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7章关系户
都察院夜入人家，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不是好事情。
但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发生过了……
贾尚杰早朝之后就回了家中，忙着处理自家的事情，并没有收到任何风声，突然看到都察院的人顶着大雨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头还有些发懵。
贾尚杰没说话，两个鼠面冷冰冰地走了过来，直到那湿漉漉的手已经按在了贾尚杰的肩膀上，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惊醒，下意识地甩开双臂，接连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虽说只是请去都察院走一遭，但这都察院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去的，听说只要是官员去了那里，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曾经京都流传着一句话，大理寺关着的是人，都察院里关的都是鬼。
都察院的大牢绝对是京都官员们死都不想去的地方。
也不知贾尚杰想到了什么，慌乱中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官乃堂堂二品大员，你们几人仅凭一块腰牌也要抓本官？今日……今日除非见了圣旨，本官哪儿都不去！”
这个贾尚杰的确是今晚要抓的官员中算品级最高的了，而且这个户部尚书虽然有些害怕，回答倒也清楚明了。
的确，没有文书，没有圣旨，任何人都不能把这个级别的官员怎样。
面前两个鼠面回头看了看首领，他们都还记得今夜行动前的话。
一切行动符合规矩，只有等对方先乱了的规矩，他们才能杀人。
为首的鼠面缓缓地迈出了一步：“大人，劝您不要让我们难办，我们只是请大人到院中走一趟，查清楚到底是谁亏空了户部的部分账目。若大人真的干干净净，那我们自然恭恭敬敬地把您给送回来。”
说着，鼠面朝着另外两个鼠面使了个眼色，两人再次朝着贾尚杰靠近。
贾尚杰大惊，从地上站起，惊叫着躲到了更远的地方：“你们别过来，本官不跟你们走！”
“大人，您这么紧张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心里有鬼？所以
心虚了？”
“本官说了，今夜除了皇上的圣旨我哪儿都不去！”
“贾大人，您还是配合一下好。如果您不配合，那就是坏了规矩，我们都察院对付坏了规矩的人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客气了。喏，看到后买两个口袋了吗？都是跟贾大人说一样的话，结果我们就只有提人头回去交代了。”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贾尚杰还是在大叫，但声音之中已有了丝丝哭腔。
就在这时候，后面传来了李子衿的声音：“怎么回事？”
见到李子衿出现，贾尚杰方才感觉找到了救命稻草，跪在李子衿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袖，哭嚎道：“王爷，您可以一定要救救下官。这些都察院的鹰犬在京都公然屠杀朝廷命官，简直是胆大包天。”
李子衿看到院中的几个鼠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不是很了解这些人，只是听过都察院的名字，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都察院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都察院例行公事，闲杂人等请退避，否则当同罪论处。”
“闲杂人等？我是诚王李子衿！他是户部尚书，朝中重臣，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带走的。”
“我们只奉命行事，都察院只听从首座大人的命令。诚王殿下，您还是不要趟这浑水。”
鼠面并不畏惧诚王的名头，稳定地朝着前面迈步，给予众人的压力是越来越大。
李子衿只是个孩子，在诚王的名头没用之后，心里也有点儿发虚。
这时候，两个鼠面人已经到了贾尚杰的身边，正要将他抓起来。
忽然，李幽兰娇叱一声，冲了过来：“你们谁敢抓我义父？”
李幽兰来势很猛，虽不会功夫，但她一往无前，当面就要去摘抓贾尚杰的人的面具。
鼠面人背后的手一动，小刀已经夹在了指尖，顺势就要抹过冲来的女人的脖子。
眼看着鼠面人的手就要跟李幽兰的身子接触，却听李幽兰话音未断：“便是夏商在此，也休想带走我
义父！”
听到夏商二字，鼠面人的手在李幽兰秀发边上停住，只有夜风吹落了一些发丝。
而李幽兰的手已经到了鼠面人面前，鼠面人脖子一缩，没让对方拿住面具，但随后却被这姑娘一脚揣在了胸口，然后狠狠地踹到了雨中。
李幽兰见自己讨得了好处，心中大喜，反手准备对另一人下手。
这个时候，院中家丁也出来了，各自拿着棍棒，足有三十几人。
抓贾尚杰的另一人见这年轻的姑娘认识自家首座，不想被刚才那样踹一脚，赶紧退开，回到了雨中。
这一幕给了一边的家丁们错觉，心说一个姑娘就能逼退两人，他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这几个？
当即就有人大叫一声，带头冲了上去。
刚刚被李幽兰踹了一脚的鼠面人心头郁闷，正看见这些不知死活的下人冲过来，夹在指缝的小刀飞了出去，瞬间就在带头的家丁头顶开了个窟窿。
雨中，一人倒地，直挺挺地没了动静，只剩鲜血从眉心不断往外冒。
这一下，场面终是恢复了平静。
带头的鼠面人扫了一眼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李幽兰身上：“姑娘年纪轻轻，竟然知道首座大人的名号？不知姑娘跟首座大人是何交情？”
李幽兰挡在贾尚杰身前，丝毫不让：“夏商不过是我一个书童，从来都对我恭敬有加。你们不过是他养的狗，敢抓我义父？”
鼠面人并没有因为李幽兰的不客气表现出任何情绪，反而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犹豫。
李幽兰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威慑力，急忙又道：“你们的消息可真不灵通，知不知道诚王和夏商的关系？诚王是你们首座大人的学生！不管你们出于什么原因，今夜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休想带走尚书大人。”
贾尚杰不敢相信，眼前的两个小辈居然能跟都察院首座大人扯上关系。
鼠面人稍作犹豫，沉声道：“若尚书大人不肯跟我们走，还请两位跟我们走一遭，也好让我等交差。”
第1418章火烧翰林院
雨夜中，京都城内忽然升起一把大火，一座三层阁楼被烧成了灰烬。
大火冲天，和暴雨相扛，照亮了天，照亮了楼下的一场肃杀。
这里死了很多黑衣人，死了很多书生，火中依稀能看到一块翰林院的金匾。
血和火中灰烬混在一起，又被雨水冲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院中的厮杀没有结束，场面十分混乱，都是黑衣人在混战，只不过有的带着面具，有着带着面巾。
战局之外，同院的另一座阁楼中，一位轻纱曼妙的蒙面女子端坐窗口斟茶自饮，面纱之下朦胧容颜似有轻笑，转瞬间，风中都多了万种风情。
同一窗口，另一黑衣女人负手而立，一头干净束发，面容毫不遮掩，在旁的火光映照下尤显刚毅。
此时此刻，她一双明眸中，一边映着冲天火光，一边映着楼下肃杀，片刻后亮出了左手短刀。
“一群疯狗！本座愿帮二殿下清理了。”
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她可是能搅动天下的大人物，当初在仙桃山上有着她的身影。
一柄短刀，一柄长刀，江湖中赫赫有名地阴阳绝——简偌。
如果是一个了解天下大事的人在这里发现七绝派阴阳绝的身影必然会感到十分奇怪。
因为阴阳绝简偌在仙桃山一役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人都以为她死了，何曾想过在这样的一个肃杀的夜里，居然成为一名看客在小楼中悠闲地观战。
在小楼中看了许久，这位年纪不算大的宗师似乎有些手痒，也有些不耐烦，准备亲自出手把下面的一群马面蝼蚁给清理掉。
当她准备出手的时候，身边坐着的蒙面女子却给了斟了一杯茶，推了过去：“杀鸡焉用牛刀？”
“难道二殿下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这么一群疯狗给杀了？”
“死人是在所难免的，再说了，下面的局面还不明朗到底谁杀谁还说不定呢。”
说着，碰面女子拍了拍手，从屋外立刻进来了几人，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在花街打了萧山的昊天盟左使卢植。
蒙面女子娇声道：“几位在江湖之时都是有名的好手，眼下这些放火的贼人，还请几位出手去清理了吧。”
身后几人沉声而去，很快就到了战局之中。
显然，这几人都是江湖中的好手，一加入下方战局便有数位马面人被杀。
蒙面女子继续看着下面，抿了一口清茶：“放心好了，二殿下可不会放人这些疯狗咬人的。咬几个无关紧要的家伙也就罢了，如今把火都放到了翰林院来，那他们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翰林院后院外面不远，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突然冲出火海往大雨中的漆黑长街跑去。
他一身狼狈，脸上满是灰尘，头发蓬松，多处流露着焦黑。
他一边跑，一边往回看，惊恐的表情之下充满了对活着的渴望。
没走几步，他跌倒在了雨中，然后又马上站了起来，不要命地继续跑。
也不知黑暗中藏着什么恶鬼猛兽，让他不敢有丝毫停歇，虽是文士打扮，却早已经没有了文士口中的风骨之流。
他一直跑到了长街的尽头，一个不起眼的小家别院外，对着没有名称的府门不断地敲打。
很快，府门打开了，一个道通打扮的年轻孩子揉着睡眼问：“谁……”
才出口一个字，外面的文士已经推门冲进了院子。
孩子吓了一跳，来不及关门，追着文士的背影不停地喊：“你是谁？！再不说我可要叫人了。”
文士根本不理，已经冲进了院内雨地里。
小孩不想淋雨，在院中穿廊下面停住了，绕着穿廊往主厅的方向狂奔。
时间已经不早了，别家早已经睡了，唯独这家没有名字的还亮着灯，客厅里面还有一丝丝香火味传来。
文士直接冲到了门口，疯狂地砸门，却没有推开，情急之下跪在了门口，大声喊：“老师救我！老师救我！”
这时候，小道童绕远路追了过来，带着三五个起床的家丁。
家丁们作势要打，小道童气喘吁吁地说：“你到底什么人？吵到我家主人了！”
文士深吸了一
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回答说：“我是翰林院学士刘然，是你家主人的弟子。”
“我家主人的学生多了，赶紧出去！”小道童说着，退了开，示意要让家丁们动手了。
“学生很多，但弟子只有我一个！”刘然激动喊道。
这时候，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刘然不等其他人反应，直接起身，用力一撞，硬生生撞到了屋中去。
这屋中都是道家装扮，当中蒲团上跪着一个老者，只有一个背影，里面是一个供台，点着香，供台后面却没有任何道家画像或是神像。
刘然直接跪了下去，不断地磕头：“老师救我，老师救我……”
“你的老师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无用之人，给不了你权，给不了你职，又如何能救你的命？”
“老师，弟子终于知道都察院是什么了，您是都察院的人，只要您帮学生说说话，都察院就一定会放过弟子的！”
老人没有回头，从前方供台上拿起了一个黑漆漆的什么东西，然后放在了脸上。
接着猜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随着老人缓缓转身，刘然的瞳孔也在逐渐收缩，看到这个已经无法估摸年纪老人脸上多了一张阴森森的羊头面具之时，他的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惧。
轰！
突然起来的一声惊雷，电光瞬间照亮了这个他应该很熟悉的羊头面具，刘然却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犹记得当年跟随老师游学之时，这个不起眼的羊头面具还是他刘然的掌中玩物，而他的这位老师也只是个有些酸腐，毫无能耐的老家伙而已。
刘然跟他学了十年，想着靠着老师在京城的关系帮自己在仕途路上披荆斩棘。
结果他的老师根本没有帮他。
一开始刘然以为是老师不愿意帮他，后来发现是他这位老师根本都帮不上！
什么都察院？什么国教司？什么首座？
都是一些自己给自己安上去的名头！
在京城的年轻权贵中一打听，根本就没听说过。
第1419章师徒
刘然对这个老师失望之极，决定离开，通过各种门路找到了在京都文坛颇有名望的二殿下，根据二殿下的安排进入翰林院代职，帮二殿下处理一些琐碎事务。
原以为找到了二皇子作为靠山，自己的命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想到在翰林院中一呆就是好几年，根本没有当官的机会。
直到今天夜里，那些马面妖怪屠杀翰林院文士，火烧翰林院。
他刘然拼了命从火中逃出，回想那一张张马面，居然跟自己老是的羊头面具极为相似。
前一刻钟，刘然才会一起了老师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关于都察院的那些话。
原来那些都不是胡乱编的……
京城真的有一个都察院存在！
“老师，救救弟子吧！我是您唯一的弟子，这是您亲口说的。”
“可是我也记得你说过，我们师徒情分已尽，我这个老师不过是全京城里最大的笑话，有我这样的老师，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那些……那些都是弟子年少无知，现在弟子知道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老师，对不起，求求您救救弟子吧？”
短暂地沉默后，老人缓缓道：“那些人还在追杀你吗？”
“在！在！在的！我虽然看不到他们，但能感觉到他们如鬼魅一样跟在我的后面。”
“都察院不会随意杀人的，他们追你有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弟子不知道……弟子真的不知道……”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老师也无能为力了。”
说着，老人就要重新转回头去。
刘然心头大急，叫道：“因为学生手里翰林院接待过文人名录，兴许……兴许都察院是为了此事而来。”
话音刚落，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这雷声极大，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伴着一阵狂风吹来，屋内的灯火香炉全都灭了，只能借着一闪一闪的电光看清那一张羊头面具，让一切都显得更加诡异可怕！
刘然不知怎么的，在这屋中灯火熄灭之后心头就有
点儿发寒，隐隐感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同了。
面对黑暗中的面具不敢直视。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以前可从未把这个羊头面具当一回事的。
想着，后面传来一阵冷风，给人一种莫名的阴冷，让刘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蝉。
刘然本能地回头，看看屋子外面。
屋外还站着人，和他进来的时候家丁围堵的情况差不多。
但人数已经变了，那个小道童也已经不见了。
那是一个个诡异又冷漠的黑影，带着一股天然的阴冷，他们出现在身后似乎比今夜的风还要冷。
忽然，又是一道电光闪现，刘然赫然发现了门口整齐排列的人影下，竟然是一张张熟悉又骇人的牛头！
“啊！”刘然惊叫一声，吓得瘫软在了地上，一时间嘴巴打结，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一些让人没法听懂的声音。
翰林院是大华最大的人才储备机构，虽然没有实权，但在天下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没有谁敢来翰林院放肆，没有人敢对这里的后备人才动手。
但这些牛头面具动手了，而且是毫无顾忌地杀戮，不给人一丝辩解的机会。
这样的怎么可能是人？分明就是黑夜中的魔鬼！
刘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从未想到人一旦带上老师的那种面具会变得如此可怕……
他真的后悔了，当初没有看到老师的深处，想着老师年轻的时候带上这个面具，会不会也跟这些人一样？
“老师，救我……”
刘然所有的力气化成了这最后的一句话，绝望中又充满了期盼。
话音之后，外面传来了冰冷的声音：“都察院已经查明，翰林院如今已被二皇子掌控，其中文士多为江湖人士乔装打扮，更有诸多通缉要犯通过翰林院的帮助隐姓埋名。此人掌管翰林院名册，经营此事，其罪当诛。”
“老师，我没有！我没有！”
“咳咳……”羊头面具下传出两声轻咳，“你们走吧，他是我的弟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换来了身后简单的一个字。
“是！”
刘然愣住了，回头一看，却见刚才在外面的数个人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
在门口的牛面补充了一句：“如今各司事务繁忙，属下恳请凤起大人早日回归院中主持国教司事务。”
说完，牛面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刘然的视线之中。
屋中陷入了寂静，只有雨声和雷声交织。
刘然的心中如江海一样翻滚着，他一生想着出人头地，用尽办法结实京都之中的大人物。
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生认识的最大的人物就是这位自己最看不上的老师。
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不把二皇子放在眼中的恶魔，居然只需要老师轻飘飘地一句话！
想着，刘然的心中突然间变得火热起来，慌乱地往前爬了几步，靠得老人更进一些。
“老师，您居然只要一句话，就能让那些杀手走了？而且他们对您，对您好似十分恭敬！为什么？为什么您不早一点儿跟我说？您的手中居然掌握着如此大的权力！那我还何必去巴结那些人？老师，我能不能加入那个都察院？我愿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老师，我知道翰林院的勾当，二皇子从里面选人，都不是什么文士，都是一些功夫高强的杀手！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愿意说，以后我就跟着老师好吗？”
刘然激动地说了很多，却见老师没有任何反应，才疑惑着停了下来。
刘然停止说话之后，老人才缓缓开口：“你说完了？”
“老师您说。”
“不要着急，先喝口水吧。”
刘然一路狂奔，现在又说了很多，口干舌燥，赶紧拿起前面台子上放着的水壶灌了一口，接着又问：“老师，我说的到底行不行？”
老人缓缓摇头。
“不行？”刘然眉头一皱，“为什么？”
“孩子，你的选择算不上对，但也不算太错。老师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弟子跟都察院再牵扯什么关系，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你加入。你走了，也是老师希望的。”
第1420章三岔路口
“可是……”
刘然想说什么，老人却不予理会，说着自己的话。
“你没有机会了。如果都察院真有杀了你的理由，那他们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放过你。孩子，不要怨老师，老师也是希望你不要经受过多的痛苦……”
“没机会了？”刘然感觉老师的话中之意有些古怪，还在细想，不料腹中传来一阵绞痛，“这……”
想要再说，刘然却已经发现腹中正有什么液体在翻腾，疯狂地从腹中涌入自己的喉咙，堵住了自己的嘴。
刘然倒在了地上，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没有任何反应，缓缓地取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面具又被放在了刚才的位置，只留下一句话：“那个都察院又回来了。”
……
黑夜已经过半，风中传来了新的消息。
百里司在翰林院遭遇阻击，暂时还没有收到敌人的情报，急令周围人员前去增援。
消息一出，附近的成员立刻调转方向朝着火光冲天的方向去。
二皇子的府上相对安静，都察院倒是没有疯狂到直接进攻二皇子的府邸。
李向阳在自家的花园小楼中，看着外面的民房。
雨停了，夜中多了一抹月光，各家民房顶上的黑影逐渐清晰。
李向阳收回了眼神：“人还真不少。”
身边站着的是鬼面人，此刻小声说：“翰林院是我们一处比较重要地方，现在被都察院一把火给烧了……”
“无妨无妨，只要不给他们抓到什么什么证据，一个翰林院而已，没了也就没了。”
“但是他们这么多人过去增援，我们留守的那些人恐怕难以抵挡。”
“死几个人而已。”
“但是放任都察院肆意杀人，若我们不予以反制，怕是对方还以为我们怕了他。而且让手下人看到，怕也是心有不甘吧。”
“鬼大师的意思是？”
“殿下，就让属下前去……”
“不行不行！”李向阳严肃否定，“翰林院那边
有两个女人看着，不会有太大损失。”
“那两个女人，一个奸猾狡诈，一个并不归心，如何能信得过他们？殿下，还是让属下过去最为稳妥。”
“不用了，鬼大师你还是留在本皇子的身边，保护本皇子比较好。”
鬼面人虽然看不到表情，但说话的一起已经变得有些不爽，他问道：“殿下以前看没有这般小心过……殿下不肯让属下出手，是不是因为那个神棍的胡说八道？”
“鬼大师你多虑了。”
“那殿下为何不让属下出去？”
“本皇子知道鬼大师对马道长心有不满，但既然赌约已成，鬼大师何不安安心心在本王身边过了一夜呢？如此也能证明马道长胡言乱语，本王自然会让你杀了他。此番出去不是平添风险？”
“殿下如此说，终究还是因为内心相信那神棍的话。罢了，既然殿下有命，属下自然不会离开。但今夜的事情都发生在城西，殿下这边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属下就去休息了。”
李向阳上下打量了鬼大师一眼，顿了顿，点点头：“你去吧。”
鬼大师很的是有些郁闷，愤愤地下楼，离开了花园。
看到鬼大师走后，那位马道长不知从何处上楼来了，笑盈盈地到了李向阳身边：“殿下，每个人的命都是天定的，就算您强留也留不住，这位鬼大师终究是逃不过死结。”
“道长的意思是，鬼大师今夜会悄悄离开？”
“不仅离开，而且永远都回不来了。”
马道长的自信让李向阳有些不舒服，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最好没有说错，否则你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此刻，鬼大师已经离开了花园，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准备，直接从房间侧面的窗户出去，一闪身边到了府外的街上。
……
京城不能被都察院一手遮天，从一开始的突然降临后，各方势力都已经暗中派出人手对己方比较重要的人员或者场地进行保护。
京城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战斗发生，在街上遇到几个死人并不
奇怪。
雨停之后，京城内的血腥气有违明显，阴冷的街道更显得气氛压抑。
水月山庄的女弟子们在月茹的带领下费尽了力气才能勉强跟上师尊的速度，一路过了三四条街，路上看到了无数的血迹和尸体，大家都有些心惊胆战。
“师姐，这是京城吗？怎么会如此血腥？”
“别废话，跟紧师尊，不要跟丢了。”
一群弟子们脚下没有停，在一个三岔路口忽然撞见了另一批人。
这一批人一个个都穿着夜行衣，蒙着脸，速度也很快，差点儿跟水月山庄的人撞上。
两拨人瞬间戒备起来，月茹看了看他们的打扮，只是面巾，不是面具，低声道：“我们找的是戴面具的。”
对方一人答道：“我们找的也是戴面具的。”
一句对话之后，相互间再不说话，却都收起了兵器，缓缓地擦身而过。
两拨人这么一擦身，月茹正要催促后面的人快点儿追师尊，队伍最后面的孙柔像是丢了魂儿，没有跟着队伍一起走。
一开始还没人发现，忽然有人在队伍里面喊：“孙柔师姐，你在想什么？”
月茹回头一看，发现孙柔还在刚才的三岔路口，感觉有些不对，又飞快地带着队伍返回，问她：“喂，你在干嘛？”
孙柔紧皱眉头，表情有些严肃：“师姐，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的那一队人中有些古怪？”
“古怪？什么古怪？”
“我好想看到中间有两个黑衣人的兵器是倭国武士刀……”
“倭国武士刀！”
听到这几个字，月茹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孙柔的肩膀：“你确定？”
孙柔拧着眉，却不敢说这三个字，因为这是在夜里，又是匆匆一眼，不知道看没看错。
就在这时，队伍中又有一人惊呼：“是的，我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去细想！”
“既然不是一个人有看到，那就很有可能！”月茹低语，“既然队伍中有倭国武士刀，那就跟倭寇脱不开干系。你们去追师尊，我跟孙柔去跟踪那一批人！”
第1421章差点儿误杀
京都杀人夜，黑暗中人影颇多，但却不见有人敢直接上到半空，以居高临下的态势看着远方动静。
这般虽能扩大视野，但也会成为众人的目标。
毕竟到了后半夜，在京都中行事的人已经分不清有那几家的人在行动了。
每个人都想藏匿自身，怎会贸然系走在众人的上头？
不过，月凌波是个例外，她倒是自视甚高，根本不把这京都放在眼里，自离开了王府之后，便是一路高走，走得最低的时候也是踩在京都各户民家的楼顶。
但因为先前是在大雨之中，便是飞得高了，也很难有太远的视野，并且要回身留意下跟着自己追出来的弟子们，所以月凌波一直都有控制自己速度。
现在，大雨停了，虽仍在黑夜下，但视野变得开阔。
月凌波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子，正看到月茹和孙柔两人脱掉了代表水月山庄的粉白衣装，露出了一身藏在里面的单薄夜行衣，然后突然脱离队伍去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月凌波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两人是要去做什么，但想到这两人都是心思缜密的得力弟子，也就没有过分担心。
她再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前面隔着两个家院后的面具人！
而且，对方并没有移动，从面具的朝向可以判断，这个面具人似乎正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
月凌波心头默默冷笑，她在这么高的空中赶路，被人发现了也不奇怪，但是被发现了之后居然不见一点儿畏惧之意，反而停留原地等着自己的人，可见其有多么嚣张。
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对凌波仙子的挑衅。
月凌波嘴角上扬，心说自己也到了该活动活动手脚的时候。
来了京都这么多天，也不见那个庸王有什么大行动，让她们一行人藏在王府内，感觉都要被闷死了。
夜空中，高处的身影忽然消失，不知让多少偷偷观望的人疑惑自己是否眼花。
不远处的街上，等待对方的虎面人也是一愣，没有想到对方的速度会快到如此离谱。
此处距离月凌波的位置
少说也有数十丈，就在她身影消失之后短短几秒钟，虎面人便感觉到身前一股杀意笼罩。
虎面人也是反应超乎常人，下意识地侧身加蹲下，一道剑气从他的头顶划过，打在了他身后的院墙上。
院墙瞬间多了一道极其平整的切口，一些斩落的砖石在空中变成了粉末，而墙面依旧稳固，可见那一道剑气之锋锐。
虎面人后背都打湿了，本想着搞点儿神秘感，没想到月凌波这女人下手如此凶狠，差点儿瞬间要了虎面人的命。
藏在虎面背后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在此等候多时的夏商。
看到月凌波的凌厉剑势之后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她开这么一个玩笑，一招之后差点儿送命，连对方的人影都还没看到。
夏商赶紧要把面具取下来，但月凌波已经到了夏商面前。
从面具下的两个眼孔中，正看到对方笔直的一剑朝着自己的眼睛刺了过来。
月凌波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夏商又没有太充分的准备，躲过了一招已是极限，这连续而来的第二剑便已经没有了闪躲的可能。
好在黑暗中另一道剑光出现，一股不大的力道在月凌波的剑身上轻轻一点，听到一声脆响，月凌波的剑路有所偏移，刺到了空处。
月凌波眼神一动，变得严肃。
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看似不强，却能准确捕捉到了自己的剑路，可见功夫极深。
月凌波顺势收剑，左手在身后悄悄一捏，真气出体，在指尖化作两滴水滴，在插手之人出现之前将水滴一样的真气抛在空中，反身一个大回旋，剑身向横，如打球一般将剑身拍在了两滴真气形成的水珠上。
奇异的一幕出现，水滴在剑身接触的瞬间，宛如爆裂烟火一般，迸发出无数蓝色丝线，如瀑布一般朝着前方汹涌而来。
别说面前只有两人，就是两百人也会在这如发丝一样千万缕真气的丝线下被撕得粉碎。
“别……”夏商的手放在面具上，还没有来得及摘下，话也只出口了一个字，月凌波第三招已经到了。
“这疯女人！”夏商心中
大骂，哪儿想过月凌波一旦认真起来会出手如此狠辣，根本不给对手哪怕一丝喘息的机会。
“退！”
事发突然，藏在蛇面下的春娇也只来得及说一个字，真气一阵，直接把夏商震得倒飞了出去，自己忽而虚幻化出三道虚影，手中软剑在虚影下宛如丝带，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张剑网。
月凌波的丝线虽多，但真正能威胁到春娇和夏商的却被全部挡下。
“宗师！”
月凌波一声低喝，目光变得更为冷冽，方才凝练真气的左手向下作虚抓之势，地面的雨水受真气所引，倒飞而起，距离月凌波手心一寸之处凝聚成了水球。
水球本无颜色，但月凌波将真气注入，水球瞬间变得通体幽蓝，和方才的两滴蓝色水滴如出一辙，只是这大小是刚才一击百倍不止。
春娇见了都不禁后背一凉，本想着再跟她过两招，当即打消了如此可笑的念头，心说从水月山庄出来的女人果真都是妖孽。
“别打了！”春娇大叫，立刻取下了面具。
月凌波已经到了春娇面前，水球的真气到了将爆发的临界点，却又生生被月凌波给压住了。
看到了春娇的脸，月凌波收回了剑，低声问：“你是夏商身边的女人！”
“是我。”
“为什么？”
月凌波刚一问话，后面的夏商冲了上来，将手头的虎头面具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你搞什么？老子差点儿被你杀了！”
虎头面具在雨地中直接摔成了两半，月凌波低头扫了一眼，想起了刚才在王府中看到的半个面具。
“……”月凌波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夏商真的是有些火大，因为刚才真的很危险：“你不知道我是都察院的首座？”
“我……我知道。”
“那你还下手这么狠？”
“我并不知道是你，那个王爷说戴面具的都是二皇子的人。”
“戴面具的人都是我的人！是都察院的人！你说你，对京城一概不知，还想着报仇？”
第1422章杀宗师要杀得漂亮
月凌波的火气在看到夏商的那一刻已经灭了，看着这个男人瞪着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了自己，心里莫名有些虚。
“我说过什么？让你自己小心些，别被人当枪使了。怎么样？这么简单的借刀杀人伎俩都看不清！”
“……”月凌波被骂得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不对！方才你带着面具在此不走，便是故意吸引我前来！而且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追着面具人而来的。所以，对于这一切你应该早有预料。”
“这个……”夏商挠挠头，笑了笑，“虽然是我设计引你出来的，但也没想到你下手这么狠……”
“到底什么意思？”
“请你帮忙而已。”
“嗯？什么忙？等等……你还没有把话说清楚！用这样的方式请我帮忙？”
“我杀了庸王的人，因为白天那场针对皇后的刺杀，有庸王在暗中插手。留下半张面具，便是要给他提个醒。但他如果不服气，必然要派人出来报复。但他心里清楚，就冲今夜都察院的行动规模，知道我还处在火头上，必然不会派自己的嫡系来跟都察院对着干。这种时候，像你们水月山庄这种立场不明却目标清晰的人就最合适。他也知道你们对都察院的不了解，只需要说带着面具的都是二皇子的人，你们水月山庄就一定能尽力帮忙。
我的目的就是引你出来，同时告诉你庸王会对你说谎。这样你就能更清楚庸王的真面目，他虽然会答应帮你对付二皇子，但你也要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庸王也会用尽办法从你们身上获得好处和便利。通过这件事，或许你就会重新考虑我个你说的话，现在对付二皇子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我让春娇一直盯着你，是怕你追错了方向，遇到了我之外的其他都察院的人，我不希望自己的人莫名其妙死在你的手上。好在你的直觉听敏锐的，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方向。现在，这件事情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月凌波沉吟了一会儿，“这么说，今夜的所有行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夏商点点头。
凌波心头有些惊讶，她一路过来看到了很多景象，知道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不简单，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跟眼前的男人有关。
“你要我帮什么？”
“杀个人。”
“杀谁？”
“一个宗师。”夏商淡淡道。
“好。”
两人都很平淡，仿佛杀一个宗师只是谈吐间的事情。
月凌波的答应并不稀奇，夏商这才拍了拍手：“都出来吧。”
夏商话音落下，从街道两边又出现了三个身影。
月凌波看到那三个人影不免心中一惊，她竟然没有注意到周围还藏着三个人。
这三人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藏匿，说明至少也是宗师水平。
三人走得近了，月凌波很快认出了其中一位年轻女子。
“这是在照日山的，你的弟子。”夏商点点头。
年轻女子步子很快，已经到了夏商身边，躬身行礼：“师父安好，徒弟收到川信就来了。”
此女正是薛冷香。
夏商对她点点头：“剑法可有精进？”
“应该有所精进。”
“今夜正可测试测试，看看这些日子你的功夫有没有荒废。”
薛冷香没有再说，另外一人也已经到了夏商面前，默不作声。
此人带着铜头铁面，是前些天被夏商赶走的张奎。
夏商的目光落在张奎身上，冷声道：“今夜你帮我杀人，也就还了当年我救你的情，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日后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张奎没有回音，就默默站着。
最后一人带着一柄漆黑巨剑，更是几人之中最年轻的。
“此前我很奇怪京城为何传出太子之死跟二皇子有关系，后来我一想，肯定是你回到了京城，私下里传递消息。你是太子亲信，太子的旧部对你的话都十分相信，所以才会让许多太子旧部集结到一起，想要刺杀二皇子。”
浮生低声道：“靠他们杀不了二皇子。”
“所以你今夜就跟我的人
配合，不管他跟太子的死有没有关系，也先断他一臂再说。”
浮生扫了一眼四周：“一……二……三……四……五……算上正在赶往翰林院的那个就是六个，杀一个宗师，用六个宗师联手，未免也太奢侈了。”
“不仅是要杀，还要杀得漂亮，杀得名动天下！”
……
翰林院的火还在烧，楼下的战斗还在继续。
大火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把天上的雨都烧停了。
在京都观望了许久的各方势力都明白了，今夜的故事将会在翰林院变成**。
而这个翰林院早已被二皇子操控架空的事实也不是大秘密，在京都少部分人心里还是清楚的。
都察院的火烧到了翰林院，虽不至动了二皇子的根基，但也是烧到了二皇子的手上。
那些被都察院桥打过的别的势力在此之前心头还有怨气，看到翰林院的大火之后，心头也平衡多了。
毕竟受伤最重的不是自己，也都乐于看看这位风头最劲的二皇子要如何应对。
如果二皇子赢了，也算替大家出了口气。
如果二皇子输了……连二皇子都输了，那他们也没什么好气的，毕竟二皇子都斗不过，他们何必再去自讨苦吃呢？
各方本来准备反击的杀手变成了打探消息的探子，全都往翰林院去。
翰林院的战局虽还在持续，但随着对抗都察院爪牙的援军不断加入，都察院的人员开始逐渐退后。
毕竟都察院在今夜的行动太大，人员分散太多，难以跟精锐相对集中的二皇子一系抗衡。
但都察院今夜能作出如此成绩早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春娇接手都察院之后，按照夏商的构思，广招江湖人士，利用朝廷的编制诱惑，规划了很多人，为都察院填充了一股很强的力量。
不然，今夜也不可能同时对京都的各方势力下手。
眼下虽在败退，但京都其他地方的事情似乎已经结束，正有大批增援往翰林院赶来。
不知接下来的故事会如何发展。
第1423章舞台中心
黑夜中的剑撕破了一张马面，留下了一具不知名的尸体。
血的味道已经融入了空气，所有人都感受不到特别了。
从刚开始的翰林院门前战斗，现如今已经到了翰林院外的大街上，在战局中可以看到火烧的地方正在越来越远。
余下的十几个都察院爪牙面对数倍敌人的围攻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
“撑住，我们的增援马上就到！”
“那个用铁钩男人极其凶狠，已经杀了我们好多人。”
“的确，我们要想办法先把他给解决……啊！”
话音未落，人群中传来一声惨叫，正说话的人被铁钩勾住了舌头。
“方才是谁说要杀我？有本事的就尽管来！”
说完，那人只一个冲入都察院的人群，却一路冲杀，如若无人之境。
“此人是什么来路？功夫怎么如此高强？”
“此人好像是昊天盟左使，卢植。”
“昊天盟的人也投靠二皇子了？”
“还在说什么废话，担心担心自己吧！”卢植手中铁钩如下山猛虎一般，凭着一人之力竟在短短几秒钟时间逼退了都察院十余人十几米。
现在的卢植正是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时候，他离开昊天盟，加入了二皇子的麾下，还未有过表现自己的时候，今夜展露出自己的本事，时候必然能得到二皇子重用。
以前是在一个江湖门派当左使，以后会成为二皇子的亲信，两相比较，卢植觉得自己前途似锦。
却在卢植最得意的时候，自己的铁钩忽然被什么人给抓住了！
卢植定睛一看，是一个没什么突出特点的马面人，但对方却是徒手抓住了自己的铁钩。
卢植的铁钩威力极大，一般的刀剑根本不能与之相抗，哪里遇到过被人徒手抓住的情况？
而且，这个看着和周围人一样的马面人，却给了卢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卢植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当下也不去细想，只是用力想要把铁钩收回。
谁料卢植用力之后发现对方纹丝不
动，铁钩还是被对方死死地抓在手中。
卢植有些慌乱，意识到自己的恐怕遇上了都察院的高手，当他正欲运转全部真气之时，面前的马面却忽然喊了一声：“卢左使，别来无恙？”
听到声音，卢植眉头一皱，手也停了。
这声音卢植无比熟悉，是他记忆中最清晰也是最畏惧的声音。
“你是……你是萧山！”
说出这个名字，连卢植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京城不是一直都在传吗？你已经是个乞丐了……怎么……”
“怎么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你的面前？”马面淡淡地说着，轻轻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当萧山展露真容之事，卢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个萧山已不是此前在花街上想过乞丐一样乞求自己的萧山了，而是当初那个令人谈及色变的昊天盟盟主，一位真正的宗师！
“盟……盟主，您……恢复功力了？”
“恢复了不多，但要杀你如碾死一只蚂蚁。”
“那那那……那真是可喜可贺，属下就知道盟主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属下还能继续为您办事……”
“前些日子在雪里，你取笑够了吗？”
“雪里？什么雪里？属下……属下不知道盟主在说什么。”
“不过我真的应该谢谢你，若不是你的那些取笑，或许我萧山这辈子都看不透这世间没有可信之人的道理，也不会有机会重新活过来。没想到第一次以都察院的身份行动就遇上了这么一个我想杀的人，这工作倒也都不算无趣。”
“等……”
卢植看出了萧山表情有变，惊慌之下想要求饶，但话还没出口，萧山一掌轰出，直接让卢植的身体变成了黑夜中一朵盛开的血花。
萧山出手，宗师真气四溢，十几米外的楼上，两个女人同时变了脸色。
“宗师！”蒙面女子放下了茶盏。
“并不强。”阴阳绝简偌却不放在眼中。
同一时间，其他方向朝着翰林院赶来的队伍似乎也有所察觉。
有人加快了脚步，有人却
变得更为谨慎。
月茹跟着先前在三岔口遇到了一批人也到了翰林院附近，发现这一批人在经过其他地方的时候又有新人加入。
短短的一刻钟，这批人从一开始的而二十几人已经扩充到了五十几人。
并且这些人的实力都不弱，其中能感受到好几个对月茹都有威胁的气息。
所以月茹和孙柔两人跟踪起来要非常小心。
跟踪了这一路，月茹已经确定了队伍中有两个倭国武士。
这时候倭国武士出现在京都，极有可能那个天下海阁也跟京都的某人有联系。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对调查天下海阁会很有帮助。
月茹忽然停下了脚步，孙柔一事不查，急停之下差点儿从房顶摔了下去，回头问道：“师姐，怎么不追了？”
“不用追了。”
“为何？眼下是难得的机会。”
月茹望着前面不远的大火：“那些人也应该不会走多远了。”
孙柔也看着前方的火焰：“师姐的意思是说，那一批人或许跟前面的大火有关？”
月茹点点头：“刚才有一股宗师的真气泄漏，想必前方会有宗师出手。我们靠得太近会被波及，就在此处远远地看着，且看看前面情况变化。”
另一个方向，鬼大师也察觉到了宗师的真气，看到那面火光冲天，自己的步子也更快了。
鬼大师没有丝毫畏惧，根本没有把那个神棍的话当回事儿，现在就算是感受到了宗师的真气也还是不以为意。
确定了方向，鬼大师便不再收敛速度，身影如鬼魅在京城长街窜行，不过几秒就是一条街道掠过，数百米的距离不过几息功夫，很快就到了翰林院的附近。
眼看着就要赶到爆发战局的地方，前方最后一条小巷的尽头却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堵住了鬼大师唯一的路。
鬼大师可以轻易地从对方头顶掠过，但本能告诉他，这个人似乎是在等自己。
鬼大师到了此人面前，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人？”
第1424章夜色散尽
宗师真气在黑夜中尤为突出，从小巷方向传来的气息一闪即逝，却落在了楼中简偌的感知之中。
蒙面女子见这位宗师表情有变，偏头皱眉，轻声询问：“怎么了？”
“似乎有好几股宗师真气同时出现。”
“好几股宗师真气？怎么可能？”
简偌表情十分严肃，不再说什么，从窗口一跃而出，直接上了房顶。
翰林院的院落距离偏远处的小巷不远，以简偌的身手不过是瞬息之间。
可当简偌刚刚抵达宗师真气散发出来的地方，同时两道剑光出现。
简偌大惊失色，这两道剑光速度奇快，竟还看不到出剑之人，当下毫无保留地双刀出手，左右一档，这才挡住了突然的攻击。
但她还是在这样的夹击下飞退了十几米。
小巷内的情况她只看到了一眼，依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鬼面人跪在了地上，一柄漆黑的巨剑从肩膀一直砍到了他的身体内部，整个人在小巷的中心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尊石雕。
简偌心头大震，再也不敢往小巷的方向去了，一转身，飞快地回到了蒙面女子所在的阁楼。
蒙面女子见简偌去而复返，前后不过十几秒钟，但对方却已经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
简偌来不及多说，一把抓住蒙面女子，只说了一个字：“逃！”
说完，便带着简偌消失在了阁楼。
此时，小巷下面传来了夏商的喊声：“不用追了。”
春娇和薛冷香这才回到了小巷内。
此刻的小巷已经恢复了平静，而翰林院附近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蛋黄一样的太阳在天的尽头露出了半张脸，含羞地洒下了三分温暖。
但这样的温柔显然不能驱散昨夜留下的阴霾和血腥，那一双双眼睛看着京城夜里留下的一切，无法形容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一夜是史无前例的一夜，没有人敢在京都之中制造如此的混乱。
恐怕那些编撰文吏都不知当如何记述这一夜的故事
但事情已经发生，所有人都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切。
那个倒在小巷中的鬼面人，在他死的时候都没有作出任何动作，永远都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放弃了抵抗还是根本就无力抵抗。
在周围的人都退去后，另外的人看到这一具尸体时，估计只会觉得他带着的鬼面有些奇怪，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而那些了解鬼面人真实身份的人，在看到鬼面人尸体时的第一时间都各自返回到了自己主子的面前，告诉了他们所见到的一切。
“没有发生激烈的打斗，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就这么短短的一息之间，一位宗师就这么没了？死得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丞相府，付余正在调整今日上朝的着装，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喃喃自语。
丞相身边的小妾一边为丞相理着衣裳，一边小声说：“什么宗师不宗师的，妾身不懂，但只要是个人还不都两条胳膊两条腿，总有失足落水的时候。宗师再厉害，厉害得过刀剑？不小心被一剑穿心或是被一刀砍了脑袋还不是马上就没了？”
付余不予理会，脸上带着笑意：“昨夜京都处处都是大事，各家都受了池鱼之殃，还好这把火没烧到我的头上。”
正说着，外面跑来了一个下人，惊慌失措地道：“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
下人说话直达哆嗦：“昨夜，昨夜，小姐在房中睡下，今日却……却不见了，只在房中找到了一张字条。”
“给我看看。”
下人呈上字条，在上面只有一句话：“请付小姐往都察院一游。”
付余看了字条，眼睛都红了，衣裳也不想再整理了，把字条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骂道：“这群疯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着就往门外去。
小妾在后面追，口中喊着还没有穿好什么的。
付余不理，冲到门口，看了看天，感觉时间还来得及：“被轿，去都察院。”
这时候，付余身边真正的谋士陈有志才赶了过来，低声说：“大人且慢。”
“芊芊在都察院手上！叫我如何慢的下来？”
“依在下所见，小姐在都察院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你说什么？！”付余大怒。
“难道丞相大人忘了？都察院的那位大人跟小姐可有些说不清的关系，而且，咱们丞相府对都察院也是有恩的。从那位大人平素的行为来看，可是个多情种，要说伤害小姐的事情，他肯定是不会做的。”
“姓夏的不会做，不代表他手底下的人不会做。你也不看看昨夜都察院都干了些什么疯狂事儿，还有什么事他们不会做？而且，姓夏的至今不明是否在京城，如何保证都察院的人不会用芊芊来要挟我？”
“那位大人现在肯定在京城。”
“你为何如何肯定！”
“昨夜可是史无前例的一场屠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抓的人不计其数，而且不问是谁的人，抓住把柄了就不放。这样的行事风格，除了那位大人，京城中还有谁敢如此胡闹？”
付余沉吟了一下：“话虽如此，但世事总有例外，我不能拿芊芊去冒险。”
“丞相大人，您在别的事情是都可做到果决，为何偏偏牵涉到了小姐就如此乱了方寸？”
“我丞相府就只着这么一个女儿了！”
“对方正是抓住了丞相大人的弱点，所以才会对小姐下手。试想一下，今日小姐被都察院抓走了，丞相大人便直接上门去讨要，接受他们的各种威胁，便是如此将小姐换了回来，也会被全天下的人知道丞相会为了女儿做任何事。今日小姐被都察院带走还好，若他日带走小姐的不是都察院，丞相大人又当如何做？”
“……你说该如何？”
“这是丞相大人的机会，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给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丞相大人不会因为小姐而改变应有的决断，不会接受以此为要挟。他日便不会再有人利用小姐来威胁丞相大人了。今日丞相该干嘛干嘛，也不要去盯着都察院，免得画蛇添足。”
第1425章赢家
天是亮了，但时间尚早，距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
各家都在汇报情况，各家主人也在准备早朝的衣着，顺便梳理一下在朝堂上该说什么话。
经过昨夜，尚且还能如期上朝的官员都很愤怒，同时也很庆幸，相比于那些被抓了或是被杀了的人，他们已经算很幸运了。
要说谁笑到了最后？
其实没有所谓的赢家。
京城的所有势力都遭受了一定损失，不过是损失的多少而已。
最惨的自然是李向阳，现在正在府上砸东西，不仅翰林院被烧了，死了不少手下，连最信任的心腹也没了。
都察院看似让京都的人都了解了他们的实力和魄力，但都察院在昨夜死的人更多，经过统计，一共有两百三十七人死亡，八十四人受伤。
都察院在春娇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扩张到了五百人的规模，经过一夜折腾，又回到了起点。
好在是院中的精锐没有伤亡。
对于这样的结果，院中的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面都觉得首座大人的行动太过武断和激进。
而且，这不是最后的结果，今天的朝堂必然会围绕昨夜的事情闹翻，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追责，朝廷必然会对都察院的行为作出处罚，而处罚的力度会根据朝堂上争论的结果而定。
这里是京城，不是江湖，杀人一时爽，全家火葬场，真不是玩笑话。
都察院虽然听命于夏商，但始终是朝廷的机构，不可能直接无视朝廷的处罚，否则就会被视为叛党，失去了正当的名头，就成了类似江湖的邪恶组织，自然失去了话语权。
明显上，都察院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决定站在朝廷的对立面，所以处罚一旦下来，就必须面对。
毕竟在京城就要遵守京城的规则，身为朝廷的机构，更是如此，一旦违规，就要承担后果。
对此，都察院的核心成员都是有些担忧的。
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便是朝廷把一切的罪过都算在夏商的一意孤行上，不必针对整个
都察院，只争对夏商一个人。
都察院衙门内，夏商清点了昨夜的伤亡情况后，下令要妥善处理好死掉手下的后事，尽可能多的给予经济补偿，如果院中的钱不够，就从夏商名下的产业以及织造司有涉及的产业中调银子。
对于补偿问题，夏商说了一个数，这个数让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里聚集了都察院所有的首脑，大家都相互看着，有些不敢相信。
小声的议论持续了一会儿，虞姬才试着小声提议：“大人，您说的这个补偿是不是太多了？这个数可比一般的数目高出了整整十倍不止，院里行动，有死伤是难免的，咱们用不了花这么多冤枉钱。”
“一般的数目是什么意思？”
“就是京城里各家各户的护卫因公而死给予他们家人的补偿。”
“意思是在京城里死个人还有明确的价钱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也知道大人不愿见属下白白送命，但也不至于过分高于寻常的补偿价格。”
“……”夏商张了张口，想说一句类似“生命无价”的圣母话，但转念一想，这些人送了性命还不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吗？这时候说生命无价实在是太不知廉耻了，若真是那样，自己何不多考虑考虑别人的家庭。就因为自己愤怒有人对自己的家人动手，所以就让数百个家庭失去了父亲和丈夫，这本就是自私到了极点的决定。
有时候想想，夏商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不像个穿越者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已经被这个时代同化得太厉害，什么人人平等，什么尊重生命都已经丢得差不多了，甚至也觉得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家庭已经重于了这个世界的一切，所以为自己为家人而不择手段成了理所应当，没有一点点负罪感。
今天，忽然提到手下人的补偿问题，夏商内心的记忆像是被触动了一点点，他看着自己的手，没有想到他的一个决定会让数百人丧命，这不是战争，不是保家卫国，只是一次单纯的权力争斗，一次自己的气愤难平。
这个决定到底是对
是错？夏商没法给自己判断。
昨夜如果不行动，或许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
但那些死去的人如果逃过了昨夜的命运，就能平安一生？
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保不准某一天的夜里，京城的另一人发难而针对自己，或许还会有更多人死掉。
夏商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周围人还以为是虞姬的话让首座大人有些恼怒，虞姬自己也有些担心，毕竟这不是一些该说的话。
没人知道夏商心中所想，夏商在沉默之后只能给自己一个无奈的答案。
以一个穿越者的身份和意识活在这个时代真的太难了，就算不被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杀死，也会被一次次内心的拷问搞成神经病。
所以，想要活下去就得让心冷一些，淡一些，事情不必去计较对错，跟随本能。
至于对错？还是留给他人评价吧……
夏商摆摆手：“别说了，照我的安排去做。”
谁都看得出首座大人精神不好，不再多废话。
这时候，又有一人来通报：“首座，国教司传来消息，凤起大人……死了。”
所有人听到这消息都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看着夏商。
夏商眉头皱起，低下了头，还是平淡地摆摆手，示意通报的人下去。
春娇一直站在夏商身边，小声安慰：“凤起先生已经一百零七岁了，都察院创立第十三年接手国教司首座一职，如今已有七十二年了。在都察院的人都知道，加入都察院就别想有个好下场。要说谁过得最好，应该就是这位凤起先生了，大人不必多想。国教司首座一职就暂时空置，待找到了合适的人再安排。”
“凤起先生一生之愿便是为了跟都察院撇清关系，把他和都察院有关的一切卷宗都销毁……记得三圣之一的东岳先生葬在仙桃山的皇陵旁，就把凤起先生葬在东岳先生旁，地势要高东岳先生一寸。”
夏商重新振作精神，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给我备上车马，今日的早朝，我要到场。”
第1426章皇城口
“入宫？”
这话的让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异口同声喊道：“不可！”
春娇急道：“大人，你疯了？昨夜我们才杀了那么多人，又抓了那么多人，现在还在地牢里面关着，这些人可都是朝堂上的人的羽翼。他们现在无一不是对大人恨之入骨，这时候入宫，不是主动送上门去？如果大人不现身，朝廷追究下来大人还能躲一躲，直接入宫不久是告诉所有人大人已经回京了？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大人？”
“躲是躲不过的，既然行动了，便是告诉所有人，我夏商回来了。今日早朝我必须到场，否则就凭朝堂里的那些嘴巴，还不知道给我给都察院安上什么罪名。”
春娇看夏商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也不再多说，皱眉问道：“那要不要给宫里先通通气，我去传话，时间还来得及。”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多此一举。”
“还不是什么大事！”
春娇实在是无语了，想说大华创立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血腥之夜，更为有影响范围如此之广的杀人行动。
任何人，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明白，今天夏商要是去了朝堂，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谁晓得会闹出什么结果来？
夏商人不在还好说，可以一直藏着，但一旦去了朝堂，就证明他人在京都，如果对处罚结果不认，那就是公然挑衅朝廷，罪名就没法洗了。
所以，夏商不露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看着夏商一脸沉着的样子，似乎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春娇是了解夏商的，多少次生死一线都过来了，今日上朝和以往的险情比起来，似乎还算不上最严重，也就按照夏商的要求给他安排了马车，即刻往皇宫去。
昨天的金銮殿才热闹了一回，今天又要热闹起来。
对着沉寂了多年的朝廷而言，这绝对新鲜事。
今天要上朝的官员却少了一半，因为有一半人都在都察院的地牢里面关着。
可今天上朝的路上热闹非凡，皇宫门口要进宫的车马队伍几乎填满了皇宫外的巨大广场。
晚上的杀戮让这些官员都心
有余悸，今日出门各家都把各家所有的护卫力量都带上了。
就是一个三四品的官员，此行出门也带了几十人的队伍，唯恐自己在今日早朝的路上被砍了头。
每一个官员要进宫都要经过细致的盘查，加上外面的人实在是太多，就算每次进去的只有官员一人，放行的速度也慢得可怜。
夏商来得还算早的，却还是被堵在了外头。
今天绝对是皇宫外面最热闹的一天，估计连大华建国的当天都没有今日这般热闹。
夏商坐在车里面就能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连自己的车夫跟自己说话都没听到。
知道车帘被车夫掀开，然后探头进来跟自己说话：“大人，有人找。”
夏商的思绪根本不在这里，不想有人找自己，回过神来之后又觉得奇怪，心说自己从来没有上朝，跟朝堂上的官员毫无关联，怎么会有人找自己呢？
正疑惑着，车帘口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露出半张脸：“这位大人，您的车马看着陌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大人，有什么事吗？”
“相信大人今日入宫必是为了昨夜京都发生的事。”
“嗯。”
“既然大家目的相同，那自然应该多交流交流，待会儿到了朝堂上也好同仇敌忾。”
“怎么个交流法？”
“看来大人的确还一无所知，那本官真是来对了。大人您看看着外面，所有上朝官员无不是为了都察院昨夜杀人而来。”
“是又如何？”
“传言那都察院首座狂妄弑杀，为人又极其奸滑，若大人入宫要参他一个肆意杀戮之名怕是不易。”
夏商一笑，有些好奇：“他杀了这么多人，参他个杀人之命有何不可？”
“传言都察院有督查百官之职，都察院所杀之人皆是干预例行公事之人，虽然手段有些过分，但职责所在，有法可循，其罪还罪不至死。”
没想到这个人还有些见地，都察院昨夜并未乱杀，夏商有严令，不准乱杀一人，一切按照规矩。
先自报家门，例行检查，若不认都察
院身份的人，杀了。
若干预检查的，杀了。
若畏罪潜逃的，杀了。
规规矩矩的人不能动，有问题的人只抓不杀。
其目的就是不落人口实，他到了朝堂之上也好辩解。
夏商本以为自己安排得挺严密，没想到现在已经被人看穿了这一点。
“既然参不到都察院乱杀人，那参他个越权之罪呢？毕竟没有圣旨，没有公文，听说皇宫里也有人被杀，总该是个蔑视皇权了吧？不对，这应该算是欺君……”
“这个也没用，都察院跟皇后关系紧密，如今皇上难有开口之时，多为皇后代理。皇后当是要保都察院的，若以此罪名，皇后当以皇上有口谕为由。届时必然有办法让皇上承认。欺君之罪罪名虽大，但难以安在都察院的头上。至于越权，便是坐实了，也不是什么重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由这位大人来看，当给都察院一个什么罪名比较妥当。”
轿子外面的半张脸一笑：“此事还当满朝文武同心协力方可成事，那都察院不顾民生，在京城四溢杀戮，如今京城内已经是人心惶惶，百姓不敢出门，当官的不敢上朝，如此下去，这大华天下必然大乱。他都察院打着例行公事的名头就能在京都随便杀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安于京都无事发生，这不仅伤了百官之心，也寒了百姓之心。朝廷必须严惩都察院，给百姓一个交代，不然民心打乱，江山不稳，这便是都察院最大的罪孽。”
夏商一听，眼角闪过一丝寒光：“好一个扰乱民心，便是拿不出足够的罪证也要处罚都察院，否则就安不了民心。”
对方接着说：“若皇后还要保都察院，那我等百官一起谏言，若都察院不除，百官性命难以安稳，顾请辞归乡。我等齐心，皇后纵有三头六臂也保不下都察院来。”
“大人是谁？您这是在逼宫呢。”
“诶……大人此言差矣，我等怎会是逼宫？只是处罚一个胡作非为的机构罢了。下官翰林院首席大学士林永士，还不知道大人身居何职？”
“都察院首座夏商。”
“啊？！”
第1427章进退不得大学士
乍听都察院首座夏商几个字，那姓林的官员差点儿从车帘外的踏板上摔下，即刻稳住身形，看着夏商讪讪一笑：“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夏商自报了家门，便收敛了和善之色，眼神逐渐冷冽，淡淡地盯着对方。
翰林院首席，翰林院的一把手，林永士的大名可是出现在了都察院的名册之中，连夏商都有三分印象。
二皇子利用翰林院来隐藏从江湖中招揽来的武林人士，把本该用于储纳贤士之所用于藏匿凶徒。
这是都察院早就在调查的事情了，从调查的结果来看，翰林院在近十年间便已没了成立之初的该有的样子，里面除了少量有学之士外，大部分都是二皇子的死士。
便是这少量的有学之士，也是收了二皇子的好处，长年为这些死士打掩护。
这个林永士身为翰林院首席，必然是事情的关键人物，他昨夜没有被抓，还真是运气好，没想到今日上朝之前会直接撞上都察院的头头。
看着林永士目瞪口呆地在面前不动，夏商冷声笑道：“林大人，还在前面挡着我的车，莫不是还想上车来长谈。”
林永士脚下一巅，狼狈地推开了十几步，感觉再看那辆马车像是见了恶鬼一般，不觉间后背已经湿透了。
知道夏商的马车往前走了去，林永士这才大吸一口气，脚下一软摊在了地上。
“林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后面一辆马车内探出个相熟的官员，朝着林永士这边好奇地看了过来。
林永士接连摇头，低声道：“没……没什么……”
他可不敢主动透露出都察院首座亲自入朝的消息，因为他刚才直接把二皇子的计划给透露了出去。
以民心为重，严惩都察院扰乱民心的计策是二皇子想出来的，并且一早就通知了门下所有的官员，并且要求联合其他任何官员，力求达到百官齐心的效果。
他也是为了办好二皇子的安排，所以乘着多数官员都在皇宫门口堵着，想着事先跟他们
通通气，统一口径。
谁能想到从来没有上朝过的都察院首座会亲自出现，自己还万里挑一的选中了这个人，当真是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晦气。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不小心走喽消息会对今日上朝造成什么影响，但这件事显然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林永士擦了擦汗，强装镇定想要回到自己的车上。
刚要上车，后面不知是谁一把揪住了他头发。
“林永士！”一声低喝从身后传来，言语中怒气尽显。
他林永士好歹是个翰林院首席大学士，哪儿能被人揪住头发，当即回身去打，不想手也被后面的人抓住了。
“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听着声音，林永士大感不妙，叫道：“皇宫门口，安敢造次？”
这一生吼还真有用，周围好些个目光都投向了林永士这边。
在皇宫门口还真没人敢乱来，后面一脸怒容的汉子这才松了手，理着官帽，吹着胡子，指着林永士：“林大学士，您当真是好大的胆！”
林永士现在才回过头来，看到抓自己的人不由得一愣，此为禁军大统领胡安，掌管城卫和廷卫的调度之权，权力极大，远非林永士可比。
但这个胡安也是二皇子一系，早先时候他还跟林永士打过招呼，还说了一些二皇子的安排。
林永士有些奇怪，心说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呢？
“胡将军，您这是为何？”
“林永士，你别在老子面前装蒜，想要临阵倒戈，背后出卖二皇子！”
林永士后背的汗还没有干，听到这话又出了一阵冷汗，大为意外：“胡将军何出此言？我对二殿下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可见个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已经把二皇子的计划偷偷告诉了都察院。”
“我何曾有过？”
胡安抬手一指前头：“都察院的夏商已经来了，就在前面，逢人便说二皇子今日要联合百官演一出逼宫的大戏
，还说以都察院扰乱民心为由，朝廷不严肃追究都察院便誓不罢休。”
“什么？！”林永士听了汗如雨下，他只是一时不查说漏了嘴，谁知道轿子里的年轻人居然去前面给自己免费宣传。
“这……这……”
林永士这回是真的开不了口了。
这时，又有几个二皇子一系的官员冲了过来，无一不是指着林永士大骂：“叛徒，卑鄙小人！”
“诸位……诸位……你们听我说！”林永士慌了，不想自己随口的失误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正绞尽脑汁想如何解释，围着他的官员却都冷漠地离开了。
胡安拍了拍林永士的肩膀；“林大学士，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之失必然会回禀二皇子。您好自为之吧。”
片刻后，林永士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车内，此刻的他有一种冲动，就是即刻回家，带着家人一起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他虽然是翰林院首席大学士，但那都是二皇子安排的，二皇子能安排他当翰林院首席，也能安排别人，在二皇子的队伍中本就扮演着不甚重要的角色，更何况昨夜翰林院都被烧了，自己以后的日子的怎么过还没想明白呢！现在又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万一今天事情进行得不顺利，二皇子必然第一个要拿自己开刀。
不仅仅是林永士，就连送林永士来的车夫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先开车帘朝林永士问：“老爷，咱们现在往哪儿走？”
“往哪儿走……”
车夫这么问，意思很明显，是说要不要回家潜逃了。
林永士的心中是有一丝丝冲动，但经历了昨夜他明白了一件事，都察院的行动主要是针对翰林院，意在拔出二皇子在翰林院的的操控。
自己作为翰林院的第一要员，昨天逃脱已经是万幸，现在刚被都察院首座大人撞见，说不准现在已经被都察院的人盯上了。
这里是皇宫门口，所以任何人都不敢乱来，但若自己现在不去皇宫上朝，会不会正中都察院之下怀？
第1428章皇子表心
林永士也是个聪明人，并不认为眼前的热闹之下就是绝对的安全，说不定哪里就藏着人正监视着此处的一举一动。
退走也十分的冒险，唯有随着人流入朝，看看朝堂上的局势方有下一步的打算。
林永士心中已然打定了注意，跟车夫招呼了一声：“继续往前。”
夏商一路跟各方官员打招呼，逢人便问他们今天的打算。
夏商没上过朝是好事儿，半数的官员都不知道夏商的身份，其中就有极少部分的官员和林永士一样被夏商套了话。
倒是让夏商收集了不少消息，各方官员都是为了昨夜之事而来，上奏的有关都察院的罪状大同小异。
不过这么多的罪状之中，也就从林永士口中听到的那一条最难以应对。
都察院的突然行动的确是把京城的所有人都吓坏了，说一句扰乱民心并不为过。
夏商也清楚都察院的责任是洗不干净的，不管怎么说，朝廷一定会对都察院作出一定处罚，具体处罚的内容是什么，也就是夏商今日亲自前来所要争取的。
夏商亲至还有一个好处，便是给予朝堂上的官员压力，当着夏商的面，有些人说话的方式就会改变。
正如眼前有些官员得知了夏商的身份后，便改变了说辞，倒有了几分讨好之意，说什么待会儿到了朝堂上，绝不会让妄加之罪落在都察院的头上。
很快，夏商亲自上朝的消息就传开了，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多官员好一阵议论。
这时候，夏商已经下车，独自一人进了宫门，在可遥望金銮殿之处，一双阴冷的眼睛落在了夏商身上。
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夏商本能地朝着侧方看了过去，正看见李向阳一身锦缎规整地站在台阶下。
他一脚踩在台阶上，另一只脚却没有往上迈的意思，似乎是在等着夏商。
夏商走了过去，和李向阳并肩而立。
夏商已经好久没见过李向阳了，李向阳亦好久没见过夏商。
夏商的变化不大，还是那副俊秀的样子，贱贱地笑着，像极了衣冠禽兽。
李向阳明显老了许多，虽然竭尽所能展现其英武之姿，但岁月依旧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留满了痕迹。
此刻的李向阳哪有当年在苏州初见时的英姿勃发，束发间些许银丝平添了许多苍凉。
就两人这么站着，便只能用一老一少来形容，可两人处在一个世界，视彼此为对手。
看到这样的李向阳，夏商第一时间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怜，都这般年纪了还在为当皇帝争斗，也不知道他当上了皇帝能安稳个几年？这么争下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夏商内心多少有些理解对方了，理解对方为什么心急，为什么逐渐不择手段，时间真的是不等人，再不急就没时间了。
李向阳也看着夏商，本是阴冷的目光却渐渐变得有些古怪，仿佛是从夏商的眼神读懂了他此刻所想。
李向阳的内心居然生出了一丝嫉妒。
“可惜了一身好皮囊……”忽然间，李向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若本皇子有你这般年轻的身体，必然能把事情办得比你漂亮。”
说着，李向阳往台阶上走去。
夏商多少有些得意，心说年轻就是优势，别人是羡慕不来的。
夏商跟在了李向阳身后，没有说什么。
走了没几步，李向阳问道：“本皇子自问与你并无无可化解之仇怨，你为何处处与本皇子作对？”
“创立白衣教蛊惑民众，操纵红花会骗取民心，以此行径为自己争权，将百姓当做自己的棋子，这些都不是我所喜欢的。如今更是勾结外族，出卖国家……二殿下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可笑，历朝历代皇位更迭，谁不是为了皇位而不择手段，比本皇子更为恶劣的先人比比皆是，其中不乏之后成为一代明君者。此刻为恶，而后行善，这有何不可？况且，看看老大与老三，他们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你并不清楚其中内情罢了。”
“或许真如二殿下所说，前太子或庸王皆有过人之恶行，但我的确是不清楚。既然不清楚，我便当他没发生，我也不想去过多了解。这个天下总要交到一个皇子的手中，我不能对所有的皇子都失望透顶，这样只会让我自己烦恼。我的想法很简单，跟二殿下作对，便是因为知道了二殿下的一些事，所以不喜欢二殿下，所以就跟二殿下作对。京城的事情本来就很复杂，我不想将他变得更复杂，又一个简单的目标挺好。”
夏商轻飘飘地说着，可把李向阳气得够呛。
夏商的话总结下来就一句——“看着不顺眼，所以为敌。”
这是李向阳一直没有搞明白的问题，他想了无数种可能都没想明白，搞不清楚这个全天下最与众不同的年轻人，为什么盯着自己不放？
得到答案之后，完全没有想到会如此简单直接，出人意料，但还合情合理。
“本皇子从未见过似你这般不可理喻之人！”李向阳喝骂一声，长吸了一口气。
夏商倒是笑着：“见笑了。”
李向阳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觉得自己不应该没有一个年轻人稳重：“今日，本皇子是想心平气和地跟你谈一谈，也希望你也能诚心诚意地说出内心所想。”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好好好……就当你所言乃真。究其根源不过是你不喜的本皇子以往行径，此为你个人意愿作祟。但本皇子看得出你是个心系百姓的有为之士，相信你也希望看到将来的大华皇帝能安邦利民，给百姓一个安稳的天下。”
夏商点了点头。
“本皇子为争夺皇位，的确用了些不得已的手段。但日后登上皇位，势必励精图治，设法造福于民，绝不会像当今圣上一般放任天下不管，一心只求天道。如今的天下是被父皇放任太久，你所看到的各种困境皆是大国久病所致，并非本皇子为争夺皇位所致。你若能助本皇子登上皇位，我李向阳发誓必尽心竭力当一位明君、贤君。”
第1429章夏商的错误
“话说得是很漂亮，但人是没办法改变的。而且，我不敢用天下百姓的未来跟你赌，所以，我觉得自己还是跟随自己的直觉……”
“你用天下百姓的未来赌？小子，你当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吧？你什么时候可以代表天下百姓了？
“刚才那句话我收回，的确是有些不妥，但我的初心不改，总是希望看到一个更好一点儿的人登上皇位。”
“初心不该？”李向阳语气有了一些改变，反问，“如此说来，在你心中还一直把自己当做心系百姓，胸怀天下的正义之士了？”
“正义谈不上，只希望自己不要给这个世界添更多麻烦。”
“夏大人，您给这世界带来的麻烦可不少。”李向阳忽而冷笑，“就说昨夜之事，大人难道不是因为一己之私搞得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试问一下，大人昨夜之行为，算是给天下百姓做了些什么？是让百姓过得更好？还是让百姓们生活更安稳？”
被如此一问，夏商忽然愣住了。
李向阳接着说：“说实话，大人昨夜的行为的确令本皇子大为吃惊，事先完全没有想到，故而被大人抢得先机。但事情的根本不是因为大人计划缜密，而是因为全京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过大人会行如此过分之事。在此之前，本皇子心中多多少少把大人当做一个因年轻心中保有一份愚忠的人物，因为大人可以为了徐州之乱和太子化解恩怨，只身一人随太子一起远赴徐州和倭寇争斗。大人的行为让本皇子心中有所佩服，那时候要说大人心系天下百姓，本皇子是相信的。
但经过昨夜一事，本皇子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原来大人也不能免俗，终究是会把自己的利益凌驾在天下百姓之上。昨夜之事的起因皆为皇后遇刺一事，本皇子知道大人和皇后之间关系密切，都察院多次为皇后办事，但也没有想过皇后遇刺一事会招致大人对整个京城动手。因为大人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所以不惜得罪整个京城势力，想
要给京城里的所有人都敲一个警钟，让京城的人不要继续作出行刺这等低劣的手段，因为你担心皇后的安危。”
“不是！”夏商严厉辩解道，“是京城之中有人玩过火了，先是刺杀二皇子你，然后又是刺杀皇后，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频繁发生。”
李向阳细细地看了夏商一眼，似乎对方的回答跟他心中所想有些出入，然后又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昨夜之事的起因皆是由你一人心情所起，你明知道事情一旦发生，会在京城，乃至全天下都引发很不好的事情，但你还是一意孤行做了。你之位自己一时的畅快，而完全忽视了对京城百姓的影响。相信你今日入宫的路上就已经发现了，现在除了入朝的官员，京城里还有哪家百姓敢出门闲逛？一个真正为百姓、为大局着想的人，又怎会作出如此疯狂的事情？”
“……”夏商表情有些难看，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李向阳的确说得很对，细细一想，夏商觉得自己的确是为了自己的一时爽快，作出决定之前只想到了官场的反应，没有想过百姓的反应。
这是一次非常低端的疏漏，任何官员在行事之前都会先想一想在民众之间的影响，以夏商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事先想不到。
但这一次夏商的确是想漏了，知道李向阳提醒的时候夏商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在此之前，夏商的心里还是很爽的，因为整个京城都因为他变得战战兢兢，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能做到这样，任何人都会为之骄傲，而且夏商的内心还一直认为自己是严惩了那些藏在京城的恶势力，自己应该是正义的一方，却没有想过自己的行动比之他心中的那些恶势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商的内心有些紧张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刚出考场还自得意满的考生得知自己错了一道分数很高的题，一时间思绪有些恍惚。
李向阳肯定不能理解夏商此刻的心境，以为是自己的话让
对方的内心有些松动，脸上多了一丝得意。
“人生于世，孰能无过？毕竟这天下没有什么圣人，因自己一时之气行差踏错在所难免，若大人能改变心意与本皇子交好，今日在朝堂之上，本皇子必然会帮助大人竭力辩解，让大人免受事后波及。”
夏商没有回话，而是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跟二皇子甩开了距离。
李向阳脸色阴晴不定，心说他还从未对谁如此真心礼让过，这个年轻的小子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夏商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他正在想自己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事情，深刻意识到自己对京城百姓造成的影响之后，夏商有些后悔。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法再改变，令夏商纠结的是他为什么会想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解释只有一种，就是夏商的情绪化思考越来越严重，很多事情失去了原本冷静的判断，会随着情绪波动下意识作出很多决定。
其实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对一个任何事都喜欢掌控全局的人而言，这样的改变会让他很不适应。
就比如此刻出现在皇宫，细细一想，作出这个决定夏商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并不能确切知道在朝堂之上会发生什么，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
夏商正在纠结中，身边忽然又靠过来一人，不客气地对夏商喝道：“姓夏的，把老夫女儿还来！”
夏商一愣，才看见丞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边，正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夏商想了想，然后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昨天行动之前，夏商计划是要对全京都所有势力都进行一定警告，因为丞相曾经救过夏商一次，并且丞相在京都扮演的角色不算很重要，所以在对付丞相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直接性的攻击，只是春娇提议把他女儿付芊芊请过来玩玩。
现在付芊芊应该在都察院里面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倒是没有任何担心可言。
第1430章不想见又不得不见
“丞相大人，您家千金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老夫当初救过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你记得就好，可你为何要对小女下手？”
“丞相大人这是何意？”
“你少装蒜，芊芊被你的手下抓走了，难道不知道？”
“什么？抓走了？我明明说的是请，怎么可能是抓？此事我回院里一定好好去查。”
“你！”付余气闷，指着夏商，“小子，我告诉你，你要在京城里面胡作非为我管不了，但我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夫一定跟你不死不休。”
“丞相大人何必动怒？下官早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我的人只是去请小姐去院里作客，没有任何不轨之举。大人与其再次跟下官说这些，不如亲自派人去院里问问，看看付小姐愿不愿意跟您回去。”
“呼！”丞相长吁一口气，吹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何曾没有派人去都察院打探过，家里人亲口跟女儿对上了话，可自家女儿说什么都不肯回家，硬是赖在了都察院那种鬼地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若非因为如此，丞相付余如何会这般愤怒？
“姓夏的，你到底跟我女儿灌了什么**汤，她好端端的怎么不肯跟府里的人回家？你是不是暗中威胁她什么了？”
“威胁？我可不敢，那可是丞相千金，下官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丞相千金不敬，对吧？”
“那为何她不肯回？”
“这恐怕的就要问问丞相大人自己了，是不是最近跟令千金的关系不太融洽？让她不愿意住在家里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下官的人不过是跟付小姐简单说了一下我的计划。因为下官想敲打一下在京城的各位大人们，让京城的各位大人不要玩火玩得太过，否则容易烧了自己。丞相作为百官之首，在京城中的权力可是不小，下官不知道昨日刺杀皇后的人是谁幕后主使，所以丞相自然也是
怀疑的对象之一。”
“姓夏的，你这是在玩火！哪有不知真凶就胡乱抓人的道理？”
“只是敲打一下，并没有争对谁。付小姐也是我真心实意请过来的客人，并且跟她说了，希望她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
“配合我的计划，让她在都察院多呆几天，别那么着急跟着丞相回家。不想付小姐听到下官的计划后十分开心，说什么一定配合，就算是丞相大人亲自去请，她也不会离开。如此来看，付小姐似乎对丞相大人颇为不满，不然怎会看着丞相大人吃瘪却十分高兴呢？”
“夏商，老夫不管你要做什么，你最好别对我女儿起什么坏心思。”
“丞相大人私底下怎么说下官都可以，但待会儿到了朝堂上，丞相大人可不要这么争锋相对了。”
付余看了夏商的一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气愤地一甩衣袖，往大殿快步行去。
走了这么一路，夏商也已经到了金銮殿门口。
今日来的不是每一个官员都能直接进殿的，一大半的官员都是京城中的小官，只有有要事上奏才会入宫，并且还要等皇上准许之后才能进殿。
而原本可以上朝的官员，有好多都被抓进了都察院地牢，别看金銮殿外官员等候极多，金銮殿内却比往日少了很多人。
这样的景象，在华朝历史上都还没有见过。
因为宫殿外还有一些官员被堵着没有进入，所以今天的早朝开始要比往日缓些时候。
夏商也是不能直接进殿的人之一，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着。
现在夏商入宫的消息已经传开，都知道这个最年轻的官员是都察院首座，是昨夜暴乱的主谋，各路来的官员都十分惧怕，跟夏商保持着很大的一段距离，在一边小声议论。
夏商想了一会儿，准备利用这最后的一点点时间给周围上奏的官员们小小施压，就跟之前恐吓林永士一样。
正当夏商准备朝官员们的方向走过去，从侧面走廊快步来了一个
小宫女，轻轻地拉了夏商一把，低声道：“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
夏商微微皱眉，但也并不意外，从他进入皇宫的那一刻起，也就预见到了要直接面对那个让自己有些害怕的女人。
当下停了停，朝着宫女点点头：“带路吧。”
夏商跟着宫女从金銮殿边上的过道绕着大殿走了一个半圈，到了金銮殿的后面，从后面进入殿中，直接到了金銮殿皇位所在的屏风后。
原来皇后已经在那儿等候了。
这是一个比较小的空间，是用于皇上上朝之前等待百官准备就绪的地方，只有等着百官都已经准备好了，皇帝才会出现上朝。
屏风的背面只有一张长椅，因为在这个地方只有皇帝有资格坐着，也只有皇帝和随行的宫女太监有资格出现在这个区域。
这里没有皇帝，只有一个小太监和两个宫女，皇后躺在椅子上眯眼休息，模样很是享受，鞋子都没有穿，光滑的脚丫子在金丝勾花的纱裙下若隐若现，披帛也挂在长椅的另一头，将金制的龙头扶手给盖住了。
脚边是一个火盆，火少得很旺，四面都是丝帘，将所有的热气都裹在了这一片小小的空间中。
“咳咳……”夏商轻咳了两声，这才唤醒了迷蒙中的皇后娘娘。
见到夏商，皇后慵懒地侧身，眉眼一闪，眨巴眨巴，也不说话，娇俏的嘴角微微扬着，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在给夏商传递什么讯息。
“臣参见……”
夏商抱拳，准备躬身，不想被皇后开口打断，“你来啦？过来坐。”
皇后还是侧着身子，往椅子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前的空处，示意夏商过去。
夏商眉头一皱，低声道：“别跟我的开玩笑。”
皇后想说点儿什么，忽见身边的宫女和太监，朝他们摆了摆手。
小空间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了夏商和皇后两人。
皇后终于是坐了起来：“现在可以坐过来了吧？”
第1431章并不愉快的谈话
“娘娘，下臣的心思您自当明了，这样的位子下臣不敢坐，也不愿去坐。”
“呵呵……坐一下这个位子就能当皇帝了？这种事情连我都不信，难道你也怕了不成？”
“这跟怕不怕没有关系，总之下臣不愿坐那里。娘娘召下臣来若有事情吩咐，还请尽快吩咐，下臣还的回到刚才的地方为今日作些许准备。”
“你说谎，你分明是怕了。”
“……”
“本宫是不知道你怕的是这个位置，还是怕本宫？”
“两个都怕！这行了吧？”夏商有些不耐烦，“要说什么赶紧说，不说的话我可要走了。”
“你昨夜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难道就不想着跟本宫事先通通气？说说自己的打算？若是在私底下，本宫还能护着你，但若到了朝堂之上，那可就是说一不二的地方，不要以为上朝只是一个形式，在朝堂上的每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顷刻间就能被天下人知晓，所以你到底明不明白今天来宫里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应该出现在这里，我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看着夏商拧眉低头的样子，皇后不由得笑了，眼神中多了一丝柔和：“你虽怕见到本宫，但心里还是很关心本宫的，这一点，本宫很满意。”
“别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儿子没了娘。”
“说起儿子，你到底见没见过？”
“娘娘不是应该时候正事吗？”
“好，说正事。总之你也不必担心，到了朝堂上，本宫会直截了当告诉所有人，昨天晚上的行动是本宫和皇上的旨意，你不过是听命行事。你惹的这份罪过，本宫替你扛，如何？”
夏商半眯着眼睛，似乎没想到这个女人倒是爽快。
皇后起身，没有穿鞋，光着脚丫到了夏商面前，轻轻地抚摸着夏商的脸，柔声道：“你这人虽然没什么志气，但相比这天下的其他男人倒也是最独特的那一个了，本宫还是免不了对你心生喜欢。这么做，本
宫也是想让你明白，本宫亦非薄情寡义之人，只要本宫在位一天，不管你惹了什么麻烦，本宫都会想办法给你扛下来。”
“是抗下罪过还是跟百官宣布都察院已经全力支持你皇后娘娘了？”
“这有什么区别？都察院这么大一个组织，里面藏着那么多能人，在眼下的时局里，总不能继续保持中立吧？既然要在京城之中选一个队伍，难道你还能站在本宫的敌人之中？”
“……”夏商没有说话，但这的确是一个没法解决的问题。
他没有能力说服琴筝收手，更没有理由让琴筝把孩子交给自己，对方手中始终捏着软肋。
夏商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不是一直在帮你？春娇已经跟我抱怨过了，你经常用孩子作为威胁，让她替你办事。现在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都察院跟你的关系十分密切。你要去组建江湖势力，我也去了，建立了明教。这一切不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在办？我的想法也很简单，要我帮你没问题，但要在暗中着手，如今你要在朝堂上宣布昨天之事由你所为，岂不是把我跟你的关系公之于众？这跟一开始的计划不同，你不要自作主张。”
“首先，春娇是思木的干娘，干娘为了儿子的将来做一点事情那是理所当然，算不上是本宫威胁。”
“什么？春娇是思木的干娘？她可没有跟我提起过！”
“这你得去问问她。其次，你的确是按照我的要求去组建江湖势力了，但结果如何呢？到现在为止，你除了有一个明教，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江湖之中依旧门派分明，处处都是跟朝廷作对的势力。其中还有好多被京城各方势力控制的江湖力量，你并没有将他们都剿灭。在你的任务没有完成之前，你又背着本宫偷偷跟前太子联合，去了徐州跟倭寇打仗，竟然没有跟本宫说一个字！就你这样的办事态度，若非你叫夏商，本宫早就派人把你给杀了十遍八遍了。”
皇后的话音越发阴冷，想着夏商之前的作为，心中压抑
的火气就升了起来。
夏商从来吃软不吃硬，听到皇后这般训斥手下的语气，夏商心里极度不爽，伸手捏住了琴筝的下巴：“听你这口气，还真把我当成了你的下属？我告诉你，这天下可没有谁能控制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你是想一点点把我们的关系透露出去，然后一步步把我逼到那个位置上！我劝你收起自己的小心思，朝堂之上，我不用你帮什么！就这样了！”
夏商有些愤怒，说完之后，甩开那个女人，推门而出。
重新回到金銮殿的正殿门前，此刻聚集的官员比之前更多了。
夏商一路优哉游哉，仰着头倒也没什么出格的动作，但在一众低头弯腰的官员之中却显得十分惹眼。
“那是谁呀？如此放肆！”
“嘘……别说话，那可是昨夜的凶手。”
听到凶手二字，一些不明所以的官员吓得缩了缩脖子，把头放得更低，脚下却挪了挪，离这位杀神更远了。
夏商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倒是乐得清静，一个人站在金銮殿门口，探头看了看金銮殿的里面。
不算多的官员们已经站好了队列，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有很多空位。
夏商知道那些空位都去了哪儿，淡淡地笑了笑。
眼下就只用等着早朝开始，不想又有一个人到了身边。
见了二皇子，见了丞相，又见了皇后，算算唯一没有见的人也只有庸王了。
本以为这时候只有庸王会主动接近自己，可夏商还没回头就看见金銮殿里面的角落里，庸王正在那儿跟一位大臣说着什么。
“不是李庸？”夏商心里疑惑。
身后已经传来了林永士的声音：“首座大人。”
夏商一回头，看到林永士畏畏缩缩地到了自己面前，疑惑道：“怎么是你？”
“那个……下官见首座大人一人在此候着，难免有些的孤独……那个……”
“呵……听你这个意思是要来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