得众人是莫名其妙。
夏商听了倒是想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说一句话:“论扯jb蛋的功夫,你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吕品如此一说,倒是把贾尚杰给搞迷糊了,不禁疑惑,是否真是自己不懂其中深意?可这样的词实在是……实在是……
“吕品,你说来说去,终究还没有做过诗词来,那姓夏的秀才作的词终究是怪异,究竟谁好谁优,只待你的诗词之后方可评判。”
吕品点头:“稍作思量,我亦有了一首词。诸位且听。”
鹅鹅鹅,白毛驮。
鸭鸭鸭,黄毛驮。
都是头小腹大细脚掌。
混在一起就乱了一锅。
毕竟鸭是鸭,鹅还是鹅。
小鹅长成白毛驮,鸭儿变成黄毛驮。
白毛飞天的多,黄毛还是吃糟粕。
休把鸭儿当成鹅,毕竟鸭是鸭,鹅永远是鹅。
一词念完,吕品骚包拱手:“诸位,见笑了。”
说完,不忘朝夏商那边看一眼,还以颜色,好似再说:“比装蠢,你还嫩了点儿。”
吕品洋洋自得,周围的人却僵住了。
这就是京城有名的少年才子吕品所出的词作?以往外界流传,吕品可是有些真才实学的。难道外面是胡说八道?
这什么鸭呀鹅呀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还真别说,吕品这一首鸭与鹅跟夏商的一首数鸭子真的平分秋色,分不出高低来。
上一首夏商开口,李幽兰羞红了小脸。
这一首吕品作词,贾尚杰的老脸也挂不住了,臊成了猴屁股,指着吕品质问:“你你你……你这是作的什么东西?”
“大人,难道您不觉得此词妙极?这鸭与鹅之间,便是暗讽那些附庸风雅之人,不要以为自己钻在一群鹅之间就无人认得出你是鸭子。”
贾尚杰听了勃然大怒:“黄口小儿,你说谁是鸭子!来人,给本官把这沽名钓誉之徒打出去!”
吕品听了,心中一喜,回看一眼夏商,抱拳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小生走也!”
这里的下人真是见了鬼,那吕品被打着出门,却也不怒不嚎,还觉得心情畅快,哈哈大笑,好似中邪似的。
贾尚杰擦了擦额上细汗,也觉得今日之事古里古怪,自言自语地说着:“这吕品究竟是中了什么孽障?如此疯癫?还好发现得早,不然真给幽兰做那书童,日后不知生出多少事端来。”
好好的比文,没想到成了一场闹剧。
贾尚杰脸上挂不住,对李幽兰道:“幽兰,看来今日要与你个好的伴读是不行了,但后天便要开始入学,一日之间要给你找个合适的伴读也很难。看来只有请这夏姓秀才……只是他比那吕品也好不了太多,那粗鄙不堪的诗词实在是难登大雅……”
“义父,伴读而已,无需计较。学好学坏,荣光与否还得看自己,只要幽兰学得好,义父和父亲的脸上自然光彩,跟伴读何来干系?”
贾尚杰点点头:“言之有理。不过……”
贾尚杰话锋一转,看向夏商:“此人身份还有待商榷,伴读一职需得是知根知底且忠诚之人。我看此人行为乖张,不知检点,还得好好查一查。一日之间要找个合适的伴读难,但要查清楚此人的底细却是容易的。小子,你最好祈祷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幽兰年纪小,不识人,但本官可会好好擦亮眼睛看着你,若是今年的春试名单之中没有你夏回的名字,哼哼……本官再与你算账!”
说完此话,贾尚杰便匆匆离去,只让李幽兰继续住在此处,到了后天自然会有接读的车骄前来,届时只需跟随入学便可。
夏商看得出,这位贾大人虽是幽兰的义父,但对这女娃却显得生疏,应该是不曾见过几面,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关系义女在此生活过得怎样,想来是更关心李幽兰入学之后带来的变化。
这肯定跟李幽兰来京的目的息息相关,这其中究竟包含了什么只有等以后才能知晓。
不过先前贾尚杰说,他要去查“夏回”此人的身份……
这叫夏商有些担心,思量之间皱起了眉头。
而此时,李幽兰却到了面前:“你实话告诉我,先前你跟那吕品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