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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八章 王夫人:可来了青天大老爷了!

    荣国府,中路院荣禧堂前。

    尹家两驾马车从大门、仪门、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最后过垂花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

    这已是以国公府最高的礼仪相待了。

    给尹家赶车的人,从车夫换成青衣小厮,又从青衣小厮换成健妇嬷嬷。

    最后,几十个体面的媳妇、丫头分列两旁,寻常三等嬷嬷和小丫头子连近前的资格也无。

    待马车停止后,立时就有衣着体面的管事媳妇上前,将下马凳摆放至跟前。

    打开马车门后,马车里随行服侍的尹家丫头先下来,搀扶着尹家太夫人下了马车。

    后面马车里,尹子瑜却是自己先一步下来,后面跟着个背了个药箱还留着头梳着总角的小丫头子。

    尹子瑜站定脚后,率先在对面乌泱泱的人群里,看到了拄着一根拐站立的贾蔷,带着浅笑的俏脸上,如秋水般宁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讶然和关心。

    贾蔷与她微微颔首浅笑后,就听尹家太夫人已经嗔怪起贾母来:“老姐姐,我原还想常到你这逛逛坐坐,今儿原不该我来,就是想来见见你。怎想弄这样大的阵仗?看来必是不欢迎我来的,往后再不敢来了。”

    贾母一迭声道:“原不是这个道理,原不是这个道理!只这一回,只这一回!”又急着摆手,让凤姐儿赶紧把人都散了去,方道:“宫里传来喜信儿,说是我们家的贵妃娘娘,得了皇后娘娘的器重,请升了皇贵妃娘娘。这是多大的恩德?又是多大的信重?我和她母亲都写信过去,告诉她她虽是贵妃娘娘,可到底年轻不经事,宫里大小事,务必要多请皇后娘娘指点教诲,万万不可自大……这份恩情实在太大,我们这些外臣命妇不好也等闲不敢进宫叨扰皇后娘娘,她那样繁忙。如今太夫人来府上,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一下心意才是。不过太夫人放心,只这一回,再没有下一遭了!”

    尹家太夫人笑道:“贤德妃请封皇贵妃,原是因为这些年来,尤其是国丧期间,贵妃娘娘操劳诸多事务,踏踏实实,兢兢业业,未曾出过丝毫差错……”

    贾母忙笑道:“此事我知道,都是皇后娘娘指点有方,不然凭谁能操持得起六宫诸务?”

    尹家太夫人笑了笑,又道:“另外就是……”说着,她将目光落在拄拐而立的贾蔷身上,笑道:“蔷儿这孩子,年岁不高,志向却高,忧民生之多艰,解民众之多难。劳苦功高,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只是皇上说,他这个年岁,再往上升高官和提爵,都非好事,不是对臣子的保全之道。所以,将他的功劳苦劳,都分到他大姑姑身上了。两相相加,皇上这才恩准了皇后所提建议,晋封贤德妃为皇贵妃,代皇后总理六宫宫务。所以说,原是你们贾家应有的荣耀。皇后娘娘且不贪功,更何况是我?更是不敢了。”

    说罢,也不给贾母再寒暄此事的机会,问贾蔷道:“这伤还要紧不要紧?”

    贾蔷将拐杖让给一旁的黛玉,然后缓缓往下降下身体,准备行大礼相拜,尹家太夫人忙一迭声道:“快快拦下,快快扶起!”

    说着,还指了指贾蔷另一侧的凤姐儿。

    凤姐儿笑着扶着贾蔷的袖角将他扶起,就听尹家太夫人有些见恼道:“岂有此理?”

    贾蔷笑呵呵道:“老太太若是寻日来,我便托大偷个懒,省下大礼也就罢了。只是今儿是我的生日,老太太既是尊长又是亲长,特意乘车而来,我若不见礼,那才是不知礼,岂非仗着老太太的疼爱,得意忘了形?”

    尹家太夫人这才转嗔为喜,目光最后落在黛玉面上,喜爱道:“我原也不知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多亏了林相爷家的千金,实在有大家闺秀之风范和气量,还专门打发了人来尹家言语一声。莫说我们,连皇后娘娘听闻此事,都赞你是个好姑娘,不愧是相府千金,直说想见你呢。”

    黛玉屈膝福礼,客气笑道:“原是我应该做的。”

    黛玉礼罢,尹家太夫人身旁半步的尹子瑜上前,先与黛玉屈膝福礼。

    贾母、王夫人等虽上回已经听说过这样的事,可今日亲眼目睹皇后嫡亲侄女儿先给黛玉见礼,尤其是她的年岁比黛玉还年长些,心中依旧震撼!

    黛玉也是红了脸,慌忙还礼,还笑道:“姐姐再不可如此,实在当不起呢。”

    尹子瑜浅笑摇头,示意无妨。

    贾母感叹不已道:“怎么就能教出这样好的姑娘呢?这模样,这气度,便是月宫的仙子,难道还能比这个更好?”

    尹家太夫人笑道:“过誉了,过誉了!老姐姐你这外孙女儿且不必多提,如今满神京勋贵诰命提及她哪个不是赞不绝口?连宫里也多有美名。再看看这几个先前未见过的孙女儿,一个个都是如此品格,才真正叫人羡慕。我家子瑜虽也好,可就这么一个,也孤单。看看老姐姐这么多孙女儿,这才是福气。”

    又寒暄了会儿,贾母却让人叫来了软轿,要抬尹家太夫人和尹子瑜往大花厅去,道:“这边正堂上冷冷清清的,没甚好顽的。太夫人和郡主还是去大花厅那边罢,那边花儿也多,顽意儿也多,还有几分意趣。”

    尹家太夫人笑问道:“可远不远?”

    众人忙道:“并不远。”

    尹家太夫人笑道:“既是不远,那便走着去罢。这软轿,拿去抬蔷儿。让皇后娘娘使人打了棍杖,心里可生气了?”

    贾蔷摇头笑道:“怎么敢?再说,又不只我一个,恪和郡王也被打了。事后,娘娘还让恪和郡王将那匹夜照玉狮子送给了我。说起来,我占大便宜了!”

    尹家太夫人笑着责怪道:“我料你也不会生气,你们两个小的,也忒胡闹了些,怨怪皇上和娘娘都说,你们两个凑到一起,非大闹天宫不可。如今果然让你们闹了回天宫,在宫里抢了宫人的兵杖捉打放对,呼啸连连。也得亏皇后娘娘闻讯赶了去,先让人多打了你们几下,不然等你们闹腾的惊动了皇上,那这会儿你多半起不来了罢?”

    贾蔷干笑了两声,在周围各种异样震惊的目光下,道:“老太太,此事实不怨我,是恪和郡王人来疯,才在宫里和我打来着。”

    这话尹家太夫人倒也认,笑道:“小五儿最是顽皮!不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五儿一个皇后已经头疼了,偏如今又多了你一个。”

    贾母却不急着批判贾蔷在宫里打斗一事,而是十分吃味道:“怎不见你在家里和贾家子弟顽的这么契合?宝玉和你那样好,你却只是欺负他!”

    这算是在尹家太夫人跟前,将贾家如宝似玉的宝玉给推了出来。

    若是能得闻于帝后宫中,那岂不是喜事?

    只可惜,贾蔷没有配合,只呵呵了声,尹家太夫人自然恍若未闻……

    好在转眼间到了大花厅,倒也掩去了王夫人脸上的尴尬。

    至大花厅上,众人纷纷落座后,尹家太夫人笑着对贾母道:“今儿来呢,一共三事。其一便是来瞧瞧老姐姐,其二,今儿是蔷儿是生日,可怜见的,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生儿的!儿的生日,母的难日!这生日不止是给自己过的,也是给娘过的,所以啊,不能不过!这三嘛,是代皇后娘娘传一句话……坐坐坐,快坐!蔷儿你也趴好了。”

    众人哄笑中,贾蔷趴瓷实了,就听软榻上与贾母并肩而坐的尹家太夫人道:“听说贾家效仿尹家,闭门谢客,和往日里的亲旧世交都不来往了,娘娘觉得实不必如此!贾家和尹家不同,尹家小门小户,打祖上起,就没出过一个超过五品的官儿,为了避讳人家说嘴,说尹家成了后族,就张扬起来成了暴发户,也避免些不必要的事,这才不和其他人正经来往。

    可你们贾家如何使得?数代公候之族,不说旁的,开国时的四王八公,累世之交,怎好因出了一位皇贵妃就断绝了来往?果真如此,旁人反倒会说贾家的不是,出了一位皇贵妃,就不认世交老亲了?”

    贾母闻言,还没开口,一直木头人一样的王夫人却激动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道:“阿弥陀佛!到底英明不过皇后娘娘,可算来了位青天大老爷了!托皇后娘娘的福,家里出了位皇贵妃,原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倒好,一不让请酒做东,喜庆喜庆。二更是连正经世交亲旧都不许来往,只说是为了避嫌。我不过辩驳两句,就好似落下天大的罪过……”

    贾母见贾蔷的脸色瞬间铁青,心里一慌,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不必再多说了。如此安排,原是为了向后族学习!皇后为古今罕见之贤后,后族更为多少外戚之表率!管他甚么门第,只要是对的,是好的,就该好生学习。我瞧着也没甚么不合适的,甚么小门小户、高门大户?再大,还能大过皇亲国戚,还能大过皇后娘娘去?这是根本,根本不能歪了!”

    见贾蔷脸色又好看起来,贾母笑道:“当然,也不必禁绝了。譬如咱们贾家和尹家,难道也不能来往了?”

    贾蔷见贾母看着他取笑,无奈摇头笑道:“自然不是,我都说了,姻亲之族不在此例。除此之外,还是少来往的好。果真有人求到门上,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咱们觉得没道理之事,人家却觉得天经地义。到时候麻烦到了宫里,皇贵妃自然是不敢自专的,少不得要麻烦到皇后娘娘身上。皇后娘娘就是为了专心照顾皇上,才将六宫宫务托付出去,再拿贾家那点破事去叨扰,岂不是糊涂?描着尹家的规矩做事,既能减少麻烦,也能避免得罪许多人,难道不是好事?连好坏都分不清的人,就不要当家了。”

    贾母拿这个孽障没脾气,眼见王夫人下不来台面色激愤,贾母忙同尹家太夫人诉苦道:“太夫人,这孙猴子在你府上,也这样霸道不通情面?”

    尹家太夫人看着贾蔷,微微摇了摇头,道:“在我府上……倒还好,并没见过他这样。”

    就在贾母等人,尤其是王夫人心里很不受用时,却听尹家太夫人笑道:“不过,他在宫里倒是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认定的事挨廷杖也不改。皇上也拿他没甚法子,只能让了步。这孩子呀,真好!”

    王夫人:“……”

    ……

第五百五十九章 黛玉:生儿礼,没有~

    尹家太夫人并未留许久,甚至没等凤姐儿张罗起大席来,只让人上了碗寿面,大伙一起用了,又和尹子瑜各送了寿礼后,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了。

    等送别尹家祖孙后,众人重回大花厅落座。

    王夫人脸色依旧难看,却没再说甚么话,也未借口离开。

    这倒是让人暗自新奇……

    倒有聪明些的人还记得,因为王子腾还在……

    “老太太、太太、侯爷,前面老爷打发人来请侯爷过去,舅家老爷在前书房候着呢。”

    正当贾母让凤姐儿赶紧上菜时,林之孝家的进来说道。

    众人目光看向贾蔷,贾蔷摆手道:“告诉二老爷和舅家老爷,今儿就不见了。”

    林之孝家的见贾母、王夫人都没吭声,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就不敢多说甚么,应下了就离去了。

    等林之孝家的走后,贾母迟疑了下,见王夫人脸上的悲愤几乎遮掩不住,心里一叹后,劝贾蔷道:“要不我让人抬了你去?”

    贾蔷奇道:“又没甚么正经大事,抬我去做甚么?”

    贾母顿了顿后,不说此事了,又问宝钗道:“你娘怎不见了?”

    宝钗笑道:“这我不知道……多半是回去准备生儿礼去了。”

    众人笑了起来,迎春行大,最先站起来,拿出生日礼物,是一把扇子,俏脸含羞道:“实在是太匆忙了些,没能好生准备。蔷哥儿莫要嫌弃……”

    贾蔷哈哈笑着接过扇子,道:“好礼好礼!正巧夏日将至,此礼与‘雪中送炭’岂非有异曲同工之妙?”

    迎春闻言高兴坏了,抿嘴笑着退下。

    迎春后,探春上前,送的却是一副字,贾蔷展开一看,眼睛一亮,只见上面写道: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好个飒爽豪气的三姑娘!

    贾蔷笑道:“将来我必要超过霍骠骑的!”

    探春忙道:“功业上必会超过,还要长长久久,百岁千寿!”

    贾蔷笑着应下后,探春退下惜春上前,惜春抿着嘴,手里拿着一个绣起的荷包,贾蔷原以为惜春是要拿她的女红作业当生儿礼,正伸出手去接,没想到惜春还避让了下,没好气嗔了他一眼后,打开荷包,取出里面一物,众人看去,竟是一块梅花玉的平安扣。

    见到是此物,连贾母都有些动容了,惜春抿着嘴,递给了贾蔷。

    贾蔷留意旁人面色,早就看出了此物必是有来历的,先接过来后,看向一旁的黛玉。

    黛玉俏面上亦有唏嘘色,轻声相告道:“这是四妹妹娘亲留给她的平安扣。”

    贾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就想推让,却听惜春小大人般的语气说道:“蔷哥儿,往后可要仔细着,不要顽皮。戴上这个,就能平平安安,不会再让人打板子起不得身来,知道了么?”

    贾蔷迟疑了下,将平安扣当面挂在脖颈前,拱手笑道:“谨遵四姑姑之命!”

    这么正式,惜春一下绷不住,回头小跑到迎春身边,埋头藏了起来。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唯独王夫人看着贾蔷身前的平安扣,觉得有些刺眼。

    三位姑姑送完寿礼,如今和贾蔷平辈的宝钗、湘云就想上前,不过这时林之孝家的又来了,神情有些为难禀道:“老太太、侯爷,老爷打发人进来,说舅家老爷还在前书房等着,想见见侯爷……”

    贾蔷大感扫兴,道:“去告诉二老爷和舅家老爷,就说我今日行走不便,连坐也坐不得,总不能趴在榻上见外客罢?”

    林之孝家的闻言看向贾母,贾母神情那叫一个煎熬,可自忖终究说服不了贾蔷,叹息一声道:“你去给老爷和舅家老爷说,侯爷身子行不得坐不得,只能趴着,如何好见客?今儿就不见了,下回罢。”

    贾母说完,王夫人脸上就已经落下泪来。

    若贾蔷先前没见尹家太夫人,那她也不会觉得太过怎样。

    可贾蔷方才刚刚拄着拐站着迎见了尹家,现在倒拿这个说嘴,又将王家当做甚么了?

    可给她这个贾家当家太太留一分脸面不曾?

    林之孝家的不敢多留,赶紧去回话。

    见气氛愈发凝重,宝钗迟疑了下,还是上前,展开绣帕,露出一双鞋来,送给贾蔷为寿礼。

    纵然眼下气氛不大对,可众人看到这寿礼还是隐隐吃了一惊。

    黛玉更是忍不住想笑,俏脸忍的辛苦,眸眼中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如果另一个兼祧妻的位置不曾被尹家得了去,那说不得她还要吃味许久,呛酸她两句。

    可如今正位皆齐,其余的,她也并不上心了。

    只想想日后宝钗给尹子瑜充当才人赞善,要在东府当差,见了她还要行礼,黛玉心里就觉得好笑。

    而感到黛玉促狭的目光,宝钗白皙的俏脸上,也是浮起一抹让人惊艳的羞红,只作不知。

    鞋子当寿礼,原不算甚么,内宅闺秀们送生儿礼,本不过字画或是鞋袜。

    可问题是,大家今天才知道贾蔷的生日,她就拿出来一双鞋,这鞋能是今天做的么?

    好在湘云向着宝钗,没让她接受太久众人目光的探究,就背着手上前,笑眯眯道:“蔷哥哥,你猜我送你的甚么礼?”

    贾蔷认真想了想,道:“莫非是……袜子?”

    湘云笑道:“那并不是!再猜猜?”

    贾蔷笑道:“是衣裳么?”

    湘云笑道:“衣裳倒是有,不过还没缝好哩!”

    贾蔷摇头道:“那我哪里知道?总不能打白条,等衣裳做好了再送罢?”

    湘云皱鼻嗔了下,然后俏皮的将背后的手反正过来,往前一推,笑道:“给你!”

    见到湘云送的礼,众人都惊呆了,竟是她的那块金麒麟!

    那是湘云襁褓时,她爹娘留给她的!

    这个,连贾蔷都知道,他忙摆手道:“你也是胡闹!这个岂有送人的道理?快快收好了!”

    湘云不高兴了,道:“四妹妹送的,难道比我这个不同?或是你瞧着她那个贵重,我这个不好?”

    贾蔷头疼道:“两回事……”

    湘云哼了声,道:“分明是一回事!你待四妹妹好,待我也好。我们年岁虽不大,可别人待我们好坏我们还是拎得清的!”

    她虽大大咧咧,寻常委屈都不放在心上,过了也就过去了。

    但对于恩情,却看得极重。

    知道若无贾蔷,她的命运断不是眼前这样,因此感激至深。

    贾蔷笑道:“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物什实在太贵重。四姑姑的玉佩,我也只给她留着,等她长大了再给她。如今你已经大了,留着好当念想。”

    湘云摇头道:“那些念想都在心里,不在这个。蔷哥哥,你留下罢。”

    见他执意不肯收,湘云神情都开始有些落寞了。

    黛玉看着贾蔷,轻声笑道:“那就收好了,等云儿想看时,往东府去看便是。”

    贾蔷这才点了点头,笑道:“那就谢谢史妹妹了!”

    湘云这才重新欢喜起来,恰好凤姐儿满面含笑的引着一众媳妇丫头,拎着食盒过来。

    饭菜的香气溢出,让人精神一震。

    又有薛姨妈也赶了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被贾母笑着迎了上去,和王夫人一并坐起。

    媳妇、丫头们忙着张罗饭桌摆席面,薛姨妈拿出她准备的生儿礼,满面笑容道:“这原是准备好的,正想寻个甚么好日子送给哥儿,没想到撞到了今天。也是巧了,才做好没几天功夫。哥儿瞧瞧,可喜欢不喜欢?”

    说着,她展开包袱,拿出一件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

    贾母端详了下,“哎哟”了声,笑道:“好俊的针线功夫!这是哪个做的?”

    薛姨妈看向宝钗,笑道:“宝丫头闲来无事的时候,一天做一点,勉强也算入目罢,当不得老太太的夸。”

    贾母啧啧了两声,目光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有些坐立不安的宝钗。

    宝钗起身对贾母,并她身旁抿嘴浅笑的黛玉道:“蔷哥哥帮我家,尤其是我哥哥良多。所以早先就做了这身衣裳和鞋,聊表心意。”

    黛玉笑道:“嗯嗯,是呢是呢,宝姐姐很有心意。”

    宝钗:“……”

    贾蔷嘿了声,问黛玉道:“妹妹送我甚么生儿礼?”

    黛玉没好气道:“我能送甚么,今儿早上才知道,甚么也没有!”

    说着,目光和贾蔷对视了稍许。

    贾蔷闻言非但不恼,反倒眼睛明亮的吓人,嘿嘿笑了笑,道:“很好很好,原该如此,原该如此!”

    黛玉闻言,心里既欢喜贾蔷明白他的心,又暗啐这坏家伙不知道又胡思乱想甚么,因而扭过头去不理他。

    众人看这双小儿女互动,正觉得嘴里都要塞满了,却见贾政竟然亲自前来,众晚辈们忙起身相迎。

    贾母看到贾政进来时,贾蔷微微蹙起眉头,就觉得刚刚舒缓些许的头又开始疼了,因而问道:“你不在前面自寻清静自在,来这里做甚么?”

    贾政也是烦恼,苦笑道:“子腾闻蔷哥儿受了廷杖,身子不适,实在放心不下,想要来看看。再者,今儿还是蔷哥儿的生日,也该来见见。”贾政自己也不是很自在。

    贾蔷闻言,皱眉道:“有这个必要么?”

    贾政忙道:“就在外面候着呢。”

    贾蔷却还是摇头道:“不必麻烦了。”

    贾母看到一旁刚劝好了些的王夫人面色涨红,眼中眼泪再度落下,嘴巴紧紧抿起,手上更是将佛珠攥的手背青筋暴露,心里一叹,她自知说不动贾蔷,就拉了拉身旁的黛玉,冲她使了个眼色。

    黛玉却知贾蔷不是针对王子腾,因为贾蔷曾告诉过她,王子腾是个可用之人,也算是个明白人,那么针对的是哪个,自然也就明白了。

    不过她太了解贾蔷了,若他果真不想见,压根儿不会说三回,先前就一口堵绝了。

    再三推脱,不过是为了敲打某人罢。

    眼下火候应该差不离儿了,因而看着贾蔷轻声笑道:“都到外面了,怎还不见一见?”

    贾蔷恍然,正色道:“妹妹说的好有道理,那就,见一见!”

    在一片取笑声中,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

    贾蔷看着黛玉,呵呵一笑,那份显而易见的宠溺,却让许多人觉得,还没吃饭,就已经饱了。那些珍馐的香气,似乎也不香了……

第五百六十章 致命一击

    贾蔷的转变,瞬间收货了白眼球无数。

    莫说姊妹们,连凤姐儿甚至李纨都没好气嗔他一眼。

    呸!

    寡妇面前秀恩爱,不当人子!

    黛玉自是娇羞不已,垂着眼帘,只当一切和她不相干……

    哪个是厚面皮的,哪个认了去罢。

    贾蔷同样如此,全当周围人在羡慕嫉妒恨,他朝鸳鸯招了招手,鸳鸯吃了一惊,怎还有她的事?

    忐忑中带着小惊喜的上前,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贾蔷道:“扶我起来!”

    鸳鸯忙应下,小心搀扶贾蔷,一旁凤姐儿也忙上前搭把手。

    贾母奇道:“你又折腾着起来做什么?”

    贾蔷摇了摇头道:“我说不方便见,人家非要见。既然要见,自不能趴着见,不然别人只当我不尊重。”

    贾母闻言有些心累,完全糊涂了,搞不懂贾蔷到底是尊重人家,还是蔑视人家。

    其他人也都不大理解的样子……

    因王子腾是姻亲,姻亲为重亲,家里姊妹们多不必避讳,因此等岳峙渊渟气度深沉的王子腾进来时,大家纷纷起身见礼。

    贾蔷双手压在拐上,两边有凤姐儿和鸳鸯相扶,亦是起身相迎。

    王子腾大步进来后,先仔细打量了贾蔷一番,不管内心如何作想,至少面上十分激动庆幸,道:“知宁侯在宫里受了廷杖,某当真五内俱焚,焦急万分呐。如今见宁侯已能行立,真是万幸之事。”

    贾蔷轻声笑道:“今日急着将舅家老爷叫来,原只是为了私事,非为公。本想偷个懒,就不见了,谁料非要折腾一遭,我只能起身相迎。站也站不久……”

    王子腾闻言,连连摇头叹道:“实在是惭愧!实在是惭愧啊!”说着,还目光凝重的扫过王夫人。

    贾蔷呵呵了声,道:“舅家老爷不必如此,无论如何,贾、王二族百年世交,又是世代姻亲,纵偶有瑕疵,也损不了根本。总而言之,公为公,私为私,不会混淆在一起。舅家老爷军务繁忙,不必为了琐事多分心思。想来今日事你都知矣,若将来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还望舅家老爷万务以大局为重才是。”

    此言一出,整座大花厅一瞬间几乎冻成冰窖一般。

    王子腾都目光震惊的看向贾蔷,然而贾蔷却始终目光温润平静的看着他,如此愈发让王子腾心中惊骇。

    不过,到底是手提四万雄兵,虎踞丰台的一方大将,王子腾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贾蔷言下之意。

    虽然很艰难,却依旧坚定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宁侯所言极是,必以大局为重!”

    此言一出,王夫人脸上再无一丝血色,身子摇了摇,昏倒了过去。

    ……

    入夜。

    黛玉搀扶着贾蔷自宁府二门下车,缓慢散着步,往贾蔷小院行去。

    黛玉侧眸看着贾蔷,目光隐隐有些复杂,轻声道:“真的,一定要如此么?我瞧着,太太有些可怜呢。”

    贾蔷笑了笑,道:“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姑姑,非我咄咄逼人,欺负一妇人。只是上升到一定高度,甚么错都能犯,独路线错误犯不得。”

    黛玉闻言,微微嘟了嘟嘴,摇头道:“不是很懂呢。”

    贾蔷笑道:“我打个比方,正如咱们前面,现在有三条道。一条是主道,通往正堂,一条是西道,往我住的小院去,一条是东道,是往东路院去的。咱们现在要回家,选择正确的道路,就能去到正确的位置。可若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道,那便会越走越错,怎么走,都是错!咱们现在走错了道,还能回头再走。可上升到极要紧的事,却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而且,还会牵连甚广。所以,为了整个宗族计,我不得不早早的敲打越来越有危险苗头的二太太。这个道理王子腾也是懂的,不然他不会答应。”

    黛玉闻言,若有所思道:“我大致明白了……不过,经历了今天这一遭,想来太太再不会那样。”

    贾蔷呵了声,道:“随她罢。”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道:“越来越霸道了!”二人对视稍许后,觉得仿佛连月色都愈发柔和了,夜风也暖,黛玉忽又道:“爹爹今儿到底没来,你心里可曾失望不曾?”

    贾蔷摆手笑道:“我若还是那样矫情的人,才白辜负了先生这一二年的教诲。对先生和我来说,只要大事正,只要你福寿安康,每天都比过生日还痛快。”

    “就你嘴甜!”

    黛玉听的欢喜不已,嗔怪了句。

    贾蔷闻言,心头一跳,顿住脚转过身来,就着月色,看向眼前这张千娇百媚眉眼如画的俏脸,那双倒映着月色和星辰的明眸中,满是羞涩和喜欢的神色,他轻轻撩起黛玉鬓间的一缕乌丝,掠其小巧晶莹的耳后。

    黛玉因他这个动作,羞的抬不起眼帘来。

    此刻最讨人厌的紫鹃还未跟来,极难得的只有这一双小儿女在。

    因二人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梅姨娘甚至在她房里放了一本春色宫图……

    她已经长大了,知了许多从前想都未想过的羞人之事……

    再被贾蔷如此宠溺着,也愿意让他亲近稍许。

    贾蔷伸手右手食指,轻轻的勾住黛玉白皙的下巴,然后将那张美若月宫仙子的容颜缓缓抬起。

    四目相对时,似连整个世界都为之停顿。

    看着那张轻薄朱艳的樱唇,贾蔷缓缓靠近,吻了上去……

    这一刻,似日月、山河和星辰都不再转动,月夜下,这世间似唯此一双人,愿自此时至亘古……

    “姑娘啊,前面是你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呼唤声。

    二人唇舌分离,一丝晶莹难舍难分,被羞涩的黛玉慌忙用绣帕折开,又见贾蔷坏笑的看着她,不依的拿绣帕丢到他脸上,娇横道:“生儿礼就算是给了!”

    贾蔷将她拥抱在怀里,笑道:“拥抱着你的每一天,就像摘落了天上的一颗星辰,独一无二,也至珍至贵!”

    虽明知是甜言蜜语如毒药,黛玉还是决定干了这碗鸩酒。

    偏此时,紫鹃还是急慌慌的跑来了,看到拥抱在一起,恨不能融化成一人的一双人,苦恼道:“就不能再忍二年?”

    说着,见二人动也不动,就要上前去“解救”黛玉,将她从狼怀里捞出来。

    却不想贾蔷一只手就盖住了她整张脸,轻轻往外一推,紫鹃就“哎哟”一下,往后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疼的她眼泪都流了下来……

    黛玉听到动静,忙从贾蔷怀里出来,看到紫鹃如此,气的在贾蔷胸口拍打了下,忙去搀扶紫鹃。

    贾蔷也拄着拐上前,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认错人了。摔两半了没?我替你瞧瞧……”

    说着,扬起手作势要在紫鹃屁股上拍一下。

    紫鹃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下反过身,双手捂住后面,一张脸红的和煮了般,羞怒的瞪着贾蔷。

    见贾蔷软硬不吃,只能同黛玉告状道:“姑娘你瞧他啊!”

    黛玉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同紫鹃道:“不理他,咱们回家去!”

    贾蔷忙道:“怎还要回家?都这会儿了!”

    黛玉摇头道:“爹爹今儿夜里不当值,应该要回家住。我得去瞧瞧,到底瘦成甚么模样了。”

    贾蔷闻言不再相拦,道:“那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黛玉笑道:“送甚么?才挨了廷杖,也敢乱折腾?”

    贾蔷笑道:“没事,趴在马车里就行。你若不放心,我在你马车上,让紫鹃坐后面的马车。”

    黛玉见紫鹃脸都紫了,好笑道:“罢罢,我可不敢劳你相送。你好生在家养着罢,我得闲再来瞧你。不许胡闹,要听话!”

    见她笑中带着认真,贾蔷便不再坚持。

    二人相处,绝不可一味的强势霸道。

    唯有相互包容、理解和妥协,才是真正长久之道……

    贾蔷笑道:“便是明日你不来,我也是要去布政坊的。”

    黛玉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心里高兴,便不再说甚么了,与贾蔷对视片刻后,就在紫鹃觉得越发受不了这种气氛时,黛玉方与贾蔷道了别,要离去。

    正巧香菱、晴雯也过了来,贾蔷打发晴雯去寻李婧,让李婧带人护送黛玉回林家。

    未几,李婧前来,亲自带了五十名好手在暗中,又有三十名亲卫在明处,护送着黛玉的车驾回了林府。

    目送她离去后,香菱抱住贾蔷的胳膊,搀扶着他往回走,嘻嘻笑问道:“爷啊,那你今儿还送秦大奶奶回娘家不呀?”

    贾蔷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遭事,有些头疼,不过既然先前已经答允于人,又怎可失信?

    贾蔷对香菱道:“我实不良于行,今儿你陪我一道去罢,马车上还能照顾我。”

    香菱高兴道:“好啊好啊!我最爱坐马车了!”说着,眼睛转了转,道:“爷晚上还没上药哩,这回要不要……吹吹?”

    贾蔷闻言,额头黑线都浮了起来,咬牙看着香菱道:“你这蹄子,愈发没有规矩了,你敢偷听爷的墙角?”

    这话,是先前他哄可卿之言,怎料会被这坏丫头偷听了去!

    香菱看着贾蔷娇憨一笑,撒娇道:“我就是想看看,爷到底喜欢怎样的嘛!我和大奶奶那样像,她好做的,我也能做呀!”说着,学着可卿的模样,朝贾蔷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娇羞唤了声:“叔叔啊……”

    贾蔷闻声,正心头激动,却忽地目光一凝,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盖因前方不远处,秦可卿正如一朵夜色中的白色幽莲,静静的绽放在那,等着采莲人的到来。

    而香菱的模仿,正好落在其眼中……

    这事闹的,好似他是色中恶鬼一样,实在是冤啊!

    ……

第五百六十一章 同车夜游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如今赵国公姜铎一子被圈,世子近乎半废,其余诸子诸孙皆入西山锐健营。

    半年前势力遍及整个大燕百万军中,敢喊出姜家军的赵国公府,如今只守着区区四万兵马,谨慎度日。

    曾经的旧部,被年迈九旬的姜铎,亲自操持着一把剔骨尖刀,一刀刀斩的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如今,除了少数明眼人外,所有人都以为失心疯了的姜家势弱,朝不保夕,大不如从前了……

    敬义堂上。

    姜铎面色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如今他佝偻的身体早已不复壮年时的高大,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脚甚至都不能触地。

    此刻,他看着被他传令,从西山锐建营招回的幼孙姜林,眼神凝重深沉。

    姜林被这位老祖宗看的心里发毛,实在忍不得了,道:“老祖宗,您要打要骂都容易,就随你打骂。您老有甚么教诲,只管说便是。”

    姜铎“唔”了声,道:“今日不打你,也不骂你,就问你这小野牛肏的一事,你如实答我。”

    姜林扯了扯嘴角,见姜铎一直盯着他,忙道:“老祖宗只管问便是,孙儿绝不敢有半点虚言。”

    姜铎侧眸看着这位多年来最宠爱的幼孙,缓缓道:“你近来和甄氏如何了?”

    姜林闻言,道:“自上回老祖宗教诲过孙儿,男儿若不能齐家,又谈何平天下?家事不宁者,难有成大器者,便是有,亦难长久。孙儿谨遵老祖宗教诲,因而近来和甄氏琴瑟和鸣,十分相合。”

    孰料姜铎闻言,并未如意料中那样夸他,反而缓缓皱起稀松的白眉来,叹息一声,道:“处出真感情来了?”

    姜林听这话音,感觉似乎有些不妙,他点了点头,道:“甄氏贤良淑德,琴棋书画精通,是个好老婆。而且……”姜林迟疑了下,道:“今儿听她说,似乎已经有了身子……”

    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多半便是有了。

    姜铎闻言,一张老脸愈发苦楚,沉声道:“去寻郎中确认一下了没有?”

    姜林摇头道:“还没来得及……”

    姜铎道:“府上驻着孙太医,你现在就带他去诊脉,得了信儿回来报我。”

    姜林心里沉甸甸的,不敢耽搁,忙出去引着太医去见甄氏。

    也就一刻钟后便回了敬义堂,眼中难掩惊喜,见到姜铎便大声道:“老祖宗,甄氏有了,真的有了!”

    姜铎闻言,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连往日里骂人的精气神儿都没了,看着姜林道:“小林子啊,甄家完了,你可曾想过,往后如何对待甄氏?”

    当初这门亲事,是姜铎亲自定下来的。

    那个时候,任他老奸巨猾,谋深似海,任他再能趋利避害,也没法预算到,太上皇会这样早就驾崩。

    若是太上皇不去沉迷于修道炼丹,只一心静养,依姜铎的判断,他至少还有五年之期。

    而只要太上皇在一日,有当年奉圣夫人的情义在,甄家就稳如泰山!

    有五年的光景,足够他将新局面打开,为姜家在隆安朝铺平立身之本!

    可惜啊,在江南富贵了一甲子年的江南第一豪门,随着太上皇的驾崩,瞬间就垮了!

    也是好笑,当年甄家何等名望,富甲之名,便是都中权贵亦羡慕不已。

    连他这样的人,竟也没看透,即便富贵,到底远离中枢,家族中又无后继之人,衰败之相早已显呈。

    现在再想想,那甄应嘉在江南素有“甄佛”之名!

    三教九流,但凡求到甄家门上的,就没有空手而归的。

    可惜,甄家不是用甄家的银子去乐善好施,而是拿着朝廷的银子,拿着户部的银子,也拿着属于天家的盐政银子去收买名声。

    对于眼下十分缺银子,有再多银子都不够用的隆安帝来说,甄家碍眼太多年了!

    不将眼中这枚生了绣的铁钉拔出,隆安帝心中意岂能平?

    毕竟,甄家在景初朝几次站队失利的同时,也怠慢蔑视了时任廉亲王的隆安帝。

    到现在,在军机处愿意为甄家说话的人也无一人。

    连林如海都没有!

    所以,甄家完了,跑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最次,也是抄家流放。

    这个时候,姜家的嫡孙媳妇是甄家嫡女出身,又该如何处置?

    若是姜林和甄氏感情不和,或是没有怀这个身孕,那跑不了送去佛庵礼佛的下场。

    礼上二年佛,人也就油尽灯枯病故了。

    到时候,姜林再娶续弦,一样能过日子。

    可眼下却不成,一来夫妻间有了感情,不要小瞧这个,姜铎看过太多人杰豪雄,倒在这一关前。

    二来,甄氏腹中有了姜家骨肉……

    若强逼不测,必会亏空姜家气运。

    这方面,姜铎素来深信不疑。

    但这样一来,就有些棘手了……

    甄家,该救不该救?

    可想救,又该怎么救?

    听闻姜铎之言,姜林的面色也瞬间变得难看之极。

    当下,妻族从来都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助力之一。

    对于甄氏背后的甄家,姜林一直以来都十分满意。

    甄家豪富,比赵国公府甚至更有过之。

    甄氏的陪嫁之丰厚,也是国公府内其他伯娘婶子和嫂子等妇人远不能及的。

    却不想,甄家忽然就要垮了!

    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可能要拖累他……

    姜林满嘴苦涩,看着姜铎问道:“老祖宗,没法子了么?”

    姜铎眨了眨已经浑浊的一双老眼,道:“有,你领一队兵马,去劫法场如何?”

    “……”

    姜林苦笑不已,道了声:“老祖宗……”

    “啪!”

    姜林刚开口,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个脆的,他懵然的看向姜铎,心里疯狂呐喊:今天不是说不打人不骂人的吗?

    就听姜铎唾沫星子乱飞,怒喷道:“老子今年都九十了,才唉声叹气两声,你个球囊的下流小畜生,才二十就这幅德性,怪道人家都说赵国公府一代不如一代,等老子没了,你们也就是个抄家灭族的命,还不如甄家!小狗肏的忘八种子,遇到事不想着寻思法子解决事,就会在这苦哈哈的说没法子了?我肏你娘的,到底有没有法子?”

    姜林娘,姜保妻邹氏正带人端着一份参汤进来,听到这话,又气又羞。

    这也是老公公对孙子骂的话?

    要不是姜铎骂归骂,但对一众儿媳、孙媳向来尊敬,从无其他高门司空见惯的那等扒灰养小叔子事,邹氏早就没脸见人了。

    毕竟,这等事能干不能说啊!

    姜林被啐的灰头土脸,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老祖宗,此事,姜家出不得头。”

    姜铎闻言,沉声问道:“这又是甚么缘故?你们小两口子不是感情好,甄氏又有了身子么?如今除了姜家,谁还能拉扯甄家一把?”

    姜林却还是摇头道:“老祖宗,孙儿和甄氏感情再好,也不能拖累整座国公府。为了给我们这些不肖儿孙谋一条前路,老祖宗已是呕心沥血!孙儿先是姜家子孙,而后才是甄氏之夫。岂能因一己之私,坏了家族路数……”

    姜铎老眼中闪过一抹满意,再问道:“那就不管了?你可要明白,何谓清白人家?三代内无犯法之亲。甄家垮了后,甄氏出身便不算清白了。此事不止她一人之事,更涉及到姜家,还涉及到你们以后的孩儿。”

    姜林眉头紧紧锁死,想了好一会儿,连邹氏都为他捏一把汗时,方听他沉声道:“姜家出不得头,就想法子,请别人来出这个头!”

    姜铎问道:“请谁?”

    姜林沉声道:“贾家,甄家是世交老亲,合该出一把子力气。还有,贾蔷!”

    姜铎喝问道:“凭甚么?以那小球攮的性子,他能帮你帮甄家?”

    姜林咬牙道:“无非是,以利诱之!听说火器三大营要换主将了?祖父,能否拿出一个位置来,当饵必可钓此獠!”

    ……

    神京南大街。

    两驾马车在数十亲兵的护从下,一前一后不疾不徐的行驶着。

    当头一驾宽敞的马车内,座椅能放平展开,似一张小榻。

    两个形容相似的绝色姑娘坐在榻上,而两双腿上,则趴着一个神情美滋滋的少年……

    贾蔷轻嗅了口身边的芳香,心中感恩这个时代,而后轻声笑道:“可卿,你可以流泪,但实不必太难过。秦老爷七十多了,算是高寿。原本以为一生无儿无女,如今却儿女俱在,为他送终。最难得的是,你还活的很好,日后更好。而秦钟呢,也因为你,我才会派人去救他,他也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不复从前那样的浪荡性子。你知道他每天在灵前做甚么?”

    可卿俏脸上的晕红散发着惊人的诱惑,让贾蔷时不时看一眼,又不敢多看。

    听闻贾蔷说话,感觉到腿上的温度和被压着的重量,可卿既羞赧又有些喜悦,她幽声问道:“钟儿在做甚么?”

    一旁处,和她并肩而坐的香菱紧紧的盯着她,观察着可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可卿也知道她在做甚么,可面对这个和她七八分像的憨丫头,她心里除了无奈,还能怎样?

    贾蔷轻轻把玩着可卿的一只纤纤玉手,呵呵笑道:“听芸哥儿回报,如今秦钟每日里都在秦老爷灵前读书。从早到晚,神情专注。可卿啊,所以说有的事,看起来十分悲伤,但未必就尽是坏事。秦老爷若是在天之灵知道秦钟现在如此勤学向学,也必会欣慰的。倒是有一事,需要你来拿主意。”

    可卿眸眼看着贾蔷,目光中蕴着无尽情丝,幽声道:“甚么呢?叔叔拿主意就好呢。”

    贾蔷还未开口,一旁香菱全神贯注的小声模仿道:“甚么呢?叔叔拿主意就好呢……嘻嘻。”

    小得意的笑罢,才发现贾蔷和可卿神情古怪的看着她,登时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起来。

    可卿无奈劝道:“香菱不必如此,你原就……十分可爱的。”

    香菱连连摇头道:“爷最喜欢奶奶这样的……”

    贾蔷笑道:“你自有你的好,人都一样,那还有甚么意趣?你本性纯真娇憨,可爱心疼,我一直也很喜欢你。”

    香菱闻言高兴的红了脸,小声道:“爷喜欢甚么样的,我都愿意去做。”

    贾蔷呵呵笑道:“我喜欢你最开心时候的样子。”

    香菱抿嘴笑道:“爷开心了,我就最开心了呀!”

    可卿在一旁看着纯粹的香菱,也十分喜欢。

    在宁国府里,最先往她院子门外晃荡,想进她屋里顽的,便是香菱。

    可卿缓缓抚了抚香菱背后的头发,然后偏过脸来,看着贾蔷轻声道:“我也是呢,爷……”

    香菱面色忽地古怪起来,因为她感觉腿上似乎被一个甚么古怪的东西给顶到了……

    贾蔷倒吸了口凉气后,岔开话题说起正事来:“是这样,那个和秦钟在一起的尼姑智能儿,我已经让人寻到了。她也愿意还俗,只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可愿意她和秦钟在一起?”

    可卿闻言,面色变了几变后,缓缓道:“她有这份勇毅,能从家庙里逃出来,去寻钟儿,也是不易。此事,便看钟儿如何办罢。果真不行,也求叔叔给她一条活路。”

    贾蔷点点头道:“好,此事我知道了。”

    ……

第五百六十二章 “噩耗”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窗子外仍是一片暗色……

    卧房内的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悬着的天青织金帐打开,一温婉秀美的年轻妇人从床榻上下来,动作轻缓,似腿仍有些发软……

    她先点燃了珊瑚木座屏式灯架上的红烛,罩上灯罩后,灯光晕染了屋内,却又不会惊到床榻上仍睡着的一双人……

    就着烛光,妇人忽地微微蹙了蹙眉心,又往榻边设着的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内添了枚花蕊夫人衙香,压一压屋内并不是很好的气息。

    想起昨夜的荒唐,她仍禁不住面红耳赤……

    换好着装,出了屏风后,她出了屋子,前往伙房取了一壶热水,倒至金丝檀木小圆桌上的龙泉窑缠枝莲纹壶内……

    见天青织金帐内的人儿还在酣睡,年轻妇人微微摇了摇头,出去洗漱清净了番方回。

    至榻前,摇了摇赤着上身的少年,唤道:“爷,今儿不是要去衙门么?卯初了,该起了呢。”

    少年听到声音后,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处,就是一张极清秀温婉的俏脸,他眼睛一亮,灿然笑道:“平儿姐姐,来抱抱!”

    说罢,张开修长的双臂,将年轻妇人抱入怀中。

    少年自然就是贾蔷,而年轻美妇,便是平儿。

    平儿被抱住后,忙嗔道:“爷愈发胡闹了!我刚洗漱罢,梳了头,哪里经得起爷折腾?”

    贾蔷并未再折腾,只那样拥着她,温声笑道:“我喜欢你嘛。”

    平儿闻言,责备的眼神融化了些,却又往里面看了眼,仍是埋怨的看着贾蔷。

    贾蔷干笑了声,道:“并不是我荒淫无道,不尊重姐姐。只是姐姐也知道,我饭量一直大的出奇,身上力气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坚韧持久……咳咳,姐姐知道啊,每回在一起,姐姐后面都承不住,我这个……怕伤到姐姐。”

    平儿红着脸,见他有些不安,且说的也的确是实情,只能咬着牙啐了声,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只小声道:“爷今儿还要上衙有正经事要做的,快起来罢。”

    贾蔷“诶”的应了声,乖的不得了,让伸手伸手,让低头低头,让抬脚抬脚。

    平儿伺候他穿好衣裳后,心里又舒适了些。

    果真并非不尊重呢……

    见贾蔷一直赔着讨好的笑脸,平儿心地善良,渐生不忍,反倒安慰了句:“好了,你是爷,没事了呢。”

    贾蔷闻言大喜,笑着将平儿抱起转了两圈,道:“走,去洗漱!吃完早饭后,我先送你去西斜街那边!晚上再去接你!”

    平儿被抱着转了两圈后,心里的小结便散尽了,温柔笑道:“快算了罢!爷那样忙,哪里有功夫送我?我也不敢那样轻狂哩!爷自去忙爷的,我带着小角儿和小吉祥两个,有人送着去会馆那边,晚上也有人接回来。”

    贾蔷却不依,道:“亲随送和我送岂能一样?左右近来也没甚要紧事,去衙门那边也不过应个卯……”

    平儿奇道:“原我听说,爷衙门那边扩张了十番不止,要生出许多官儿来着……”

    贾蔷呵呵笑道:“哪里还能等到最后才去点将?我在东城干了大半个月,岂能真的只是在下苦力?”

    平儿道:“莫非,还有甚么玄机?”

    贾蔷道:“做上位者,无非是在听下官之言,再观其行,而后揣摩其心性,择可用之处用之。有德而无能者,取其德。有才而无德者,用其德。德才兼备者,可为上官。”

    平儿不解道:“德才兼备者为上官,这我能明白。有德而没甚能为者,可敬其德,我也能懂。可有才而无德者,用这样的人,岂不是要时时防着他?”

    贾蔷笑道:“平儿姐姐,你说这世上是有德无才者多,还是有才无德者众?”

    平儿想了想,道:“应该还是好人多。”

    贾蔷大笑道:“英明无过平儿姐姐!”

    平儿羞恼的白了贾蔷一眼,嗔道:“爷又取笑人家!”

    见她这样娇俏,贾蔷忍不住又亲了口,然后正色道:“平儿姐姐说的再对不过,这世上有德无才者,才是大多数。也就是所谓之‘人之初,性本善’。大多数人,其实远远谈不上恶,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都是平庸之辈。靠他们,是成不了事的。但想求德才兼备之人才,又太难太少。所以,想要做事,就不得不用有才无德之人。这一类人,虽不及有德无能者多,却又远比德才兼备者广。

    平儿姐姐想想,这世上清官多还是贪官多?”

    平儿毫不犹豫道:“自然是贪官多!”

    贾蔷笑道:“圣明无过天子,我和平儿姐姐知道的事,皇上自不会不知。可他为甚么明知天下多贪官,却不能去斩尽杀绝?就是因为,朝廷要用这些虽无德,却有才的人来治理天下!俗话说的好,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对于百姓民生来说,一个有才无德之人来当父母官,或许比有德无才者更合适。当然,我不是说那些有才无德者他们缺德就是对的。他们缺的了一时,却缺不了一世。早早晚晚,自有朝廷法度在。便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正因为明白这个用人的道理,所以我早在做苦力的同时,就已经在那些表现出众的人里,挑选出了相应的官儿。当然,我无法确定十成十都是准确的,但我不急,可以随时调整。

    今儿过去,就不是明着去,暗中去逛一圈,看看他们的官儿到底做的称职不称职即可。”

    平儿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好一阵后,才钦佩的看着贾蔷道:“爷到底是爷,见识不凡,比奶奶还强得多哩!”

    贾蔷嗤笑一声道:“你拿她和我比?她不是早就伏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平儿闻言,俏脸登时大红,羞恼的嗔了贾蔷一眼,道:“爷自去忙爷的罢,我是说真的,方才听了爷的话,我心里有了许多念想,正好在路上理一理。”

    贾蔷闻言便也不再强求,温声笑道:“也好,你能越来越厉害,我只有更高兴的。往后事业会越来越多,我又没个手足兄弟来搭手,平儿姐姐若能提高水准能为,我求之不得。”

    平儿闻言一时亚历山大,连忙摆手道:“我只忙这一摊子都顾不过来了,爷还是饶了我罢!”

    贾蔷哈哈一笑,道:“不急于一时,慢慢学个三五年再说不迟。”

    平儿闻言,横他一眼后,转身就要走,不过没走两步,又顿住脚,转过身来,俏脸涨红滚烫,咬牙啐道:“爷,昨儿夜里,香菱那小蹄子在作甚么妖?她在学哪一个?”

    贾蔷一个闪身,差点没把腰给闪了,干笑了两声道:“这我哪知道?如今这小蹄子愈发古怪,看来合该被好好收拾一回了!”

    平儿信他个鬼,啐了口,犹豫了下还是劝了句:“爷这样金贵的品格,连皇后娘娘都相中了爷,将娘家唯一一个嫡亲侄女儿许给了爷。更不用说,还有林姑娘在。爷何必为了些不清不楚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按理说,连我也不该要了来呢。”

    贾蔷闻言,轻声笑道:“这才是傻话,我又不用去养天下之望,并不想着将来去为相作宰,只要能和喜欢之人,心爱之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能保护得了你们就好。姐姐放心就是,我知道适可而止的。左右只家里这些人,除了尹家子瑜外,不会再有陌生人进咱们家里来了。”

    平儿闻言,心里却是轻轻一叹,若贾蔷果真从外面领人,那反倒好了……

    不过,平儿心里也明白,以贾蔷的地位身份和年纪,便是寻一百个姬妾也是寻常,无人会说甚么。

    他一人兼祧两房,如今偌大一座国公府后院里,居然再没一个正经男主子。

    哪怕为了血脉和香火,贾蔷多讨些姬妾老婆,也没人会说一个不字。

    可一直以为,贾蔷房里只这二三人,简直寒酸!

    念及此,平儿便不再多说甚么,告辞了贾蔷后,往西斜街会馆那边去忙了。

    一场国丧,中断了西斜街太平会馆那边火热的气势,如今国丧完毕,也该重新开放了。

    贾蔷能将这样大的事业交给她来掌着,男子讲究士为知己者死,而她能得贾蔷如此信重,莫说是为贾蔷去死,便是生生世世为他做牛做马,她也愿意……

    ……

    平儿走后,贾蔷吃了早饭后,乘着马车前往东城,微服私访了一大圈后,心中感慨不已。

    人心果然是善变的,这大半个月里他虽用心观察,可提拔起来的人,就今日看到的情形,至少有三成是有问题的。

    从东市商家手里苛勒银子的有,私自收礼的有,甚至勾结一起,为难其他商户的,也有。

    至于随手拿人家的东西,白吃白喝这样的小毛病,更是超过五成人都在犯!

    陪同贾蔷观察的高隆面子上抹不开,甚至动了大开杀戒的心思,却被贾蔷劝下……

    “是有,就会有贪欲。而能绝对控制得住贪欲的人,那是圣人。高副都指挥,你要和这些人谈话,私下里一个一个的谈,要劝,劝他们收手,交出不法所得。只有先前那种盘剥勒索的,情节严重恶劣的,才能下死手!当着兄弟们的面行家法,让他丢官去职,让他赔个倾家荡产,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用他们的脑袋,来维护军法之威严。但大多数,还是以治病救人为主。”

    高隆听闻贾蔷之言后,立刻就明白过来,贾蔷虽是武勋,却绝不是真正的武人将军,所以不会严格以军法来治罪。

    不过他也明白贾蔷的苦衷,底子太薄,这些人果真打压废了,就真无人可用了。

    因此,他决定再辛苦些,不怕麻烦,将那些小兔崽子一个个叫来谈话,让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是死里逃生!

    东城衙门逛完后,贾蔷正想往布政坊林家走一遭,看看今儿能不能等到林如海。

    不想李婧急急赶来,给他报上了一个“噩耗”:

    贾敬,没了。

    ……

第五百六十三章 贾敬最后的杀招

    宁国府,宗祠后的一座小套院内。

    贾蔷看着发如枯草,面色紫涨,双目死未合起的骇人遗体,面色淡漠。

    贾敬之死,并不在意料之外。

    上回见他时,就已经不进粒米,靠磕丹药为生,人也糊涂了。

    不过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也不知临死前,有没有清醒片刻……

    “太爷去世前,可留下甚么话不曾?”

    贾蔷看着跪在遗体前的焦大,轻声问道。

    焦大瓮声道:“就是骂侯爷不得好死,将来必有业报,他在下面等着……”

    “放肆!”

    商卓一步上前,怒喝一声。

    贾蔷摆了摆手,沉吟稍许后,又问道:“太爷去前,可曾留下甚么东西?”

    焦大顿了顿后,摇头道:“未曾。”

    见此,贾蔷微微皱了皱眉头,目光看了李婧一眼。

    李婧会意,退出丹房,带人往焦大住处去寻。

    贾蔷看着焦大,叹息一声道:“焦老管事,你是老太爷,老祖宗身边当年的亲随伴当。曾在沙场上救过老祖宗的命,是你将受了伤的老宁国公从尸山血海中背了出来,路上水不够喝,你自己喝马尿,却将水留给老国公。回京后,老国公数度要提拔你,你皆推辞不受,甘愿在马棚里当个马夫。这等忠义,我明白,不是靠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

    可你更要明白,我没想过要收买你。你是亲眼所见,贾敬、贾珍、贾蓉祖孙三代,将先祖宁国留下的基业祸祸成甚么模样的。再者,是我苦心积虑来要这份家业的么?贾蓉不给贾珍下那种药,贾珍就不会得了恶疾,贾珍不将贾蓉打成瘫子,贾蓉便是正经的承爵人,完全没我的事。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能怪我?我得了这份家业,是因为我也是老国公爷留下来的嫡玄孙!贾敬自己将这份家业败落成这样,是老国公爷在天之灵选中了我,来重振家门!

    贾敬当然会不伏,他想害我,但不是为了贾家,只是想出一口恶气。可他这样做,一定会害了整个贾家,宁国府首当其冲!

    焦老管事,你老希望看到,老国公九死一生留下的基业,就败在那个老糊涂之人手中?”

    焦大闻言,魁梧的身躯都颤了下,跪在那,一张黑脸抽搐了几下……

    贾蔷上前半步,陪跪在焦大身边,靠近他观察着他,轻声问道:“贾敬,可是留下了甚么,义忠亲王留下的东西?”

    此言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焦大耳畔,他霍然转头,一张老脸如同见了鬼一般骇然的看着贾蔷,失声道:“你都知道了?”

    贾蔷闻言,呵了声,道:“大房这一脉,不都是这样?吃不得苦,不愿去九边历练,吃上十几二十年的沙子,又不甘心一代又一代的衰败下去,自然就会剑走偏锋。自以为是的人,多会自作聪明,很少例外。他们将宝压在义忠亲王儿孙的身上,又希冀凭着抚育义忠亲王遗孤的忠心,来获取人家的信任……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大房没想到,大事未成,义忠亲王的儿子还未成器,大房反倒先死绝了。他能死的甘心?

    我猜猜,他若直接让你拿着甚么东西去害我,焦老管事你必是不会答应的,他也知道。所以,他就想让你拿着义忠亲王的东西,寻机会送给宁郡王?好让宁郡王知道,贾家还有一个义忠亲王的血脉,宁府大房是满门忠烈,是不是?”

    焦大越听,一张老脸就越白,如同见鬼怪一样的看着贾蔷,不敢置信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贾蔷笑了笑,道:“很简单,贾敬虽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凌迟分尸,可是,他真正能做的却很少,或者说,能对我造成莫大伤害的,唯有这一种法子。”

    话音刚落,没等焦大再说甚么,就见李婧急急进来,手里拿着一方小小的东西,被杏黄锦帛包着。

    看到这个事物,焦大彻底无声了,灰头土脸的跪在那。

    贾蔷接过后,打开那层泛旧的杏黄锦帛,看到里面的东西,却让他瞳孔猛然收缩了下。

    贾蔷没想到,贾敬手里留下的,居然会是一方宝玺!

    太子当然没有御玺,所以,这方宝玺是当年景初帝,也就是太上皇,赐予义忠亲王的。

    这世上,还有甚么能比这个更能证明可卿的身份?

    又有甚么,能比这个更作死?!

    这东西一旦落入宁王手中,他可以凭此掀起何等风浪!

    有可卿在,贾家到时候就是长了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

    隆安帝哪怕再顾及林如海,可他终究是一个帝王!

    连二皇子都能出继,更何况一个臣子?

    贾蔷想不出,贾家能幸免于难的可能在哪……

    “商大叔,派人护送焦老管事往辽东庄子上,当个工头罢。”

    贾蔷站起身后,没有再看焦大,而是吩咐商卓说道。

    原是打算给焦大一个善终,可他到底同情长房,办下这等事来,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是不是上当受骗,贾蔷都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焦大也没说甚么,辽东庄子上当种地的工头,自然远无法和在国公府里伺候一座宗祠舒服。

    可焦大宁愿去苦寒之地,挨冻受冷,也不愿再整日在宗祠内,面对老宁国公的神位。

    这样的日子,让他简直备受煎熬!

    等焦大出去后,李婧上前,小声问道:“爷,要不要……”

    说着,在脖颈上抹了下。

    贾蔷摇头道:“算了,没了这个东西,即便有传言传出去,对我们来说也算不得甚么。更何况,焦大是个忠仆,断不会出卖贾家的。就让他去辽东,种地种到死罢。”

    说罢,转身出了丹房,对等候在庭院内的管家李用沉声道:“挂白,报丧!”

    李用忙应下,不过却禀道:“侯爷,方才前面门子传话进来,说来了客,是赵国公的小孙子夫妇。”

    “……”

    贾蔷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冷笑一声,再吩咐了句:“挂白,报丧!”

    ……

    宁府,前厅。

    看着宁国府内纷纷挂起的白幡,姜林马脸似比以往更长了些……

    甄玉嬛俏脸惨白,满目凄然,眼角垂泪似未干过。

    姜林看了,心中不忍,自责道:“玉嬛,姜家……原该出面。可你也知道,如今家里乱糟糟的。祖父为了自保,亲自圈了二叔,父亲的世子位都……其他的叔伯,好的也只被打发到西山锐建营里当个小将,差的直接赋闲在家,送进兵部大牢的都有几个。外面都说赵国公府要坏事,这个时候,祖父也是自身难保,所以,对不住你,我心中惭愧,要不,你打我几下罢……”

    听到姜林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甄玉嬛还能说甚么,冰冷担忧的心里,倒是多了抹欣慰的暖意,落泪道:“我本是出嫁女,如今是姜家人。姜家也在遭难时,又岂敢因娘家事,再拖累姜家?并不曾怪罪夫君的。只是,没想到,贾家竟也出了事……”

    姜林还未开口,就听一道让他打心底里厌恶的声音响起,偏这道声音还温文尔雅:

    “我贾家虽然出了事,但玉嬛姐姐上门来,我也不能不见。”

    话音刚落,姜林和甄玉嬛忙回头看去,就见一身重孝的贾蔷自后而入,眼睛看起来有些红肿,悲泣未散尽,脸上仍有泪痕,但看向甄玉嬛的目光里,却多有关心色。

    这一幕,真真让甄玉嬛心中大为感动,连凄然的目光都激动起来。

    相比之下,姜林方才的段位就一下被比下去了。

    这让姜林原本就有些像鞋拔子的长脸,又长了不少。

    眼神不善的看向贾蔷,总觉得这厮有些想往他头上种草原的恶毒心思……

    贾家宁府的那些破烂事,在都中权贵圈子里,可不算甚么新鲜事。

    当然,姜家也没好多少。

    但姜林自己明白,姜家的那些谣言,真的只是谣言。

    老国公姜铎虽然骂的那叫一个荤腥不忌,可私下里对儿媳、孙媳是真当女儿、孙女对待。

    但贾家,呵呵……

    贾蔷先与甄玉嬛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在姜林脸上。

    男人最了解男人,只看姜林看他那眼神,贾蔷就知道这孙子在想甚么,因而讥讽道:“别把我们贾家人都想成你们姜家人那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姜林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过念及今日上门有求于人,所以没多说甚么,只呵呵了声。

    三人落座后,甄玉嬛问贾蔷道:“蔷哥儿,府上这是……”

    贾蔷摇头叹息一声,道:“家里老太爷刚刚过世了,因我兼祧长房,所以要以孙礼服哀一年。”

    虽然武将不必如文臣那样,需要去官丁忧。

    也不必忌讳进宫上衙,但到底是承重之哀,至少要本分半年光景。

    听闻贾蔷之言,甄玉嬛连忙向贾蔷致哀道恼,请他节哀顺变。

    贾蔷谢过后,道:“二姐姐今日前来,可有甚么事要吩咐?”

    “这……”

    原本甄玉嬛会毫不犹豫的开口相求,哪怕是跪地亦在所不惜。

    可眼下贾家出了丧,贾蔷还要服重孝,这个时候再开口,就太过难为人了。

    况且,贾蔷服孝期间,也不能让人去为了甄家的事去奔波啊!

    甄玉嬛心底善良,不忍叨扰,姜林却没这个顾忌,道:“宁侯,今日我和内子前来,所为者不是其他,而是甄家。我就不信,以宁侯的耳目通灵,还没听说过甄家的事……”

    贾蔷摇摇头,惊讶道:“甄家的事?甄家甚么事?我真没听说过,这一二月来,我除了公事就是国孝、家孝,刚除了国孝,如今又来了重孝。我先生也是成天在武英殿住着,等闲不回布政坊,我耳目通灵甚么啊我?”

    听他如此说,甄玉嬛心里愈发不忍相扰,犹豫着是不是随一份礼,就回去罢了。

    姜林却冷笑道:“也罢,宁侯先前不知,现在我来说罢。甄家是你们贾家百年世交,又是老亲。如今朝廷里以亏空渎职贪腐之罪,要彻查江南甄家,便是以你先生的户部为主。宁侯,以贾家和甄家的关系,这件事上总不好袖手旁观罢?”

    贾蔷眨了眨眼,道:“甄家被查怕甚么,清者自清!”然后看向甄玉嬛正色保证道:“二姐姐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告诉我先生,断不容任何人往甄家头上泼污水。如今我身戴重孝,不好随意外出,但以贾家和甄家的关系,还有当初在淮阴时二姐姐对我的关照,我保证,绝不会让人诬赖甄家!小弟能做的不多,但总好过一些人,分明家中掌着大燕天下兵马大权,却一毛不拔往外推的好!二姐姐也别太难过,这世上女子,遇人不淑者占十之八九。但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送信来告诉我。他们既然知道贾家和甄家是百年世交老亲,我就绝不允许有人欺负你!”

    话音刚落,正当姜林的脸都快长到地上时,李用急急进来,道:“侯爷,族内各太爷、老爷、大爷等都到了。另镇国公府、理国公府等公候府第也都来了人。家里只您一个主子,您看是不是……”

    甄玉嬛闻言,愈发惭愧,忙道:“蔷弟,你快去忙你的罢,我们且先回了。”

    贾蔷点点头应下后,回头又警告姜林道:“本侯不管这个主意是你家那把老骨头出的,还是你小子在憋坏,我都不在意。但本侯警告你姜家,要善待我二姐姐。不然的话,你姜家不是正在装惨么?本侯可以成全你们,让你们变成真惨!”

    说罢,冷冷看了姜林一眼后,转身离去。

    ……

第五百六十四章 请二婶婶来东府帮几天忙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听闻戴权之言后,微微一扬眉尖,道:“贾敬死了?哼。”眉眼间,不乏刻薄的讥讽。

    对于贾敬,隆安帝并不陌生。

    曾有一段时日,他还有些钦佩此人风骨,感观良好。

    荣国公贾代善活着时,宁国府袭一等将军贾代化的京城节度之位,还并非只是一个空头衔。

    堪称位高权重,十分紧要之职。

    而贾敬身为京营节度之子,非但武功骑射不错,甚至文才方面,更是惊艳一方。

    时有京城四公子,宁荣两座国公府第的贾家就出了一个,便是文武双全的贾敬。

    当时贾敬在贾家,远非贾赦、贾政之流可比,贾家同代人中,可谓无人能比。

    所有人都以为,贾敬将来必能光耀门楣,不辱祖宗功业,甚至还能发扬光大。

    因为贾敬当时,颇得老义忠亲王,也就是景初年间东宫的器重。

    若非贾敬坚持科甲出身,以正途入东宫为官,义忠亲王早就征辟他入东宫为官了。

    即便未曾为官,贾敬当年也可随意出入东宫,甚至传言他还可与义忠亲王同车而行,同榻而卧。

    是时,便是荣国公贾代善,都对这位东府长侄另眼相看。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东府之势,绝非后来的西府可比。

    直到景初十四年,这一年,贾敬高中进士,但也是这一年,义忠亲王坏了事,从朝野称赞的贤太子,突然遭圈禁被废,并于三年后很快就病殁了。

    一代贤明东宫,被贬成为义忠亲王,郁郁而终。

    自此,贾敬虽名列皇榜,却拒不入仕,甚至连祖宗家业也不就,直接让其子贾珍袭了爵。

    他自己则出了城,在道观里出世修道,再不问世间俗事。

    这样的忠义,在景初年间时,不止朝野清流,连隆安帝都颇有几分敬重。

    但是,等到皇位落到隆安帝身上时,处境不同,地位不同后,再看此人,就怎么看怎么刺眼了。

    莫非此辈以为,这位子只能义忠亲王坐,他隆安帝却坐不得?

    无知之辈,以为朕之德行,不配为帝?

    所以,对于贾敬,隆安帝当初生出的好感一朝丧尽,到后来听说修道修的走火入魔,就唯有嘲讽了。

    顿了顿,他问道:“可得善终否?”

    宁国府一脉,贾珍暴毙,贾蓉惨死,若是连贾敬都横死,那这一支的风水,就真不算怎么好了……

    戴权忙回道:“是吞服金丹过多,烧胀而殁。”

    这个死因,倒是和太上皇一模一样……

    隆安帝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想到了甚么,沉默稍许后道:“罢了,前儿才打了人家廷杖,有些冤枉了那个混帐行子,今儿朕给他个体面罢。传旨: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

    听到这等恩典,戴权眼角抽了抽,心里打定主意,让戴缑这二年来最好躲着贾家走。

    最起码,林如海不死,别去招惹贾蔷。

    刚念及此人,就听有黄门入殿内传奏:“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求见!”

    隆安帝忙让宣入,又让戴权亲自备坐。

    等林如海谢过皇恩落座后,隆安帝皱眉道:“本就瘦的不成模样,如今怎又比先前还瘦了?”

    林如海笑了笑,道:“皇上不必担忧,臣这身子骨,虽久病多年,但臣料想,总还能再坚持五年。不见新政大行天下,臣岂能撒手?”

    隆安帝闻言,心里宽松了稍许,但仍未满意,道:“五年?如此大业,便是十年仍显匆忙,五年如何能够?爱卿好生保养身子,朕还要倚重多年呢。”

    林如海笑道:“臣自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皇上也不必着急。天下英才无数,如恒河之沙。如今圣天子在上,新政大行时,自有无数英才显现。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辈新人换旧人,才是正道。如臣这般老朽,得用时,就该效死命为君上,为社稷,不好惜一时之力。待病弱无能时,该退时就该退。恋栈不去,反倒成了朝廷之累赘,亦非社稷之福。

    朝中如今多有老朽之辈,虽无大过,却也无大功。他们本身,也只求无功无过,占着位置不为事。居然还能养出清望来……臣以为,此非正道。”

    隆安帝闻言,看着林如海道:“此等情形,爱卿便是不说,朕也看得到。可又有何计可施?爱卿若是身子骨壮实,朕就将吏部分与爱卿掌着。可如今一个户部,就让爱卿如此操劳。朕岂能再赋重差?”

    林如海呵呵笑道:“臣岂敢生出贪婪之心?只是臣从户部邸报中看到,今岁两江、鄂、皖、陕、晋等地,形势都在向好。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不愧是当世名臣!尤其是近二月来,手笔越来越大。更难得的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很是提拔了一批可用之人,看起来,也是效果不俗。臣寻思着,若是今岁夏秋之后,果真这数省之地安靖平稳,是否可调诸位贤臣入京?”

    见隆安帝有些迟疑,林如海笑道:“不瞒皇上,臣也是有些私心的。”

    隆安帝惊喜笑道:“爱卿也有私心?朕却从来不知,爱卿也会有私心。”

    林如海苦笑道:“臣为相之后,公务之重,每日剧增!若军机处诸大臣同心协力倒也罢,偏其他诸大人的想法,仍是景初年间那些路数。寅吃卯粮,先谋官绅之福,而后才念百姓之民生。国库里稍微有点银子,倒先张罗着补百官多年前的欠俸和宗室的禄米。整日里勾心斗角,臣能为有限,独木难支。这种事,皇上又不好出面。所以,想请几个霸道些的同僚回来帮帮场子。”

    这些事隆安帝早就心知肚明,听到林如海的诉苦,哈哈大笑出声,道:“爱卿哪里是能为有限,不过是爱卿出身四世列侯之家,读书传礼,一身君子之气,这才让人欺负了去。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却一个比一个霸道。有他们在,爱卿倒是的确不复担忧这等扯平事。”

    隆安帝高兴的当然不是这样肤浅的小事,而是林如海不专权,不揽权。

    韩彬等人不归,每多一日,林如海往朝中各处安插的人手,便多一分。

    不是他想安插,而是为了办事,不得不安插。

    隆安帝非但不会阻拦,还会鼓舞甚至相助这种做派。

    韩彬等人若是三年不归,那即便不会满朝皆林臣,至少也会落个林半朝的美名。

    到那时,即便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归来,也未必能与林如海抗衡。

    如今林如海能主动催着请他们速归,至少这份心意,这个表态,让隆安帝十分满意。

    隆安帝看着林如海笑道:“原还想给爱卿一个惊喜,既然爱卿说了,那朕就给爱卿交个底。韩彬、李晗、张谷、左骧等人最少还要等半年光景才能回京,他们各自所在的位置都十分要紧,未安稳妥当,不敢轻离。但窦现,呵呵,再有月余,就该回京了!如何,窦现窦广德的脾性,爱卿总该知道罢?”

    林如海闻言果然高兴道:“若是窦广德回京,臣之烦恼,必不再忧矣。”

    韩彬等人的脾性已算是刚烈,但是却都没有窦现的脾气大,窦现之刚正暴烈,早在当年为巡城御史,却敢当街殴打劝阻未果,纵马驰街的宗室亲王时,就闻名天下了!

    此人之霸道,便是韩彬都头疼不已。

    却不知率先将此人调回京,是否有一箭双雕之意……

    ……

    宁安堂上。

    贾蔷面带哀容,双眼红肿,面上泪痕极深……

    晴雯这小浪蹄子,多半是在记恨昨夜他和香菱夜不归宿之事,所以给他准备的生姜里,掺杂了芥末和大蒜。

    让他想止住眼泪都难……

    一众贾族中人,黑压压的一大片,贾蔷让他们挨个看过贾敬遗体后,“悲泣”道:“修道炼丹之害,都看在眼里了?太爷是长辈,我作为晚辈,虽百般哭求,甚至跪求,请他们停止炼丹修玄,他老人家始终不听,以致今日之果。但从今往后,贾家哪个再敢碰这些,就莫怪我这个族长不近情面。唉,我……悲伤过度,头晕无力,难以操持丧事。今将丧事,全权委托于政太爷和芸哥儿。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体谅。”

    众人:“……”

    如今贾族上下,敢跳脚的都送去辽东了,留下的,都是识时务之辈,谁敢多说甚么?

    只贾政有些头疼道:“蔷哥儿,其他的世交亲旧登门祭吊倒也罢了,可四王八公之门,或是宗室王亲若来,多半要寻你……”

    贾蔷苦恼叹道:“果真如此,虽身在病中,亦不敢推诿。”

    贾政点头道:“如此就好。”

    随后,贾蔷借故头晕,就回了内宅。

    贾敬已经成了过去式,大房一脉也彻底成了往日之声,连余音也未留下。

    从今往后,贾蔷便是宁国府唯一的男主人了!

    正当他准备去寻晴雯算账时,却见不知何时,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凤姐儿等人,早就在后宅中堂落座了。

    王夫人看起来彻底没了往日的那抹焦躁,眉眼间满满都是佛意。

    邢夫人伙同贾赦敲诈贾琏五千两银子和三个庄子未果,还被威胁要送去甘肃镇吃沙子后,也老实下来,看起来亦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贾母先看到贾蔷那副悲容,唬了一跳,忙道:“怎哭成这样?”

    怎么看也不像有这副孝心的人啊!

    凤姐儿含笑上前,轻轻嗅了嗅,没好气道:“姜蒜擦多了!”

    贾蔷啧了声,嫌弃她一眼,不理她,问贾母道:“老太太怎过来了?”

    贾母没好气道:“我不过来,一会儿各府诰命来吊丧,你准备让哪个去接待?若是玉儿早些嫁进门儿来,你求我也不来!这一遭,又得耽搁一年。再者,内宅里没人张罗更不行。”

    贾蔷笑了笑,道:“若如此,老太太将二婶婶借过来,有她和尤氏在,也就没差了。”

    贾母笑道:“你要求人,就自己开口。你二婶婶若能忙得过来,就过来帮你。正好平丫头也在,她主仆俩最是契合。”

    贾蔷闻言点头赞同道:“她二人确实契合……不过平儿现在可不是二婶婶的婢女了,她俩一起长大,情同姊妹,往后就当姊妹罢。”

    凤姐儿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羞恼,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咬牙道:“这也是求人的态度?少做你的白日梦了!”

    贾母也不理这二人斗嘴,忽想起来,问贾蔷道:“对了,你不在前面迎客,进里面做甚么?”

    贾蔷摇头道:“我悲思太过,伤了神,折腾不去了,回来修养一二。前面已经托付给二老爷和芸哥儿去打理了……”

    贾母气笑道:“世上还有你这样的道理?我就不信,你能落得个清闲。”

    话音刚落,就见吴嬷嬷急急从外面进来,先与贾母见了一礼后,对贾蔷道:“侯爷,前面打发人来,说恪和郡王来了,还带着宫里的旨意。”

    贾蔷无语,贾母却得意的不得了,笑道:“还不快去?如今东府只你一个,凭你怎样奸猾,也甭想偷这个懒。”

    贾蔷还未出门,又听身后贾母叮嘱凤姐儿道:“这几日你就别回西边儿去了,好生在这边帮忙。不过,让尤氏还是少露面的好。你同她说,就是我说的,丧期让她养病罢。”这样的大事常露面,也就真的成了贾蔷的尊长了。贾母都觉得她不配……

    凤姐儿迟疑道:“没尤大嫂子相助,我一人怕应付不过来。”

    贾母好笑道:“平日里何曾听你伏过软?再说,有平儿那蹄子帮你分担,必不会有事。行了,你自去张罗着罢。有诰命来,就打发到这边来。”

    凤姐儿闻言,这才笑着应下,出去开始主持起内宅事来……

    ……

    PS:这章发出来时,我已经在飞机上了。昨天晚上请了岳父一大家子吃饭,闹的太晚了,写到很晚才写完这一章,第二章实在没法子,只能到重庆后,下了飞机再写,尽可能在九点前写出来,最迟不会超过十一点,望体谅。

第五百六十五章 借刀杀人

    宁安堂宣了旨意后,在一片颂圣隆恩中,李暄面无表情的让贾蔷领他去了清净地。

    到了东路院前厅,李暄就换了嘴脸,啧啧出声羡慕道:“好小伙儿,好小伙儿,往后你可爽了!这么大座国公府里,就你一个当家的,谁也管不到你,想做什么做什么!爷府上还有父皇派的王长史和母后派的教引嬷嬷,不敢放开了顽耍……怎么样,上回送你的奶嬷嬷,如今总敢收了罢?嘎嘎!”

    贾蔷比了根中指,随后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动作有些轻柔。

    李暄见了差点没笑死,幸灾乐祸道:“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吧?瞧瞧爷,昨儿就好了!宫里老供奉配的上好的棍伤药,专治这个。怎么样,求求爷,爷赏你一些!”

    贾蔷懒得搭理,垂着眼帘挑着眉头嘿的一笑,道:“我那伤早就好了,这是昨儿骑马骑的。新得的那匹夜照玉狮子真是好马啊!我骑了一天也没骑够,又快又稳!配得上我大燕赵子龙的名头!这白马银鞍,这少年英雄!啧啧啧!”

    李暄闻言,脸都黑了,咬牙骂道:“好你个下流种子!占了爷的马,还来炫耀!不当人子,不当人子!”不过骂完,他又嘿嘿笑道:“你以为,夜照玉狮子就是最好的马?瞧你那眼力见儿!呸!去瞧瞧,爷现在骑的是甚么马?黄骠马!!黄骠马,比夜照玉狮子还好!爷跟你说……”

    没等他吹完,却见李用进来秉道::“侯爷,尹家二老爷和五爷来了。”

    贾蔷还未开口,李暄就忙笑道:“快请了来,快请了来!在前面做甚么,一点也不好玩!”

    又见贾蔷点了点头,李用便出门而去,未几归来,引着尹朝和尹浩进来。

    贾蔷忙上前见礼道:“二老爷和五哥到来,原该远迎,只是王爷一味不许,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心思……”

    “好你个奸诈小贼!你何曾说过要去接舅舅和小四儿他们?无耻之徒,看打!”

    说着,朝贾蔷挥去拳头。

    宫中皇子皆有拳脚师傅,李暄的拳脚很不赖。只可惜,他遇到的是一个吃饭就能长气力的开挂男。

    李暄一拳劈来,贾蔷单手接住,反握住其拳,任李暄挣扎而挣不脱。

    一旁尹朝见之心喜,也挥动老拳攻向贾蔷,不料贾蔷如法炮制,将尹朝的拳也握住,虽使劲气力挣扎的面红耳赤也挣不脱。

    见火候差不多,贾蔷放开了正朝尹浩怒吼,让尹浩也出手的李暄和尹朝,贾蔷微笑道:“得罪了。”

    尹朝面色惊疑不定的看着贾蔷,奇道:“你怎这样好的身手?林如海还教你拳法?”

    贾蔷:“……”

    李暄不伏:“要不是今儿来的急没吃饭,贾蔷岂是我的对手?”

    一直没出声的尹浩笑道:“老太太就是担心你今儿在这胡闹,才让老爷和我来看看,王爷若没甚大事,就随我们回去罢。”

    李暄忙道:“怎没大事?你忘了,那马车行的事也该张罗起来了。”

    尹浩闻言,看向贾蔷,贾蔷点点头道:“这一次守孝一年,公务也没多少,主要忙马车行的事。不过倒不必今日就来商议吧?”

    李暄嘎嘎笑道:“今儿是好日子,吉利!左右你也告了假,没甚人打扰你,就今儿个!”

    李暄话音刚落,却见李用复来,禀道:“侯爷,镇国公府、理国公府、修国公府等诸公侯府第的老爷来了,要见侯爷您!”

    贾蔷看了李暄一眼后,呵呵笑道:“请来。”

    李用去后,尹浩再劝道:“王爷,今日蔷哥儿必然繁忙,有事过两日再来罢。”

    李暄虽不死心,却也不愿同牛继宗、柳芳等人来往交道,用胳膊勾住贾蔷的脖子,恶狠狠道:“三日后我和小四儿再来,马车行不能再等了。”

    贾蔷没所谓的“嗯”了声,就送三人出去。

    正好见牛继宗等十来人进来,看到李暄和贾蔷勾肩搭背相互嘲讽损骂后,都大吃一惊。

    李暄也不要他们见礼,等贾蔷略略交代一句,让李用先引着他们入前厅后,就勒着贾蔷的脖颈,拉着往外走,还警告道:“你把爷的夜照玉狮子给摸了去,这匹黄骠马是我从父皇那里好赖磨过来的,你再敢打这匹马的主意,爷再不饶你!”

    尹朝也没有和牛继宗、柳芳等人说甚么,也不顾及身份辈分,掺和进去道:“小五,蔷哥儿,别看你们又是夜照玉狮子,又是黄骠马,我却觉着根本比不过我的枣红马!过两日,咱们出城去赛一场怎样?谁输了谁请东道!”

    看着贾蔷与李暄、尹朝远去的背影,柳芳啧啧叹道:“谁说生的好没用?若能生成宁侯这般,也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嘿,几十年的富贵就算稳妥了!”

    谢鲸笑道:“有的人,岂不就是天生富贵?贾家有气运在,宁荣二公后,又出了位荣国公,这一代多半要出一位宁国公。只要出来一个,便能延续几十年的富贵。就是不知,咱们这几家,何时才能出个这样的人物!真论起来,咱们祖上也都不差!”

    其他人笑骂道:“非天时地利人和,难复贾家之境况。罢了,开国一脉能有一个这样的,就已经不容易了。”

    一行人往前厅去等候,一盏茶功夫后,贾蔷回来,众人起身相迎。

    算了算,打上回封侯宴后,众人已有月余未会见贾蔷。

    贾蔷让众人落座后,牛继宗最先惭愧道:“少了二人。”

    原本约定和贾家共同进退的十二家,有两家终究被元平功臣一脉给拉拢了去。

    贾蔷却不在意的摆手笑道:“这是好事,牛伯爷没甚可自责的。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兵部之事?”

    如今神京官场上,最着紧之事无过于京察。

    不止一两个评察中下、下下的官员被免,而是数以百计不称职的官员,被清扫罢官,一片哀嚎。

    文官如此,武将也不曾好到哪去。

    新上任的两位兵部侍郎,携二十年戍边之功,坐镇兵部,开始查验京畿之地各大营的军备和操练情况。

    两人一为伯爷,一为武侯,常年在九边戍边,莫说人情世故,怕是早已连怎么笑都忘了,真正的铁面无私。

    都中人是如何确认两人性情的?便是从二人丝毫不给大皇子宝郡王李景面子起……

    从二人和李景撕破脸皮后,兵部再无人敢与二人掣肘。

    睢阳伯张汉清,吴阳侯孙万千。

    二人本是元平功臣,又有军功在身。

    在军中,其他一切都是扯淡,唯有军功才是最大的资历!

    再加上有赵国公姜铎的鼎力支持,所以二人在兵部很快就打开了局面。

    他们打开了局面,却苦了丰台大营。

    牛继宗他们连起码的底盘还未打牢,更别说军备和出操了。

    近旬日来,几次受到兵部行文训斥,苦不堪言。

    偏他们还没法抱怨甚么,因为不止丰台大营,其他元平功臣掌控的十二团营,同样没被放过,只是没丰台大营这么惨罢了。

    此刻听闻贾蔷笑言,牛继宗等人无不苦笑连连。

    贾蔷却道:“我有一想法,未必规正,诸位不妨先听听。”

    牛继宗等人自然希望借助贾蔷在宫中的圣眷,替他们争半年时间,不过这种话不好明说,既然贾蔷有主意,他们自然愿意先洗耳恭听。

    贾蔷笑了笑,道:“以如今开国一脉的底蕴,想和元平一系争锋,绝无可能。而丰台大营原是元平系最扎实的基本盘之一,赵国公世子姜保一手带了十来年,虽然姜保去位,十二营主将也换了人,可再下面的各级将校仍是对方的人。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诸位想彻底掌控,别说一年半载,没有二三年功夫慢慢的磨,根本不可能。”

    贾蔷之言,登时引起一片共鸣。

    “元平那边一个个都是土狗肏的,明面上离开了,背地里一直暗中指使那群反叛肏的拖后腿。”

    “那些人不是假坏,是真坏!又都是一群老兵油子,虽然使坏,却全都避开了军法,实在苦恼。”

    “不少人背景还不浅,果真强拿下打死打残了,打起官司来,都不好交代。”

    “确实窝囊!”

    贾蔷耐心的听着这一道道抱怨声,笑了笑,道:“我并不懂的带兵,也不通兵法。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想着,何不用借刀杀人之计?”

    牛继宗、柳芳、谢鲸等人皆是半辈子在军伍中打熬之辈,或许才能不如元平那边顶尖人物惊艳,但也非庸辈,听闻“借刀杀人”四个字,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个登时眼睛明亮起来。

    牛继宗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喝一声:“好!好!!”

    柳芳也是放声大笑,道:“蠢了,蠢了!他娘的,竟忘了此计,实在不该!”

    借兵部之刀,杀丰台大营里不听话的刺头,岂非妙哉?!

    不过,也有迟疑的:“那些将校都是根基力量,若是裁撤的少了,没甚用处。可若杀的多了,丰台大营岂不是愈发势弱?”

    贾蔷淡淡笑道:“根基不稳,一切都是虚谈。即便在这个架子上坐大,人家一个反手,也不过为别人做嫁衣!”

    牛继宗大声道:“就按此计办,回头就将各自手下的刺头都摸清楚,这一回,咱们也学一学赵国公那个老骨头,把刀往自己身上狠砍!往死里砍!”

    定下大方向策略后,气氛就轻快许多了。

    国丧之后,万象楼重新开张,生意火爆到让这几家惊喜!这会儿说起来,一个个欢喜不已。

    又过了会儿,王子腾也来了。只是王子腾这个上官,与牛继宗等人相处起来,仍有些不大契合。很显然,牛继宗等人对王子腾堂堂一兵部尚书,结果卵用没有,很瞧不上眼。

    若非贾蔷一直支持,王子腾某种意义上代表贾家在台面上的势力,牛继宗等人怎么甘愿屈居于其下?

    王子腾自然看得明白这个形势,因此也愈发看重和贾家的关系。

    一整天纷纷扰扰,一直到入夜后,除了前院的和尚道士在做法事外,后宅终于安静了下来。

    贾蔷有些疲惫的往回走,还未到小院,正好看到对面凤姐儿和平儿结伴走来,一似神仙妃子,一似山中茶花,看到她们,仿佛这夜色,都为之明亮几分……

    PS:这章大半是在飞机上码的,明天开始好好码字还债和番外。

第五百六十六章 绣衣卫指挥使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赵国公姜铎从朝里回来时,天色已经黑透。

    老头儿看起来,老态愈发明显。

    也是,打景初二十年至今,十六七年来,加一起忙活的功夫,都没这数月来折腾的狠。

    实在是如今军中的势态,他这把老骨头不亲自出面,已经压不住了。

    往自己身上砍杀的太狠,反弹也非一般人能压得起。

    但效果却很好,至少已经到了隆安帝亲口与他流露出话风,感其功深,将来不仅要配享太庙,永伴君侧,还要晋封王爵!

    当然,是在死后配享太庙时,才封王爵。

    封王爵姜铎并不很在意,大燕本就有四大郡王,如今不过是空壳子。

    且非军功所封,连世袭都不能,只封一代,不过是个虚名罢。

    可配享太庙,却真真让姜铎这样的老狐狸,都心动到无法控制。

    死后被供在家庙里,只能享受后世子孙的香火供奉。

    而配享太庙,是要享受后世之君,宗室诸王、武勋亲贵、文武大臣乃至天下黎庶万民的香火供奉!

    这,才叫真正的与国同戚!!

    自大燕开国以来,还未有一人能享如此境遇。

    哪怕姜铎心知肚明,隆安帝这是在千金买马骨,只是为了掌军权!

    可那又如何?

    越是如此,姜铎才越会放心,隆安帝不会食言而肥!

    树立了姜家这个典型,难道还怕其他人不会拼命效仿,为天家尽忠?

    激动啊!

    也没想到,宫里那位会下如此血本!

    果然是个雄才大略,有莫大抱负之君!

    既然如此,姜铎不介意将这条老命卖给天家。

    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姜家!

    虽然血洗军方压力颇大,但姜铎依旧干的顺心顺意。

    只是让老头儿恼火的是,在外面干的虽辛苦却顺心,回到家里该歇息了,反倒让他窝心起来。

    姜老头儿看着幼孙姜林,忍了又忍,本想在孙媳面前给他留些体面,可等他说完在贾家的表现时,实在没忍住,一口浓痰啐他身上,骂道:“老子就算肏条母狗,生出来的顽意儿也比你强!你个球攮的下流种子,白跟老子学了几年,平日里倒也人五人六的像回事,怎一到办正经事时,脑子里就屙满了屎?你果真就看不出,贾家那小杂种故意亲近你媳妇,便是为了激怒你?你但凡有一点男子汉气度,但凡多信你媳妇一分,也不至于让人当狗一样溜着耍!过来,站过来!”

    姜林被骂的面红耳赤,羞愧的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尤其还在爱妻面前。

    可又不敢不听祖父的话,以膝行至榻前,结果被姜铎脱了鞋,朝头上狠敲了几下。

    听着祖父粗喘的声音,姜林落泪哀求道:“老祖宗要打要啐容易,只别累坏了身子骨,若如此,孙儿也无脸活在世上了。”

    甄氏也落着泪,上前跪求道:“都是因为孙妇之过,惹得祖父大人费心。孙妇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原是无福之人,若再累得祖父恼怒伤身,累得夫君受责,孙妇再无面目苟活于世……”

    姜铎闻言,缓了缓后摆手道:“丫头不必多说,姜林这个畜生,我没把他打死,就是看在他还有一份孝心,也有一分担当的份上。他和贾家那野小子闹的那样僵,也肯上门去求份人情,可见他对你是有真心真意的。如此就好,连对自己老婆都不用心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丫头放心,你娘家出了事,咱们齐心合力想法子,尽可能的去帮。果真帮不得所有人,总也要把内眷保住才是。丫头,我累了,你去厨房给我备一碗参汤来罢。”

    甄氏闻言,真真是感动的无以名状,泪流满面连连应下后,往厨房去了。

    等甄氏走后,姜铎看着姜林啐骂道:“看清楚了,你若有老子一成能为,也不至于被贾家那小野种打的乱了分寸!也是奇了,到底你是老子的种,还是他是老子的种?怎么那小畜生的手段,和老子这么像?”

    顿了顿又问道:“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姜林今日已经想了一天了,现在得问,忙道:“祖父,孙儿以为,贾蔷此人有虎狼之心,若只是求情让他出手,是断无可能的。所以,孙儿想和他赌一场!”

    “怎么赌?”

    姜铎问道。

    姜林沉声道:“三日后,贾家西斜街太平会馆东路院的擂台又要开了,孙儿想带人,挑了他的擂台,逼贾蔷出手!”

    ……

    翌日晌午。

    宁府前厅。

    贾蔷扶了扶腰,看着贾芸道:“徐仲鸾那小子,近来支取了不少银子?”

    贾芸脸色凝重,点头道:“徐臻不到一个月,就用去了五万两银子。我看他这还没完,还在大把往外洒钱。”

    贾蔷点了点头,看向另一边坐着的人齐筠,道:“他问你借了不少人?”

    齐筠笑了笑,但笑容不复往日之潇洒,点头道:“都快把我带来的人借空了,那小子是个人精,太上皇驾崩景阳钟连响八十一下那晚,他就跑到我府上不走了。”

    这话,就很有深意了。

    齐家之祖齐太忠,将扬州经营成了齐家自留地,铁桶一般,集齐韩半山和林如海两大当世名臣,还借着贾蔷太上皇钦点良臣的名号,才将扬州撕破了一道口子。

    即便如此,齐家仍能全身而退。

    凭借的是甚么?

    无外乎齐太忠与太上皇数十年来布衣、帝王之间的这份交情!

    这份格外不同的交情,使得太上皇对齐家另眼相看,对齐筠也多了份超出君臣之间的情分。

    这份情分,甚至远比贾蔷那个所谓的太上皇良臣靠谱的多。

    也因为这一点,齐筠才能在京城虎狼龙蛇环伺之地,将万宝楼、万香楼开遍都中。

    只是,太上皇在时他可地位超然。

    太上皇驾崩之时,齐家的这份超然也就轰然倒塌。

    即便齐家和荆朝云都有几分交情,但明白人心里都清楚,荆朝云虽谈不上自身难保,但也算是半个泥菩萨了。

    哪有余力来维持齐家的这份超然?

    所以,齐筠近来的日子,绝对算不上好过。

    即便还没有人来动真格的,但若说没人惦记着他,那才叫笑话。

    那些人之所以还没动手,唯一的缘由,就是忌惮齐筠是随贾蔷、林如海一道进京的。

    而齐家和贾蔷捆绑之深,也不算秘密。

    听闻齐筠试探之言,贾蔷笑骂道:“你少在这皮里阳秋的!我明白告诉你,这月余来,往我这边打招呼,想说动我一起瓜分齐家的人,不少于八家!背后有二三家,就是你们齐家一直上供的那些高门。要不是我让人直接按住打了板子轰走了,你这会儿已经在大牢里待着了。好好做你的事,少胡思乱想,我早先和你祖父有盟约,贾家不倒,齐家便倒不了。果真有上门闹事的,你放开了让他们拿,让他们打砸。回头不让他们翻倍吐出,我赔你!”

    齐筠一直看着贾蔷,终于得闻了最想听到的话后,心里也是暖和,咂摸了下嘴,啧了声道:“也不怪我心忧,周围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只这半月,寻我借银子的都不知多少。嘿!”

    贾蔷皱眉道:“借出去多少?”

    齐筠伸出一只手来,苦笑道:“五万两,但我估摸着,明日会更多。”

    贾蔷冷笑一声道:“把借家的名单给我。”

    齐筠迟疑了下,摆手道:“算了,都是一些背景深厚的主儿,为了些银子得罪死了,也不值当。我就是来求个主意,怎么才能免了此事。长期下去,金山也被借空了……”

    贾蔷问贾芸道:“明儿你得闲?”

    贾芸苦笑道:“我得哪门子的闲?不算会馆那边,只这边府上的丧礼,我都忙的睡觉的功夫也没有。”

    听老好人贾芸都抱怨起来,贾蔷干笑了声,最后苦思无果,只能道:“罢了,明儿我去一趟罢。”

    齐筠闻言唬了一跳,道:“你这正承重孝呢,如何走得开?”

    贾蔷呵了声,道:“不如此,又怎么能让那些人看出我庇佑齐家的决心?你家老爷子在扬州保我凤凰岛的安危也并不轻松,天下那么多布号,背后有根底的不知多少,都想往那岛上去探究个明白。齐家太爷做到了,我若做不到,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齐筠闻言,沉吟稍许后,笑了笑道:“罢了罢了,原还想躲在后面偷师,落个清闲。谁能想到,太上皇会这样早就龙御归天?时也命也。侯爷若是有甚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尽一份力罢。”

    交情都是相互的,且贾蔷说的很明白,庇佑齐筠齐家,是因为和齐太忠做了交易。

    齐家保护扬州凤凰岛的周全,贾蔷庇佑齐家的周全。

    但齐筠心里很明白,这个交易,最多只能做到齐太忠合眼那一天为止。

    过了之后,两家便算是两清了。

    再之后,齐家在海外到底能不能开拓出一片天地来,来不来得及,以及齐家的家业能不能转移出去,都是两说。

    若是能在齐太忠活着的时候就能办妥,那一切都好说。

    若不能,那齐家将危矣。

    所以,齐家又怎么指望齐太忠一人和贾蔷的交易?

    齐太忠将齐筠打发入京,原就是为了让他和贾蔷,结下一份香火情来。

    而贾蔷见齐筠终于愿意相投,也是大喜过望。

    如今他不缺金银,有林如海相助的那二十万两做周转,国丧后各处门号也都开始重新赚银子,他不缺钱。

    但却极缺可托付方面的人才!

    齐筠显然就是这样难得的人才,贾蔷笑道:“早就等德昂兄松口了!我有一重要事,非德昂兄不能为之!”

    齐筠闻言,正要问是甚么事,却见管家李用和商卓一并过来,商卓沉声道:“侯爷,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在门外求见!”

    绣衣卫指挥使魏永?

    这个在田傅之后,被隆安帝简拔重用的鹰犬,最近可是出了不少风头,凡其亲自登门之族,无不被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条恶狗,跑贾家来做甚么?

    ……

第五百六十七章 天下奇毒!

    李用、商卓将人领来见了礼后,端坐主位的贾蔷面色淡漠,目光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从未打过交道的人,奇道:“魏指挥使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魏永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中年书生,身上也未穿官袍,而是一件素服。

    以他三品官身,又是隆安帝信臣的身份,却先对贾蔷见礼,可见其修养之深,换句话说,可见其城府之深。

    听闻贾蔷开门见山的询问,魏永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道:“今日下官前来,除却祭拜一番以略表心意外,还有一事,想请教宁侯。”

    贾蔷闻言,脸色愈发淡漠,眼中目光也瞬间清冷下来,他森然的看着魏永,想不明白道:“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的日子跑来本侯府上,问询本侯?你狗肏的活腻了?”

    此言一出,李婧、商卓一左一右围住魏永,手扶腰刀。

    魏永闻言,面上却不见丝毫恐慌,只拱手微笑道:“宁侯实在误会了,若无上意,下官岂敢随意叨扰一位国侯?”

    贾蔷闻言心头一震,皱眉道:“你是说宫里传旨意给你,让你来问我的话?”

    魏永笑道:“不是问宁侯的话,真的只是请教宁侯。”

    贾蔷心中多少有数,侧眸道:“请教我甚么?”

    魏永脸上笑容敛去,道:“宁侯,近日有人检举,津门直隶总督行辕内,常有西洋番人出现。直隶总督朱世杰患有风邪,常头疼难忍,据说原本来乞骸骨致仕的折子都准备好了。但其子朱源南下,不知从何处寻来五六个金发碧眼的西洋番鬼,用了一种奇药,竟然治好了朱世杰。”

    贾蔷闻言皱眉道:“真的假的?眼下西洋番医除了金鸡纳霜和外科解剖有些亮点外,大多数压根儿都是胡扯。他们治头疾,怕只是放血罢?”

    魏永闻言,轻声道:“并非如此,他们用的,是一种名叫‘巴拉高利’的药。此药有神效,朱总督犯头疾时,只需服用下此药后,片刻之后便解头疾。”

    “巴拉高利?”

    贾蔷对这个名字没太多印象,但又总觉得有些熟悉。

    反复念叨了几句后,他面色突然大变,想起这是甚么东西了,瞳孔剧烈收缩,厉声道:“不好!那东西乃是控制人心的恶魔之药!是天下奇毒!”

    魏永闻言,也唬了一跳,变了面色道:“宁侯知道此物?”

    贾蔷吸了口凉气,他怎能忘记这个曾经几乎灭亡了中华民族劳什骨子顽意儿!

    思量稍许后,贾蔷将鸦片的种种恶毒之处说了遍。

    魏永越听面色越难看,他都不敢想象,堂堂大燕的直隶总督,天下督抚之首,会被洋鬼子当狗一样控制的场景。

    不过,说到最后,贾蔷又稍微解释了下:“蛮夷荒唐,眼下他们自身还不知此物有多毒。在他们国内,也还未禁止贩卖此物。甚至不少人,为了让家里婴孩安静,就往婴孩的鲜乳中放一片所谓的‘巴拉高利’。他们的贵族、画家、诗人等,也好吸食此物。但是,虽如此,大燕也绝不允许有一箱鸦片流入民间。魏大人,本侯身上戴有重孝,不便进宫。你去禀明皇上,将此事说明白,先将直隶总督府的那些洋人拿下,再在他们身上试一试鸦片的危害是真是假。也别用大燕的死囚,即便是死囚,本侯也不愿大燕子民,沾染上分毫这等顽意儿。查清楚,反敢贩卖此物者,一律杀无赦!!”

    魏永听闻贾蔷之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再不多言,拱手一礼后,阔步离去。

    看着这位天子爪牙的背影,贾蔷眉头皱起。

    倒不是担忧此人,而是担心若是此时发生鸦片战争,那大燕拿甚么去挡?

    只靠三大火器营么?

    不过,再想想前世那两次鸦片战争的起因,是因为中国阻挡那些狗东西在国内大肆贩卖鸦片,阻挡他们发财所致。

    眼下大燕境内还没多少,西洋鬼子还未尝到甜头,想来还不至于于万里之外发动战争。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

    “兄弟啊!”

    “我苦命的兄弟啊!!”

    贾蔷小院内,送走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后,贾蔷和齐筠、贾芸吃了顿素餐,商议了一个多时辰的事,刚回小院准备睡一觉歇一歇,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道鬼哭狼嚎的号丧声。

    这让刚服侍贾蔷躺下的晴雯恨的牙根儿疼,若非这是外男的声音,她早端一盆水泼出去了。

    可又有几个外男,能走到这里来?

    贾蔷也是奇怪,坐起身来道:“他怎么来了?”

    晴雯气鼓鼓的从陪榻上站起来,整理好衣衫,三两步走出去道:“我们爷睡下了!”

    “啊?我的兄弟啊,你都到这个地步,连床也起不来了么?”

    “好兄弟!哥哥来看你了!你好惨哇!”

    晴雯气的差点没仰倒过去,贾蔷从后面出来,看到满面羞愧几无地容身的宝钗和气鼓鼓瞪晴雯的莺儿,笑道:“薛妹妹这是被你哥哥闹的没法子了罢?”

    说着,上前从宝钗手里接过薛蟠,一只手提溜着他的衣裳,扶稳了他。

    宝钗苦笑不已,道:“哥哥在家听说东府出了丧事,蔷哥哥因伤心过度病倒了,便死活闹着要来。我和妈都劝不听,说爬也要爬来。没法子,只能送了过来……叨扰蔷哥哥了。”

    贾蔷看着宝钗肤白若雪,明眸善睐,眼中满是歉意,心里狐疑,肥头大耳的薛蟠果真和娴静如梨花的宝钗是亲兄妹?

    面上摆手笑道:“不相干的。”

    又见薛蟠还想扑过来大哭,没好气的一手支开他,道:“差不多行了,这刚才能下炕,少折腾些。”

    薛蟠也不装了,乐哈哈笑道:“好兄弟,哥哥我终于能下炕了!我的祖宗诶,可差点没把我憋闷死!”

    贾蔷也不多言,让三人往里面坐。

    晴雯虽恼,却还是送上香茶来。

    薛蟠懂规矩,自己兄弟的房里人,也不多看一眼,只是好奇问道:“香菱呢?她还是我送给你的,如今我这媒人来了,她也不来谢我?”

    贾蔷摇头道:“她被二婶婶和平儿拉去当帮手了,如今府上乱糟糟的,人手不够使。”

    薛蟠“啧”了声,笑道:“人手不够使,怎不来寻我妹妹帮忙?”

    “哥哥!”

    宝钗闻言俏脸血红,怒啐一声道:“哥哥再胡说,就随我们回家罢!”

    薛蟠见宝钗果然生气了,忙伏输道:“好好好!我不多说,我不多说……我的意思是,反正你早晚都要住这边来,早一日晚一日又有甚么……”

    “你还浑说!”

    宝钗气的恨不能撕了薛蟠这张破嘴!

    她是早晚要住这边,可那是给长乐郡主当才人赞善,当的是女官,那能一样么?

    喝住薛蟠后,宝钗又道:“蔷哥哥这几日劳累的紧,哥哥还是不要多叨扰才是。不如先回去修养,等过些时日,再过来探望。”

    薛蟠哪里肯,不过也看出了贾蔷似是有些疲惫,便劝道:“左右不过死了一个老杂毛,兄弟你意思意思得了……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一点没趣味。”抱怨完宝钗后,薛蟠道出了来这边的目的:“花解语如今住哪边儿来着?我也能下床了,想去探望探望她。”

    贾蔷闻言一挑眉尖,提醒道:“你去倒是不妨,可薛妹妹去不得。”

    薛蟠忙高兴道:“这我自然明白,我把她放你这,等我回来了,再一并家去,不然我妈又啰嗦我。”

    贾蔷笑道:“你和我说不着,你能说服薛妹妹应下就去,说服不了,就不去。”

    不想薛蟠嘎嘎笑道:“这还用你说,来时我就求了几百遭,早就说好了!不过蔷哥儿,让我的好妹妹先在你这待半日,等我回来后再一并家去,可不能让我妈知道了!快快快,快打发人送我去那边!”

    贾蔷见宝钗垂着螓首不语,便知道她的确允了,就让晴雯去叫了两个嬷嬷来,送薛蟠出去,让李婧安排人送薛蟠去花解语那边。

    等薛蟠走后,贾蔷看着宝钗笑道:“薛大哥虽然看起来混不吝,但至少还算是个有担当的。换做其他人,为了一个花解语几番受伤,怕早就迁怒到女人身上了。这样的人,我并瞧不起。”

    宝钗抿嘴笑道:“满天下,也只蔷哥哥你会说他的好。自古红颜便是祸水,天理便是如此呢。”

    她语气虽有些自嘲,但不难看出,宝钗其实未尝不认可这个道理……

    贾蔷笑了笑,委婉劝道:“人生不过一世,似草木一秋。这样短暂,又何必委屈着自己?只要不去伤害别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

    许是二世为人的缘故,贾蔷总觉得有些礼法,对女人已经不只算束缚了,甚至到了残酷的地步。

    若能得遇良人倒也还罢,譬如花解语能遇薛蟠,譬如李暄的王妃邱氏能遇到一个“惧内”的王爷……

    但有太多女人,其实远没有选择的余地,譬如宝钗。

    宝钗自然能听出贾蔷语气中的祝福,她勉强笑了笑,正要说甚么,却见凤姐儿和平儿自外面说笑着进来。

    凤姐儿神采飞扬,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哪里像是刚被男人抛弃,丈夫带着别的女人远走高飞的女子?

    看到贾蔷与宝钗对坐闲聊,凤姐儿登时“哎哟”了声,以绣帕遮眼道:“可是来得不巧?罪过罪过!”

    平儿拉她一把,对宝钗笑道:“姑娘莫理她!”

    宝钗俏脸飞红,瞄了凤姐儿两眼道:“你就轻狂罢!早晚有你的好!”

    凤姐儿冷笑一声,道:“我的好原就多着呢,还用等早晚?”又责怪贾蔷道:“我和平儿忙到现在口都说干了,赔了不知多少笑脸去,到现在米也未进一颗,水也未喝一口。你倒好,还有这份闲心和宝丫头聊天!”

    贾蔷皱眉看着她,道:“赔甚么笑?我们贾家死了人,来客不哭两声都是无礼,还给她们赔笑?”

    这荒唐话,连宝钗都跟着笑了起来。

    凤姐儿气个半死,道:“我就知道,给你干差事,累死也落不得一个好!白给你干了!我就盼林妹妹进门儿后,看你会不会这样同她说!”

    正说笑着,却见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宝琴几个也来了。

    凤姐儿愈发头大,气笑道:“我这帮大姑子小姑子,怎就一天也离不得我?好不容易寻个由子跑东府来躲清静,你们一个个又都跑过来?”

    探春笑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是来寻平儿姑娘的!”

    凤姐儿登时醒悟过来,道:“看来这一月没少绣好东西,这不行,你们一个个吃用着官中的,又有月例银子,胭脂水粉的钱也不用你们出,如今还在外面赚银子,到头来一个个都比我富,那还了得?”

    说着,眼神只往贾蔷脸上瞟去。

    众姊妹都笑了起来,也没人理会凤姐儿,湘云睁大眼睛看着贾蔷笑道:“蔷哥哥,我们过来可不是故意给你和平儿姑娘添烦恼的,就是过来探望探望你们!”

    贾蔷点点头,道:“行了别说了,我信了就是。”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连惜春都是如此。

    对于那个从小到大,打记事起全部加起来也没见过几面,说的话好像都没有三五句的父亲,她实在不知道有甚么印象……

    贾蔷对凤姐儿和平儿道:“明儿还是让尤大奶奶和秦氏帮二婶婶,平儿姐姐去会馆那边,那边要忙了。”

    凤姐儿却皱眉道:“可是老太太那边……”

    贾蔷摇头道:“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尤大奶奶和秦氏,除非她们自己愿意离了东府,否则便是家里的一份子,岂有不让她们见人的道理?此事我自会去同老太太说。”

    凤姐儿笑道:“那随你就是,不过……你虽不介意,可林妹妹和尹家郡主来了后,呵呵呵。”

    贾蔷呵了声,道:“哪有那么些事,再说,尤大奶奶和秦氏都住东路院,和这边不挨着。”

    听他这样说,凤姐儿也不再多嘴,对平儿笑道:“好,既然你们爷发话了,那就不用你了,我去寻尤大嫂子去。你好好和她们商议发财大计罢!也是我心善,不然非得在你们中间抽一成水不可!”

    “呸!”

    “呸呸!”

    “呵……呸!!”

    一群姑娘家,也不是好惹的,还想抽份子?这不是做梦又是甚么!

    在一群脆声嗔啐中,凤姐儿落荒而逃……

    ……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天子六玺

    入夜。

    林如海的八抬官轿刚落于宁国府正门前,贾蔷就忙迎上前去,搀扶住林如海下来。

    看着林如海清隽的形容,贾蔷劝道:“先生又瘦了许多,要注意保重身体呢。”

    林如海未言,微笑着拍了拍贾蔷的手后,一手拄拐,自国公府正门入内。

    另一架八宝簪缨马车,则跟在二人身后,缓缓入内,直往二门去了。

    中堂灵前,林如海对着贾敬棺栋三鞠躬,又凝视了稍许灵位,轻轻一叹道:“蔷儿,二十年前,敬太爷的风姿,你未曾见过。风华正茂,锐气逼人。原本都以为……可谁知道,蹉跎日久,就愈发昏聩了。所以,人不可堕落,尤不可自甘堕落!”

    贾蔷在一旁忙躬身领受道:“弟子明白先生之意,断不敢消磨斗志,沉迷于富贵乡中。弟子不与旁人攀比甚么,只求今日比昨日长进些,明日比今日长进些。弟子也会让自己忙碌起来,不会早早闲下来,以奢靡受用虚度光阴。”

    林如海闻言,满意道:“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如今贾家没人能管你,但少年人在这样的处境下,未必就是好事。谁都知道谦卑二字是好的修养品质,但又有几人能做到?”

    贾蔷闻言,只觉得有些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重重点头道:“多谢先生教诲!”

    林如海微微摇头,道:“都是从少年时走过来的,为师教你的,正是从当初走的弯路中得到的教训。你若能有所得最好,果真听不进去,也无妨。等吃了亏,摔狠了,记得重新站起来就是。当然,最好还是能听进去。”

    贾蔷嘿嘿笑道:“先生放心,弟子不是蠢人,非得摔疼了才长记性。”

    林如海“嗯”了声,随后迟疑了稍许,方缓缓道:“有一事,我原不该多言。但是,有些流言蜚语,连我也有所耳闻。蔷儿,你一人身兼两房,两房又都香火凋零,传到你这一辈,万顷地里就剩你一根独苗,理该多纳些姬妾房里人,子嗣繁衍乃你的重任。但是,即便多纳姬妾,也要纳清清白白的人家。有些事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该避讳的,你当多注意才是。”

    这一次,贾蔷就没那么坦荡了,只点了点头,应道:“先生,我记下了。”

    林如海见之,微微摇了摇头,却没再多说甚么。

    人无完人,贾蔷做的已经令人十分满意了。

    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有些事,他也不好过于苛求完美。

    高门大户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原也只是常事。

    但总让儒家出身的林如海,有些惋惜……

    “先生,我还有一事要禀明,请先生往里面坐罢。”

    等林如海给贾敬上了一柱香后,他往里面劝道。

    林如海点点头,道:“也不可耽搁太久了,户部的事,实在繁杂。”

    贾蔷搀扶着他往宁安堂行去,道:“皇上是不是催的太急了些?京察里好多官被免,我看那些人怨气很是不浅。再加上赵国公府那个老人精,完全一副疯癫的打法,元平功臣乱成一团。这样下去,真不怕出大乱子?”

    林如海呵呵了声,道:“文有荆朝云,武有赵国公姜铎,再加上从九边陆续回来的积功武勋们,虽看起来乱,实则还伤不了筋骨。皇上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一丝准备。”

    贾蔷想不通,道:“先生,荆朝云和姜铎都疯了不成?”

    真当他们临时调转个方向,就成了隆安帝肱骨信臣了?

    荆朝云当了十多年的领班军机大臣,名副其实礼绝百僚的当朝第一相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而这些官儿,不贪者百中都难挑一。

    姜铎更不用提了,只想想姜家三子敢喊出“姜家军”这三个字,就知道姜家在军中的势力有多庞大。

    即便二人现在都在举刀,不断的往自身势力范围内下狠手。

    可再下狠手,换来换去其实终究不过是他们的人。

    贾蔷就不信,隆安帝能忍得了他们。

    他都不信,那荆朝云和姜铎两个智谋心机绝对在他之上的老妖怪,会相信?

    林如海笑了笑,道:“其实许多事,也没你想的那么难。皇上许了姜铎,死后封王,配享太庙,只要他能将军中事理清理顺了。虽然这句话没说的那么直白,但却是当着军机处几位大学士和六部一些重臣的面亲口说的。你以为,皇上会反悔?”

    贾蔷吃了一惊,道:“皇上,舍得下这样大的血本?”

    林如海转过头,看向贾蔷道:“所以,皇上乃世之罕见的英主明君!这句话,不仅让姜铎拼了那把老骨头做事,也让其他人看到了希望。皇上连姜铎都能容,难道还会忌惮猜疑其他?不仅如此,皇上再次对荆朝云明言:天下人都在猜疑荆朝云,唯独朕不疑。只要荆朝云兢兢业业办差,朕必让君臣情分,善始善终。”

    贾蔷闻言,沉默了好半晌后,钦佩道:“皇上之胸襟气魄,实在是令人敬佩!一边推着二人高举屠刀,在官场上和军中杀的血流成河。一边却又准备保全真正能办事的人,全君臣情分。厉害……”

    林如海呵了声,道:“这不是厉害,是英明。另外,窦现窦广德已经快要回京了。我料他回京之后,必掌御史台。此人,却是连半山公的面子都不给的刚正暴烈之辈。蔷儿,不可大意啊。”

    贾蔷明白林如海这番话的良苦用心。

    眼下元平功臣和景初旧臣都在陷入残酷的内部厮杀和权势斗争,而贾蔷的先生加岳父老子却高升军机大学士。

    更不用提他还成了皇后唯一娘家嫡亲侄女儿的姑爷,平日里和皇子勾肩搭背,廷杖都一起挨。

    贾家还出了一位皇贵妃……

    怎么看,贾蔷都是当之无愧的最红少年权贵,可以平趟神京城,神挡杀神,佛挡诛佛。

    但林如海却告诉贾蔷,皇上以莫大的胸襟气魄,收服了姜铎和荆朝云为其所用,所以这两个人,贾蔷就先忍不起。

    且马上又有一个刚正暴烈连新党魁首韩半山的体面都不给的窦青天要回京……

    如此一来,恣意妄为之人的危险性,就更大了。

    谁要是落到窦现手里,岂不成了他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最重要的是,如此雄才大略的天子,会容忍一个纨绔子弟兴风作浪?

    明白林如海的良苦用心后,贾蔷笑道:“先生放心,弟子绝非猖狂之辈。只要别人不招惹我,我才懒得抽风似的去惹旁个。另外,这次孝期一年,除了经济营生上的事外,其他的我甚么都不理会。东城兵马司按部就班的做事就好,另外如金沙帮之流,也全部偃旗息鼓,安安静静的做事。风高浪急之时,还非要去操弄船只,那是作死,弟子不为之。”

    听他说的有趣明智,林如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蔷儿能如此作想,我就放心许多了。恭谨,谦卑,不管在甚么时候,都是修身的好品格。”

    贾蔷应下后,师徒二人也到了中堂,从香菱手中接过茶盏,让她退下后,贾蔷服侍着林如海吃了口参茶,而后说起了贾敬最后之谋。

    林如海闻言,凝神半晌不言,最后看着贾蔷取来的那一方宝玺,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贾蔷小声道:“先生,这个东西,该如何处置?”

    林如海轻轻翻转了宝玺,看到下面刻印的篆字后,面色愈发凝重。

    他轻声叹道:“竟会是,天子六玺啊。”

    历朝历代之宝玺,定数不同。

    有十二、十七、二十五甚至更多……

    但无论哪朝,最核心的始终是天子六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和“天子信玺”。

    掌其一,便可明诏天下!

    “先生,这东西,是不是该还回宫里?”

    贾蔷也觉得这东西实在棘手,有些不安的问道。

    林如海摆手道:“涉及此物,绝不可轻动。还有谁知道此物在你手中?”

    贾蔷闻言,神情一凛,道:“焦大已经被送去辽东了,且他多半不知此物为何物……”

    “多半?”

    林如海摇头道:“多半不成,安排人手过去,看死他。虽不必造杀孽,但也不准任何人接触到他,直到他寿终正寝。”

    贾蔷点点头道:“已经这样大年岁了,就算身子硬朗,也没几年了,可以派人好好看着他。”

    林如海又问道:“还有呢?”

    贾蔷忙道:“还有小婧和商卓,再没其他人了。”

    林如海闻言,面色和缓下来些,道:“叮嘱好他二人,绝不可多嘴。”

    这二人若是反叛,也不必这件事,许多擦边的事,都足以贾蔷落马。

    “收好了,就当从未出现过罢。此事我再斟酌一二……”

    林如海吩咐道,贾蔷虽纳罕,林如海怎没把宝玺收走,但他相信,必有其理由在,也就没多嘴,收好了宝玺,放回密阁中。

    等折返回来后,林如海问贾蔷道:“漕帮的事,可有眉目了?我听说丁家父子在四处请托找门路。”

    贾蔷笑了笑,道:“我虽遵从先生教诲,以恭谨、谦卑来修己身,却并非是能被人欺凌的软弱之辈。漕帮的事我盯上了,谁若以为自己脸大,想伸过来讨个没趣,我也可以成全他。再者,先生掌着户部,主管漕粮之事,拿着漕帮的命脉。弟子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别再当先生的弟子了。”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又肃然道:“要快一些,争取在收夏粮前办妥当。是时,江南的夏粮沿着运河直入山东,今岁山东大旱,已成定局。”

    贾蔷正色应道:“是!”

    ……

    等送走林如海后,贾蔷再回内宅,就见黛玉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正和宝钗、三春、湘云等人说话。

    黛玉这身衣裳,俏生生的,恍若同贾蔷一般穿着孝。

    看到贾蔷进来,抿嘴笑问道:“我爹爹回去了?”

    贾蔷点头笑道:“先生怕是这天下间最忙的人之一,能过来祭拜一遭,已是不易,哪里能多留。若不是宫里必是不放人,我都想劝他老人家乞骸骨致仕了。”

    黛玉啐笑道:“就会胡说,这话,你刚怎么不同我爹爹说?”

    贾蔷嘿嘿一笑,道:“我说了怕是不管用,还是林妹妹去劝的好。”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然后同一旁的凤姐儿道:“你不是要好处么?正主儿来了,你同他要才是,同我要甚么?”

    凤姐儿挥着绣帕连连摆手笑道:“他没用!谁不知道,这座国公府里,说话最是管用的,还要数林妹妹!林妹妹你说一个一,他敢说二?”

    黛玉闻言,又羞又气,啐道:“再胡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噗嗤!”

    一旁宝钗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她姊妹们也纷纷笑开来。

    贾蔷对凤姐儿笑道:“你在会馆那边,本就有一股,当初那一千两银子的入股银子莫非你忘了?”

    凤姐儿闻言,恨的咬牙,道:“你还好意思提?弄了那娘们儿穿的东西,搞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结果你那会馆开了后,甚么都好卖,独那劳什骨子卖不动!和你合伙做这个,真真是血亏!”

    贾蔷闻言,看凤姐儿明媚含怒,咬牙切齿的心疼模样甚是娇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见其她姊妹们一个个都俏面含羞,低声轻啐,又忙止笑,对凤姐儿道:“你管那些赚不赚钱,左右等到了年底,分你一万两银子的利钱就是,还不够你使得?”

    凤姐儿闻言,这才满意了,拉着黛玉道:“瞧见了没?你若是不来,哪有这样的好事?”

    黛玉闻言,迟疑的看向贾蔷,道:“一千两翻十番,那物什还不赚银子,岂不净赔?”

    凤姐儿:“……”

    姊妹们见她表情凝固,模样好笑,一个个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湘云更是连连拍手叫好,她们辛辛苦苦也不过攒个几十两银子,到年底也未必能攒几百两。

    凤姐儿转手就能得一万两,岂不是没有天理?

    不过也都是顽笑罢了。

    等笑闹过后,贾蔷对黛玉道:“今儿你们一道陪四姑姑在东路院她的院子里住罢?”

    黛玉闻言,转头看向惜春,见惜春虽嘴角噙笑,但不似往常那样活泼,反应过来,忙点头道:“原就是这样想的。”

    惜春见那么多姐姐都怜惜的看过来,她抿了抿嘴,笑道:“我没事的,他又没养过我,也没同我正经说过话……并没甚么的。”

    话虽如此,大眼睛里到底还是滚落下来两滴眼泪,气恼的她怪道:“都是蔷哥儿的不是,好端端的来招惹我!”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责怪起贾蔷的不是来。

    见引起公愤来,贾蔷哈哈笑着,摆手告辞道:“我去前面看看,宝玉今儿怕是快要死在前面了,你们先顽!”

    说罢,转身逃走。

    ……

    PS:稍微解释两句,鸦片不是五石散,五石散太贵了,一般百姓摸不着,鸦片不同,一旦泛滥,很可怕的。二,红楼里的丧事,好像从来不会给人带去悲伤。原著世界里,即便宝玉和黛玉那样好,可林如海病死的消息传来,宝玉也只感慨了句不知要哭成甚么样子,其他一切照旧。可卿死时,宝玉还和秦钟一起开智能儿的顽笑。贾敬死时,也是没带起甚么波澜来。好像对这样的事,并不是很看重。遵照原著的设定吧……

第五百六十九章 狼心狗肺!

    翌日清晨。

    膳堂,宝玉双目无神的坐在饭桌边,如同犯了癔症,动也不动。

    其他姊妹们,又是担忧,又是好笑的看着他。

    昨儿起,宝玉就被贾政拉着一起接待外客。

    贾琏走后,贾蔷又不出面,年轻一辈贾家实在寻不出几个人来担当门面了。

    只是……宝玉平日里恨不得化作女儿身,一辈子藏身于姑娘间,摘些花瓣,磨些胭脂。

    便是摆放一座金山和十个女儿家在他跟前,他也必是选后者的。

    这样的品性,让他陪一群闹哄哄的臭男人们从早应付到晚,岂不比打他个半死都让他难捱。

    昨儿贾蔷大发慈悲,在前院给他选了个住处,没让他随贾政一道回西府。

    可宝玉万不会想到,贾蔷是担心他一去不回。

    住在东府,倒方便今日继续。

    “宝二爷,您吉祥着呢?”

    贾蔷忍笑,伸手在宝玉面前晃了晃。

    宝玉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木木的坐在那,活像被人轮了大米。

    贾蔷哈哈哈大笑起来,迎春不忍心,嗔道:“都成这样了,还笑呢!”

    探春也提醒道:“老太太知道了,断不依你。”

    贾蔷没所谓道:“一个男子汉,这才经历了多少,值当甚么?”

    宝钗看了看宝玉,对贾蔷劝道:“宝兄弟到底没经过这些事,老太太、太太只拿他当女儿家在养……”

    宝玉在一旁,听到民众的呼声后,缓缓流淌下两行热泪。

    公道自在人心啊!

    贾蔷呵呵一笑,看了眼笑眯眯望着大伙,拿一个粥勺轻轻啜饮的黛玉,道:“宝玉不是要写话本儿小说么,不多体验些生活,写不出好故事来。”

    黛玉笑道:“那他现在这个模样,你让他体验甚么?”

    贾蔷摆手道:“没关系,一会儿我将二老爷请来,别说癔症,还能包治百病!”

    果不其然,一直默默流泪的宝玉,听到“二老爷”之名后,微微动了下,随即缓缓拿起筷子,夹了几根凉拌萝卜丝吃下,顺气……

    姊妹们咯咯咯乐了起来,宝玉也知这方子没甚用处了,看着贾蔷恨的咬牙,道:“今儿你去前面!分明是东府的事,凭甚我去代你待客?”

    贾蔷叹息道:“原是该我顶在前面,可惜,这几日外面的事太多,总有坏人想害我。这几日功夫,万宝楼就被人勒索去了五万两银子,今儿我必须去会一会那些忘八。要不,我留在家里待客,你去帮我走一遭?”

    宝玉:“……”

    听闻贾蔷之言,就没人再顾得上宝玉了,黛玉最先焦急道:“怎会有这样欺负人的事,蔷哥儿,昨儿你可同爹爹说了?你若是忘了,我现在回家去说!”

    一旁宝玉闻言真是心如刀绞,方才林妹妹可是最后为他开口的,这会儿轮到贾蔷的事,就焦急成这样。

    虽然他早就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可待遇差别如此之大,他还是心好痛!

    贾蔷笑着安抚道:“别担心,只一些跳梁小丑,我出面也就打发了。这点小事也要劳烦先生这个军机大学士,那我这个弟子,也显得忒没用了些。”

    黛玉仍不放心,嗔道:“你可别逞强呢!”

    贾蔷弯起嘴角笑道:“我虽叫贾蔷,但其实真的很强的。”

    正从前面忙了好一阵子,过来准备吃口热的的凤姐儿进门听到这句后,俏脸一下红了红,暗地里啐了口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甚么贾蔷、真强的?甭管有多强,先给我来一碗热粥吃最强。也不知倒了几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个差事。蔷儿,你林妹妹就在这坐着,怎不让她来操持?”

    贾蔷连连摇头道:“林妹妹是做指示的,最高指示那种,其他人连我在内,都是跑腿儿的。二婶婶你可别觉得我在欺负你,我问你,若让你整天坐在那,只动嘴其他地方都不动,你愿意不愿意?”

    凤姐儿闻言,俏脸登时涨红,其他人只以为她是气的,只有贾蔷知道她又想偏了……

    好在宝钗笑道:“这有甚么好气的?就林妹妹这样的性子,便是日后来了这边,也不愿理会这些。要不,蔷哥哥怎会一直跟老太太讨鸳鸯?”

    凤姐儿闻言叹息一声,道:“也是,我到哪里,都是一副受操劳的命。”

    晴雯送来一碗碧梗粥,凤姐儿刚扒了两口,就见吴嬷嬷急急从外面进来,道:“二.奶奶,颍阳侯府和广德伯府的诰命来了。”

    见凤姐儿撂下手里的碗筷就要走,贾蔷忙道:“吃完了再去,急甚么?”

    凤姐儿回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对黛玉道:“好好教教他,女人家的事,敢不敢怠慢!”

    说罢,带着丰儿、绘金匆匆离去。

    黛玉噗嗤一笑,似笑非笑的看向贾蔷。

    贾蔷和凤丫头之间的传闻,早在她还没回扬州前就有了……

    贾蔷却摇了摇头道:“再怎样,也不该委屈了自己。”顿了顿,对晴雯道:“拣几样小菜,将粥和馒头温热好了,跟到二.奶奶身边,等她得闲了,让她抽空用了。”

    说罢,也放下手里的碗筷,问黛玉道:“妹妹今儿不回罢?”

    黛玉有些惋惜,摇头道:“爹爹好不容易回来两天,今儿我得回去呢。”

    贾蔷点点头,道:“那行,也是应该的。等过两天先生回宫忙政事时,我就去接你。”

    黛玉忙道:“你快忙你的罢,接甚么?”

    她哪有这样轻狂?且她也不是那样小性的人。

    她的小性,只在贾蔷心里有没有她,是不是她是最重要的。

    当确定了这一点后,黛玉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包容。

    见她认真的小脸,懂事的让人心疼,贾蔷笑道:“那就后天,我让小婧去接你。如今京里乱糟糟的,谁也保不准有没有撞客了的讨死鬼……听话。”

    黛玉听闻最后二字,俏脸登时红了起来,娇嗔了贾蔷一眼后,却不再推辞。

    桌子旁,湘云气愤的丢下了手里的筷子,不吃了!

    ……

    神京西城,西四牌楼东。

    一座气派的三层木楼。

    二楼梅字号雅间内,贾蔷把玩着手上的一尊双麒麟护灵芝紫玉香炉,觉得十分有趣。

    中华真不缺匠人,更不缺匠心。

    只是这些巧夺天工的大匠,都来搞这些东西了。

    若让他们往实用主义上去钻研,贾蔷不信搞不出大名堂来!

    “这尊香炉价值几何?”

    贾蔷将香炉摆放在身旁几上,转头问另一边啜饮香茗自得其乐的齐筠。

    齐筠笑了笑,道:“这是前朝内造之物,到了现在,应该能值五百两银子,不便宜。”

    贾蔷又问道:“收的时候,按多少算的?”

    齐筠无奈摇头道:“原本是该大赚一笔的,可你当初再三告诫我,那些开国府第收的东西,不准搞经济营生那一套,所以我是按四百八十两收的,那二十两不过是保管费用。好在你出了主意,搞出了拍卖那套规则,靠着人人争抢,把一些好东西卖出了好价钱。不然,非得赔死不可。”

    贾蔷笑骂道:“你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开国一脉收了那么多好东西,拍卖出去不少,你赚大发了。再加上开门红开的好,后面陆续又有不少败家子拿出了传家宝来,你敢说你没赚狠了?”

    齐筠闻言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啧了声道:“六条金走龙嵌金玉臂环、九彩凤戏凰灯台、宝光珍珠珊瑚树,这样的稀世珍宝,他们也真舍得拿出来卖!我压根儿没让在京城露面,直接送回南省去了。每一样,都可卖出天价。不过我家老祖宗不让卖,留着当传家宝。不过……”

    齐筠得意罢,又说起头疼事来,道:“就是这些家伙,卖了东西又跑来借银子,得罪又得罪不起,毕竟一群龙子龙孙,实在心烦。原本想着当初收的时候没花多少钱,如今贴补些给他们,就当破财免灾。谁曾想,这伙子连来五天,一天‘借’一万两。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贾蔷“唔”了声,道:“是孝康亲王那一系的两个小国公?”

    孝康亲王府是宗室里的庞然大物,就因为当年孝康亲王老太妃对太宗皇帝有救命抚育之恩,所以这一支打太祖朝起就受到善待。

    到了太宗朝,更是超然于宗室。

    只是太祖、太宗朝时,这一支人丁十分单薄,直到太宗朝末期,才如同开了挂一般,男丁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

    又经过景初朝三十年,这一支的男丁加起来,几乎占了宗室三成丁口,恐怖如斯。

    起初太宗、景初两朝,对这一支还格外优渥加封。

    一个亲王一直未降等,又封了两个郡王,三个镇国公……

    再往后,天家都实在加恩不起了,别说封王,就是给一个镇国公开府,都要不少银子。

    所以后面多是镇国将军、辅国将军。

    过了二三代后,亲王降成郡王,郡王降成国公,镇国公又降成辅国公……

    然即便如此,这一系的势力加起来,依旧庞大的让人窒息。

    不过,也从未听说过这一系有甚么恶迹。

    大燕对宗室,若是安安分分的受用富贵,那还算优渥。

    若有不安分的地方,那也绝没甚么留情之处。

    所以贾蔷才有些奇怪,孝康亲王府这是在做的甚么妖……

    至于如何对付,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今上爱子恪和郡王他都敢单挑,打几个仗势欺人敲诈勒索的宗室,又算得了甚么?

    当然,他最大的倚仗,是隆安帝和宗室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和谐。

    太上皇驾崩那一天,宗室和天子关系之紧张,是贾蔷亲眼所见。

    以隆安帝对国帑的在意,贾蔷相信,若是他能让孝康亲王一系减少两个国公,那隆安帝是非常乐意看到的……

    当然,反噬则需要贾蔷自己来扛了。

    正这般寻思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闹将起来的喧嚣声。

    没一会儿,掌柜的急匆匆赶上来报信儿:“不好了,不好了,东家,下面打起来了!”

    齐筠闻言皱眉道:“可还是那两位小公爷?”

    贾蔷侧眸看过来,却不想那掌柜的却摇头道:“并不是,是新来的一伙子,为首的,是中阳伯府和常宁伯府的两位大爷!”

    此言一出,贾蔷脸色却瞬间阴沉下去。

    中阳伯府和常宁伯府,便是先前被他倚作开国一脉核心十二家其中的两家,也是被元平一脉,策反反叛过去的两家。

    他原并没打算撕破面皮杀鸡儆猴,却没想到,他不准备报复人家,人家反倒以为他好欺负,打上门来了!

    一时间,贾蔷怒极反笑。

    世上竟还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他一言不发,起身下楼……

    ……

第五百七十章 齐筠:侯爷,京里人都说你爱吃饺子!

    “甚么好下流种子,我们伯府的传家宝,那是太祖高皇帝赏赐给我们家祖宗的!就让这黑心商贾拿白菜价给骗走了!”

    “这些南省来的南蛮子,最他娘的不是好东西!”

    “诸位快来瞧瞧,咱们不是第一个来讨公道的!这好几天了,都有苦主上门来讨公道!”

    “咱们都中爷们儿,能让这南省来的球攮杂碎给坑骗了吗?”

    万宝楼,一楼大堂正门前,两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带着二三十号伴随,堵在门口大叫大骂道。

    万宝楼内自有看家护院的武师,可这些武师敢对泼皮地痞下手,却不敢对身份贵重的高门子弟出手。

    只能尽力挡在门口,不让这些人冲进来打砸。

    但此刻万宝楼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围观人群,再这样下去,万宝楼这块招牌,在神京城内就算臭破天了。

    不过就在这时,叫骂的最凶,放话放的最狠的为首两个年轻人,忽然神情凝固,张开的嘴险些都忘记闭上了,看着自二楼一步步走下来的人,眼睛里明显浮现出心虚和慌乱的神色。

    “闭嘴闭嘴!”

    “都他娘的闭嘴!”

    听到后面的长随跟班们还在鼓噪叫嚣,二人连忙回头厉声喝止。

    等楼梯上的年轻人面色清冷的一步步走到正门前,护院武师让出道路,直面二人时,两个年轻人压力之大,让他们面色苍白,冷汗都流了下来。

    “宁侯……”

    “见过宁侯……”

    这两个年轻人,一为中阳伯府世袭二等男孙泽之子孙常,一为常宁伯府世袭二等男柯眭之子柯崇。

    这两家,原是开国一系中,被贾蔷视为中坚力量的带兵之人。

    当初为两家偿还亏空,还特意在林如海那边求了人情。

    事后,又拉着两家入股万香楼,添一份进项。

    贾蔷自诩做的仁至义尽,却实在想不通,这两家为何会反叛……

    或许,是看透了开国一脉,永远无法可元平一脉争锋,前途无望罢……

    但是……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们两家想攀高枝,有人建议我报复,我拒绝了。好聚好散,江湖路远,不再相见便是,何必要撕破脸皮?”

    “只是本侯没有想到,你们会将我的忍让,当成了软弱可欺,反倒欺到本侯门上来了!”

    “很好……”

    贾蔷看着二人,一字一句说着,孙常、柯崇大惊,忙想解释甚么,贾蔷却并未给他二人机会,淡漠道:“一人打断一条腿,让他们跪在门前。派人去寻孙泽和柯眭,本侯今日和他们来个了断。”

    听闻此言,孙常、柯崇才真正害怕了,忙大声道:“宁侯,我们只是想讨个公道!这万香楼又不是宁侯的,是扬州齐家的,他们……”

    “每人打断两条腿。”

    贾蔷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留下一句后,转身进了里面。

    早有人从周围冲了过来,将孙、柯两家的伴随一通好打打散后,又在孙常、柯眭的剧烈反抗下,生生将两人的腿悉数打断,晾在门口。

    看到这动静,周围围观的京城百姓真是过足了瘾!

    不过大戏还未结束,没一会儿,万宝楼里又出来一人,对狼奔豕突的孙、柯两家下人道:“传侯爷鈞旨:孙泽、柯眭来时,自带掌眼掌柜三名,品鉴万宝楼收两家库藏,是否公道。”

    此言一出,周围看热闹的各路人马又是一阵轰然。

    这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若果真万宝楼是个公道的,那孙、柯两家这一回可就栽的有些惨了!

    人群一角,两个衣着华贵年轻人小声嘀咕道:“今儿他们怎么来了?”

    “你还遗憾了不成?多亏了这么两头憨驴先来一步,不然这会儿被打断腿的就是咱们俩了!”

    “胡吣甚么?他贾家子敢打宗室?”

    “你怕不是也蠢了,当初这小忘八连恪勤郡王都敢打,还差点血洗了赵国公府和雄武候府,甚么没王法的事他不敢做?”

    “那你还见天儿带我来闹?”

    “这不是那位给打的招呼嘛,你敢不来?”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着瞧罢。若果真是公平买卖,咱们扭头就走,再不来了。”

    “那借的那五万两银子,还给他们?”

    “姥姥!凭能为借的银子,凭嘛要还?等着罢,多咱他敢跑到府上来打人,多咱再还他!”

    “……”

    ……

    万宝楼二楼。

    齐筠奇道:“今儿怎会是他两家来的?”

    贾蔷冷笑一声道:“无风不起浪!自然是背后有人在鼓动。”

    齐筠皱眉想了片刻后,摇头道:“想不出头绪,侯爷你得罪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过来啊。”

    贾蔷气的笑骂了声,不过又摇头道:“估计背后推手不是一个,那两个小国公背后有人,多半是宗室里的哪一位。今日这两个,应该是看到了孝康王府那边的甜头,又被人怂恿了下,就跑了过来。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若不是你投过来的日子太短,才认投,但凡早上两个月,这些东西我就由你自己去打发了。”

    齐筠也是无奈,道:“终归到底,还是太上皇驾崩的太突然……”

    太上皇若是没死,贾蔷的日子绝没现在这样好过。

    因为太上皇没死,林如海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势必会受到诸般景初旧臣的围攻。

    事实上,太上皇没驾崩前,也的确是如此。

    林如海的官轿差点都让人给掀翻了……

    那个时候,齐筠的日子可比这对倒霉师徒好过多了。

    可是谁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上皇突然驾崩,尽管朝廷上出现了不小的动荡,便是现在,仍是一片腥风血雨,每天掉落的官帽子甚至是人头,都不知几许。

    但大体上对林如海和贾蔷来说,仍是利大于弊。

    林如海极得隆安帝之信赖且不提,便是贾蔷,也入了皇后的眼,与尹家结成了姻亲,还和五皇子交情日深。

    到了今日,除却少数人家外,贾蔷得罪不起的人,已经不多了。

    贾蔷不耐烦提这些有的没的,他看着齐筠问道:“昨儿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齐筠苦笑道:“侯爷,网罗天下大匠,甚至还要多寻西洋番鬼的匠人,聚集起来攻研器具,还让他们教授学徒……侯爷,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大匠都讲究个师徒传承。师徒如父子,这弟子不是随便收的,比读圣贤书挑选弟子的要求更严!想拜师学艺,得先给师父家干活,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二十年。干的满意了,师父随手教一手。这师父是要指着弟子养老的!他们许多时候,宁肯手艺失传了,都不肯教给别人……

    侯爷,这是鲁班行当里的规矩!祖师爷留下的规矩,在他们看来比天还大呢,怎么强迫他们教?”

    贾蔷“啧”了声,不满道:“若是容易了,我还托付给你这个大将?想法子嘛!金子、银子、田产、宅子、读书、女人……是人就有弱点,不管他想要甚么,满足他!只要他肯好好的教,便是想让他子孙当官,都不是不可能。”

    齐筠有些想不明白,问道:“何必下如此血本?匠人和奴婢同为贱籍,和倡优之属同类,有必要么?”

    让他堂堂扬州第一公子去负责此事,齐筠面子上很是挂不住。

    贾蔷微微皱眉道:“旁人这样想也则罢了,你竟也这般想?德昂兄,难道你不知道我是靠甚么起家的?”

    齐筠闻言,神色微微一变,迟疑道:“侯爷是说……那几张染布的方子?”

    贾蔷笑道:“你这不是明白着么?若无那几张方子,若无云锦,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京里的一个只有空架子的穷勋贵,又能有多大能量?可凭着那几张染布的方子,给我带来了多大的收益?没这些收益,我能支撑起这么大的家业?便是开国一脉的功臣们,他们凭甚么紧紧跟在贾家一边?便是因为我能带给他们共同的利益!

    德昂兄,你虽是读书人,还进京参加了春闱,中了进士,但你不比寻常迂腐的酸儒。齐老太爷的手段,必能让你明白,官员虽是这世上的主宰力量,但官员不能世代传承,权力也很难,相对来说,积累出的家业反倒容易的多。

    这份家业当然不是简单的金银,而是能够……”

    不用贾蔷再说明白,齐筠已经明白过来,眼睛明亮道:“而是能够让等闲人轻易招惹不起,还能勾连八方势力的产业!侯爷身份贵重,等闲不需要担忧虎豹豺狼的觊觎。那些产业能带来财富是一方面,勾连兴起的势力,也只会一年盛过一年!军机大学士能做满十年者寥寥无几,可侯爷的势力,却能长盛不衰!”

    贾蔷闻言呵呵笑道:“这世上哪有长盛不衰的势力?除非,能够一直保持积极进取的心态。再者,也要懂得分享……德昂兄,脚踏实地的办事,或许开始很难,但我相信,越往后,越精彩!我们现在做的事,不仅可以让我们有所成就,青史留名,还能造福社稷和亿兆黎庶!还记得在扬州时我同你家老太爷说过的话么?”

    齐筠想了想,道:“侯爷曾说,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也比青史之上所记载的要广博的多!史书上的那些所谓奸雄豪雄,还有包括我祖父那样的坐地虎,实则都是深井里的蛤蟆,只能看到头顶上的一方天地,瞎蹦跶,却不知往外面去看看。”

    贾蔷笑道:“是啊!所以,你也别担心咱们的势力越变越大之后,我会有甚么不该有的念头。若那般,岂非成了我最瞧不起的人?早早晚晚,我会带着家人,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内登船,度过大洋,去天和海接壤的地方瞧一瞧。若有机会,我还想去看看寰宇周天之宏伟!

    德昂兄,我平生敬佩的人不多……”

    “我是其中之一?”

    齐筠原本听的神往钦佩,可听到最后却有些激动。

    “少做美梦!”

    贾蔷笑骂了声后,道:“是你家太爷,他将你教的很好。盐商分明是世间暴发户的象征,可他老人家却始终能控制好心中的欲念。更难得的是,传承了他衣钵教诲的你,虽从事商贾事,却始终没有为功名富贵蒙蔽了双眼。

    在我身边的诸多朋友中,还能在深夜中享受凝望星空的人,真的屈指可数。”

    齐筠闻言,沉默了半晌后,摇头苦笑道:“侯爷,即便你想驱使我为你卖命,也不必说的如此动听罢?我又不是女人……若非近来听闻了不少关于你的风流‘美名’,我真要考虑是不是和你保持开距离。”

    “扯淡!”

    贾蔷气笑一句,又有些好奇问道:“近来我在外面很有美名?都怎么传的?”

    齐筠也是无语,看着贾蔷道:“你老还问我?你们家东府的贾蓉死了出殡,你不跟着去家庙送行,反倒带着人家留下的小寡妇回娘家……虽然传闻那秦氏是真正祸水级的美人,百年难得一见,可侯爷你也忒不讲究了些罢?

    这会儿倒问我怎么传的……还能怎么传?无非是侯爷你平生最好吃饺子!”

    贾蔷闻言,哈哈一笑,看起来似乎毫无廉耻之心……

    见他如此,齐筠神情一动,心里便有了些猜测。

    贾蔷方才同他说了志向,甚至早在扬州时,便已经同他祖父说过。

    那等雄伟之志,果真实现了,少不得会引起朝野猜疑。

    尽管他已经表明了品格之高洁,绝无野望之心。

    可空口白话,谁又会信?

    莫非,他从这个时候,便开始行自污之举?

    若果真如此,倒也难为他了。

    也罢,齐家想要延续下去,少不了强力人士的庇佑。

    否则,群狼饿虎环伺之下,怕连骨头渣都留不下!

    他祖父当初让他跟随贾蔷进京,想来就料到了有今日……

    认投,就认投了罢!

    正这般作响,忽然听到楼下再度传来一阵嘈杂声。

    未几,万宝楼掌柜的上楼来通报:“东家,侯爷,中阳伯府和常宁伯府两家的老爷来了!是带着亲兵来的……”

    贾蔷闻言哂然一笑,对齐筠道:“总有这样不识时务的蠢货来扫兴,走,打发了他们!也让他们,付出代价!”

    ……

第五百七十一章 深失朕望

    中阳伯府世袭二等男孙泽和常宁伯府世袭二等男柯眭并非单独前来的,而是请了人来主持公道。

    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忠勤伯杨华。

    杨华带着一队兵马前来,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身着重孝的贾蔷。

    贾蔷淡淡的看了杨华一眼后,目光又落在面相凶狠看着他的孙泽、柯眭二人面上,微笑叹道:“我到底还是年轻,高估了人性。原还以为,你二人多少还有些廉耻心,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

    孙泽、柯眭二人看到贾蔷面上虽带笑,眼神中森然彻骨的冰冷色却让他们心惊,本准备撕破面皮的狠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坐在马上的杨华这时淡淡道:“宁侯,孙将军和柯将军派人往步军统领衙门报案,说有人私刑其子,惨无人道,也触犯了国法。所以,请本督来主持公道。这二人是你下令所伤?”

    贾蔷呵了声,道:“正是。”

    杨华眼中深沉之意又重了分,道:“既然如此,你们随本督回衙门论断罢。”

    贾蔷嘴角浮起一抹讥讽,道:“杨伯爷,你要带本侯去步军统领衙门?你怕不是忘了本侯甚么身份,你来断案,巧了,今儿个,本侯也是来断案的。来人!”

    一声令下,商卓走到一边,往万宝楼后面巷道方向挥舞了面麒麟旗。

    随即,一阵脚步踩踏声响起,未几,二百余人的兵马司队伍现身,将杨华、孙常、柯眭三人并其所带兵马反包围起来。

    贾蔷冷笑一声道:“本侯听闻有无德勋门衙内,仗势欺人,跑到良善商家敲诈勒索数万两银子!本侯身为五城兵马司都指挥,绣衣卫千户,身负安定五城之责,岂能袖手旁观?虽身承重孝,也不得不亲自前来一趟。如今看来,倒是没来错。原来,此二竖子背后果然有大靠山。”

    杨华皱眉,微微眯起眼眸来看着贾蔷,道:“宁侯,就凭这些人,也想拦下本督执法?”

    此言一出,杨华背后的五十亲随齐齐上前一步。

    五十人面上都是沧桑土色,没有一丝表情,就连腥黄色的眼珠子都是木然不动的,一看便是见过血带着煞气的悍卒!

    这五十人,的确可以平趟那二百西城兵马司的废物丁勇了……

    看看西城兵马司指挥裘良那怂货,已经开始往后退了……

    “哦?”

    贾蔷惊奇了声,笑道:“杨伯爷,是嫌人少?也是,就这点人手,岂不是不给你这戍边二十载的老将脸面?这点人手,自然也不能让三位伯府大老爷心服口服……那就,再多点人手如何?”

    话音刚落,商卓再度猛挥麒麟旗。

    而后,孙常、柯眭就骇然发现,自西四牌楼四周的街道上,都不知道从哪钻出来那么多身着兵马司兵服的青壮汉子,将他们这些人,围了一圈又一圈。

    俗话说的好:猛虎难敌群狼。

    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兵马司丁勇,粗看也有千八百人!

    杨华麾下的五十人再能打,在不能动刀兵的情况下,果真厮斗起来,吃亏的多半是他们这方。

    “杨伯爷若想调集巡捕武营的三万大军来斗一场,本侯也是愿意奉陪的。打不打的过另说,但我兵马司的兄弟,都长着一张受不得人欺负的脸!今日本侯在此,杨伯爷想带人前来以势压人,以兵威欺我,合该先问问本侯麾下的兄弟,看看他们答应不答应!!”

    贾蔷清冷的声音,传遍四周。

    这些被他暗中从东城调过来的丁勇,都是在这些日子里,经过入营仪式的正规兵勇。

    战斗力到底如何且两说,但身为兵马司一员的荣耀感,正是最爆棚的时候。

    因此贾蔷之言,犹如一颗火星掉落在浇满火油的木柴堆上,“轰”的一下就炸了!

    “辱我兵马司者,杀!”

    “杀!”

    “杀!”

    “辱我侯爷者,杀!杀!杀!”

    “辱我侯爷者,杀!杀!杀!”

    士气瞬间升到顶级,八百丁勇向前压来。

    忠勤伯杨华发觉,他每一回看到贾蔷,都要刷新一次认识。

    这是个极聪明的纨绔,但他没想到,贾蔷带兵居然也有一手。

    为将者,排兵布阵是基本能为,只要认真学上三五年,纵因天资所限,成不了名将,但也能中规中矩。

    可提升士气,尤其是能将士气鼓动到这个地步的将军,实在太少了。

    真正的将军,多不擅耍嘴皮子……

    果然,每一个能上位的人,都没有侥幸的说法。

    杨华审视的看着贾蔷,沉声问道:“不知宁侯,意欲何为?”

    贾蔷笑了笑,回头看了商卓一眼,商卓即刻挥舞麒麟旗,周围兵马司丁勇见之,虽有些不甘的波动,但还是很快在吏目、副指挥、指挥等各级武官的带领下,四散撤去。

    京中无旨长聚兵马,乃大忌。

    即便五城兵马司依例不在此中,然小心无大过。

    连西城兵马司裘良,都带着人满头大汗的离去。

    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兵马司兵马散去后,好看热闹的百姓,居然又围了过来……

    贾蔷见人群差不多了,尤其是人群里还有不少衣着不俗的人,方大声道:“杨伯爷问我意欲何为,答案很简单,今日便在此地,本侯要审一审,到底是这万宝楼黑了心了,用低价欺诈骗买了中阳伯府和常宁伯府的传家宝,还是这两家卑鄙下作,前来敲诈苛勒万宝楼!”

    此言一出,杨华还只是微微拧了拧眉头,孙常和柯眭却面色大变。

    贾蔷此计甚毒,果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审问此案,万宝楼若是做了手脚倒也罢了,若是没做,那孙、柯两家就彻底臭了。

    根本不用贾蔷再做甚么,明日一早,弹劾两家的折子就能堆满武英殿!

    历朝历代,朝廷就没有不嫌弃冗杂之宗室和勋贵的!

    能靠勋贵内部狗咬狗拔出几家废掉,朝廷简直求之不得!

    念及此,孙常大声道:“岂有此理?此地焉能审案?”

    柯眭亦道:“朝廷自有法度在,若在街市上审案,还要衙门公房做甚?此举与礼不合!”

    贾蔷冷笑一声,上前数步,走到柯眭面前,看着这位也曾经与他共进退的勋贵,忽地出手如电,抓住他的脖颈,一甩手,竟生生将这位一百六七十斤的肥胖摔了出去。

    随后,又一步跨到孙常跟前,如法炮制,也将孙常给摔了出去。

    只这一手,就让杨华和其背后的五十亲卫眯起了眼。

    好大的气力!!

    这两摔,生生摔的孙常和柯眭爬不起身来,散了架子,也散了胆魄!

    这个看起来清秀的比寻常女孩子还要好看的多的少年权贵,居然有这样大的气力,这样狠辣的身手,真是……

    人不可貌相!

    而孙常和柯眭的亲兵就不这样看了,见到自家老爷被当成沙包一样摔了出去,先是唬了一跳,随即就想冲上去救人。

    可贾蔷都动手了,商卓等亲兵又怎会不防着?

    也不用多,只商卓带着铁牛上前。

    铁牛轻易不动手,他的身量形容,使得他每回光使威慑技就足够了:

    “想造反吗?”

    “兵马司办案,你们想造反吗?”

    本就心虚的孙、柯两家亲兵长随,看到这样的人间凶煞挡在前面,如同怪物一般,还占着大义,哪有还敢动弹的?

    接着,贾蔷让人去请了附近四五个典当门铺里的掌柜的,又让早就准备好的齐筠,将从中阳伯府和常宁伯府买来的金银器具拿出来,交由那些掌柜的掌眼,核定出合适的价格来。

    其实这一切都很简单,只要有一个能压得住场子做得了主的人镇着,过程并不算难。

    前前后后连半个时辰都没用,那五个掌柜的就商议出了价格,列好了单子。

    贾蔷看都未看,让齐筠将万宝楼收这些东西时给的价格列出,然后叫人开始大声念。

    先念万宝楼给的价钱,再念当铺掌柜的开出的价钱。

    这一念,莫说孙常和柯眭,连杨华都皱起了眉头。

    盖因万宝楼给出的价格,居然比那五个掌柜的开出的价格,高出三成不止!

    一口气念了五六件都是如此后,那五个掌柜的额头上虚汗都冒出来了,贾蔷一挥手,让他们离去,几个老头儿腿脚麻利的拔腿就走。

    贾蔷坐在一张从万宝楼里搬出的檀木交椅上,目光淡漠的看向杨华,淡淡道:“万宝楼开业的头一天,本侯就告诫过齐家,在京城做生意,就不要想着去弄鬼。做人也好做事也罢,都要坦坦荡荡,本本分分,要经得起天地和王法的审问!今日看来,万宝楼是做到了……忠勤伯以为如何?”

    杨华一阵心累,他不怕贾蔷背后的权势,也不怕贾蔷身上的圣眷。

    可他不怕人家,人家也不怕他。

    就看谁占着一个理字!

    今日这一场闹剧,分明就是一个圈套!

    人家摆好了龙门阵等着逮大鱼,他这个步军统领衙门的大都统,就一头撞了进来,撞了个头破血流,颜面扫地!

    对于孙常和柯眭二人,杨华实不想再多理会,但是……

    “宁侯,兵马司可维护都中治安,但审案问罪,却非兵马司之权责。今日理当到此为止,接下来,他四人本督要带回衙门。”

    贾蔷笑了笑,道:“当然可以,对于本侯而言,今日事,原和私怨没有一分一毫的干系。本侯也相信,杨伯爷会秉公办案。还万宝楼一个公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个杨华就能护得住的了。

    杨华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吸了口气,一挥手,让手下人带走孙、柯两家父子,随后拨转马头,扬鞭而去。

    目送这一伙子离去后,贾蔷双手抱于身前,目光在围观百姓中几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面上冷冷扫过,讥讽一笑后,转身进了万宝楼。

    ……

    大明宫,养心殿。

    御案后,隆安帝顶着一双黑眼圈,合上了份奏折。

    脑子里有些昏昏沉沉的,如今军中朝中都不素净,让他在本就繁重的国事上,又增添了无数负担。

    若非皇后每天夜里来此,替他分担许多,隆安帝怀疑他还有没有睡觉的功夫……

    即便如此,堆积如山的折子,依旧让他这样勤政的人,愈发觉得吃不消了。

    “主子爷,宁侯贾蔷和忠勤伯杨华又对上了……”

    没等隆安帝养一会儿神,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听一小黄门耳语片刻后,躬身禀道。

    隆安帝闻言,眼神愈发深沉,语气不善道:“那个孽障,不是在守孝中么?他又干甚么去了?!”

    戴权倒没敢捣鬼,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了遍。

    隆安帝听完后皱眉道:“贾蔷怎知今日中阳伯府和常宁伯府的人会去?”

    戴权忙道:“因为先前连续五天,孝康亲王府的两个小公爷,去万宝楼借走了五万两银子。”

    “借走?”

    听闻孝康亲王府,隆安帝眼皮子明显一跳,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打景初年起,以太上皇那等性子,对这一支都开始防范敲打起来,由此可见天家对这一支的忌惮。

    隆安帝算是子嗣不浅的了,连生五子!

    可和孝康亲王那一系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那一系,简直蹿进了猪的血脉,生起来没完没了!

    连双生子都连出了几对……

    不提旁支子嗣昌盛对皇室的压力,光宗室的禄米俸银,就让隆安帝肉疼。

    不过隆安帝还是有些奇怪,问道:“这一支,素来不是多事的,谨言慎行。先皇曾数度想‘加恩’于他们,都寻不到机会。这次是怎么回事?”

    戴权闻言,面色有些迟疑,只是看到隆安帝骤然凌厉起来的目光,还是赶紧说道:“回主子爷,孝康亲王府那两个小公爷,常往恪怀郡王府去。想来是听说了,他们将祖上传下来的宝物给贱卖了,所以提点了他们两句……”

    隆安帝闻言,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他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清楚这里面的勾当?

    再者,他更清楚恪怀郡王李晓,是怀了甚么心思挑唆孝康亲王一系的那两个小公爷,对万宝楼出手的。

    隆安帝脸色难看的,不是李晓针对万宝楼出手。

    李晓针对的也不是万宝楼,而是万宝楼后面的贾蔷。

    不管李晓当年想娶尹子瑜存的是甚么心,自己儿子被人横刀夺爱,李晓出手敲打一下贾蔷,隆安帝这个当父亲的,都不会多说甚么。

    但是,隆安帝生气的是,李晓敲打的计谋如此低劣!

    他若果真亲自上门,替孝康王府那两个败家子讨一大笔银子回来,隆安帝还能高看他一头,也不会多说甚么。

    或者使用阴谋也不是不成,可既然用了,就该用最阴狠毒辣的!

    直接干掉其中一个,或者两个小国公,造出丢失祖传宝贝愧对先祖的悲惨局势,那整个万宝楼赔出去都不够。

    真到那时,贾蔷难道不会焦头烂额,难道不会吃不了兜着走?

    偏偏,身为一个皇子,却使出如此小家子气令人耻笑的计谋来。

    这等胸中格局,实在是……

    让隆安帝大失所望!

    皇长子宝郡王眼看着没有明君之相,二皇子……更是早早就出了局。

    老五惫赖荒唐,老四……倒是八面玲珑,处处模仿太上皇,可隆安帝立志要革新景初旧政,又怎会再立一个景初帝的效仿门徒?

    原本,沉稳干练好读书的老三,一直在他的暗自观察中。

    却没想到,此子胸中格局,竟如此狭小,难成大器!

    “传旨:绣衣卫协助步军统领衙门,彻查中阳伯府、常宁伯府敲诈勒索案,一旦查实,严惩不贷!另外,派人去孝康亲王府警告一下,让他们把敲诈所得赶紧还回去,下次再用这等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行事,有失天家尊重,那宗人府的养蜂夹道,朕给他们提前预备好位置!”

    戴权闻言心头一震,他虽知道隆安帝是在敲打背后的李晓,但猜不出为何会如此。只以为隆安帝如此厚爱贾蔷,一时间有些想不通,贾蔷到底何德何能,能得如此圣眷?

    不过圣心原就深似瀚海,琢磨不透,所以戴权也未多想,只打定主意,给他侄子戴缑传话,不要再四处瞎晃荡寻门路了,漕帮之事,该解决了……

    ……

第五百七十二章 闷声发大财

    万宝楼一案,闹到五城兵马司和步军统领衙门差点兵戎相见,自然引起了许多人关注。

    然而宫里传出的旨意,却让大多数人险些跌落下巴。

    处置中阳伯府和常宁伯府在众人意料之中,毕竟这两家在此事里原就失了道理。

    且还是将门中鲜见的反叛门第,被重处之,不算稀奇。

    可宫里派人去孝康王府敲打,甚至直接说出了养蜂夹道的警告,让孝康王府一日三惊,赶紧退回了银两不说,还低头赔情……

    这就着实出人意料了。

    贾蔷的圣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还是说林如海在隆安帝的心中,已经重要到这个程度……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人们希望看到的。

    在一片纷纷扰扰中,第二天恪怀郡王李晓被传进凤藻宫中,也不知尹皇后同他说了甚么,郁郁寡欢的出了宫,倒没多少人加以关注……

    而随后尹后又传了一道懿旨入宁府,告诫贾蔷该守孝就好好守孝,别多生事!

    然这样的懿旨,却愈发让外面诸人认定,宁国府这位少年权贵,圣眷当真深不可测……

    当然,也有人隐隐约约,将此事和恪怀郡王府牵扯到一起,却也没甚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

    宁国府,宁安堂。

    李暄面色不善的看着贾蔷,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贾蔷,这样好顽的事,你居然自己偷偷摸摸的去顽?饺子吃多了罢?”

    “噗!”

    一旁尹浩一口茶刚吃嘴里还没咽下去,就给喷了出来。

    贾蔷“肏”了声,皱眉道:“你几个意思?”

    李暄嘎嘎大笑起来,看着贾蔷道:“说着了罢?说着了罢?还嘴硬!!你也别和爷犟,不信你问问小四儿,宁府小侯爷好吃饺子的名声,都传到哪去了!对了,小四儿,外祖母听说此事了没有,她老人家怎么说?”

    贾蔷闻言,看向尹浩。

    尹浩擦了擦嘴角后,有些无奈,本不欲搭理,可见李暄紧追不舍,只能答道:“听说倒是听说了,不过也只一笑了之,说了句人不风流枉少年。”

    李暄:“……”

    看得出来,李暄是真的受伤了,他神情凝固片刻后,仰头狼嚎一声,一万个不服的叫道:“那为何我每回去了,外祖母总是教训我好好对待邱氏,不可偷鸡摸狗,搞三搞四,不然就让母后拾掇我?凭甚么?凭甚么?!”

    要不是邱氏有那么多后台给她仗腰子,他岂会怕她?

    尹浩笑了笑没说话,贾蔷“啧”了声,感叹道:“这或许,和美丑有很大的关系罢。”

    李暄闻言,“嗷”的一声,扑向贾蔷,扭打起来。

    一顿忘八拳后,被贾蔷哈哈笑着摆平。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摆平到地上……

    李暄躺在地上,仍气愤不平哀怨道:“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子瑜表妹那样好的女孩子,便宜给一个无耻小贼了,还叫人不风流枉少年?”

    尹浩在一旁看了贾蔷一眼,他知道贾蔷必定知道内中缘由。

    最近些时日,贾蔷和贾蓉遗孀秦氏的桃色传言,在京城高门中传的是沸沸扬扬。

    这种事在大家子里,压根不算甚么新鲜事。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乱的一塌糊涂,宫里最乱。

    义忠亲王当年的事,不算绝密。

    便是今上和年轻母妃的风流韵事,也不是没人在私下里悄悄嚼舌头……

    但都没到这样沸沸扬扬的地步,怎偏宁国府那点破事就传成这样?

    若说背后没有推手,谁信?

    有人在背后,想搞臭贾蔷!

    原本尹家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可联系到近日之事,孝康亲王府那两个小国公素来爱往恪怀郡王府跑,尹后又将李晓传至凤藻宫谈话,许多事即便没甚么证据,却也不言而喻了。

    甚至连那位如此做的动机,都再明白不过。

    这个时候,尹家虽不好做甚么,也一定会站在贾蔷这边。

    纵然对他会有不少不满……

    但那位的手段,着实令人不喜。

    他难道就没想过,如此糟践贾蔷,岂不是连尹家也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谈资。

    事实上,尹家和贾蔷都清楚,隆安帝此次这样发作,其实不是贾蔷有多深厚的圣眷,也和林如海没甚干系,就是在敲打背后那位!

    即便是阴谋诡计,也不该用的如此下作,如此小家子气!

    贾蔷没有多解释甚么,原本他就没甚隐瞒,大张旗鼓的送秦氏回秦家,本就是给外面一个信号:

    他亦是一寻常慕艾之少年。

    眼见着手中的力量越来越大,势力越来越广,财势越来越壮……

    不多抛出些荒唐的污点把柄出去,旁人只会从别处生事。

    但他也没想到,那位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

    实在是……卑劣可笑。

    甚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外如是。

    只是那位身份实在太特殊了些,眼下又是风口浪尖上,暂时他不好反击甚么。

    但,这笔账,贾蔷已经记下了……

    贾蔷不理这些事,和李暄、尹浩商议起正经事来:“车行的事我已经让人开始搞起来了,徐臻,徐仲鸾,你们也都见过。

    别看这小子平日里不怎么大正经,但腹内是有东西的,比较有才能。万宝楼的齐筠算是人中俊杰了,都不入这小子的眼……

    但是,他再有能为,只他一个也远远不够。

    这件事既然是我拉着你们一起办,就不只是带你们发笔财,是真正希望你们能参与进来,当成我们三家的事业来办。

    所以,你们也得寻些可靠的人手进来帮忙。

    那么大的事业,就我手里那两个人好干甚么?”

    听闻此言,李暄、尹浩对视一眼,显然都稍微有些意外。

    分红,和参与进去一起做事,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们果真也派人进去,那这摊子事,往后就不止贾蔷一个人说的算了……

    李暄闻言都收起了惫赖脾性,认真思量稍许后,皱眉道:“可靠的人手,爷手下倒是有几个,可他们能干甚么?别说马车,车轮子都不明白怎么转的。贾蔷,你可别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事,耽搁了正经营生。”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王爷想哪里去了?我是希望王爷能出几个好匠人。王爷掌着内务府,内务府的将作监里集中了全天下最好的匠人……”

    李暄闻言连连摆手道:“我就知道没八瓣子好事!你上回就打过这个主意,我回去后问了问,压根儿不可能。那些匠人都在匠籍,哪个敢跑,不要命了?”

    匠籍是贱籍,寻常人打死了都不用赔命的那种……

    贾蔷“啧”了声,道:“还在上工的可以不要,那些老了的,做不动活计了的也行啊。指点指点,带带徒弟,不比老死家中强?再说,将作监里尸位素餐、浑水摸鱼的人多了去,你想办法挑几个有真能为没甚靠山不受重用的家伙出来,难道也是一件难事?此事王爷明着同皇上说,我相信皇上也不会不答应。”

    李暄想了想后笑骂道:“你就把我往沟里带罢!早早晚晚被你坑惨了去。”

    话虽如此,却是应下了此事。

    贾蔷笑了笑后,又看向尹浩,道:“五哥也要帮一把手……”

    尹浩为难道:“老爷虽在工部,可从来不怎么管事。工部的匠人……”

    贾蔷摇头道:“你这边有匠人最好,没有也不妨事。尹家家风忠正,主子不说,下面的奴仆一个个也颇有规矩。五哥在尹家管着事,看看有没有可靠的管事,安排几个到下面去管理工坊诸事。不参与具体工艺劳作,就是协调管理好工匠的日常生活,月钱的发放,不让他们生事。另外,也要约束好王爷府里的人,不要滋扰地方。”

    李暄在一旁奇道:“怎还有爷的人?”

    贾蔷笑了笑,道:“你的人是为了应付当地官府和豪族巨室的,但不能没有人控制,否则必会坏事。”

    尹家是李暄的母族,正好能压得住王府奴才。

    听贾蔷安排的如此周到,尹浩都笑了起来,道:“也好。”

    李暄笑骂了声,道:“倒是把爷使唤的顺溜……对了,贾蔷,有人托我跟你问个事。”

    贾蔷眉尖一挑,道:“甚么事?”

    李暄坏笑了声,道:“有人问问你,你那冰室的营生,要不要入股?若是本钱不顺畅,或是有人欺负你,他们可以帮一把手。”

    贾蔷冷笑一声,道:“可去球罢!只要那些大爷不来欺负我,就没人敢欺负!除非是皇上或是娘娘开口,那入一股也就入一股。其他人,想他娘的甚么美事呢?”

    李暄闻言,嘎嘎笑起来,道:“那爷就把这话一字不动传出去了?”

    贾蔷呵了声,道:“随意。”

    李暄大笑着竖起了根大拇指!

    尹浩也笑了笑,道:“难怪人家眼红,眼见入夏了,今年办白事的人家又奇多,你家那冰室,这月余来眼见着日进斗金。尺五见方的冰,一块就是五两银子。你家虽不降价,却搞了买五送一的手段。人家学你,也搞买五送一,你们又变成了买三送一。弄的人家苦不堪言,再降就赔了……”

    李暄笑的不行,道:“这倒也罢了,他还在西斜街那边搞了冰碗、冰汤甚么的。近来万香楼里的生意那样火爆,这顽意儿功不可没。连王府里的那些娘们儿都爱吃,见天打发人去买。贾蔷,你赚银子赚到爷头上来了?怎么这个营生不让我和尹家入伙儿?”

    贾蔷挠了挠下巴,呵呵道:“这个营生,是我给我师妹攒胭脂花粉银子用的,谁也不给。”

    李暄闻言,眉尖一挑,道:“那子瑜表妹呢?”

    贾蔷耸耸肩道:“大房那么多田庄、园子、铺子,都是郡主的,天下比她有钱的没几个。”

    李暄不服气,还想说甚么,却被尹浩拦下。

    朋友交情再好,顽笑可以,再说就过线了……

    尹浩问贾蔷道:“接下来,蔷哥儿准备做甚么?”

    贾蔷伸了个懒腰,笑道:“宫里娘娘才传了懿旨下来,让我规矩的好好守孝,我还敢做甚么?另外,我劝你二位……不,只劝王爷,近来最好不要生事。朝廷上打的热闹,军中也是腥风血雨。我们这种小喽啰,掺和进去就是自己找不痛快。”

    李暄气笑道:“你还有脸劝我?哪回不是你惹出的是非来?”不过顿了顿,又摩挲着下巴道:“掺和自然不会去掺和,不过,爷该做甚么?总不能当缩头乌龟罢?”

    贾蔷侧眸看去,道:“闷声发大财不好吗?”

    说完,又仰头长叹道:“如今,我别的不希望,就盼着能国富民强,然后能举国修路,修的越平整越齐全越好!”

    李暄和尹浩侧目,这厮还有这样的高尚情怀?

    贾蔷自己嘿的一笑,道:“你们想啊,这路越好,咱们的四轮马车就会卖的越好!如今还不行,各处路太粗糙了,只有在城里用,或是在官道上赶车。若是能将路修的四通八达,光凭咱们这马车,咱们仨就是天下首富啊!王爷不是喜欢奶嬷嬷么?到时候要多少有多少!”

    “好球攮的,你自己好搞那样的,倒派在爷的身上!今儿再不饶你!四儿,你别拦我!!”

    李暄勃然大怒,就要冲过去和贾蔷拼个你死我活。

    尹浩无奈的想把李暄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掰开,道:“我多咱拦你了?”

    李暄被尹浩“拦”在身后,朝贾蔷丢东西,还不断叫嚣着若非尹浩阻拦,贾蔷必然要有血光之灾。

    三人闹成一团,李暄的伴当陆丰在门口探出头来看了眼,咧嘴笑开了。

    李暄虽贵为皇子,但能这般顽的开的时候,还真没多少……

    正当三人顽笑的热闹时,却忽见李用引着林之孝急急过来,陆丰忙向里面传报了声,等李用和林之孝进来时,三人已经重新正襟危坐了。

    贾蔷问道:“甚么事?”

    李用道:“西府林管家有急事求见。”

    林之孝忙上前一步道:“回侯爷的话,忠顺亲王府的长史来府上了,寻老爷要人。说是王府一位名叫琪官的戏子寻不着了,据人说,最后一次露面是和宝二爷在一起的。如今人家寻上门来,老爷喊了宝二爷来,可宝二爷说此事他不知道,侯爷知道。所以……”

    贾蔷:“……”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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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