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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强索

    “多谢姐姐了。”

    梨香院前庭西厢,贾蔷微笑谢过。

    香菱相貌柔美娇媚,眼神懵懂中又有些怜弱,着一身碧香色百褶裙,也挡不住身量玲珑,她虽被薛蟠抢到跟前,却还未开脸收房。

    不过薛蟠得空还是缠着薛姨妈要人,所以常在姨妈房间的香菱,也听说过薛蟠谈论贾蔷。

    因感叹他无父无母,和她身世倒有些相仿,再加上相貌不俗,又有礼守节,不似素日里见的薛蟠动辄动手动脚,所以声音轻柔道:“小蔷二爷比我还大些哩,不必叫姐姐,叫我名儿就是。”

    二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淡淡的桂花香飘来,贾蔷心情也好了许多,道:“到底辈分不同……不过,薛大哥也不用我叫薛大叔,只以兄弟相论。”

    香菱抿嘴一笑,道:“那正好,二爷可别再叫我姐姐了。”

    贾蔷点了点头,微笑道:“这里没其他事了,你且回去歇息吧。明儿一早我就出去,大概入夜才回来,也不必劳烦你。”

    香菱闻言,心里轻轻松了口气,方才听闻薛蟠让她来服侍贾蔷,她心里就有点凝重。

    来贾府也一年了,见到的听到的许多事都让她大开眼界。

    莫说相送丫头,好些人连侍妾都能转送他人,甚至还是老子给儿子送女人。

    香菱虽是个出身卑微的,连爹娘老子都不记得了,可如今也大了,又得薛宝钗的教诲,有了自尊自爱之心,不愿如商货一般被送来送去。

    这会儿听见贾蔷之言,心里十分感激。

    不过她正要告辞离去,就见薛蟠气冲冲的进来,差点冲撞到一起去。

    薛蟠正在火头上,见拦他道的竟是个丫头,登时瞪眼大骂道:“瞎了你的几吧眼了?给我滚开点。”说罢,一把将香菱推开。

    香菱哪里经得起薛蛮子的力,连连往后退,眼见要跌倒,被贾蔷搀着胳膊扶住。

    惊慌失措间,发现贾蔷只是扶着她的手臂,未曾失礼,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那张温润的脸,忙低下头。

    心尖儿砰砰跳,却也不知是惊还是羞。

    贾蔷松开手后,问薛蟠道:“薛大哥怎生这大的气?”

    薛蟠闻言,却有些尴尬道:“蔷哥儿,我妈她……”

    薛姨妈之前勉强的态度,岂能瞒得过人?

    贾蔷却摆手微笑道:“薛大哥,人都道你霸道,但我却觉得薛大哥你为人仗义厚道。只是,我们不能以自身的性子,去要求每个人都如此。薛大哥这样的人物,至少遍观贾家,也无一人,我要谢谢你。”说罢,微微躬身一礼。

    薛蟠若非此等人性,后来也不会为了柳湘莲尤三姐之事哭成泪人,使人四处打探寻常义兄冷郎君的下落。

    贾宝玉和柳湘莲如此要好,也不曾听闻做了些什么……

    这会儿,薛蟠闻言简直感动的快落泪了,多少人背着他叫薛大傻子,多少人糊弄他只为了骗他的银子,连他娘都骂他,难道他一概不知?

    他不是不能做个那些人眼里的正常人,可他只想痛痛快快的高乐!

    那些人惹他生气,他就打人,有人为了三五十两银子就和巴狗一样巴结着他,他给他们又如何?

    薛家不少那么点银子,却可以看出那些人的丑态。

    从来没人夸过他有何优点,更没人赞他一声仗义。

    贾家族学里那些卖屁股的活兔子,哪个没从他荷包里掏走百八十两银子,可哪个真心谢过他?

    薛蟠抽抽着鼻子,避开眼神,虚扶了扶,干巴巴笑道:“嗨,你这……都是自家弟兄,说这些作甚?我老薛就是看你顺眼儿,谢我作甚?说这些怪难为情的……”

    看到这里,香菱差点惊掉下巴,这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薛家呆霸王吗?

    这两人该不会是……

    贾蔷似感觉到了她的怀疑,转头看向她,与她微微一笑,那清澈干净的笑容,立刻打消了她的怀疑。

    这样的人,断不会做那样的事。

    “薛大哥,若无事你自去忙你的吧,另麻烦你让人告诉我的长随,让他们先回青塔寺那边,明日一早再来接我。”

    贾蔷说完,薛蟠奇道:“还让他们来回折腾个甚?我这里多的是仆役睡的房子,让他们挤一挤就是。你还没用晚饭,咱们出去高乐高乐才是正经,怎赶我走?”

    贾蔷摆手解释道:“今日才同他们撕破面皮,不好太恣意,若是出外寻乐,怕会落下口舌把柄。下一次吧,等咱们的会馆建起来,我保证,比外面那些好顽的多。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由我们自己做主。”

    薛蟠闻言大喜,大笑道:“好好好!还是蔷哥儿你会顽!我们这些人顶多去逛逛青楼,你居然要开个楼……”

    “啊?”

    一旁香菱闻言见鬼一样骇然的看向贾蔷。

    贾蔷哭笑不得道:“薛大哥,咱们的会馆是意气相投的朋友聚会之所,或舞文弄墨,或比武射箭,不拘文才武略,或者七十二般技艺,但凡有一技之长皆可入会,却不是什么秦楼楚馆。”

    薛蟠不信道:“里面没有妓子高乐?”

    贾蔷摇头道:“有是有,但绝不会接客。”

    他是后世灵魂不假,却也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

    他当不了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来日若有能力时,当然不介意去救助些落难之人,打发盘缠送人回家。

    但现在,他只能先融入这个时代。

    当然,无论如何,他不会让人去搜罗一些良家来,逼人做那等事,若那般,既降低了格调,也让人瞧不起。

    不过听贾蔷这般回答,薛蟠却郁闷了,他最好狎妓……

    失望之下,对还站在一旁的香菱喝道:“呆傻鸟样的顽意儿,还站在那作甚?小浪蹄子还不快去让厨房弄一桌好菜来,仔细我折了你的膀子!”

    香菱唬的一个激灵,慌忙离去。

    贾蔷暗自摇头,为香菱感到惋惜,和薛蟠说话间,小劝了两句,和女人耍威风,实算不得威风……

    当然,他也只是点到为止,因为实在没有立场去劝说别人房里事。

    贾蔷主要问一些江南金陵的风俗人物,想多了解一些南省诸事,奈何薛蟠大部分时候,都能很自然的将话题转到秦淮河画舫里的姑娘身上。

    什么扬州瘦马,什么秦淮八绝,什么三寸金莲……

    讲到嗨处,连他在画舫上见识到的那些名器和绝招都大谈起来,讲的是头头是道,神采飞扬。

    贾蔷感慨的看着眼前的大头,今年才十六啊,却已经成了金陵紫金山下第一车神……

    然而正当贾蔷听的脑子发涨,准备让闹腾的活蹦乱跳的薛蟠歇歇时,忽闻门外敲门声,待问来者何人时,却听来人禀报道:“大爷,外面来了一个老头儿,说是蔷二爷的舅舅,有十万火急事来寻他。”

    贾蔷闻言忙起身,薛蟠也连声骂道:“既有急事,还不快请进来?”

    未几,就见薛家下人引着刘老实和铁头、柱子进来,刘老实一见贾蔷,就急道:“蔷哥儿,快回去吧,金沙帮少帮主都快急疯了,派人来说,那淮安侯府的人上门强要入伙,他如今正在想法拖着,可淮安侯府的人强横的很。那少帮主还说,若果真顶不住,就只能告诉他们,方子不在他们手里,让咱家有个准备!”

    ……

第四十七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苦水井,太平街。

    金沙帮总舵。

    先回家,得知金沙帮尚未祸水东引,贾蔷心里放了下来,对金沙帮生起的一丝怒气也散尽,由恼火转为欣赏。

    金沙帮少主看起来娘们儿叽叽的,做事倒还是有些担当。

    金沙帮总舵门前,停了二十多匹骏马,还有五个着装明显不同于金沙帮众的人,守在门口,看管着这批马匹。

    看到贾蔷、薛蟠带着七八个人到来,还有一个高如黑熊精的大汉,不由都紧张起来。

    “干什么的?”

    其中一人厉声喝道。

    贾蔷没有理会,带着薛蟠、铁头、柱子、铁牛四人,还有两个薛蟠的长随,直往金沙帮大门走去。

    “站住!我淮安侯府办事,谁敢乱来?”

    淮安侯府一亲卫拔刀,挡在门前厉声威胁道。

    见此,薛蟠脸上都有些惧色。

    他虽人称呆霸王,看似天王老子都不怕,可实则心里远无表现的那样狂妄。

    就算欺负人,欺负的也都是没甚根底的百姓,至少家世远不如薛家。

    但淮安侯府是元平功臣二十四武侯之一,至今还在军中直接掌权,他自忖薛家惹不起……

    不仅薛蟠怕,贾蔷身后的铁牛也有些害怕。

    若不是出发时春婶儿和刘大妞再三威胁叮嘱他,让他紧跟贾蔷,保护好贾蔷,不然就再不认他,这会儿铁牛都想调头就跑,太吓人了……

    然而贾蔷却并不怕,因为他明白,无论前世还是当下,涉及到利益之争,从来都是血淋淋的残酷。

    除非窝在家里甘心当一个平庸之辈,否则,岂有不争不斗就能成事的?

    再者,先前得了冯紫英的指点,有圣眷在身,贾蔷仗势欺人可能不行,但若只求自保,就当下来说,几乎无敌。

    越是地位高的权贵,为了避嫌落入旋涡中,就越不会对他出手。

    这便是贾蔷的底气所在。

    “铁头、柱子,让他走开。姐夫,护着我进门。”

    说罢,大踏步往门内走去。

    铁头和柱子在码头跟了十来年的船,在河道上是真正和亡命之徒拼杀过见过血的彪悍之徒。

    而淮安侯府的亲卫,若眼下还是世祖皇帝元平朝,那么十个铁头、柱子加起来都不可能是淮安侯府亲卫的对手。

    那一批武侯亲卫,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和阎王搏命活下来的,天下无敌!

    可几十年过去,那批老卒早就死光了。

    眼下的侯府亲卫,是连血都没见过几回的太平兵蛋子。

    虽然手里持刀,可一来摸不清贾蔷的路数,不敢当真杀人,二来也不是铁头和柱子的对手。

    只见铁头和柱子二人一个起跃,狞笑着扑向了淮安侯府亲卫,三两下将他手中兵器夺下,把人丢出门楼下。

    其他四人倒是想上前,可是看着一个黑熊怪护着贾蔷、薛蟠往里走,四人想了想,还是留在原地看守马匹算了。

    贾蔷这般强硬,倒是让一直守在门房内的金沙帮众大起钦佩之心,主动为其带路。

    薛蟠这会儿感到热血沸腾了,冲贾蔷竖起大拇哥,夸道:“蔷哥儿好样的!你可真愈发像我行事的做派了!”

    又回头看了眼喘着粗气的铁牛,赞道:“没想到你长的这么丑,平日里也窝窝囊囊的,这个时候竟这般得力,没说的,回头我送你个好花儿戴头上,夸夸功!”

    铁牛:“……”

    戴恁娘!

    “大爷,到了!”

    金沙帮门子将贾蔷一行引至聚义堂前,抱拳道。

    贾蔷点点头,看着被无数火把点亮的庭院,和金沙帮众那一张张面色悲愤屈辱又不敢张扬的脸,他回头对铁牛道:“姐夫,护住我,今晚护好了我,往后你天天有肉吃,管饱。”

    铁牛闻言,眼睛都泛红了,鼻孔也张的和牛鼻子一样,粗声道:“管,管饱?”

    贾蔷郑重点头,道:“管饱!不过今天我要是被人害了,往后你就难了……”

    铁牛闻言,本就够黑的脸彻底成锅底了,粗声道:“蔷哥儿,里面,有人要害你?”

    贾蔷笑着点点头,道:“我不怕,因为有你们在。”

    铁牛闻言,又害怕又感动又愤怒,最终,感动和愤怒压过害怕,扬着有些发涨的脑袋,大声道:“谁敢害你,俺锤死他!!”

    这如雷般的声音,让聚义堂里的喧哗声都为之一顿。

    贾蔷趁此时机,哈哈大笑着抬脚迈了进去。

    “哎呀!贾兄弟来了!”

    金沙帮少帮主李进此刻的处境并不好,聚义堂内挤满了人,除却金沙帮核心帮众二十多人外,还有一伙数目对等,身着大燕军中武服的青壮,簇拥着一个锦衣劲服的年轻人,倚坐在主座上。

    李进强笑着迎上前,看着一身月白斓衫的贾蔷,轻轻呼出口气,拉起他的双手道:“好兄弟,你可来了。”

    贾蔷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微笑道:“接下来交给我就是。”

    李进眉尖一扬,道:“果真?”

    贾蔷含笑点头,李进双手一击,哈哈笑道:“好!今日金沙帮就与贾兄弟共进退!”

    “呸!哪冒出来的穷酸,在这装大个儿?交给你?你他娘的算老几就交给你?”

    一直坐在主座上冷眼旁观的淮安侯世子华安忍不住腹内恶心,啐骂道。

    华安自忖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粗鄙之人,在军中和有意思的底层士兵也顽的来,只是实在看不惯爱装的人。

    神京城虽大,权贵虽多,但实际上他们这个圈子并不大。

    开国功臣那一脉早已经衰落,虽还有些影响在,但实际在军中存在感已经不多,所以没谁在意。

    大燕对宗室看管极严,除了掌部的王爷外,其余宗室大都夹着尾巴,安享富贵。

    再有就是元平功臣一脉,如今军中大权多在这一辈人手中,淮安侯府便是其中之一。

    圈子里有些水准的人,要么是他的朋友,要么是他的对手,他都认识。

    还有一个圈子,就是文臣之后,譬如阁臣大学士家的子弟。

    但即便两个圈子不同,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可圈子内顶尖儿的人物,华安也都认得。

    在所有他惹不起的人里,绝没有眼前这个年轻人。

    武勋子弟出身的华安,最烦这样装腔作势的穷酸书生了。

    要不是看他身后还跟了个黑熊妖怪,他早就让人动手拿下,扒掉裤子吊起来打了!

    装,装你娘的装!

    贾蔷还没说话,薛蟠就跳出来骂道:“扯你娘的什么臊?淮安侯府就了不起,蔷哥儿还是宁国公的正派玄孙呢!”

    华安闻言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开国功臣之后,不过也就是一群废物点心罢了,整日里沉溺在祖宗的功劳上享福受用,半点出息也没有,不在你们府上做缩头乌龟混吃等死,也敢跑出来充大个儿?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老几?”

    骂罢,看也不看贾蔷一眼,对李进喝道:“最后再问你一次,我到底入不入得这份股?看在你们是开国武卒之后的份上,我一点便宜不占你们,你们怎么干,我一概不管,有人欺负你们,我还准你打打我的招牌,我只要方子,二百五十两银子。这个交易,你就是告到金銮殿上,你都道不出一句不公来。”

    李进苦笑摇头,上前道:“少侯爷,我……”

    话没说完,华安看出他仍在婉拒,登时火冒三丈,厉声道:“李进,我警告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金沙帮就在我爹奋武营防备区下,干的那些破事,你当谁不知道?平日里念在你们不易,本是开国功臣麾下武卒,结果人家吃香喝辣你们屁都闻不到一个,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你们计较。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连这点子事都敢推诿,你信不信,老子我半个时辰内,扫平你金沙帮!”

    李进闻言大骇,忙上前道:“世子爷息怒!不是我不答应,实是无法答应,我……”

    “好胆!”

    华安被连番拒绝,尤其是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极通情达理讲道理的情况下,李进居然还敢再三说不,本就脾气火爆的他,焉能忍受此等奇耻大辱,见李进靠近,二话不说,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心!”

    “啊……”

    贾蔷在其身后适时一拉,李进本身也有武艺在身,往后一仰,想要躲开这一耳光。

    却不想华安的指尖却打在了李进的脖颈处,“啪”的一下,一块“喉骨”掉落在地。

    贾蔷看着失衡倚在他怀里的李进,光洁的脖颈上哪里还有什么喉结,一时间皱起眉头来。

    怎么可能?

    他居然一直没发现,这么毒吗?

    ……

第四十八章 得胜

    “啊!!”

    李进不仅丢掉了男人的喉结,连声音都变了味。

    这一变故,彻底让她失去了往日的精明,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还有金沙帮的一众帮众,连他们都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帮主的公子,金沙帮的少帮主,怎么……怎么……

    怎么突然变成娘们儿了?!

    “哈哈哈哈!”

    华安看着原本秀美过人的少帮主忽然变成了大小姐,眼睛都放起光来,大笑道:“好!好!真是了不得!!古有木兰代父从军,如今也有金沙帮的大小姐,代父执掌帮派!我喜欢!如果你成了本公子的人,现在咱们是不是一切都好说了,嗯?”

    李进闻言,脸色陡然一白,从贾蔷怀中挣脱出来,站稳在地,沉着脸道:“少侯爷,请你自重。”

    李进的声音,如百灵歌唱一般,出奇的好听。

    贾蔷忍不住看了看地上那个假喉结,再想想先前她带有磁性的男中音……

    心里纳闷道:还能这样?

    “别看了,不是说交给你吗?你……”

    见华安得意之极,炙热的眼神中有志在必得之意,李进只觉得遍体生寒,又见贾蔷居然还在盯着那假玩意儿使劲的瞧,气恼催道。

    “哈哈哈!你还指望这个小白脸儿?宁国府?宁国府的贾珍我见过,他儿子虽记不得叫什么玩意儿,却也不是长这样的,正派玄孙?他如今连宁府嫡支都算不上,你还指望他?今天就是贾珍来了,我要纳你进门儿,他敢放一声屁,我就砸烂他的狗头!”

    华安大笑不已,一步上前,抓向李进,大声道:“娇滴滴的娘们儿一点意思也没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放心,必正经纳你进侯府,少不得给你一个侍妾的名分,比在这破烂胡同里,跟一群臭烂苦力喝苦水井强一万倍!”

    李进闻言大怒,可是又碍于华安的身份不敢还手,连连退步。

    只是华安紧追不舍,李进只能逃到贾蔷后面暂做躲避,心里对贾蔷满满怨气,早知这样中看不中用,方才就该直接卖了算了!

    却不想正当华安一只手紧追不舍抓过来时,一身月白斓衫怎么看都是文弱书生的贾蔷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一出手就握在了华安右手臂上的关节处,只那么顺势轻轻一扯,众人却听到“咔嚓”一声,继而又是一声闷哼,然后就见刚刚还肆无忌惮要逼女成妾的华安,以一种颇为狼狈的姿势,被清瘦的贾蔷反手擒住,动弹不得。

    “大胆!”

    “放手!”

    “找死!”

    聚义堂上二十来个淮安侯府亲卫见之惊怒,齐齐上前怒喝。

    贾蔷身后,铁头和柱子一起对铁牛吼道:“铁牛,快上前护住大爷!”

    铁牛红着眼,壮如黑熊的身体微微颤栗,他心中有无尽的恐惧,但这一刻,看着气势汹汹逼向贾蔷的淮安侯府亲卫,他“吼”的咆哮一声,两步站出,挡在贾蔷身前,而后双拳紧握,朝淮安侯府怒声咆哮:

    “吼!”

    “吼!”

    “吼!!”

    那模样,当真如黑熊怪现世一般,在淮安侯府诸亲卫眼里,恐怖如魔。

    真是日了哦,这他娘的到底是啥子玩意?!

    一时间,聚义堂安静了下来。

    淮安侯府的亲卫大多没经历过杀场,面对此情境哪里敢再乱来。

    一旦惹得这黑熊怪大怒,动起杀性来,此地岂不要成修罗场?

    别说他们,就是金沙帮众,也一个个面色发白。

    尽管他们先前已经打听过,贾蔷这个姐夫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看起来和恶鬼一样凶残,可性格比绵羊还弱。

    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前这一幕让他们谁都不肯相信传言了,这叫草包?

    这时,淮安侯府诸亲卫中一个年岁较大的中年护卫抱拳道:“既然是宁国公后人,说起来都是勋贵一脉,还请这位大爷先将我们世子放了,真弄出人命来,今日在场的人,谁又能幸免?”

    贾蔷擒着痛的说不出话的华安往边上移了移,和说话的护卫对上了面,淡淡道:“今早神武将军府的冯紫英对我说,昨日之事,一夜间整个神京顶级高门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我不仗势欺人,便没人敢欺我。看来冯紫英这话说的有些破绽,至少,堂堂淮安侯府就不知道我,所以才会欺上门来,伤我的朋友,还要抢我的方子。”

    这番话一出,淮安侯府的侍卫头登时一怔,狐疑的看着贾蔷,问道:“敢问这位大爷高姓大名?是贾家哪位……”

    话没说完,他似突然想起什么,面色猛地大变,看着贾蔷不可思议道:“贾家?你就是入了太上皇眼,得他老人家喜爱的贾蔷?!”

    贾蔷呵了声,却未再看那侍卫,而是看向面色明显变了一变的淮安侯世子华安,淡淡道:“没错,我就是贾蔷。”

    华安面色那叫一个精彩,他不是没听过这个传闻,但也只是如过眼云烟,根本没往心里去。

    诸多元平勋臣世家,全部的精力都落在猜测太上皇出宫,还是携宁王出宫的事上。

    至于偶然夸赞了一个溜须拍马的毛头小子,谁会在意?

    一个佞幸小人,还出身没出息的开国功臣之后,甚至还不是承爵人,连点风浪也翻不起,实在不值得留意。

    然而华安没想到,本以为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佞幸小人,此刻居然正押着他抬不起头来:“卑鄙小人,放开我,有种你我一对一的较量一场。”

    贾蔷好奇:“刚才我是多对一赢的你么?”

    华安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怒声道:“偷袭你还有脸说?”

    贾蔷同情道:“你正面攻来,我反手还击,何来偷袭之说?”

    华安差点气炸,咬牙道:“你果然是佞幸小人!”

    贾蔷看着他目光愈发悲悯,道:“我昨日于醉仙楼所言,初时根本不知道太上皇会听到,所以,句句皆是肺腑之言。若非如此,你以为圣明如太上皇,会听我一个白身草民的浅显之见?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这元平功臣之后,居然认为我说的都是佞幸之言。呵呵,好一个淮安侯世子,好一个淮安侯府!你们心里到底是怎样想太上皇的?还真是大燕的好臣子啊。”

    “你……你,你放屁!”

    华安闻言心头一紧,破口大骂,就想挣扎起身,可被扣关节实在太痛,一挣扎又是一声惨叫。

    贾蔷问道:“现在怎么说?我到底是不是佞幸之臣?”

    华安一张脸也不知是因疼痛所致,还是因为憋屈羞愤所致,紫的发黑,一字一句道:“是我信口开河,你非佞幸小人。”

    贾蔷呵呵了声,松开手将他放开,道:“知错就好。”

    华安一得自由,眼睛都红了,怒声骂道:“老子锤死你个卑鄙小人!”

    说罢,举着左拳朝贾蔷挥了上来。

    他依旧坚信方才只是卑鄙的贾蔷偷袭才失手,这个看起来连只鸡都杀不死的穷酸,就是他单手也捏得死。

    不然,他这些年在军营里的打熬都白费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对他凶猛挥拳攻来,贾蔷居然没求救,非但不退,反而往前急迈了一步,侧过身子,出手如电,再度捏住了华安的右臂,猛然一拐……

    “嗷呜!”

    华安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瞪着贾蔷,恨不能咬碎他。

    可是这一次,不止是他,周围人也都看了出来,这贾蔷看起来是清瘦,力气或许也没那么大,可是却绝非弱书生。

    他们自然不知道,前世贾蔷虽只是一工科狗,可他爷爷却是正经的沧州老武师,一手八极拳老辣之极。

    不过贾蔷因为吃不得苦,所以没学得八极精髓,但在八极巧劲上,却格外有几分天赋。

    真要正常放对,肯定敌不过自幼打熬筋骨的华安,可他先出其不意伤其一臂,再故意激怒于他,让他失去理智来攻,胜过他,实胜于心计,而不是勇武。

    但落在别人眼中,却不是这样看了,薛蟠激动的好似他打了胜仗一般,兴奋的几乎无法自抑,跳脚大声吼了声:“好!!”

    ……

第四十九章 谈和

    身边人虽然高兴,贾蔷面色却依旧平静。

    第一次是出其不意偷袭得逞,第二次先以激将法乱其心智,再欺负一缺一条胳膊的残疾人,与其说是身手过人,不若说是心智冷静沉着,非以力量取胜。

    他再度随手放开了华安,道:“李进之所以不答应你,是因为她没办法答应你,因为这桩生意的根本,烤肉秘料的配方,是我的。就连她都不知道,又如何能答应你?”

    “你的?”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华安的意料之外,他皱起眉头看了眼站在贾蔷身后的李进,咬牙道:“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贾蔷不用李进回答便说道:“那是因为我告诉过她,不准将此事告知别人。我是读书人,要考取功名。不想让人以为,我是利欲熏心之辈。”

    华安闻言嗤之以鼻,一边抱着手臂,一边冷笑看着贾蔷,道:“读书人?你这身手,读个球攮的书!你以为解释这些,我就会放过你?”

    贾蔷好奇问道:“说说看,你能奈我何?”

    “你……”

    华安虽然心中有所想,可也明白,嘴里是万万不能说出口。

    他要是敢说,太上皇早晚要驾崩,等太上皇死后,淮安侯府随手就能捏死贾蔷,那就中了这白面奸人的贼计了!

    不过,他也非善类,冷笑道:“奈何不得你这卑鄙小人,我还奈何不得这狗屁金沙帮?咱们走着瞧!”

    说着,目光如刀一般,冷冷剜向李进。

    李进见之,明显目现苦色。

    她虽然敢和华安一对一的比武论生死,可是面对淮安侯府的莫大权势,她又如何能护住金沙帮和太平街里两千多老老少少?

    贾蔷看着华安,眼神明显失望道:“好蠢的东西。”

    华安闻言大怒道:“你敢辱我?”

    贾蔷道:“连我这样身上只担着寥寥数人生活的人,尚且知道做人不可意气用事。除非遇到了要紧的利益之争,否则等闲不要与人结仇。你我本无冤无仇,是你强要以二百两来入伙我的生意,我不愿,作罢就是,你也没有可能从我手中强得秘方。可你又是仗势动手,又是逼迫我的朋友,如今居然为了一时意气,还准备报复金沙帮……”

    “那又怎样?你又能奈我何?”

    华安借用贾蔷之言,冷笑反问道。

    贾蔷淡淡一笑,道:“你自然可以报复金沙帮,但你报复后,却得不到丝毫好处,还会结仇于我。我这个人轻易不与人结怨,寻常一点口角矛盾,很少放在心上,因为不值当。但你若动了我的人,那就是大仇。我保证,十年报不了仇,二十年也会报,二十年报不了,三十年总能报。我若无能,这一生报不得仇,也不会人死而恨消,必会留恨于我的子孙,叮嘱他们继续报仇,直到大仇得报方休。但我想,我总不至于如此废物,连生平大仇都不能亲手报之。所以,你淮安侯府自然可以为你出口气,扫平金沙帮,然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奉还给你们。”

    华安看着贾蔷清冷的眸光,心里有些发寒。

    怪道他老子酒后常骂朝廷里的文官都是狗娘养的阴贼,就会背地里的捅刀子,杀人不见血!

    果真没说错啊,居然有如此冷静的威胁,虽语气平淡,却让他寒到骨子里。

    华安狠狠的盯着贾蔷,咬牙恨声道:“姓贾的,你不会以为,今日之辱,我华安会因你一句话就忍气吞声咽下去吧?我告诉你,你少做他娘的白日梦!我淮安侯府会怕你一个走了狗屎运的下流种子?你以为我还会等你躲在耗子窝里来暗算?等着吧,早晚叫你死都没地儿埋!”

    贾蔷呵了声,道:“那就怪不得我今天就先敬你家一杯了……也罢,提前知会你一声,看你有没有解难之法。其实很简单,只要让人把你今天骂我是佞幸之人,在太上皇前说的是佞幸之言的话传出去,我实在想不到你们淮安侯府会落下什么好来。如今好些人都在私下里骂我,可没人敢明着骂,缘由为何大家心知肚明。你们淮安侯府却是厉害,这个时候敢为天下先,来当这根出头的椽子……少侯爷,淮安侯府也不会没敌人对手吧?我起个头,大戏自有与你家侯府实力对等的高人去唱。我想到那时,你们淮安侯府的传承,怕是要落不到你身上了,你老子能得个善终都算祖宗积德。”

    华安闻言,面色大变,看向贾蔷的目光里,渐渐显露危险之色。

    贾蔷好笑道:“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说你蠢货,你还真够蠢的可以,你这是生怕淮安侯府不灭门哪……罢了罢了,不逗你这样的实诚人了,没难度,所以一点意思也没。再者,也是我心地良善,不忍为了这丁点小事,灭一功臣之族。

    华安,生意不是这样做的。做生意,无非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过程,是要谈的。其实只要你能放下你的架子坐下来谈,自然能谈出一条共赢的路子来,何须打打杀杀,结成死仇?当然,你也不要以为我愿意和谈是怕你淮安侯府,我之所以愿意退一步,只是看在你先前还愿意出二百两银子,没有直接强抢的份上,在我看来,你还算不上一个坏人,还算守规矩。所以,这件事还有的谈。”

    此言一出,聚义堂上的气氛登时舒缓下来,众人心里都悄悄松了口气,也都觉得后背发凉,被冷汗打湿,包括华安。

    没理会亲兵队正拼命给他使眼色,华安看着贾蔷,怀疑道:“你想谈?你肯给我方子?”

    贾蔷摇头笑道:“不是我想谈,是你想谈。你想得到方子,还答应不触碰金沙帮的利益,在我看来,无非是想在军中操使。毕竟,烤肉的味道应该极对军汉的胃口。又或是,到外省去做?”

    华安闻言,再吃一惊,看着贾蔷道:“你怎么知道……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肯不肯把方子卖给我?你留着也没用,军营附近没劳什子金沙帮银沙帮的存身之地,不若给了我。”

    贾蔷摇头道:“方子肯定不能卖,但是可以合作。天下大利,自该由天下人来分享,我从未想过要一人独占。但是,谈合作要有谈合作的态度,至少要彼此对等,而非贵府这般,咄咄逼人,威胁强迫恐吓一起上马。”

    华安闻言,死死的盯着贾蔷看了半晌后,用唾沫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点头道:“很好,原来开国功臣的后人,也不全是废物草包,贾蔷,你是个人物,我小瞧你了。”

    贾蔷点了点头,没理会这些评价,他道:“合作的事……我想,就不必我们亲自来谈了吧?具体如何合作,如何让彼此都能获利,就由掌柜的来谈吧。只要贵府能以诚信诚心来合作,必有一份不菲的回报便是。”

    华安抽了抽嘴角,道:“好,那回头我打发家里管家来谈,你可不要让我吃亏,最近缺银子使……”说罢,目光又落在贾蔷身后的李进脸上,眨了眨眼睛,问道:“这娘们儿,能不能让给我?你若让给我,从此我就认下你这个兄弟!今日之事,也一笔勾销!”

    贾蔷闻言,回头看向李进,就见李进面色煞白,朝贾蔷使劲摇头。

    这个世道,对女子极为不易。

    若无权贵相互,她是绝对逃不脱另一个权贵之手的。

    华安有一百种法子逼她就范,因为金沙帮底子就不干净……

    金沙帮的老少爷们儿或许还巴不得送她去给少侯爷当小妾,以保太平街的太平。

    不过,她还是很幸运。

    贾蔷回过头来,摇头道:“恕难从命。”

    华安闻言,气呼呼的瞪向贾蔷,不过稍许后又哈哈一笑,道:“好!不愧是能伤我的人。要是你果真让了,我也只拿你当个瓜皮。连自己的娘们儿都护不住,那还算男人吗?像我……”

    说的兴起,下意识的去拿手去拍胸脯,结果牵动了伤势,登时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

    贾蔷见之,上前拉住他僵直不敢动的手臂,一推一送,只听“咔嚓”一声,脱臼的关节就恢复原位了。

    华安悄悄的转了转手臂,发现居然不疼了,登时大喜过望。

    不过他发现贾蔷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喜意一滞,无奈摇头道:“你们这些读书秀才,最是没劲,不过你算好的。得,那就这样罢。今日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以后你就知道我华安是什么样的人了。”

    贾蔷轻声笑道:“不用以后,我现在就知道。”

    华安奇道:“你怎么知道?”

    贾蔷道:“少侯爷若果真是霸蛮无礼之人,也不会愿意出二百两银子入伙了。”

    此言一出,华安又哈哈大笑起来,昂起下巴,看着贾蔷道:“说的不错,若我果真是个黑了心的,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他目光不善的扫过金沙帮众,最后又停留在李进脸上,再问贾蔷道:“果真不能让给我?我想起来了,她还不是你的女人,你和我一样,压根儿不知道她是个娘们儿!”

    贾蔷摇头道:“少侯爷,恕我轻狂一句,强抢民女的下三滥,实在没资格与我同行。”

    华安闻言,先是怒瞪起豹眼来,可看了稍许,又仰头狂笑起来,连声道:“好!好!好!真是越来越对老子的脾性了!不逼就不逼,不过只要她不是你的人,那就早晚都是我的!我说,你干脆也别念那些馊书了,跟我去军里,贾家在军里还是有些势力的,再加上兄弟你的能力,将来跑不了一位军机!”

    贾蔷无语的看着他,道:“你这还没吃酒,怎就上头了?军机是你能安排的?”

    华安闻言又是一阵大笑,看来笑点是有些低……

    他最后拱手道:“今儿算是不虚此行,没得一娘们儿,得一意气相投的朋友也成!贾蔷,你等着,回头我去找你,带你去让那群只会舞刀弄枪的粗胚们瞧瞧,我华安其实也是读书人,他们要是不信,就让他们看看我兄弟,哈哈哈!”

    大笑说罢,却不再啰嗦,拱手一礼后,带着一众亲卫一阵风般离开。

    看着这群人的背影,贾蔷轻轻呼出了口气。

    不过,余光中,却看到一双明眸,正含着怨气的看着他……

    ……

    PS:武力值什么的都是一笔带过的小彩头,不会一人横扫千军的。

第五十章 相托

    “你这样看我作甚?”

    贾蔷见近在跟前的李进拿一双眼睛饱含幽怨的看着他,不由皱起眉头问道。

    他虽读过红楼,但本心,还是工科男的心。

    李进:“……”

    先是一阵无语后,她将地上的“喉结”捡起,重新卡在脖颈处,干咳了两声后,声音恢复成磁性男中音,对聚义堂内二十来个金沙帮精锐道:“你们先出去,此事回头自有交代。”

    一众金沙帮众或面色凝重,或依旧呆滞,或目光闪烁,显然军心不稳。

    在两位长老和几个头目的带领下,二十余人先后退场后,李进又对贾蔷道:“能否请大爷的人暂且出去,我有事与大爷相商。”

    贾蔷闻言,看向薛蟠等人,原还以为薛蟠会不依,要留下看热闹,没想到他却第一个响应,连连招呼铁头、柱子和还在喘粗气儿的铁牛出去,边走还边同贾蔷挤眉弄眼,模样快活之极……

    待聚义堂上只剩二人时,李进坐倒在椅子上,仰头喝尽一盏茶,长呼一口气后道:“现在怎么办?”

    贾蔷莫名:“什么怎么办?”

    李进气的眼睛一瞪,道:“真是好大爷,你刚才没听到那混帐怎么说的?”

    贾蔷闻言恍然,而后摇头道:“这你放心吧,华安此人终究还是守规矩的……”

    “他守个屁啊!”

    没等贾蔷说完,李进就恼火道:“你们这些贵爵子弟,彼此对等时倒还守点规矩,可对上我们这样的卑贱百姓,规矩算什么!我们在你们眼里,又算什么?怕是连条好狗都不如!我有什么资格和你们谈规矩?刚才要不是你在,他要抢我走,谁敢拦?便是金沙帮里的叔伯兄弟,怕也巴不得我去给他做小老婆,以保全这条太平街的太平!”

    想起之前自家长辈弟兄们的眼神和态度,李进只觉得心寒,红了眼圈。

    不过她也不会怨恨他们,因为她知道,若是敌人是江湖帮派,那这些叔伯兄弟哪怕死也要去拼命。

    可对手是一座武侯府……

    好似一个孩童面对一座刀山一般,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也没有。

    贾蔷见她这模样,宽慰道:“华安也是要脸面之人,我说了你是我朋友,他不会再强逼的。”

    李进看着贾蔷,吐出口气来,道:“你还未成亲?”

    贾蔷抽了抽嘴角,无语的看着她。

    他虽没甚门地之见,他眼下也谈不上什么门第,可讨老婆不是这样讨的。

    对不起,告辞,告辞!

    见他这幅敬而远之的模样,李进一把拉住贾蔷的胳膊,郁苦道:“没想高攀你去当你的正房,我这样的江湖丫头,卑贱下流,岂敢妄想你这国公子孙?”

    贾蔷摇头劝道:“你想多了,我自幼父母双亡,遭遇……比你好不了多少。我只是觉得,你突然男变女,又谈什么婚嫁,实在有些荒唐。”

    李进摇头道:“这世道,比这荒唐的事多得是。贾兄弟,你若愿意,我可许身为妾……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贾蔷提醒道:“你先把脖颈上那顽意儿取下来再说这些,不然怪怪的。”

    李进气个半死,她自觉已经到了十面危机之时,可眼前这人却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到底还是执拗不过贾蔷的眼神,将那小喉结取了下来,声音登时又变成了百灵般脆甜:“行了吧?”

    贾蔷实在好奇,就算前世的科技手段也做不到这一步吧?

    不然那么多变性人,也不会顶着奇奇怪怪的嗓音度日。

    “别看这个了!”

    李进见贾蔷只是盯着她的喉结看,气恼道。

    工科狗出身的贾蔷却还是忍不住,正经发问:“请问少帮主,这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进也真的好奇:“你果真不想要一个我这样的小妾?你是不是觉得我粗鄙不堪,不配服侍于你?”

    贾蔷好笑道:“你若甘心为人妾,直接答应华安不就完了。他还是淮安侯府的世子,将来至少一个一品将军,不比我强得多?”

    李进垂下眼帘道:“你当我是那等没见识的蠢女子,以为走点运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豪门里的婢妾,不过是权贵们的顽物,还要忍受家里大太太的折磨,光站规矩就能站死半条命。就是生下了一儿半女,也养不到跟前,以后连自己生的儿女都瞧不起自己,恨不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那叫什么变凤凰?怕是生不如死。你不一样,我使人打听过你,知道你的处境。所以,才想把这后半生,托付给你,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贾蔷想了想,问道:“什么条件?”

    李进抬起眼睛,看着他道:“希望大爷能容我继续留在金沙帮,还有,日后……若能得一双儿子,能许一人姓李,继承我家香火。”

    说着说着,李进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过分,简直欺人太甚……

    莫说是贾蔷这样出众的人,便是寻常百姓家的男子,也不可能允许自家媳妇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可是,金沙帮是李家几辈子的基业,为了传承这份家业,李进自小便被充当男孩子养,针织女红一概不会,拳脚功夫却是一等一的高明。

    身上常年裹着修身的布,皮肤粗糙,嗓音能变,也是因为十多年来一直用小技巧训练所致。

    为此,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偷哭过多少回。

    她为何想尽办法做生意赚钱,而不是像帮里老人建议的那样,遵循祖法,跑镖闯江湖养家?

    那是因为跑镖的路上,女人是最不方便的,莫说洗澡,就是拉屎撒尿都困难。

    她是最爱清净的人,却因跑镖路上实在不便,悄悄尿过裤子……

    然而就是这样难,她也要保住李家的家业,不然,非要将她卧病在床多年的老子生生气死。

    她爹原是准备让她招人入赘的,可是就算是入赘的人,又哪里抵得住淮安侯府的势力?她也看不起入赘的男人。

    今日贾蔷的表现,却让她看到了希望,近乎完美的希望。

    出身虽有些复杂,但眼下关系极为干净。

    没有高堂父母在上,和贾家关系紧张,族亲之间亦是平平,也就少了会阻碍她那些条件的绝大多数障碍人。

    虽带着一身书生气,却没有一丝迂腐的酸味。

    今日更是站在她面前,拦住了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淮安侯府。

    这样的人,一旦错过了,就不可能再遇到了。

    而且李进觉得,此事必须要趁早,要杀伐果决!

    越迟,贾蔷的地位越高,她的希望就越小。

    真要等他一飞冲天后,怕是给他当老妈子人家都嫌弃她笨手笨脚不会针线……

    李进是个果敢的性子,所以要抓住这个机会,解决困扰她心头多年,让她每每深夜难眠的问题。

    只是,他会答应吗?

    看着贾蔷这张俊秀之极的脸上,那双眸光清冷的丹凤眼,李进怀着担忧和憧憬的心情,渐渐失了神……

    ……

    PS:创作总要有素材,素材通常来自生活。长的丑的人很难体会到像贾蔷和本作者这样的人的烦恼。读大学的时候,我每天都为该怎么拒绝女同学还不能伤了别人的自尊心而苦恼。唉,当真是难啊……你们估计多半体会不到。

第五十一章 警告

    “蔷哥儿,如何了如何了?”

    贾蔷自聚义堂而出后,守在门外早已不耐烦的薛蟠一下蹿了过去,双手举起一对大拇指对碰对,挤眉弄眼问道:“蔷哥儿,你可以啊,算算钟儿,都快一个时辰了,蔷哥儿,你果然够强!”

    附近金沙帮众们一个个面色黑沉,若非今日之事,再加上贾蔷身边的铁牛,他们非把薛蟠撕碎了不可。

    贾蔷摇头道:“薛大哥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和少帮主商议如何继续经营烧烤营生。”

    薛蟠闻言登时恼了,直剌剌道:“蔷哥儿,你糊弄你薛大爷,当我是傻子不成?我就问你,她现在是不是你的人了?”

    周围金沙帮众,尤其是金沙帮两位长老,都紧紧盯向贾蔷。

    贾蔷闻言顿了下,点点头道:“是。”但有一言未尽,这侍妾目前只有名而无实。

    他自忖虽非正人君子,但也不愿趁人之危。

    最重要的是,他是人,不是只想交配的牲口。他对李进,不,应该是李婧,目前还谈不上什么喜欢,先前还一直以为是男人来着。

    不过,既然李婧一心想成他的妾侍,且道明了缘由,哪怕是从互利互惠的角度去思量,他觉得答应下来也无不可之处。

    李婧问题的症结在于,要生二子,这个好说……可改一子姓李,且任由她留在金沙帮,继承壮大李家祖业,不能在贾蔷身边朝夕服侍……

    这等事对这个世道的人来说简直是无礼之极,甚至是大逆不道!

    根本没人能容她这般。

    若是贾府里赵姨娘敢申请让贾环改成赵环,她也不服侍贾政,不给王夫人站规矩,而是去赵家忙活,那贾母非让管教嬷嬷打烂她一张脸不可。

    这不仅是撞客了,也想瞎了心了!

    可对前世穿来的贾蔷来说,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在他那个年代,孩子随父姓还是随母姓已不算大事。

    至于伺候丈夫,给大老婆站规矩……

    呵呵,这种二币想法也只能是幻想。

    再者,金沙帮是一个难得可用的势力,也还算干净,没甚十恶不赦的劣迹。

    目前来说贾蔷还可狐假虎威,借着太上皇先前一言谋求自保。

    但贾蔷并不觉得,这一句话能保护他多久。

    且不说太上皇会不会很快将他置于脑后遗忘,就算不忘,贾蔷昨日观太上皇的脸色,也很难谈是健康老人的脸色。

    谁知道他还能高寿几何?

    所以,贾蔷心中深有危机感。

    而金沙帮这支人手对他来说,绝对是一支优质的力量。

    运用的好,关键时候起码能够自保。

    因此,他不拒绝和李婧发展一下关系。

    只是暂时还不必脱光衣服去滚床单,因为他今年还不到十六岁,而前身已经逛过不少回青楼,还在宁府也乱搞过,将身子骨糟践的不轻。

    尽管重生以来,他每日里必抽出一个时辰来锻炼,可目前来说,成效并不显著。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靠偷袭来取胜……

    所以贾蔷以为,他现在还是少近女色多壮根骨的好。

    当然,身子虚这等话不能同李婧明着说……

    贾蔷只道他不愿趁人之危,不过愿意先给予李婧侍妾之名,庇护于她,免受华安骚扰。

    至于夫妻之实,且等日后生出感情再说不迟,他不急,也不会强迫。

    却不想,这番敷衍之言,更让李婧对他更高看一眼,自觉没有所托非人。

    拉着他进了后宅,和一个昏迷修养在床榻上的枯瘦老人见了见,算是全了礼,自此便为贾门人。

    她本要亲自送贾蔷出来,只是见她在老人病榻前哭的眼都肿了,贾蔷倒是第一次使出了大老爷的架子,命她在屋里好生休息,就自己出来了。

    况且有些话,她在也不好说……

    而听闻贾蔷承认后,薛蟠喜的无可无不可,连声问道:“弟妹怎不出来见我?既然成了一家人,她该出来拜我这个大伯才是!”

    贾蔷无奈解释道:“她老子病重,刚在病榻前哭很了,我让她先好生歇着了。”

    薛蟠闻言,登时恨铁不成钢道:“蔷哥儿,你这样怜香惜玉可不成!女人不能给好脸子,该打则打,该骂则骂,你越惯她,她越上脸。这一点,你该向我学,谁不听话,你就先推她一跟头然后狠抽几鞭子再说。往后,保准她不敢再跟你拿大!”

    贾蔷无语道:“薛大哥,各人有各人的路数,我和你不同。”

    说罢,也没继续和他扯淡,而是走向一群面色不善,又有些迷茫还有些激动亢奋不安分的金沙帮众面前,淡淡道:“你们知道,刚才淮安侯府华的少侯爷为何敢视金沙帮如无物,想骂就骂想啐就啐,更想直接抢走你们少帮主,然后一口吞下金沙帮吗?”

    一众金沙帮众在两个长老周围,目光更异的看着贾蔷。

    虽不知他们抱着什么心思,但大多数不是善意,而是猜疑忌惮……

    贾蔷也不需要他们回答,呵呵一笑,道:“那是因为金沙帮干过太多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譬如,收太平银子,替赌坊青楼看门护院保太平,虽未杀人,可伤人却不知多少。这些事,没人追究也则罢了,真要追究,随时可让金沙帮遭受灭顶之灾!所以,就算你们少当家的武功比华安高,可华安动手,她也只能闪躲,不敢还手。若没有我,今日她难逃厄运。而不巧的很,华安能办到的事,我也能办到。”

    “贾大爷何出此言?好端端的,为何要威胁我等?如今都成了一家人了,说这些实在是……”

    张、洪二位长老对视一眼后,张长老问道。

    贾蔷摆手道:“我这个人虽读过些书,但对你们,还不用绕弯子使心眼。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李进如今是我的人,所以我会保她。如果有人以为她是女儿身,就不服她,离开可以,好聚好散。可若有人阴奉阳违,背地里使坏做手段,甚至想谋害她,那你们最好有把握连我也一并收拾了。否则,远流三千里,是你们最好的下场。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李进愿意养着你们,愿意照顾太平街上的老弱病幼,我也会帮她。从今天起,分给我的一两半利润银子我不要了,都给李进。她素来赏罚有方,想来不会让有功肯干之人吃亏。言尽于此,望尔等好自为之。”

    ……

    荣国府,荣禧堂东三间小正堂。

    卧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贾政倚在靠枕上,面色震惊的看着下面。

    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座椅上,椅内铺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她看着贾政温声道:“这些事我也是略有耳闻,不曾求证过。不过蟠儿、宝玉还有凤丫头他们都知道,说是两府下人暗地里早就传遍了。毕竟,当夜有不少东府的人亲眼目睹此事……”

    “砰!”

    贾政闻言震怒,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弹得一垒书掉落炕上,却也不顾,大骂道:“真真是混帐!那可是他的正经族侄!!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王夫人见贾政如此恼火,忙上前劝道:“老爷且息怒,老太太起先也大怒,不过后来听凤哥儿她们分析,说珍哥儿也是酒后糊涂了回,若是他果真有此混帐心,也不会等到现在,闹出这样大的笑话来。经过这一遭,他以后必不敢再这般糊涂了。且他到底是贾家的族长,东府的长房长孙,真闹开了,贾家也丢不起这个脸。若没天子下旨,称赞贾家德行倒也罢了。可如今……”

    贾政闻言,渐渐冷静下来,紧紧拧起的眉头也无奈的疏散开来,道:“怪道蔷儿那孩子刚烈到那等地步,竟说出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等惨烈之言。唉,怎可如此?先前连我也糊涂了,竟冤枉了他。”

    王夫人又道:“妹妹先前特意过来解释,说蟠儿自作主张领蔷哥儿回家住,她已经狠骂过蟠儿了。蟠儿却说,当时情形姨丈下不来台,他是为了老爷和大老爷们的体面,才居中和稀泥。妹妹深感不安,怕引起两府误会,竟提出要搬离梨香院……”

    贾政闻言连忙道:“这如何使得?如此一来,岂不让人都知道了此事?再者,若果真蟠儿存了此心,可见他是长进了。”

    王夫人笑道:“我也是这般说的,可她只是担心……”

    贾政轻捋须髯,摆手道:“大老爷和珍哥儿那自有我分说,不至于此。”

    王夫人闻言放下心来,又温声道:“说来,上回我和妹妹还招蔷哥儿来见了回,本想让他和宝玉、蟠儿一并读书。那孩子是个好学的……”

    贾政闻言犹豫了下,却是摇头叹息道:“不可,纵然读书读的好,也只是读在表面,没读进心里去。锋芒太盛,显然没读通中庸。刚过易折,非君子处世之道。”

    王夫人点头道:“怪道我和妹妹一见他站在那,就知道原先的想法不通,这孩子好是好,却不像是能侍奉人的。如今老爷一说,我才明白了。”

    贾政闻言,有些矜持的笑了笑,而后对王夫人道:“夜了,该安歇了。”

    王夫人闻言,心下有些纳闷,平日里贾政多宿在赵姨娘房里,那不要脸的荡/妇多有狐媚子手段……即便一月里有一二日在她屋里睡,也只自顾睡下,全她发妻的脸面罢了,如何会与她招呼?

    念及此,王夫人抬头与贾政对视了眼,这一看,平和的脸上忽地飞起一抹红晕来。

    多少年的夫妻,她自然读得懂贾政眼中之意,隐隐颤着声应下后,叫了彩霞、彩云两个大丫头进来,服侍二人更衣……

    ……

第五十二章 赠书

    三日后,清晨,天蒙蒙亮。

    一早,贾蔷正准备从梨香院出门,前往青塔寺边的胡同租处,却见贾蓉带人正要进门。

    “好家伙!差点就错过去了。”

    贾蓉拍胸口笑道。

    贾蔷轻挑眉尖,道:“你来作甚?让你老子知道,还活不活?”

    贾蓉干笑了声,道:“正是老爷让我来的。”又压低声音悄声道:“也不知怎地,那事在外面传开了,还说你正是因此才不肯回东府,还和东府彻底决裂。老爷发了好大的火,昨儿一天就打了十来人的板子,连张财那样的老人都没逃过。这不,为了力破谣言,打发我来给你送些东西来。又求了薛家老太太,请她对外说是她强烈请你来梨香院住的,为了给薛大傻子补课业。”

    说罢,对后面四五个挑着担子的宁府仆役道:“给二爷送屋里去。”

    贾蔷闻言皱眉,正要拒绝,就被贾蓉所拦,赔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所以挑的不是别个,既不是古董家俬,也不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是太爷当初进学时留下的书。那些书都落尘了,不过我翻了翻,上面记了不少心得注解和笔记,想来你喜欢。”

    贾蔷闻言,本想要拒绝的心思登时淡了。

    这进学,其实和武勋世袭有异曲同工之处。

    武勋靠祖宗余荫世代富贵,而书礼传家的读书世家,祖辈留给子孙的,则是丰富的科场经验和考试心得。

    寒门难出贵子,又何止是后世的阶层之难,科举时代更是如此。

    纵观历代朝廷良臣名相,大半皆是世家子出身。

    而除了人脉之外,书礼传家的世家子弟能得到最大的宝藏,便是祖辈留下的学习笔记书札。

    这些都是各家秘而不宣的珍藏!

    纵然收有弟子,但除非是极看好的衣钵弟子,等闲也不会将这等珍贵的书札相赠。

    贾蓉带来的,便是贾敬当年一路考中进士过程中留下的科场宝典。

    好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东西。

    也难怪,贾珍父子敢大张旗鼓的送过来,以示于人。

    他们似乎料定了,贾蔷不会拒绝。

    只是他们却不知,纵有圣旨在,可贾蔷好不容易才撇清了和东府的瓜葛,如今又怎会再轻易沾染因果?

    今日收下这一份重礼,来日,却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所以,贾蔷终究按下心中的波动,摇头道:“蓉哥儿,太爷的书札何等珍贵,我却不能收下,你还是收回去吧。”

    贾蓉一听傻了眼儿,瞪眼道:“蔷哥儿,你连这个都不收?”

    贾蔷脸色摆明了没有商量余地,一副敬而远之的姿态摇头道:“虽你我兄弟一场,但我与东府,实没甚好说的,我也不屑去装和睦。碍于圣人旨意,我不会去外面说三道四翻旧账,但也仅此而已。”

    贾蓉闻言,脸色难堪之极,咬牙低声求道:“我的祖宗,你哪怕看在我的面上,就收下这一回罢!”

    见贾蔷始终无动于衷,他又声音再低三分,声音仅二人可闻,咬牙道:“好兄弟,托你的福,这些时日那老畜生总算安分了些,不过多半长久不了,你快些帮我寻些好药来……”

    贾蔷闻言面色骤变,低声喝道:“你浑说什么?疯了不成?就算他再畜生不如,这种念头也是为人子者该有的?”

    就算他有想法,又怎可能愚蠢的与贾蓉相谋?

    这种事,也是能在大街上说的?

    正这时听到门后方向有声响传来,未几,就见薛蟠好大一颗脑袋上顶着好大一朵红菊花出来,看到贾蔷、贾蓉站在门口脸色都不好看,心里有数,嘎嘎笑道:“蓉哥儿也来了?”

    贾蓉强笑了声,道:“薛大叔,我家老爷打发我来给蔷哥儿送些东西进来,都是太爷当年进学时用的书。”

    薛蟠看了贾蔷面色一眼,抓了抓脑袋,然后“啪”的一拍,晃的菊花乱颤,笑道:“这样,正巧我也准备进学了,最迟明年下场,这些书且先借给我看看罢,回头我给珍大哥哥说。”

    贾蓉闻言,心道能有个台阶下就不错了,因此忙让家里下人将书箱悉数搬进梨香院。

    这边薛蟠则高兴的对贾蔷道:“今儿我特意早起,就是为了堵你,今儿堵住了,可见一番心意没白费。”

    贾蔷无语的看了眼他插在鬓间的菊花,道:“薛大哥寻我有事?”

    薛蟠不悦道:“你每日赶大早走,到了三更半夜才回来,想寻你说会儿话都见不着你。”

    贾蔷解释道:“那边不是忙吗……”

    薛蟠不依道:“今儿我有极重要的事,你可不能走。”

    贾蔷无奈笑道:“今儿那边也有极重要的事,淮安侯府那边要谈妥了……”

    薛蟠趾高气扬道:“淮安侯府算个屁啊!他们有花解语要紧吗?”

    “谁?花解语?丰乐楼的花解语?!”

    一旁贾蓉闻言,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失声叫道。

    薛蟠得意之极,哼哼了声,拖长声音道:“正是!正是丰乐楼的花解语!!今儿个,花解语请我在丰乐楼吃酒……”

    话没说完,却见贾蓉面色古怪的拱手道:“薛大叔,蔷哥儿,我家老爷还等我回话呢,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和几个宁府下人往东而去。

    嘴里无声骂道:“花解语请你在丰乐楼吃酒?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什么鸟德性!”

    贾蓉走的人影儿还没消失,薛蟠对贾蔷道:“信不信这个小狗肏的,正在背后骂我呢?”

    贾蔷:“……”

    薛蟠冷笑道:“一个个都当老子是呆子,和我搅和在一起,不是贪图我的银子,就是贪图我的身子,他娘的,真以为老子不知道?”

    贾蔷:“……”

    薛蟠哼了声,看着贾蔷道:“我老薛为甚看你顺眼儿,因为我知道,你是真觉得咱够义气,是不是?你也从没像那些穷吊顽意儿一样,就知道贪图我的银子和身子……”

    贾蔷实在听不下去了,道:“薛大哥,今儿我实在是和人约好了,要去谈正事。当然,见花解语也是正事,毕竟关系到以后咱们的会馆能不能成为神京第一会馆。不过,人总要言而有信,不能因为花解语是天下第一名妓,我就爽约失信于人。若这般为人,怕是薛大哥你也瞧不起我。”

    薛蟠闻言一滞,满脸想劝又没法劝的样子,最后无奈气呼呼摆手道:“罢罢罢,去不了都是你的福气不到,不管了不管了,你自去忙你的罢!”

    ……

第五十三章 但为君故

    苦水井,太平街。

    金沙帮总舵。

    巳时初,贾蔷带着贾芸,在铁头、柱子和铁牛的陪同下至此。

    一入大门,绕过照壁,就可见庭院内的方砖被水冲刷的极为干净,只是贾蔷总觉得有些干净的过了头。

    铁头小声对他道:“大爷,好浓的血腥气。”

    “什么?”

    贾蔷没听明白。

    另一边柱子悄声道:“庭院里虽被清扫的干净,可血气冲刷不掉,这里肯定见过血,而且不止一个。这里的防卫也比先前严的多……”

    话没说完,就见抄手游廊前方,金沙帮少帮主李婧身后跟着几个帮众迎上前来。

    “大爷。”

    李婧脖颈前带着喉结,虽然如今知情人都已不拿她当男人,可对外,不知道内情的仍占多数。

    贾蔷的关注点却不在此,而是看着她左臂上扎起的裹伤布,微微皱起眉头来。

    李婧爽朗笑道:“一点小纷争,都已经解决了,不碍事。”

    昨晚用苦肉计一举解决了金沙帮内多年的隐忧,虽受了些伤,但李婧神清气爽!

    江湖中人,多为大男子气概,平日里不打老婆的都少,让他们臣服于年轻的李进麾下,他们尚且桀骜不驯,让他们投身李婧一个娘们儿麾下,那简直如同杀了他们。

    所以,李婧就成全了他们。

    原本碍于贾蔷先前之言,他们还有所顾忌。

    不想李婧却主动招惹他们,重立帮规,想要收权……

    总之,李婧有心谋算,又有两位元老长老相助,终于还是肃清了帮内叛逆。

    贾蔷见她无恙,点了点头道:“我也不问那些人的下场了,既然你无事,想来是那些人有事。只是往后你别再以身犯险,不值当。真要有人死了心想要金沙帮,你且给他就是,只要他敢接。”

    李婧笑的灿烂,道:“那样糊涂的人,自然活不长。不过大爷若果真心疼我,不如借我一人,如何?”

    贾蔷笑道:“借谁?”

    李婧下巴扬了扬,对贾蔷身后那个“黑熊怪”道:“想借姐夫。”

    贾蔷轻挑眉尖,道:“姐夫是怎么回事,你当知道才是。”

    李婧摇头道:“先前就使人打听过了,不过先前姐夫的表现,明显和传闻不同,可见不是天生如此。金沙帮也是几十年的老帮派了,别的没有,激发人血勇之气的门道还有一些,洪长老最擅此道。大爷若是心疼我,就让姐夫来帮我。帮内一些混乱我已经肃清干净了,可外面的……江湖上多有纷争,金沙帮内乱的消息瞒不住有心人,近来必有帮派前来扫场子,我需要强援。”

    贾蔷闻言,道:“哪个帮派来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我自会寻人去料理。再说,就要和淮安侯府的华安合作了,他们不可能白用我们赚银子的门道。”

    李婧笑道:“江湖事终需江湖手段了断,谁若勾结官府,用衙门手段了结,那往后也没法在江湖上混了,这是大忌。而且,哪家背后都有官道上的人,我们若坏了规矩,立刻就有人会举告金沙帮的那些江湖事,而江湖事,从来都上不得官面的。”

    贾蔷听的头疼,却也明白过来。

    所谓龙蛇并行,各有各道,不过如此罢。

    念及此,他回头看向铁牛,道:“姐夫,你以为如何?”

    铁牛听了个大概,心里怕的紧,也就流露在脸上,讷讷道:“蔷哥儿,会……会死么?俺要死了,大妞和小石头就……”

    看他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贾蔷无奈的回过头来,去看李婧。

    这样的性子,激发个毛毛啊。

    李婧忙笑着解释道:“姐夫放心,如今金沙帮不去争抢地盘了,只守着眼下的地盘就够用,所以争斗没从前那样骇人。且姐夫这样的绝世高手,只要一出面,不动手就能镇住局面。剩下的,自有我们去做。保证,绝不会有性命之险。”

    贾蔷回头看铁牛,见其仍就一脸害怕的模样,轻叹一声对李婧道:“算了,他是我的亲人,不是我的打手。”

    此言一出,李婧微微动容,看着贾蔷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然而却听铁牛忽然喘着粗气道:“俺……俺……俺愿意干!”顿了顿又道:“给银子不给?”

    贾蔷再度回头,皱眉道:“家里如今不短银子使。”

    铁牛却直愣愣的摇头道:“蔷哥儿,如今家里使的都是你的银子。俺娘以前教俺说,人要脸,树要皮,不能白占人便宜,更不能偷抢别人的。你虽是俺亲戚,可俺比你大,该俺养你才是,不能总占你便宜。大妞是俺媳妇,小石头是俺儿,俺也不能让你替俺养一辈子。”

    “好!!”

    没等贾蔷再开口,李婧“啪”一声击掌道:“姐夫果然英雄好汉!赵虎,带姐夫去见洪长老!”

    其身后一名精干帮众立刻上前,引铁牛道:“请!”

    铁牛眨巴了下眼,额头见汗,吞咽口水声大的惊人,看着贾蔷颤声道:“蔷哥儿,回去,回去给家里说,俺,俺赚银子养家去了,俺……俺……”

    贾蔷再度宽慰道:“姐夫,不成就不去了,没事的。”

    铁牛使劲抿了抿嘴,说话利落了些,道:“蔷哥儿,俺一定能养家!”

    贾蔷点了点头,而后就看着铁牛高大的身躯,被带着远去。

    回过头,他看着李婧轻声道:“尽量不让他受伤,绝不允许有性命之忧。”

    语气虽轻,眼神中却不乏警告。

    这娘们儿不像善类……

    李婧点头,低下头轻声道:“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求大爷的。”

    贾蔷摇头道:“你求我不要紧,既然你是我的人,我也答应你可以继续执掌金沙帮,那么我就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前提是,这个代价不包括我身边人的安危,包括你。下一次你再受伤,你就不要怪我不遵守你的江湖规矩出手了。”

    李婧闻言,抬起头来好看的水杏眼中目光幽怨,但也难掩一丝被保护后的喜意,点头笑道:“好,我的大老爷!”

    贾蔷摇头道:“你还是依着你的性子来吧,论起杀伐果决来,我比你这黑道少主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你作贤惠模样,我还不大适应。”

    李婧在他跟前的表现,不能说欺骗,但多半是出于讨好的心思伪装出来的。

    毕竟,一个自幼充男孩儿教养,且双手可斩仇敌,染了不少鲜血的强人,让作她哀婉幽怨小女人状,显得极不和谐。

    不是李婧表现的不和谐,是能想到此关节的贾蔷心里不和谐。

    当然,贾蔷也能理解她的做法。

    因为这个世道几千年来,都是女子要在男人跟前伏低做小方是妇德。

    见李婧沉默,贾蔷温声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在小瞧你,只是觉得你本就颇为不易,何苦再逼你强作小女儿之态。况且,我认为飒爽英姿也没什么不好,当年花木兰代父出征,孝行感动千古。如今你比她,也逊色不到哪去。”

    李婧闻言,抬起微微泛红的双眼看向贾蔷,见他面如脂玉而眼若清泉,性格却果决利落,不拖泥带水。

    更难得的是,有一颗能包容她离经叛道甚至大逆不道的心胸。

    这样的人,她又怎能不喜?

    当着众人的面,李婧上前挽住贾蔷的胳膊,温顺道:“我听人说,两人交往,重在投性,而不在时日长短。大爷,用读书人的话该怎么说?”

    贾蔷不大习惯这个姿势,不过纵然前世为万年单身工科狗,也不会在这会儿挣脱开来,他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李婧目光隐隐敬仰的看了贾蔷一眼后,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我感激爷的宽厚,觉得大爷能托付终身,所以也愿意在大爷跟前做个好女人,并不曾委屈了去呢。”

    二人周围,贾芸、铁头、柱子并金沙帮几个李婧心腹干将,此刻一人一嘴好狗粮,还要纷纷装作耳朵塞满了驴毛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或仰天,或观地,或灵魂出窍思考人生……

    ……

第五十四章 谈妥

    “那就这样定了,由我们出人出力出方子,由贵侯府出羊出料出地盘,一起经营发财,利润平分。”

    金沙帮聚义堂上,贾芸代表贾蔷和金沙帮,和淮安侯府的二管家刘能谈妥了合作协议。

    由贾蔷出方子,由金沙帮出人手出劳力,由淮安侯府出原料出经营地点,负责安危周全,利润两家平分。

    因为贾蔷和金沙帮算一份,而他除了收些原材料外,不用再分银子。

    刘能是淮安侯府的二管家,也是少侯爷华安母亲的陪房人,所以算是华安的心腹。

    临来前必是得了华安的叮嘱,所以来此未曾摆出侯府管家的气派,言行皆比较客气。

    他看着贾芸笑道:“哥儿虽年岁不大,可行事却如此老道,怪不得能得贵东主的重用。我侯府又出银子又出门铺还出关系,也只能分到一半的利,真真是……厉害。”

    贾芸拱手笑道:“大管家说哪里话,让侯府出面买秘方儿原料,买羊和铁器,那是为了展现我们的诚意,好让侯府知道成本到底是多少,我们有没有弄鬼。这原是不该的,尤其不该由贵府来买秘方原料。可我们东主说了,贵府少侯爷是少年英雄,相交重在以诚相待,不可为了些俗物影响了两家关系和信任。所以直接托底,交由贵府采买所有的成本需要。这样一来,以后也就少了诸多猜疑。”

    刘能闻言,对这超乎常理的做法也说不出个“不”字来,最后赔笑道:“贵东主果然大气,不知在下能否拜会一二。临来时,世子爷还叮嘱来着,要我代他问贵东主的好,并邀贵东主往侯府做客。”

    贾芸抱歉道:“我家东主近来事多……”见刘能面色瞬间变化,忙道:“临来前也交代了我,若是贵府问起了他,可直言相告。近来他和神武将军府的公子冯紫英,还有其他几位谈得来的友人,正在做一大事,等做成了,必会请贵府少侯爷一个东道。”

    刘能闻言,笑道:“这样啊……我家和开国一脉相交不多,尤其是世子,极少同开国一脉的后人来往,唯独那神武将军府的冯紫英,来往还算密切。世子若得闻此事,多半等不到大事将成。罢,此事暂且如此,等世子自己去问罢。”

    说罢,告辞离去。

    后宅。

    贾蔷静坐吃茶,听李婧说些江湖事。

    听完一阵后,贾蔷颇有些失望道:“如此说来,内功、轻功之流,都是虚妄之谈?”

    见他这般模样,李婧反倒觉得亲切可爱些,人总要有天真无知的一面,才不会被人当做泥塑的神像供起来,只吃香火。

    她笑道:“从未听说过什么内功、轻功,而且习武之人年岁一大,身上多是病痛,哪有什么年纪越大武功越高深的。所谓的武功,都是一些技巧而已。当日爷擒拿淮安侯府世子,不就是如此?”

    贾蔷还不死心,问道:“难道就没有一些人能飞檐走壁,动作轻快?”

    李婧闻言,隐隐有些自得之色,道:“你问这个作甚?”

    贾蔷眼睛眯了眯,没有回答,而是打量起李婧来,追问道:“应该有吧?”

    李婧见他面色有异,点头道:“打小就练的话,总能练出些名堂。寻常高墙,基本上拦不住我。怎么,爷,莫非你有想要对付的人?”

    少帮主果然名不虚传……

    贾蔷闻言笑了笑,摆手道:“现在说这些还早,只要有就成……果真能避人耳目?”

    李婧心里有数,正色道:“肯定没那么神,若是防备森严的重地,譬如皇宫大内,就基本上不可能。或者家里养着猛犬的,也难。若是寻常高门,防守没那么严密,只靠些守夜的婆子的话,问题倒不是很大。”

    贾蔷和李婧对视了稍许后,只道了句:“我知道了。”

    李婧也没再多问,因为她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她岔开话题,笑问道:“爷来都来了,怎不见侯府那位管家?”

    贾蔷总不能说他担心听到刘能结巴,便微笑道:“芸哥儿足够应付那个管家了,何须劳我出面?”

    李婧抿嘴一笑,又问道:“我的好大爷,你只要原料不要利银,这如何使得?”

    贾蔷眉尖轻挑,道:“你赚到的和我赚到的有甚分别?”

    李婧好笑道:“先前我还不是爷的人呢。”

    这会儿她早就取下了假喉结,声音又脆又甜,十分悦耳。

    贾蔷赏心悦目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何愿意引进淮安侯府分一杯羹么?”

    李婧笑道:“是要寻个扛顶的?”

    贾蔷点了点头,道:“一来华安此人还算守规矩,吃相并不算难看。二来我发现,任何京中能赚大钱的买卖,背后总有权贵的影子。烤肉生意如果做大,势必会引起有心人的目光,淮安侯府绝不会是最后一家。所以,引他家来分一杯,既可以替我们挡在前面,我们也可以多赚点银子。华安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淮安侯府牌子够硬,他爹在元平功臣第二代中是个了得的人物,神京十二大营,淮安侯独领一营,位高权重,所以他知道了也不在乎。能用侯府门楣赚银子,他不吃亏。”

    李婧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笑道:“论勇武,奋武营在十二大营中只能排中间,看华家亲卫就能看得出。淮安侯我算知道些,从第一代开府时老侯爷就是个会来事儿的,老淮安侯重金买汗血宝马献给世祖爷在前,这一代淮安侯就更了得了,景初朝派人去江南搜寻扬州瘦马献给太上皇,被太皇太后喊去慈宁宫前下跪,都成了京里的笑话儿了。不过也是奇事,他家老老小小都是荒唐的,权势却一代比一代盛,不曾衰减过。”

    贾蔷微笑道:“说不定,这就是人家明哲保身的法门呢。不然不提开国功臣四王八公,就是元平功臣也有六大国公二十四武侯,淮安侯华家却能始终掌一营兵马,实权在手,怎会只是荒唐之辈?”

    李婧摇头道:“朝中权事,我理解不得。爷,你不愿沾染生意上的事,是不是因为还想取功名,不愿让人将市井摊贩烤羊肉串和你联系在一起?”

    贾蔷惊艳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这正是我未说的第三点。于我看来,做什么营生其实是不论高低的,我心里也并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只是生在这天地间,人总要融化规则中,做事才不会处处碰壁。唯有融入规矩,最后才能执掌规矩。所以,我的确需要避嫌。”

    李婧闻言瞬时动容,道:“爷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心怀天地高远。”

    贾蔷轻笑一声,转头看向窗外,温声道:“大智慧不大智慧且不提,总不能平平庸庸度一生,保护不得妻儿老小吧。在我心里,你们实比天高,比地更厚。”

    李婧听闻此言,一时间不想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贾蔷的侧颜,这就是她为自己寻的男人,好看,舒心……

    屋外凉风轻拂,吹动檐下一枚铜铃,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正如她的心声……

    ……

第五十五章 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

    荣国府,梨香院。

    秋日午后,满院梨香。

    然而院内的气氛却严肃逼人!

    薛姨妈坐在屋内炕上,紧抿唇角,眉眼间满满的震怒之色,同喜同贵小心的服侍在旁。

    尽管都说薛姨妈是个好性子,可毕竟当了半辈子的当家太太,若说没些手段,她自己都不信。

    当年也处置过不守规矩的侍妾,和淘气的丫头。

    打发出门都是轻的,没了性命的也不是没有过……

    窗外廊下站着一个老管事带着四五个青衣小厮和五六个壮妇,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厮。

    屋内,薛宝钗坐在一旁,脸色落寞,过了许久叹息一声后轻声劝道:“妈,哥哥素来如此,你又何必生这般大的气?仔细气坏了身子。那东西再好,终不过一个死物罢了。”

    薛姨妈落泪道:“若只是一个死物,凭它值一千两一万两,我又何尝会气成这般?那可是你爹留下来,日后要给你添嫁妆的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那个畜生,但凡心里念咱娘俩儿一分好,也不会连它也拿了去啊。”

    说罢,又朝窗外骂道:“再不说清楚那孽障到底去了哪里,直接打死了账!”

    廊下老苍头是薛家老人,听闻薛姨妈之言,盯着薛蟠的两个亲随,喝问道:“听清楚了没有?再不交代大爷去了哪里,今日再没你们的活路。”

    那两个小厮闻言委屈的不成,一人哭道:“天老爷,可真是冤死我了,大爷跟前有七八个伺候的,就属我们俩最不讨喜,一月里最多跟出去四五回,哪里知道大爷往哪处去了。只听说……”

    “听说什么?”

    “小的只听说大爷一早就起了,前去西厢寻那位蔷二爷没寻着,又去大门口才追到,还说要和他一起去丰乐楼找花解语……哦对了,花解语就是被人称作天下第一名妓的丰乐楼花魁,寻常连王孙公子都等闲见不着……”

    话没说完,里面薛姨妈差点晕倒过去。

    这可不就破了案了么?

    寻常等闲王孙公子都见不得的人,凭甚去见一个大脑壳子?

    不就是贪图她家的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

    可她这儿子往日里再混帐,也没这么混帐过啊!

    可见,是被人给教唆坏了!

    这般一想,薛姨妈气的简直心口疼。

    薛宝钗在一旁见她母亲面色煞白身子摇摆,忙上前扶着,哭声道:“妈,事情到底如何还不一定,你若气坏了身子,往后我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搂住薛宝钗大哭道:“都怪那个害人精啊!你姨娘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害人精!宝玉因为替他说好话,被你姨丈骂掉半条魂儿,老太太也给他顶的几日里不痛快,如今你哥哥又被他引诱着做下这等没面皮的糊涂事,他不是害人精是什么?早早害死了他爹娘老子,东府珍哥儿收养他一场,又被他害的抬不起头来,你哥哥收留他,结果闹成这般……快撵了去罢,快撵了去罢!”

    薛宝钗闻言修眉隐隐皱起,她虽不大关心外人的事,就算偶尔想起来,也是一晃而过,可她也知道,薛姨妈说的这些,都太过牵强了些。

    只是这会儿她也不好去和薛姨妈讲道理,便劝慰道:“若果真如此,等哥哥回来了,让他送蔷哥儿出去了便是,或者,咱们家搬家也行。若他果真是那样的人,那因为一件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就能让哥哥远离他,岂不是好事?俗话说的好:破财可免灾。能保哥哥平安,别说一件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就是十件八件的,我也舍得。”

    薛姨妈闻言感动不已,拉着薛宝钗的手道:“我的儿啊,但凡你哥哥有你一半明事理,我就是当下闭眼也不担心了。”

    薛宝钗正要再劝,忽听外面廊下传来动静:

    “哎哟!是大爷回来了!快快,太太,大爷回来了!”

    薛姨妈闻言登时大怒,高声道:“还不让那畜生给我滚来!”

    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醉醺醺的高乐戏曲儿来:

    “清早……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

    “梳一个……梳一个油头,什么花儿香,嘿嘿!”

    “脸上擦的是什么花儿粉,诶,什么花儿粉?”

    “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儿红?”

    “哈哈哈!”

    听闻薛蟠唱的这玩意儿,薛姨妈和薛宝钗都面沉如水,气的眼眶发红。

    外面老苍头也跺脚,劝道:“哥儿快进去罢!太太和大姑娘都气坏了。”

    老苍头是薛蟠乳母的丈夫,薛家几辈子的陈人,他的话薛蟠还是给几分面子的。

    何况看到自己的亲随被按在地上跪着,薛蟠也醒了点酒,知道今儿必是他妈和他妹妹恼狠了,才闹出这等阵仗。

    散了散恣意享受美人醉酒后畅快的浪劲儿,薛蟠还有些遗憾,摇了摇头,对老苍头等人道:“你们,你们先下去吧,我有极要紧的事跟我妈,还有我妹妹,商议。去,都下去吧。”

    里面也没甚动静传来,老苍头便带着人撤下了。

    等他们走后,薛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张大笑脸后,进了屋,看到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含泪而坐,看也不看他一眼,忙赔笑道:“哎哟,妈和妹妹都在这儿呢?”

    薛姨妈一见他在这浑赖装傻,登时火冒三丈怒骂道:“你这该死的畜生,说,你爹留给你妹妹的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让你弄哪里去了?今儿说不出个好歹来,你趁早拿个绳子,先勒死我,再勒死你妹妹,随你去和什么强哥儿、弱哥儿的过活去吧,省得我们娘俩儿碍你的眼!”

    薛蟠见她娘俩儿哭的凶,本也难受的想落泪,可最后听不明白道:“这事和蔷哥儿有甚干系?还有弱哥儿,他又是哪个?”

    话音刚落,外面窗下竟又传来动静,且必是一个之前没在场的小丫头欢快的声音:

    “大爷,二门外传话进来,说是神武将军府的冯大爷派人来问大爷,蔷二爷在不在,若在,就请大爷和蔷二爷往西单北大街西斜街去寻他。”

    薛蟠闻言大喜,高声道:“知道啦!”

    薛家母女:“……”

    ……

    PS:本来不大想解释,因为前两本时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看书评区有人实在急的不行,就再说一下原创女角色的事,跟了几本书的老书友应该都知道,原创女没有一个是花瓶,也没有一个是为了种马而收。李婧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铺垫后文的,所以出场尽量简练一点,真想着重些笔墨也不是不可以,连写三章大清洗,足够将她的性格完善的描写出来。只是我觉得原创女角前期分配笔墨太多不合适,还是把性格描写融入后面章节里的好。

    至于着急见黛玉的……以贾蔷此时的身份和强硬立场,基本上很难直接去和荣府姑娘们见面。别说他了,就是贾宝玉,若不是贾母把他充作女孩子一样娇养,也不可能经常和姊妹们见面,黛玉初入荣府时怎么说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那时黛玉才六岁啊,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整本红楼梦,林黛玉主动见过哪个外男?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基本的行事准则。

    贾雨村还是她的启蒙先生,后来贾雨村常到贾府去时,林黛玉去见过他一回吗?一次没有,不能见的。

    这种背景下,贾蔷一个十六岁的成年男子,可能和她常照面吗?

    就算是架空,可既然写红楼,起码的红楼逻辑总该有吧?

    所以不是不攻略,但这需要正常思维的契机和足够的铺垫。

第五十六章 心思

    苦水井,太平街。

    午饭过后,贾蔷帮李婧换过左臂上的药后,李婧又送他出了金沙帮总舵。

    沿着太平街一路,多是矮旧的破屋子。

    这里多住的是从龙老卒之后。

    不过,相比从前百姓脸上的苦闷穷困,现在却多了几分朝气和奔头。

    “到今年年底,他们大多人都能将家里的宅子好生修葺一下。”

    贾蔷微笑道。

    李婧看了他一眼,嘴角弯起道:“都是爷的功劳。”

    贾蔷摇了摇头,笑道:“我又没施舍接济哪个,都是靠他们自己双手劳作苦干出来的。”

    李婧抿嘴一笑,道:“这世上肯下苦力的人不计其数,若没爷的方儿,也只是苦干混口饭罢了。”

    贾蔷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道:“如今金沙帮里,都已经慑服了么?”

    李婧面色微变,想了想,道:“至少表面上没有人再直言反对我,但江湖险恶,人心更险,难以预料。不过,只要这条太平街上的人,日子越过越好,即便有人想反对我,其他人也未必答应。”

    贾蔷笑道:“前半段是对的,后半段想的美好了些。人心险恶,更多贪欲。即便日子过的好了些,他们只会想要更好。想要慑服他们,不仅要有恩,更要有威。你这一行本就不好混,更何况还是个姑娘。不过,你只需记得,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后就好。”

    李婧点头道:“从爷引入淮安侯府自己却退入幕后一事,给我触动不浅。我觉得,退在幕后也没甚不好。若早点知道能有这个做法,这几日也不必,不必血流成河。”

    贾蔷有些惊艳的看了李婧一眼,道:“你能想到这些,可见天资聪颖。不过也急不得,总要先立下足够的威望,再选好可靠的扶持之人才好。”

    李婧点头称是,太平街也到了尽头。

    二人都非啰嗦之辈,虽很有几分初坠爱河的滋味,但并不痴缠。

    目光交错片刻后,贾蔷上马,由贾芸、铁头、柱子三人护随着回到了青塔寺边的家里。

    还要同家里解释,铁牛失踪之谜……

    ……

    荣国府,梨香院。

    薛姨妈气的面色雪白,骂道:“你还要和那起子混帐厮混?那蔷哥儿到底有什么好,就把你迷成这般模样,连打死人命才夺来的香菱都送人跟前服侍,你是昏了头了?”

    薛蟠头大道:“妈,你不知道蔷哥儿的好……”

    薛宝钗先劝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的薛姨妈,又问薛蟠道:“哥哥倒说出他哪里好才是,不然只这样犟,如何能让妈和我信服?”

    薛蟠犹豫了下,可见对面两人哭的和泪人一样,最后烦恼道:“罢罢!虽是蔷哥儿叮嘱我不要往外传,可妈和妹妹不是外人,说了就说了,回头他恼我我也认了。”

    说着,将贾蔷在金沙帮和淮安侯府对峙的事说了遍,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好似将他代入了贾蔷的位置,说到最后激动兴奋的问道:“怎样?怎样?蔷哥儿是不是个有能为的?这手段,就是爹在时也未必及得上。”

    “呸!”

    薛姨妈本来听的将信将疑,听完最后一言,啐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胡吣什么?你拿他和你爹比?”

    薛蟠讪笑两下,瞪着铜铃大眼道:“不管如何,蔷哥儿能做到这一步,了不了得?我都没想到他能办的这般漂亮!”

    薛姨妈搞不懂她这呆儿子抽的什么风,薛宝钗则杏眼微凝,看着薛蟠轻轻道:“哥哥,蔷哥儿所倚仗的,是太上皇夸赞他的势。若没有这一点,又该如何?且他一个书生公子,怎打得过淮安武侯府的世子?”

    薛蟠哪里晓得这些,他连连摇头道:“我若是明白这些,岂不比蔷哥儿还能来事?”

    薛姨妈啐骂道:“你也是个不要脸的,莫非是看蔷哥儿生的好,才不要面皮的往他跟前凑?”

    薛蟠闻言气的跳脚,大声道:“妈,你这说的是什么……我要是抱了那样的心思,人家还乐意和我顽?珍大哥哥想赖他的帐,都被他整的灰头土脸,我……我真是……”

    薛姨妈追问道:“那你整日里巴巴的往人家跟前凑又是为了什么?”

    薛蟠闻言,怒气呼呼,横着眼看一旁,薛宝钗劝道:“妈也是担心你被人给诱拐了,也怨不得妈疑你,往日里你和人交朋友,哪次不是三两天的热头,就去寻新朋友了?”

    薛蟠恼火道:“他们能和蔷哥儿一样?他们给蔷哥儿提鞋都不配!”

    他越这样说,薛家母女心里就越担忧,总免不了往别处想,薛宝钗按下心中惊悸,问道:“哥哥倒是说说,蔷哥儿到底哪里好才是。”

    薛蟠长叹息一声,道:“你们哪里知道他的好……从前的朋友,不是图我的银子,就是图我的身子……咳咳,图我的酒,总之,一个个拿我当傻子哄。这样的人,我哪里乐得和他们处长久?他们以为在顽我,却不知道我也在顽弄他们!可蔷哥儿不同,他不认为我傻,还看出了我的本性来,知道我为人仗义,心肠宽厚。你们还担心他哄我引诱我,殊不知,这样的好兄弟,我连银子都不敢给,若给他银钱,岂不是看不起他,和他翻脸?”

    薛姨妈闻言忍不住道:“纵如此,终究只是个朋友,如何就到了掏心掏肺的地步?”

    薛蟠“啧”了声,压低声音道:“妈,这话也就和你跟妹妹说,你们可千万莫要说出去,不然我也没法活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对视了眼,奇道:“怎么说?”

    薛蟠急了眼,道:“若我心里的算盘让蔷哥儿听了去,他哪里还会理我?”

    薛姨妈忙道:“好好好,我们不说就是,烂在心里!”

    薛宝钗也点了点头,薛蟠这才放心,还上前一步,小声道:“你们是妇道人家,不懂外面爷们儿的大事。自爹没了,咱们薛家就一日比一日不如,我虽然是个有才能的,可这世道不济,才运难展啊。所以,我就一直想着,能交几个有能为的,关键时候能靠得住的好兄弟。从前觉得东府珍大哥还不错,宝玉也还行,可和蔷哥儿一比,他两个就和屎差不多。”

    薛姨妈:“……”

    薛宝钗:“……”

    ……

    PS:再解释一下“爷”这个称呼,有人说“公子”是不是更好一点。其实我也觉得公子好听些,可整部红楼梦,连贾环都要被称呼一声爷。红楼梦的客观背景就是这样,有地位的男子,身边亲近人所有的称呼都是爷,要么是哥儿。李婧既然认定了成为主角的房里人,就只能有这样一种称呼,不可能再去叫公子的。

第五十七章 可惜了

    “混账话!”

    薛姨妈忍不住斥道:“宝玉是你亲姨表兄弟,你就这样糟践他?”

    薛蟠恼火道:“我不想说正事,你们非要问我,如今我说了心里话,妈你倒扯别的上头去了。”

    薛姨妈没法,只道:“好好好,你继续说你的正事……”

    薛蟠哼哼了声,继续道:“蔷哥儿可不止这一件事,他那烤肉赚了不少银子,连淮安侯府都眼红,淮安侯世子本想强夺他的方子,结果又如何?蔷哥儿一番手段下来,淮安侯世子竟认了他当兄弟,两家居然合作起来,只会赚更多银子!还有更奇的,金沙帮那少帮主居然是个娘们儿,一眼就相中了蔷哥儿,闹死闹活的要给他当个房里人!

    蔷哥儿本是不愿,可淮安侯府那王八少侯爷威胁,若她不是蔷哥儿的女人,就必定要抢了去当妾,蔷哥儿实在没法,耐不住那娘们儿哭求,才勉强应下了。可蔷哥儿说了,一不接到房里,二也不真让人家做甚,因为他不愿趁人之危。

    啧!迂是迂了点,可蔷哥儿总算是好人吧?当然,这些都罢了,和咱家没甚干系。可他还准备起个会馆,我,宝玉,蒋玉涵,还有冯紫英,这一伙儿顽的好的朋友在一起。这会馆可不简单……”

    他将贾蔷说的规矩大致说了一番后,乐呵呵道:“妈,妹妹,你们想啊,蔷哥儿这样的人,往后都和什么样的人顽?淮安侯府的华安就是个开头,打这起个卯,往后多的是王孙公子上门儿。再有冯紫英,交游也是广阔。这会馆一起,我薛家作为东道之一,妈,妹妹,你们说说,往后有多大的好处!这就是蔷哥儿带给咱的,你们还觉得这朋友交的不好?”

    薛姨妈娘俩面面相觑,都感到震惊甚至惊悚,薛家这不学无术只知道顽乐的大爷,居然能有这份心思?!

    震惊许久后,薛姨妈问道:“那你妹妹的金凤五彩八宝凤头钗……你总不会给了他戴吧?”

    薛蟠得意了,将他如何结识那位天下第一名妓的过程说了遍,最后晃着大脑袋道:“蔷哥儿、冯紫英不必说了,必能引荐来不少大人物入会馆,宝玉说是要引荐柳湘莲,也是个稀罕人物,琪官还不好说,但我不能让人小觑了去。要是能把花解语引入会馆,嘿嘿,往后甭管什么王孙公子,在他薛太爷跟前都别想翘脚板!”

    薛姨妈闻言,沉默了片刻后,看了自家女儿一眼,道:“虽如此,你也不该拿你父亲留给你妹妹的宝贝送给人家,你又置你妹妹于何地?”

    薛蟠闻言,忙赔起笑脸,轻轻揍了自己一耳光,对薛宝钗道:“哎哟!这是哥哥对不住你,不过我保证,往后必寻个比那还好的钗儿给妹妹,保准能配得上妹妹宝钗之名!!”

    薛宝钗浅笑道:“这值当什么,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那些。”

    薛蟠又讨好几句后,就急道:“哎哟,时间来不及了,必是冯紫英寻好了地方,在等我们呢。”

    薛宝钗奇道:“那蔷哥儿呢,他没和你一起出去吗?”

    薛蟠跺脚道:“你不知那傻子,我使了多大的心思,才能带他去丰乐楼见花解语姑娘。换个人,哪怕是王孙公子都要急着去,不信你问宝玉试试?连他老子娘都能一并不要了也必是要去的。偏蔷哥儿那个大傻子,非说先前和人约好了要谈事,不能失信于人,居然不跟我同去。你们说说,天下竟有这样的傻子?”

    薛姨妈不言语,薛宝钗则杏眸微明,笑道:“言而有信也成傻子了?若他非不是这样的傻子,怕哥哥也不会这样喜欢他。”

    薛蟠闻言一怔,随即呵呵笑道:“到底妹妹比我聪明,我就没想到这一点。好了好了,不说了,回头来不及了。”

    说罢不顾薛姨妈在后面叫他慢点,转身就跑。

    转眼间,便没了人影儿。

    等他走后,屋内安静了片刻后,薛姨妈将信将疑道:“你哥哥他这是……真的学好了?”

    知子莫若母,薛蟠什么性子的人,她再了解不过。

    怎一下子成了这般为家族殚精竭虑的人了?

    薛宝钗好笑道:“哥哥的话只能信一半,他这般心思或许是有的,可大半还在顽乐上。往日里正经行事的人不同他顽,同他顽的又多起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如今蔷哥儿同他顽,还觉得他为人不错,又是一个有能为有主意的,哥哥自然乐得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薛姨妈笑道:“哪怕有一半是真的,我就阿弥陀佛了!但凡能有一分真心去上进,你哥哥还是很不错的。要是真能跟蔷哥儿在那劳什子会馆里,多结识些贵人,交下一些好朋友,那我也就放心了。”

    薛宝钗想了想,摇头道:“高门权贵子弟,见多识广,心性也就多凉薄。彼此有用者或可来往长久些,一旦有人势弱,也就难再融入其中。那样的地方,难结交什么真心朋友……具体如何我也不懂,只看哥哥的造化了。”

    薛姨妈闻言,瞬间又担心起来,道:“哎哟,照你这么说,你哥哥可就危险了。他哪有那样深的心思,可斗不过别个。”

    薛宝钗也不觉得她哥哥能在那样的圈子里混的开,想了想道:“不如托一托蔷哥儿?我听哥哥说了那么些,觉得他,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薛姨妈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宝钗脸上,忽然笑了笑。

    宝钗被她母亲异样的目光打量的有些脸红,奇怪道:“妈这样看我作甚?”

    薛姨妈顽笑道:“可惜差着辈分,不然寻一个上门姑爷回来,什么难处都解决了。他还没有爹娘老子,真真再合适不过。只可惜,凭白矮了一辈,他得管你叫声姑姑……”

    “哎呀!”

    宝钗闻言大羞,气道:“妈说的这是甚话,让人听了去,女儿还活不活了?”

    薛姨妈见她这娇羞模样,愈发大笑不已。

    低垂下脸躲羞的薛宝钗,默默眨了眨杏眸,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身月白斓衫,心中却是轻轻一叹……

    ……

    青塔寺东,五条胡同。

    贾蔷将铁牛决定留在金沙帮的事说出来后,刘老实和春婶儿都觉得有些不满意。

    两人又盘问起铁头和柱子来,待听二人传述完铁牛那番话后,两人又沉默下来。

    倒是刘大妞,轻声劝道:“爹娘,大牛哥说的也在理。蔷哥儿奉养舅舅、舅母已经是他的孝心了,没有再供养表姐表姐夫一家的道理。婆婆在世时什么模样我记不大清楚了,可爹和娘你们两人都知道,还常夸她老人家是个极有骨气的。若不是这样,娘也不会待婆婆过世后,把大牛哥带回家来,还把我许给他。大牛哥虽憨厚老实,可他并不傻,心里也有骨气。”

    春婶儿闻言,叹息了声,道:“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可是……那金沙帮里打打杀杀的,万一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拿眼去看贾蔷。

    贾蔷微笑道:“我叮嘱过李婧,姐夫是家人,拿出去吓吓人还行,不要真个厮杀,不然,出了事,我是不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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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豪宅

    西单牌楼,是矗立在西单大街上的一座四柱三间冲天式木牌楼。

    因为只有单独一座牌楼的缘故,故该地被称作为“西单牌楼”,神京都中,除了单牌楼外,还有四牌楼。

    贾蔷前世时,此处老牌楼早已被拆除,虽后来复建了座五彩描金牌楼,但想来和眼前这座古牌楼相差还是不小。

    牌楼匾额上书“瞻云”两字,与东单牌楼的“就日”相对,意为东看日出,西望彩云。

    此处所在大街,是通往京城西南孔道广安门的主要路口,从西南各省陆路而来的商旅和货物,都要由卢沟桥东进外城广安门,经菜市口向北入内城宣武门,经过西单再进入内城各处。

    太平盛世,旅客众多,所以西单一带很是开设了一些店铺、酒铺、饭馆,以招待过往旅客。

    而西长安街附近大理寺、太仆寺、太常寺、刑部、都察院、銮仪卫等衙署的采办,也多以西单为主,这里也就愈发显得繁荣昌盛。

    却也同样寸土寸金。

    在距离西单牌楼一段距离的西斜街内,贾蔷、薛蟠绕了半天弯,终于见到了冯紫英和蒋玉涵二人。

    神京城内大多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街道,斜街极少。

    而为数不多的斜街,多是昔日的河道,依古河道走向形成的街道。

    西斜街便是其中之一。

    金水河至此的水早已经断绝,河道干涸被填埋,只有胡同内的数道弯折,才能依稀看到原来河道的模样,这在端方的神京城里,可不多见。

    “怎在这里?拐了八百道子弯,我差些都转迷糊了!”

    薛蟠抱怨道。

    冯紫英笑道:“蔷哥儿要求地方要好,还得幽静,还得考虑地段价位,能寻到这一处,已是不易。托了不少朋友,都没合适的,不曾想琪官倒寻到了这里,什么都合适。”

    贾蔷看向蒋玉涵,他虽然知道这位名伶的水很深,背后更站着贾家的对头忠顺亲王府。

    只是,以贾蔷目前和贾家微弱的联系,他并没有替那些仍在醉生梦死的人操心的高尚品德。

    再者,就算忠顺王府以后想要牵扯到他身上,此刻知己知彼,总比睁眼瞎要强的多。

    见贾蔷看过来,蒋玉涵浅浅一笑,戏韵十足,软声道:“我也是托了一位老恩人,才得了此处的宅子。原是一位镇国将军的宅子,前后三进,一共五六十间房,还有一处花园。想来做咱们的会馆,是足够用了。一起进去瞧瞧?”

    一行人入内,三间门楼高大,不过看漆是有些旧的,但仍难掩豪门气派。

    进门后,只见一应照壁影墙、抄手游廊、假山、垂花门,前庭后舍、厨房马厩俱全。

    更难得的是,东路院居然还设了一个戏台。

    蒋玉涵笑道:“这儿的原东主是个戏迷,家里建了戏班子,就留下了此处。若是嫌碍事,拆了就好。”

    贾蔷摇头笑道:“拆了做什么,大可不必。总有喜欢听戏的,还不用再建了。琪官,这座宅子按市价,价值几何?”

    蒋玉涵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二爷要用拿去用便是,何况我也是会馆的东家之一呢。”

    贾蔷顿了顿,还是直言道:“结识一场,相交虽浅,但我以为相处仍以真诚为贵,所以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若琪官你能一直做得了自己的主,这份便宜我们占了也就占了,在别处再找补与你,这才是长久之道。就怕你难免遇到身不由己的时候,到那时,会馆进退皆难。所以,能按市价来接手最好。”

    蒋玉涵先是面色骤变,可随即又缓缓恢复平常,一双桃花眼着迷的看了贾蔷一眼,随即又失神的望着不远处的一株枣树,轻声道:“二爷所言极是,我原是身不由己的下贱之人,本不配与诸位相交……”

    没等贾蔷等人分辩什么,他却又摆手笑道:“牢骚几句,只为矫情,并非不识好歹。既然二爷说了心底坦诚之言,那就将这座宅子典卖给二爷罢。市价的话,大概是四千多两银子,就算四千两吧。”

    贾蔷看向冯紫英,道:“果真四千两?应该不止吧?”

    冯紫英未言,蒋玉涵就急道:“二爷不信我?”

    冯紫英也笑道:“这处的确要比其他胡同便宜不少,正北正南的贵些,斜街总给人不方正的感觉,所以官老爷们很少喜欢此处,宁可多花二千两去寻别处。”

    不过他没说的是,四千多两可不是一个准数,四千九百两是四千多两,四千零一两也是四千多两。

    哪怕此处再斜,距离皇城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周围又巧妙的避开了原本王府聚集的贵气,是难得的闹中取静之地,房价不会便宜的太狠。

    贾蔷不知就里,点头道:“好,那就四千两好了。”

    蒋玉涵闻言一下笑开了,他本就唱青衣小旦出身,眉眼间多有情意,这一笑,更如桃花绽放,竟将世间大多数女子也比下去了。

    冯紫英目光欣赏,薛蟠猪哥毕露,贾蔷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中敬而远之。

    似看出贾蔷的态度,蒋玉涵心中一叹,从怀兜中取出一张纸契来,看着贾蔷诚恳道:“二爷若还看得起我,不嫌与优伶为友,就请先收下这房契。我也是昨儿才接的房,里面干净呢。”

    贾蔷闻言登时觉得过意不去,有些无奈的看着蒋玉涵道:“琪官,我从未轻视过你,更未轻贱过你。谁不想生而富贵?谁又不想十全十美?只是许多事,不是我们自己能做主的。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自己的内心干净纯粹,我们就是干净的,你不要误会我对你的看法,尽管,我不大适应男人之间太过亲近,但我仍当你是朋友。”

    蒋玉涵闻言轻轻落下两行泪来,一双桃花眼张合间,点头道:“能得此言,我便值了。”

    贾蔷好笑道:“你可莫这样说,最多三日我就将银子送来,不会凭一句话就要了你的宅子的,那成什么了?”

    冯紫英、薛蟠在一旁看的有趣之极,哈哈大笑起来。

    便是平日里最能污言秽语的薛蟠此刻都没浑说什么,因为他也看得出,贾蔷之意的确纯粹,在他看来,这很难得。

    蒋玉涵或许有些什么,但奈何贾蔷态度鲜明且直言于口,那点什么也变成了没什么。

    纯粹的好友,其实也不错。

    只是薛蟠好奇:“蔷哥儿,那烤肉就算当真赚银子,也不可能短短不到一个月功夫,就赚下四千两银子的家业吧?”

    贾蔷摆手道:“我已经不从那桩买卖里收银子了,另有门路,却不必担心。”

    见他不似说狂妄之言,其他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一起重新游览起这座三进宅院来,并听贾蔷说着一些闻所未闻的有趣打算……

    ……

第五十九章 林姑姑

    从新宅出来后,贾蔷与薛蟠一路,蒋玉涵和冯紫英一路,要告辞离别。

    蒋玉涵再三叮嘱了贾蔷莫要着急,他不等钱使,冯紫英则和薛蟠继续商议着,如何能从教坊司多赎些官妓出来。

    会馆需要女侍,而贾蔷说他也需要一批懂器乐的女乐手,还有一些懂得琴棋书画的女史。

    东四南大街的勾栏胡同里自然也有这样的,只不过价格难免贵些。

    教坊司就不同了,那里是收没犯官女眷的地方,也是官妓园子。

    若是没有什么门路想从里面赎人落籍,自然贵到天边去了。

    可若是有门路,那就好办多了。

    一个批条,就能从教坊司带走一连串,尤其是这几年,隆安帝很是发作了一批高官勋贵……

    但这个门路却不好找,因为教坊司是礼部治下,可贾家、冯家的势力都在军中。

    商议到要分别时也没商议出个名堂,只能回头各自再想法子,作别之后,贾蔷和薛蟠在二人亲随的护从下,一道折返了荣国府,梨香院。

    在门口,贾蔷并未下马,而是对薛蟠道:“薛大哥,今晚我要回青塔寺那边,有些事要处置,就不在这边歇了。”

    薛蟠闻言大为惋惜道:“今儿那么痛快,你又新得了那样好的一座宅子,我们该好好喝一盅才是,怎急着回去?”

    贾蔷微笑道:“我身上还背着四千两银子的饥荒呢,自然得回去筹措。”

    薛蟠立刻道:“你若手头紧,我可以先借你啊!咱们兄弟间,何必外道?”

    四千两银子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动用这样一大笔银子,自然需要惊动薛姨妈。

    但薛蟠相信,他娘会支持他的,不支持他闹一闹,也就支持了,毕竟会馆里也有他的事业……

    贾蔷却笑道:“不必,若果真有不济再说,但现在还是有办法的。”

    薛蟠正想再劝,却听身后开门声传来,一个嬷嬷走出来说道:“天爷,等了好半天总算见着回来了。大爷,里面太太说了,等大爷和小蔷二爷回来了,就去里面用饭,里面都出来催三四回了。”

    薛蟠素来最烦薛姨妈催他,今个儿听到却乐的哈哈大笑,道:“怎样,这下走不了了吧?”

    贾蔷无奈,在这个孝道为天亲长称尊的年代里,长辈的话有时候的确让人为难,尤其是这种慈爱的邀请,若是拒绝,简直就是狂悖无礼的代表。

    所以他只能翻身下马,随得意洋洋的薛蟠进了后宅。

    ……

    “……”

    贾蔷和薛蟠站在门口,被两个健妇嬷嬷所拦,都有些无语。

    不让人进门,这请的是哪门子的东道?

    隔着窗,薛姨妈在里面笑道:“蔷哥儿可以进来,他短一辈,林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做客,蟠儿你就在外面廊下用罢。”

    里面响起一阵笑声,让薛蟠脸色精彩的厉害。

    要不是里面都是亲长家眷,他这会儿都要跳脚骂娘了。

    贾蔷微笑道:“姨太太,我也不必进去了。本就是来给姨太太请个安问声好,如今既来了贵客,我就先告辞了,来日再当面请姨太太大安。”

    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蔷哥儿你快进来,都是你的姑姑辈,你不用避讳什么。”

    薛蟠也郁气劝道:“宝玉必在里面,蔷哥儿你进去罢,没事。”

    贾蔷还待再拒,却听里面传来一道娇滴滴恍若金珠落玉盘的声音:“蔷哥儿莫非是怪我等来的不是时候,吃了姨妈为你准备的东道?罢罢罢,我们可不敢当这坏人,都走了罢。这姑姑原也是假的,人家认不得……”

    贾蔷瞥了眼只听声音就酥成花痴的薛蟠,轻声笑道:“早知林姑姑机敏无双,口齿之力灵秀天成,今日总算亲身领教了一回,果然名不虚传。”

    此言一出,里面一下笑开了。

    “好颦儿,你这张嘴已是声名远播了。”

    “林姐姐果然名不虚传,灵秀天成呢!”

    “林姑姑,嘻嘻!”

    薛姨妈又笑着叮嘱道:“蔷哥儿今日不许走!”

    贾蔷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再走,点头道:“我便和薛大哥在外面用罢。”

    “咦?”

    刚刚吃了小亏的黛玉瞬间把握住机会,质问道:“蔷哥儿,我道你不认我们这些姑姑你还赖账,怎样,如今你喊宝姐姐的哥哥为兄,岂不是认为和宝姐姐一辈了?”

    里面宝玉忙帮忙解释道:“这原是我们私下里说好了的,在外面喊大叔、二叔的不好来往,他在我们跟前矮一辈,就要在冯紫英他们跟前也短一辈,要吃大亏,所以……呃。”

    显然,黛玉没给他什么好眼色。

    贾蔷轻声笑道:“论亲情,自然都是姑叔之尊。然论宗理血缘,其实已在五服之外。”

    这话登时激起了阵阵责难声,连薛蟠都唬了一跳,看向贾蔷,什么意思?果真要和贾家彻底割离不成?

    再说,就算五服,难道不是往上数五代么?

    却听贾蔷解释道:“所谓五服,一母同胞者为一服,同父异母者为二服,同祖父者为三服,同曾祖者为四服,同高祖者为五服。而我与西府之亲,实则只同天祖,自然已是出了五服之属。”

    便是在后世,也早出了三代直属亲缘之外,同居无罪,领证合法,被举报都不能四零四!

    黛玉一听,在里面笑声道:“你们听听,我可曾冤枉了他不曾?这还认得我们是他姑姑?”

    她不在意五服不五服,左右和她不相干,她在意的是,拌嘴不能输!

    贾蔷却笑道:“当然,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在情分上,我依旧尊诸位是我的姑姑。但和宝玉还有薛大哥相交时,却可平辈论交。非是林姑姑所言,我不知礼,刻意和宝姑姑平辈。”

    薛蟠在一旁听的混沌,连连摇头道:“不扯了不扯了,听的我脑瓜儿疼。饿了一天了,快上菜快上菜,再来壶花雕。今儿蔷哥儿新得了一套好宅子,一定要喜庆喜庆。”

    里面宝玉听的有趣,道:“怎个好法?”

    薛蟠哈哈笑道:“琪官不知从哪得了一套镇国将军的三进宅子,就在西单大街往里,西斜街那边,蔷哥儿想要,他就送给蔷哥儿了。”

    此言一出,屋内原本笑嘻嘻多有悄声话语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琪官……一个戏子?

    从一个戏子手中,巧取豪夺一套三进大宅,这人性,可见一斑。

    “哼!”

    那娇滴滴恍若金珠落玉盘的声音中,此刻却蕴着冷嘲热讽……

    贾蔷眉尖轻挑:这小娘皮!

    ……

第六十章 我好惨

    贾蔷无奈的看着薛蟠,道:“薛大哥,你这……我以市价四千两来买宅子,你也亲眼目睹,怎就成了人家送我的了?”

    薛蟠也察觉出不对劲,干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想替你吹嘘吹嘘,让人看看你的人性,谁知道她们竟往歪处想。”

    “呸!”

    薛姨妈啐骂道:“也只你当这种事是好人性儿!”

    薛蟠不服:“琪官本就要把宅子送给蔷哥儿使,是蔷哥儿非要给银子,难道不是人性好?”

    听闻此言,里面诸人才将信将疑的化解开来……

    正说着,见七八个婆子丫头提着食盒顺抄手游廊一溜的过来,丫头们进屋里面摆菜,婆子们在游廊下摆桌子。

    一阵折腾后,待婆子走后,薛姨妈在里面笑道:“都是自家人,到姨妈这里来就不外道了。都吃好喝好,蔷哥儿,我就不招呼你了,你自己好用。”

    贾蔷谢过后,与薛蟠对坐,见他斟满了清酒,也没客气,动起筷子来。

    薛蟠也不急着吃酒,见贾蔷吃的香甜,也捡着爱吃的猛扒了阵饭,吃了半饱后,又举杯和贾蔷对饮了几杯,大觉得舒坦,嘎嘎笑道:“还是和兄弟吃饭痛快,要是和我妈还有妹妹她们一桌,她们必要啰嗦咱们这吃相的。”

    贾蔷:“……”

    这话适合在这说么?

    薛姨妈在里面笑骂道:“人家蔷哥儿的吃相比你好一万倍!”

    薛蟠大笑道:“妈,改明儿你看过他吃饭后再说这话!”

    此言勾起了里面诸人的无限联想,她们皆知贾蔷是贾家生的最好的,比贾蓉还俊俏出众,难道吃饭时却那样不堪?

    只是贾蔷不理这一茬,薛蟠也不好再多言,岔开话题问贾蔷道:“好兄弟,四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那经济营生虽好,如今又和淮安侯府合作,日后必定能赚大钱,可眼下你从哪去凑齐这四千两银子?”他是想在薛姨妈跟前露露口风,以便回头好开口要银子。

    贾蔷想了想,也没有隐瞒,道:“我从古书中,除却搜寻到了那肉串秘方,还另有一秘方,比前者值钱十倍不止。”

    薛蟠大感兴趣,忙问道:“什么秘方儿?这次是烤什么的?”

    贾蔷笑道:“不是吃的,是染布的方子。”

    “染布?!”

    薛蟠吃惊问道:“染布的方子?”

    薛家这皇商当年可就负责过织造,薛蟠岂能不吃惊!

    贾蔷点头道:“不瞒薛大哥,我与金沙帮合作,所得原料中的一部分,便是我调配这个染布方子所需的原料。这半月以来,我也一直在调试。连试了几回,效果还不错。当今市面上的布,染的都很好,只是颜色不够鲜亮,蓝、红、茶褐、官绿,和我按方子调出来的颜色一比,都显得乌漆麻黑的。对了,薛家皇商在江南原就负责织造一块,薛大哥你家学渊源,当知道这样一个方子,能值多少银子。”

    他前世学的纺织,单色布的原始染织配方,都是很基础但也很经典的成方,他记得至少十七八种。

    而这十七八种经典配方,又可互补差漏,搭配出各色来说都几乎达到极致的方子。

    薛蟠闻言后,本就和铃铛一样的大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大声道:“姥姥!这方子给座金山都不换哪!好兄弟,你要是开个染坊,就凭这方子,就能换一座金山银海来!”

    贾蔷摇头笑道:“我没那么贪心,神京城内八大布行,背后站着不止八家王府,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朝廷大臣,皇亲国戚,便是牵扯出几个当朝大学士军机宰相来我都不奇怪。这些布行大商每年花大价钱给人上供,为的就是防备被人抄底。我若在布行里竖起大旗来,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自身力量弱小时,就要控制住自己的贪心。所以,我可以分享利益,先卖两张方子。这就是我要买琪官宅子的底气。”

    屋子里的人静悄悄的,也不知听进心里去了没……

    薛蟠还是觉得可惜,道:“这样的方子,十万两银子都不换哪。”

    贾蔷摇头笑道:“只一种颜色,要不了那么多。”

    薛蟠奇怪问道:“怎只一种颜色?”

    贾蔷解释道:“不同的颜色,需要的方子都不同。而想要颜色鲜亮,除了方子本身里的秘料调和外,还有对水温的要求,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所以,只得一个方子,最多也只能配出一种颜色。”

    薛蟠闻言大喜过望,道:“那以后,咱们岂不是可以自己弄染坊,发大财?”

    贾蔷苦笑道:“薛大哥,一张方子流传出去,其他的,估计也就难保住了。不过没关系,我辈岂是蓬蒿人,千金散尽还复来。眼下,我需要的本也不是金山银海。”

    单色布涉及基础民生,里面牵扯到的利益绝对惊人。

    大燕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到了隆安朝,各方利益几乎固化。

    布匹作为衣食住行中的大头,仅次于粮食之重,利益分配更是早被定的死死的。

    贾蔷若想凭借几张配方就强插进去,打翻基本盘吃独食,那别说他和贾家关系只剩下一丝,就算他是荣国府的承爵人,都扛不起八方打压。

    薛蟠闻言叹息一声,道:“我若劝你留下方子,再借银子给你使,你必是不依的。你这人,不能说迂,就是太清高了些。”

    贾蔷笑了笑,道:“我要用的银子,可不止买琪官那套宅院的四千两。”

    薛蟠哈哈大笑道:“对对对,咱们还要从教坊司多买些官妓出来顽……”

    “噗!”

    里面响起不止一道喷饭声。

    “你这该死的孽障!!”

    薛姨妈显然气急。

    贾蔷忙道:“姨太太息怒,我们虽非君子,又岂能行禽兽之事?”

    顿了顿,听里面安静了些,他先瞪了薛蟠一眼,然后解释道:“因会馆需要些婢女,要断文识字的,最好还能会些琴棋书画,也是我等虚慕风雅了,这样的婢女等闲难寻,故而想从教坊司里落籍一些司乐。她们本都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我们能帮一些就帮一些,但绝不会逼其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事,这一点还请姨太太放心。毕竟,会馆一起,明里暗里盯着我们的人不知多少,但凡有半点乱来之处,怕是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听他这般说,薛姨妈方松了口气,道:“阿弥陀佛,若能如此,方是正理。”

    黛玉却又奇了:“宝玉也说过这个会馆……不是说只是你们一个顽乐的地方么?怎还需要连端茶倒水的丫头都要通文识墨?”

    贾蔷沉默稍许,轻叹一声道:“不敢欺瞒林姑姑,除却同几个知己顽乐,我还想借此邀点虚名,以拜得名师,求教课业。眼下都是亲长,我也不避谈。我爹娘去的早,一份家俬产业也早不见了踪影,这些倒也罢,我自己可以挣。只是以我如今处境,无父可怙,无母可恃,家中没有大人做主,我自己想求一名师指点功课,何其难也?”

    这话不含半点水分,贾蔷这种资质,想在进学之路有所获,必要寻得一科场举业的大拿来指点文章,用心辅导。

    论说,翰林院的翰林们是最好的选择,越老越好,文章也就越老道。

    而且翰林院的翰林虽大多出自三鼎甲进士,清贵归清贵,却没甚油水,吃不起肉的穷翰林一抓一大把。

    看似很好去求名师,实则更难。

    因为在翰林院养望的翰林,一个个皆有储相之名,他们大多精穷,可越是如此,也就越难放下身段,因为他们穷的只剩名了,谁敢自降身份,为了几两金银去当西席?

    便是寻常进士,也少有屈尊降贵者。

    贾雨村能给林黛玉当西席先生,不只是因为他缺银子,而是因为林黛玉她爹是探花郎出身,这才不辱没贾雨村进士的身份。

    换一个土财主,一月给他一百两银子,贾雨村也不会同意,否则就是自毁根基,在仕林中再抬不起头来,永无起复之机。

    再加上贾蔷因褒赞太上皇而得了太上皇之赞,于士林清谈之流而言,他不异于佞幸之臣。

    如此一来,等闲谁还敢收他为弟子?

    所以眼下,贾蔷想寻名师,的确难如登天。

    窗内大半女孩子感伤贾蔷之惨,尤其是那句“无父可怙,无母可恃”,更让有心人垂泪。

    因身子素来病弱,入秋便换了一身浅青色流云对襟薄袄的黛玉,便低眸珠泪垂。

    唯有薛蟠瞪着大眼看着对面的贾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混到贾蔷这个份上,要银子有银子,要娘们有娘们,要兄弟朋友也有的是,还没爹娘老子管着拘束着,这也叫惨?!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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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