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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三章 身份不同了的王夫人……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过来时,天色已暮。

    抄手游廊上,七八个小女孩子或在点灯,或在喂食鹦鹉,看到贾蔷到来,纷纷见礼问安,又有伶俐的往里面传话:“侯爷来了!”

    贾蔷步入抱厦,往里行去,就看到高堂之上,灯火璀璨,穿金戴银满身光鲜的妇人,使得室内生辉。

    堂上一女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撒花衣,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蚤,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不是凤姐儿,又是哪个?

    见贾蔷进来,二人四目相对间,凤姐儿不动声色的横了他一眼后,冷笑一声,不搭理他。

    此时贾母等人已经知道了贾蔷替贾琏做媒,说了尤二姐为二房之事,此刻见凤姐儿生气,反倒觉得在理,贾母替凤姐儿鸣不平道:“你又生甚么气?说到底,还是他们一窝子姓贾的是自家人,咱们都是外姓人。”

    话虽如此,可贾蔷能如此善待贾琏,还是让贾母心中一万个满意。

    凤姐儿冷笑道:“老太太这话再高明不过,我原也明白这个理儿,只是我气不过,平儿难道就白给了?既然他们才是一家人,快还我平儿来!”

    贾蔷呵呵笑道:“这个事情我从不勉强,二婶婶若想寻平儿,晚上等她当值回来了,自去寻她便是。她若愿意跟你过这边来住,我也不强求。”

    这话一出口,连姊妹们都笑了起来。

    素来藏愚守拙的宝钗最先笑道:“那估计是要不回来了,平儿在东府过的甚么日子,便是正经人家的奶奶也比不了,岂能跟你回这边?”

    贾母闻言奇道:“怎么,平儿丫头的屋子拾掇的很好?”她看向宝钗问道。

    宝钗啧啧叹服两声,不过见贾蔷眸眼看了过来,忙抿嘴一笑,指向其她姊妹,笑道:“老太太问她们罢,我还是不犯这个嫌了!”

    湘云不怕贾蔷,眉开眼笑道:“反正那屋子比二嫂子的还好,也比我们的还好!”

    贾母面色隐隐古怪起来,问贾蔷道:“你也不怕她担不起这福分?”

    贾蔷摇头道:“平儿每日里比我还辛苦,西斜街那边的会馆,上上下下都要她操心。几十上百号人,又都非简单之辈。且还要和各府上的诰命打交道……俗话说的好:居移气,养移体。住的富贵些,也是为了便宜做事。”

    贾母闻言,自知也说服不了贾蔷,只好道:“也罢,你既然有此成算就好。只是心里也该明白,你府上人越来越多,娘们儿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一碗水端不平,就要出是非。到时候,有你受罪的时候。”

    贾蔷笑道:“那等鸳鸯过去的时候,老太太还是要多陪送些东西才好。”

    满堂人大笑起来,贾母啐他不害臊!

    好一阵笑闹后,贾母见王夫人几度拿眼神示意她,方想起来正经事,道:“你回来若不直接过来,我也打发了人在等你呢。”

    贾蔷点头道:“看到了,林之孝跟个门神一样杵在那。”

    贾母气笑道:“又胡说!先前你去随老爷见客,听说闹的很不愉快?老爷说那贾雨村是难得的人才,连如海都十分欣赏,这才从应天知府特意调入京里任太仆寺卿。人家那样巴结你讨好你,你倒好,为了一个丫头,让人下不来台。如今也是做侯爷当族长的,岂有这样意气用事的道理?”

    贾蔷摇头道:“不是为了一个丫头,而是当初若没有香菱的父亲相助,他压根儿就没盘缠进京赶考,自然也就没了如今的飞黄腾达。香菱那甄士隐唯一的骨血,为了寻她,家破人亡,跟随和尚、道士出家去了。但凡贾雨村有一点知恩回报的良知,她也不会置之不理。我断定此人狼子野心,不可深交。不过,既然先生和老爷都以为,人在世情中,不好苛求完美,那我也就不去同他算账了。但和此人多交往,那也做不到。”

    贾母闻言,面色隐隐复杂,道:“你心里其实也当明白,他在那个位置上,哪里敢得罪咱们贾家、薛家还有王家,当初为了那桩官司,老爷和舅家老爷都写了信给他,他才刚刚受过咱们家的大恩,岂有不想着回报的道理?要我说,也别忒记恨人家了。”

    贾蔷点点头道:“我明白,不恨,但也喜欢不起来。”

    贾母摆手道:“罢罢,你们爷们儿的事,自己做主就是,我也说不听你。对了,宫里急急将你宣去,可有甚么要紧的事没有?这会儿子才回来……”

    贾蔷闻言轻轻一叹,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见他这般,堂上所有人的心忽地一下揪了揪,贾母忙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

    王夫人关心的则是:“可是宫里贵妃娘娘有甚么事?”

    贾蔷点了点头,道:“宫里贵妃娘娘,是出了事……”

    “啊?!”

    王夫人面色惨白,站起身来,颤声道:“蔷哥儿,贵妃娘娘她,她出了甚么事?”

    贾母等人也无不心惊胆战,紧张恐惧的望着贾蔷,唯恐听到甚么骇人之言。

    贾蔷叹息一声,摇头道:“贵妃娘娘她……晋封皇贵妃了。”

    王夫人:“……”

    贾母:“……”

    薛姨妈:“……”

    李纨、凤姐儿、姊妹们:“……”

    众人用极陌生的目光看着贾蔷,好些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夫人面色一阵惨白,一阵潮红,死死的盯着贾蔷,依旧颤声道:“蔷……蔷哥儿,你说……你说甚么?”

    贾蔷再叹息一声,道:“我是说,麻烦事来了。今日我一进宫,皇上就让人宣了旨意,晋封贤德妃为皇贵妃。甚至,皇后娘娘还将大权托付,也就是说,从今儿起,贵妃娘娘成了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执掌六宫大权的皇贵妃了。听明白了么?”

    “啊!”

    “啊!!”

    王夫人狂喜之下,难免失态,因不知如何言语,连续叫了两声。

    贾蔷听了觉得十分刺耳,再看看贾母等人,只当他方才是故意逗惹大伙,一个个笑开了花,相互恭喜。

    相比于贾蔷,她们这些诰命贵妇,才真正理解皇贵妃和执掌六宫权柄意味着甚么。

    如果当初的贵妃,只是让贾家从逼格上高出一筹外,披上了皇亲国戚的斗篷。

    那皇贵妃,就是从根本上为贾家塑了一重金身!

    完全是脱胎换骨的两回事!

    不过,一直虚欢喜的凤姐儿还是很快发现了不对之处,她见贾蔷面色清淡,眼神甚至有些深沉,不由奇道:“蔷儿,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凤姐儿的声音,贾母也看了过来,嗔怪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来唬人?”

    贾蔷缓缓摇头,道:“你们别高兴的太早,虽皇上让人宣读了金册,可贵妃娘娘坚辞了这份隆恩。”

    “啊?!”

    大喜之下,这份打击来的太凶猛,让王夫人再度失声叫出,极为激动问道:“这又是为甚么?”

    贾蔷没理她,而是看向贾母,道:“老太太必是能想明白,贵妃为何坚决辞让皇贵妃位罢?”

    看着贾蔷清冷的目光,贾母一下清醒了一半,再一想,冷汗都快下来了,倒吸一口凉气道:“皇后贤德,皇上也素来敬重,好端端的,怎会册立皇贵妃?这样,却是置皇后于何地?辞让的对,辞让的对!”

    听她挑明后,王夫人亦是从大喜大悲中明白过来,一时间十分羞愧方才的失态,低头不语。

    薛姨妈奇道:“好端端的,这是哪个出的主意?”

    贾蔷淡淡道:“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贾母、王夫人等人闻言,愈发后怕了。

    她们再利令智昏,也听闻了太后和隆安帝这对天家母子的恩怨。

    任谁都明白,太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更何况,贾蔷同恪和郡王李暄一道,入国舅府以犯口舌之罪名,铰了国舅夫人舌头,便令其当晚就死了的事,也早就在上层高门圈子里传开了。

    太后此时建议升元春的位份,摆明了是想挑拨贾家和尹家的关系,这等挑拨离间的阴狠伎俩,谁还看不透?

    “辞让的好,辞让的好啊!”

    贾母连连叹道,王夫人都点了点头。

    却又听贾蔷面无表情道:“可惜,因太后懿旨,没辞让掉。”

    “……”

    众人再度失声……

    贾母恨的怒拍着软榻上的锦辱,气的骂道:“你倒是一气将话说完!这皇贵妃位,到底成了没成?”

    在众目注视之下,贾蔷皱眉道:“若不是成了,我岂能如此担忧?”

    王夫人沉默稍许后,缓缓道:“蔷哥儿,说来,也是好事。你大姑姑并非轻狂之辈,素来对皇后娘娘恭敬谦卑,再者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不然,断不会下这份旨意。你又何必,过于担忧?”

    贾蔷闻言,毫不避讳的直视着王夫人,沉声道:“我倒不担忧宫里贵妃娘娘会轻狂失态,没了分寸。却是担忧家里人,都如太太这样,以为此事是好事,继而连累了宫里的贵妃娘娘,也连累了贾家。”

    王夫人闻言,面色陡然涨红,双目冷然如刀,居高临下,死死的盯着贾蔷,斥了句:“你是在同哪个说话?”

    ……

第五百四十四章 武曌?

    看着几乎不到盏茶功夫,身上气势就大不相同的王夫人,贾蔷心中暗自感叹,难怪世人如此贪敛痴迷权势。

    权力,当真是一种如此神奇的魔力。

    能让人,能让一个妇人,转眼间就寻到了这种莫大的底气。

    显然,王夫人十分清楚,贵妃之母和皇贵妃之母的区别。

    看其威凛的气势,凤姐儿、李纨并其她姊妹们,都觉得心中生出了敬畏。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贾蔷。

    贾蔷好奇道:“我在同哪个说话,二太太不知道?”

    见两人顶了起来,凤姐儿不动声色的拉扯了下李纨,李纨回过神后,连忙招呼着一众贾家姊妹去了暖阁暂避,也全了王夫人的体面。

    等她们走后,贾母方沉声道:“一个个的,都当我死了不成?才好几天?”

    王夫人闻言,落泪道:“老太太,非媳妇不知礼,扰了老太太清静。只是老太太也看到了,蔷哥儿自恃爵高,又是族长,早就不把我们这些辈分高年岁大的长辈放在眼里,动辄教训喝骂,这又是谁家的规矩?”

    贾蔷冷笑道:“你也知道我是贾家族长,贾家上前几百上千口性命当前,凭你是谁,又及得上一族兴衰之重?我是训斥过你,还训斥过二老爷,可因何训斥,莫非要我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再晾晒一番?”

    王夫人不言,贾母头疼欲裂道:“好了,好了!一个是族长,一个是当家太太,也不怕姨太太取笑!”说罢,又问贾蔷道:“不管怎样说,贵妃到底还是成了皇贵妃,果真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可有法子,得了好处,去了坏处?”

    贾蔷提醒道:“皇后娘娘之所以执意要晋封贵妃娘娘为皇贵妃,除却因为太后懿命外,还有一桩缘故,那就是皇后念及与皇上之间的夫妻情分,甘愿舍弃大权,只想先当好一个妻子,好好照顾好皇上的龙体!皇后原本就贤德之名满天下,此种心迹再让世人得知后,其贤名,势必要远迈古之贤后。这种情形下,执掌六宫的皇贵妃,要背负起多大的压力?她唯一的做法,就只有一个,描着先前皇后的路数,绝不画蛇添足的去做好每一件事。唯有如此,方能得到安稳。但只靠皇贵妃一人学习皇后之法还不成,还有贾家……”

    贾母并非糊涂人,一听此言,立刻就明白了贾蔷的意思,道:“你是说,皇贵妃在宫里描着皇后的做派行事。在宫外,咱们就要描着后族尹家的行事做派做事?”

    贾蔷点头道:“皇后和尹家已经立下表率,连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和后族尚且如此严格要求自己,难道皇贵妃家就敢逆此大道而行?所以,压根儿也别想甚么好处,最忌讳的,就是各府诰命,尤其是家里有人在宫里的那些人家,前来与贾家交往过密。若如此,不必我多言,老太太也当明白皇贵妃在宫里的处境和名声。

    夹着尾巴做人,关上大门不见外客,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谁如果想着她是皇贵妃的甚么人,就可以四处受人奉承,收人礼,让人哄的不知东西南北,再胡乱应承许诺,或是想着靠联姻壮大声势,谁就是为家族种祸的罪人!

    对于贾家的罪人,男丁有宗祠道观可跪,妇眷有佛院庵堂备着,再不行,辽东庄子上一直都缺人种地。

    谁不服,大可试试,看看我这个族长能不能成全她!”

    说这番话时,贾蔷一直看着王夫人,与那双冷漠怨恨的眼睛对视着,寸步不让!

    妇道人家终究是妇道人家,被贾蔷撕破脸的气势所惊住,王夫人眼泪扑簌落下,只觉得心中一块巨石压的她快要憋屈死了。

    贾母难过的长叹息抱怨道:“哎哟,我这是造的甚么孽?有甚么深仇大恨,必是要闹成这样?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贾蔷摇头道:“老太太,我也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其他事上,我都可以让步,让步给自家人,吃点亏受点委屈都无所谓。可涉及到家族生死存亡的大计上,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谁敢触碰规矩,我必办谁。”

    贾母皱眉道:“蔷哥儿,贾家和尹家不同,尹家原是小门小户,没多少世交旧故,关起门来过日子也就关起门了。可咱们家,那么多世交亲旧,哪里能说关门就关门?”

    贾蔷奇道:“就说是效仿皇后一族,难道也不成?后族也是小门小户?明日起,就让宝玉代你老写信给那些人家,把事情讲明白。皇后乃诸妃表率,后族严谨,亦是我等各家族之典范。各家婚丧嫁娶,该随礼的随礼。但来往就不必了,果真有要紧事,来东府寻我。”

    王夫人怕贾母糊涂了,果真应下来,忙同她道:“便是尹家,也和几家王府来往亲近。姻亲之族,也未曾断绝来往。”

    贾母看向贾蔷,贾蔷点头道:“可以,王家、薛家、史家,还有大婶婶的娘家李家,可正常往来。但是,这几家若有人想着当个中间传声筒来搞事情,就不要怪我对他们下狠手。”

    贾母皱眉道:“蔷哥儿,果真要做到这个地步?至于不至于?”

    再怎么样说,贾家也是一门双公的根底,且还有林如海这个姻亲。

    哪里就要怕成这个样子,没的让人笑话……

    贾蔷冷笑一声,道:“这还只是刚开始,若宫里贵妃没有天家骨肉则罢,或是得天之幸,生下一位公主,则是贾家福分。可若是生下一位皇子……呵,便是我,往后也少出门。这里面的深浅轻重,老太太你果真想不明白?景初朝的夺嫡之争惨烈到甚么地步,还用我来提醒?”

    贾母恍若遭闻当头棒喝一般,面色骤变,深吸一口气道:“罢罢,既然你是贾家族长,你这样说,那就这样做罢。明儿起,荣府闭门谢客。宝玉和环哥儿一道,帮我和太太写信,挨家挨户分说个明白。就说皇后尚且如此,如今贾家不得已这般,望他们多体谅。”

    贾蔷闻言,看着贾母,深揖一礼,道:“贾家能得老太太这样明事理的老人,实乃贾族之大幸也!”

    贾母见他低头,心里一下舒坦多了,笑道:“你也别怪太太,我们这些内宅娘们儿家,哪里懂得外面事情的凶险?既然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都怕成这样,我们心里也就明白该如何做了。行了,天色不早,你也回去歇歇罢。”

    贾蔷点点头,这心里一惊一乍折腾了一整天了,也该去歇歇了……

    “二婶婶,不是要去讨平儿么,可敢去不敢去?”

    刚转过半身,见凤姐儿正盯着他看,贾蔷笑问道。

    凤姐儿心里素质强大,俏脸都不带红一下,咬牙啐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且等着,早晚平儿还是我的人!”

    贾蔷哈哈一笑后,转身大踏步离去。

    ……

    入夜,大明宫。

    养心殿。

    四名太医院资格最老医术最高明的老供奉,还有尹子瑜,一起在养心殿西暖阁内,当着尹皇后的面,用笔墨辩证起药膳的功效。

    首先,对于“是药三分毒”的辩证。

    这句话最早出自前朝杏林大家养正增老人刘纯刘景厚所书之《药治通法补遗》中。

    但四位太医认为,“药膳并非药”。

    何为药膳?

    其实医术中本有说明:

    兔肉味辛,补中益气,止渴健脾,解热疗痹。

    牛肉属土,补脾胃弱。乳养虚羸,善滋血涸。

    猪肉味甘,量食补虚,动风痰物,多食虚肥。

    难道能说明兔肉、牛肉和猪肉就是药么?

    然而尹子瑜也有她的道理:话虽如此,可她看过皇上用的药膳方子,又岂止只是牛、羊、猪、兔?

    红枣,桂圆、枸杞,桂皮,厚朴,茯苓,甘草,黄芪,党参,熟地黄,木香这些难道不是药?

    谁家的药膳里,只有兔、牛、猪、羊?

    长期服用这些药,必是弊大于利。

    双方所有言辞皆落在纸上,这样有一桩好处,可以直接送呈隆安帝过目。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双方才达成了协议,药膳可以用,但不能天天进补。

    凡十日里补用二到三回,便是最佳。

    且龙体愈康健,补用的次数就要越少,时间可延的越长。

    另外,对于适当的散步,充足的睡眠,和保持愉悦的心情,也都达成了共识。

    一直过了子时,最终为隆安帝保养龙体的方子才定稿,呈献给隆安帝过目。

    四位老供奉退下,尹后又命宫人送子瑜先回凤藻宫,她则来到中殿,笑道:“皇上快来看看,可是和先前的大不一样了。”

    隆安帝从无数奏折里抬起头来,捏了捏眉心,接过厚厚一叠为他开的保养方子,苦笑了声,打开看了一遍后,挑了挑眉尖,笑道:“果真不用再吃那些劳什子药膳了?”

    尹皇后忙笑道:“不是不用吃,而是往后用的少了。皇上先别高兴的太早,还有这些,该如何散步,一次行多少步,又该在甚么时间段去散步最佳……还有,要保持心情愉悦。”

    隆安帝闻言好笑道:“面上不喜怒形于色倒也容易,制怒之道朕也明白。可人之心境,若果真能自我控制,想高兴就高兴,想不高兴就不高兴,岂非妖怪?”

    尹皇后笑道:“自然不是说不气就不气,只是在皇上苦恼的时候,把那些苦恼倾诉出来,按贾蔷同子瑜说的,一份高兴之事告诉两个人,就可收获两份高兴。而一件困扰恼怒之事说与旁人听,就能减轻一半的苦恼。臣妾以为,这虽是小儿女间哄人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隆安帝闻言,轻轻挑了挑眉尖,笑骂道:“这个混帐,难得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隆安帝思量稍许,叹道:“朕之烦恼,便是这些堆积如山的奏折。即便由军机诸大学士筛选过一遍,但仍有太多折子,内中上奏之事空洞无物,满口虚言,纯粹浪费朕的时间。皇后可愿帮朕?”

    尹皇后迟疑道:“臣妾自然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可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训,上回帮皇上翻捡分类奏折后,臣妾已是十分不安,着实不敢再犯忌讳。”

    隆安帝笑道:“你连六宫权柄都托付出去了,谁还会骂你干政?再者,皇后素来恪守本分,别说梓童自己,连尹家都让你约束的妥妥当当,这么多年的后族,竟没出过一个过五品的官,又谈何干政?皇后且放手帮朕就是。对了,朕的朱笔还有一支,遇到那种纯粹是请安,或是讲天气如何的折子,皇后帮朕代批便是。”

    此言一出,尹后却陡然变了面色,跪地不安道:“皇上,若只让臣妾翻捡分类奏章,那臣妾为了皇上的龙体,能早些安歇,勉强还敢偶尔为之。可若是执朱笔代天批复,那臣妾无论如何也不敢做。此事别说做了,便是想想都是大罪过。但凡让外朝知道分毫,臣妾必要被戴上一个武曌的帽子,除了被废之外,别无出路。臣妾虽死不足惜,却不敢因此连累了皇上的英明,耽搁了皇上革新寰宇之大政!”

    见尹后惊惧成这般,一直心中冷眼仔细观摩着她的隆安帝,却终于放下心来。

    能有这份见识和敬畏就好,他也知道了尹后的底线在哪,果然是个极聪明也极明白分寸的好皇后。

    中原几千年青史,也只出过一个武曌。

    且能出这样一个人物,也是因为长期和高宗同朝共称二圣期间,打下了朝廷威望和基础。

    武周之后,再无人能复制那样的路数,本朝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隆安帝从无这方面的担忧,只是担忧她存了干政之心。

    方才之言,也的确是在试探……

    好在,尹后之表现,没有辜负他的信重。

    隆安帝亲自站起,将尹后搀扶起来,看着她在这样的年岁,还有一张完美无瑕精致之极的容颜,心中愈发喜爱,笑道:“好好好,就依梓童之言,不动朱笔就不动朱笔。只要皇后能帮朕先分出轻重缓急,朕就轻便得多喽!”

    尹后用凤帕擦拭干净脸上的眼泪后,笑道:“若只如此,臣妾倒敢为之。只是,若臣妾有许多不懂之处,询问时,皇上可别嫌弃臣妾愚笨啰嗦才好。”

    隆安帝呵呵笑道:“皇后哪里话!论聪慧明睿,皇后之才智,是绝不输于诸军机大学士的。果真有不明白之处,一问便知。来来来,咱们夫妻早点忙完,也好早点歇下。”

    “皇上……”

    ……

第五百四十五章 冲突!

    翌日清晨。

    贾蔷醒来时,背后被一八爪鱼抱着,那是香菱。

    怀里则躺着一娇俏清瘦的丫头,满头青丝幽香,怀中如藏软玉。

    贾蔷有些留恋的将手伸出来,正要起身,却见晴雯先一步起来,红着脸也不理他。

    这丫头是个倔性子,分明除了最后入巷外,其他都便宜了贾蔷。

    贾蔷动作不便时,有时还会抬抬腰,配合他折腾。

    但就是守着最后一步不让,好似如此就算是好人一般。

    见贾蔷嘴角带起坏笑的看她,晴雯狠狠瞪他一眼,却不妨她服侍贾蔷穿好衣裳后,还跪在地上,替他抚平衣襟前摆的一点皱褶,擦去鞋面的一点灰尘……

    这样的姑娘,谁又会不爱呢?

    弯腰抱起,不顾其挣扎,一边往外行,一边来了一场深深的早安吻。

    至中堂时,晴雯修长的双腿已经盘在了贾蔷腰间,闭着眼,任凭其恣意蹂罹她的丁香软舌。

    “哎哟!”

    正这时,庭院门口方向传来一道惊羞声,晴雯听闻这动静,兔子一样从贾蔷身上跳了下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被贾蔷扶住。

    晴雯大红着脸,一手打掉贾蔷扶在她怀里的手,一双桃花眼化成两汪桃花潭水,啐了贾蔷一口后,又回头看了眼院门口的来人,记在心里,扭身离去。

    贾蔷倒是面色不改,慢悠悠的走到院门前,打量了下身前人身上的寒露气,皱眉道:“来多长功夫了?到底还未入夏,晨起露重,你想病倒不成?”

    可卿闻言,苍白的脸上忙堆起笑容来,道:“并未来许久,也是刚到一会儿,知道叔叔多是这个时候起来练武,才赶了来。”

    贾蔷见其脸上的憔悴和哀伤意重,轻叹一声道:“都是一家人,下回再有事,就自己进来,即便不愿打扰,先在中堂上坐坐又何妨?”

    可卿感激笑道:“我记下了。”

    贾蔷往里面让道:“进去罢,先吃杯热茶暖暖身子。”

    可卿还要婉拒,不想被贾蔷一把牵起手来,领往屋内。

    可卿唬了一跳,想挣脱可哪里挣得脱,心里紧张的要命,就怕让人看到,就没脸见人了。

    还好,晴雯一直没有出现,而贾蔷将她带到中堂后,也撒开了手,道了句:“坐。”

    可卿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幽幽多情的眸眼中有些羞恼,但近日来积累在心头的灰冷晦暗之意,也被那只握紧她的手,暖散了大半……

    正这时,晴雯提着一壶热茶进来,给二人斟好后,还得见礼,然后气鼓鼓的还得去给贾蔷准备早饭。

    这世道……

    可卿吃了口热茶后,面色好看了许多,随后有些羞赧道:“今儿前来,是想问问叔叔,我爹爹的后事……”

    说着,又红了眼圈,哽咽难言。

    贾蔷微微颔首,道:“你放心罢,我已经安排了稳妥之人,全权料理。秦钟的身子骨也养过来了,能为秦老爷披麻戴孝……”

    “啊!”

    可卿不喜反惊,紧张道:“钟儿身子骨病弱,如何能承得起?”

    贾蔷提醒道:“那是他老子的丧事,且既然他去披麻戴孝的跪灵,说明郎中认为他的身子骨坚持的住。嫂嫂虽爱护他,却不可溺爱。”

    可卿何等聪慧之人,听出这番道理背后,居然有一丝吃味,忍不住想笑,心里又羞的了不得。

    贾蔷见她垂下螓首不语,也不忍过责,想了想便道:“罢了,你且回去好好休息一天,等晚上我回来,再带你往秦家走一遭罢。不让你哭一回灵,想来你心里也不甘。当了一世儿女,临走前哭一场再送一回,也是本分。”

    可卿闻言,登时大喜,一双蕴着万种风情的幽眸看着贾蔷,诉不尽的感激。

    贾蔷隐约明白了祸国殃民之红颜祸水是甚么意思了……

    义忠亲王之倒台,多半是因为声望太高,甚至高到了威胁太上皇的地步,因而被废。

    但直接垮台的缘故,却是通女干母妃,也就是可卿的生母。

    典型的爱江山更爱美人……

    连义忠亲王都扛不住这美人关,大概率继承了其母风韵的可卿,也让贾蔷经受着莫大的考验。

    不是因为身份的隔阂障碍,而是因为人家刚没了父亲,正心思痛苦憔悴,这个时候想那些事,岂非禽兽?

    正当可卿耐不住贾蔷炙热的目光,轻轻偏过头去时,就听他温声道:“去罢,好好歇一天,晚上才有精神。身子是一切的根本,不可因悲痛毁伤了身子,那才是不该的。”

    可卿闻言,抬起眼帘来看向贾蔷,缓缓点了点头。

    看着她一身孝下的绝世美貌,贾蔷不想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她去罢。

    而可卿明显也感觉到了甚么,红着脸,心中既意外又感动,她未想到,贾蔷会如此尊重她的感受。

    毕竟,都到了这个地步……

    可卿屈膝浅浅一福后,转身离去。

    待她窈窕身影消失在庭院后,贾蔷才如得脱大敌般长长呼出口气去。

    日后,当多相处相处,实在能锻炼意志……

    正这般想着,忽地从后面传来一声叫声:

    “啊!”

    声音神似可卿,令贾蔷唬了一跳。

    他回头看去,额头上顿时起了一排黑线,却见香菱露了个小脑瓜藏在那里坏笑着看着他,又酥又媚的再叫了声:“啊!”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贾蔷又好气又好笑,大步上前,扛起恶作剧成功嘻嘻偷笑的香菱,就往里面卧房而去。

    不过这一次,贾蔷未能将这憨丫头收拾服帖,不是体力不支,而是来了不速之客……

    刚将香菱扒成光屁股,李婧就从外面急急而来,也不去理会光着腚赶紧藏进被子里羞的只在缝隙里偷看的香菱,对贾蔷道:“爷,昨晚步军统领衙门派出巡捕五营,一夜间清扫了金沙帮大部分场子,抓走了几千人。眼下东城巡捕营和兵马司对上了,步军衙门要接管东市,将兵马司赶出东市,由他们来收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两边已经快打起来了。”

    贾蔷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回头抄起刚刚脱落的玉带,又伸进被窝里,拍了把香菱的屁股,才大步出外。

    李婧见之无语,却效仿着也伸手进锦被,捏了捏香菱的脸蛋,而后阔步跟了出去。

    ……

    “驾!”

    “驾驾!”

    贾蔷带着亲兵一路东行,路过皇城时,正巧恪和郡王李暄从东华门出来,看到贾蔷自西而来,一路打马疾驰,亲卫在前吆五喝六的让行人让路,行事嚣张,不似过往做派。

    李暄“大怒”,高声斥道:“好你个贾蔷!贾家才出一个皇贵妃,你小子就学坏了,成了净街虎,横行霸道,本王再不饶你!”

    说罢,一纵马缰,追杀上前。

    伴当陆丰见之魂儿差点没唬飞,忙吆喝着王府侍卫赶紧跟上护从,自己也跟了上去。

    李暄骑的是御马,脚力比贾蔷座下马强许多,没一会儿居然还真让他给赶上了。

    就听他在耳边大声聒噪:“贾蔷,本王必让人弹劾你御街纵马,你完蛋了!”

    这小子是真心闲的蛋疼,贾蔷不理他,只是一路疾驰。

    步军统领衙门是正规军,配的兵器比兵马司强出何止一筹?

    巡捕五营的兵丁,持长矛大刀,有牛皮大盾,甚至还有弓弩。

    真打起来,兵马司一群持腰刀铁链的,怎么可能干得过……

    见贾蔷不理,李暄也不觉得没趣,继续聒噪道:“贾蔷,你这是出了甚么坏事罢?快说来听听,让爷也乐一乐。”

    贾蔷仍是不理,一路上忍受这位王爷越来越亢奋的废话,一路奔行到了东市。

    果然,远远就见东市牌楼前聚集着一大圈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里面,两拨人马针锋相对,已经开始推推搡搡,眼见要斗在一起。

    贾蔷回头对骑在一匹高大驽马上的铁牛道:“开路。”

    铁牛翻身下马,先从背后一个专门驮着他的甲和锣的驽马背上取下家伙什,在两个手下的配合下披上甲后,提着大铜锣上前,咆哮道:“散了散了,都散了!”

    这动静如同晴天打雷一般,唬了周围百姓一大跳,在一阵阵狂轰滥炸的锣声中四散开来。

    贾蔷纵马上前,副都指挥迎上前来,以军礼跪拜道:“卑职参见侯爷!”

    数百兵丁并千余帮闲亦随之拜下:“卑职参见侯爷!”

    “起来罢。”

    贾蔷刚刚叫起,一旁李暄不乐意道:“他们怎么只跪拜你,不跪拜爷?”

    不过也看出事情的棘手,所以只抱怨了一句,没有多话,随贾蔷一道翻身下马,乐呵呵的准备看热闹。

    “贾蔷,别怪爷没同你言语,近来忠勤伯杨家在父皇那里可是红的很,风头极盛!步军统领衙门提督着九门,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就是千金买马骨!这个时候你和杨家闹起来,你觉得父皇会帮谁?搞不好还会上演一出刘备摔阿斗的戏码来……嘎嘎,你要倒霉喽!”

    李暄一张嘴简直停不下来,叽叽喳喳烦死个人,不过听完这番话,贾蔷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这厮也不算太浑!

    只是,李暄说的这些事他不是想不到,可想到了又如何?

    今日不将步军衙门巡捕五营的爪子斩断,往后兵马司又将成为一团烂泥,先前的心思,岂不都白费了?

    “兵马司准备!”

    贾蔷连多余的话都不说,上前数步,将高隆递上的腰刀随手扔在地上,却挽起袖角,厉声道:“今日咱们教教巡捕五营的人,不该乱伸的爪子,就不能伸。谁乱伸爪子,咱们就斩他!”

    说罢,一马当先,冲先了巡捕五营的队伍。

    李暄见之丢了兵器冲上去,眼睛登时一亮,嘎嘎笑道:“好好好,带我一个!教教他们做人!”

    笑罢,竟也冲了上去。

    伴当小太监陆丰见了,脸都吓白了,一边急的跳脚,一边招呼着王府侍卫赶紧上前护着。

    最憋屈的却是巡捕五营那边,贾蔷冲上前之前,对面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只一个世袭国侯,已经让他们吃不消了,结果还跟来一位皇子郡王,这仗还打个锤子啊!

    一群人原本战力远在兵马司之上,可士气先溃,战力自然也就一溃千里。

    不算逃走报信的,被贾蔷领着一群歪瓜裂枣按在地上一通狂揍……

    不过,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然也就惊动了隆安帝的御前红人,新任提督九门的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忠勤伯杨华。

    ……

    PS:这章发布的时候,我应该还在飞机上……

第五百四十六章 贾蔷,你可真阴险!

    “都捆起来,押下去!”

    看着地上被打倒的几百巡捕五营的兵丁,李暄还在打地鼠一样踩来踩去,贾蔷看不过去,让人将俘虏捆了起来,押了下去。

    又让高隆将帮闲都打发散了,一会儿真要硬碰硬,兵马司这千把号人,哪怕全聚起来,也不可能干得过三万步军统领衙门的正规军。

    与其稍会儿转胜为败,索性先散去。

    连兵马司正式丁勇也没留多少,让他们干干吗就干吗去了。

    如今手里有杀手锏,皇子在手,自然不怕杨华浑来。

    他或许敢拿一位侯爷立威,却还不至于敢拿一位郡王皇子立威……

    “贾蔷,你完了!”

    等兵马司的兵丁和帮闲士气高昂满脸骄傲的离开后,连东市诸多商铺门号里的掌柜伙计还有客人们也都看尽热闹纷纷散了去,李暄却幸灾乐祸道:“你这赢的不光彩,必然气坏了杨华。杨华正想借机立威,今儿不拾掇了你,他岂会罢休?”

    贾蔷没所谓的吸了吸鼻子,嗤笑一声道:“原本我还敬他是个英雄,现在看看,他算个球!”

    “哈哈哈!”

    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竖起大拇指道:“好好好,你厉害!爷先走了,等晚晌再来瞧瞧你,还有没有这样厉害!”

    不想贾蔷却冷笑道:“就算打不赢,至少我敢去硬碰硬,总比逃兵强!”

    李暄闻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着贾蔷,道:“这话倒是奇了,我怎么听着话里有话。逃兵,谁是逃兵?”

    贾蔷冷笑而不语,这模样气炸了李暄,他叫道:“姓贾的,你可别不识好歹!爷刚才是帮你来着,你还想把爷也拉下水?”

    贾蔷奇道:“刚才我让王爷帮忙了?没有罢?王爷不是为了高乐,才自己动得手么?不过……罢了罢了,王爷自便离开就是,这个锅,我来扛就是。满东城打听打听,谁不知我贾蔷义薄云天,非落荒而逃之辈。”

    “……”

    李暄一阵无语,他娘的义薄云天和落荒而逃有个鸡儿的关系!

    不过到这一步,他还真不好一走了之了,不然名声不好听也则罢了,关键是闹到宫里,贾蔷这个义薄云天的王八羔子,多半会把他扯进来。

    平日里一点小事情贾蔷都会第一个把他拉出来顶雷,更何况今天?

    草率了……

    李暄一边暗自后悔,一边面色不善的问贾蔷道:“爷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你可别等人来了,先把爷祭出去扛雷……果真如此,父皇、母后跟前你也落不着好。”

    贾蔷笑道:“还用王爷出头?你就在旁边看戏得了,瞧我怎么对付这老丘八!他若堂堂正正和我放对,那即便是输了,我也伏了。可他既然出这样下作的招式,那就别怪我了。他敢做初一,我就能过十五!”

    李暄闻言登时高兴起来,道:“快说说,你想怎么整他?”

    贾蔷呵了声,道:“先搞臭他!”

    说罢,转头对高隆道:“让胡夏他们去做,将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屁事不做,倒想过来搜刮地皮收银子,还想将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再收一遍的事,通知到各商号商家。就说杨华穷疯了,要来喝民血,让他们出来,和本侯一道阻止这等无耻嘴脸!”

    高隆忙打发人去办此事,李暄眼睛都直了。

    盖因一旦让贾蔷造成既定事实,既便官司打到皇宫里,隆安帝偏向杨华,可步军衙门至少在东城民心尽失。

    西城也会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心,小心防备。

    果真到这一步,杨华赢了也是输了,贾蔷输了也是赢了。

    “贾蔷,你可真阴险!”

    李暄不吝赞美的感叹道。

    正说着,忽然李婧从前面赶来,禀道:“忠勤伯杨华率五百本部兵马来了!”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再看看身后,越来越多的商号掌柜、伙计甚至连客人都一并出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他转过身去,铁牛上前拿大铜锣敲击了几下,让人群安静下来后,贾蔷大声道:“想来诸位东城父老已经听说了,步军统领衙门来了新的大都统,看中了东市富裕,就打发了人进来,准备再收一茬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

    听闻要被割韭菜,诸家岂有高兴的道理?

    兵马司能强收,是因为国丧期间人家实打实的苦干了一个月,成效也都看得见,且平日里,东城地面上也是靠兵马司来维持治安和火禁的,和步军统领衙门甚么相干?

    因此一时间,骂声此起彼伏。

    杨家的底细不算甚么秘密,因此直接往杨华身上人身攻击的不再少数。

    “我早就知道杨家不算好人,能养出个下毒暗害嫡子的庶长子来,可见杨家甚么品性!”

    “就是,合该杨家绝户!”

    “在甘肃镇待久了,穷疯了,进京后开了眼,就开始搜刮银子了!”

    “做梦!该死的丘八,想银子想魔怔了!”

    “他娘的撞客了罢?”

    “铛!”

    “铛!”

    “铛!”

    “铛!”

    在贾蔷示意下,一阵巨锣声将嘈杂咒骂声压了下去,贾蔷再度大声开口道:“我兵马司为何收这两项银子,收来都用作甚么用了,东城父老最明白不过。如今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也想来收,本侯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你们能答应吗?”

    “不能!”

    “不能!”

    “我答应他个吊毛啊!”

    一片群情激奋中,杨华率五百本部兵马也终于赶来了。

    这就能看出沙场老将和京城少爷兵牙子之间的区别了,这五百自甘肃镇带来的本部兵马一露面,都不用鼓噪甚么,巨大的压力就铺面而来,煞气之重,让人心惊。

    贾蔷暗自庆幸,得亏将帮闲和大部分兵丁都撤了去,不然此刻怕是要出大丑。

    不过眼下,他倒不怕了。

    杨华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一位国侯和王爷不利。

    面对如此雄兵,贾蔷非但不退,反而单枪匹马上前,沉声质问道:“忠勤伯,何故让巡捕五营的兵马前来骚扰地方?”

    忠勤伯杨华骑于马上,目光冷漠的看着贾蔷,淡淡道:“步军衙门有清查地方,维护京城安稳之责。巡视东城,需要你兵马司的同意?”

    贾蔷冷笑一声,不怕他开口,就怕他不开口,直接下令动手。

    只要肯开口,那就好办了。

    贾蔷大声道:“步军统领衙门的确有维稳京城安宁之责,可那是有事故发生后,兵马司或顺天府衙役处置不过来,才会派人通报步军营出动。如今东城无事,步军营何故扰民?”

    杨华哪里愿意和一个小辈扯这些,可他经验老道,看出东城百姓尤其是东市上的商户都被贾蔷鼓噪起来,敌视步军营。

    若是今日不辨别清楚,往后东城就真的没有步军营的立足之地了。

    连忠勤伯杨府,都要随之蒙羞。

    杨华沉声喝道:“谁说东城无事?本督近日肃清为祸五城百姓之帮派臭虫,得闻金沙帮的总部如今便在东城,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惩治捉拿欺压东城良善的金沙帮贼子的!”

    贾蔷哈的一笑,大声道:“这话真是笑话,如今这背后就是东城父老,多有东市诸商号的掌柜、伙计,忠勤伯,你不妨当面问问,可有一人受过金沙帮的欺负?”

    “没有!”

    原本慑于五百强兵之威,断不敢开口的人群,在几个托的带领下,渐成声浪,喊道:“从无此事!”

    贾蔷笑道:“忠勤伯,听清了?在这里,金沙帮的名声,比你步军营还强些。金沙帮的人没搜刮地方,倒是步军营的人,来了就开口要银子!本侯也是奇了,是兵部没给步军统领衙门拨军饷,还是步军营的人都穷疯了,连脸都不要了?忠勤伯,本侯奉劝你一句,京城不是九边,不是山高皇帝远的边关之地,容得你们为所欲为。这里是天子脚下,王法鼎盛之地。哪个百姓没有沐浴过皇恩,又岂能容尔等欺辱?”

    这话愈发激发了百姓们的自豪感,连那五百兵马都不害怕了,一个个昂头挺胸,甚至有胆肥的又开始骂起杨家来。

    杨华脸色愈发肃穆起来,他也发现和贾蔷打嘴仗似乎是错着,此子年岁不大,却刁钻之极。

    他心中也是无奈,若步军统领衙门只是单纯的提督九门,那他也不至于如此棘手。

    可步军衙门还设有巡捕五营,负责都中治安,某方面来说,与兵马司职权重合。

    从前倒也罢了,没人会将兵马司放在眼里。

    偏他来之前的这几个月里,兵马司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不停的折腾,国丧期间更是来了回轰动全城的东城大清扫,出尽洋相。

    可人家从兵马司指挥到下面上不得台面的帮闲一起动手,干足了一个月,使得东城大变样的同时,也得到了收获。

    每个月的都能从东城各商户、门铺手中收取不菲的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

    神京城格局,素来是东富西贵,五城中东城最富。

    这样大一块肥肉,被素来最是瞧不起的兵马司吃到嘴里,步军营上下的酸气和不服也就可想而知了。

    都是负责京城治安的,凭甚么兵马司那些破烂货能吃到肉,布军营堂堂正规军反倒连口稀的都吃不着?

    杨华新官上任,想要立威立足收取兵心,还有甚么比办成此事更便宜的?

    且他也和手下兵将商议妥当了,那就是不白收银子,兵马司能为百姓干的活,巡捕武营要干的更好!

    打算原是好的,动机也不差,就是没想到,贾蔷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又会如此鼓动人心。

    最头痛的是,贾蔷背后站着的那位,虽一直一言不发,可看过来的眼神,却没一丝喜欢的神色。

    若非这位在,便是以蛮力强破之,又能如何?

    贾家的确不简单,贾蔷背后的林如海更了得,但那又如何?

    杨家如今连个后都没有,他只要一心忠于天子,便是林如海又能奈他何?

    可惜……

    杨华带兵多年,最知审时度势之重要,他料定再纠缠下去,难得好处,便心生退意,道:“今日是非,本督自会禀明皇上,请皇上做个公证。宁侯,放了布军营的弟兄出来,今日本督,暂不与你计较。”

    贾蔷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不与本侯计较,本侯还想与你讨个公道呢!你不是想要在御前求公证么?那好!本侯先一步进宫,等着你!”

    说罢,翻身上马,打马向皇城赶去。

    李暄心里又骂了声奸诈,此举彻底将布军营和杨华的名声坐实了,就算进宫吃挂落,又算甚么?

    不过他又觉得十分有趣好顽,因此也赶紧翻身上马,大叫道:“贾蔷休走,等等本王!”

    吼罢,大笑跟了上去。

    ……

    PS:第二章多半是要等到晚上七点了,结婚实在太耽搁时间了,晚上让我老婆给我端洗脚水赔罪!

第五百四十七章 刘备摔孩子

    贾蔷在外面喊的声势浩荡,大义凛然,对上忠勤伯杨华占尽上风。

    又口口声声约架人家进宫里辩个公证,好似背景深厚无所畏惧的样子……

    实则进宫后,刚进大明宫,就被戴权传隆安帝口谕:“养心殿庭院内跪好了!”

    贾蔷跪下没多久,李暄过来瞧见笑的前仰后合,结果一直没走的戴权又宣了第二道旨意:“养心殿庭院前跪瓷实了!”

    李暄:“……”

    贾蔷面上维系着面无表情的神情,眼中的笑却让李暄抓狂到想杀人!

    又过了片刻,忠勤伯杨华也递了牌子进宫,却被戴权恭敬的引入养心殿。

    啧啧,到底是托付九门的方面大将。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不比刘玄德摔阿斗差……

    “顽不起,就寻皇上告状?呸!”

    杨华一只脚刚迈过殿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贾蔷鄙夷的声音。

    以杨华城府之深,心性之坚韧,都忍不住滞了滞殿外的那一只脚,想回去和这厮理论个明白。

    到底是谁,撒欢的往宫里跑来,口口声声说到御前断公道。

    不过,他到底没上贾蔷的当,一步跨入殿内。

    能让一位国侯还有一位皇子郡王跪在此,即便杨华如今心中已是千疮百孔,却依旧让他动容,心生感激。

    皇恩至此,忠勤伯府的荣耀,也达到了自开府以来的最高辉煌。

    所以,让这黄口孺子逞逞嘴上能为,又有何妨?

    果真转过头去和他理论,反而落了下乘,辜负了皇恩。

    背后,李暄差点没笑死,觉得能看到这样一场戏,便是跪一跪也无妨。

    等庭院内没了宫人,李暄小心翼翼的往贾蔷这边挪移了些距离,压低声音嘎嘎乐道:“瞧见了罢?任你外面跳的欢庆,还是得给人让路!忠勤伯杨华,如今连赵国公那老货都要交好,听说那老东西居然还想嫁一个孙女儿给杨华当填房……”

    贾蔷皱眉道:“忠勤伯夫人又没死,填哪门子的房?”

    李暄“诶”了声,鄙夷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瞎忙活甚么,杨家的动静旁人不理会也还罢了,你弄死了杨鲁……杨鲁的死总和你相干罢?这也敢大意……爷给你说,听说忠勤伯夫人原先就身子不大好,如今死了嫡子,还是被一手疼爱养大的庶长子给毒死的,是个人也想不通啊。好像是昨儿没了的还是前儿没了的……总之就是这两天。这个时候,父皇也得关照一下杨华的心情。贾蔷,爷劝你还是自认倒霉罢。唉,爷也是倒霉催的,怎么出门就遇到了你?白遭这一场了!”

    贾蔷也是无语,的确不走运……

    他也没想到,杨华竟能惨到这个地步,顿了顿他又问道:“忠勤伯太夫人没事罢?”

    若是连那位老太太也不行了,那忠勤伯府就真要散架了。

    李暄倒吸一口凉气,惊悚道:“贾蔷,看不出你还是个狠人!杨家都惨成这样了,你还咒人家太夫人……”

    “呸呸呸!”

    贾蔷连啐三口,道:“少胡扯!我只是担心,先前杨鲁死的时候,我去杨府祭拜,见过杨家太夫人,觉得那是个明白人,所以希望她这回别倒下了,不然杨华说不得真会发疯,那就让人讨厌了。”

    李暄嘿嘿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你放心,父皇已经派了御医去杨府,据说他家太夫人反而更精神了不少,张罗着等出了丧期,就给杨华续弦呢。无论如何,不看到杨家有后,她也放心不下合眼啊。”

    贾蔷闻言,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二人正聊的开心,就见戴权又出来,对李暄、贾蔷道:“王爷、宁侯,圣上宣你二人入殿。”

    贾蔷闻言心底一沉,再瞥了眼李暄,见其面色也变了变,显然也猜到了甚么,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都心情沉重的进了殿。

    刘备摔孩子,这孩子可是差点被摔死的……

    养心殿内,不止有忠勤伯杨华,还有领班军机大臣荆朝云,并军机大学士罗荣、何振,及新晋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

    另一人,则是老的快佝偻成一团的老赵国公,姜铎。

    在这群操持着整个帝国最高权力的巨擘面前,别说贾蔷,就算是贵为皇子郡王的李暄,好似都成了小虾米。

    被强大的气场压的头都抬不起来,各种审视目光瞧过来,让二人感觉到压力山大。

    这时,就听御案后传来一道冷哼声,隆安帝沉声喝问道:“李暄,贾蔷,朕问尔等,忠勤伯年长,还是汝二人年长?”

    贾蔷和李暄自然不敢狡辩甚么,一起答道:“忠勤伯年长。”

    隆安帝再问:“那是忠勤伯为国戍边二十载之功高,还是汝二人功高?”

    贾蔷和李暄一起抽了抽嘴角,答道:“忠勤伯功高。”

    隆安帝声音愈发严厉,道:“既然如此,面对如此功高德勋的长辈,汝二人为何会如此不敬?是哪个教得你二人如此做人做事?是朕和林爱卿教的你们这样骄纵狂妄,无法无天的么?”

    本就跪着答话的二人,此刻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李暄是真的后悔了,干吗招惹这趟麻烦?

    下回再不如此草率了……

    贾蔷心里虽然腻味,可也知道此为权术之道,亦是操弄人心之法。

    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刘备摔孩子的典故,可既然是经典,自然百试不爽。

    至少看看杨华此刻激动的神情,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受用了……

    看二人老实了,隆安帝又对贾蔷沉声道:“回去赶紧将人放了!你在东城搞的乌烟瘴气,朕原见你年幼,又念你心中原是好意,所以就不过责于你。却不想你愈发放肆,东城成了你的自留地了?那到底是朝廷的地方,还是你贾家的地盘?同管都中治安,你兵马司凭何如此霸道?”

    贾蔷闻言,忍不住道:“皇上前面的教训,臣都当教训记下了。可这句话臣无论如何也不伏!”

    “胡闹!”

    林如海皱眉喝道:“天子金口玉言,言出法随,由得你不伏?”

    隆安帝冷冷道:“林爱卿,且让他说,朕倒想看看,他哪里不伏!”

    贾蔷先看了林如海一眼,没看出甚么提点,心中便安定了不少,随后大声道:“皇上,臣从不敢将东城当初自留地,臣知道,兵马司在东城收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惹得许多人眼红。有些人以为臣和他们一样,将那些银子收上来后,都中饱私囊了。

    但臣可以保证,任何时候,皇上都可以差人……不必是户部的,内务府的也成,去兵马司衙门查账。但凡有一文钱进了臣之腰包,臣甘愿领罚。不是臣自大轻狂,以臣赚银子的能为,还真瞧不上这样的银子。

    兵马司收取的银子用来做甚么,也从未瞒过任何人。笔笔数目皆有账可查!其实步兵营想收这份银子,也简单。只要他们将西城或是南城和北城,也如兵马司清扫东城那样,清扫的干干净净,将那些淤水沟、烂泥塘还有臭粪坑都拾掇利落了,肯为百姓谋福祉,百姓绝不吝啬供养他们的银子。如今他们啥也没干,倒想先收银子……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隆安帝冷哼一声,喝道:“少废话!朕命你让出东市来,你让还是不让?”

    贾蔷黑下脸来,道:“臣当然遵旨!只要忠勤伯干得出这样的事,臣认了!只是,臣原本十分敬重为国戍边多年的忠勤伯府,也因此以为大燕军中,不光是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利占山头的贪婪腐朽之辈!然而从今往后,忠勤伯将永远失去臣的尊重。臣以为,他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毫无区别!”说罢,他似极受委屈心酸的偏过头去,却趁机给李暄狠狠使了个眼色。

    李暄接过贾蔷同仇敌忾的眼神后,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就一抽,脱口而出道:“儿臣也是!”说完才想起自己说了甚么,差点悔的没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这是撞客了不成?好你个阴险的贾蔷!

    “放肆!!”

    果不其然,隆安帝闻言,勃然大怒,厉声斥道:“二竖子焉敢辱朕肱骨大将?”

    然而素来识相的贾蔷,这次却没有再请罪。

    虽未狗胆包天到与隆安帝对视对峙,却也是梗着脖颈,并不低头。

    李暄原想着磕头伏输来着,可眼下贾蔷硬顶着,他自忖若是先一步磕头,下场可能会更惨些,心里把贾蔷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三百遍,也只闭着眼,豁出去了!

    见此,隆安帝愈发动了真怒,正要惩处,忠勤伯杨华却终于站不住了,出列躬身道:“皇上,今日事,原是误会。臣从未带过步兵营这样的兵,不止要作战,还有护卫京城安稳的职责。又听麾下说兵马司干的那些事,巡捕五营亦能为之,便未阻挡东营将效仿兵马司之心。

    只是东营原答应臣,兵马司为百姓做的那些事,东营将士亦能为之,还能做的更好。是臣失察,没想到巡捕东营还未与百姓谋利,倒先盘剥起商户来。此事,是臣之罪也!臣恳请皇上降罪,也好让宁侯看明白,我忠勤伯杨家,绝非下三滥之流。”

    其实也确实是如此,只是军方做事,或者说所有的官府行事,都和贾蔷不同。

    世人向来都是先取银子,再做事。如贾蔷那样,先把事做到前头的,反倒是另类……

    隆安帝闻言,没有直接应答杨华,而是问贾蔷道:“你还有甚么话说?以为天下只你是好人?你还有脸说别人,朕问你,你那金沙帮是怎么回事?神京都中,聚众两万,你想造反不成?”

    贾蔷闻言,低着头道:“既然杨伯爷都说了,此事是一场误会,那臣自然也认了,回头就放人。至于金沙帮……已经被忠勤伯打散了,光被抓的就有几千人,但臣可以表个态,这些人只要是罪有应得的,该杀杀,该判判,该流放流放,臣绝无二话!

    臣先前是用金沙帮做过一些事,那也是因为金沙帮出身太平街,原是从龙太祖的开国武卒之后,真正的忠良之后。后来臣当了兵马司都指挥,因存了尽快将都中各处祸害百姓的青皮恶霸,和那些摆龙门局谋财害命的赌坊悉数铲除的心思,才用了以江湖治江湖的手段。

    后来臣太忙,就忘了他们。既然有人学坏了,那自然该打杀的打杀,该如何就如何。”

    “哼!任凭你巧舌如簧,今日你鼓动民心,围攻忠勤伯,居心叵测,不好好教训一通,以后难免走上歪路!”

    说着,隆安帝对戴权道:“让二人带下去,于皇庭前廷仗二十!朕给他们涨涨记性!”

    李暄:“……”

    震惊下的李暄,生生露出了形似宝强和灰太狼的无辜眼神。

    他想不明白,进殿后连屁都忍着不敢放出声的他,到底做错了甚么,要受这样的屈辱……

    还未挨打,李暄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位大佬眼中,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看来,行廷仗自然是与杨华赐下颜面来,可贾蔷与天家的关系,还真是有些不同一般。

    也难怪林如海一直稳如泰山,毫不在意贾蔷被问责。

    毕竟,旁边还陪一皇子……

    只是杨华今日之行为,着实不智也。

    杨华是经久大将,又岂能不知轻重,只一个贾蔷,背后的势力他都有些吃力了,更别说还有一个备受皇上皇后宠爱的皇子王爷,杨家如何开罪得起……

    杨华大礼跪拜在地,先感吾皇皇恩之重,而后竟是为贾蔷、李暄二人求情道:“今日之过,俱在微臣。如行廷仗,臣甘愿领受。”

    隆安帝先安抚一句后,又问贾蔷道:“朕最后再问你一回,东市你让还是不让?”

    贾蔷吸了吸鼻子,摇头道:“皇上若是传旨于臣,那臣自不敢有二话,别说东市,兵马司衙门给步军营交一份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都成。可若是皇上问臣,甘愿不甘愿让,臣在皇上面前从不敢欺君,所以当然不甘愿。忠勤伯有能为自己带人去为百姓做实事,清扫干净一城去。跑来摘桃子算甚么英雄?忠勤伯在甘肃镇莫不是这种做派做多了习惯了,回京来还是这德性?臣就是想告诉他,臣的桃子,臣不给,他连根毛都别想!”

    “来人!来人!把这两个孽障给朕拉出去打!狠狠的打!”

    李暄:“?!!!!”

    ……

第五百四十八章 廷仗

    “戴权,今儿你敢让人往狠里打,爷再不放过你!”

    被戴权带着内侍领往“刑场”的路上,李暄都顾不得先和贾蔷算账了,咬牙威胁道。

    廷仗不在养心殿,而是要在乾清宫前。

    戴权忙赔笑道:“王爷说笑了,主子爷只是气头上的话,奴婢怎敢真让人狠狠的打?您是主子爷和娘娘最疼爱的皇子呢。”

    听闻这话,李暄才算松了口气,然后埋怨贾蔷道:“今儿到底是我撞客了,还是你撞客了。当着那么多军机大学士的面,你就敢冲撞父皇,打死你都不冤!”虽是埋怨,眉眼间却满是幸灾乐祸。

    贾蔷冷笑一声,斜眼看向神情有些跃跃欲试的戴权,道:“既然是皇上下令要狠狠的打,本侯自然不会让公公为难,公公只管让人重重的打就是,就算是打死了,本侯也不怨。当然,本侯是吃不得亏的。别说死了伤了残了,就是痛了,也是要寻人来陪的。近来本侯瞧着漕帮实在是烦,那劳什子护法叫甚么来着?戴猴还是戴缑……上回的账还没和他算呢!”

    戴权:“……”

    作为乾清宫大总管,隆安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他岂能看不出隆安帝的心思?

    今日之龙颜震怒,真正的怒气顶多只有两成。

    不然,不会让李暄陪着挨打。

    若是方才贾蔷愿意分出东市,哪怕分出一半来,连这顿打都不用挨了。

    既然明白这份圣心,他自然不可能让人打狠了。

    方才也不过是配合李暄开顽笑。

    没想到,贾蔷却这样狠,开口就要拿他族侄开刀。

    戴缑虽只是他族侄,可这些年来却当亲儿子一样在培养庇护着。

    也是为了表忠心和撇清嫌疑,他没让戴缑入官场吃皇粮,上回虽犯了忌讳,回头却同隆安帝表明,戴缑是他安插在漕帮,随时准备从内部瓦解漕帮的一枚棋子。

    总之,到了那个地步,他都要护住戴缑,可见这个族侄在他心中的地位。

    戴权心里恼火,有心弄死贾蔷,可眼下贾蔷在宫里正红,又有林如海在,他这个内相也招惹不起,只得赔笑道:“侯爷也说笑了,真要打重了,皇后娘娘那边也不依奴婢。”

    贾蔷似笑非笑的看了这位太监一眼,道:“最好如此。”

    这老阴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对贾家似乎从开始就没抱甚么好心。

    红楼里,就是这老狗一直在苛勒贾家,几百上千两银子的拿贾家当提款机。

    得寻个机会,弄死他才好。

    至皇庭前,已经有数名高大健壮的宫人候在那了,两条长凳摆正,有人拿着黑红木杖面无表情的立在那。

    只这幅做派,就让人心里紧张。

    贾蔷看了眼李暄,道:“敢不敢比一比,看看一会儿谁能坚持不叫出声?”

    李暄斜眼道:“比甚么?”

    贾蔷笑了笑,道:“比王爷那匹座下马如何?谁赢了谁得去。”

    往日里没怎么留意,今儿才发现,李暄那匹马真是匹好马,跑的又稳又快,耐力还足。

    关键长的也好看,通体白,没一丝杂色。

    李暄闻言,却叫了起来,大骂道:“贾蔷,你也是想瞎了心了!那是我开府时父皇母后送给我的礼,便是御马厩里也只一匹,正经的照夜玉狮子!你知道甚么是照夜玉狮子不知道?赵子龙救阿斗时骑的,玉兰白龙驹!非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品格,谁能骑?”

    “我啊!”

    贾蔷哈哈笑道:“王爷说这番话,不就是描着我在说?”

    “好你个下流种子!今儿害得我要挨打不说,连世人给我的美誉都要偷了去,今儿我再不饶你!贾贼,看打!”

    怒吼罢,李暄抢过一宫人手里的黑红棍,就朝贾蔷打来。

    贾蔷哪里会怕,伸手从另一宫人手里抢过黑红棍,和李暄斗起将来:“我大燕赵子龙,岂会怕你这黑旋风李逵!”

    “噗!”

    李暄差点一口老血吐出,他虽自认风流潇洒俊俏不凡,可有一块心病始终在心头,那就是黑。

    他们兄弟五人,就没他这么黑的。

    可再怎么黑,也总不能是黑旋风李逵的黑罢?

    二人乒乒乓乓打斗起来,口中呼喝连连。

    看到这一幕,戴权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急的跺脚喊停手。

    果真传到养心殿去,连他这个执行人都要没好果子吃。

    好在正当他快要忍不住,准备让力士强行分开二人时,一道清脆的呵斥声传来:“都住手!像甚么样子!戴权,给本宫按住了打!”

    贾蔷和李暄唬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尹后俏脸含煞的站在那,凤眸怒视二人,下令打人。

    贾蔷、李暄忙住了手,交出木棍,自觉的趴在长条凳上。

    戴权也赶紧下令道:“杖二十。”

    两个力士闻言,高高举起木杖,随后落下……

    “卧槽!”

    臀部猛然遭打,剧痛让贾蔷脱口而出。

    他没想到,这些内侍敢打的这么狠!

    一旁李暄随后也惨叫出一声来,倒让贾蔷松了口气。

    原来两人同刑,若是他这边重,李暄那边轻,今天就有问题了……

    而后就听到一旁李暄“吭哧”“吭哧”的闷笑。

    他转头看去,就见李暄一边疼的脸抽抽,一边小声道:“就你这熊样,还和我打赌,想要照夜玉狮子?哈哈哈哈!”

    这货确实有些呆,笑就笑,小声笑就是了,结果他越笑声音越大。

    贾蔷看得出,他分明自己也想降低声量,结果越想压制笑声越大,最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肏恁娘!这不是坏菜了么?

    果不其然,就见尹后气坏了,厉声道:“再打!”

    按规矩,这种杖责,一般也就是头一下和最后一下用些力。

    否则任是铁人,也要被打扁。

    本来刚才头一下狠的已经过去了,偏李暄在继续挨打的时候,居然笑成这样,岂能不遭难?

    “啊!”

    贾蔷忍住了第二下重的,虽疼的厉害,却还是咬牙忍住了,李暄却忍不住,惨叫一声,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又打了十几下后,最后一下,两个力士犹豫了下,可看到戴权的眼神后,还是打了下去……

    “嘭!”

    “嘭!”

    ……

    贾蔷和李暄是被内侍抬回养心殿的,回去时,一众军机大学士正往外走,回武英殿去。

    看到两人惨白的脸色,连行都不能行,有人不禁讶然。

    林如海与贾蔷对视了眼后,就不再理会,拄着拐杖和荆朝云说着甚么,缓缓远去。

    再至殿内,隆安帝看到两人连跪下行礼都不能,只能趴在那,眼神骤然凌厉,看向戴权的目光,刀子一样。

    戴权满脸苦涩,却不好辩解甚么。

    隆安帝见此,心里有数,换过眼神看向面色震惊的忠勤伯杨华,道:“既然爱卿不取东城,那就西城、南城和北城,俱由步军衙门来负责。爱卿,朕原本以为贾蔷只是竖子胡闹,没想到巡城御史和顺天府都上报朕,东城清整后,东城百姓多有赞赏。民生司也说,此举有助于防时疫。爱卿不妨效仿之!”

    杨华自然恭敬领命,还回头看了贾蔷一眼。

    只这一看,就抽起嘴角来……

    贾蔷一双眼睛好似死不瞑目一般,死死的盯着他。

    贾蔷身边的李暄,居然也是如此。

    杨华心里真是……

    瘆得慌!

    等他与隆安帝告辞退下时,发现这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居然还会随着他的步伐移动……

    好在,等他出了养心殿内门时,听到身后的训斥声传来:“甚么鬼样子!”

    杨华心里感慨万分,哪怕明知道天子此举是为了安抚他,可能下狠手将贾蔷甚至还有一位皇子打成这样,使得杨家在武勋诸门中的地位急剧上升,圣眷如此,他又岂有不感激之理?

    心中存下了精忠报国死而后已的心思后,杨华大步出了皇城。

    ……

    得知外臣尽去后,尹后也来到了养心殿。

    入殿时,正听到隆安帝在盘问戴权,为何没直接打死……

    戴权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解释。

    果真说出了这两个无法无天之辈干下的勾当,怕是更落不着好。

    万幸尹后到来解了围:“皇上,是臣妾让人打的。这两个孩子都这样大了,不思为皇上分忧解劳,只一味的胡闹淘气!不给他两个涨些记性,只怕日后越发不成器!皇上如此操劳,辛劳成这般,臣妾再不能容他们继续惫赖下去。”

    隆安帝闻言,忍不住摩挲了下下巴,觉得李暄和贾蔷有些冤……

    不过他自不会多说甚么,点点头,看着二人趴在那动弹不得,道:“既然如此,皇后就带他们两个回凤藻宫,好生拾掇罢。朕实在是没有功夫,懒得理会他们。”

    临了又叮嘱贾蔷一句:“漕帮之事,你先生已经同朕说过了。此事算你有心了,虽然私心居多,但亦是有利于朝廷的。丁家父子……草莽之辈,但野心甚大。你心里要有数,不要自作聪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另外,朕警告你,漕运绝不能乱。漕运出了事,朕唯你是问!!”

    贾蔷闻言,却大喜过望,一翻身起身就想谢礼。

    没想到触碰到被打伤的肌肉,抽疼之下又一下狼狈的趴倒在地。

    隆安帝见此,连连摆手,让人带走。

    尹后也是气的哭笑不得,让内侍进来,接了李暄、贾蔷一并回了凤藻宫……

    ……

第五百四十九章 佳儿欲为赵子龙?

    “噢哟噢哟……”

    “嘿嘿嘿嘿……”

    “嘎嘎嘎嘎……”

    “哦吼吼吼……”

    出了大明宫,回至凤藻宫后,李暄一会儿疼的直叫唤,一会儿却又欢快的乱叫。

    “你笑个锤子哟!”

    “爷就是在笑锤子哟!”

    打发人去请御医的尹后回来见到趴在两张软榻上的二人后,没好气斥道:“还闹!方才行刑的时候就笑,五儿,你说说看,到底笑甚么?说不清楚,本宫今儿让你再笑不出来!”

    李暄唬了一跳,他可是知道,他这个母后素来是言出必行的主儿,越是熟悉她的人,心里越是敬畏。

    李暄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贾蔷,笑道:“母后您不知道,方才没挨打时,贾蔷还和儿臣打赌来着,他……哎哟喂,哈哈哈……”

    尹后:“……”

    看着还没正经开讲,就把自己笑的说不下去的李暄,尹后心好累。

    不过,精致无暇看不出一丝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满都是不加遮掩的慈爱。

    看到这个神情,贾蔷心中一动。

    原本还猜想着,这位智深似妖的倾世皇后,是不是真的存下了做武曌的心思。

    但眼下看来,应该不至于。

    大燕与大唐高宗时的政治气候完全不同是其一,当下对女子的压制远非那时可比。

    再者,武曌对子嗣的态度,可称得上心狠手辣!

    而这位尹皇后,对几位皇子的宠爱,却世所皆知。

    完全没可比性……

    可若只是为了大皇子,她实在不必做到这个份上才是……

    贾蔷正看着尹后出神,心中百转,不妨尹后忽然望了过来,似笑非笑道:“贾蔷,你在想甚么?”

    贾蔷闻言,一下回过神来,叹息一声道:“娘娘,臣尝闻自古天家无亲情。臣也算出身高门,对此言有所认识。但臣方才才突然发现,这句话其实是有不足之处的。”

    尹后竖起柳眉训斥道:“你仔细着!愈发口无遮拦,在宫里当着本宫的面,说天家自古无亲情?”

    贾蔷忙道:“这就是臣方才突然发现此言欠缺之处,因为臣发现,或许旁人会是如此,但对娘娘您,或者说古之贤后们,无一不是疼爱自己孩子的。臣方才有些震惊,娘娘怎会如此疼爱恪和郡王……”

    一旁李暄陡然翻脸,骂道:“贾蔷,你甚么意思?母后就不能疼爱我?你再说爷脸黑,爷非敲掉你的大牙不可!”

    贾蔷恍若未闻,对尹后道:“可见,天家无亲情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母亲和子女间。”

    李暄见贾蔷不理,愈发生气,对尹后叫道:“母后,你别信他,他就是在拍马屁讨母后您的欢心!”

    尹后闻言却不高兴了,道:“那依你之意,母后疼你是假的了?”

    李暄闻言立马变了面色,赔笑道:“母后,贾蔷就是在羡慕儿臣,嫉妒儿臣。他可没儿臣这样好的母后……呃。”

    不等尹后皱起眉头来呵斥,李暄就自己察觉到不妥,忙对贾蔷道:“贾蔷,我不是那个意思……”

    贾蔷垂下眼帘顿了顿,再抬起眼来,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不无自嘲的笑道:“王爷其实没说错甚么,这方面,我确实羡慕王爷,也嫉妒王爷。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爷你确实没我生的好……”尹后闻言噗嗤一笑,凤眸中有赞赏之色,她并不喜欢自怨自艾的孩子,而贾蔷这样的,倒是十分入目。

    “你这下流种子……”

    李暄却勃然大怒,骂了句又想到方才的失言,转了话锋怒斥道:“你少自大,你虽生的不赖,可比起我来差的远!”说着,还回头向尹后告状道:“母后,你不知贾蔷有多无耻!方才廷杖前,他非要和儿臣打赌,说看谁受刑时坚持不叫的时间最长,谁就能得儿臣的夜照玉狮子!儿臣都告诉他了,说那御马是儿臣开府时父皇和母后送给儿臣的,是赵子龙救阿斗时骑的玉兰白龙驹!非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品格,谁能骑?结果这个不要脸的,说儿臣就是描着他的品格在形容,说的就是他!”

    尹后闻言,大声笑出声来,看向贾蔷的目光,让他有些害臊,就听尹后温声宽慰道:“汝父母双亲在天之灵,见有此佳儿,亦当荣耀。”

    顿了顿,又岔开话题问道:“贾蔷竟喜欢赵子龙?本宫原以为,你更喜欢霍骠骑才是。”

    贾蔷摇头道:“娘娘,臣是个贪生怕死的,霍骠骑虽光耀千古,但到底没活过弱冠之年。赵子龙则不同,他老人家活到了七十。臣喜欢赵子龙,所以想像他学习。”

    尹后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没再多谈,而是问道:“你来说说看,方才你和李暄打的甚么赌,让他笑成那般模样?”

    不等贾蔷说,李暄就忙道:“我来说,我来说,母后,儿臣来说!这一次,儿臣保准不会笑了。方才儿臣不是说了嘛,贾蔷非要和儿臣打赌,想要儿臣的夜照玉狮子,谁先吭声谁是输家。儿臣原以为他多有能为,结果一棍子刚打下去,您猜怎么着?他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忍住就大叫出声,比儿臣叫的还响亮!哈哈哈哈……”

    说着,李暄又笑的前仰后合起来。

    其实一直相处以来,贾蔷的出众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论相貌,论才干,论能折腾事捣腾玩意儿的花样,他自知都不及贾蔷。

    这样的相处,让他渐渐有不少压力。

    时间长了,或许友情也就慢慢淡了。

    如今却终于被他捉住了贾蔷呆蠢的一面,李暄觉得这个笑话能笑上一辈子。

    实在是太好笑了!

    尹后却轻轻一挑眉尖,道:“你和贾蔷不是好朋友么,朋友之间素有通财之义,所以贾蔷有了能赚银子的事,譬如那马车营生,就带上了你。难道他一人做不得?如今既然他那样喜欢你的马,你就只是笑?”

    “嘎!”

    李暄的笑声停止,震惊到合不拢嘴的看向尹后,道:“母后,您的意思是……他打赌输了,儿臣还得将马给他?”

    贾蔷忙道:“不必不必,娘娘,臣本就是同王爷顽笑,缓解一下挨打前的紧张气氛。君子不夺人所好,王爷也喜欢那匹马,因为那匹马的意义并不同,是娘娘和皇上送给他的礼物,太过珍贵,臣也不敢要。”

    尹后没说其他,而是温声问了句:“贾蔷,你的生儿是多时候?我问过贤德妃,她说她并不知道,且上回你家太夫人和贾王氏进宫时,她也问过,但她二人也不知。”

    “生儿啊……”

    贾蔷眼中闪过一抹茫然,前世的生日他还记得,可前身的生日,他却要好好翻一翻已经越来越不清楚的那些记忆。

    见他居然连“自己”的生日,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尹后又看了看李暄。

    李暄也十分愕然的看着贾蔷,没想到还有人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得的。

    再想想贾蔷的身世……

    李暄心里已经连写了七个大写的“惨”字,他犹豫了下,在尹后的注视下,李暄强忍着心痛,催贾蔷道:“该死的,可想起来了没有?爷连生儿礼都给你准备好了,你随时来骑走!”

    贾蔷回过神来,笑道:“王爷的好马还是自己留着罢,那是皇上和娘娘送你的,比一座金山还金贵。且我仔细想了想,居然真想不起来,臣的生儿是哪一天了……”

    李暄倒吸了口凉气,道了句:“乖乖的,你这样狠?为了这匹马,你连这样无耻的话都编排的出来……算了算了,马送你了!”

    尹后闻言,笑着对欲推辞的贾蔷道:“五儿打小惫赖顽劣,其实骨子里仍有傲气。寻常巴结他的人,他都不怎么搭理。愈是赤子之心,愈能感觉得出,旁人接近他有没有抱着目的,存下心机。连本宫都没想到,他能和你这样投缘。如此也好,他既得了一个好朋友,也免得你卷入不该卷入的是非中……既然是好朋友,就不要太外道生分。相互扶持帮衬着,才能一起走到更远,是不是这个理儿?更何况,从子瑜那里论起,你们并非只是朋友呢。日后,没甚事时,可随他多进宫来逛逛。本宫,也算是你的亲长呢。”

    ……

    贾蔷被马车送回宁府时,才刚过中午。

    回家后,东府诸人还未怎么惊动,如尤氏姊妹,正忙着给尤二姐打点行囊,送去辽东。

    可卿也还在修养,准备夜晚回秦家。

    除了香菱、晴雯还有闻讯赶回来的李婧外,东府尚且安宁。

    反倒是西府,因贾蔷、李暄被天子罚廷仗之事已经传遍了高门大户,所以早早有人候在大门。

    看到贾蔷果然被马车拉回来,林之孝忙回西府报信儿。

    没一会儿,西府大队车轿骡马便开往了东府。

    至贾蔷小院内,贾母先由鸳鸯、凤姐儿搀扶下轿,薛姨妈、王夫人在其后,李纨带着宝钗、湘云并三春姊妹还有宝玉最后。

    再加上各自身边伺候的婆子媳妇丫头,浩浩荡荡的大几十人,将贾蔷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尤氏听到动静后也赶了过来,看到这动静唬了一跳,忙进里面去。

    进了里间就看到贾母坐在榻边,薛姨妈和王夫人坐在两边椅子上,其他诸人皆站着,围观着下面盖了床锦被的贾蔷在说笑着。

    见此,尤氏心里海松了口气。

    若是贾蔷也出了甚么事,那说明东府的风水真是出了大问题,再换一人来承爵,她的日子怕要难熬了。

    贾母也看到了尤氏进来,却只微微笑了笑,没多说话。

    贾母看着趴在榻上的贾蔷道:“原本将我们唬的甚么似的,以为你犯下了多大的罪过,惹得皇上龙颜大怒才打了你。如今听你说,竟是和恪和郡王一并挨的打,那就放心了。”

    王夫人在一旁淡淡笑道:“他是皇贵妃的侄儿,皇上必也是拿蔷哥儿当晚辈看的。原我就劝老太太不必担心,皇上才刚刚晋封了皇贵妃,即便蔷哥儿行事有甚么差池,皇上也会为皇贵妃娘娘留几分体面的。”

    贾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扭过头满眼震惊的看着王夫人问道:“你真这样想的?”

    这他娘的得飘成甚么样,才会有这般念头?

    关键是,这才多大点功夫?

    ……

第五百五十章 叫王子腾来!

    见二人又要斗起来,贾母忙在其中打圆场,对王夫人道:“都少说两句罢!”

    又对贾蔷道:“家里出了皇贵妃,原是荣耀的事,怎到你这,就唬成这样?”

    贾蔷实在懒得解释甚么,对一旁侍立的晴雯道:“去告诉你小婧姐姐,让她派人去王家寻王子腾,这几日朝中大事多,他还没回丰台大营,让王子腾立刻来贾家。”

    晴雯闻言,忙出去叫人。

    她刚一动,已经勃然变了面色王夫人一下站起身来,怒声道:“我倒不知做错了甚么,竟如此辱我?怎么,还想让我娘家兄长来领我回家不成?”

    贾母慌忙叫住晴雯道:“你先别走!”然后转过头来问贾蔷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贾蔷摆手道:“我嘴皮子都快说烂了,掏心掏肺的结果鸡毛用都没有。我说了必是没用的,一会儿王家舅老爷来了,请他和二老爷一起给二太太说说,看看宫里皇贵妃娘娘到底有甚么薄面,能让皇上给面子……晴雯,现在就去。”

    晴雯闻言,一把挣脱开鸳鸯拉着她衣袖的手,出门而去。

    在晴雯心里,便是天王老子说的话,也不及贾蔷的话。

    看着气的发抖面色苍白眼中噙泪满面恨意的王夫人,凤姐儿面色凝重的对李纨使了个眼色,李纨忙引着诸姊妹离去。

    宝玉也一声不吭的跟着去了东厢……

    等晚辈们都走了后,薛姨妈劝贾蔷道:“果真有甚么内情,你与太太说了,她自明白你的心思,何苦还要劳动王家?我和太太虽都是王家女,可出嫁从夫,如今她是贾家人。蔷哥儿这样做,又置太太的脸面于何地?”

    贾母也道:“今儿得知你在宫里出了事,太太还急着招呼大家来看你。你看看你,到底是个晚辈,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宫里皇贵妃娘娘,你也给太太留几分体面才是。”

    贾蔷呵的一笑,道:“老太太,你可知道皇贵妃娘娘在宫里有多难?二婶婶在贾家已经是熬的差点油尽灯枯,可贾家这些破事,能和宫里比?宫里六局一司,每日里加起来的事务不比六部任何一个部门轻便多少。六部尚书办差事,出点差错尚且能遮掩过去。可皇贵妃,凤藻宫尚书,但凡出一点差错……

    你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人,想想吧,走到今日一路上遭受了多少明枪暗箭?二婶婶出点差错,都有多少人在笑话使绊子。皇贵妃……就我所知,如今在宫里是谦卑再谦卑,谨慎再谨慎,晚上有没有功夫睡觉我都不清楚。当年还是女史的时候,她便已经这样兢兢业业的做了许多年!所以,她的封号为贤德妃,而不是丽妃、慧妃和荣妃。

    说这么多,你们听明白了吗?皇贵妃是妃,也是臣!做的好,有苦劳,皇上和皇后就给你加官进‘爵’,但也只是如此。

    或许皇贵妃这样勤勤恳恳的做上十几二十年,不出一丝差池,到那个时候,会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有几分薄面,能庇佑一番贾家。

    可是现在,她连维持住自身都十分艰难,她有甚么面子?

    至于贾家,我再说一次,谁想仗皇贵妃的势,谁就是在给她拖后腿,谁给她添乱,谁就是在往死里逼她!”

    说罢,贾蔷又直视王夫人道:“我断定你还是不肯信服,你也不明白,你以为我是沾了宫里贵妃的光才走到今天?我告诉你,我贾蔷能走到今天,一是因为贾家宁荣二祖的余荫,二是因为我先生大功于国,他老人家在庇佑我,三是我贾蔷自强不息!是了,现在还沾了不少皇后娘娘和尹家的光……这些,和宫里贵妃娘娘没一丝一毫相干。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撇清干系,只是要告诫你,千万不要起甚么自尊自大的骄狂心。我不是只为了你好,更怕你拖累宫里的贵妃,毕竟,她姓贾!我为贾族族长,容不得有人害她!”

    被这一番狂风暴雨般的教训后,王夫人已是面无人色,苍白的嘴唇颤了颤,悲声道:“我是她娘,我会害她?!”

    贾蔷叹息一声道:“二太太,你一个内宅妇人,你懂得甚么朝廷大事?你懂甚么宫闱艰难?你张口就是皇贵妃的体面,还是皇上要给贵妃体面……罢了,再说下去就要骂人了,你回去罢,剩下的话,等王家舅老爷来了后,你大可问问他,看看他怎么说。王家,还是有个明白人的。”

    王夫人闻言,屈辱之余又有些自我怀疑,真是她想左了?

    不过,她打算等王子腾来了后,听听他怎么说。她依旧不信,一个距离至尊至贵的皇后只半步之遥的皇贵妃,会比不上一个下三滥侯爷……

    王夫人由薛姨妈陪着,先行告退了,走在抄手游廊上,忽然见晴雯急匆匆的跑回来,路过她们时连停也没停,面色又是一沉,问身边彩霞道:“方才那个削肩膀、水蛇腰的丫头就是晴雯?”

    彩霞忙道:“正是,听说很得侯爷的喜欢。原先宝二爷同侯爷讨要,还被侯爷欺负哭了。”

    王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径直坐轿回了荣禧堂,准备等王子腾来,好好合计合计。

    贾家已经是乱了尊卑规矩,若是宫里皇贵妃全力支持王家,王家有无可能取而代之?

    毕竟,丰台大营已经是王家的了。

    贾家又有甚么?不过一个五城兵马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他们主官一样,都是下流种子!

    ……

    却说王夫人、薛姨妈走后,贾母埋怨贾蔷道:“都已经闭门谢客了,就算太太有些不聪明,想卖弄一番,给你行点好,你只当做没听见就是。好家伙,又是好一通排揎,还是当着她们姊妹们的面。你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贾蔷趴在那,嘿了声,道:“老太太,你管内宅过日子是厉害的,我能承爵,能拜先生为师,能和尹家搭上线,老太太多有功劳,所以,贾家门儿里,我素来敬重于你老。但是外面这些事,你老是真不大清楚。事涉宫闱内事,更涉及到后宫大权,而后宫大权,又能牵扯到无数宫妃娘家和宗室之事,是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

    便是皇后娘娘那些年处理宫务时,都如履薄冰,首先就将尹家管的死死的!你老以为皇后娘娘是个胆小的?实在是这里面牵涉到的事太多也太险,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眼下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权力更迭,不知有多少豪门要被打尘埃。这些人家未必甘心等死,若是能寻到一丝机会,哪怕能扯下一家来代他们去死,他们都绝不会放过。

    所以这个时候,贾家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来!老太太,我明着同你说,等王子腾来了,说服了二太太则罢,果真说不服,再有下次,她只露出一点苗头,我就要在西府后宅起佛庵了。

    我绝不会允许贾家,被一蠢妇给带入灭族之险境中去!”

    贾母闻言头疼欲裂道:“如此说来,宫里你大姑姑升皇贵妃,果真是祸非福?这前朝前代也有皇贵妃,并没见难到这个地步啊!”

    贾蔷轻声道:“老太太,人家贵妃升皇贵妃,皆因荣宠冠绝六宫,有帝王宠爱在。你老是进过宫见过世面的,你觉得,宫里大姑姑有这份荣宠吗?以贤德为妃号,其实已经说明许多事了。”

    这话,让贾母面色一变……

    贾蔷记得前世,康熙朝也有一位德妃,因诞二子而母凭子贵。

    但康麻子即便是临终前,最记挂的人却是宜妃。

    帝驾崩时,宜妃正生病,帝仍诏以四人抬软榻,亲至丧所看视。

    这便是为何雍正已经登基为帝,可康熙梓宫前,宜妃还敢站在德妃面前,比德妃先一步离开的底气。

    而元春有这样的宠眷在身么?

    显然没有!

    她能上位皇贵妃,全因尹后娘娘推动。

    与贾母说明这一点后,贾母才算真正死心了,她脸色难看的起身道:“罢罢,我知道了,回头也会好好与二太太说说。你受了伤,好好歇息罢。我回西府去了,一会儿还要送送你琏二叔出京。唉,也不知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说罢,满面忧愁的走了。

    凤姐儿一直不好说话,等鸳鸯搀扶着贾母先一步出去后,趁着屋里暂时还没人,小声问了句:“可伤得重不重?”

    贾蔷懒洋洋道:“你掀开被子瞧瞧不就知道了?”

    凤姐儿虽怀疑他弄鬼,却还是上前小心掀开一点瞧了瞧,随即俏面大红,又见贾蔷坏笑,没好气啐了口后,扭身离去。

    等凤姐儿照顾着贾母等人也离去了,李纨才引着贾家姊妹们又到这边来。

    “哟!哟哟!”

    宝玉丝毫没受方才之事影响,这会儿见长辈们都去了,反倒还愈发来了精神,看着趴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贾蔷取笑道:“怎么了这是,你也有今天?平日里见你总是横行霸道的,挨收拾了不是?”

    见他如此,宝钗啐道:“都这样了,你不说关怀关怀,还说这样的话?”

    迎春、探春等人也抱不平,宝玉气苦道:“那往日里他总捉弄我时,也不见你们替我说话!”

    惜春还是要保持姑姑的尊严,颇为严肃的问道:“蔷哥儿,你如今病了,可有甚么想吃的没有?我让人去做!”

    湘云见之,抱着宝钗的胳膊,笑的嘻嘻哈哈。

    惜春被笑的装不下去了,扭头藏到迎春怀里,自己也笑开了。

    李纨上前仔细瞧了瞧贾蔷的面色,觉得也还好,方放下心来,劝道:“往后可仔细些罢,还好林妹妹不曾在这,不然不知道哭成甚么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香菱欢喜的声音:“爷,前面传话进来,林姑娘来了!”

    ……

第五百五十一章 贾蔷过生儿?

    听到黛玉来了,旁人只道必是哭着进门的,连宝玉都酸溜溜的道了句:“这回可要哭狠了!”

    他心中实在苦楚,因为林妹妹的眼泪,不再只为他流……

    然而等黛玉带着紫鹃和香菱进来时,众人看到的竟是一张明媚含笑的脸。

    便是屋内有宝钗、探春、湘云等俏美的姑娘在,可上面穿着一件月白色绸缎绣枝梅纹锦衣,下面则是桃红色缂丝浅彩百蝶梅纹对襟长裙的黛玉进来时,仍令整间屋子都为之明亮几许。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下,是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眉眼间的闲静,如姣花照水。

    步履迈动处,又似弱柳扶风。

    举手投足间,蕴着大家闺秀方有的大气从容。

    旁人看了都赞叹不已,只道黛玉成了宰相家的千金,愈发不同了。

    今日这衣装,已是盛装了……

    独宝玉怅然若失。

    这哪里还是林妹妹?

    眼前的林妹妹美则美矣,却不合他的心意。

    他心中的林妹妹,合该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眸中泪光点点,行动处便气喘微微,常受西子捧心之痛。

    可眼前的黛玉,让他陌生的不敢相认,也不愿相认……

    旁人自不知他心里那么多戏,湘云看着黛玉取笑道:“这样快就来了?方才大嫂子还在说你必是要来了,谁想话音刚落,你就来了!”

    黛玉奇道:“大嫂子是怎么猜到我要来的?今儿是怎么了,难得见你们都聚在一起。莫非,你们也知道今儿是甚么日子了?”

    今儿是甚么日子?

    宝钗笑道:“莫非今儿还是甚么难得的好日子?”

    探春则追问道:“林姐姐,你不知道今儿出了甚么事?”

    宝玉讨嫌,叹息一声道:“今儿蔷哥儿在宫里挨了廷杖,被打狠了,这会儿都起不得床……”

    此言一出,黛玉俏脸登时霜白,眼圈亦是红了,眼中噙泪,急急望向人群分开后的床榻。

    她是真不知道……

    却见贾蔷双手捧在脸边,看着黛玉笑眯眯道:“好啊,昨儿问你来不来,你只道不来,原来是为了给我惊喜?”说着又抱怨道:“你莫听宝玉那个臭娘们儿长舌妇,你只瞧瞧我的脸色,就知道我怎样了,没事!真没事!今儿在宫里和恪和郡王打了架,结果被皇后娘娘让人按着,一起被打了顿板子。恪和郡王比我还不如,这会儿还在哭着喊娘呢。”

    黛玉旁若无人的上前,仔细瞧着贾蔷的面色,发现果然没甚么虚弱之色,方放下心来,随即嗔怪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怎在宫里和人打斗?再说,那王爷怎还哭着喊娘?必是你又胡说了。”

    贾蔷哈哈乐道:“原是不会哭的,可皇后娘娘知道我喜欢他那匹玉兰白龙驹!便说此马非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品格不能骑,非让恪和王爷送给我,说是朋友有成人之美。恪和郡王忍痛相送,岂能不哭?那可是先前他开府时,皇上和皇后送给他的重礼,如今是我的了,哈哈哈!”

    黛玉闻言,面色隐隐复杂起来,轻声问道:“蔷哥儿,你可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要让那王爷送你这样贵重的礼?”

    贾蔷闻言一怔,看了看黛玉,道:“不知道……你知道?”

    甚么名堂?

    黛玉眼中的柔情差点没把贾蔷给化了,其他姊妹们也纷纷看了过来,就听黛玉温柔如水道:“因为,今儿是你的生儿啊。”

    “我的生日?今儿?!”

    贾蔷皱起眉头仔细回想着前身留下愈发不清晰的记忆,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前身的生日到底是甚么时候。

    他头疼的抓了抓脑袋,道:“果真是明天?我怎记不得了,从前,好像没过过……”

    说着,他忽地想起今日尹后的那句话,她也问他可知道他的生日是何时……

    尹后也知道?!

    不理周围已经鼓噪起的声浪,贾蔷不解的问黛玉道:“林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记不得了……过去,东府连敬太爷过生儿都不回府,所以往下的都不怎么过生儿。”

    黛玉轻声笑道:“是舅舅专门去了布政坊寻爹爹说了,他知道单与你说,你必是不同意操办的,所以就去寻爹爹了。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在门口候着了,若不是身上有兵马司的腰牌,险些被坊丁拿了去。后来是门子听到了动静,到里面报与爹爹知道,爹爹亲自出门迎了进去。舅舅说,原没有先生给弟子过生儿的道理,只是你这二年太不容易了些,且儿的生日,母的难日。他想让你过个生儿,也好同你爹娘言语一声,说你现在,过的很好呢。”

    话虽温柔,眼泪却落了下来。

    不止她,便是其他姊妹们,也无不红了眼圈落泪。

    她们真不知道,今日竟会是贾蔷的生日。

    更没想到,贾蔷居然会不知道,今日是他自己的生日。

    贾蔷看了黛玉片刻,笑了笑温声道:“其实不必如此,我又不是真的过的有多惨,如今有先生庇佑着,有你们在,我觉得每一天快乐似神仙,每一天都和过生日一样高兴。这不算甚么的,别哭了。”

    黛玉却仍是自责,她低垂下眼帘道:“可是,先前我竟没问过你,你的生儿……”

    贾蔷忙道:“怎么没问过?你忘了,上回送你回布政坊,在马车上,你就问了。是我自己没想起来,所以就岔开了话题。”

    黛玉闻言,抬起眼帘问道:“果真问过?”

    贾蔷举手赌咒道:“我若是说谎,宝玉下辈子还托生成浪蹄子长舌妇!”

    正要堵他的嘴,不让他在生日这天胡乱赌咒的黛玉,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宝玉:“……”

    眼见雨过天晴,贾家姊妹们又笑了起来,除了宝玉啐骂贾蔷外,其她人则纷纷取笑起宝玉来。

    顽笑了会儿后,宝钗嗔怪黛玉道:“既然妹妹先前知道了,今儿一早就该打发人来言语一声,如今这样匆忙,却让我们失礼了呢。”

    湘云、探春甚至迎春、惜春和李纨都是如此认为,若是从前的黛玉,必然是一阵群嘲后再犀利反击,如今的她却坦露歉意,说道:“只来得及打发人往尹家去说了声。”

    此言一出,众人都隐隐有些愕然。

    黛玉却笑道:“不往那边说一声,不合适。”

    探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前两步迎在黛玉面前看着她,问道:“这还是我们的林姐姐么?怎瞧着像是换了一人?”

    黛玉啐了口道:“少作怪!”

    迎春则在一旁叹息一声,道:“可惜刚才闹了一场,不然今儿该好好热闹热闹。”

    黛玉奇道:“刚又闹了甚么?”

    宝钗忙笑道:“并没甚么……”又道:“林丫头是随我们一道去西府老太太那边,商议如何给蔷哥哥过生儿,还是留在这边?”

    黛玉虽想留下,可到了这边没有不去见贾母的道理,便笑道:“我先去西府罢。”顿了顿又取笑道:“这蔷哥哥叫的可真好听!”

    “你这该死的!”

    宝钗闹了满脸涨红,追着要寻黛玉的不是。

    黛玉忙求饶道:“你可省些心罢,若是晚会儿尹家郡主来了,你还得好事伺候着呢。”

    宝钗闻言吃惊道:“郡主也要来?”

    黛玉摇头轻笑了声,道:“不如此,又怎能偿还传道之情?”

    众人一听便知道黛玉在拿贾蔷教尹子瑜西洋医理之事作法,探春忍俊不禁道:“瞧着,林姐姐到底还是那个林姐姐,没变呢!”

    众人闻言哄笑,还是李纨到底是过来人,明白此刻女儿家的心意,对宝钗等人道:“咱们先过去,同老太太言语一声,林妹妹且在这和蔷哥儿说会儿话,过会儿再过那边去。”

    宝钗等人笑道:“极是呢。”

    若是从前,黛玉必受不得这种激,跟随大伙儿先过去了。

    可今日不同,一来是贾蔷的生儿,二来还受了伤,这会儿实在不愿离开,便红着脸受下了。

    等李纨引着诸姊妹坐车去了西府,黛玉才凝眸含嗔的看着贾蔷,道:“好端端的,怎就挨了廷杖?”

    她才不信,以贾蔷的性子,会在宫廷内和一位王爷打架。

    贾蔷自不会瞒着黛玉,将今日事简要的说了遍,最后道:“东城是我带着兵马司的数千上万人马大干了近一个月,才打下的根基。如今士气正盛,若是这个时候让出东市,那兵马司将会永远都扶不起来,永远只会是一群乌合之众,散兵游勇。所以,即便皇上的本意希望我让出,至少让出一部分油水地来,给他安抚忠勤伯杨华用,但我就是不能给!”

    黛玉气恼道:“那忠勤伯,真不是好人!”

    贾蔷感慨道:“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最惨的那一批里面的……”

    说着,又将杨家发生的事说了通,道:“好在杨家还有一位明事理的太夫人,不然,此獠真有狗急跳墙,报复社会的可能。”

    黛玉闻言沉默了稍许,也不忍再责怪一个如此悲惨的人,她看着贾蔷轻声道:“伤得可是极重?”

    贾蔷忙摇头道:“就是一些皮外伤罢了,没甚么大不了的。”

    黛玉哪里肯信,道:“上回你肩膀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有躺下不得动弹,眼下必是比上回更严重……”

    贾蔷见她心疼难过的要落泪,无奈笑道:“伤势就在被子底下,不信你自己看看?”

    黛玉闻言,一下明白过来,红着脸啐了口,不过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犹豫稍许后,还是缓缓伸出手,探向了贾蔷锦被边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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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唯孤家寡人尔!

    梨花榻,青纱金帐前,黛玉眸中如凝春水。

    两腮生桃花,眉眼间有丝丝惊艳媚意。

    这个坏人!

    心中又轻轻啐了口,她伸手触在锦被上,轻轻扯开一角,也不知看到了个啥……

    就听到后面“噗嗤”一道笑声入耳,黛玉闻声,手如触到火炭般刹然松开,回头看去,却见竟是紫娟站在门口,故意发笑出声……

    黛玉心中大恼,羞恼啐道:“你这坏透了的小蹄子,你突然笑甚么?”

    紫娟红着脸心虚道:“没甚么,姑娘想看看侯爷的伤,只管看便是。左右又不是没穿衣裳……”

    贾蔷挑起眉间,道:“你说的对,来来来,你过来看看,爷有没有穿……哎呦!”

    眼睛上挨了一帕子后,贾蔷冤枉道:“是这丫头讨人厌,又不是我使坏。”

    黛玉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她可是知道里面到底穿没穿。

    念及此,又红了脸。

    像极做坏事被捉住的娇羞模样……

    “好了,既然知道你没事,我且去西府看看老太太……嗯?对了,方才二姐姐说的是甚么事,你又闹了一场?”

    黛玉正要离去,想起先前迎春之言,关心问道。

    贾蔷自不会瞒她,将事情大致说了遍,最后道:“实在是个愚妇,不说比尹家太夫人,便是老太太也比她强百倍。皇贵妃当然尊贵,但那是对普通人家。她怎么就能说得出,皇上也要给贵妃几分体面的话来?愚不可及!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将来必会做出这样妄自尊大的事来。到头来,只会害了贾家,害了宫里的贵妃。”

    黛玉见他怨气满满,便笑着劝道:“你将王家舅舅叫来,已经是十分厉害的手段了。没给太太留下几分体面,想来她心里有数。”

    贾蔷摇头道:“其实我多少能理解她,换个寻常人,突然亲女儿成了皇贵妃,只比皇后差一点,能把持住的,本也没几个。可惜,她虽也算出身高门,可王家距离顶尖豪门的距离还差的远。好多真正犯忌讳的大事,她心里一无所知。被眼前的权势富贵迷住了眼,蒙住了心,不是骂一两回就能骂醒的。

    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人盯着她,果真犯糊涂,我就在后院深处起一间佛庵,送给她当生儿礼。”

    黛玉心里有些复杂,毕竟打小长大,即便是她也感觉到了王夫人心中或许有其他想法,可至少明面上,一直礼数周到,衣食用度从来都是顶好的,她心地善良,若是可以,她希望王夫人能体面的终老。

    但是……

    她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因为只要是贾蔷做的决定,尤其是这样的大决定,她第一想到的,就是站在贾蔷的角度,去化解可能对贾蔷造成的坏影响……

    虽如此,黛玉还是咬了咬嘴唇,看着贾蔷轻声道:“若是如此,你也要顾虑到宫里皇贵妃的想法,毕竟,她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呢。”

    贾蔷笑道:“放心,此事下回进宫,我就和她说清楚。别小瞧皇贵妃,能当女史当那么多年,绝非她娘的眼界可比。”

    黛玉又想起一事来,道:“皇后娘娘,怎待你这样好呀?便是对皇子,也不过如此罢?”

    这件事,压在她心头好久了。

    几回回想问林如海,都被他岔开话含糊过去了。

    但愈是如此,她愈是好奇。

    总觉得里面有甚么大名堂……

    果不其然,贾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竟先同香菱道:“带紫鹃去吃茶,我和林妹妹说会儿话。”

    香菱盯着他的眼睛瞅了瞅,瞬间会意,拖着紫鹃往外走,紫鹃被拽了个趔趄,气骂了两声也无用,没法子只能跟着出去了。

    谁知她刚走出门外,就见香菱不动弹了,守在门口认认真真的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倒是把带紫鹃吃茶的事忘了个干净,紫鹃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

    卧房内,贾蔷反手握着黛玉的手,轻声道:“此事原不好和你说,如今说了,你万万不可再告诉别人,便是连梅姨娘也说不得,记下了么?”

    黛玉被他这态度唬了一跳,犹豫了下,道:“若是十分要紧,你还是不要说了……”

    贾蔷笑了笑,道:“我知道此事在你心里成了一个疙瘩,毕竟皇后娘娘身后是尹家,她如此做,对你会带来许多压力。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皇后娘娘这样做,包括尹家太夫人这样做,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帮尹家郡主起牌面,占分量。而是为了,先生!”

    黛玉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整个人都怔住了……

    见她美眸罕见迷茫,秀美中带着呆萌,一时间让贾蔷爱煞了,双臂撑着床榻就起了身,飞快的在黛玉唇角亲了亲。

    黛玉“哎呀”了声,满面羞红就想提起帕子去打,可看到锦被滑落,贾蔷露出赤果的上半身,又羞的扭过身去,嗔怪道:“再这样无礼,我可就恼了!”

    贾蔷打了哈哈笑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黛玉这才原谅了他,转过身来,嗔怒的白了贾蔷一眼,关心起正经事来:“皇后娘娘怎可能是为了爹爹?”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

    贾蔷摇头道:“姑姑不知景初朝夺嫡之惨烈,也当在史书上知道唐时天家诸子夺嫡之事,玄武门之变,在天家从来不算鲜见事。原本,大皇子李景既是长子,又是嫡出,没任何悬念才是。偏这位宝郡王,生性桀骜狂妄,目无余子。看似处处类当今,实则相差十万八千里。皇后娘娘为了他,费尽心思,百般苦劝,仍毫无结果。还有另一外嫡出五皇子,也就是恪和郡王李暄,打小便落下一个惫赖荒唐之名,距离那个位置更是十万八千里。所以,皇后娘娘这个当年的不能不煞费苦心,为他们早做筹谋,提前铺路。

    而先生之才干,之出身背景,之圣眷,都是普天之下万里无一的辅政之选,甚至是不二人选。因为其他如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多是出身寒门或是中小官宦士绅之族,为陛下所重的一个重要缘由,便是多性格清正刚烈,务实且从不妥协。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出京。这样的人,或是名臣,或是能臣,却并不一定是辅政的好臣子。

    但皇后娘娘直接去接连先生,自然毫无可能,先生当世清誉满天下的名臣,怎么可能和后宫勾连?这个时候,我这个先生爱婿兼爱徒,就成了最好的勾连媒介!

    若非如此,我这样的人,又凭甚么能得皇后之青睐?”

    黛玉闻言,虽然很是相信贾蔷的话,但仍感到荒谬:“这么说来,皇后娘娘相中你当尹家郡主的仪宾,也是因为爹爹了?”

    贾蔷苦笑道:“如我这般身世的,又没甚权势,皇后娘娘凭甚么选我?别说这个,便是能封这个侯,也是皇上看在先生的面上,当初以为我殉国了,不忍先生太过痛苦,才额外恩赏的。我终究,不过是个孤儿罢了。先生不说,只是为了给我存下些体面……”

    黛玉闻言,立刻自责坏了,红着眼圈愧然道:“蔷哥儿,都是我不好,不该提此事……可是在我心里,你比世上所有人都好。你铁骨铮铮,不媚俗,不庸俗,虽有陶朱之能,然所赚金银,却志在教化天下稚童,品性高洁。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志不在官场,不慕名利富贵。你有担当,知责任,虽在家里总是教训别人,可一直所做的事,却是在保护她们。还有尹家郡主那样的人,若非真的喜欢你仰慕你,也不会先与我见礼……”

    贾蔷见她如此,忙坏笑道:“好姑姑,说这些做甚么,想安慰我最简单不过,今儿是我的生日,我想要一个最特别的生日礼物,来……”

    说罢,他噘起嘴,将脸伸向黛玉。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哎呀”了声,拿绣帕甩向贾蔷故作扭曲的脸,不过看他不依不饶的模样,且方才说的很是让她心疼怜惜,今儿还是他的生日,这会儿屋内又无旁人……

    总之,一瞬间想了诸般理由后,黛玉忍着滚烫的俏脸,缓缓闭上了眼,睫毛轻颤,在贾蔷“恶心”噘起嘴上,轻轻一啄。

    啄罢,黛玉再不肯停留,一扭身,跑了出去。

    似一朵风中摇曳的芙蓉花,秀美动人……

    ……

    西府,荣庆堂。

    贾母安慰了王夫人好一阵后,就见李纨带着宝钗姊妹等人进来,说起了贾蔷生日之事。

    听闻此事,贾母都惊呆了,道:“今儿是蔷哥儿的生儿?!这是甚么道理?竟没人与我言语一声?”

    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也是面面相觑,随后一起看向了凤姐儿。

    凤姐儿心里狂跳一下,随即无辜笑道:“老天爷!咱们西府的人过生儿,我一个个记住已经不容易了,东府那边除了敬大伯外,旁人都没怎么过过生日,我如何记得起?”

    宝钗忙笑道:“不止老太太和二嫂子记不得,连蔷哥哥自己都记不得了,还是林妹妹告诉他的……对了,皇后娘娘今儿送了蔷哥哥一匹御马,也是为他庆生儿的缘故。”

    贾母听了甚至有些恼火,道:“玉儿知道?皇后也知道?怎么我倒不知道了?”

    李纨笑道:“是蔷儿的舅舅今儿一早天还没亮,跑去布政坊那边告诉林姑丈的。说蔷儿这二年来不易,且儿的生日亦是娘的难日,想给他过一过,也好让他爹娘知道知道。”

    周围人多唏嘘不已,贾母闻言脸色却并没好许多,道:“也是奇了,我贾家的儿孙过生儿,还得跑去林家去请示?”

    这下李纨也不会了,凤姐儿高声笑道:“哎哟哟!如今看来真要成亲重孙了!满府大小,有一个算一个,也就宝玉和林妹妹原有这份待遇,能劳老太太这样操心,不想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家为你老省心,你老封君还不领情?再者,就蔷儿那倔脾气,咱们要是替他办一场,他多半是不爱操办的,还不如林姑丈出面。不过林姑丈如今是宰相老爷了,有这个功夫?”

    正说着,就听外面小丫头子传报道:“林姑娘来啦!!”

    看到黛玉穿着月白色绸缎绣枝梅纹锦衣,桃红色缂丝浅彩百蝶梅纹长裙缓步入内,众人自其从容大方的笑容里,分明看到了四个字:

    相国爱女!

    ……

    凤藻宫中。

    隆安帝看了眼趴在凤榻上装死的逆子后,有些诧异的看向尹后道:“今日是贾蔷的生儿?”

    尹后笑道:“臣妾原是不知道的,早上子瑜进宫时告诉臣妾的。”

    隆安帝好笑道:“可见是女生外向,她还想让你这个当姑母的,送一份大礼不成?”

    尹后摇头苦笑道:“怕是真有这个意思。”

    隆安帝咂摸了下嘴,道:“如此看来,贾蔷那浑小子,还真入了子瑜的眼?朕怎么没看出来,他比李晓强到哪去?”

    李晓是隆安帝三子,封恪怀郡王。

    李晓对尹子瑜之心,便是隆安帝都有所耳闻。

    可惜,尹后一直按着不许。

    这倒也罢了,李晓虽因敬重尹后,不敢强求婚事,却每每对待尹子瑜格外不同。

    只是尹子瑜向来清淡应对,甚至因此格外拉开了些距离。

    此刻见尹子瑜尚未过门儿,倒先帮贾蔷谋起福利来,隆安帝这个当父亲的,看到儿子在这方面被秒成渣渣,心里岂能平衡?

    不过事涉尹子瑜清誉,隆安帝对此女也比较欣赏,若非尹子瑜天生哑女,早就被指给皇子为王妃了,他岔开话题问道:“皇后今日给了这个侄女婿送了甚么礼了?”

    尹后笑容满面,道:“臣妾是皇后,一举一动都代表天家,岂敢随意恩赏乱了规矩?不过,正巧五儿和贾蔷打赌,臣妾见贾蔷十分喜爱五儿那匹夜照玉狮子,就让五儿送给他了。这不,五儿正和臣妾赌气呢,说那是他父皇送给他的,不该给贾蔷。”

    隆安帝看了眼正闭一只眼眯一只眼悄悄望着他的李暄,一时有些心累……

    再想想丰神俊秀的四子李时,知文能干的三子李晓……还有那个,让他头疼窝心的皇长子李景……

    哪一个也不似这个惫赖胡闹,这样大了,还这样顽皮。

    隆安帝问道:“你既然不舍得,为何要给?反倒事后埋怨你母后,是何道理?”

    李暄忙睁开另一只眼,道:“父皇,因为贾蔷太可怜了,他居然连自己的生儿都不记得了。儿臣就他一个朋友,朋友间有通财之义,所以儿臣就给了他,并没埋怨母后,就是想再讨一匹好马……”

    隆安帝没理他的小心思,而是轻挑眉尖道:“他是你的朋友?”

    李暄“昂”了声,点点头道:“是啊,他是儿臣的朋友。”

    隆安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轻声道了句:“李暄,你要明白,有些人,注定是没有朋友的。”

    此言一出,尹后率先变了面色。

    甚么人会注定没有朋友?

    ……

第五百五十三章 王二妹气绝王子腾

    隆安帝的话,让尹后瞬间变了面色。

    可李暄还是迷糊着,笑嚷嚷道:“父皇,交不得朋友的那是大哥,他像父皇,从不交朋友。三哥、四哥爱交朋友,四哥朋友最多。儿臣不耐烦交那么朋友,也做不到礼贤下士,看到一些官儿的嘴脸,儿臣就想敲掉他们的大牙,还有些,儿臣想打烂他们的狗头。不过贾蔷还行,这小子,哈哈哈哈……”

    看着李暄说着说着,就趴在那以拳捶榻,笑的前仰后合不可开交的模样,隆安帝面色隐隐木然。

    尹后急的呵斥了声:“五儿,闭嘴!”

    “哈……呵……呃!”

    李暄看见隆安帝的脸色,和尹后恨其不争的神色后,隐隐明白了甚么,这却唬了他一大跳,干巴巴的结巴道:“父……父皇,母……母后,儿臣……儿臣从未想过,要当孤家寡人……儿臣,儿臣没想过,也做不来的,不想做……”

    见他唬的冷汗都流了下来,面色发白慌的甚么似的,隆安帝面色反倒渐渐舒缓下来,道:“你比朕有福气,好好当你的富贵王爷罢,也让你母后少操点心。你大哥一个,就让你母后劳尽心力。再加上你,还不要了她的命!”

    说罢,又对尹后笑道:“朕还说他们几个,朕这个当父皇的,也一样要劳烦你。”

    尹后本来已经冰凉的一颗心,因这话陡然重新焕发了生机,满面堆笑道:“原是臣妾该做的事,皇上日理万机,国事一日比一日繁重,可军机处大学士不足……总之,等名满天下的半山公他们回京后,皇上就能轻快下来了。”

    隆安帝闻言失声笑道:“等他们回来朕能轻快下来?皇后还是不知道那些能臣到底是甚么脾气。也好,到那个时候,朕再让李景看看,朕对待贤能之臣,是甚么样子。若是他连这一点也能学到极致,那朕也就欣慰了。”

    说罢,隆安帝阔步出了宫殿。

    身后,尹后面上既喜且忧。

    喜的是,隆安帝到底还是没有彻底放弃李景这个嫡长子。

    忧的是,他又分明将这一次,当做给李景的最后一次机会。

    若是李景能得到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的认可,那他的储君之位才算是稳了。

    若是得不到,那李景再无一丝一毫的机会。

    隆安帝作为大燕帝王,不可能强行去扶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等隆安帝的身影消失远去后,尹后才长长松了口气,天家的夫妻,虽至尊至贵,却又并非寻常夫妻。

    是夫妻,亦是君臣。

    尹后转过身后,却见素来顽劣的幼子,竟泪流满面的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濡慕心疼之色……

    尹后见之一怔,上前关心道:“五儿,这是怎么了?”

    李暄哭和笑一样,笑能笑的失控,哭亦是这般,他一句话没说,就已是泣不成声,伤心的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尹后又好气又好笑,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李暄呜呜了半天,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绪,哽咽道:“母后,儿子和大哥都长大了,儿子自有保全之道,大哥……他想争那个位置,就让他凭能为去争。母后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他若能争到,那就是他的。若没那个能为,母后强扶他,也只能扶起一个阿斗来。

    更何况,他若达不到父皇的要求,纵然母后做的太多,他也没那个福气。母后强为之,反倒容易坏了母后和父皇之间的情分。母后,您别再为大哥和儿臣做许多了,也该让儿臣好好孝敬孝敬您了。”

    尹后精致无暇的绝色容颜上,神情微微凝固,听闻李暄这番话后,她心中感动之余,却是悚然而惊!

    连小五这样头脑简单毫无心机可言的孩子,都看出了她的痕迹?

    尹后立刻自省,近来,的确有些焦躁了……

    ……

    焦躁的,不止尹后一人,还有王子腾。

    荣国府,荣禧堂。

    王子腾在堂上来回踱步,他今日被贾蔷派人紧急招至贾家,原以为是宫里发生了甚么变故。

    他也听说了贾蔷在宫里受廷杖之事,心中极为担忧。

    眼下军中乱象纷呈,赵国公府突然痛下杀手,还是朝他自身下辣手,不仅囚了一子,更是几乎废了世子,又将伸向军中各处的触角全部收回,压在一个西山锐健营内,算是压缩到了极点,自废武功。

    姜家斩己都如此狠辣,更何况杀向外面的手?

    神京十二团营,连一个主将都未留下来,悉数更换。

    甚至连副将都更换了八成!

    步军统领衙门也不必说,也换了人。

    兵部更是一番血洗……

    不是军中之人,或许看不出这里面的血腥。

    但王子腾这样的军中老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无边杀机扑面而来。

    尤其是九边重将陆续归京后,盯着丰台大营这块肥肉的恶狼,不知有多少。

    这个时候贾蔷若是出了变故,失去开国一脉的支持,那王子腾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死,左右是想好死都难……

    心惊胆战的到了宁府后,得到的回话居然是让他去西府。

    只听这话,王子腾心里就咯噔一下,想到了王夫人。

    但饶是他心中已有预测,却还是没想到,王夫人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皇上会给皇贵妃娘娘面子?!

    “二妹,你以为,皇贵妃贵重,还是皇太后贵重?”

    王子腾来回踱步数十圈后,忽然顿足,转身质问王夫人。

    王夫人面色一滞,缓缓道:“大哥有话,可坐下来慢慢说……”又见王子腾皱起眉头瞪着她,顿了顿,还是回道:“自然是皇太后贵重。”

    王子腾闻言,咬紧牙关压低声音道:“既然二妹也知道皇太后贵重,那你可知道田家现在甚么下场?田傅的老婆,被你口中那个孽障,和恪和郡王亲自带人闯入国舅府,生生将那条犯口舌的舌头用剪子给铰了!!田傅,可是皇上的亲舅舅,田傅老婆李氏,是皇上的亲舅母,还不是落了个生生疼死的下场?

    皇上连皇太后的体面都不用给,会给皇贵妃一个体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二妹,醒醒罢!!你这条舌头,比皇上亲舅母的舌头还贵重?若皇贵妃是杨贵妃,贾家还能做一回外戚的梦。可即便是杨贵妃,杨家最后又是甚么下场?现在,你明白蔷哥儿为何如此待你了?”

    王夫人被这番比喻给吓着了,她是真吓着了,面色惨白。

    王夫人第一次听说这样骇人听闻之事,更从未想过,贾蔷竟干过如此丧尽天良、丧心病狂的事!

    只想一想,她身上就有些发寒,仿佛看到了贾蔷正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剪子,从国舅夫人嘴里铰下一条舌头,然后忽然转过头来,目光森然阴笑的看着她……

    看到王夫人唬成这样,王子腾倒也有些不落忍,叹息一声道:“二妹,你只看着内宅这一亩三分地,以为天下就这么大。你不知道,外面如今有多险,有多难。眼下正是权力更迭之际,不知多少高门要崛起,又有多少高门要抄家灭族,陨落尘埃。这个时候实在要紧……”

    “我到底做了甚么罪过?让你们如此教训我,欺负我?”

    王夫人气的发抖,惨白的面色上,滚下心酸的泪来。

    王子腾闻言,一字一句道:“你还是没明白,眼下不是你做出了甚么罪过,而是你的想法从根儿上就是错的。有了这种念头,你不管做甚么,都会惹来大祸!做的越多,祸事就越大!眼下不让你修正过来这个念头,等你果真做出了甚么时,就都迟了!”

    王夫人一万个想不通,整个人仿佛都错乱了,道:“我女儿成了皇贵妃,我倒成了动也不能动说也不能说的犯人了?”

    王子腾声音低沉的道:“尹家,已经做这样的‘犯人’,做了十多年了!”

    王夫人仍不服,道:“尹家原不过小门小户,如何能和我们王家和贾家比?”

    王子腾被吓坏了,仔细的看着王夫人道:“二妹,你真这样想?”

    王夫人看着王子腾与方才在东府见贾蔷时极类似的言辞和神情,心里也是唬了一跳,她缓缓道:“大哥,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我女儿成了皇贵妃,我反倒愈发不如人了。”

    王子腾做最后的“挣扎”,语气却已是淡漠,道:“二妹,你可知你这样的心思但凡有蛛丝马迹传进宫里,让皇后娘娘知道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宫里的皇贵妃?”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跳,忙道:“断不会传入她的耳中……”

    王子腾气笑道:“天下还有不透风的墙?”

    王夫人迟疑稍许,道:“即便如此,可皇贵妃又为副皇后,皇后娘娘,等闲也发作不得罢?”

    王子腾“哈”的仰天一笑,借此也往眼眶里倒逼一下眼泪,他生生气的心窝疼,身子四肢麻木,已经不敢再多说下去了,怕犯了心疾暴毙而亡。

    他缓缓道:“罢了罢了,我算明白宁侯为何连见我都不愿见,直接打发我来这边了。二妹,你收拾一下行囊,随我回王家罢。甚么时候想明白了,甚么时候再回贾家。你是我王家的姑奶奶,果真犯了大罪过,那就由我王家陪你一道抄家一道死。实不必牵累人家贾家!你收拾一下,我这就去寻存周,说个明白。”

    王夫人闻言,彻底面无人色,颤声唤了声:“大哥!”

    这可是在她心中高如泰山,近乎至高至上至英明的兄长!

    她万万没想到,王子腾会是这样态度对她……

    心中悲痛,王夫人原以为,能指着王子腾这个兄长来为她撑腰,将来甚至还能照顾好宝玉……

    如今看来,甚么都靠不住。

    ……

    荣庆堂上。

    贾母百般怜爱的握着黛玉的手,问了许多事后,方问道贾蔷生日之事,道:“你老子准备如何给蔷哥儿过生日?”

    黛玉抿嘴笑道:“爹爹说了,有老太太在,就没有他给蔷哥儿张罗的份。不过眼下诸事繁忙,蔷哥儿自己也忙,就不必大肆操办了。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同他说几句真心祝福的话,便比吃甚么山珍海味更好。”

    贾母闻言,自然高兴坏了,一迭声道:“到底是玉儿她老子明白事理,到底是玉儿她老子明白事理!好好好,就按如海说的办罢。凤丫头,速去准备!”说着,又忽地一顿,看向黛玉问道:“你老子今儿可来不来?”

    黛玉摇头苦笑道:“这个却是说不准,因为近来户部公事实在繁忙,且宫里专门有为军机设的卧榻,以供夜里休息,所以爹爹有时都不回家歇息。若是能挤出点时间,他必还是要来的。不过又说,也未必,他和蔷哥儿,都不讲究这些。”又不无吃味道:“老太太不必理会这些,爹爹对蔷哥儿这个得意弟子,倒比对我还亲呢。”

    众人一堂哄笑,又取笑顽笑一阵罢,贾母闻言点点头道:“甚么也没皇上的差事要紧,行了,来不了也就罢了。凤姐儿,去准备罢!”

    凤姐儿高声笑道:“瞧瞧,我就是这样一个劳碌命!西府的都操办不过来,原以为林妹妹去东府后,就不用我来操持生儿了。没想到,一个没送过去,倒又添了一个过来。今晚啊,我必是要好好灌蔷儿两杯酒的!”

    李纨笑道:“蔷儿都起不来了,你还怎么灌酒?总不能端着酒盅去他床榻上灌他。”

    凤姐儿闻言,心头一跳,啐了两句后,心里又疑惑,这大嫂子如今怎也叫贾蔷“蔷儿”了?

    这野牛肏的,总不会……

    凤姐儿打定主意,回头好好逼问逼问贾蔷!

    ……

    PS:我居然真的做到了,能保证每天不断更,今天还发了两张4000多字的大章!兄弟们,姐妹们,金钗们,明儿我就要结婚了,迎娶我的林妹妹。看在如此诚意的份上,有没有月票资瓷一下?就当随了点份子钱不是……最后弱弱的问一下,还有没有随份子钱的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吹吹?

    黛玉走后,贾蔷也没清静下来。

    尤氏引着贾琏和尤二姐来,与“媒人”告别。

    贾蔷趴在那,看着春风得意,丝毫不像是背井离乡远走苦寒之地的贾琏,凝视稍许,看出他是真的乐呵后,淡淡道:“这下子,你可称心了?”

    贾琏笑的高兴,连连点头,拱手道:“这回多谢蔷哥儿了!今儿走的匆忙,等回来后,一定摆酒谢媒!”

    贾蔷目光有些复杂,道:“既然这次是你自己选中的,人家也愿意跟你,那往后,就好好过日子罢。”

    贾琏忙拍胸脯保证道:“蔷哥儿放心,如今家里这边有你撑着,我也不必再去理会那些经济仕途官场之事,更乐得轻松快活。我原也不是多事之人,往后必是好好过日子的。”

    贾蔷闻言,对一旁的晴雯点了点头,晴雯转身去了里间,稍许取出一个木匣子来,递给了乖巧站在贾琏身后的尤二姐。

    贾蔷道:“这里面,是五千两银子,给你当盘缠。另外,辽东那边三个庄子的出息也不必再送回京,给你们做个开销用度嚼用花费的进项。前面选了四个老成的好手,护你们出关。对了,我给你寻了块绣衣卫校尉的腰牌,拿着这个牌子,你路上也便宜些……”

    顿了顿,见贾琏满意的无可无不可,回头和尤二姐相视欢喜。

    最后,贾蔷又道:“你先出去罢,我还有话同二姑娘吩咐。”

    贾琏闻言明显意外,很有些迟疑……

    不过看了看屋内还有晴雯、香菱、尤氏等人在,想来应该不至于……

    因此,一步三回头出了门去。

    等他出门后,贾蔷目光清淡的看向尤二姐,道:“你果真愿意和贾琏过日子?”

    尤二姐虽俏面羞红,却还是鼓足勇气,看着贾蔷缓缓点了点头。

    贾蔷见此,便没多说甚么,将手伸向香菱,香菱拿出两封信笺来,交给了尤二姐。

    贾蔷淡淡道:“其中一封,是写给怀远侯兴觉的,兴觉赴辽东为辽东将军。若贾琏惹出祸事来,可执此信,去辽东将军府求助。稍会儿出去后,贾琏若问,你就将这封信拿给他看,记住了?”

    尤二姐哪里经过这样的大事,又紧张又害怕,连连点头应下。

    贾蔷嗯了声,又道:“另一封信,是你们的救命信,不到万不得已,觉不能拿出。这是我先生,当今军机大学士林相国写给蓟辽总督杨复的信。记住,这封信,你务必保存好,不可让贾琏看到。不然,他有了倚仗,势必惹下无法挽回的大祸来。到那时,便是杨复也救不得他的命。你记明白了么?”

    尤二姐忙又应下,当着贾蔷的面,将信笺收进怀兜里,又在尤氏连连使眼神下,屈膝福道:“多谢侯爷成全照顾,奴走后,还有母亲和大姐、三妹,仍要倚仗侯爷。我姊妹受侯爷恩情太重,必铭记于心。下辈子,结草衔环相报。”

    贾蔷呵呵一笑,道:“去罢。”

    尤二姐再次含泪屈膝一福后,迟疑了下,又道了句:“我三妹……”

    “去罢!”

    不等她开口说完,贾蔷便打断此言,再次送客。

    尤二姐面色一白,不敢违拗,在尤氏瞪眼中垂首而出。

    却说尤二姐出门后,抄手游廊下等候多时的贾琏见其双眼垂泪,心里一慌,忙上前关心道:“二姐儿,他将你如何了?”

    尤二姐没说甚么,摇了摇头,拿出一封信来,正是写给辽东将军怀远侯兴觉的,道:“侯爷吩咐我说,这封信收好不告诉爷,可爷问了,我还是要说……”

    贾琏闻言,心都要化了,愈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可心人儿。

    若不是地方不对,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尤二姐揉进心里去,让尤二姐赶紧收好后,又觉得不对,道:“若只这样,你怎么还哭了?”

    尤二姐叹息一声道:“我是哭三妹,三妹她一颗心如今都系死在了侯爷身上,我原想趁着走之前,提一提此事。三妹是个刚烈爽利的,也不在意甚么名分,可总要有个说法才是。不想还未开口,就被侯爷堵住了嘴,让我出来了。”

    听闻此事,贾琏立刻就知道是真的,他好笑道:“你也是,若早点同我说,我断不会让你开这个口,自讨没趣的。你也不想想,蔷哥儿如今那些女人都是甚么来路。一个皇后娘娘的嫡亲内侄女儿,一个相国的独女……再说,二人八竿子打不着,鸡毛事没有,凭什么给她个名分?”

    尤二姐不服,道:“可他房里人又不是都那样尊贵。至于凭什么,难道我三妹一片痴心,就那样不值当?”

    贾琏摇头道:“不一样的,恨不得巴着他的又何止你三妹一个?就连……总之,不管甚么好球攮的,他心里都有一盘账。你也不想想,他能走到今天,哪里会是个心慈手软的……罢了,不说他了,三姐的事你也不必愁。我瞧蔷哥儿也不像甚么正人君子,三姐那样的颜色,又迷了心一样念着他,早早晚晚必是跑不掉的。走走走,趁着天还早,咱们给老太太磕个头,早点上路的好!”

    ……

    皇城,武英殿。

    军机处。

    不知多少军机处行走来来往往行动在这座当世最庞大的帝国权力枢纽处。

    东偏殿内,公案条几后,领班军机大臣荆朝云看着西南面坐着的林如海,笑道:“如海啊,老夫是真羡慕你有如此好的一位弟子。都说他桀骜不驯,不通人情世故,可你看看,他和恪和郡王好的,便是天家皇子骨肉间都不如。皇后娘娘也如此喜爱他,可见他是有十分过人之处的。”

    西北向坐着的罗荣语气有些古怪道:“荆相说的是,林相那位宁国府世袭一等侯的弟子,旁的倒也则罢了,关键是人家命好!本是一旁支子弟,转眼间爵位就落到他头上。只一个爵位倒也还罢了,结果人家又入了林相的眼,成了林相的弟子。爵位虽贵,其实也就是多一二世的富贵。可成为林相弟子,那就不同了。君不见,宫里的皇后娘娘,如今对那位少年显贵何等器重?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一直未出声的林如海淡淡道:“即便是果真有甚么名堂,也是人之常情,舐犊之情,乃天伦大道,无可厚非。况且,皇后娘娘之所为,堪称古今贤后之典范。对外戚之约束,达到了朝野敬仰的地步。罗相,又何必对如此贤后苛求太过?”

    不等罗荣面沉如水的进行反击,另一边的何振笑着圆场道:“诶,不必多言,不必多言。林相说的确实有道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乎?罢了,不提此事了,还是好好议一议,北上的漕运,到底在山东截留多少罢。另外,皇上让武英殿议一议江南甄家之事,也拖不得了。对了林相,那甄家是贾家的老亲世交,和你林家也颇有来往,你能否与我等分说一二,甄家的水,到底有多深?”

    ……

    宁国府。

    贾琏并尤二姐还有尤氏都去了后,贾蔷小院仍不得闲。

    秦可卿身边的丫头宝珠一直盯着这边,看到这边这样大的动静,岂有不好奇的道理?

    寻了好朋友香菱问明白缘由后,回去便催着可卿早早前来关怀。

    谁都不是傻子,贾珍死贾蓉瘫后,可卿的处境之艰难,宝珠瑞珠两个丫头再清楚不过。那个时候,若无贾蔷强势站出来庇佑住可卿,可卿的下场唯死而已。

    被打死骂死虐待死也要维护贞操的毕竟只是少数,宝珠瑞珠跟了可卿多年,更希望她能有个好下场,而不是受辱而死。

    更何况,她们也看出,可卿本身也已经情动于贾蔷,既然如此,她们更乐得做丫头红娘!

    可卿听说贾蔷受了重伤,本就担忧不已,又听说各路人马都已经看过了,也该她去了,因此没有迟疑许久,就前往了贾蔷院……

    “叔叔,可好些了?”

    可卿换了身素衣,在香菱的引领下,入了里间卧房,看到贾蔷趴在那柠眉思索,并没发现她的到来,犹豫了稍许后,才轻声问道。

    贾蔷听闻这幽幽糯酥的声音,忽然觉得身下有些不适,顶的慌,他回过神来,看向屋内,就见两个有七八成像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

    一个笑颜如花,清亮的眸眼中快乐如同稚童。

    一个凄美如黑夜中迎着夜雨轻轻摇曳的暗夜幽莲。

    一时间,贾蔷有些晕……

    这要是都在床榻上……

    呸呸!要死!

    贾蔷把心底的污秽心思清理了番后,目光清明的看着可卿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香菱仗义道:“是我给宝珠说的!宝珠知道了后,就回去告诉奶奶了!”

    贾蔷抽了抽嘴角,轻声笑道:“不相干的,嫂嫂且回去再等等,等夜了,我再送你去秦家。”

    可卿闻言动容,忙道:“叔叔安心静养要紧,我没事的,并不急。今儿来,原只为了看看叔叔,并非催……”

    不等她说完,贾蔷摆手笑道:“没事,一会儿再点疗伤好药,晚上就没多大干系了,不耽搁的。”

    可卿闻言还待再劝,可是看到贾蔷温润的目光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一时说不出婉拒的话来,心中又感动又有一丝丝委屈,她真不是来看贾蔷夜里能不能成行的,因而问道:“上甚么药呀?我来帮忙……”

    贾蔷还没出声,香菱就开心应道:“好嘞!我正按着手酸哩!”说罢,将一旁的药酒拿起往可卿手里一塞,然后扭身就走。

    转身之际,却促狭的对贾蔷挤了挤眼,将贾蔷平日里对她们耍帅的动作,做的俏皮可爱。

    贾蔷无语,还没喊住她,香菱已经消失无踪。

    贾蔷对有些莫名的可卿道:“嫂嫂且先回去罢,等会儿晴雯回来了,让她来上药。”

    可卿闻言,眼神愈发幽怨,许是因为房间里没有别人的缘故,又许是女儿家一旦将心相许,胆量便大许多,她没有理会贾蔷的婉拒,拿着药酒上前,只是待她掀开锦被后,俏脸却登时刹红,忍不住轻轻啐了口:

    “呸!”

    又庆幸,幸亏看到的只是挨了棍伤处。

    她细心的打开药酒,拿帕子沾湿后,轻轻的擦拭起来。

    听到贾蔷倒吸一口冷气,肌肉抽起,忙问道:“可是疼的慌?”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滚烫烧灼的疼!”

    可卿急道:“那怎么办?”

    贾蔷眨了眨眼,无辜道:“香菱她们总是帮我吹吹的……”

    “……”

    可卿花容失色道:“吹吹?”

    ……

    ps:嘎嘎嘎,昨天晚上写到一点半写完的这么风骚的一章,你们看到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出发去接亲了。书友们,用你们的票票祝福我马到功成!!

    最后,这个,今天第二章肯定会有,但可能真的要到晚上了,抱歉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无事献殷勤!

    下午时分,贾母打发了宝玉和贾环带着一架大青骡车前来东府接人。

    宝玉一张圆脸笑的和南瓜似的,因为前来抬贾蔷的人,是两个粗壮婆子。

    他想看看,被两个死鱼眼珠子抬着,贾蔷还豪横不豪横!

    结果他们到时,却发现香菱和晴雯二人,正搀扶着贾蔷下地缓缓行走。

    另一旁,绝美不似人间客的可卿,还在附近小心看着……

    好球攮的!

    宝玉心里的酸涩,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此刻他宁愿不良于行之人是他,别说挨上二十廷杖,哪怕再挨上三十、五十、一百下,他也愿意。

    看着神情忽然落寞如斯的宝玉,贾蔷一下反应过来,冷笑道:“看到我站起来,让你失望了?”

    宝玉如何会承认,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多神仙一样的姐姐妹妹跟着你……白糟蹋了。”

    贾蔷:“……”

    没等他说甚么,搀扶着他的晴雯却炸了锅,咬牙道:“论起来你还是作叔叔辈的,难怪不得人尊敬,你说的都是甚么鸟话?我劝你早些回你的西府去称王称霸罢,等会儿惹毛了我们爷,非拾你一个大跟头不可!”

    宝玉闻言慌了神,忙想解释甚么,不想屋内晴雯、香菱连可卿也一并,目光都不是很好的看着他,满满的嫌弃之意。

    可卿还是未亡人之身,贾蓉尚未入土,因此不便多见外客,与贾蔷轻轻颔首后,就转身离去了。

    看着她窈窕远去的淑影,宝玉恨不得跟了去。

    这一辈子哪怕只看这身影,他以为也不白活一世!

    只可惜,可卿很快消失在门外。

    看着宝玉心如刀绞的模样,贾环心里快笑死了,整个人都在震颤着,他强忍着幸灾乐祸,耷拉着一个小肩头,说明来意道:“老太太在西府备好了寿宴,请你过去过生儿。马车都进来了,里面铺了大白狐皮坐褥,可趴在上面。”

    贾蔷迟疑了下,道:“不必过去了罢?”

    宝玉在一旁缓过劲儿来,怨道:“少拿乔!不提我们,便是林妹妹巴巴的跑来给你过生儿,你会不去?就会在我们跟前装相!对了,林妹妹说了,连尹家也会派人来。还不快走?”

    贾蔷感觉到身边胳膊被抓紧,左右看了看笑道:“等夜里回来,我再陪你们热闹。今儿晚上不睡觉了,高乐一整宿!我让人多备一些果酿给你们,谁不醉谁是小狗!”

    香菱、晴雯闻言,这才高兴起来。

    香菱兴高采烈的问道:“爷,能请小戏官她们不能?”

    贾蔷想了想,过生儿不就是为了让大家伙儿高兴么,便道:“你愿意请哪个就请哪个!去罢,一会儿过去西府,那里有的是小丫头子扶我。”

    香菱闻言高兴的跳起脚来,和晴雯一道,搀扶着贾蔷上了马车后,就自顾去邀朋请友去了。

    晴雯在背后凶巴巴的骂了几句,见宝玉居然还盯着她看,狠狠啐了口,骂道:“再看,仔细你的狗眼珠子!”

    别说宝玉懵了,连贾环都唬了一跳。

    这世上还有这样粗野的丫头?她不要命了?

    谁料贾蔷居然在车里叫好,随后呵斥道:“二位骡夫何在?还不与本侯赶车?”

    宝玉:“……”

    贾环:“……”

    ……

    贾母院门前,几个小丫头子巴巴的望着甬道方向。

    里面催的紧,再者,她们也是贪顽的。

    眼看就要将甬道望穿,就在她们怀疑贾蔷会不会来时,忽见宝玉和贾环走来,背后还有一架婆子邀赶的大青骡车。

    小丫头子们顿时欢欣雀跃起来,最伶俐的那个已经往里面跑去通传了。

    未几,就见凤姐儿和鸳鸯彼此取笑着出来。

    等骡车停稳,婆子将马车门打开后,看到贾蔷勉强支撑着,缓缓下车。

    见此,凤姐儿和鸳鸯都唬了一跳,变了面色,齐齐拥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贾蔷,让他将力量压在二人身上,这才下了马车。

    凤姐儿气的啐道:“偏逞能!你这是给我作祸呢!”

    鸳鸯也不无嗔怪道:“伤成这样了,还这般要强!果真有个好歹,如何得了?”

    贾蔷下车后,看了看一左一右呆立的宝玉和贾环,感慨道:“二婶婶、鸳鸯,你们看他们二人,多像这匹大青骡啊!”

    宝玉:“……”

    贾环:“……”

    “噗嗤!”

    凤姐儿喷笑出声后,随即和鸳鸯一起,笑的前仰后合。

    二人的笑声惊动了里面,未几湘云跑了出来,甚么还不知道,只看着凤姐儿和鸳鸯搀扶着贾蔷大笑,就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走到跟前方问道:“你们……哈哈哈……在笑甚么?”

    见她如此,本来气的发抖的宝玉也撑不住笑了起来,取笑道:“你连笑甚么都不知道,又在笑甚么?”

    湘云白他一眼,道:“二嫂子和鸳鸯姐姐笑成这样,难道不好顽?”

    说罢,又巴巴的看着正在抹笑出的眼泪的凤姐儿和鸳鸯。

    见二人没功夫搭理她,最后巴巴的看向了贾蔷。

    不过贾蔷还没开口,宝玉就怒声道:“该死的!你若敢说,我再不饶你!”

    贾环虽没敢放狠话,可显然也是同仇敌忾的。

    贾蔷摆了摆手,对湘云道:“史妹妹还是回头问二婶婶和鸳鸯罢。”

    里面又出来一人,宝钗含笑而来,嗔道:“老太太在里面急的都要骂人了,凤丫头和鸳鸯笑成那样,打发云儿来探望,没想到云儿也陷了进来,就是不见人回来。我来瞧瞧,到底是甚么绊住了脚……哟!蔷哥哥怎站了起来?”

    贾蔷轻声笑道:“被骡子给惊到了。”

    宝钗不解其意,却见凤姐儿和鸳鸯又开始不可自抑的狂笑起来。

    原本二人是支撑起贾蔷的身子的,如今两人倒快软倒在贾蔷身上。

    尤其是凤姐儿,看她身前腻在贾蔷胳膊处,让宝钗看的俏脸都有些红,上前拉开了她,取代其搀扶住贾蔷,道:“也不知疯笑甚么,笑成这样,真真是魔怔了。”又对贾蔷道:“不理她们,快进去罢。”

    贾蔷点了点头,忽又问宝玉和贾环道:“你们二人,看着将这青骡安置妥当了,不可歧视它……”

    这下,连宝玉和贾环自己都忍不住了,想骂不敢骂,只能绷不住笑了起来。

    宝玉啐道:“蔷哥儿你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你兄弟的!”

    贾环也壮胆道:“你亲兄弟!”

    贾蔷还未开口还击,宝钗就拧起秀眉来,震惊的看着二人道:“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宝玉闻言大急,就要解释,却见贾蔷胳膊微微一用力,反倒带着宝钗往里行去,道:“和他们这样的人计较甚么,薛妹妹,咱们走罢。”

    宝钗怀里被贾蔷胳膊撞了撞,差点没把心也撞化了,强忍着滚烫的俏脸,后悔不该上前拉开凤姐儿,可这个时候,也不能再撂开手。

    好在这时凤姐儿和鸳鸯又上前来,帮她解了围,再加上湘云,四人一道护着贾蔷缓缓往荣庆堂而去。

    身后院门口,宝玉看了看同样懵然的贾环,又下意识的去看了看那匹大青骡,打了个寒颤,急步跟了进去。

    贾环当着宝玉的面不敢做耗,等他走了后,却朝他背影做鬼脸:“这是你兄弟,大脸骡!”

    一旁嬷嬷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三爷,宝二爷的兄弟是你。”

    贾环:“……”

    ……

    “哎哟!这可就能下床了?”

    高台软榻上,贾母正攥着黛玉的手不放说话,看到贾蔷进来后,大吃一惊道:“这就能下榻了?我还单门让人套了骡车去接你……”

    贾蔷先与黛玉对视稍许后,与贾母缓缓躬身见了一礼,道:“这不是老太太相招么?我乃武勋将门子弟,岂可让人抬着来见人?”

    贾母辨不出他是真是假,问道:“既然如此,可能坐不能坐?”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坐……怕还是有些艰难。”

    见他这般模样,堂上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贾母一摆手,便有两个健壮嬷嬷抬了具铺了猩红毡和狐皮褥的软榻过来,就放在其软榻下侧些,道:“你趴这上面罢,一会儿用饭时,我让鸳鸯喂你,可使得?”

    贾蔷笑了笑谢过后,在凤姐儿和鸳鸯的搀扶下趴在软榻上,转头问黛玉道:“先生怎么说?他来不了吧?眼下军机处忙的昼夜不停,户部更是最忙的六部,今儿他如何走得开?”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好说,舅舅的面子可能会给……唉,舅舅真是。”

    贾母笑道:“你也派你舅舅的不是?那等会儿他人来了,你再当面说罢。”

    贾蔷摇头笑道:“舅舅今儿怎会来?”

    也不等贾母再开口,他同凤姐儿道:“劳二婶婶将今日的饭菜,挑些好克化的,让人装了食盒后,交给商卓。让他速速送往宫里,到武英殿给先生用。并告诉先生,今儿实不必回来。”

    凤姐儿记下后,笑道:“就这一句?”

    贾蔷轻声笑道:“一句足矣。”

    等凤姐儿下去张罗时,贾母忽然压低声音问道:“琏儿去看过你了?”

    贾蔷点点头,道:“你老放心就是,给了几千两的盘缠银子,又拨出了三个庄子给他嚼用的。还写了封信给辽东将军,让他遇到难时去求救。其他的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再过几年回来时,怕是连重孙都给你老抱回了。你老可满意了?”

    贾母自然满意,可她又忽然狐疑的看着贾蔷。

    不大对啊,贾蔷怎会对贾琏这样好?

    ……

    PS:嘿嘿,晚上睡不着起来写的,接亲前刚好写好。我发现热爱一件事,怎么做都觉得有趣,我真的好diao啊!

第五百五十六章 慌乱

    见黛玉身旁,贾母眼中狐疑之色不加遮掩,审视中隐隐带着恐惧,贾蔷便知道她想左了,因而轻声笑道:“老太太不必多虑,我实无谋算他的必要。若果真想对他怎样,何必费这样大的功夫?此次北出关外远赴辽东,对贾琏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若继续让他在都中浪荡下去,最后多半落个九死一生的结果。出了京,反倒能得一条生路。

    至于我为何安排周到,只是先前有些事,虽然于大义无亏,却到底亏欠了他几分,以做补偿罢。

    老太太若是放心不下,可常打发人去看他。等过个五六年他回来时,老太太自见真知。”

    贾母闻言,忙笑道:“既然有此渊源,那我也就放心了。出去待几年也好,如今他和你二婶婶闹的斗鸡眼子似的,再待下去,你又偏向你二婶婶,琏儿如何斗得过你们俩?非吃大亏不可!”

    贾蔷呵呵一笑,正巧从外面进来的凤姐儿却“哎哟”一声,高声鸣不平道:“这真真是青天大老爷蒙了眼,还是用老封君的宫锦云纱给蒙的。蒙上后,再辨别不得李逵和李鬼了!”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凤姐儿又指着贾蔷道:“老太太还说他偏向我?你问他可给过我这个二婶婶三五千两银子?可送过我三个庄子的出息做花粉银子?可安排几个亲兵当我赶车抬轿的长随?也不过嘴上偏向我罢了!到头来,还是他们贾家人合得伙,背着我给人做得好媒?若不是我如今只一心伺候老祖宗,再不理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我早和他闹一场了!拼着挨一顿大侯爷的军棍,也必不善罢甘休!”

    众人们先是大笑,随后又都心疼起凤姐儿来,看向贾蔷以为他是坏人。

    贾母心里虽满意贾蔷的做派,嘴上却安慰凤姐儿道:“那个女昌妇也算是甚么正经的?不过是猫儿狗儿一样的顽意儿罢了。此事我原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必早早让她先给你立上半年规矩,知道尊卑不可!凤丫头别急,此事我自有主意,早晚给你做主。”

    此言一出,贾蔷却微微皱眉道:“算了,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和她计较甚么,没的失了身份。”又对凤姐儿道:“不就是三五千两银子么?不就是三个庄子么?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做事多攒银子,早晚都能置办上,还是凭你自己的努力,最荣耀!”

    这话让凤姐儿恨的牙根儿痒痒,啐了贾蔷一口,横他一眼后,对贾母埋怨道:“瞧瞧,瞧瞧,老祖宗可听到了?”

    贾母心中原还有一丝丝的猜疑,这下全没了,笑的合不拢嘴道:“他就是想给你,你问问你林妹妹答应不答应?她若答应了,别个倒也好说。”

    凤姐儿闻言,一下走到笑吟吟的黛玉跟前,福礼道:“哎哟哟!这不是咱们家的侯夫人吗?奶奶吉祥,奶奶如意,奶奶赏点花粉银子罢?”

    “去!哪来的泼皮破落户?”

    黛玉羞的不得了,一丢绣帕红着俏脸啐道。

    凤姐儿“大哭”,道:“到底是老祖宗的嫡亲外孙女儿,连小气都是一般的!”

    贾母闻言抱着吃吃笑起来的黛玉,大笑不已,指着凤姐儿道:“快来撕了这猴儿的嘴!”

    一堂人正热闹着,忽听外面小丫头子传报:“大太太来了!”

    这声音传进来后,堂上一静,随后晚辈们纷纷站起身来,连黛玉亦是如此。

    凤姐儿脸色变得隐隐不自在起来,这世上原就没有相安无事的婆媳。

    更何况贾家情况还如此复杂,邢夫人和凤姐儿往日里也就维持个表面上的安稳。

    实际上,凤姐儿看不起邢夫人,邢夫人也怨恨凤姐儿这个儿媳不孝。

    原本打贾赦遇刺后,邢夫人就被贾母免了晨昏定省之礼,让她安生在东路院侍候好贾赦即可,不必往这边来。

    眼不见为净,快让凤姐儿忘了此人之恶。

    如今陡然听闻,难免心里厌弃。

    其实,又何止她一个不喜。

    便是贾母脸上的笑容都寡淡下来,却也不能说不见,这个长媳,连她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未几,众人就见邢夫人满面堆笑的进来。

    背后跟着两个丫头子,捧着几色礼来。

    先与贾母见礼罢,贾母让座后,问道:“今儿怎么得闲过来了?”

    邢夫人笑道:“早就想着来与老太太问候,只怕打扰了老太太清静。正巧今儿是好日子,老爷也听说了,就打发了我过来。”

    贾母淡淡一笑,道:“我有甚么清静?不过每日里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闲顽罢了。让你不必每日来回乘车坐轿的折腾,也是怕你累着……今儿是好日子?今儿又是甚么好日子?”她很是有些好奇。

    不止贾母,连其她姊妹们,也纷纷苦思冥想,可想破脑瓜也想不出今儿到底是甚么好日子,还值当邢夫人特意赶来送礼。

    唯有贾蔷和黛玉二人,相视微微一笑,大概猜到了甚么。

    果不其然,就听邢夫人笑道:“今儿难道不是哥儿的生日?”

    贾母:“……”

    宝玉:“……”

    宝玉心里好苦,以前家里人过生儿,只有他的生日,邢夫人才单送一份好礼。

    贾蔷呵呵笑道:“大老爷、大太太有心了。你们怎知道的?”

    邢夫人笑道:“都是老爷记挂在心上,虽然平日不怎么说,但你们这些晚辈的生儿,他从来都记得……”

    见众人面色异样起来,她正好奇,就听贾母好笑道:“蔷哥儿从不过生儿,若非玉儿来说,连我们也不知道,大老爷倒是有心了。”

    邢夫人自知失言,却也会寻台阶下,道:“老爷原是有心的,再者,方才琏儿去辞行,也说了此事。”

    众人恍然,贾母却有些担忧问道:“他老子可又苛勒他不曾?”

    邢夫人忙道:“没有没有,听说他要远行,去九边历练,老爷唯有高兴的理。还特意给了他五百两银子……”

    “就这?”

    贾母是一万分不信的。

    邢夫人干笑了两声,知道瞒不过去,便如实道:“老爷听说蔷哥儿还送给了琏儿五千两银子和三个庄子的出息,就管教他,虽说是穷家富路,可年轻人出去历练,又不是去享福受用,岂有拿那么多钱之理?就先代他保管了起来。”

    贾母闻言,面色寡淡,问道:“那三个庄子的出息呢?”

    邢夫人道:“也让人送回来,不过老爷答应要在那边给琏儿置办一个小庄子添进项……毕竟是亲骨肉,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老爷管教儿子,到底从严些好。咱们这样的人家,管教孩子原不比小门小户娇惯。”

    贾母气的脸都有些白了,道:“既然你们想管教,那就随你们管教就是了。可那五千两银子和三个庄子,是蔷哥儿从东府拿出来的,你们不许琏儿收,要管教他,就还给蔷哥儿罢。”

    邢夫人:“……”

    傻眼儿片刻后,她又立刻堆笑,指了指身后两个丫头子抱着的五色礼,对贾蔷道:“这是你赦太爷给你送的生儿礼!”

    这幅做派,看的姊妹们纷纷垂下头去,不忍直视。

    贾母更是气的攥紧帕子,隐隐发抖。

    贾蔷却呵呵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劳大太太回去同大老爷说,他有心了。”

    “诶诶诶!好好,我回去一定如实的说!”

    见贾蔷不提还银子和庄子之事,邢夫人自觉完成了贾赦的交代,高兴的合不拢嘴。

    然后就听贾蔷道:“那些东西都是小事,我原有份大礼要送给大老爷……”

    “啊?”

    邢夫人闻言激动起来,忙客气道:“有这份心就好,大老爷原不在意这些……”

    但心中却好奇,不知到底是甚么大礼!

    贾蔷对贾琏都能送出这样大手笔的礼,更何况对贾琏的老子?

    总没有老子不如儿子的道理罢?

    就听贾蔷呵呵笑道:“大太太回去同大老爷说,甘肃镇那边,还缺个副都统,油水很足,天高皇帝远,喝兵血也容易……兵部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再过些日子,等大老爷再好一些就能去了。对了,可携家眷同往哦!怎样?惊喜不惊喜?”

    ……

    “噗嗤!”

    等邢夫人失魂落魄唬的不胜惶恐的离去后,探春最先没忍住笑出声来。

    被旁边的宝钗赶紧拉了一把,不管邢夫人如何行事,探春作为晚辈,都没有取笑的道理。

    探春连忙忍住,却又听到上面黛玉咯咯直乐,嗔怪贾蔷道:“怎这样坏?”

    贾母笑了笑,顾不得其他,而是急着追问道:“蔷哥儿,你方才的话,是唬大太太的罢?当不得真才是……”

    黛玉看到一旁凤姐儿在偷乐,提醒道:“若是大舅舅果真去甘肃镇,不止大太太要去,琏二哥不在,二嫂子你多半要跟去伺候呢。”

    “……”

    凤姐儿闻言面色一白,仔细想了想,越想越心惊,看向贾蔷的吊梢眉也渐渐竖了起来……

    贾蔷“emmm”了声,笑道:“当然,不过,他们若果真做的太过,那我也就当真了……”

    又见凤姐儿眼泪都快下来了,几乎不加遮掩,拿看负心人的眼神盯着贾蔷,贾蔷气笑道:“你也是糊涂了!大老爷和大太太要去甘肃镇打拼事业,你就一定要去?未必嘛。老太太非留你在家不就行了?”

    凤姐儿闻言转悲为喜,随即反应过来被捉弄了,怒视黛玉。

    然而黛玉看向她的目光,却是似笑非笑。

    这形容,让凤姐儿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明显慌乱了稍许……

    ……

    PS:洞房夜我六点爬起,写的这一章。哎哟卧槽,腰酸,再去睡会儿……

    今天有两场席要赶,第二章容我到晚上得不得啊,另外打赏欠章,我这个月一定还完!

第五百五十七章 黛玉:凤儿,你走罢……

    看到凤姐儿眼神里的那一抹慌乱,黛玉得意的笑了起来。

    那日捉奸,她早就看出那是凤姐儿设下的一计。

    但她料想,凤姐儿设计之初,未必能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因而方才才故意取笑她。

    凤姐儿慌乱之下,却赶忙岔开话题,问黛玉道:“尹家甚么时候来人?她家不来人,咱们也不好开席。”

    黛玉摇头浅笑道:“那我如何知道?只派人去言语了声,对面回话会来人,却没说来哪个,几时来。”

    凤姐儿看着贾蔷讥笑道:“要不也派一人去说说,不必来了,送些吃食过去?”

    贾蔷点了点头道:“等二婶婶去了甘肃镇,我一定会派人送些吃食过去给你的。”

    “你!!”

    凤姐儿恨的咬牙,偏拿他没法子,就对黛玉挑拨离间道:“瞧见了没有,这就护上了呢!”

    黛玉冷笑道:“蔷哥儿又不护着人家去辽东。”

    “噗嗤!”

    却是李纨在后面看了半天大戏,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喷笑出声,啧啧道:“到底还是林妹妹,凤丫头我劝你少自寻不自在。”

    姊妹们看着凤姐儿蜡黄的脸,也一个个大笑出声。

    凤姐儿自己倒是洒脱,只气了稍许就跟着笑起来道:“罢罢,如今林妹妹既是宰相爱女,又有皇后娘娘早早颁下的金册和凤辇,家里除了老祖宗,谁也比不过,我抵不过原是应该的。”

    黛玉笑道:“你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说不赢,原是你没理,和那些甚么相干?我瞧你心里就是有股郁气,所以说话时冷不丁就冒出一句刺人的。我劝你大可不必,果真不愿捱着,难道老太太还能苛勒你一辈子?”

    此言一出,连贾母都霍然变了面色,震惊的看着黛玉,“不解”她到底甚么意思。

    让凤姐儿和贾琏和离么?

    贾母忙道:“玉儿,这可不是闹着顽的!”

    黛玉却摇了摇头,道:“老太太素来疼爱凤丫头胜似亲孙女儿,如今已经这样了,又何必拘着她熬一辈子?咱们这样的人家,何时还需要一座牌坊来表门面?”

    贾母闻言一时有些失了神,她看着黛玉明明印在她心里的熟悉模样,可此时却忽地发现,陌生的厉害。

    这外孙女儿,才十四岁,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决断了么?

    莫非,宰辅之女,果真不同?

    她自不会知道,这二年来,除非是极要紧的事,否则寻常政事,林如海和贾蔷商议点评剖析时,都不会避开黛玉。

    甚至黛玉有疑问时,还可以提问得到解答。

    而对林如海和贾蔷而言的寻常政事,却已是天下极顶尖儿的大事了。

    动辄牵扯到数以万计,乃至十万计、百万计百姓的民生要事!

    若无魄力,又岂能决之?

    黛玉本秀慧天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不是原先只在闺中悲春伤秋的小姑娘可比……

    贾母震惊,凤姐儿更是面色惨白如雪,紧紧抿着嘴,看着黛玉。

    她心中不能断定,到底是黛玉知道了甚么,容不得她留在贾家,还是真的希望她能好,不要困囿在贾家受煎熬……

    其他姊妹们也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言语。

    而黛玉看着素来明艳如神仙妃子的凤姐儿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叹息一声道:“罢了,我不过瞧你心中意难平,才胡乱开了口。又以为凤姐姐性子爽利泼辣,不似寻常妇人,才……原是我的不是。凤姐姐,你要好好的呢。”

    凤姐儿闻言,这才明白黛玉是真的好心,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羞愧,泪水一下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贾母经验老道,知道这个时候断不能给凤姐儿胡思乱想的功夫,否则,难保她一时冲动,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那话一旦开口,人就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再有转圜,往后一家人心里都有一个结。

    因而她眼睛一转,看向贾蔷厉声斥道:“都是你惹出的祸来!”

    真是人在榻上趴,锅从天上落。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震惊的看向贾母道:“你老,撞客了吧?”

    “……”

    贾母一滞,差点就泄了这股气。

    凤姐儿却比贾蔷紧张的多,以为贾母看出了甚么,心里砰砰乱跳,一时倒也将那股涌上心头的狠戾决绝散了大半,慌忙看向贾母。

    贾母强撑啐道:“我看你才撞客了!若是你早早将生儿是今儿个告诉我们,又哪里会出这么多事?”

    贾蔷愈发震惊道:“这些事,和今儿是我的生日有一文钱干系?”

    贾母也辩不下去了,这犊子玩意儿不知道配合,瞪他一眼后,又见凤姐儿缓过来些,方语重心长劝道:“你林妹妹虽聪慧的紧,也有大气性,可到底还没经历许多事。你却是个明白的……若果真能赌气,一咬牙就离了这家,能让你往后过上好日子,我疼你一场,难道还不能成全你?莫说你,便是你珠大嫂子,果真出去能过的好,我也不会留啊!”

    说着,贾母落下泪来,继续道:“可这世道,容不下这样的事啊!我怕你们果真出去了,连条活路都没有。若那样,我就算再请你们回来,你们都回不来呐!”

    这话倒也不算唬人。

    王家那边不好说,至少李家那边,李纨若是回去了……不,她根本就回不去!

    即便李家太夫人疼她,可士绅之族讲究一个清白人家。

    族中子弟考童生时,必要验明身份:三代无犯法,六代无再嫁之女。

    为了宗族兴衰,李家诗礼传家之族,断不会容李纨回李家。

    世间风情如此,王家更是如此,不说旁人,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王夫人!第二个,就是王子腾!

    他二人不答应,整个王家都不会接纳她。

    凤姐儿叹息一声,对黛玉道:“其实即便出去能活下来,哪怕是到蔷儿会馆里做女红,总也有条活路。可如我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儿,打小享受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和爹娘的宠爱,大了后,就不能只想着自己了。”

    贾蔷在一旁道:“没关系的,不管你做甚么决定,我和林妹妹都能保证,第一你能活下去,还能活的很好。第二,贾家不会和王家因此事生出甚么龌龊来。想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我说的。”

    最后三个字,让凤姐儿差点没忍住眼中的情意,她知道,她若果真和贾琏和离,贾蔷多半会把她安置到西斜街会馆那边,谁也不用服侍,也不用伺候谁,看谁的脸色,想做甚么就做甚么。

    那里有那么多人手要管,要和满神京城的诰命夫人打交道,都是她极爱做的事。

    若是这样选择,岂不痛快?

    可是……

    又怎么能够……

    凤姐儿在贾母震怒前,狠狠白他一眼,道:“我都说了,人岂能那样自私,我就只想着自个儿?自嫁进贾家门儿里,老太太就高看我一眼,待我不比孙子孙女儿差,疼我爱我,如今她老了,又习惯我的服侍,我能离得开?还有这些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都是极好的,我也舍不得她们,更不放心。”

    说着,整屋人都红了眼,落下泪来。

    贾蔷对正轻轻抹泪的黛玉耸了耸肩,示意没有法子了,黛玉微微摇头后,对凤姐儿道:“既然如此,你心里那股怨气还是早早发泄出来的好,不然我担心,往后你还得再大病一场。”

    凤姐儿长长呼出口气,擦拭了眼角笑道:“我原就看开了许多,今儿再哭这一场,又将话摊开了说明白,心里就再无疙瘩,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说着,最后还是没忍住,多看了贾蔷一眼。

    贾蔷笑呵呵道:“行罢,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想留在这就留在这。只是我最后提醒你一回,今儿是林妹妹开的口,所以你若果真想选别的路,天塌下来我都能给你顶起。过了今儿,再想闹腾,我就不大便宜了。”

    凤姐儿气的“呸”了声,咬牙道:“我能指望你?”又转头对黛玉挤出笑脸道:“还是我们家大奶奶最好!”

    “你少作死!”

    见凤姐儿前来拥抱,黛玉一把推开她,笑骂了句。

    贾母心里揪得慌,家里有这么两个祖宗,实在难管。

    正想再说甚么,忽地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进来,禀道:“老太太,尹家来了两架马车,打头一架,是尹家太夫人的。后面一架,是尹家郡主的。”

    贾母闻言霍然起身,忙道:“快迎,快迎……”见林之孝家的欲言又止的模样,登时又反应过来,忙对凤姐儿道:“快将你太太喊来,随我一道去迎贵客。”

    凤姐儿走后,李纨迟疑道:“老太太,姊妹们可要一道见外客?”

    论礼,不到年岁的闺阁姑娘,是不见寻常外客的。

    只有来了喜,过了初次月事的大喜日子,代表家里女儿可以相看人家了,才会在来外客的时候让人见面。

    听闻李纨之言,贾母也犹豫了下,最后点点头道:“往后是姻亲之族,便是至亲,当为通家之好,合该见见。”

    姊妹们闻言可好好见见尹子瑜,都高兴极了,尤其是宝玉。

    结果就听李纨点到了他:“宝兄弟怎么办?”

    虽是通家之好,可若让宝玉一个外男去直面郡主,却没这个道理。

    果然,在宝玉极度渴望祈求的目光下,贾母还是知道轻重,道:“让宝玉去前面,和老爷一道待男客。尹家太夫人来,断不会没有尹家子弟相送,宝玉去和老爷作陪一二。”

    宝玉瞬间,如丧考妣。

    ……

    PS:搞定!!现在赶去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戚,结婚是真的麻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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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