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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没玉

    气氛既然惨淡,接下来的饭局也就不长了。

    贾蔷和薛蟠先撤,以便避开里面的姑娘们。

    四个姑娘加上宝玉跟前的嬷嬷丫头,一共十七八人,好大的阵仗离开。

    等她们走罢,薛姨妈才又打发了香菱去厢房叫贾蔷、薛蟠二人。

    看到香菱给二人请安,薛蟠有些醉意的大剌剌道:“这几日让你伺候你蔷二爷起居,没把魂儿丢他那里吧?娘的,姐儿爱俏,更爱金。蔷哥儿既生的俊俏,如今又有那么多金银,你们这些娘们儿都爱他!”

    香菱臊的满脸通红,羞恼的瞪了薛蟠一眼,转身就走。

    “好了!”

    贾蔷本欲不理,可见这货愈发放浪形骸至斯,再不阻拦,各种脏话都要飞出,就阻拦道:“你一个大丈夫,和丫头置的什么气?”

    薛蟠闻言倒也听劝,只是反而倒起苦水来:“好兄弟,你是不知我的苦啊!就因为我生的没你俊俏,这半辈子吃了多少苦!如今连家里的丫头都瞧不上我,要不是你拦着,我非狠狠捶这小骚蹄子一通不可!”

    贾蔷无奈道:“薛大哥你想多了,并无此事。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人家若不愿意,也不必强求。以薛大哥你的人品,还愁身边没女人?”

    薛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同贾蔷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说,是不是喜欢香菱?你我兄弟如手足,你若喜欢就点点头,大哥磕巴不打一个,立刻送你!”

    贾蔷连连摆手笑骂道:“胡说胡说!若是见一个就喜欢上一个,我再买十栋大宅子也装不下那么多姑娘。走吧,姨太太在请。”

    贾蔷先走,没看到背后薛蟠眼中的狡猾和遗憾。

    贾蔷若是果真说喜欢上了香菱,薛蟠会给他个屁,为了香菱他惹出多大的麻烦来,没尝过鲜怎舍得给人?

    薛蟠不仅不给,反而会嘲笑他惦记大哥的女人。

    虽只是顽笑,可当小弟的,总得有个让大哥取笑的地方不是?

    可惜,贾蔷没上当,不好顽!

    ……

    “妈,人家都是先里后外,你倒好,先紧着外人,外人走了才轮到我们,胳膊肘可有些向外拐啊。”

    薛蟠满面春风得意,却也不知为何得意,乐呵呵的同薛姨妈说道。

    薛姨妈先叫起了问安的贾蔷,然后啐骂道:“宝玉他们也是外人?我看你这孽障才是外人!”

    又邀贾蔷入座,让同喜同贵端茶倒水。

    贾蔷落座后,目光却落在薛姨妈身旁不远处那娴静端庄的身影。

    宝钗体微丰,这是他前世就知道的。

    先前虽也曾惊鸿一瞥的遥遥对视过一眼,但远不如眼前,近在三步之内的相见。

    杏眸清明,肌若白雪。

    最重要的是,身量柔媚,却不娇娆。

    似感受到了贾蔷的目光,宝钗睫毛微颤,抬起眼帘来望来,与贾蔷对视一眼后,微微颔首示意,又垂下眼帘去。

    贾蔷收回目光,回应起薛姨妈的话来:“姨太太说笑了,我和薛大哥彼此相互照应。而且,薛大哥外面看起来粗枝大叶,实则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对人也仗义,至少对我来说,是个不坏的人。”

    薛蟠大喜,哈哈大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蔷哥儿慧眼识珠,他才识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薛姨妈没好气瞪他一眼,然后又对着贾蔷点头笑道:“你对他也好,我都听他说了,还拉着他一道去起那什么会馆,多结识些贵人。你们爷们儿不比我们里面的内眷,做些针织女红,管管家事就行,你们还要在外面多来往交游,多认识些人,多结识些朋友,往后就容易些。”

    贾蔷微微颔首,又浅笑道:“有这种念头,却也不全在此意。毕竟,凭借酒肉顽闹,又能结识几个真心好友?”

    薛姨妈闻言动容,不解问道:“那依蔷哥儿之意……”

    贾蔷感觉到她身旁的目光也望了过来,低头啜饮了口清茶后,微笑道:“不过是各自寻找机会,有个互换需求的场所罢了。”

    他敢这般说出来,是因为知道薛姨妈一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什么。

    又或者,她将这话传给王夫人,传到贾家、王家,再传出去,都无妨。

    会馆一旦兴起,势必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

    与其藏着掖着,不若将会馆的用意说明开来,反倒不会让人过多解读。

    薛姨妈尚在震惊中,宝钗却第一次开了口,问道:“蔷哥儿,你从教坊司替那些乐户落籍,果真是为了解救她们?”

    贾蔷侧眸看去,与那双杏眸相对,轻声道:“我非菩萨,亦非圣人,所以谈不上解救二字,只是顺道为之,令其脱离苦海,而后,让她们自食其力,且不再欺负她们罢了。”

    宝钗闻言,抿了抿口,看着贾蔷道:“可是,在那样的地方,她们又怎会不受欺负呢?”

    薛姨妈和薛蟠都看了过来,贾蔷却好笑道:“薛姑姑,你以为我的太平会馆,是藏污纳垢之所么?”

    薛宝钗闻言,俏脸微红,却不服输,看着贾蔷道:“可是勋贵子弟多纨绔,文人名士亦风流,你能约束得了他们?”

    贾蔷摇头道:“我不会约束任何人,但至少能保证,能进太平会馆的,起码不会有多少下流胚子。否则没脸的,只会是举荐之人。若真要有强为者,得罪的也不止我一个,还有其他守规矩之人。且果真有人要撕破面皮,我也不惧之。”

    不是他说大话,在太上皇没驾崩前,倚仗圣眷余威,只要他不试图去染指权利,只是在纨绔圈内耍威风,那么真没几个人愿意同他计较,因为不值当……

    宝钗自然不知这些,她看着突显霸道之气的贾蔷,清眸陡然一亮。

    那月白斓衫之影,似也不再单薄孤弱。

    ……

    荣国府,荣庆堂。

    西暖阁碧莎橱内。

    因贾母去了后面佛堂里礼佛还未出来,贾宝玉和林黛玉归来后,就在碧莎橱内说起路上未说尽的话来……

    林黛玉有些慵懒的靠在椅背靠上,从她大丫鬟紫鹃手里接过一盏茶也不过浅浅吃了口,侧眸瞥了眼贾宝玉,冷笑道:“你少哄我,他也没什么不好的,除了没块玉。”

    贾宝玉闻言暗喜,忙追问道:“有玉怎样?没玉又怎样?”

    林黛玉嘲笑道:“好蠢的东西!人家都说了,有金的只能寻一个有玉的来配,既然蔷哥儿没玉,那你就不用担心有金的跟了去……”

    “你!!”

    贾宝玉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仰倒,见他的贴身大丫鬟袭人要来收他的玉放好了搁气来,就随手摔到托盘里,恼火骂道:“我早晚砸了这劳什子顽意儿!”

    黛玉:“……”

    ……

    PS:感谢大家的打赏,因为有书友私信我,总在章节末尾感谢,有碍阅读体会,所以每月底我会单独开一单章,列上感谢名单,再和大家聊聊闲天。累积出第三个盟主了,所以今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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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恒生布号

    贾蔷自然不知道,荣庆堂内又闹了半宿。

    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关心。

    毕竟在他看来,那些哭闹只是小孩子间的嬉闹罢了……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贾蔷就回到了青塔寺东五条胡同住处。

    此时刘老实、春婶儿夫妇早已忙了起来,不过对他们来说,有些事忙碌反而更好些,不然忙了大半生的人,真的一下闲下来,紧跟而来的就是病痛……

    也没多闲话,贾蔷说起了新宅之事:“那里距离菜市口也不远,顺着西单大街往南,出了宣武门,再走段路程就是了。关键是,那边也更安全。”

    春婶儿闻言笑道:“你可拉倒罢,走了小半拉皇城,这也叫不远?再说,青塔寺这边还多是平民百姓,我出去逛逛也能吸吸人气儿,到了皇城根儿上,放个屁都得夹着腚,不然我怕砸倒几个王爷!”

    刘老实皱眉道:“就你能!”而后又同贾蔷道:“蔷儿,我们就不必再搬家了。这里很好,又有金沙帮照应着,没什么危险的。就算有人想进来偷方子,他也是想瞎了心。这一屋子的草料灰粉,我都不知道哪些是做甚用的,他们偷走了也白偷。”

    贾蔷无奈劝道:“我担心贼人万一起了绑架你们的心思怎么办?”

    刘老实笑道:“铁牛晚上还是回来的,刚才才走。”

    贾蔷奇道:“我听李婧的意思,会寻人好好训练他一番,怎夜里还回来?”

    刘老实道:“他放心不下家里和孩子,就请了假回来了,他那师父也同意了。蔷儿,你不必操心我们,尽放心就是。这里的宅子也宽敞,也不必为了银钱烦心,你姐姐的身子也有药来医,大见成效了。啥事都好,已经够了。那王公贵地,我们福薄担不起,真要去了,还不如在这里自在。”

    贾蔷闻言,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回到后宅,和前庭差不多的繁乱。

    正中垒一砌风灶,灶通高到腰身,前后安置两口大锅,都是煮布所用。

    灶台西侧备大缸四五口,便谓之染缸。缸壁五颜六色。每口缸上还放一块木板,称担缸板。从染缸里把布捞出后先放在担缸板上沥水。缸后埋一光滑的木桩,控水后的布或线套在木桩上,另用一短木棍插入拧绞去水。

    另有碾布石、卷布轴、晾布架、麻花板、缸棍子、看缸碗等。

    皆是贾蔷前世所学专业中,最原始的染布之法。

    当然,前世他并不曾用这些真切操作过,只了解了古代劳动人民是如何织染的,因考试要考,所以才记得这般真切。

    如今,却需要一点点实践开来,才能将方子摸透。

    还好,他将这些东西都当作制作烤肉秘料的原料,让人采买了来。

    经过大半月的试验,终于将前世所学的那十来个染布的方子全部试验成功。

    其他的倒也罢了,关键是对水温的控制。

    不同的颜色对水温的敏感不同,在这个没有温度计的年代,想准备把控温度,是需要技巧和手段的,而这,才是真正的秘方。

    即使这座宅子里的秘密都被人偷了去,只要不知道温度点,染出的布依旧狗屁不是。

    站在庭院内自得稍许,贾蔷进屋,静下心来读了一个半时辰的书后,从东厢的八匹布中,挑选了蓝色的一匹,然后裁剪出了六七尺左右,包好,而后出了门。

    ……

    正阳门西侧,大理寺中街。

    一座三层高楼立在街边,宽阔门楼上有一匾额,上书恒生布行。

    作为神京城内最大的八家布行之一,恒生号的分号不仅开遍神京城,也遍布南、北直隶。

    天下膏腴之处,皆可见恒生号的店铺。

    恒生号东家山东王家,自然是天下闻名的大商巨贾。

    而大理寺中街边的这座门楼,便是如今恒生布行的总号。

    贾蔷同铁头、柱子三人一道,在门楼前勒马。

    仰头看着高大的门楼,贾蔷心中轻呼一口气,俗话道店大欺客,却不知这恒生号,到底有没有点眼力。

    “哟!三位客官,里面请。”

    早有数位小二上前,待贾蔷三人落马后,近前招呼。

    或让人去拴马,或邀客人入内。

    不过,引路小二边请人,边解释道:“不知客官想要些什么,这里是我们恒生布行的总号,一般只接待五十匹以上的入账买卖。若是客官要的少了也不打紧,往南再走不到二里,延寿寺街那里还有一处分号,即便客人只要三尺窄布,鄙号也包客人满意。”

    贾蔷侧眸看了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伙计一眼,见他面无杂色,暗自点头。

    任何生意,能做到这个地步,看来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轻笑了声,道:“我要做的是大生意,希望能见到贵号东家,或者能做主的掌柜的。”

    那引路的小二在贾蔷那身月白斓衫上看了看,看不出深浅,又悄悄打量了番其人,亦觉难以揣摩虚实。

    只是看起来,似乎很有几分实力……

    小二赔笑道:“东家在不在小的不知道,不过掌柜的却是在的。客人您里面请!”

    ……

    “公子,不知有何大买卖要和老朽谈?”

    一须发皆白的老翁,老眼透着精明,不动声色的将贾蔷打量了遍后,含笑问道。

    贾蔷没有多言啰嗦什么,从铁头手中将收好的包裹打开,然后将一块深蓝色的布拿出,放在桌面上。

    老掌柜的见之,目光落在桌面上的布上,上前拿起,轻轻展开,脸上的面色也随之一点点凝重起来。

    过了半晌后,再看贾蔷,目光中多了许多审视,问道:“公子,不知是哪家染坊的?”

    贾蔷微笑摇头道:“掌柜的,在下不过一书生。只是对织染行当有几分兴趣,私下里揣摩了些古方,方得到了掌柜的手上这块布的颜色。”

    老掌柜的看了贾蔷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布,白眉拧起,沉声道:“却不知阁下,从何处偷得我恒生布行的绝密方子。今日你若交代不出个所以然来,怕是出不得我恒生号!”

    说罢,拍了拍手掌,瞬间从附近涌过来七八个小二来,将去路堵死。

    贾蔷:“……”

    他还是将这狗娘养的封建社会,想的也太和谐了些……

    ……

第六十三章 再倚天恩(第三更,求收藏)

    这时就看得出野路子的狠厉来,贾蔷一个眼神后,铁头根本不顾后面围上来的青壮小二,一个猛扑,便如野狼般将老掌柜的扑倒在地,从袖中拔出一根尺许长的梢棒来,抵住了老掌柜的喉咙。

    柱子则一把抓起一张桌子来,砸向扑来过的伙计,厉声吼道:“不要这老头命的就来!!”

    那些伙计到底重视老掌柜的命,见铁头一手抓着老掌柜的头发将他揪起,一手将梢棒折断,露出一截不比刀钝的断刃来,一个个唬的瞪圆了眼,只敢乱吵吵,不敢再威逼上前。

    这时,一个把头模样的中年伙计站出来,沉声道:“放开陈掌柜,也不睁眼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我恒生号名列天下八大布行,莫非真以为我们只是买卖人?”

    贾蔷始终坐在椅子上未动,屈指在几面上匀速叩动,发出一阵“咄咄”声来。

    听闻此言,他抬起眼帘看向那把头,轻声道:“恒生号是什么地方,我也算是领教了。至于恒生号背后站着哪家王府,还是哪家相府,我并不关心。现在,麻烦请你们东家出来说个话。看看我这布用的方子,到底是不是偷得你们恒生号的。当然,你们背后有什么跟脚,都可一并请来,我接了。”

    老掌柜的看着贾蔷这番气度,终于又肯说话了:“敢问公子到底何妨神圣,跑来我恒生号来消遣?”

    贾蔷轻诧道:“消遣你?你也配?”

    老掌柜的冷笑一声,道:“神京八大布行,南北直隶加在一起,染坊、布铺无数,唯有我恒生号的蓝,是最正宗的蓝。百十年来,从没有哪家能超过我们。你这布染成这样,不是从我恒生号偷的方子,又能从哪里得来?”

    贾蔷懒得再理会他,对把头道:“你若不去请你们东家,我也无所谓。现在就用这老混帐的命,护我们出门。只是你们想明白了,出了这个门儿,我就直奔东盛布行去了。到时候,你们莫要后悔。”

    此言一出,老掌柜的面色大变,连忙对把头道:“快去高井胡同那边,请少东家来做主!记住了,就是老夫死于贼手,也万万不可放他们离去。不然,恒生号就完了!!”

    ……

    一个时辰后……

    正当贾蔷拿着随身携带的一册《四书大题小题文府》,琢磨其中滋味,就听到堵了一圈的人后面传来一阵动静。

    随即有请好的声音响起:

    “少东家来了!”

    “大爷来了!”

    “少东家快去看看吧,贼人扣了老掌柜的!”

    “都先散了去吧,放心,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歹人不敢作乱。”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随后人群散去大半,人墙分开,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轻锦衣公子,在两个保镖护院模样的壮汉护从下,出现在贾蔷面前。

    “放开老掌柜!”

    锦衣公子看到老掌柜的被铁头抓着头发用半截梢棒断刃抵着脖颈,脸色灰败,眼睛登时震怒,低声喝道。

    贾蔷恍若未闻,目光淡淡的看了锦衣公子一眼,而后对老掌柜的道:“你现在,可以再将事情经过同你们东家说一遍。”

    老掌柜的气息有些不匀,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后,同锦衣公子说起了今日之事。

    或许是看出了贾蔷深有底气,来头怕是小不了,所以他倒也没添油加醋,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不过,这老头儿居然仍坚持,贾蔷染布用的方子,必是从恒生号偷去的。

    锦衣公子听了后,嘴角抽了抽,目光落在地上那几尺蓝布上。

    看了稍许,对身边把头道:“从柜上取些深蓝布来。”

    把头立刻呼喊伙计取布,未几,蓝布取来,锦衣公子上前,蹲在地上,看了看地上的蓝布,再看了看手里自家的蓝布,面色变了变,明白了自家老掌柜的心意。

    他站起身来,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又回头吩咐道:“李师傅在不在?”

    把头忙道:“已经派人去请了,这会儿……来了!”

    话没说尽,他往门口方向一看,登时喜道:“李师傅来了。”

    一个年老男子被人搀扶请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锦衣公子先让大部分店内伙计散去,并暂且关上了店门,然后同李师傅道:“李师傅,你是我王家染坊出来的老师傅了,染布行当里的水你大都知道,你来看看这两块布,到底是不是一个方子出来的?又差在哪里?”

    李师傅闻言,先看了眼被“劫持”的老掌柜的,又低头看起两块布来,看了半晌,他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倒吸了口气,道:“这方子,厉害啊!!”

    “怎么个厉害法?”

    锦衣公子忙追问道。

    李师傅答道:“这方子根本不是用纯色染出来的,是用青色和洋红兑出来的,而且,至少要经过七八道工序,差一点都不成,所以才能这么鲜亮!”

    锦衣公子忙再问道:“咱们能否兑出这种颜色?”

    李师傅连连摇头道:“听起来好像只要两种颜色就能勾兑出来,可是洋红本身就需要勾兑,差一点,颜色都出不来,还不如纯色去染。这个方子厉害,当真厉害啊!我们怕是兑不出来……”

    贾蔷闻言,微笑赞道:“老师傅的确是大行家,只看布色,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正好,你们这位老掌柜的,说我这布的方子,是偷的恒生号的方子。劳烦老师傅同他说说,做人得和染布一样,要厚道。”

    李师傅闻言登时愣住了,看向老掌柜的道:“老周,这方子怎会是……”

    “闭嘴!”

    老掌柜的喝道:“你懂个屁!这个方子,就是咱们恒生号的!”

    说罢,一副不怕死的模样,闭上了眼。

    见他这般,贾蔷也不在意,轻笑了声,继续垂眼看书。

    这幅姿态,让锦衣公子眯了眯眼。

    这是摆明了,不怕恒生王家的势了。

    锦衣公子深吸了口气,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恒生号少东家王守中,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贾蔷并未倨傲,回礼道:“在下贾蔷。”

    “贾蔷……”

    王守中起初还在绞尽脑汁去想,这两个字怎地有些耳熟,随即面色陡然一变,脱口而出道:“可是醉仙楼遇太上皇圣驾,得金口圣赞之人?”

    贾蔷站起身来,往皇城方向躬身一礼后,重新转过身来,淡淡笑道:“所以说,太上皇他老人家仁圣宽博,大爱天下子民。若非他老人家赞了我一句,今日,我怕是出不得这恒生号了。”

    不管恒生王家背后站着哪家王府,可是贾蔷是太上皇赞过有见识,且亲言喜欢之人,贾蔷或许不能倚之当官发财,为非作歹,可是,谁又敢将他如何?

    这才过去几天,就敢如此欺负一个太上皇亲言喜欢的百姓,是不将太上皇放在眼里吗?

    这一刻,势大财壮的恒生王家少东家王守中,颇有一种一把抓在刺猬上的感觉,实在棘手!

    ……

    PS:看到一些书友还在纠结姨和姑的问题,所以解释一下。假如贾蔷的父母还活着,不管黛玉也好宝钗也好,她们这些都是贾家的亲戚,所以是和贾蔷父亲为兄妹的,而不是和贾蔷母亲,因为他们是贾家的亲戚,不是刘家的。所以,她们都是贾蔷的姑姑。

第六十四章 琅琊王氏

    “贾兄弟一看便是非常人,却不知能否理解鄙号的难处?”

    王守中轻叹一声,问道。

    贾蔷好奇道:“理解如何?不理解又如何?”

    王守中轻笑了声,道:“若理解,自然可以继续商谈今日贾兄弟来鄙号之事,我保证,绝不会让贾兄弟吃亏。若是不理解,那我也没办法了。”

    见其不卑不亢的神色,贾蔷明白,此人其实并不十分畏惧于他。

    毕竟,他们似乎也没真将他如何,总不至于为了一场惊吓,就劳动太上皇……

    而且,看样子,这位少东家似乎也已经猜出了他此行之来意。

    贾蔷笑问道:“你就不怕我拿着这块布,转身去向东盛?”

    来前做的功课,恒生王家和同为八大布号的东盛赵家是几十年的老对头。

    王守中笑道:“贾兄弟来此,想来是想同我们合作的,而不是来结仇的。今日之事,是我恒生王家做差了,所以,一定会做出补偿来。但若贾兄弟前往东盛,那就是我王家不死不休的敌人了。我们买卖人,追求的终究是一个财字。贾兄弟此次前来恒生号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字。而转身去了东盛布行,同样也是为了这个字。得到的都一样,我们这边一定还会给的多一些,可若选择我们,贾兄弟可以得到恒生布行这位朋友,选择东盛,却会凭白结下一个死敌,以贾兄弟之才智,自然该明白当如何去选。”

    贾蔷闻言看着王守中,却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吃定我了?你说的没错,眼下我的确需要寻一个合作对象,但真未必是你恒生布行。”

    王守中面上的笑容陡然一凝,轻轻呼出口气,看着贾蔷道:“贾兄弟,果真要与我王家为敌?”

    贾蔷呵呵一笑,摇头道:“你放心,暂时我不会将这方子拿出去。毕竟,除了蓝,我还有红,我换一家去合作红不就好了?但你记住,今日之事,贾某人记在心上了。”

    说罢,对铁头和柱子沉声道:“我们走。”

    铁头一把松开周老掌柜的,然后护住贾蔷左右,准备离去。

    王守中却再度大变了面色,一下张开双臂,大声道:“贾兄弟且慢!”

    铁头和柱子立刻上前,王守中身边的两个精壮大汉也上前,气势紧张一触即发。

    贾蔷眯起眼眸,轻声道:“恒生号,真想留下我?”

    王守中忙叫道:“误会误会!”又连忙喝退两名护从,隔着铁头和柱子大声道:“贾兄弟,我保证,此事我王家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还请贾兄弟稍息震怒,给我一个商谈赎罪的机会。”

    今日之事,若换一人来,以王家之势绝不至于此。

    偏贾蔷身处一场看不见却极为惊人的官场乃至天家旋涡里,王守中绝不想将王家拖入其中,哪怕沾染一分一毫,对王家来说都是极凶险的。

    所以,今日他一定要说服贾蔷,接受他的歉意,将王家摘出去。

    然贾蔷却冷笑道:“若非我先前幸运,得遇天颜,却不知今日我有没有机会活着出门。王守中,你的坦诚和精明算计,都十分难得。你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只是,我此生,最受不得他人冤枉和威胁!你以为一个财字就能拿住我,你以为王家的敌人会唬住我?简直是笑话。”

    王守中闻言,再度拱手作揖致歉道:“罪过!罪过!是我商贾的出身影响了我的看法,绝非有意小瞧贾兄弟!!是了,贾兄弟名门之后,又怎会将区区阿堵物放在眼里?还请贾兄弟大人有大量,给我王家一个机会。”

    贾蔷摇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爱财没什么不好,但一定要有正道。譬如,你这位老掌柜,忠心可嘉,但行为丑陋、恶毒且下贱。商贾贱奴,果然难登大雅之堂。你用这样的掌柜的,我实在无法与你商谈什么,因为在我看来,有这样的掌柜,难免也有这样的东家。”

    王守中闻言,面现为难之色。

    他明白贾蔷之意,也理解。

    可是周老掌柜在恒生布行干了一辈子,从他祖父起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今日之作为,也是为了王家。

    他怎么可能怪罪于老人?

    不过,周老掌柜的确是个忠仆,听闻此言后惨然一笑,跪倒在地,问道:“这位大爷,今日都是老奴才的罪过,是我黑了心了,才做下这等事来。只要你能拿这个方子和恒生号合作,要杀要剐你一句话,老奴我自己了结,绝不脏了东家和贵人的手。”

    此言一出,王守中更是满脸不忍,周围四五个恒生号的骨干掌柜也纷纷叫了起来:“老掌柜!”

    贾蔷并没多少怜悯之心,若非他撞了狗屎运,还算有些跟脚,今日遭殃的就是他了。

    不过,正当贾蔷坚持要治罪此人时,忽然外面传来伙计的通秉声:“少东家,神武将军府冯大爷来了,说是有事要见。还说在外面看到了……看到了贾家蔷二爷的马了,更要立刻相见。”

    王守中闻言眼睛一亮,忙道:“贾兄弟认得冯朝宗?”

    贾蔷微微颔首,轻挑眉尖道:“称之为大哥。”

    王守中大喜,一边招呼人速速开门去请,一边对贾蔷哈哈大笑道:“瞧瞧,瞧瞧,这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么?我与朝宗虽非一母同胞,却也算得骨肉手足,绝对的好兄弟!”

    说罢,心里庆幸着朝门口方向喊道:“朝宗,朝宗!快进来救救为兄啊!”

    未几,就见冯紫英的身影出现在门廊边,呵呵笑道:“孟坚兄,这是怎么回事?我瞧外面好些家丁挥枪舞棒的,一个个杀气腾腾……蔷哥儿呢,在不在里面?我在外面看到他的马了……”

    贾蔷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即高声回应道:“冯大哥,我在里面。”

    冯紫英身姿矫健,三两步跨步进来,环视一遭后,见贾蔷和王守中二人都还齐整,没甚狼狈不堪之处,放下心来,哈哈笑道:“还真是巧了,正打算介绍你们认识,没想到你们竟提前相识了。”

    王守中苦笑道:“不打不相识啊……朝宗,你这位小兄弟,果然不负太上皇之赞,确实是一等一的人物,我不及也!如今我王家行事不周,得罪了他,只求你看在咱们兄弟多年的份上,圆和圆和,救救兄弟我啊!否则,今日脸面彻底扫地,再无颜见人。”

    冯紫英闻言笑道:“你这话就重了,别人我不知道,蔷哥儿绝对是大气量,等闲不会怪罪于人。”又对贾蔷道:“孟坚出身山东琅琊王氏,正经的千年名门。你别看他家巨富,可为人也知礼。礼部尚书王世英中玄公,便是孟坚兄的亲叔祖。琅琊王氏嫡传共两支,一支世代簪缨,三代五进士,祖孙三翰林,清贵之极!另一支,则执掌天下八大布行之一的恒生布行,也是恩泽天下家藏巨富的富豪之门。不过孟坚兄虽出身显贵,可为人真诚知礼,为人义气,绝对值得交往!”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琅琊王氏的手段,小弟先前确实领教过了。”

    话音刚落,本就跪倒在地未起的周老掌柜面色惨然,悲声道:“是老奴这老糊涂,给琅琊王家丢脸抹黑了,老奴该死啊!”

    说罢,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王守中仰天一叹,满面惭愧。

    ……

第六十五章 相交

    “诶!”

    冯紫英看不下去,一步上前强搀起周老掌柜,皱眉道:“老人家,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如此?”

    周老掌柜的摇头道:“是老奴黑了心,做下没面皮的下流事,连累主家受辱,老奴合该万死啊。”

    看他凄惨的模样,冯紫英转头看向贾蔷和王守中。

    贾蔷淡然不言,这老头生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恒生王家的姿态。

    王守中却是个明智的,苦笑道:“是我恒生号对不住贾兄弟,朝宗,此事……只能劳烦你说项说项了。”

    冯紫英沉吟了稍许,问贾蔷道:“蔷哥儿,我也不问甚事,只是如今看来,他们也奈何不得你。孟坚听闻你的名字,就一定知道你是谁,不会做过分的事。你看,今日能不能看在哥哥的薄面上,揭过这一遭?”说罢,还隐晦的给了贾蔷一个眼神。

    王家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财更是天下第一等的巨富,这样的人家,得罪狠了实无必要。

    成年人的世界,利益永远大于意气。

    更何况,他们还有求于人……

    贾蔷轻笑一声,道:“既然冯大哥开了口,我若再坚持什么,也就不合适了。”顿了顿,看着惊喜万分的周老掌柜又道:“你收手回家去养老吧,以你对王家的忠义,想来恒生号不会亏待你的。我可以不计较其他,但若你这样卑劣之人还能在这里做下去,我怕日后还有其他无辜之人受害,他们就未必能有我这样的好运道了。”

    周老掌柜闻言面色大变,不过没等他再说什么,王守中就连忙招呼人请了他下去。

    等人走后,王守中汗颜道:“这是家里的老人,我祖父在时就在当掌柜的,忠心不二,可是为人古板又执拗,连我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偏又忠于王家,许多时候,我也无可奈何。今日之事,确实怠慢委屈贾兄弟了。”

    贾蔷摆手道:“既然说过此事作罢,少东家就不必再提了,否则,就成了我小肚鸡肠,此章翻篇。”

    当然不可能真的翻篇,占据道德之高地,其实已是占据谈判之先手……

    王守中哈哈笑道:“果然不愧是朝宗的朋友,身上的豪迈义气与众不同。走走走,今儿我做东道,咱们好好吃两盅。而且,我还要再和贾兄弟你商议商议,你那方子之事。”

    说着,又看向冯紫英,问道:“朝宗,你今儿来有何贵事?”

    冯紫英也大笑道:“说起来,此事也和蔷哥儿相干呢,正好一并来谈。这样,也别去哪家酒楼吃了,香甜可口的吃腻了,今儿特别想吃蔷哥儿捣鼓出来的烤肉串儿,那才是爷们儿该吃的顽意儿。孟坚,你素来好茱萸、芥末口味,那就更该品尝品尝蔷哥儿捣鼓出的烤羊肉串儿,又香又辣,堪称一绝啊!!”

    王守中闻言,侧眼看向贾蔷,笑道:“果真?”

    贾蔷笑了笑,对铁头和柱子道:“回家去寻个烤炉,再弄三百个肉串儿来。对了,冰起的花雕也提两坛来。”

    柱子问道:“拿来送哪?”

    冯紫英笑道:“还能送哪儿?西斜街!”

    贾蔷点了点头,不过铁头临走前对冯紫英拱手道:“冯大爷,我家大爷的安危,就交给你老人家了。”

    冯紫英还没开口,王守中苦笑拱手道:“这位兄弟放心,贾兄弟在我这里但凡有半点闪失,我王守中提头谢罪!”

    贾蔷微笑道:“去吧,冯大哥的朋友,哪个不是义薄云天?”

    铁头闻言,看着王守中“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自惩多嘴后,拱了拱手,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

    王守中非但没有见责,反而赞道:“好一个刚烈忠仆!”

    冯紫英笑道:“有其主,自有其仆嘛。”

    贾蔷心里不喜铁头自贱行为,面上却微笑道:“冯大哥和少东主麾下,又何曾少了忠义之人?”

    冯紫英笑着提醒道:“蔷哥儿,不必见外,咱们这个圈子原和文官子弟圈子没什么交集,大家多半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孟坚兄是文官子弟圈子里的异类,他不止文才好,更有武略,身手很不错。而且,也更亲近咱们这个圈子。以他和我的交情,早晚要入你那太平会馆,你叫他一声王大哥就是。少东主什么的,太生分了。”又对王守中笑道:“孟坚兄,你长我三岁,长蔷哥儿近十岁,就不要一口一个小兄弟了,随我一般,唤他蔷哥儿就是。如今,他还没有表字。”

    王守中和贾蔷都非拘泥之人,二人对礼,贾蔷道:“小弟见过王大哥。”

    王守中大喜,笑道:“好好好!蔷哥儿啊,你年岁不大,但手段之老道,心性之沉稳,绝不在为兄之下。好,我平生最好结交俊杰!”

    冯紫英哈哈笑道:“走走走,咱们去西斜街蔷哥儿的地盘,大串儿吃肉,大口喝酒,好好痛快痛快!”

    ……

    “要教坊司的官妓?”

    西斜街贾府后花园,吃的满面红光的王守中听闻冯紫英之请后,明显一愣,不解道:“你们要那些人作甚?”心里却已经多少明白,今日过关的缘由……

    贾蔷微笑道:“是小弟听闻教坊司内的乐户多会琴棋书画,至少也能识文通墨。因想在此弄一个会馆,以便好友相聚,妄图做的与众不同些,所以……”

    王守中连连摇头道:“蔷哥儿你只知有好处,却没想过不利之处。给你弄些来倒是不难,可那些官妓的身份,你却不能不在意。你知道,最近几年大批官妓被罚入教坊司,原先都是什么人?”

    冯紫英闻言变了脸色,皱眉道:“是那几个人的内眷?”

    王守中点点头,沉声道:“三位掌部尚书,六位侍郎,其余郎中、郎官儿不知多少。郎中、郎官儿那些人也则罢了,他们官小,犯的事大不到哪去,家眷未必入得教坊司。可那三位尚书和六位侍郎,还有河南那边几位高官的内眷加起来,总共五六百人,就是只算妻女,也有一百多人。这些人,都是天子恨极之人,恨不能让其子孙后代世世为奴为娼,若是放出来,非智事。而且这些人背后的势力都还在,他们也未必乐意看到这一幕。”

    贾蔷面色凝重道:“王大哥言之有理,这些人,的确不合适,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他非圣人,不能因为救人,将自己陷入惨烈的政治斗争中。

    但他也未松口,没说此事就此作罢。偌大一个教坊司,怎么可能只有这几家人……

    果不其然,就听冯紫英笑道:“孟坚,这些人也就算了,可我记得,七八来年前六安侯王志和西平侯孙昂涉嫌谋逆,被抄家问罪,女眷尽数罚没教坊司。这批人都还在吧?他们背后,应该没什么手尾了才是。”

    王守中笑道:“勋贵一系我毕竟还是不很熟,既然朝宗认为他们没什么隐忧,那我明儿往叔祖府上走一遭,看看能不能要一张条子出来,想来问题不大。不过往后若有什么因果在,朝宗和蔷哥儿,你二人可不能怪我。”

    冯紫英哈哈笑道:“再不能。”又对犹自不能安心的贾蔷道:“放心罢,王志和孙昂是元平二十四武侯中的,志大才疏,还四处得罪人。也是穷疯了,做出各般荒唐事来,好些事都让人无法相信。后来被太上皇几番训斥,居然起了谋逆之心,笑掉人大牙。这样的人家,在元平功臣圈子里都是猫厌狗烦的,不会有事。再说,我们又不是去害人。”

    听他这般说,贾蔷也就放下心来。

    顿了顿,从袖兜中取出一页纸笺,递给王守中,道:“王大哥,这个方子,就是我捣鼓出的深蓝色的方子,你请收好。”

    一个礼部尚书的侄孙,还掌着天下最大的八大布行之一,已经有资格让贾蔷下重注了。

    ……

第六十六章 先敬罗衣后敬人

    “蔷哥儿,你说一个价钱,五万八万哥哥都认,就当哥哥今日给你赔礼了。”

    王守中没有立刻接过方子,而是认真说道。

    别说八万,就算是五万两银子,什么概念?

    可以买将近一万头牛!!

    贾蔷却摆手道:“本就是无心之得,哪里要这么高的价钱?再说,不瞒王大哥,我不止摸索出了蓝色的方子,还有黄、紫、青、白、绿、灰,其他好几种颜色。王大哥与我意气相投,就不必谈钱不钱的了。”

    其实,从教坊司弄出几十个乐户,按正常价钱来说,差不多也就这个数了。

    高官仕宦家族的内眷,原不会比青楼花魁便宜多少。

    只是,教坊司的乐户根本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当然,有权的话,买起来就不用花费那么多了……

    王守中眨了眨眼,看着贾蔷道:“蔷哥儿,你知道这个方子,值多少银子?”

    贾蔷笑道:“其实恒生号的蓝本来就是天下第一,有这个方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在乎什么,所以并没有太高的价值。”

    王守中闻言,眼睛又是一亮,他仿佛重新认识了贾蔷一般,喝了口酒后大赞一声道:“痛快!没想到蔷哥儿年岁不大,竟活的如此通透!”

    不过随后却又对贾蔷和冯紫英道:“蔷哥儿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其实做布行生意,染布方子当然是最初的根本,可只有方子,方子再好,用处也不大。如我家恒生号,能做到今日,布染的好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王家琅琊名门,大燕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认为王家是士族,而并非是商贾,不会轻易欺负了去。但即便如此,我王家每年花在打点上的银子,车载斗量,不计其数。

    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恒生号花出去的银子就是堆也能堆出一座金山一方银海来!用银子,再加上我琅琊王氏的名号,才最终将各省关系铺顺畅了。

    这,才是王家能成为大燕八大布行的根本。只有方子,没有关系,根本行不通!这也是先前我同蔷哥儿谈判的底气所在,但是,这方子是不是就不值钱了呢?不是。这要看落在谁的手里,落在对的人手里,至少要值十万金!!”

    冯紫英哈哈笑道:“我明白了,孟坚兄,你恒生王家和东盛赵家是几十年的老对头了,若是这方子落到他们手上,岂不糟糕?赵家怕是会出血本,来买蔷哥儿的这张方子吧?”

    王守中苦笑道:“正是如此!大家背景跟脚都差不多时,比的就是布的好坏了。若非担心这点,周老掌柜也不会如此糊涂。他不是不舍得给银子,而是根本不能放任恒生号之外,还有人手里握着比恒生号的染蓝方子更好的方子。因为这个方子一旦落到东盛赵家手里,或是其他八大布号另外一家手里,对我恒生号都是灭顶之灾!

    所以蔷哥儿,你若想将方子白送给我,却是送了好大一笔银子哪。”

    见王守中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贾蔷想了想,道:“我不否认自己对钱感兴趣,毕竟这世道,无钱寸步难行。但这笔银子,却不必非要从王大哥手中得到,从东盛赵家手里得到,岂不一样?有恒生号千金买马骨在前,放出风声后,想要买小弟方子的人,怕不止一家,到时候,我也不会再缺银子使了。”

    王守中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赞道:“好兄弟,你比我这个大哥更精道!”

    盖因贾蔷的话,却是堵死了王守中讨要针对东盛布行方子的路。

    不能怪贾蔷不仗义,只是他不可能为了仗义,将自己置身于东盛赵家的死敌地位。

    那不叫仗义,那叫失了理智。

    另外就是,贾蔷还想让王守中配合,替他做一个大大的广告……

    冯紫英在一旁看的好笑,这位兄弟先退一步,看起来慷慨忍让,实则不仅废了周老掌柜,还让王家落下一个大人情,至此之外,居然还另有几番算计,着实有趣……

    贾蔷笑了笑,坦然道:“原本应该将东盛需要的方子一并送给王大哥,只是赵氏能和琅琊王氏当几十年的对头,其根底之硬,小弟实在担当不起,还望王大哥理解。而且,东盛得了我的方子,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益处,还要大大破费一笔银子,也算是我替王大哥出一口气。”

    王守中哈哈大笑道:“我愈发明白,朝宗这样的人,怎会这般喜欢你了。好!好!蔷哥儿果然名不虚传!”

    冯紫英呵呵笑道:“打上月我见到蔷哥儿,就一下发觉他和从前不同了,精气神完全变了。如今再看,也确实是脱胎换骨了。连太上皇都说喜欢他,谁还能不喜欢他?”

    王守中看着贾蔷笑道:“你在醉仙楼说的那番话并没有被大肆传扬开来,因为清流中一片骂声。就是开国功臣和元平功臣,也没几个喜欢的。”

    冯紫英笑道:“因为蔷哥儿你盛赞太上皇也就罢了,偏偏说他老人家功劳更在太祖和世祖皇帝之上。嘿,如此一来,也没谁敢附和你。不过有太上皇喜欢你,就足够了。”

    贾蔷满面感慨,摇头道:“当日谁能料到太上皇就在隔壁?我只是去醉仙楼取经,看看他们是怎么修整的酒楼,两个长随多嘴抱怨世道不好,我就教训了几句,却没想到……”

    王守中和冯紫英对视一眼后,齐齐笑道:“你要是故意为之,又岂能逃得过太上皇的天目?事后不知有多少拨人,将当日之事,涉及人手,盘查过无数遍了。但凡有一丝破绽,那都是要亲命的事。”

    不过冯紫英还是惋惜道:“我素知蔷哥儿有志于功名官场,可惜,太上皇的圣眷未必能助力于你。”

    读书人想要的圣眷,是那种既想得天子信重,言听计从,又要和天子保持距离,以示清白。最好能时不时喷天子一顿而天子还不怪罪,赞其挣臣,那才是正经的圣眷。

    像贾蔷这种,靠溜须拍马,说谄媚之辞而收获的圣眷,在清流中就和臭狗屎一样让人唾弃……

    贾蔷不做官,那还没甚,只当官场边溜过一只臭虫。

    可贾蔷若是想入官场,那绝对是人人嘲笑的对象,寸步难行。

    贾蔷清淡一笑,道:“天子崇俭,这是千百年来文官们为天家立下的道德标杆,勤俭也是衡量一位帝王是否为明君的最基本标准。我说出那番话来,自然踩到了他们的尾巴上,岂能不人人唾弃?这还是太上皇龙体康健,所以没人敢对我群起而攻之,不然的话,我此刻怕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王守中问道:“那蔷哥儿你现在仍那样想法吗?”

    贾蔷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说道:“太上皇还有另一莫大功绩,就是提高了商贾的地位,使商贾不再为贱业。太上皇登基之后,便大兴商事,也是依靠商事,大燕才度过了当初最难的一关,百姓没有大规模的饿死。

    而士林之所以对此不认账,哪怕他们多为景初老臣,奉太上皇为圣君,可对于这些政策始终抵触,原因就在于商贾地位的提升,触犯了士绅的利益。”

    冯紫英轻声道:“蔷哥儿,你或许不知,这些年掉官帽掉人头的,都是景初年间助太上皇大兴商事的功臣。这番话,你万莫再对人提起。本朝的风头,怕是要变了。”

    贾蔷闻言,垂下眼帘道:“是啊,风头似是要变了。毕竟朝廷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自然不可能再给商贾那般高的地位。所以,赚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

    似感觉气氛太过沉重,王守中拍了拍贾蔷肩膀,笑道:“银子还是要多赚些,你放心,我店里有东盛的眼线,今日在恒生号发生的事,很快就会传到赵家人的耳朵里。最多三日,赵家就会有人去拜访蔷哥儿你。到那时,你可千万别客气,没有三万两银子,这个方子是断不能交出去的。”

    冯紫英也点头道:“三万两正合适,少了你吃亏,太多了,怕是赵家要拿你当死敌了,不是怕他们,只是没必要。”

    说着,冯紫英又看了眼不远处还在忙活着的铁头、柱子二人,忽然笑道:“蔷哥儿,你可知你今日之险,源于何处?”

    见贾蔷摇头,冯紫英指了指铁头二人,道:“你自己气质不俗,穿一身细布儒裳不要紧,可你两个长随,穿的居然是粗布褂子,一身江湖糙莽之气藏也藏不住,旁人见了你带着这样的长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为你是公候子弟。蔷哥儿,你当明白‘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都说神京都中,天子脚下,乃卧虎藏龙之地。可对王家来说,需要他们敬着的人家里,这般打扮的,一家也无。哦对了,现在倒是多了一家。”

    贾蔷和王守中对视一眼,都摇头苦笑起来。

    先敬罗衣后敬人,唉。

    ……

说一下薛蟠此人

    有书友觉得和薛蟠称兄道弟不合适,所以特意解释一下。

    薛蟠在红楼里是个独特之人,出场就是一个恶霸的形象。

    起因是香菱,拐子先将香菱卖给酷好男风,厌恶女色,但见了香菱后,立志要纳妾之后改邪归正的冯渊,冯渊算了黄道吉日,认为三日后再纳进门更吉利,不想拐子一女想卖二家,又将香菱兜售给了薛蟠。

    冯渊不忿,就带人上门去夺人,结果被薛家一众豪奴给打死了。

    这件事薛蟠当然有过错,但应该不至于将罪名全放在他头上吧,拐子才是大恶。

    他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带家人跑路了,不然就算留下来打官司,应该也是赔钱了账的结局。

    除了此事外,前八十回内,薛蟠此人应该并无太大的劣迹。

    好男风自然膈应人,但要考虑到当世世情,别说贾琏、贾珍之流,便是贾宝玉都是此道中人。

    如果说这些事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那么后面薛蟠的表现,我觉得还算入目。

    譬如说秦可卿死后,贾珍嫌家里准备的棺薄,薛蟠知道后,立刻取来一副极品好棺木,送给贾珍。

    再有就是,调戏柳湘莲不成,反被灌粪水,出京做生意结果被强人打劫,又被柳湘莲救后,薛蟠感其恩重,义结金兰。

    待柳湘莲和尤三姐订亲后,薛蟠忙里忙外,操持着给他买房治家伙,准备婚礼,择吉迎娶,不想柳湘莲悔婚,尤三姐自尽,柳湘莲出家远行后,通本红楼锦绣人物,也只有一个呆傻的薛蟠哭的一塌糊涂,还不死心,带人四处去寻。

    以前读红楼,其实真没觉得薛蟠好,前两本书里也看得出来。

    可之后又读,发现这王八蛋怎么还成了红楼里的亮点人物了?

    毕竟以贾宝玉和柳湘莲那样好的交情,也没见他有什么表示,贾琏还要报官去抓人。

    薛蟠品性肯定有瑕疵,也是个粗枝大叶难撑门户的纨绔,但是,他是个有义气之人。

    对于贾蔷来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薛蟠曾帮助过他,不管需要不需要,这份人情他得记。

第六十七章 可怜

    自贾蔷的太平会馆告辞,冯紫英和王守中骑马同行一段路。

    二人并肩而行,夜色下,西斜街内倒是安静不少。

    王守中忽叹一声:“可惜了。”

    冯紫英不解问道:“可惜什么?”

    王守中压低声音,轻声道:“太上皇龙体欠安,如今蔷哥儿全凭圣眷支撑,一旦圣驾到了不忍言之日,不用别人,贾家那些人就能将他生吞活剥了。再者,东盛赵家掏一笔银子给他,他们能甘心?”

    太上皇龙体不妥当,此事在上层圈子里,不算秘密。

    冯紫英沉默稍许,道:“蔷哥儿与我等相交,以诚相待。无论如何,总要保他生死无忧。”

    王守中苦笑道:“生死好保,其他的就不好说了。如今积攒的家业,贾家一言就能收回。他想再做什么,也必会阻力重重。朝宗你以为,他那样的人物,会甘心碌碌无为苟延残喘一生?”

    冯紫英冷笑一声,道:“一言而收回?你当蔷哥儿煞费苦心弄这太平会馆是为了哪个?除非圣眷今年就散尽,不然的话……孟坚兄我问你,倘若来日东盛赵家要动蔷哥儿,两边争斗起来,你不帮场子?”

    王守中哈的一笑,大声道:“这还用说?你当我琅琊王氏子弟是什么样的人?虽我们平日里只是看着风光,没几个敢轻易出手为家族树敌的。但是,旁人我不好说,东盛赵家,他们敢动蔷哥儿,就是与我王守中为敌,必誓死方休!否则,如何对得起蔷哥儿这张方子!”

    冯紫英笑道:“这不就结了?如你这般的朋友再多几个,蔷哥儿自无忧矣。”

    言至此,冯紫英眼中闪过一抹不同的光泽。

    只看贾蔷手中藏有的那些方子的份上,他也会多施些人情与他。

    却不知,贾蔷到底从哪淘换出来这么多价值万金的良方……

    另外则是,贾蔷此人好大的运道,就为这番运道,也值得他尽力结交。

    太上皇传位之后五年不出宫,出宫之后见的第一个外臣便是贾蔷。

    偏贾蔷还因两个随从的放肆之言,居然说出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肺腑忠言”,打动了太上皇,引得太上皇圣眷喜爱。

    若只这番圣眷,其实还不值当大惊小怪,毕竟,圣眷这东西,谁也不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去。

    但贾蔷那番话,却让他成为了一个标杆,一个能帮太上皇洗刷晚年执政的污点,成为真正圣君的旗帜。

    这个时候,别说打杀了贾蔷,谁敢欺负他,便有不满太上皇为自己洗刷冤屈的嫌疑……

    毫无疑问,垂暮之年的太上皇,绝不会放过任何想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逆臣!

    尽管,当年他难以为继时,曾自我悔过过,甚至几下罪己诏。

    但那又如何?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对于太上皇而言,眼下没有任何事比他的身后名更重要。

    所以,只要太上皇一日未驾崩,贾蔷就等于罩上了一不败金身的光环,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他不作死的去无故挑衅,谁会欺负他,谁敢欺负他?

    当然,光环破去之时,或许就会……

    但无论如何,至少眼下一二年里,贾蔷不会有事,值得交往。

    若非如此,只凭他神武将军公子的名号,还不足以让琅琊王氏退让到这个地步……

    ……

    后花园内。

    铁头和柱子二人正自己烤着串儿,可劲儿的放辣椒,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赔笑道:“大爷,好歹请个老妈子回来吧?不然每回咱们还得充当老妈子收拾这些。”

    贾蔷站在抄手游廊下,就着淡淡的灯笼光芒,看着不远处的一株万年松出神,思量今日之事。

    听到铁头之言,他轻笑了声,问道:“铁头大哥,你老娘身子骨好些了么?”

    听闻说及老娘,铁头忙抬头笑道:“已经大好了,多亏了大爷。老娘几次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跟着大爷做事,还要多磕头。”

    贾蔷看着天际边一轮弯月,摇头道:“磕哪门子的头……这样,你若舍得让你老娘操劳,就请她来这里。我再让芸哥儿去寻几个妇人来……算了,你老娘有相熟的妇人愿意出来做事,就一并来这里。由你老娘当个管事的,也不用她做事,管着那些妇人就是。不过,我会请一个懂得规矩的嬷嬷,先来教她们一些规矩。月钱,别人就从一月一吊半钱算起。你老娘多些,一月二两银子。今晚回去后,和你老娘商议一下。”

    铁头大喜道:“哪里还用商议?老娘几次说过,要不是她是个臭老婆子,怕冲撞了大爷,一早就来磕头谢恩了。若是能给大爷出些力,那就更好了。如今有这等差事,她老人家岂有不高兴的?至于人手,大爷也尽放心,码头地面上多的是老虔婆,要多少有多少,我娘处的好的就有一二十个。到时候我让老娘给她们讲,是大爷发的善心,让她们临老还得了这么好的差事,到时候必定拼命用心做事。”

    柱子在一旁艳羡,酸溜溜笑道:“要是我老娘也还活着就好了……大爷寻思的对,是得找个管教嬷嬷好好教教规矩,不然咱们码头上男人粗野,女人也好不了多少,怕冲撞了大爷。那些老娘儿们,骂起人来比男人更难听,口气都是酸臭的。”

    铁头也附和点头道:“就是,不过没事,她们都怕我娘,我娘骂的最厉害……不对,你娘的口气才是酸臭的!”

    “快些吃罢,吃完回府,各自都还有事要忙。”

    入秋的夜已有几分凉意,贾蔷倚靠在游廊柱边紧了紧领口,终结了二人的争吵。

    ……

    荣国府,荣庆堂。

    大花厅后的一排小院,尽东头一座。

    因荣宁二府的三个姑娘小姐被贾母养在身边解闷,所以就都安置在荣庆堂左近。

    后来黛玉来后,先住在贾母套间暖阁碧纱橱内,待年岁稍长,便与贾家三个姑娘同例,也安置在大花厅后一座小院内。

    算上黛玉,贾家四姊妹常年在一起,当然,若加上宝玉,则该称之为五姊妹了。

    今日她们又一道聚集在一起,不过却是在二姑娘贾迎春的屋子里,殊为难得。

    盖因为二姑娘迎春虽观之鼻腻鹅脂,温柔可亲,但素来寡言讷语,除了好赶围棋,平日里鲜少有其他乐趣。

    往常,众人要么在黛玉屋里,要么在三姑娘贾探春的屋里,今日聚集在二姑娘房中,自是有缘由的。

    因为明儿个,就是迎春的生日。

    迎春为贾府大老爷贾赦庶出之女,其生母早亡,贾赦与续弦邢夫人平日里连正经嫡子都懒得理会,一个好色一个好财,又怎会理会区区一个庶女?

    且或因不喜长子长媳之故,贾母老太君虽将迎春接到身边抚养,可见她身上没有机灵劲儿,嘴巴也不善讨好,喜欢的也就有限了。

    如此一来,迎春的性子也就愈发沉默。

    而明日,便是她二八之年的生儿了。

    贾母近来始终不得劲,许是因为某个悖逆之孙害的,总之,没有提及要操办之事。

    姊妹们却看不过去了,决定明日都来,单给迎春好好过个生儿。

    连同宝玉和宝钗在内,一共六个人,或坐床榻边,或坐椅子上,或立于屏风侧,笑语连连。

    迎春温柔腼腆,俏脸微红,道:“原也不怎么过生儿,其实不必张罗。”

    宝钗却笑道:“这话可不信,我问过了,三丫头说二姐姐及笄之年时,也是过了生儿的。况且,连我这样一个外人都张罗了一番,更何况二姐姐?”

    黛玉闻言,在一旁悄悄撇了撇嘴,在她看来,这番话里却是藏了奸的,这般一说,迎春若还是坚持不过生儿,岂不是不如一个外人……

    不过大家都在兴头,她也不便揭穿,就问道:“二姐姐可有什么愿景没有?”

    迎春忙摇头道:“我能有什么愿景……”

    黛玉不依,笑道:“怎能没有?或是吃的,或是穿的,又或是一本棋谱,要么见什么人……怎会没愿景呢?”

    迎春摇了摇头,正要婉拒谢绝时,忽地,温和的眼神迟疑了下。

    见此,观察入微的黛玉忙笑道:“看来是有的,快说快说!”

    迎春犹豫道:“不知当说不当说,怕不合适。”

    宝钗笑道:“自家姊妹,有什么想要的,我们自尽力去办便是。”

    在她想来,素来规规矩矩的迎春,纵有什么需求,也必在情理之中。

    却不想,迎春顿了好一阵后,方讷讷道:“也不知怎地,我素不爱理会别人的事,便是自己的事也少放在心上。偏前儿在姨妈家听蔷哥儿说的可怜,这两日心里总是不落忍。隐约听说,他先前还受了极大的委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宝钗眨了眨眼,问道:“那依二姐姐之意……”

    迎春闻言登时臊红了脸,摇头道:“我哪里有甚主意,便是不知该如何办,才问的你们。”

    众人闻言皆无语,这叫什么事儿……

    宝玉也好笑,怪道他这二姐姐有“二木头”之诨号,她居然不知道,前些年贾蔷也是个浪荡纨绔公子哥。

    却见黛玉忽地转了转灵动清秀的眼睛,笑道:“那二姐姐就以二姑姑的身份给他下份请帖,咱们请他个东道,宽解宽解他,如何?”

    ……

第六十八章 起相思

    黛玉之言让众人唬了一跳,宝钗明显不大赞同,道:“这不大合适吧……”

    贾宝玉整日里在她们队伍里厮混,得机会她还要劝几句。

    一来希望贾宝玉能上进,二则也是避讳男女大防。

    贾宝玉尚好,毕竟都是直系至亲。

    贾家三姊妹且不提,便是黛玉和她,要么是姑舅表姊妹,要么是姨表姊妹,算不得外人。

    可贾蔷……

    人家自己都说明了,早就出了“五服”之外,年岁也大了,再走的太近,就着实不像话了。

    着一身叠翠云雁纹锦裳,外罩一件纱红薄熬的黛玉却抿嘴冷笑道:“那都是他诡辩之言,远亲是假,他不想尊我们为姑姑才是真的。”说着,她比划出葱白般两根纤细的手指,继续道:“你们想着,这论族亲是否也要分二:一是论亲情,二才是论五服。为何第二才论五服?只因在没有亲戚情分的时候,大家才会去论五服,去算一算,大家还是不是亲戚……如今东西二府是一族两支,最是亲近。难道大家反倒不论亲戚情分了,论起五服来?”

    其他人闻言登时一怔,迎春笑道:“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平日里二嫂子总是拿东府蓉哥儿当亲侄儿,老太太也没说不认尤大嫂子呀。”

    探春笑道:“东府是长房,哪里说不认就能不认的?再说了,四妹妹也是东府的,难不成她也成了咱们五服之外的远房亲戚?”

    众人闻言轰然大笑。

    惜春咯咯笑道:“就是,他能不认别个,难道连我也不认得了?既认得我,就得认姐姐们。”

    宝钗还是觉得不安,道:“纵如此,他前些日子里冲撞了大老爷和老爷,连老太太也因他好些日子不痛快。若请他来,怕是……”

    黛玉又有主意,娇哼一声,氤氲晨露的明眸看了某人一眼,道:“不单请他一个,不就成了。左右是二姐姐的心愿,总想法子给她圆了。且若他果真是个淘气的,我们自然离的远儿远儿的。可难道咱们不知内情?分明是他受了冤枉委屈,又是个坚持上进的。既然他是个好的,总不能因为人家没爹没娘,就嫌弃欺负他吧?再者,有人可以嫌弃,四妹妹这个正经姑姑难道也嫌弃?”

    宝钗无言,这都说到哪里去了……

    惜春今年才八/九岁,不很懂这些,却也是连连摇头笑道:“并不嫌弃哩,先前我小的时候,他见了我也和蓉哥儿一般叫我姑姑来着。”

    贾宝玉在一旁看着说的眼圈儿都微红的黛玉,暗自感叹,这哪里是随了迎春的心愿,分明是黛玉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别人不知,他难道还不知?

    自从姑母贾敏过世后,这林妹妹就常常悲悯春秋。

    如今家里出现了个比她还要惨的人,她虽不说什么,可心里又怎会不怜悯?

    不过是假借迎春的生儿,同情同情贾蔷罢了。

    念及此,贾宝玉笑道:“还可将兰儿一并请来。”

    宝钗则笑道:“既然如此,连环兄弟也叫来方是正理。”

    听闻“环兄弟”三个字,众人都不说话了。

    “环兄弟”是贾政庶子,名唤贾环,其母为贾政侍妾赵姨娘,与探春一母同胞,却是绝然不同的两样人……

    探春闻言登时咬牙切齿,气恼道:“叫他作甚?自己不学好不尊重,怨不得旁人不爱和他顽,不叫他!”

    宝钗笑道:“你这是爱之深恨之切。好了,他才多大点,也就比兰哥儿大两岁,还是个孩子。”

    黛玉闻言冷笑了声,不过到底顾及探春的体面,没有多说什么。

    再怎么说,贾环和探春也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亲姊弟,按贾蔷之言,他两人才是“一服”的。

    探春还要再说什么,宝玉在一旁笑劝道:“不叫环哥儿,蔷哥儿就不好来了。”

    探春瞪他,道:“蔷哥儿来,老太太怪罪起来怎么说?”

    贾宝玉最不怕贾母,笑道:“老太太怎会怪罪?到时候就说我请的。”

    探春再逼问:“那老爷要是问起来呢?”

    宝玉闻言瞬间蔫儿了,黛玉在一旁帮场道:“舅舅问起也不怕,就说宝姐姐请的,不就好了?”

    宝钗:“??”

    虽知是顽笑,宝钗还是震惊的看向黛玉。

    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还振振有词道:“如今蔷哥儿就住在宝姐姐的屋里,本来就要她来请啊。”

    宝钗俏面大红,起身要收拾黛玉,羞恼道:“今儿我不撕了颦儿这张利嘴,必是不依的。”

    黛玉忙躲笑道:“好姐姐,你可别误会了我的意。蔷哥儿住在梨香院,那不就是姨妈宝姐姐的屋么?”

    旁人一道帮着劝开,贾宝玉拦中间笑道:“快别闹了,商量正经事呢。对了,云儿怎么办?”

    宝钗哼了声,放过黛玉,没好气道:“自然还得劳烦你,让老太太明儿派人去请,还能怎么办?”

    黛玉在一旁露头,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妙目,小声笑道:“那蔷哥儿就劳烦宝姐姐了哦?”

    宝钗刚平复下来的红脸,又飞起晕红了,咬牙道:“颦儿,今儿是果真不能放过你了!”

    一时间,屋内嬉闹一团。

    ……

    翌日清晨。

    香菱一早先端来青盐温水,贾蔷漱了口。

    又取来花露油、鸡蛋、香皂和毛巾,服侍贾蔷洗头。

    香菱和记忆中贾蓉媳妇秦氏有几分像,但气质却是决然不同的。

    相比于气质成熟的秦可卿,香菱就如同一个怯生生又有几分懵懂的小丫头。

    贾蔷俯着身,由香菱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擦香皂,冲净,擦蛋清,冲净,擦花露油,冲净,最后由毛巾包着头发,一点点拧干。

    再用头绳扎成马尾,系于脑后。

    贾蔷起身后,看着近在跟前的香菱姣好的面上蒙着一层细密的薄汗,温声道:“辛苦你了,快歇会儿吧。”

    香菱抿嘴一笑,起初对薛蟠让她前来服侍贾蔷,她心里还颇为烦恼。

    可待见到贾蔷总是彬彬有礼,举止温柔得当,从无对她动手动脚过,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一个好看的不像话的公子,既温柔又懂礼,伺候这样的人,香菱觉得并不怎么累。

    二人正客气着,忽见顶着一个鸡窝头一双肉眼泡还没完全睁开,哈欠连天的薛蟠摇摇晃晃走了进来,香菱慌忙后退,薛蟠挤开一只眼瞄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头发还湿漉漉的贾蔷,没发现不得了的事,就摆手轰赶道:“滚滚滚,快滚!伺候爷的时候就知道东躲西藏,如今倒上赶着了,快滚,爷看着眼烦!仔细捶死你个小淫/妇!”

    被贾蔷不动声色间护在身后的香菱不敢出声,端起铜盆就跑了。

    等他走后,薛蟠又懒洋洋的从怀兜里摸索出一封信来,递给贾蔷道:“喏,我妹妹给你的,啊……”

    说着,又是一个大哈欠。

    贾蔷诧异,接过信,结果看到封口被人扯裂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缝,显然被人打开过,无语的看向薛蟠,薛蟠却只顾着打哈欠,眼睛悄悄往这边瞧……

    贾蔷无奈,打开信封看了遍后,讶然道:“今天是二姑姑的生儿,怎会请我去?”

    薛蟠显然已经知道了内容,无聊道:“我怎么知道?不过八成是宝玉的主意,却没有叫我,好没义气。”

    贾蔷收起信,问薛蟠道:“怎么困成这样?”

    薛蟠挠了挠头,叹息一声道:“好兄弟,你是不知道我的心。唉,不瞒你说,我可能是害了相思病了。”

    贾蔷唬了一跳,忙问道:“你相思哪个?”不会是夏金桂吧?

    薛蟠眨了眨眼泡,严肃道:“丰乐楼的花解语啊!蔷哥儿,你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好,任我在秦淮河上见过几百几千人,却没一人能及得上她一根脚指头啊!”

    贾蔷好笑道:“你见过花解语的脚指头?”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见到她的光脚?”

    薛蟠奇怪的问贾蔷。

    “……”

    贾蔷纳闷:“那你怎么起的相思?”

    薛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苦恼的摇头道:“蔷哥儿,如今我心里全是她的模样,喝水、吃酒、说话、弹琴……昨儿我去锦香楼去寻云儿,我都升不起和她困觉的心思了。坏事了坏事了,好兄弟,你足智多谋,一定要帮我一回,睡不到花解语,我以后怕只能去当和尚了。我倒还能忍,关键是,她也相中我了啊!薛大爷可不能做陈世美,负心人!”

    贾蔷:“……”

    ……

    PS:园子戏不是我不愿写,我最爱写了好吧。可是总要逻辑通顺,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的写啊。以贾蔷现在的身份去接近姑姑们,其实很突兀也很尴尬的。不过也快到转折处了,但肯定和前两本书的节奏不相同,路数也不同。急切的心情可以理解,毕竟冲红楼来的。可现在的蔷哥处境没法进入红楼主题啊。另外也别急催,毕竟像我这种老鸟,坚贞不二,就算你们用强也不可能逼我就范改大纲进度的,来日方长,细水长流才是正经的,对吧……

第六十九章 知足常乐

    “敢问薛大哥,何以有此高见?”

    贾蔷严肃问道。

    薛蟠气骂道:“少来消遣我,你以为薛大爷我就没个人来疼爱了?”

    贾蔷哈哈笑道:“有有有,薛大哥英雄救美于前,美人芳心暗许在后,既合情,也合理。”

    薛蟠闻言面色这才由阴转晴,眉飞色舞的解释道:“蔷哥儿你这话多半是说中了,她必是感我英雄救美之大恩!前儿我去看她,送了她一枚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那可是绝好的宝贝,拿一千两银子来也不卖给你。结果你猜怎么着?!”

    贾蔷顺着逻辑往下推:“她没收?”

    薛蟠一滞,摇头道:“开什么顽笑,收倒是收了,不过是我强逼着才收下的。唉,自古青楼的姐儿,哪有不爱财的。可我送她一枚价值连城的珍宝,她居然说什么也不收……”

    贾蔷:“……”

    你耙耙的,这也叫说什么都不收?

    薛蟠仍沉溺在感动中,叹道:“蔷哥儿你说说,她那样的人,既不贪我的财,又不贪我的宝贝,还总规劝我好生上进,这不是爱上了我,想贪我的人,又算什么?”

    贾蔷想了想,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替她赎身,纳回家为妾吗?”

    薛蟠却撇了撇嘴,苦恼道:“蔷哥儿,咱们这样的人家,纳妾回家不算什么大事,谁房里没几个跟前人?可这些跟前人,必是得身家清白的才行啊。不然生下一儿半女,算谁的?再说,我妈和妹妹也绝不会让那样的人进家门儿。”

    贾蔷笑道:“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苦恼个甚?”

    薛蟠急道:“好兄弟!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居心何在?我对花解语真的是别有用心,是一片真心啊!”

    贾蔷听了一头冷汗,这成语用的……

    他纳闷道:“薛大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帮你,你直说就是。”

    薛蟠这才大喜道:“就等你这句话呢,我有一个绝好的法子!你看,等我给花解语赎了身,能不能先放在你跟前?到时候对外就说,她是你的人,当然,只是明面上这样给家里说,实际上,她自然是我的人。但我也不让你吃亏!”

    贾蔷正因这个“绝好”的主意而面色古怪,蹙眉问道:“未成亲先纳妾,还是一个花魁,薛大哥你准备怎么让我不吃亏?”

    大家公子成亲前收几个房里人没关系,但纳妾就是两回事了。

    说亲时,女方家极在意这一点。

    因为房里人可以随意打发了去,妾却不行。

    再者,谁家清白闺秀,会乐意和一花魁论姊妹,听她叫一声姐姐?

    薛蟠打了个哈哈,道:“所以才说蔷哥儿你够意思嘛!这样,等我赎回了花解语后,就把香菱真正给你!”

    想起那道乖巧身影,贾蔷提醒道:“薛大哥,当初为了抢香菱,你连人命都闹出来了。”

    薛蟠没所谓道:“彼一会儿,此一会儿嘛,有了花解语,什么香菱臭菱的,都不算什么。”

    左右他娘和妹妹一直护着香菱,不让他吃嘴里,有个屁用。

    见贾蔷还想说什么,薛蟠就有些不耐烦了,道:“到底成不成,给个准话。我一宿没睡,才想到了这个绝好的法子,难道你不准备帮我?我可就认你一个兄弟……”

    至此,贾蔷还能说什么,只能勉为其难的先答应,左右薛蟠注定不可能将那花解语给娶回家。

    毕竟,一个连王孙公子都等闲难见一面的花魁,背后到底站着什么样的势力,贾蔷不得而知。

    但至少不是一个薛蟠能撼动的。

    至于花解语会不会相中薛蟠……可能性应该渺茫。

    且就算是真的,花解语怕也无法自主的掌控她的自由和命运。

    再者,像她这样的名妓,想要从良所需的赎身银子怕是天文数字。

    薛家纵百万豪富,却也未必能拿得出来。

    所以,且由薛蟠自嗨一阵吧……

    ……

    回到青塔寺边五条胡同的家里,见舅舅一家正在忙,就打发了铁头和柱子去帮忙。

    贾蔷自己,则去继续读书。

    尽管因一场奇遇,让他于清流间的名声不佳,但这种名声对他的影响真谈不到什么。

    因为,他本就未想过去混官场。

    大燕开国百年,至今官场早已不成模样,贾家一个奴才嬷嬷的孙子都能买去当官,可见一斑。

    之所以想取得一个举人的功名,只是为了能顺利的潜入并藏身于这个世道里的主流世界里,仅此而已。

    他观隆安帝明显有革新吏治之志,但这种做法,势必要掀起无数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有贾家这个深坑在,贾蔷想凭借一己之力在这样的官场里独善其身都难,更别说有所作为。

    如他这样没有背景,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狠狠得罪了天子的小虾米,最好的立身之地,便是披上一层举子的皮,乖巧的潜伏在激流之下,最好是最深处,装一个无害的读书人……

    他就不信,做到这个份上,谁还会往死里整他。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在暗中去影响权力,乃至去掌控权力。

    他又不曾想着只手掌乾坤,自保总能成吧?

    而在官场之外的世界里,清流的那些话,不如老鼠屙一泡屎的影响大。

    如果说,那番话对他最坏的影响是什么,或许就是难以拜得名师吧……

    一个半时辰后,贾蔷从书房出来,脸色淡漠,心情显然并不是很好。

    没有名师指点,他在时文上的进展很小,尽管他记忆力惊人,《四书大题小题文府》让他读了一小半,也记下了不少好文章。

    可是,《四书大题小题文府》就是他前世做题的题海,不究内理,一味的刷题海,效果实在有限的紧。

    他当然可以去先找个落魄举子,不第秀才之类的,先给他开导开导。

    但就他前世的经验来看,学习最好初上手就是名师。

    因为学生便如白纸,好的老师能够从一开始就引导学生建立好的学习思维和方法,指引学生入门。

    好多人不解“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中的这个“门”指的是什么门。

    贾蔷以为,这个门,便是学习思维和学习方法。

    好的学习思维和学习方法能够让学生事半功倍,而差的,便是误人子弟。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想来共通此理。

    所以,他宁肯自己一点点去啃《四书大题小题文府》琢磨,也不愿随便去寻个先生,胡乱指导。

    不过想来,距离他接触到名师的机会,也不会太远。

    待太平会馆名声大噪时,名师或许不会前来,但名师的儿孙们,多半会前来观奇景。

    到时候,自有大把的机会去接近,去寻破绽……

    毕竟,是人,就不会无欲无求。

    出了二门,就见刘老实正在枣树下喝茶,神情悠闲。

    春婶儿则和刘大妞在弹棉花,看模样,是要准备冬袄了。

    小石头坐在他娘脚边的箩筐里,咿咿呀呀的叫唤,不时的吐一个泡泡出来,自己乐半天。

    铁头和柱子却是百无聊赖的蹲在门口,见到贾蔷出来,方一起蹿了起来。

    贾蔷先同春婶儿道:“舅母,过些时日我就让人采买些冬衣皮裘来备下,你和表姐不必做这些的。”

    春婶儿闻言,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刘大妞在一旁也跟着乐了起来,见贾蔷莫名,便笑道:“你舅母是笑你说的冬衣皮裘,像咱们这样的人家,穿那些还不被人笑掉大牙?蔷哥儿,你不必管我们,我们没那福分,也担不住。”

    贾蔷皱眉道:“表姐,你这叫什么话?我就不信,你们连穿一身皮裘的福分都没有。”

    他对刘老实一家虽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毕竟和这具身体有至亲血缘,而且人性也好,是贾蔷能信得过的亲人,所以并不觉得让他们过的好一点有什么错。

    况且,他又不是白养着刘老实一家,他们帮他做了大部分出力的活计……

    见贾蔷似真有些不悦了,枣树下的刘老实吃了口茶后笑道:“蔷哥儿,不必动气。不是咱们自己轻贱自己,只是日子总是要自己过的舒坦才是。如今这日子,已经是我们最舒坦的日子了。你想想看,外面没有饥荒,不欠人债,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也不用担心伤风着凉头疼脑热的,不敢去看郎中了。手里有一些银子垫底,粮缸里有粮,屋里还有吃不完的肉,足够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可要是再好,咱们心里就该不踏实了,也过的不真切。如今这样,得闲了回老街坊还能和四邻里说会儿话,你舅母吵吵骂骂能热闹一天,高兴。可真要穿上了你买的皮裘,她还能回去吗?人家只会在背地里笑话咱骂咱,那就没意思了。人和人处,你过的好,旁人为你高兴。可你过的太好了,旁人就不会高兴了。他们不高兴,咱们也不高兴,为了身皮裘,何苦来哉?不如眼下舒坦。”

    贾蔷闻言,沉默了稍许后,轻声道:“舅舅教诲的是,是我想左了。若如此,不如唤了姐夫回来,舅舅一家安生过日子吧。”

    刘老实忙道:“诶,那就不必了……”

    ……

第七十章 前程

    “你姐夫还得帮你,连铁头和柱子两个外人都在帮你,咱们家不能没人帮你,不然忒不像!”

    刘老实斩钉截铁说道。

    前面门口处铁头和柱子不乐意了,嚷嚷道:“老实叔,你这样说话就忒生分了些,我们倒成外人了?咱可是拿你当亲爹哩!”

    刘老实自知失言,闷声不语,本来看热闹的春婶儿却张口骂道:“放你娘的屁!拿你老实叔当亲爹,那你带回家和你娘困觉去,不然就少在这扯你娘的臊!”

    铁头和柱子闻言也不恼,还哈哈大笑起来。

    柱子爹娘都没了,铁头老娘还在,因此笑道:“春婶儿,接老实叔家去和我娘过我倒是愿意,就怕你老反悔哩!”

    刘老实不理这些混帐,同贾蔷道:“我和你舅母老了,帮不了你许多,靠近了,反而给你丢脸。我听说,你让铁头他娘去当管事的?你舅母本来不服,也想去,被我按住了。我们说到底是你的长辈,哪怕去当个管事的,旁人也会说你拿我们当奴才,二来,我也怕你舅母瞎戳戳,给你惹祸。所以,就让铁牛帮你,只要不出事就行。”

    贾蔷闻言,立刻回头去看春婶儿,按春婶儿的脾气,这会儿早该骂娘了。

    谁知道春婶儿居然当做没听到,见贾蔷诧异看过来,也只是哼哼了声。

    刘大妞冲贾蔷挤了挤眼,贾蔷会意……

    说起来,相貌平平身材短粗的春婶儿,能和帅气过人,心性善良老实的刘老实在一起,两人还是多有恩爱的。

    别看平日里都是春婶儿当家做主,整天是嗷嗷叫着骂人。

    可她从来不骂刘老实,旁人骂她不要紧,可要是敢骂刘老实一句,那就和掘了她家祖坟一样,绝对是拼命的架势。

    刘老实等闲不开口,可只要开口,春婶儿都听他的。

    这样的日子,想过不和谐都难。

    念及此,贾蔷脸上浮起笑容,道:“那行吧,舅舅教诲的是,日子的确是自己过的,怎么顺心怎么过,太奢华也未必合适。至于姐夫,舅舅放心,他是去磨炼心性的,不是去卖命的。”

    刘老实还是有些担心,问道:“那金沙帮,可不是善茬儿。”

    贾蔷摇头道:“放心,我有分寸,再者,如今金沙帮全指着我们吃饭,所以谁都能出事,唯独姐夫都不会出事。”

    刘老实闻言,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姐夫是个老实人,就交给你了。”

    ……

    苦水井,太平街。

    金沙帮聚义堂。

    见贾蔷到来,李婧连忙起身相迎,张、洪两位长老也站起身来,另有大小头目之流,也纷纷拱手问好。

    待将人散尽后,李婧取下假喉结,声音变回悦耳之音,而后笑问道:“大爷怎想着过来了?”

    贾蔷温声道:“过来瞧瞧,你们和淮安侯府合作的如何,他们没有仗着侯府的势,欺负你们罢?”

    李婧笑的灿烂,道:“淮安侯世子知道我是爷的女人,怎还会欺负金沙帮?不仅没欺负,合作的还很爽利呢。大爷还不知道吧,这烤肉炉子往军营边儿上一支,十个排成一排,根本卖不及!那些军丘八们一个个都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主儿,发了饷不花干净不罢休。还有那些当官儿的,更是不拿银子当钱使。原也有想闹事吃白食的,可听说是淮安侯府的买卖,呵呵,也就都老老实实的了。”

    贾蔷见她笑成这样,好笑道:“银子没少挣?”

    李婧长呼了口气,妙目看着贾蔷,抿口笑道:“跟着大爷这些日子赚的,顶往年十倍!关键是不用流血出伤病银子和烧埋银子。”

    贾蔷点点头,道:“好是好,不过也不要懈怠。小门小户若是想小富即安,那靠这个谋个生路,总是能做到的。可你身上担着两千多人,往后只会越来越多人口的命运,指望一个吃食,长久不了。”

    李婧闻言,面色微变,苦笑道:“大爷,我虽打小充作男儿养,也算有几分能为,可能支撑住这样一份家业,已经力竭智尽。还想让他们过的好,实在是……”

    见她美目看着自己,贾蔷微笑道:“我非拿话术欺你,你既然认了我当爷,便是一体的。只是金沙帮这份家业,到底是李家的,日后有了儿子,他也姓李……你莫激动,我没其他意思。我之意,是要尊重金沙帮的自主,不随意指手画脚。但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不要客气,我也会出谋划策。毕竟,你是我的,日后,儿子就算随母姓,也一样是我的儿子。”

    李婧虽有枭雄的手段,该见血时不含糊,可根底里终究还是个女人,也有柔软的一面,更何况面对的是她亲自挑选托付终身的男人,能如此体贴她关心她,她就更不必矜持隐藏真实的情绪,因此感动的热泪盈眶,目光如水。

    若贾蔷前世为文科生,或为富家子弟,情场浪子,此刻自然知道该如何水到渠成。

    只可惜,他前世只是一只工科狗,每天实验室里的实验就已经占了大半时间,剩下一点时间,睡觉和游戏总比和女生在一起尬聊痛快。

    所以,看到感动的恨不能投身入怀的李婧,贾蔷莫名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喝点热水吧?”

    “……”

    李婧“噗嗤”一笑,真怀疑她派人打探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不是说,这也是一位情场浪子,惯会顽花弄柳的么……

    贾蔷没在儿女情长上花费太多功夫,他对李婧道:“你们金沙帮先前是走镖的,都去过哪些地方?”

    李婧收敛好情绪,扬眉道:“大燕十八省,往东、往西、往南、往北都走过。不过最常去的,是往黑辽还有草原。上回还有人想请我们护着往厄罗斯走,要不是我爹病了,兴许也就去了。”

    贾蔷闻言叹道:“了不起,真了不起。小婧,这样一支能跑万里路的队伍,都去做庖厨实在太可惜了。你看看,能不能挑出三条路线来,往黑辽一支,往西一支,往南一支,彻底打通这三条线,可以常年安稳的行走?”

    李婧闻言面色微变,忙解释道:“大爷,你有所不知。这跑镖实在太苦,沿途的绿林也则罢了,大不了去拼命,可一路上还有各处吃拿卡要的关卡,还有一些地方豪族,很是强横,这些还都有道理可讲,可经过一些穷山恶水时,那里的刁民才真正可怕。他们是真敢下死手杀人抢货,可我们行镖的,又不能真个去杀人,不然官府也不依。我爹他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落下的病根儿?”

    ……

第七十一章 西洋番医

    贾蔷闻言,眉尖一扬,道:“你不说我也正要说,岳父的伤病可多请几个名医看过?”

    按礼,一个妾室的父亲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岳父”之尊。

    贾蔷能这般自然的称呼,着实让李婧再度心生感动,她咬了咬唇角,目光如水的看着贾蔷,声音却有些失落,摇头道:“请了许多名医了,赚到银子后,还请了百草堂的坐堂神医看过,可人家说,太迟了。”

    李婧父亲,也就是金沙帮帮主李福,身上的伤是三年前行镖时,为乱民围住生生打了个半死。

    便如李婧先前所说,穷山恶水之地,恶民无法无天,为了抢货物敢下死手。

    李福虽有高超武艺在身,可一来相比恶民人数太少,二来也不敢果真下死手。

    结果束手束脚反受其害,身上的伤加上心里的憋屈愤懑,终于使一条大汉栽倒,卧床三年,如今已是骨瘦如柴。

    关键是,当初丢了保的镖货,赔了一大笔银子后,给他延请名医的银子都不够了。

    病情也就给耽搁了……

    贾蔷去看望过李福,一天里大半时间都是昏睡中,屋内满房恶臭,显然当初的伤口都已经化脓了。

    这种恶化的外伤,靠中医怕已难回天。

    贾蔷看着难忍悲痛的李婧,想了想道:“小婧,你立刻派人前往津门。大燕神京不准西洋人传教,津门那边却是无妨。我听人说,津门那边有西洋番医,在内症上虽比不得中医精道,可在外伤上,却有独到之处。请一西洋番医来看看,说不定就有好事发生。”

    总说男人要有能力,可什么叫男人的能力呢?

    无非就是遇到难事时,有解决难处的办法。

    李婧原本已经放弃,心如死灰,可听到贾蔷的提议后,又瞬间激动起来,急声道:“西洋番医?大爷,那番医果真有用?”

    贾蔷冷静道:“咱们大燕的中医没办法的时候,请外来郎中瞧一瞧,总是个法子。让可靠妥当之人带足银子去请,说不定就有奇效。”

    “大爷!”

    李婧看着贾蔷这张好看的脸,愈发觉得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终落泪道:“我爹要是能好了,我给爷做十世牛马!”

    这几年,她吃了多少苦,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谁又能想到……

    贾蔷却温声提醒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只能多一分希望,但你莫要看的太重。”

    李婧深吸一口气,点头道:“爷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理解,又不是刚开始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真的快要将眼泪流干,每日里都是提心吊胆,夜夜难眠。

    好在,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李婧整理了下情绪,道:“大爷说正事吧,希望我怎么做?”

    贾蔷道:“最好先打通去江南的路子,这一路多为水路,关卡也多是官设,最难搞定。不过没关系,不要吝啬银子,该上供的就上供,寻那种八面玲珑的可靠之人来负责此事,专门周游各处关卡,把他们喂饱了,养熟了,做到金沙帮的船,可以一路畅通无阻为止,将来,必可十倍百倍的收回。”

    李婧吃惊道:“那得需要多少银子?再说,我们去江南作甚?”

    贾蔷笑道:“有舍才有得,京城虽大,但胜在厚重庄严。然在江南士绅眼里,京人不过一群没见过豪富世面的土包子。天下精华膏腴之地,原也在江南。若是金沙帮能将各处路程打通,让本该十六七日甚至二十天的行程,缩短到十天。那么生意想不好都难!而且,我也不瞒你,日后我需要用到这样可信得过的出行力量。”

    李婧闻言,再不多话,点头道:“爷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妥了!”

    贾蔷笑着点点头,二人的目光却又粘在了一起,一时间,聚义堂上安静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自堂门窗口照了进来,空气中悬浮的尘埃仿佛变成了细腻的金沙,轻舞飞扬。

    李婧痴痴的看着贾蔷,她从未想过,打小充作男儿养的她,有朝一日,会如此迷恋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比她小几岁的男人。

    可是他,真的好好看。

    不止是外表的好看,连心里,都让人这样心安。

    贾蔷看着越靠越近的李婧,心里一叹,不是他清心寡欲,实是他还要锻炼身体,还要读书,还要筹办正事,还要……担心河蟹大神…

    总之,他很忙的,也没有把握不沉溺于美色。

    毕竟一个单身了几十年的工科狗,一旦尝到了滋味,连他自己都怕……

    所以,暂时还不能去推倒一个软妹纸。

    哪怕这个软妹纸是杀人不见血的黑道少主,格外的刺激……

    可是,该如何拒绝呢?

    正当贾蔷为难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李婧到底还要维护自身的威严,有些幽怨的看了贾蔷一眼后,退后数步。

    贾蔷心中不忍,温声道:“总要让你着了红妆,抬轿入门的,不忍轻易相欺,辜负了你的好。”

    李婧在这一瞬间差点没忍住,直接暴力推倒!!

    “少帮主!外面来了一群人,杀气腾腾的,说要找贾大爷!”

    一帮众急匆匆进来禀报。

    本是满腔儿女情长的李婧听闻此言,先顺手将假喉结安上,然后修眉倒竖,寒声道:“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来我金沙帮要人?”

    帮众忙道:“为首的正是那淮安侯府的少侯爷!”

    贾蔷闻言笑道:“走吧,出去见见华安,看他搞什么名堂。”

    李婧无奈道:“我不怕江湖厮杀,却惹不起这些权贵衙内,多亏有你。”

    贾蔷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迈步出去。

    ……

    “来了来了来了……”

    “嗯?怎是个小白脸儿?”

    “华安,你行不行啊?还说是个同道中人,结果出来俩兔爷!”

    “走了走了走了,完了,华安开始找兔爷了!”

    “都他娘的闭嘴!”

    华安黑着脸,冲身边四五个年纪相仿,气势都很桀骜的年轻人骂道:“想瞎了心了,睁开狗眼看看爷,哪点像顽兔爷的?这个人,和我第一遭见面,一招就擒拿下我。你们一个个吹大气,有种和他们单挑!谁他娘的干不过,就是真兔爷!”

    吼罢,又回头冲贾蔷大叫道:“贾蔷,别给我留面子,干死他们!”

    贾蔷无语的看着这几个神经病,尤其是已经有人朝他这边冲了来。

    李婧冷笑一声,拉住贾蔷的胳膊,道:“爷且观战,不论身份,这些人哪个也不够我打的!”

    贾蔷笑道:“不用留手,别打死打残就行。”

    李婧闻言点头应下,迎着快步走来的一个精壮年轻人,一个冲步上前,一拳轰出!

    只是能和华安顽在一起的,自然不可能是废物脓包,多是在军营里厮混惯的,最不怕硬碰硬。

    论身高论体重,李婧都不占优势。

    此人狞笑出拳,非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儿一个教训。

    打死不至于,但打个半死,没半点毛病。

    然而就在双拳就要对撞时,李婧却猛然抽手,脚尖点地,周身敏捷之极的一转,便转到来人身侧,随即并不大的拳头,一拳极速击在了来人的腋下。

    “砰!”

    第一人惨然倒地。

    ……

第七十二章 太上皇,你大爷!

    “行了行了!”

    没等李婧再借势去打第二人,华安却忽然过来拦在中间,笑道:“打了一个大傻子,其他人总该信我了吧?”

    贾蔷见之,眉尖轻扬。

    谁说这些人都是武夫粗坯?

    只这一拦,就看得出华安此人的心智之高。

    真让李婧打个穿,赢了也不是喜事。

    这些人丢了脸面,哪怕嘴上认伏,心里一样会起记恨。

    如今只栽倒一个,其他人反倒会和华安一起,来笑话这个倒霉蛋。

    这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

    果不其然,除了倒地的年轻人在破口大骂外,其他人都无良的大笑起来。

    都是行家,李婧出手高明与否,大家一眼就能看明白。

    再自忖自己去打,估计最多也是个不输不赢,何苦再去丢脸?

    丢脸还是让兄弟去丢的好!

    “你们他娘的,倒是打啊!”

    倒地的年轻人捂着腋下,郁闷之极气愤叫道。

    华安身边一个穿紫色玄衣的年轻人蹲下笑道:“兴远,你是不是傻?你都明证了人家不是兔爷,我们还打什么打?”

    兴远怒道:“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众人看向贾蔷,李婧微笑道:“贾大爷的身手,只比我强,不比我弱。”

    华安嘿嘿笑道:“之前我就是栽在他手里,你们不服的可以上上手看看。”

    其他三人齐齐摇头道:“我们又不是傻子,再者,我们身上的功夫是沙场战马上的,不是江湖小巧发劲。马下单对单不是个儿,可骑在马上,他们加起来也斗不过我们。我们又何必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这不是彪子吗?”

    “那我是彪子吗?”

    倒地之人悲愤叫道。

    一众人大笑,一起点了点头。

    好一通笑骂后,一行人才进了金沙帮聚义堂。

    华安挨个介绍带来的四人给贾蔷相识:

    “这是兴远,怀远侯府的侄儿少爷,不过怀远侯他老人家连生了八个闺女也没生出个儿子,兴远就是怀远侯府的世子,少侯爷。这是叶顺,荆宁侯府的,这是张梁,景川侯府的,这个是周武,定远侯府的。贾蔷,两代之后,元平功臣子弟何止千人?但能和我顽到一起看的顺眼的,就他们四个。如今多了你一个,你那日能不畏我侯府权势,和我动手,寸步不让,回过头来还能和我合作赚银子,你是个人物,我看得上眼,所以想结交你这个朋友,你怎么说?”

    贾蔷自然知道,这些人即使再意气相投,愿意与人相交,也不会屈尊降贵,和身份不等之人真心相交。

    他们愿意和自己相交,除却他的确入了华安的眼,觉得他是个人物外,最重要的一个基础,怕仍是太上皇那句“朕喜欢你”带来的影响。

    冯紫英告诉他,他在醉仙楼上的那番话,再加上太上皇的这句金言,让他处于一个巨大的政治漩涡中,虽有莫大的凶险,但也让他身家之贵重,提升百倍。

    现在想来,确实如此,否则这几家侯府世子,没可能与一白身草民称兄道弟。

    只是,天下从无只有好处之事,却不知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毕竟自古以来,天家之事,处处蕴着不为人知的凶险危机……

    念及此,贾蔷心境沉着,面上微笑道:“能与诸位少侯爷相交,亦是我之幸事。”

    之前被打倒的兴远不满意道:“太文绉绉了,说起来你也是武勋之后,可别学那起子没出息的,老祖宗的本事没学好,倒开始拽他娘的文了。”

    贾蔷微微摇头道:“有几分道理,但不全对。”

    兴远浓眉大眼,方字大脸,闻言一瞪眼,问道:“不全对?哪里不对?”

    贾蔷道:“武勋之后,武事自然不能丢,可也未尝不可学点文智。有勇而无谋者,只能当将,却做不得帅。”

    兴远闻言,登时愣住了。

    华安、叶顺、张梁、周武则四人哈哈大笑起来。

    周武名中虽带个武,但人却清瘦,他笑道:“兴蛮子,听明白了么?现在讲究的都是文武双全,就像我和这位贾兄弟这般。你素来以没墨水为荣,今日才知厉害吧?哈哈哈!”

    兴远大怒道:“人家能打得过我,才有脸说这话,你打得过老子?”

    叶顺等人凑热闹起哄道:“打一场打一场,阿武,要是我就绝逼不能忍!”

    周武闻言却嗤之以鼻,骂道:“你们懂个屁,我是儒将,是要做大帅的,岂有调度十万大军的大元帅亲自动手的道理?”

    众人哄笑!

    周武被笑的下不来台,咬牙下战书道:“空口白话不信,下次铁网山打围练兵,咱们各带一旅兵马,真刀真枪论个高低!”

    听闻这个名词,贾蔷眼角猛然一跳。

    铁网山打围,可是解读红楼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虽然贾蔷前世读时,总觉得那些专家在瞎杰宝扯淡,但事到临头,终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好一阵热闹后,华安问贾蔷道:“蔷哥儿,你那烤肉生意还想不想做大?”

    贾蔷好奇问道:“还怎么做大?”

    华安指了指身边四人,道:“他四家,虽并非都在京里当职,却都是掌着兵马的。尤其是阿远家,怀远侯至今还在九边戍边,戍区和草原接着,多的是牛羊。叶顺和张梁两家在五军都督府,周武家和我家一样,执掌京城十二团营之一。仗着这个势,咱们想把生意做大了,还不简单?”

    贾蔷奇怪:“华兄,恕我直言,以五座侯府的权势,尤其都握有实权,想要捞银子,不算难事吧?烤肉虽是新奇之物,也能赚几两银子,可到底上不得台面吧?”

    华安五人闻言哈哈大笑一阵后,华安坦然道:“贾兄弟,你问的够直白,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如今不是世祖爷那会儿了,国有难时,咱们这些武勋将门,地位非同一般,捞些银子那简直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别人还巴不得咱们多捞点,以得污名。

    可如今天下太平超过三十年,太上皇对文官宽容,可对咱们这些元平功臣,却是……嘿嘿,一言难尽。

    当初世祖爷大封功臣,六公二十四侯,至于伯爵、子爵更是不计其数,可凭甚如今仍是咱几家掌兵权?为甚世祖爷时那么多跺一跺脚神京都中地动山摇的豪门,如今却都拉稀撒磨了?

    就是因为他们贪,管不住他们的手,而咱们几家却知道规矩。先前金沙帮你多亏遇到的是我,换一家侯府试试看,看会不会给你二百两银子来入股?当然,他们这样硬来,早晚也要出事。守着朝廷的规矩,才能长久。

    所以,喝兵血吃空饷那等下作事,我们几家从来不沾。欺男霸女的事,我们也只能想想,那晚上其实是在吓唬你……

    怎么样,如今知道我们为何会把你眼里的‘小钱’看得重要了吧?”

    贾蔷心里已经明白大半了,看来世祖之后,太上皇那三十年,把元平功臣给收拾的欲仙欲死。

    不过想想也是,元平功臣权势太大,若不打压,太上皇也坐不稳景初朝三十年江山。

    其实也不需要刻意打压,元平功臣都是穷鬼,只要让人盯着,谁喝兵血吃空饷,就收拾谁便好,名正言顺。

    长达三十年的打压,哪怕元平系武勋仍在军中占主要位置,可眼下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穷鬼,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念及此,贾蔷笑道:“能正经做生意赚银子,我自然求之不得,还请几位兄长,以后多多照应。”

    五人自然齐齐大喜,一阵热闹寒暄后,关系又近一步。

    华安便说出了今日第二个重要消息,尤其对贾蔷来说,十分重要:“蔷哥儿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上九华宫传出消息来,太上皇虽然罢了金秋万寿节,让外臣不必进宫贺寿,但到底还是见了几个景初朝老臣,就是军机处里的那几位。他老人家当着天家和几位元老功臣的面,再次夸了你,说你年纪虽小,读书不多,却是难得知忠孝的明白人,朝野间那么多深受皇恩者,胸怀眼界,竟不如你一个少年郎。蔷哥儿,恭喜你,但此事,你千万不要小瞧了去啊。”

    “……”

    贾蔷脸色骤变,心里大骂了声:

    太上皇,你大爷!

    ……

    PS:再说一次,主线和前面两本书完全不同,不要老往醉迷和庶子的套路上想啊。另外,当然不可能单纯的靠经商来自保。在咱们这片土地上,商人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主人。后世尚且如此,更何况古代?喜欢园子戏的也别急,切入点很快就要到了。这本书比前两本的园子戏要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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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谋退路

    华安等人离开后,贾蔷在聚义堂上静坐了许久。

    他非但没有因太上皇的再度夸赞而得意忘形,轻狂兴奋,反而一脸凝重。

    李婧一直守在一旁服侍着,眼前的少年郎能搏得九重深宫里天下至尊称赞,她心里一万个骄傲。

    只是她有些不解,分明是一件大好事,贾蔷的脸色却为何这般沉重?

    不过她是闯荡江湖过来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烦扰贾蔷,只能静静的等着。

    良久之后,贾蔷方轻轻呼出口气来,眼神重新聚集。

    他心里的确沉重,因为他认为太上皇肯定不是闲的无聊,才当着隆安天子和宗室诸王并几位德高望重的元勋老臣之面,去夸赞一个白身小子。

    他斗胆猜测,此举,多半还是因为太上皇想借他这枚棋子,敲打隆安君臣。

    为了,身后名。

    上回醉仙楼遇圣驾时,他就看太上皇的脸色苍白,身体健康不是很好的样子。

    能让他如此急迫的事,想来不会有很多。

    如今再提起他贾蔷,必还是因为当日之言太中太上皇之心意。

    这才让太上皇短短旬月内,两次提及贾蔷,夸他忠孝,以敲打不忠不孝之辈……

    太上皇此举,对贾蔷本身来说,看起来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实则将他置于一个极险的境地。

    太上皇活着时,自然没人敢对贾蔷如何。

    可一旦太上皇龙御归天,尤其是,他借贾蔷“妄言”之机,博得所想之身后名后。

    对其不满的当权者,只会将一腔怨怒发泄在“始作俑者”身上。

    贾蔷自忖他再头铁,也接不住如此天崩地裂之威!

    这几乎是死地绝境啊……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或许当日太上皇在醉仙楼夸赞他时,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用他这枚棋子。

    毫无疑问,太上皇是位极有能力的天子,在位三十年,做下许多有功于社稷的大事。

    打压元平功臣,便是其中最大的几件大事之一。

    三十年前,景初五年,登基五载帝位稳固的太上皇,为了彻底压下元平功臣在京畿几无可制的势力,赌上帝王之尊,拿出了一份世祖遗诏,强行迁都!

    离开了被勋贵势力包围的水泄不通的金陵国都,在燕京相对苦寒之地,建立了神京新都。

    只此一计,便让元勋功臣们元气大伤。

    之后,才让太上皇一点点分化拉拢,花了十年功夫,终于彻底收拢。

    由此便可见太上皇手腕之高绝,帝王权术之深不可测,千古难寻。

    但是,世人也皆知,太上皇是一位性喜奢靡享受,且好大喜功的天子。

    尤其是执政后期,因其对贪官的宽容,使得大燕吏治日益败坏,影响极恶。

    若按正常规律来说,待其驾崩之后,很难得一上佳庙号。

    但贾蔷的那番话对他来说,却如同一个能补天的顽石,让他即便驾崩之后,也能得可与开国高祖皇帝和世祖皇帝比肩的庙号。

    至于此事会对贾蔷产生什么影响……

    太上皇会在意吗?

    当然不会!

    或许,太上皇知道,他已经给贾蔷带去了足够的好处。

    在这位至尊看来,这些好处,应该已经足以让贾蔷为之甘心赴死。

    但显然,贾蔷不可能有这个打算……

    只是,这里又有多少余地,让他选择呢?

    “大爷,怎么了?”

    李婧许是因见贾蔷面色太过凝重,关心问道。

    贾蔷回神,看了她一眼后,沉道:“去将芸哥儿喊来,把两位长老也一并请来。”

    见他神情语气都肃然,李婧不敢耽搁,忙让人去喊贾芸,她亲自去招呼两位长老。

    如今贾芸代表贾蔷,掌着烤肉秘方,坐镇金沙帮,帮忙调度分配各处生意。

    金沙帮内多是打打杀杀的人,如贾芸这般精明的掌总人物,却是一个也无。

    未几,贾芸匆匆赶来,看到贾蔷后笑问道:“什么事,这样急?”

    贾蔷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等等再说。”

    又过稍许,李婧和张、洪两位长老至此后,贾蔷对贾芸并两位长老道:“叫你们来,有三件事。第一,我们的合作对象会增加,不止是淮安侯府,还有其他四家侯府,条件和淮安侯府一样。会赚很多银子,但压力也会很大,你们心里要有准备。”

    贾芸闻言变了变脸色,不过随即笑道:“也无妨,上回我就打发人告诉菜市口的商家,要多进我们需要的一些香料和番椒,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回来了,而且先前也攒了不少家底,足够暂时应付了。”

    两位长老不管这些事,只知道能赚更多的银子,因此都高兴道:“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听芸二爷的吩咐。”

    贾蔷点点头,又道:“第二件事,芸哥儿,你要代少帮主坐镇金沙帮。”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李婧都是如此。

    不过,她并未像两位长老那般惊疑,而是关心问道:“可是要我去办什么事?”

    贾蔷摇头道:“我们侍奉老帮主去津门求医,津门不成,就去南边。”

    说罢,他对贾芸警告道:“让你坐镇金沙帮,不是让你干预帮内事。帮内诸事,皆由两位长老处置。让你坐镇,是为了有大事发生时,你可以以我的名义去寻冯紫英,也可以去寻淮安侯府求助,明白了吗?”

    贾芸忙道:“明白,只是蔷哥儿你……”

    贾蔷摇头道:“明白就好,少帮主是我的房里人,她只有一个老子在世,只要能医救,我们就要尽十万分的力去救,不惜一切代价。对内对外,都不要隐瞒,都这样直白的说。”

    贾芸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那第三件事呢?”

    贾蔷道:“青塔寺那边,我书房里书桌上有西斜街那边宅子的装修图纸和要求,你去寻好的匠人进去改装。记住,一定要严格按照图纸来。至于要花费的银子……书房左套房正炕上有一炕柜,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有一叠纸笺,那是一份方子。三日内,京城八大布行的东盛布行必会有人上门寻我,你就直接告诉他们,他们所需要的方子,值三万两银子。他们会给你银子的,到时候,你就用这笔银子,来装西斜街的宅子。如果他们没来,或者不愿掏三万两银子,你就去恒生布行去找王守中,告诉他我需要银子,暂且从他那里支取,我回来后给他。记住了吗?”

    贾芸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我记住了。”顿了顿却又有些不安道:“蔷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贾蔷没有回答,而是摆手道:“从今天起,你身边要跟人了。”他对张、洪两位长老道:“我这位族兄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二位了。”

    两位长老听闻了如此多他们往日里在江湖想都不敢想的事和数字,心中早起敬畏,此刻听闻贾蔷之言,忙起身保证道:“我金沙帮绝不让芸二爷受一点欺负!”

    贾蔷却轻声道:“对外,我不担心。但是,如果有荣宁街那边贾家的人前来,你们记住,这份买卖,是李婧的,是金沙帮的,不是我贾蔷的,更不是芸哥儿的。他们若想来巧取豪夺烤肉买卖,你们就去寻淮安侯府做主。”

    聚义堂上,气氛凝重的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

    对金沙帮来说,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带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有些难以负担。

    贾蔷见之,微笑道:“不过这种事,基本上不可能发生。贾珍再贪婪愚蠢,也不可能同时得罪五家元平侯府。”

    此言一出,两位老江湖长老总算能呼出口气了,问道:“不知大爷和少帮主何时动身出发?”

    贾蔷看了眼始终默不出声,任由他做主的李婧,道:“最迟明天中午,稍后我就让铁头他们去包船。”

    三人彼此看了看,再无他话,一起心事重重的离去。

    待三人走后,贾蔷对李婧歉意道:“事情太过突然,莫怪我越俎代庖。至于具体缘由,出发的路上,我再与你详说。”

    李婧微笑道:“我听大爷的。”

    如今金沙帮与贾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贾蔷相助,便是淮安侯府一关他们就过不去。

    更何况,如今李婧是真心倾心于贾蔷。

    不过随即贾蔷之言,却让李婧心口一闷:

    “小婧,你知道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过生儿,我该送什么样的礼物给她?”

    ……

第七十四章 大造化

    天色将暮。

    荣国府,荣庆堂。

    满头霜发的贾母微笑道:“既然是你们姊妹们为她祝生儿,那就是高乐罢。我老了,身子骨近来有些散动,就不过去凑热闹了。”说着,又对鸳鸯道:“取二十两银子来。”

    鸳鸯从后耳房取了银子来后,贾母道:“你们把银子给凤丫头,让她嘱托厨房,多备些好菜,你们好好顽一顽。”

    高台软榻两边,贾宝玉和林黛玉各坐贾母一边,待贾宝玉接过银子后,林黛玉轻声道:“外祖母身子不爽利,何不请太医来瞧瞧?”

    贾母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碍事,你们去顽罢。好好顽,不许置气。”又对贾宝玉道:“这次允了你,老爷问起来,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但没有下回了,你们和那孽障原本就差着辈,也不是一样的孩子,没必要往一处搅和。”

    贾宝玉乖巧应下后,便和林黛玉并堂下几个姊妹一并出了荣庆堂,往后面迎春宅院而去。

    待小辈走后没多久,却见王熙凤奉着王夫人和薛姨妈进来。

    问好之后,王夫人温言温语道:“老太太,大姑娘从宫里送出了封急信来。”

    贾母闻言,只觉得心头一跳,忙问道:“急信?元春丫头如何了?”

    王夫人口中的大姑娘便是其长女贾元春,为荣国府长孙女,早七八年前就送进宫里,如今于凤藻宫皇后銮驾前作女史侍奉。

    贾元春打小长在贾母膝下,备受宠爱,若非一些不当言之事,贾母也舍不得送她进宫吃苦……

    见贾母紧张,众人忙劝她莫急,王夫人掏出信笺来递给鸳鸯,鸳鸯送到贾母手里,贾母看了遍后,脸上的神情渐渐凝固,不可思议道:“太上皇他老人家,又提了那孽障一遭?”

    王夫人点了点头,语速轻缓道:“还是在天家和几位德望勋隆的老臣面前夸的,和上回不同,上回还能遮掩,许多人只当做传闻,这一回,谁也不能轻视了去。大姑娘让家里对蔷哥儿,亲善相待。”

    薛姨妈在一旁摇头笑道:“连太上皇都夸他是个好孩子,明是非,知事理,那你们家里也够难做的。”

    难道贾家人比太上皇还英明?

    她们是内眷妇道人家,想不到贾蔷那么深远,而贾元春更不可能在信中流露出分毫关于太上皇龙体的情况,否则那才是诛族之祸。

    所以,贾母等人完全想不到太上皇此举的用意。

    王熙凤忍不住道:“也是奇了,太上皇怎么这样抬举蔷儿?”

    别人和贾蔷不熟,她却是和贾蔷熟的很,深知其根底,不过一纨绔少年。

    怎一转眼,就蹿上九重天了?

    贾母哼了声,道:“我前儿听保龄侯诰命说,是那孽障说了些好听的,夸太上皇是功德迈高祖和世祖的圣君,正巧被微服私访的太上皇听进耳里,能不喜欢他吗?”

    王熙凤好笑道:“那这可是他的大造化,只是东边儿珍大哥哥怕是要吃下一个闷亏了。前儿我还听蓉儿在那边嘀咕,也怎么整治蔷儿呢。”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齐齐变色,连忙道:“这可使不得!让珍哥儿不要乱来!”

    王熙凤笑道:“这消息传到珍大哥的耳朵里,他自不敢乱来的。蔷儿还真是好运道……”

    薛姨妈则笑道:“谁说不是呢,听我家那孽障说,蔷哥儿从古书上寻到了一个西域人烤肉串儿的古方,靠着这个发了财呢。而且不仅和神武将军府的冯紫英关系亲近,连淮安侯府的世子都不打不成交,结成了顽伴。前儿还在西斜街那边置办了一套镇国将军的宅子,前厅后舍再加上花园什么的,三进三路的大宅子,宽敞的很。可不就是出息了?”

    贾母等人闻言无不惊诧,这般能折腾?

    王熙凤却素来最好黄白物,眼睛里止不住的炙热,追问道:“真的假的,姨妈别不是哄人的吧?烤个肉串儿,就能发这样大的财?他才出府不到二月,就能置办一套镇国将军的宅子?那再过个一年半载,他怕不是连亲王府邸都能买下来了?”

    贾母、王夫人也不解,薛姨妈笑道:“买宅子的银子还没给,据说他手里还有一套染布的方子,染的极好,可以卖大价钱,等得了银子再给。”

    王熙凤啧啧道:“也不知他从哪弄的这些鬼名堂,该不是打着太上皇夸赞的幌子,四处招摇撞骗吧?”

    此言一出,贾母和王夫人又变了脸色。

    别人不知道,她二人却明白,贾元春在宫里隐约到了极重要的时候。

    这个关口,贾家绝不能出现大丑闻。

    贾蔷得太上皇夸赞,是能给贾家增光添彩的事,是好事。

    可要是贾蔷打着太上皇的幌子,做下一些坑蒙拐骗的事,一旦闹开了,那就是要命的事了!

    她们不在意贾蔷的死活,却担心他牵连到家里,尤其是牵连到宫里的贾元春!

    念及此,两人都坐不住了。

    贾母对王熙凤道:“你一会儿去你二妹妹那里看看,今儿她的生儿,你这当亲嫂子的,总要出面张罗一二。等她们热闹完了,让蔷哥儿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王夫人纳罕:“二姑娘过生儿,蔷哥儿怎么会来?”

    贾母没好气道:“还不是宝玉闹到我跟前,一边闹我派人快去接了云儿来,一边闹着想要请蔷哥儿来顽一顽,说蔷哥儿没爹没娘怪可怜的,他这个当叔叔的,还有那几个当姑姑的,都想照顾他一回。”

    薛姨妈好笑道:“蔷哥儿比她们都大吧?”

    王熙凤笑道:“蔷哥儿比二妹妹小几个月,比宝丫头大一岁。不过宝兄弟他们都是老太太教养大的,一个个心肠和菩萨一样,打小见老祖宗怜贫惜弱,如今这不也跟着一起关爱起晚辈来了?”

    薛姨妈笑了笑,不过到底没把先前贾蔷在梨香院说的“五服论”抛出来,不然的话,这一家子就尴尬了……

    ……

    贾蔷进荣国府后,一路上在各色目光的注视下,穿堂过院,进了后宅。

    又至西路院,绕过荣庆堂,从一条甬道上,可直接前往贾迎春的宅院。

    只是刚过王熙凤的三间小抱厦,就看到两个不大的小身影,一个板正规矩,另一个,却是斜着脑袋吊着一边肩膀,蔫儿不及及的走着,看到贾蔷出现,居然好大口气道:“蔷子儿,你这蛆心的孽障,还不快过来跪跪你环三叔!再不恭敬点,仔细我捶死你!”

    “……”

    贾蔷纳闷,这小狗日的从前也不敢这样跟他说话啊。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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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