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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三章 宁郡王妃

    入夜,东城兵马司衙门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尽管太上遗诏不禁民间婚丧嫁娶,亦不禁荤腥。

    只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和文武大臣才有此忌讳,但贾蔷仍是谨慎,没有在今日大宴兵丁。

    但,虽没肉,可白米饭、大馒头,吵的香辣的干菜,同样让绝大多数丁勇吃的满头大汗,痛快不已!

    似乎一整天的臭累恼火,都随着这一顿大餐消散了大半。

    兵马司衙门内,最多只能盛下五百人,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能在外面墙根儿蹲着,或者干脆蹲坐在胡同街道上,一边大吃一边彼此间说笑辱骂,说着荤段子。

    衙门内,贾蔷、高隆和胡夏、乔北、王遂等数个副指挥,并牛城、柳珰、胡宁、谢强等十个开国功臣子弟一起吃着同样的饭菜。

    吃罢,他看着牛城几人辣的到处找凉水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谢强酷似他老子谢鲸,脾气火爆,也好辣,反而大叫过瘾。

    “怎么样,还坚持得了么?”

    贾蔷目光在这几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勋贵子弟打量了几番后,笑问道。

    牛城苦笑摇头,道:“宁侯跟前不说假话,若是我老子早发下话来,今趟若是坚持不住,或是让一群泥腿子比下去了,那干脆往后也别进国公府大门,连我这个儿子也不认了,我还真未必能坚持得住……累倒在其次,还又脏又臭……那谁,快给我吃口辣的压一压,不然要吐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等热闹罢,贾蔷笑道:“恐怕还不止这些罢?更在意的,是不是还有别人的眼光?这才到哪,等过几日元平功臣子弟们跑来挑衅取笑时,你们还要不要活了?”

    牛城、柳珰等人闻言,脸色纷纷凝结起来。

    功臣子弟,那真是面子比天大,为了面子打死人都是寻常。

    果真让那些敌人对手们看到他们清扫垃圾,别说真实发生,只眼下想一想那画面,他们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贾蔷反倒愈发哈哈大笑起来,道:“过几日我忙完朝里的事,和你们一道来干。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就好,劳动,甚么时候都是最光荣的。当然,眼下我这样说没甚么说服力,等过几日我也下场,你们再来看看,那些嘲笑对我来说,又算甚么,狗屁不是!”

    牛城、柳珰等人闻言,又笑了起来,不过心情还是十分凝重,也不赖在这了,纷纷告辞回家。

    等他们走后,贾蔷微微摇摇头,道:“他们甚么时候能把这些没用的虚荣打碎踩在脚下,才真正堪大用。不然,比不上你们。”

    这话胡夏、乔北等人就爱听了。

    贾蔷看着他们,道:“如今也见了进项,而且还会是持续的进项,至于朝廷里的反应,我自会处置,不用你们管。但有一点要明白,不是说任何一个兵马司的丁勇,都能去一家门铺收银子。要专门组建一队负责收银子的人,专司此事。除此之外,谁敢乱伸手,就斩他的手。这一点,是底线原则,谁敢触犯规矩,那是要杀头的。”

    诸人闻言凛然,今日从那么多商户那里收到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那么一大笔银子的激动心情,也冷却了下来。

    的确有人存了,将那些商户当肥羊的心思……

    等他们一一表态后,贾蔷又道:“我会从外面定制一批垃圾桶来,摆放在各街道、胡同、坊市的公共区,以便于以后的卫生清洁。另外,如生石灰等物,还有扫帚、簸箕、铲子都必须之物,你们负责去买,但每一笔,都要记账,都要商家给出收据,以便朝堂上打官司用。”

    对于这样的事,高隆等人唯有领命的余地。

    最后,贾蔷道:“还有一极要紧的事,就是我们做这些事,不能藏着掖着,一定要让百姓们知道我们为甚么要做这些,要让他们知道,每年京城时疫是怎么来的。而干干净净的街道,对他们有甚么好处。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多不容易,多难,就因为做这些事,兵马司被那些居住在官坊和富人区的官爷和商人们,弹劾攻击,处境艰难。总之,就往这方面去说,要多说。”

    这事大家就明白了!

    胡夏、乔北、王遂还有下面那些吏目,在贾蔷未任兵马司都指挥前,其实也都是一方奢遮“大豪”!

    这些人,麾下都有一个基本盘,几条街道,或者几条胡同。

    在他们的基本盘外,他们臭名远扬。

    可在他们基本盘内,却是关照邻里的好人。

    因此,也就有极重的话语权。

    他们如此,底下那些人同样也差不离儿。

    总之,这些人如果鼓荡起宣传来,在这个世道下,可是了不得!

    不过……

    “不得闲啊!”

    胡夏抓脑袋道:“这从早到晚的,外面那些弟兄连家都不肯回,就想拼出一个正规丁勇来吃皇粮,哪有功夫回家扯淡去?”

    贾蔷一筷子丢他脑袋上,骂道:“真是榆木脑袋!他们不得闲,他们老娘和媳妇儿也不得闲吗?他们孩子也不得闲吗?”

    乔北哈哈笑道:“就是!家里那些老婆子们平日里叽叽呱呱的烦死个人,如今倒有了用武之地了。”

    贾蔷道:“寻几个伶俐的,编个顺口溜打油诗甚么的,让孩子们走街串巷的吆喝。总之,兵马司这波大清扫,这样的好人好事,为民谋福祉的行动,一定轰动整个神京城!”

    “这好说啊!今晚就让他们回家叮嘱一番!保准明儿就有动静了!”

    “哈哈哈!过瘾!”

    “还能这样操作?秀啊!”

    ……

    神京西城,东华街。

    宋府,玉德堂。

    宋哲面色激动的看着主座上的宋昼,道:“宋家不弹劾?为甚么不弹劾?正好让天下人见见贾家子卑鄙无耻的嘴脸,难道有甚么不妥?”

    宋昼皱眉喝道:“你如今虽行商事,但也是自幼读书养性长起来的。商贾虽能带来金银,可宋家终究是以诗礼为本。何故这般焦躁轻狂?”

    宋哲闻言,强压下一口怒气,长兄如父,且宋家如今的确是靠宋昼支撑,他行礼道:“大哥,是我孟浪了。”

    宋昼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是在心疼那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但是老五,你要记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宋哲闻言一怔,不解的看向宋昼。

    宋昼却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摆手道:“太上皇驾崩后,世道已经变了。宋家作为第一个倒霉的人家,却是以这种方式倒霉,看起来凄惨,但却没有伤到根本!此事到此为止,其他人家愿意去弹劾就去弹劾,宋家不掺和。”

    宋哲实在不服,把刚才宋昼的教诲抛之脑后,道:“大哥,太上皇驾崩了,可皇太后还在!这一次皇太后一道懿旨传下来,皇上不也得巴巴的强推下来?军机处和科道言官都在为宋家说话,可即便如此也没用。这般看来,只要皇太后还在,世道就未必能变到哪去。田傅收了宋家一百万两银子,还叫着请我吃酒来着,大哥……”

    在宋昼不加遮掩的失望目光下,宋哲说到最后,却是张不开口了。

    宋昼简直震惊,道:“你就没听到如今田家的名声有多臭?!”

    见宋哲还想说甚么,宋昼摆了摆手,道:“甚么都别说了,你如今只明白一点就可以了。”

    “大哥说的是……”

    宋哲见宋昼面无表情,如同在大理寺宣判重案一般,心里一跳,忙降低姿态问道。

    宋昼淡漠道:“如今,宋家是天子最忠诚的臣子,宋家转向了。”

    在宋哲震惊的瞠目结舌中,就听宋昼又说出了最后一句,一句让他愈发肝胆俱裂之言:

    “宋家,已经交出了足以示意忠诚的投名状。所以,一切与天子大势悖逆的事,宋家一件也不可为之!”

    ……

    入夜,荣国府。

    荣庆堂。

    高台软榻上,贾母不解的看着贾蔷,道:“明儿接你二婶婶去东府,干甚么?”

    此刻夜深了,荣庆堂内唯有贾母和鸳鸯两人。

    贾蔷无奈叹息道:“昨儿不是又和贾琏闹了场,生生气晕死过去了么?贾琏当着她的面,和一个丫头混来,见到她进来,也只当没见着人。后面又说了些难听的话……总之,又病回去了。明儿我请尹家郡主再来给她施两针,施完针就送回来。贾琏也在那个院子,尹家郡主不好进去。再者,她还有些学问想请教我,在这边也不大便宜。”

    “……”

    贾母一瞬间就把握住了要点,她警告贾蔷道:“国丧期间,你可不要胡来!”

    贾蔷无语道:“这叫甚么话,我是那样的人么?我又不是宝玉。别的不说,鸳鸯跟了我一宿,我都让她在耳房睡的,世上再无我这般正人君子。”

    贾母气笑道:“你也有脸子说!”

    不过鸳鸯回来后,的确是这样交代的。

    对此,贾母比较满意。

    只是……

    “在西府就请教不得学问了?”

    贾蔷摇头道:“她若是能开口说话,我自然让她来这边了。可是……”

    不等他说完,贾母就满脸笑意,摆手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敢情是会心疼人了。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我原还担心着,你只顾心疼玉儿一个。若是小家小户里,这般做倒也是件幸事。可咱们这样的人家,专宠一个,却是犯忌讳的。

    这人心呐,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女人更是如此。至少明面上,你得做到一碗水端平。

    要是没这个兼祧妻倒也罢,你多疼玉儿一些,也没人说甚么。可有了尹家女,你能两边圆和圆和,那才是家门福祉!

    好好好,此事,我允你了!”

    ……

    贾蔷自西府而归,在卧房内,看着晴雯和香菱一人洗一只脚,还不时拌嘴打闹,心情愉悦。

    心里盘算着,等泡完脚,再让平儿服侍着沐浴,美滋滋。

    不过没等她叫来正在铺床的平儿,就见李婧大踏步入内。

    贾蔷见她双眼明亮,隐隐奋然,便奇道:“可是有甚么事发生?”

    李婧不掩激动道:“三和帮的幕后老大找到了!”

    “三和帮?”

    贾蔷想了想,才想起那是甚么顽意儿。

    说来有趣,京城为天下神京,大燕国都之所在。

    东西两市之繁华自不必多提,便是菜市口,也是天下少有的繁华鼎盛之地。

    然而,都中市面上绝大多数的商货,譬如最简单的菜、蛋、鸡、鸭、鱼、羊、布匹等等,都不是农人们赶早进京卖的。

    而是牙行们直接在城外,甚至直接去农庄子上去收了,然后再转卖给市面上的商铺。

    有的牙行,直接开在码头,在码头上有极大的仓库货栈,南来北往的货船,到了码头直接就把商货卖给了牙行。

    通过这种方式,牙行掌控着诸般商货的议价权。

    做得再大些的,甚至可以把控市场。

    牙行的存在,原本该便利贸易的进行,但当牙行的权力处于掌控状态时,反而会极大的阻碍商货的流通。

    朝廷里还是有明眼人的,所以打本朝开国起,太祖皇帝就想过废除牙行,但并未成功。

    后来朝廷又办起官衙来,可惜市面上的东西不管是甚么,只要一沾上“官”字,就必然失败。

    到了世祖朝,废除牙行之策眼见是失败了,就放开了一条缝,认可牙人,以禁私牙。

    再到景初朝,经济营生愈发昌盛,牙行形成在所难免,户部便发下了五张牙行的执照来。

    持这五张牙行执照的牙行,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官牙。

    各路官面上的人马,极少查这五家。

    而其他半明面上的大大小小的牙行,除非背后有极深的背景,不然就是官爷们眼里的肥猪,想甚么时候吃,就甚么时候吃!

    三和帮,便是京城五大牙行之一,盛和牙行的江湖名称。

    而盛和牙行,做的最大的生意,并非是农产品、牲畜、漆器、瓷器或是布匹,而是人市。

    太平盛世下,人市里待发卖的人口当然不会是没有名堂的黑户,每一人,都能寻到卖入贱籍的落户地,和卖身的原因。

    但在这个信息流通极度缓慢和不透明的世道里,只要有门路,想操弄一些落籍文书,简直轻而易举。

    也是因为贾蔷素来想弄一个牙行入手,既能添一个稳定的抽水财源,也能有机会掌控一些民生根基……

    因此才能留意到,这劳什子盛和牙行,会黑成那样。

    打得知后,就一直想干掉它,顺便再将那张牙行执照弄到手。

    可有意思的是,别说盛和牙行,连其他四家牙行背后的东家究竟是谁,都很难查出来。

    只知道一个个都深不可测,背后之人,非富即贵,而且是极贵的那种。

    让许多眼红想分一杯羹的人,连人都没找到,就扎了满嘴血,甚至招惹了灭门之祸。

    久而久之,这五家也就愈发神秘无人敢惹了。

    贾蔷没想到,原本他都快忘了这一茬了,李婧居然带给他这样大一个惊喜。

    “这三和帮的帮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贾蔷追问道。

    不想李婧却说出一个贾蔷万万没想到的名字来:“京城名儒赵义安之子,赵默!爷,赵义安和赵默都不算甚么,可是赵义安之女,却是宁郡王妃!咱们还动他们么?”

    ……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不寒而栗

    翌日,自宫中举哀罢,贾蔷便直往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正在理公务的林如海,见到贾蔷也是有些讶然。

    晨起过来监督林如海服药的黛玉则有些惊喜,问道:“你怎么来了?”

    看着上面着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面则是散花如意云烟裙的黛玉,恍若云中仙子般,贾蔷眼睛明亮。

    若不是林如海在跟前,怎样也要说两句好话出来。

    不过眼下却不成,林如海显然猜着了必是出了甚么要紧事,否则贾蔷也很繁忙,不该这会儿过来。

    他对黛玉道:“去看看你姨娘煎好药膳没有,煎好了也不急端过来,凉一凉,不然满屋的药味。”

    黛玉何其慧心,闻言便知其父和贾蔷有要事相谈,便含笑离去。

    虽然她很想待在一起,却也不会强求。

    只要家里人都在家里,其实就已经很安心了。

    黛玉离去后,林如海问贾蔷道:“出了甚么事?”

    贾蔷便将三和帮,也就是盛和牙行的事说了遍,最后道:“这就是一个人贩子团伙,和一般的小人贩子不同,盛和的规模极大。我下面的人仔细查了查,都中各大青楼,都和盛和有直接的联系。而他们寻人的手段,也十分卑劣。坑蒙拐骗,甚至直接动手去抢,无所不用其极。我本来想寻个由子,直接干掉他们,但又想将幕后之人抓起来,斩草除根,可一直没找到。没想到,昨儿终于查明了幕后黑手,但此人,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因牵扯的有些大,不敢自专,所以来请教先生。”

    林如海闻言,皱眉道:“可是哪家相府?还是牵扯到哪位皇子?”

    贾蔷摇头道:“是京城名儒赵义安之子,赵默!赵义安还有一女,是宁郡王府的王妃。”

    听闻此言,林如海才真正变了面色。

    宁郡王李皙,是太上皇元子元孙,其父义忠亲王,是当初太上皇最宠爱的皇子。

    在景初朝诸皇子中,义忠亲王才是子,而其他皇子,只是臣。

    后来义忠亲王虽被废,但是太上皇却又亲自抚育过李皙三年。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太上皇会立皇太孙,太上皇甚至还让李皙接待过番邦使臣。

    只是后来风云变幻,终究还是将皇位传给了隆安帝。

    不过即便如此,隆安帝初封李皙便为宁郡王,这是一字王,将来必是要升亲王的。

    由此可见,李皙的身份,到底有多特殊。

    在千百年来儒家最重嫡子元孙的世道里,宁王的身份,让天下许多世家和老臣,都对其抱有同情,另眼相看。

    林如海思索了片刻后,缓声道:“你没有直接动手,是对的。宁王身份,实在敏感。”

    贾蔷皱眉道:“先生,但盛和帮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总不能因为李皙的身份特殊,就放任不理罢?再者,我也想要他手里的牙行招牌。”

    对于贾蔷的坦诚,林如海扯了扯嘴角,难得教训了句:“莫要将小利和大义掺和在一起!”

    不过,也没过责。

    思量稍许后,见贾蔷似乎仍有些意不平,他劝道:“此事,纵然为之,也绝不要让人看出是你的手笔。蔷儿你还小,当年许多事,你并不知道。义忠亲王……是太上皇一手教出来的,当年得到朝野上下诸多大贤的一致称赞。

    所有人都以为,大燕在景初朝后,会迎来一个不逊景初年的盛世。两代贤君相叠,大燕也必将迎来可比肩文景、贞观的大盛世。

    义忠亲王当年,也的确做出过不少功绩,提拔过不少贤臣。

    你恐怕想不到,连荆朝云甚至半山公,还有先荣国以及东府代化公,以及不少元平功臣,当年都得过义忠亲王的赏识和重用。便是宗室诸王中,义忠亲王也让多少人心服口服。

    说句不恭敬的话,论口碑,当今与义忠亲王,都远不能比。

    后来,义忠亲王虽然败了,可是,对于那些老臣而言,这份香火恩泽,并未散尽。

    你难道没有发现,连皇上,都要对李皙另眼相看么?”

    贾蔷有些头疼道:“先生,我倒不是想主动招人他,可有的时候,想躲都没地儿躲。当初薛家薛蟠从丰乐楼买的那个花魁,名叫花解语者,后来被安置在宁荣街后院不远处。因担心此女来历不明,所以早早就安排了人在暗中观察,结果发现,居然常有人借卖花卖米卖糖人的机会,和那处小院联系。而那些暗人,便是来自丰乐楼。丰乐楼的背后,则是宁王府。还有那冯紫英、蒋玉涵,都和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人还几次三番往府上送礼,请我去王府做客……实在难缠。”

    林如海闻言,想了想道:“虽是如此,你且别急,这些事,原也不是急于一时的。眼下朝堂上眼见就要生出莫大风波来,可等浑水之际,再来摸鱼。”

    贾蔷好奇道:“先生,如今还在国丧,怎又有大动静了?”

    林如海眉眼间皆是肃穆色,道:“这一次京察,注定不比寻常。皇上手段高绝,不急着召半山公等人回京,便是为了杜绝新旧党争内耗。皇上要让景初旧臣内部自查,明言必是要留一部分忠臣。眼下,虽谈不上人人自危,但也好不到哪去。最让人意外的是,昨日大理寺寺卿宋昼上书,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之子,枉法狂纵,奸污民女,打死百姓多人,险些招致民乱。这份折子虽然被压在军机处,只几位大学士和皇上知道,但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果真这个口子炸开,后面紧接着的必然是狂风暴雨。这个档口,你万不可出头。否则,稍有不慎,便要化为齑粉。蔷儿,再等等,时间在我们。”

    贾蔷闻言,缓缓点头,道:“这样的朝堂斗争,实在让人心惊胆战,动辄就是灭族之祸。只是,好端端的,宋家怎会去招惹赵家?”

    林如海轻声道:“你难道不知道,那赵东山所娶的续弦妻,是荆朝云的寡妹?惹祸的那两个赵家子,正是荆朝云的亲外甥。”

    贾蔷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说甚么。

    不过想来,荆朝云和赵东山两人,此刻怕是不好受罢?

    “先生,皇上不是已经说过,一定会保全荆朝云么?”

    林如海闻言,忍不住冷笑了声,道:“保全?当然会保全。你且看罢,荆朝云一定会活到七老八十。但怎样个活法,却不一定。”

    就在贾蔷感觉遍体生寒时,忽听书房门打开,转头看去,就见梅姨娘和黛玉进来,梅姨娘手里托着一托盘,上面放着一盅药膳,笑道:“本不想打扰老爷和蔷哥儿说话,可这药膳又不能热,眼见着要凉了,只能端了来。”

    林如海微笑道:“也没甚么要紧事了,正好。”

    黛玉近前,没好气的嗔了贾蔷一眼,又问一遍道:“你今儿来,做甚么来了?”

    贾蔷干咳了声,道:“和先生说些小事,大事得跟你说。”

    黛玉闻言,俏脸飞红,警告道:“你若敢胡说,可仔细你的皮!”

    贾蔷忙道:“哪里敢胡说?是这样,前儿贾琏不是搬回去了么,和二婶婶又闹了场,二婶婶人都昏死过去了。我瞧着不大好,就想去尹家,请尹家郡主过去再给她扎扎针。二婶婶那脾气……我担心能把她自己怄死。但请尹家郡主到家里来,必是要来请示一番的……”

    “呸呸!”

    黛玉气道:“你再胡说!”

    梅姨娘也不高兴了,正色道:“这话断不能这样说,传出去岂不成了我们姑娘容不下尹家那位郡主了?她要是个好的也则罢了,偏她口不能言。蔷哥儿这样说,是在给我们姑娘头上添恶名呢。”

    贾蔷忙赔笑道:“失误失误,没想那么多。不过确实过来想言语一声……要不,妹妹今儿和我一起回贾府?”

    黛玉闻言心动了,一旁林如海却摆手道:“今儿就不去了,不要小家子气。”

    黛玉闻言,只能作罢。

    贾蔷忽然想起一事来,对林如海道:“先生,前儿去尹家,皇后娘娘还让我和恪和郡王帮她送了封信。信是给尹家太夫人的,让太夫人劝尹家大老爷尹褚,虽皇上重赏升官,也不可就任,必须推辞了。说是外戚要守好外戚的本分……我瞧着尹褚虽不大甘心,却也不敢违拗皇后娘娘和尹家太夫人的意,只能答应下来。”

    林如海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叹道:“虽古往今来之贤后,也莫能与皇后娘娘相比啊。”

    贾蔷笑了笑,道:“确实如此。”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后,撂开此节,又说了起子闲话后,贾蔷起身告辞。

    离去时,对有些闷闷不乐的黛玉道:“过两天我来接你!”

    黛玉哼了声,道:“那也不必,我还要在家多陪陪爹爹。”

    看其星眸中的眼神,贾蔷明白,他要是把这话当真,日后怕真要仔细他的皮了!

    因而呵呵小声笑道:“先生公务繁忙,有姨娘照顾就好了,你在家,净是添乱,还是去贾家的好。”

    在黛玉啐声中,贾蔷哈哈笑着离去。

    待到了尹家,见尹子瑜已经准备好了药箱,还让一个嬷嬷抱着一摞书,一个嬷嬷捧着显微镜盒子。

    贾蔷笑着见过尹家太夫人并秦氏、孙氏后,接了人,直往贾家而去。

    ……

第五百一十五章 凤姐儿惊恐

    宁府西路院,贾蔷小院后,平儿新居的小院内。

    凤姐儿躺在架子床上,看着用云锦缝制的被褥,连锦靠都是。

    上面大红的鸳鸯戏水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一阵阵啧啧冷笑,倒让平儿吃不住,啐道:“奶奶少作怪!”

    凤姐儿气骂道:“放屁!我作怪?你自己看看,这屋子里的家俬陈设,哪里还像是一个房里人该有的,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正室太太都当不起。让老太太看到了,不骂你轻狂才怪!今儿尹家郡主过来给我瞧身子,看到这些,你让人家怎么想?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的昏了头了,也不怕折了你的福!”

    平儿闻言,顿时紧张起来,道:“我原也觉得不好,奢靡忒过了些,可是我们爷非让这样摆,我都说了,我哪经得起这些……”

    又不安,又甜蜜。

    她知道自己的本分,可贾蔷强行让她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若说她心中没有感动,那才是哄人。

    凤姐儿见此抽了抽嘴角,愈发咬牙道:“真是坏透了的浪蹄子,故意说这些气我?”

    平儿没好气道:“是奶奶在臊我!”

    二人拌了起子嘴后,凤姐儿有些畅快的舒了口气,她摆摆手道:“罢了,有蔷儿这样宠着你,倒也没甚么。那尹家郡主是个明白人,那样聪明,不是那等心蠢愚昧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不过,得对人恭敬些,打心里敬着。她来头实在有些大,连老太太、太太都陪着好呢。”

    平儿笑道:“这还用奶奶吩咐?我多咱对人不恭敬过?我可不像奶奶。”

    凤姐儿气笑道:“罢了,你如今膀子硬了,我也掰扯不过你了。不过,好些日子没这样畅快了,丰儿和绘金好是好,可没人敢和我吵嘴,不爽利。”

    平儿笑道:“这叫甚么道理?她们若果真敢和你吵嘴,你还不拾掇她们?我虽也是当奴婢出身,可到底和奶奶一般长大,情分不同。”

    凤姐儿越听越后悔,咬牙道:“当初就不该把你给了蔷哥儿!果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全便宜他了……”

    话刚说完,登时反应过来失言,俏脸红若云霞,艳若桃李。

    平儿虽没说甚么,但取笑了两声,恨的凤姐儿抬手就打。

    只是她如今病体娇弱,打也打不疼。

    平儿劝道:“好歹先保养好身子罢,如今这一病,也算是好事。前些年你强撑着,累得甚么似的,心思又重,觉也睡不踏实,平日里气性又大,熬的狠了,这次累在一起才病成这样。不过我们爷说了,眼下病倒,比日后病倒还好些。”

    凤姐儿闻言不解道:“甚么意思?盼我早点死?”

    平儿白她一眼,道:“我们爷说,眼下奶奶还年轻,正是身子骨恢复最快的时候,眼下病倒了,好生养一场,就能养过来,连往日里积累下的沉珂病根也一并去了。可等再熬几年,中间再生个一儿半女,元气大伤,那小病根才会真正熬成大病根,早晚要出大事。所以这一次奶奶病倒,便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凤姐儿闻言,心下感动,嘴上却不承认,还取笑道:“你懂个屁的塞翁失马?哪来的酸气?”

    平儿却抿嘴笑道:“奶奶不知道?如今我们府上的丫头,都是要识字的。香菱原本就识字,晴雯也开始学了。十二小戏官个个都识文通墨,我们爷说,她们典故用的比秀才还好。所以,我也开始学起来了。再过二三年,奶奶有不认的字,可以来问我呀……哎哟!”

    身上挨了下后,平儿痛叫了声,可随即还是大笑起来。

    凤姐儿气个半死,道:“都说甚么主子养出甚么丫头,你如今那主子坏透了,最会作践人,教得你这丫头也跟着学坏了!你且给我等着!”

    这话说完,连平儿的脸也红了,嗔道:“奶奶又说疯话!还说不许我提半个字,你自己倒是句句不离!”

    “扯你娘的臊!我哪里……”

    凤姐儿闻言反口骂道,可想了想,也自知又失言了,跟着不自在起来。

    不知想到了甚么,只觉得面皮愈发滚烫……

    正这时,外面响起丰儿的声音:“姑娘们来了!”

    二人唬了一跳,平儿忙站起来,对凤姐儿道了声:“我出去迎迎。”

    凤姐儿皱眉道:“她们怎么来了……”不过还是道:“你先迎进来罢。”

    平儿出去,就见宝钗、湘云、宝琴并迎春、探春、惜春俱在,她上前要见礼,却被宝钗一把拦住,嗔怪道:“这是在赶人呢!”

    探春也笑道:“可见我们是当了恶客!”

    平儿急道:“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哪里敢这样……”

    “好了好了!”

    宝钗拉起平儿的手笑道:“你和凤丫头真真是两个性子的,她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你是把自己不放在眼里。她该好好和你学学,你也得学学她。”

    平儿哪里肯轻狂,迎着一众姊妹进屋。

    她好奇道:“宝二爷今儿怎没来?”

    湘云哈哈大笑道:“快别提了,这会儿还在荣庆堂上抹泪呢。”

    迎春温声笑道:“若是自家姊妹,倒是不妨跟着来坐坐,可今儿来的是尹家郡主,老太太、太太都不许他过来,可难过坏了。”

    平儿不好说甚么,吩咐了绘金、丰儿去备茶后,引着众人进了中堂。

    甫一进门,姑娘们就纷纷惊叹起来,让平儿很有些不自在。

    然而素来崇俭的宝钗见了,一怔之后却是笑道:“可见姐姐如今是跟对人了,比跟着凤丫头竟强十倍也不止。”

    探春啧啧笑道:“看来蔷哥儿是真疼姐姐,这地儿还真是……”

    平儿秀美的脸上满是羞容,解释道:“原不该这样轻狂,回头就让人收起来。”

    宝钗忙道:“既然是蔷哥儿如此布置的,说明家里不缺这些,收在箱子底做甚么?再说,我们来作客,回头你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他必怪我们多嘴。”

    探春笑道:“快进去瞧瞧二嫂子罢,不说这些了。”

    一众人进了里屋,愈发不会说话了。

    就看到里面的家俬陈设比中堂还要华贵些,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床榻上悬着天青织金帐,榻边设一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又一珊瑚木座屏式灯架。

    榻前摆一金丝锦织珊瑚地毯,地毯前是半面折起来的玉刻湖光山色屏风。

    屏风后摆一金丝檀木小圆桌,上面摆一龙泉窑缠枝莲纹壶,和四个莲瓣纹鸡心小碗。

    圆桌后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仇英的《吹箫引凤》图……

    看到这些,连宝钗也说不出话来了。

    心中未尝没有认为太过了些……

    平儿都不知该说甚么好了,倒是凤姐儿懒洋洋笑道:“这平儿原不是寻常的房里人,替蔷儿操持那么一大摊子事呢,又是新进门儿的小媳妇,多疼些也是应该的。你们哪个也不必羡慕,将来你们的新闺,不比这更好?”

    “呸!”

    “二嫂子疯了!”

    “病着也管不住这张嘴!”

    一阵啐笑声后,探春笑道:“我们能说甚么,哪怕再好十倍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那位郡主瞧见了这气派,会不会多心?”

    湘云问平儿道:“蔷哥哥怎么同你说的呀?”

    众人看了过来,平儿红着脸忍着羞小声道:“我们爷说,在最美好的年纪,理应享受最美好的东西。现在不受用这些,难道等七老八十了再住?左右东西收在库中也是浪费……”

    诸姊妹无不惊叹拜服,独宝钗犹豫了下,小声问道:“这些物什……是原国公府库中的么?”

    平儿忙解释道:“并不是,是我们爷让人从万宝楼淘换回来的。”

    宝钗闻言,有些歉然,道:“非我多心,只是你们府上的情形,着实有些复杂。”

    平儿愧疚道:“我只担心因为这些,若是果真惹出甚么不该的事来,虽死也难赎这罪过了。”

    宝钗等人忙劝道:“这叫甚么话,既然是蔷哥儿让你住的,你住着就是。”

    话音刚落,就见香菱引着小角儿和小吉祥一阵风一样跑了进来,呼哧呼哧喘息着,说道:“来了,郡主来了!”

    说罢,给宝琴使了个眼色后,又“嗖”“嗖”“嗖”的消失。

    宝琴见之馋坏了,跟宝钗申请了下,等看到宝钗点头后,方开心一笑,转身跑开了。

    凤姐儿在床榻上看着,笑道:“也难怪西府的丫头都羡慕东府,连琴丫头都跟着顽疯了。到底没有当家太太管着,一个个可劲儿的野。我瞧着,林丫头将来也未必愿意拘束她们,可是得了她们的意了。咦,不对,宝丫头日后也要跟着过来,哎哟,那她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话音里带着取笑。

    宝钗不理她,对其她姊妹们道:“咱们出去迎一迎罢,迎一迎就走,不耽搁正经事。”

    探春也笑道:“是极,真论起来,我们几个还是长辈的,不该让人难当。”

    一行人出去,平儿也迎了出去,站在院门口,就看到一架马车自外驶来。

    马车后面还跟着两个婆子,各抱着不少东西。

    贾蔷和尤氏走在前面,宝琴、香菱、晴雯、小吉祥、小角儿、银蝶、炒豆跟在后面。

    到了院门口,马车停下,婆子上前放下脚蹬,打开车门,尹子瑜自马车上下来。

    宝钗先迎上来,福了一福,行了见礼。

    尹子瑜微微颔首浅笑,而后湘云、三春姊妹上前,也见了礼。

    这一次,尹子瑜却侧过身去,算是只受了半礼。

    如今毕竟没有名分,连亲也还未定,所以以她郡主之身,受得起礼。

    但到底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要不发生捅破天的大变故,只要贾蔷不想和尹后决裂,或是尹后不想和贾家并林如海结成死仇,这门亲事便是板上钉钉的。

    所以,对于贾家的一些长辈,尹子瑜不好受全礼,因此只收一半。

    虽只避让了半礼,可在贾家姊妹眼里,尹子瑜的形象愈发善良起来。

    上一回她先一步与黛玉行礼,已经让诸姊妹们背后赞了又赞,这一回只受半礼,回头少不得又是各种褒赞。

    见礼罢,探春对贾蔷笑道:“如今终于见着贵客了,留下宝姐姐在这里候着,她是郡主的女官,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和郡主有正事,等下回,我们姊妹再好生招待郡主。”

    贾蔷也未强留,点头道:“劳烦你们了。”

    三春笑了笑后,又与尹子瑜福了福,这一次,尹子瑜则是福身还了一礼。

    这一下,连迎春都喜欢上她了。

    这般做派,显然是已经认下了这三位“长辈姑姑”。

    若非是别礼,三春都要准备见面礼了。

    等她们离去后,贾蔷让香菱帮她抱一个木箱,他则从另一个尹家嬷嬷手里接过显微镜的木箱,又让尤氏请两位嬷嬷去吃茶后,方引着尹子瑜和宝钗进入小院。

    香菱放下木箱后忙去和平儿一道去斟茶,而尹子瑜进入中堂后,也是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此地竟会如此奢华。

    若此处是宁府正堂也则罢了,可方才她便已经知道了,这里只是贾蔷一个房里人的院子。

    宝钗原想着替平儿解释一番,不想贾蔷自己就说了,道:“我和人合伙开了个万宝楼,专收一些内囊耗尽的高门大户的家俬古董,然后再转卖出去,生意还不错。只有些东西实不大好卖,库房里搁着还占地儿,就都拉回家了。

    原本府上的库房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这些顽意儿。大房几代人,旁的东西没攒下甚么,倒是把这些劳什子家俬攒了几库房。我寻思着,这一套再丢库房里白放在那落灰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使了。如今用了,看起来有些奢靡,但不用白损耗着,岂不更奢靡?我本意无所谓这些,不过是当寻常家俬在用……坐。”

    尹子瑜闻言眼睛忽地一亮,看着贾蔷微微颔首。

    落座后,见中堂桌几已经摆好了纸墨笔砚,笑了笑后,提笔书道:“若只是用其本性,桌椅便是桌椅,茶盅便是茶盅,无谓之精瓷亦或粗瓦,那自无不可。”看她神情,显然很高兴贾蔷能有如此心境。

    贾蔷见了笑道:“原是这个道理!我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爱讲究排场,有好的自然吃好的,没好的时候,和亲兵们一个锅里搅勺子也使得。这些家俬陈设摆在这,我瞧着也就那样,偏她们自己惶恐的不得了,觉得奢靡忒过了些,宁肯收在库房里落灰。我便告诉她们,是她们心中先有了奢靡和贫贱之分,若本身不讲究这些,这些又值当甚么?可惜她们听不懂,我就换了种说法,告诉她们,别管贵贱,只要觉得好看就行。女孩子最美的年纪,就该用最好的物什。诶,总算暂时说服了。”

    尹子瑜闻言浅浅一笑,略略思之,又落笔道:“我听五哥与老太太说,你们合计的那营生,因变故而短了银钱。五哥又说,你名下许多营生,因国丧都停了下来,怕是颇有难处。老太太不好当面说,忧你面子抹不开,就让我转告于你。国公府的家业,无论是大房还是三房,原本都是你的。你虽允诺过,但虽如此,那些仍是你的。侯爷,方为一家之主。所以,果真需要用银子,或是用甚么别的东西,该用当用。莫要画地为牢,自己困住了自己。”

    贾蔷见之一笑,道:“这个五哥……怪道方才老太太宽慰于我,二太太也是欲言又止,倒让她们操心了。不过,这话晚说了一天,昨儿才在我先生那支了一大笔,够用了。等下一次,再从库中支取罢。”

    尹子瑜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又落笔道:“去施针罢。”

    贾蔷点头起身,宝钗从旁边拿起药箱,一起入了里间。

    至里间后,凤姐儿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贾蔷忙道:“你可安生些罢,折腾这些虚礼,出了问题还得郡主受累替你施针。”

    凤姐儿惭愧笑道:“我这身子骨,原也只这样了,本不该劳烦贵人的。”

    尹子瑜摇头浅笑,自药箱中取出脉枕后,凤姐儿将右手放在其上,由尹子瑜听起诊来。

    尹子瑜听了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极清秀的眉眼间闪过一抹疑惑,眉头微微蹙起,收了手,见宝钗已经送来了纸墨笔砚,她起身来到小圆桌前,落笔写道:“记得先前西府二爷并未回那小院住,这几日是回来住了么?”

    贾蔷见之,后背忽地一凉,点点头道:“对,贾琏这几天身子骨好了许多,刚搬回去,怎么了?”

    尹子瑜闻言,满是静韵的眸眼中浮过一抹羞涩,但随即平静,她落笔书道:“没甚么,原是好事。”

    贾蔷心里唬了一跳,追问道:“好事?甚么好事?”

    床榻上凤姐儿也变了面色,和平儿对视了眼,眼中惶恐,这才几日功夫,总不可能是喜脉罢?

    宝钗微微纳罕的看着这一幕,不解其中深意。

    尹子瑜见贾蔷追问,迟疑了下,方落笔书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二.奶奶体内原积郁邪火,如今散了邪炙,身子反倒好了大半。”

    写完,尹子瑜罕见的不敢去看贾蔷。

    虽医者父母心,原无不可告之之症状,可道理如此,做起来却难。

    贾蔷看到这种纸笺,心里反倒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怪道古人说阴阳交泰,咳咳……”见满屋女孩子都红了脸,贾蔷适可而止,正经问道:“既然已经好了一大半,那就不必施针吃药了罢?”

    尹子瑜想了想,道:“针就不必施了,先前的药方再添一味药,再减两味药即可。”

    说罢,重新写了张药方出来。

    等写罢,贾蔷笑道:“那行,这边就到此罢,咱们去前面我的小院儿里,我教教你西洋医术里的一些奥妙。”

    虽然他很想问问,方才是怎么诊断出来的,可又一想,问了也白问,不如不问。

    与不敢抬头见人的凤姐儿和平儿告辞后,贾蔷、尹子瑜和宝钗三人,又前往了前面小院。

    ……

第五百一十六章 帮你数数心跳

    贾蔷三人走后,平儿一下捂住胸口,大口喘息着,面上冷汗都下来了。

    凤姐儿比她也好不到哪去,却还是嘴硬骂道:“瞧你这熊样!”

    平儿气道:“奶奶少逞能!今儿果真号出来是喜脉,奶奶还活不活?”

    凤姐儿恨的咬牙,心里虽后怕,却仍道:“我怕甚么?是我的过错?贾家爷们儿一个比一个可恨,大不了我说出来,一拍两散,死个干净!”

    平儿闻言心里就不舒服了,道:“那也不是我们爷故意的,不过走错了方向,岔了道。果真闹开了,他也未必有事。”

    凤姐儿抬头在她胳膊上抽了下,怒道:“你这浪蹄子肏鬼呢?他未必有事,我就该死?合着我白被他作践成那样,到头来反倒派我的不是?”

    “好了好了好了!”

    平儿听不下去了,双手连连摆起,道:“快别说这些了,谁派你的不是了?眼下是……我们爷和尹家郡主自不会往外说,可宝姑娘怎么办?”

    凤姐儿闻言,丹凤眼微眯,道:“宝丫头素来藏愚守拙,不该理会的事,半句也不会多说。若是果真有了,那必是藏不住了。可若只是……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怎会多说?不相干。”

    平儿提醒道:“旁人不说,难道姨妈问起来也不说?”

    凤姐儿闻言,变了面色,仔细想一想,还真有这样的可能,她沉吟稍许后,对平儿道:“你去寻她,同她说,我原是因为这个才气成这样的,让她莫要与人多说。”

    平儿迟疑道:“会不会,反而露了马脚?宝姑娘最是聪慧过人……”

    凤姐儿使狠道:“左右和她不相干,露了马脚,让你们爷去处理。他造下的孽,凭甚么让我提心吊胆?去,让绘金、丰儿叫车来,我要回去了,一辈子都不来你们府了。你以后有事,就去西府。”

    ……

    平儿前院。

    尹子瑜看着寻寻常常、简简单单的家俬,连个正经古董也没有,愈发相信了贾蔷先前之言,对他的看法再度变了些。

    贾蔷自然看出她目光的变化,笑了笑没多说甚么。

    落座后,晴雯来奉了茶。

    看她颜色出落的极好,尹子瑜与她浅浅一笑。

    尹子瑜常年来往宫中,静气中亦带着从容的大气,合在一起,岂不就是贵气?

    晴雯见了,笑容有些僵,犹豫着是不是要和头回见黛玉那样给磕个头……

    贾蔷看她那不自然的模样,摆手笑道:“这丫头手脚极巧,脾气却是一块爆炭,平日里和我也敢顶嘴,这会儿倒是知道厉害了。你怕甚么?下去顽罢。”

    晴雯闻言,心里明白,这位到底还是不及黛玉,想明白这点,心里反倒开心起来。

    贾蔷能不以皇后侄女、堂堂郡主为尊,说明他是个念旧情的人,有骨气,也有人情味儿。

    念及此,她抿嘴一笑,桃花眼里也不慌张了,嗔了贾蔷一眼后,转身离去。

    贾蔷也没想到这丫头心里那么多戏,见她放开了,也不理会了。

    又对侍立在一旁的宝钗道:“薛妹妹也坐下罢,我要给郡主授些课业,功夫教久,你总站着也不像。”

    宝钗忙笑道:“蔷……哥哥不必理我,原是我的本分,不当紧的。”

    听闻她这样的称呼,贾蔷呵呵笑了起来,多看了她一眼。

    宝钗也叫的很是害羞,不过再想想也没甚么,便也坦荡起来,盈盈看了贾蔷一眼。

    尹子瑜落笔书道:“不必拘礼,我屋子里,便是丫头也随意些,何况女官非婢女。”

    宝钗见了后,犹豫了下,才福礼谢过,到客位让出首座后,寻了把椅子坐下。

    贾蔷又是一笑,然后见尹子瑜从一木箱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书来,轻轻推到贾蔷面前。

    贾蔷翻开后,看了看讲道:“头部,其实可讲的不多,便是西洋的郎中们,此刻对头部明白的也没多少。但有一点肯定和咱们的说法不同,就是人想事情、思考事情、学习事物,是用头脑,而不是用心。咱们常说,‘可记在心里了’,‘心里明白’,说谁‘生了七窍玲珑心’,其实都是头脑聪明。而人的死亡,指的也是脑死亡。姑娘是学医的,当知道头部的死穴最多,不可轻碰,是不是?”

    尹子瑜缓缓点头,并提笔做了些笔迹。

    这一幕,让宝钗看到后,简直感到震惊……

    她是真没想到,贾蔷竟还有此才!

    原本,宝钗还以为贾蔷只是寻个由头,请了尹子瑜上门来做客。

    谁能料到,居然真的是在讲学!

    等尹子瑜记罢,又听贾蔷讲道:“好些人爱吃酒,爱吃肉,尤其是肥肉。吃的肥头大耳,以为福相,其实不是。西洋人解剖过不少人的尸体,结果发现,肥胖之人的血路……也就是血管,会因为肥胖而变得油腻狭窄,旁的地方且不说,一旦脑部血管也如此,那么人就会常常觉得头晕昏睡,还有可能偏瘫,这也是中医中所说的中风的缘由之一。”

    尹子瑜闻言,眼睛登时明亮,提笔记下。

    宝钗听了,却唬了一跳,怎么连尸体都出现了,西洋的郎中,还解剖尸体?

    再一听胖子居然会中风,又唬了一跳……

    等尹子瑜记完,接下来,贾蔷摸了摸脖颈处,道:“这里有趣,有食道和气管两处。常听人说,喝水呛住了,或是吃饭时米粒进错了位置,走错了道,引起剧烈咳嗽。气管在食道前方,喉结在下,二者是邻居,气管和食道共同开口于喉咙,咽部吞咽是气管开口关闭,以避免食物进入气道,气道通肺部,食道通胃道,气管是呼吸道,食道消化通道。”

    这个尹子瑜倒没再记,中医上也有此说。

    见居然没达到效果,贾蔷又来一记狠的,他摸了摸侧颈,道:“触摸此处,可感到脉搏,也是人的生死大穴之一,西洋郎中称之为颈动脉。此处极易产生颈动脉狭窄,九成中风之人,必有颈动脉狭窄。而颈动脉狭窄者,八成以上,皆是胖子。”

    “……”

    宝钗双手隐隐攥紧,面无表情。

    贾蔷也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哑然失笑道:“薛妹妹,不是在说你,你根本和胖不搭边儿,你只是微丰。”

    宝钗:“……”

    贾蔷干咳了声,解释道:“总之,你这样的不当紧。不过平日里也要多走走逛逛,别总坐着。”

    宝钗默默站起身来……

    看到贾蔷不无狼狈的模样,尹子瑜抿口笑了起来。

    贾蔷摆手道:“罢罢,越说越错,不说了,总之不是在说你就是。”

    讲完脖颈,就该讲心脏了……

    贾蔷在身前比划了下,道:“咱们身子看起来是一体的,其实是分成两部分的。下半部分有胃、肠、肝、胰、肾、膀胱乃至卵巢和子宫等脏器。而上半部,则是心和肺。中间,以膈肌分隔开来。”

    他拿过纸笔,略略画了张草图,中间画了一横,示意膈肌。

    “心脏的位置,是在人体正中线偏左,即有六成心脏在中线左侧,三成心脏在中线右侧。而心脏的形状,如一个倒置的前后略扁的圆锥体,形似桃子,其大小约为本人拳头大小。”

    尹子瑜和宝钗不约而同的握起了右拳,看了看。

    见此,贾蔷微笑道:“你知道心脏一天跳动多少次么?”

    尹子瑜微微摇头,目光好奇的看向贾蔷,贾蔷笑道:“大概是十一万五千次。”

    尹子瑜落笔书道:“你数过?”

    贾蔷笑了笑,道:“只要数出一刻钟心脏跳动多少下,就可计算出一个时辰跳多少下,这个数字的十二倍,便是一天的数字。你要不要数一数?”

    尹子瑜闻言,微微讶然的看向贾蔷,这算是轻薄么?

    宝钗也蹙起眉头来,看向贾蔷,以为不妥。

    数心跳,岂不是要趴在心口上数?

    贾蔷笑道:“把脉数数,数的便是心跳。里屋有座钟,薛妹妹数着下面那个吊坠,左右摇摆六十下喊停,西洋将这个叫做一分钟。一分钟内的心跳数,可以测出人的心脏有没有问题。”

    尹子瑜想了想,也想知道西洋郎中的检测法子,便站起身来,随贾蔷入了里间,宝钗亦跟了进去。

    在大座钟前,尹子瑜坐下,将脉枕取出,皓腕放于其上,贾蔷三指按于脉上,肌肤相触时,尹子瑜俏脸上浮起一抹云霞。

    不过见到贾蔷面色平和,眼神清正,便也没多想。

    宝钗见之却抿了抿嘴,心里微微紧张,就听贾蔷道:“你看好那钟摆,回来一圈为一下,我说开始后,默数六十下后你喊停,明白了么?”

    宝钗点头,贾蔷喊了声“开始”后,宝钗紧盯着摆锤默数起来。

    而贾蔷则侧耳记着尹子瑜的心跳,嗅着淡淡清香。尹子瑜看着贾蔷俊秀的侧脸,轻轻眨了眨眼。

    她再没想到,日后的夫君,还会精通西洋医理。

    原只想平静的度过此生,后发现不得不嫁时,只盼能得一不嫌恶她,不凌辱她,能与她一些清静的夫君。

    而见到贾蔷后,一次次的惊喜,却渐渐扰乱了她一颗原本静谧自然的心。

    “停!”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内,第三家。

    老门房好奇的看着叩门的小丫头,和门前不远处的一顶小轿,问道:“你们是……”

    小丫头声音清脆,道:“老大爷,劳你进去同你家大爷说说,就说我元宝和小姐来探望他了。”

    这老门房闻言皱眉,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若说来寻我们家太太和姑娘也则罢了,岂有上门寻大爷的道理?”

    元宝恼道:“你这老苍头,你才没道理呢!我们小姐是你家大爷的妾室,怎不能来寻薛大爷?”

    这老门房忽地想到了甚么,变了面色,只留下了句“且先等着”,就赶紧往里面去了。

    薛家隔壁,刘大妞听到了动静,出门看过来,正好看到小轿子里的人撩起轿帘来,露出一张千娇百媚却憔悴的脸来……

    ……

第五百一十七章 冷香丸

    “很好,一分钟七十五下,很健康。”

    贾蔷松开手,看着尹子瑜微笑道:“一分钟七十五下,一个小时就是四千五百下,西洋一个小时就是半个时辰,所以一个时辰便是九千下,一天十二时辰,便是十万八千下。”

    尹子瑜闻言,听贾蔷将这么多数字脱口而出,抿嘴轻笑,落笔书道:“不意兄长数算之术,如此精道。”

    兄长?

    贾蔷见之嘴角弯起,微笑道:“子瑜妹妹还不知道,我如宝藏,越是深挖,越有惊喜。”

    “噗嗤!”

    一旁站着的宝钗忍不住笑出声来。

    尹子瑜也是莞尔一笑,知道贾蔷在顽笑。

    说罢心脏,贾蔷又说起肺来,将他前世见闻过的关于肺部的知识,悉数说了出来。

    他本身只是当做常识来讲,然而落在尹子瑜耳中,却是极珍贵的学识。

    她用清秀的字体,记录下贾蔷所言的每一点。

    眼见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尤氏、平儿都站在门外候着了,贾蔷这才停顿了下来,对尹子瑜道:“子瑜妹妹,且先到这,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儿,下午再继续,如何?”

    尹子瑜自无不可,还站起来迎了迎尤氏和平儿。

    尤氏满面堆笑的进来,道:“厨房那边都准备停当了,就是不知道郡主可有甚么忌口的没有?又或是想吃些甚么?”

    尹子瑜浅浅一笑,微微摇了摇头,看向贾蔷。

    贾蔷点点头,对尤氏道:“大奶奶让厨房里做些家常菜便是,清淡一点。汤做好一些……”

    尤氏忙应下后,满面堆笑道:“好好好,这个容易!”

    等尤氏走后,平儿见礼罢,则招呼了宝钗到一旁嘀咕了几句话。

    也不知说了甚么,宝钗面红耳赤之余,看似有些不大高兴的回了两句,平儿也是臊的面色通红,转身离去。

    贾蔷只作没看到,想来也是为了方才之事……

    他和尹子瑜说了些关于西医的趣事,不过也提到了西方宗教对西医的打压。

    尹子瑜虽也算博览群书,可哪里听过这些,因此十分着迷。

    便是宝钗,也因为这些精彩的故事,忘了方才的不快。

    一柱香功夫后,尤氏带着几个丫头提着食盒将饭菜摆上,婉拒了一起用饭的邀请后匆匆离去。

    饭桌上只留贾蔷、尹子瑜和被强留下来的宝钗。

    香菱、晴雯、平儿三人站周围捧茶进水,虽贾蔷邀请再三,可她们哪里肯入席。

    贾蔷也不强求,不过还是对尹子瑜抱怨了句:“我知道礼数规矩如此,可着实不喜欢让家人站一旁伺候着吃饭。”

    宝钗欲言又止,尹子瑜浅浅一笑后,在一旁专门设下写字的条几上落笔书道:“我素以为,能得清静自在,必先入乡随俗。贾府有贾府的规矩,不必顾忌于我。只是有些时候,偶尔忍耐几回也不是坏事,毕竟,贾府在这世间,也当顾及这世间的规矩。”

    贾蔷看了后笑道:“果真是有大智慧的,你说的在理。那就……先顾及世间的大规矩,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再论小规矩罢。”

    尹子瑜俏面微微飞红,眼中含羞。

    贾蔷吃的很快,短短一会儿功夫,三碗饭一钵汤入肚后,放下了筷子。

    此时尹子瑜和宝钗都只吃了一半,见他放下筷子,也跟着放下。

    贾蔷忙摆手道:“吃你们的,我素来用的快,正巧说些西洋吃饭的典故。”

    见他态度坚决,尹子瑜和宝钗便拿起碗筷,重新用了起来。

    贾蔷吃饱喝足,目光在一旁三个女孩子脸上扫过,得到了三个含笑的眼神后,心里舒服了些,道:“咱们大燕的养生法中,其实也讲究细嚼慢咽。我虽不通医术,也听说过大燕医理中,将津液比作神仙水。反复咀嚼食物,诞生诸多津液,是养身调气的极佳法门……对罢?”

    尹子瑜缓缓点头,其实她便是典型的细嚼慢咽。

    贾蔷笑了笑,道:“但西洋医理中,有不同的说法……当然,西洋医术里,也讲究细嚼慢咽,不过不是为了生津养气,而是因为西洋医理认为,人的口水,也就是所谓的津液内,含有可分解食物的东西,称作酶。而且,多咀嚼,充分的嚼碎食物,可以减轻胃脏的压力,有助于消化吸收。所以,无论大燕的医理还是西洋的医理,都认为细嚼慢咽是好事。”

    宝钗忍不住道:“既然蔷……哥哥知道慢些吃是好事,那为何每回都是狼吞虎咽,吃的那样快?”

    尹子瑜也看了过来。

    贾蔷叹息一声道:“这问题,别说你,便是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一到饭桌上,端起碗来就失控了?不一气吃饱,好似不能罢休。分明就是一顿饭,其实也不拘吃甚么,哪怕在兵营里和一群丁勇们一个锅里搅勺子,也是这样的吃法。只有吃饱了,方算是又活过来了。奇了,我上辈子,也不是饭桶啊……不过并不是没好处,原还以为是种病,可后来我发现自己的气力越来越大,耐力也越来越好。只能说是天赋异禀罢,也就不去强求了。”

    这样离奇的事,让尹子瑜和宝钗都有些难以相信。

    贾蔷见她们不信,就往一旁伸平了手,叫了声“香菱”。

    然后香菱满脸含羞,却是不好意思的悄悄脱了谢,然后一只脚踩在贾蔷手心,随即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

    贾蔷居然面不改色的往上举了举,然后才在香菱刺激叫声中放她下来。

    “喏!”

    贾蔷看着尹子瑜笑道:“所以说,人的身体,便是一个无穷的宝藏。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甚么事,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你喜欢研究医理是好事。最好能学贯中西!这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伟业。我支持你!”

    尹子瑜抿嘴笑了笑,贾蔷迟疑了下,方又道:“子瑜,你口不能言,据说是打先天娘胎里带来的热毒烧坏的?”

    此言一出,宝钗、平儿等人无不面色一变。

    不过宝钗和平儿等人的不安不同,她是因为头一回听说这个,而感到震惊。

    尹子瑜微微一怔后,点了点头。

    贾蔷指了指宝钗,笑道:“我这个妹妹,和你一般,也是打娘胎里就带了股热毒,原先身子骨也很差。”

    宝钗见尹子瑜看来,忙点头道:“正是如此,现在还有病根呢,不时发作一回。”

    贾蔷笑了笑,道:“我也听说过,不过,薛妹妹,你当年是怎么得幸控制好这股热毒的?似是有个奇方儿?”

    宝钗杏眼明亮道:“当年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便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必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确是效验些。”

    听闻此言,尹子瑜素来恬静的俏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几许动容来。

    贾蔷代她问道:“到底是个甚么海上方?”

    宝钗笑道:“这方儿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

    一旁侍候的平儿都忍不住道:“嗳哟!这么说来,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这日竟不下雨,这却怎处呢?”

    宝钗回头看她笑道:“所以说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还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平儿听了笑道:“阿弥陀佛,真是难为人的事儿!等十年未必都这样巧的呢。”

    宝钗笑道:“竟好,自他说了去后,一二年间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从南带至北,现在就埋在香儿胡同的石榴树底下呢。”回过头来,又对尹子瑜道:“那癞头和尚说,这药叫作‘冷香丸’。郡主何妨试一试?原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可见是巧了。”

    贾蔷闻言,眉尖轻挑,看向尹子瑜。

    尹子瑜看着宝钗的眼神多了分亲近,却摇了摇头,落笔书道:“若只这些难得的药倒也罢了,只那作引子之药末,并无多余。我若用了,你又如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道理,我亦懂之。”

    贾蔷见之,哈哈一笑,又将纸笺给宝钗看后,宝钗还想说甚么,贾蔷摆手道:“你这样不是长远的事……薛家如今可还有那药末子没有?”

    宝钗道:“剩了小半包。”

    贾蔷道:“取那么一点点来,让子瑜看看到底是甚么药末子。她就是郎中,还是医术不浅的神医。果真她也认不得,就让她带进宫里,问问宫里的老供奉们,让他们辩一辩。只要能知道是甚么药引子,其他的东西,却也容易。”

    宝钗点头应下后笑道:“哪里容易了?”

    贾蔷道:“目光不要只盯着一地儿,京城的雨水这一日若是不下雨,江南也不下么?纵是江南不下,西南也会下罢?大燕万里江山,东边日出西边雨,常有的事。只要多撒些人手去各省,一年内就能将所需药料集齐。只是那有异香的药末子,却要想法子才能弄到手,先得知道到底是甚么。不然别说子瑜妹妹,便是薛妹妹你,将来也是有难关的。药吃完了怎么办?”

    宝钗笑了笑,道:“那便是造化如此,人力又能如何?我原也……若冷香丸能解郡主之厄,我甘愿……”

    “好了好了好了!”

    贾蔷不喜的一迭声打断道:“越说越离谱了,你也是聪慧识得人心的,难道在你心里,郡主便是那等自私自利之人?不要胡思乱想。你且先取些药引子来,到底用不用你这方,你这方有用没用,还不一定呢。”

    宝钗被这般教训,俏脸登时涨红,不安愧然的起身。

    尹子瑜见之生怜,看向贾蔷。

    贾蔷看她这般,无奈笑道:“不是我说话不客气,我与她哥哥是好友,当初我落难时,曾得她哥哥无私相助。后来她哥哥差点倒霉时,又叮嘱我,要我照看他妹妹。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待她有些不同,不以异姓视之,难免不客气些。”

    尹子瑜闻言了然,落笔书道:“你虽好心,但我又岂能夺你生机。好意心领了,你还是听你兄长之言罢。”

    宝钗见之颔首,而后道:“那我这就去取。”

    贾蔷笑道:“先吃完饭!哪就急这一时了?”

    宝钗闻言气苦,叫他一声蔷哥哥,果真这样霸道,拿她当小妹妹教训了。

    正这时,却见吴嬷嬷引着莺儿进来。

    宝钗见之微微皱眉,正要发问,吴嬷嬷已先赔笑道:“侯爷,这位莺儿姑娘说有急事要见您,我瞧她快要急哭了,又是宝姑娘的丫头,所以……”

    贾蔷好奇道:“有急事要见我?”

    说着,看向宝钗。

    宝钗心里已是动了怒,面上却看不出喜怒,淡淡问道:“甚么事,让你寻到这来?”

    莺儿岂能不了解宝钗,一见她如此,便知道自家姑娘真生气了,她苦着脸跪下道:“姑娘,原不是我想来的,是大爷非骂着我来的。说这并不只是咱们家的事,也事关侯爷的大事,耽搁了,对咱们家关系不大,可对侯爷却是泼天的大事。便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不来。”

    宝钗闻言,想了想也必是这个原因,不然莺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丫头,岂敢这样造次?

    她转头看向贾蔷,贾蔷轻挑眉尖,看着莺儿问道:“薛大哥那出了甚么事,说的这样唬人?”

    其实,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苗头……

    果不其然,就听莺儿说道:“侯爷,那个叫花解语的姑娘,带着她的丫头元宝来寻我们大爷了,也不知说了甚么,反正哭的不成,连我们大爷也哭了,哭完就让我来寻侯爷,说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贾蔷闻言笑了笑,对莺儿道:“你去跟薛大哥说,这件事我知道了,背后的事我也清楚一二,不算大事。等晚上了,我再过去。让花解语和那个元宝,先去我舅舅家坐坐,别把他亲妹子气死了,哈哈哈哈!”

    说罢,看着宝钗气的发抖忍泪,并惨白的一张脸,大笑出声。

    宝钗真是差点没气坏了,不过这会儿听到贾蔷的打趣,似乎反倒开解了些,嗔了句:“还是做哥哥的,你还笑!”

    贾蔷摆摆手,道了句“小事”后,让平儿等人收了饭桌,对尹子瑜道:“咱们到里面,继续。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往后得闲了,我就去接你。”

    尹子瑜闻言,微笑颔首,起身随贾蔷往里屋走去。

    ……

    香儿胡同,薛宅。

    花解语杏眼红肿的看着薛蟠,道:“若非实在有难,逼不得已,我断不该登门的。”

    薛蟠躺在榻上,颇有男儿气概的一摆手,道:“既然都到了这步,你不来寻我才万万不该!那些球攮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想借你来害我兄弟,这一回,再不能放过他们。不是花妹子,你和你族亲他们原不是不亲么?”

    花解语道:“是不怎么亲,可丰乐楼的人,实在卑鄙下作,竟买通了他们,将我爹娘的墓移回了宗族。若我要是不答应他们,他们就要让族里给我爹娘定罪,要将二老暴尸三日,再挫骨扬灰……”

    看着泣不成声的花解语,薛蟠气的哇哇叫,一连串的脏话不带重样的骂翻天。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眼下并非贾蔷前世信仰缺失的年代,当下对父母坟墓的重视,不亚于父母生前。

    更何况还有尸骨?

    暴尸三日,挫骨扬灰,便是再过几百年,对后人来说,都是锥心之痛,不可接受。

    元宝气鼓鼓道:“薛大哥,我们小姐都到了这个地步,也咬牙不肯害你和那位侯爷。丰乐楼的人真是坏透了,还想让我们小姐去勾引那位侯爷呢。他把我们小姐当成甚么了?”

    薛蟠闻言,气的连肝也疼起来了,一迭声叫外面的人,让他们再去催贾蔷。

    正这时,却听廊下传来声音,道:“姑娘回来了!”

    薛蟠闻言,气势登时一滞,竟有些慌张起来。

    花解语见之心底一凉,愧疚道:“我这样的身份,实不该登门,薛大哥,我先回去了。”

    薛蟠忙摆手道:“胡说甚么!他们都逼到这个份上,那处哪里还能住人?你和元宝就住在……咳咳,先等我兄弟来后,商议一二。但是你们放心,此事必给你们解决的妥妥当当的。”

    虽如此,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担心他妹子杀来。

    果真宝钗拉下脸来,要赶花解语和元宝走,薛蟠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万幸,没一会儿,就听丫头通秉道:“姑娘又走了。”

    薛蟠先是松了口气,又大怒道:“莺儿那小浪蹄子呢?”

    没一会儿,窗外传来莺儿的声音,道:“大爷,侯爷说了,大爷说的事他知道了,背后的事,他也清楚一二。侯爷说,这些事不算甚么大事,等晚上他得闲了,就来办了。最后,侯爷说两位姑娘不适合待这里,请二位姑娘,去隔壁侯爷舅舅家做客,等他晚上过来,把事情解决了再回去。”

    薛蟠闻言,心情一阵起起伏伏,最后长呼一口气,对不知所措的花解语道:“花妹子,既然蔷哥儿这样说了,那就按他说的办。也怪我当时不小心,让赵国公府的那忘八孙子给偷袭了,不然这样的小事,压根儿都不用蔷哥儿出面。那丰乐楼在别人眼里了得,在我和我兄弟眼里,那就是个屁!”

    ……

第五百一十八章 厉害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天色已暮时,贾蔷才将尹子瑜送回尹家。

    入了萱慈堂,就发现尹家老小居然差不多都在。

    跟招待回门姑爷似的……

    见礼罢,尹子瑜被尹家太夫人招到高台软榻上,拉着手慈爱问道:“今儿去贾家,顽的可还好?”

    尹子瑜抿嘴浅笑,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贾蔷。

    这意犹未尽的模样,登时让一众过来人放下心来。

    倒是尹子瑜的老子尹朝哼了声,目光不善的看着贾蔷,问道:“怎这早晚才送回来?要不是老太太拦着,我早让子瑜几个哥哥上门去接了!”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聊得有些深入,忘却时间了。”

    尹朝还想说甚么,上面尹家太夫人就不高兴了,道:“你少说两句!这小儿女能说到一起去,多难得的事!我看蔷哥儿就比你们强多了,尹家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有耐心能陪自家老婆说一个时辰话的?”

    老太太真是过来人,再明白不过,男女间除了床上那么点事外,愿意陪女人聊天的男人,凤毛麟角。

    别说尹家太夫人稀罕,二太太孙氏也高兴,问贾蔷道:“都说甚么呢?还聊得忘了早晚。”

    贾蔷道:“就是聊一些医理方面的,我对大燕医术不怎么明白,可对西洋医理,多少了解一些,也是因为兴趣原因。正好,这方面子瑜妹妹也很感……”

    话没说完,尹朝的咳嗽声,和尹家女人们的大笑声同时响起。

    尹子瑜虽静若幽兰,此时俏脸也不禁微微羞红。

    又顽笑了阵后,贾蔷就要告辞,却被尹褚叫去了前厅谈话。

    尹褚、尹朝并尹江、尹河、尹海、尹浩和尹瀚七个尹家人,再加上贾蔷。

    贾蔷见尹家诸人面色肃穆,心中揣测,发生了何事……

    不想尹褚开门见山问道:“蔷哥儿,林大人可曾叮嘱过你甚么?”

    贾蔷不解,摇头道:“没说甚么啊。”

    尹褚闻言微微皱眉道:“大理寺卿宋昼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之子,引发朝廷上宋、赵两派人马互相弹劾,宋昼被打的节节败退,林大人没嘱咐你甚么?”

    贾蔷摇头道:“没说甚么啊,只让我近来安分,不要招惹是非……”顿了顿又有些不可思议道:“宋昼弹劾赵东山之子我有所耳闻,可那些罪行不是证据确凿么?赵家人还有脸反击?”

    尹朝终于有机会教训了,道:“你这孩子,看起来聪明,怎还是糊涂?朝廷上那些破烂官儿,脏的臭的不要脸的都挤在一起,就看谁更脏更臭更不要脸,看谁更心黑!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还不是常有的事?没这份能为,少往朝堂上混!”

    贾蔷微微吸了口凉气,钦佩道:“二老爷,您这话振聋发聩,令我如醍醐灌顶!我从来都不愿当官,尤其是当大官。政治斗争里,是非对错竟都不重要了,没天理可言。”

    尹朝太喜欢这话了,激动的一拍大腿,旁边的尹海痛叫一声,尹朝也不理,对贾蔷眉开眼笑道:“好孩子好孩子,这般才能长长久久的过太平日子!唐寅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啊!”

    贾蔷也呵呵呵笑了起来,一旁尹海抱怨道:“二叔,你高兴打自己腿上啊,打我腿做甚么?”

    尹朝骂道:“你在国子监读书,读坏脑壳了?打自己腿不疼么?”

    尹海:“……”

    尹朝这一开口贾蔷反倒想起一事来,道:“四哥,当初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受人蒙骗,被人当枪使,要国子监联名上书彻查大行皇帝驾崩一案,你和小六没签名罢?”

    尹海和尹瀚在国子监读书,听闻贾蔷询问,二人连忙摇头,尹海道:“快别提这个了,就因为我和六弟不肯联署,如今都被人排斥了。后来李祭酒虽然回来宣布,此案已经全部移交给都察院、御史台和刑部审问,宫里不得过问,大伙总算不闹腾了,好似打了胜仗一般,可对我们兄弟二人还是有隔阂。”

    二人不无沮丧。

    尹瀚年岁小,今年才不过十四岁,抱怨道:“带头的那几个,他们根本就是为了出风头,其实甚么事都没做,如今却到处宣扬是他们的功劳。我和四哥倒成了反叛一派的……”

    尹褚淡淡道:“此事未必就是坏事,官场上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是选择和光同尘,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立场,便是一门大学问。而坚持自己的立场后,又该如何化解因此带来的不利局面,更是需要你们去学习揣摩的。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再来答我,你们做的如何了。”

    尹海、尹瀚起身恭敬应下,贾蔷在一旁看的眼角微眯。

    尹褚在吏部清吏司干了这么些年,别的不说,为官之道绝对是炉火纯青。

    而就凭他对尹家子弟的教诲,十年后,甚至不用那么久,尹家第二代将会走到甚么样的位置,谁人能知……

    只是,这些和他又有甚么关系?

    尹褚叫他来又是为了甚么?

    没让他多琢磨,尹褚就说出了缘由:“蔷哥儿,如今你亦是家中一份子,不止我和二老爷,老太太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并你这些兄弟,都不拿你当外人。我们也知道,你准备和尹浩一起做个营生,为尹家谋块财源。更难得的是,你和子瑜也十分相契。所以,有些事需要你出份力,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贾蔷眉尖轻挑,道:“大老爷有事尽管说便是,但凡能为之,必不推搪。”

    尹褚不算甚么,但他确实欠过皇后和尹家太夫人几回恩情。

    若能在一些不触碰底线的事上,早早还上,那对贾蔷来说,不算坏事。

    毕竟,在他心里,和尹家的关系,从始到终都不曾纯粹过。

    就听尹褚道:“宫里皇后娘娘书信回来,让我和二老爷不要想着做高官,我们想了想,也都以为罢了。毕竟都是有了春秋的人,不掺和进那摊烂泥中,也有道理。不过,你大哥、二哥和三哥他们还年轻,要有朝气和抱负,否则,岂不是蹉跎了一辈子?蔷哥儿你虽无心仕途,可如你这般年岁的人,又有几个有你掌握的权力大?当然,他们不必如此,却需要踏踏实实的做官做事。”

    贾蔷心中有了些猜测,不过还是不解道:“大老爷,那又需要我做甚么呢?”

    尹褚看着他道:“你三哥尹海,在外县当了四年知县,如今也该进一步了。我问过他,他说想进户部当差,做下实事。”

    贾蔷略略思虑稍许,点头道:“我可以同我先生说说,做个六品员外郎,问题不大。”

    尹褚笑了笑,道:“那就麻烦蔷哥儿了……另外就是,你大哥和二哥,都在军中打熬了六七年了。太平时节,想往上升太难。皇后娘娘又早有严旨,绝不许尹家和外面,尤其是军方,有任何利益交换。娘娘的话,自然不敢不听,可再耽搁下去,尹江和尹河的年岁就大了。如今蔷哥儿不算外人,正巧,贾家在军中也有一些地位,你看……”

    贾蔷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眼正双眼放光看着他的尹江和尹河,轻声道:“大哥、二哥如今在西山营任校尉?”

    二人点头道:“正是。”

    贾蔷轻轻颔首,昭信校尉于大燕军制中,属正六品武官。

    再往上,便是领兵千人的实权六品千总,可领兵五百至千人。

    但到了这个位置,虽仍是六品,权力地位却不可同日而语。

    每一个,都需要经过兵部验证后,才能任命。

    若尹皇后是田太后那样的人,那么区区一个六品武官,对尹家着实不值一提。

    可尹皇后当初下懿旨,严斥了想要给尹家升官发财,以图走后宫路线的官员的诰命,甚至还说动了隆安帝,降了那位官员的职,彻底斩断了尹家走这条路的可能。

    巴结尹家,非但得不到好,还会降职甚至失了圣眷丢官,更丢人,那谁还去做这样的好事?

    所以,对于尹家来说,想为尹江、尹河在军中谋取一个位置,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贾蔷笑了笑,问道:“丰台大营可愿去?”

    尹江、尹河自无不可,不过尹褚却道:“最好不要聚在一起,不然容易招惹闲话。蔷哥儿,可有法子,让你大哥入火器营?”

    贾蔷想了想,笑道:“此事倒也容易,怎不寻恪和郡王?他容易办到……”

    “别别别!”

    尹江笑道:“可别劳烦小五儿,劳烦他一回,我得赔出去多少东道?那小子比猴儿还精,再说若让宫里姑母知道了,非得挨骂不可。”

    贾蔷微笑着沉默稍许,自忖若不动用李暄的关系,他自己去赵破虏的话,多半也能办到,可还是会欠一份人情……

    不过,借此还掉尹家的人情,来日若能寻到药引子,再解决了尹子瑜口不能言的疾患,对于尹家的人情,他也就还的差不多了……

    尹家这潭水实在太深,能早点还清人情,利大于弊。

    念及此,贾蔷点头道:“此事我争取去办,兵部那边容易,火器营城朱雀营主将赵破虏将军,我也有过一面之缘,借着恪和郡王的虎威,再加上尹家后族的名望,沟通一番,应该不成问题。”

    听他这样谦逊,尹家爷们儿对贾蔷的印象顿时大好!

    只是正这时,却见尹家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如夏过来,请尹家诸位爷们儿和贾蔷去萱慈堂说话。

    一直沉默不言的尹朝简直一跃而起,乐呵呵笑道:“老太太那边必是有甚么好顽的事!快去快去!”

    尹褚闻言,却是深深看了尹朝,并尹浩一眼。

    一行人去了萱慈堂,却发现堂上除了尹家太夫人,其他人竟都不在。

    尹褚见之,心里一叹。

    尹家太夫人看着贾蔷笑问道:“你大伯他们,带你去说了甚么?”

    贾蔷正笑着要说没甚么时,却见尹家太夫人正了正面色,敛去笑容道:“可不许和我说谎呢。”

    贾蔷一滞,想了想,道:“真没甚么大事,就是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他们的职位要往上升一升。大老爷和二老爷不方便出面,也不好借宫里娘娘的招牌,因念我如今也算是尹家一份子,所以就让我出份力……老太太,这原也是应该的事,对我来说,也不难。”

    尹家太夫人又笑了起来,很是慈爱,道:“你能有这份心,便是极好的。只是,再没这个道理。传出去,尹家也不好做人。再说,宫里娘娘才写了信出来,让尹家安分守己,不要好高骛远,当小官也能为皇上,为朝廷出力。这个时候朝廷上原就乱糟糟的,尹家跟着去捣甚么乱?所以,大老爷托你的这些事,等过二年再说。天色晚了,你且先回府罢。待得闲时,再来接子瑜过去。出了国孝,老身就去寻林大人,商议商议婚期。”

    贾蔷闻言,只能告退,与尹褚等人见礼时,面露歉意。

    他被尹浩刚送出门,就听到身后尹家太夫人对其他人道:“大老爷、二老爷留下,其他人都回去歇息罢。”

    还真是家家有本经,看来尹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但是这个老太太,却实在是厉害!

    心中叹息一声后,贾蔷随尹浩大步离去。

    ……

第五百一十九章 套路太深……

    贾蔷回至宁荣街,并未直回宁府,而是去了后街香儿胡同。

    入了薛家。

    进薛家门儿里,入了二门上了抄手游廊还未走多远,就遥遥看到薛姨妈在薛蟠门口啐骂,宝钗搀扶着她。

    薛蟠大脑袋百无聊赖的耷拉在窗子口装死,任啐任骂。

    直到有嬷嬷往这边通传,贾蔷来了,薛姨妈才在宝钗的提醒下住了口,薛蟠也活了过来……

    “好兄弟!你可来了!你怎么才来啊?”

    薛蟠仿佛看到了大救星,又是激动又是埋怨道。

    都不用贾蔷回话,薛姨妈就啐道:“偏你这孽障不知好歹!惹出这么些下流事来,劳烦蔷哥儿出面替你料理,你还有脸子扯你娘的臊?”

    薛蟠气道:“妈,你少说两句罢!你老说这些,又不只我一个人的过,蔷哥儿都跟着受累!”

    薛姨妈一万个不信,道:“少放你娘的屁!你当我老糊涂了不成?你将那骚蹄子领回来的时候,蔷哥儿都去南省了,蔷哥儿见都没见二面,和人家甚么相干?”

    薛蟠犟着脖颈道:“怎不相干?当初我说了请花解语去会馆,帮他张罗张罗人气,他也是应下的。是不是,蔷哥儿?”

    贾蔷提醒道:“你没说是把她赎身出来替我张罗。”

    “……”

    薛蟠气道:“好兄弟,你没看到我同你挤眼睛么?”

    薛姨妈还待再骂,宝钗劝道:“妈,事已至此,你再骂也不济事。还是让蔷哥……哥,和哥哥商议正经事罢。”

    薛姨妈唬了一跳,楞了楞才面色古怪的跟着面红耳赤的宝钗回房。

    等她母女二人走后,薛蟠方回过神来,挤眉弄眼的看着贾蔷,不怀好意。

    贾蔷随手掏出一个小银锞子砸了过去,薛蟠“哎哟”了声,就听贾蔷道:“赶紧说正事。”

    薛蟠也看出,贾蔷待他虽仍以朋友相视,但不比从前那么热情了。

    他也是世家子出身,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再好的朋友,若是不能常来往,一起玩耍或是经历大事,那早晚也会被其他人取代。尤其是性子相近的……

    薛蟠只盼能早点下炕,他不无幽怨的看了贾蔷一眼,将事情说了遍,最后道:“花姑娘真是个好人,那起子球攮的都要把她老子娘的尸骨给挫骨扬灰了,她还不肯害人。蔷哥儿,你可一定要帮帮她。”

    贾蔷听了后,也有些动容,原以为会是个死间,没想到,还有这等硬气。

    他想了想道:“我会派人将她爹娘的棺木夺回来,选一宝地重新安葬。至于来骚扰她们的人,也会被拿下,打断腿。至于再背后的,还要再等等。眼下朝廷里乱成一锅粥,这个时候不好轻举妄动。”

    薛蟠听了,虽不甚满意,却还是抓了抓后脑勺,道:“得,这些劳什骨子我也不明白,全听你的就是。”

    见他这般轻易就应下,贾蔷笑了笑,道:“你放心,等过了这一阵,最多不超过二年,花解语想一个人上街逛逛,都没人再敢扰她。眼下,还不是咱们大展拳脚的时候。”

    看到贾蔷露出笑脸,薛蟠登时又觉得没了隔阂,嘎嘎笑道:“蔷哥儿,没事,我信你。对了,花妹子如今住哪呀?你怎么把她们打发到你舅舅家去了?”

    贾蔷笑了笑,道:“因为我舅舅家周全些,没人敢在那里放肆。不过她不能住那里,还是回从前的小院罢。我安排几个人在附近,就等丰乐楼的人再露面。区区一个妓家,也敢不知死活。”

    薛蟠闻言,喜的不得了,却又垮下脸问道:“蔷哥儿,我这甚么时候才能下炕啊?都快憋疯了!你写的那书,更新的也忒慢了些,你要是能像屋外吹风一样,一下就能写个大几万字,那就好了。正听到要紧时候,没了!你这断的也忒不是时候了……”

    贾蔷摆手道:“行了,你早点休息,我最近实在太忙,等忙完这一阵,看看能不能再寻个老郎中来给你瞧瞧,让你早点下炕。我先走了,明儿还有事。”

    薛蟠闻言登时急道:“别介啊……”

    贾蔷道:“我还有些话同姨太太和薛妹妹说。”

    薛蟠闻言,又变了面色,挤眉弄眼起来。

    “……”

    贾蔷无语,转身就走。

    等贾蔷的身影没入中堂抱厦内,薛蟠才缓缓收了脸色,叹息一声,满脸的悔恨。

    到底迟了一步,要是当初他早早的提出兼祧妻,凭他和贾蔷的关系,再加上几次“病危”,绝不算难事。

    都怪他优柔寡断,再加上他那不靠谱的娘……

    “啪!”

    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后,薛蟠就疼的倒吸起凉气来,关上窗子躺在炕上,哼起了小曲儿。

    虽有些阴暗,但他心里还真在等着,盼着……

    说不得出点甚么变故,那他妹妹岂不是还有希望?

    当然,他是知道贾蔷对林家姑娘的情分的,薛蟠也不想看到贾蔷难过的要死,所以只期盼另一个,会不会有甚么变化……

    ……

    却说贾蔷进了屋后,薛姨妈正和宝钗抱怨着薛蟠不靠谱。

    见到贾蔷进来,连薛姨妈都站了起来。

    贾蔷摆手道:“姨太太坐……”又对张罗斟茶的宝钗道:“薛妹妹不必忙,我说两句话就走。”

    宝钗高低还是斟了盏茶,笑道:“今儿吃了蔷哥哥一道东道,且暂以清茶还了罢。”

    贾蔷也没推脱,接过茶盏吃了一口后,对宝钗道:“来这边就是给薛妹妹叮嘱一声,冷香丸之事,谁也不可说……姨太太知道了不妨事,但绝不可再对第三人语。一旦传出去,尹家郡主心善,不会做出夺人生机的事。可宫里和尹家,若知道薛家有解热度的宝药,绝不会放过。”

    薛姨妈闻言唬了一跳,忙道:“不说不说,方才宝丫头也说了,不可对人说,连她姨娘也不得说。蔷哥儿这一提醒,我愈发明白了,你放心,再不会多嘴。”

    贾蔷点点头,对宝钗道:“此药方虽解热毒,但病根相同,病症却大不相同。且打出生至今,便是有神丹妙药,能解热毒,可郡主恢复的可能性不到一成,九成都难愈。不过她也告诉我,虽外面不显,但热毒确实令人难熬。纵然不能解决口厄之难,若是能减轻热毒之苦,也是好的。”

    宝钗闻言动容道:“郡主身子里一直忍受着热毒之苦?老天爷,我犯旧疾时,便是一个时辰都难忍,就觉得五脏六腑都烧着一般,恨不能埋进雪里冰着。只吃一丸药,才能缓解过来。郡主她……”

    贾蔷笑了笑,道:“她也有些药,但肯定没有冷香丸效验。所以,对于这方子,她也多有期盼。并不为解决口厄,只盼能减轻苦痛。”

    宝钗闻言,急道:“若是如此,怎郡主不先从我这取一枚冷香丸服了?”

    贾蔷看着宝钗,轻声笑了下,道:“果真如此,今儿服了,明儿再难受起来要不要服?她苦熬了这么多年,一直能忍着,虽不说习惯了,但韧性十足。可一朝服了冷香丸,体会到不痛的感觉,再去重新忍受煎熬,对她来说更残忍。”

    宝钗闻言明悟,却还是感叹道:“说到底,还是郡主善良……”

    贾蔷点了点头,道:“其实这样也好……另外,最好能早点弄清楚那药引子到底甚么来路,不然,薛妹妹将来少不得也要忍受那样的苦痛。只是请薛妹妹记住,并非只你一人在忍受这样的苦痛,还有一人,已经忍了十几年了。药引子之物,到底能不能寻得,只看天命。真要寻不得,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到那时,你可不要因为经不住吃苦,就草草倒下了。要知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宝钗闻言,心里震动莫名,连薛姨妈也动容的看着贾蔷,感激道:“难为你还挂念着你妹妹!”

    贾蔷摆摆手,道:“也就这么一说,况且就算我不说,日后薛妹妹和郡主相处日久,许多事自己也清楚了。而且,未必查不出药引子为何物。好了,天色已晚,我还要去舅舅那边,就不多留了。”

    说罢,在薛姨妈和宝钗的陪送下,大步离去。

    ……

    隔壁,刘家院子。

    贾蔷来时,庭院里居然正热闹。

    花解语和丫鬟元宝,一个唱青衣,一个唱小生,唱的居然还是《白蛇传》,惹得舅舅刘老实一家齐齐拍手叫好。

    不过看到贾蔷到来后,花解语忙收了身段,恭敬上前见礼。

    贾蔷一摆手,审视了一番后,淡淡道:“你的事我已经派人去解决了,今后你们的院子里,也会安排两个人守着,有胆敢侵扰者,纵是丰乐楼,也让他有来无回。你们放心回去住罢,其余的,等薛大哥好了后再议。”

    花解语闻言,心中百味繁杂,跪地行大礼谢罢后,苍白着一张脸,就与春婶儿和刘大妞告辞了。

    不想春婶儿居然舍不得,道:“今儿都这样晚了,住一宿再走也不迟!”

    花解语一听此言,心里就道了声不好,余光再看贾蔷,果然就见这位少年权贵脸色肃然起来,审视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打量在她身上。

    花解语虽不敢自称学贯古今,但权谋之学也颇得几分真味,自然理解贾蔷的谨慎。

    他背后牵扯那么多人,背负着整个家族,怎敢有丝毫大意?

    更何况,她背后牵扯的势力更复杂……

    花解语忙赔笑道:“舅太太,原也该回家了,没有初次拜会就留宿的道理。等我们爷养好了身子,到时候再一道来这边做客,还给舅太太唱戏听。”

    刘大妞也看出贾蔷的面色不大对,笑道:“我娘这人最是好客,你们俩得闲了过来顽就是。”

    花解语应下后,和元宝两人离开,自有人护送她们回去。

    等她们走后,春婶儿不大乐意道:“多好的姑娘,虽出身苦些,可我和你舅舅在码头上这么些年,见过不知多少下九流的人,是好是坏,我看不出来,你舅舅还看不出来?蔷哥儿,这两个是好的,你待她们太苛刻了。”

    刘老实骂道:“少放屁!你比蔷儿还懂?过了两天好日子,我看你都快不知道姓甚么了。”

    平日里春婶儿见天儿的骂刘老实,刘老实也从来不还口。

    可刘老实一旦开口,春婶儿就不敢言语了。

    只是心里忿忿,这个外甥儿比天王老子还厉害,她是真想搬回苦水井青塔寺那边去住。

    可她也知道,贾蔷断是不允许的……

    贾蔷笑了笑,对刘大妞道:“去喊姐夫进来,哪有过家门不入的道理。”

    刘大妞不干,摆手好笑道:“我可不去!这爷们儿在外面做起事来,脾气都是见涨的。上回我就劝他,过门儿时回家歇歇,吃口热的。他倒熊了我一通,说军中自有军法在,他敢这样做,虽旁人看在你的面上,不会怪罪他,可让他的手下怎么看他?你也别去叫,让他好好当他的差罢。”

    贾蔷笑道:“那怎么办?兵马司就要扩充十倍,姐夫眼见着麾下的人要多出百十人来,以后岂不更忙?”

    春婶儿听了却高兴,道:“这样才好,这样才好!都道升官发财,升官发财,不升官,怎么发财?”

    贾蔷哈哈一笑,道:“舅母我劝你还是别指望姐夫发财了,他的月俸银子发下来,还不够他请东道吃酒的。”

    本以为春婶儿闻言会大怒,谁料她竟然不怒反笑,道:“好啊!爷们儿在外面做事,可不能扣扣索索的没出息。”

    贾蔷奇道:“舅母不是说指望姐夫升官发财么?”

    春婶儿啧了声,道:“小瞧人了不是?你舅母我,和你舅舅也是在码头上混了半辈子的,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通?不舍小财,哪里能得大财?”

    贾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舅母英明!”

    又道:“你们在这待着没意趣,就去国公府里住两天,不是好看戏么?府上……哎哟,小戏班子还不能开张,国丧期间呢。”

    刘大妞闻言笑道:“可不是?所以娘方才看到那两个姑娘才这样热情。”

    贾蔷闻言,对刘大妞道:“这两个人背后,十分复杂。虽说我也觉得,她们两个不会是坏人。可是,我又怎么敢冒险?这个世上我在意的人不多,舅舅一家便在其中。所以,我不能有一点侥幸。”

    此言一出,不等瞪眼过来的刘老实骂来,春婶儿就忙道:“好了好了好了,原是我的不是,总行了罢?”顿了顿却又道:“蔷哥儿,你也不必太过着紧我们。这一年来,因为你这个外甥,我们一家过的日子比从前好一万倍也不止。该享的福该见识的富贵都受用了,原先码头上那些人,再活三辈子也没这个造化。我们知足的很!所以,果真遭到甚么不测,也不会怨恨你甚么。这点道理,你舅母不用你舅舅说,也是明白的。”

    贾蔷摆手笑道:“好日子才刚开始,还长呢,舅母你就和舅舅好生安稳的过日子就好,不必多想。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刘老实“嗯”了声,道:“回去罢。”

    贾蔷笑了笑,问刘大妞道:“姐,小石头睡着了?”

    刘大妞点头道:“按时让他睡,不听就揍。按你说的,养成好的性子,比给他留下一座金山更好。”

    贾蔷哈哈一笑,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

    宁国府,西路院。

    贾蔷回到自己小院时,香菱、晴雯和平儿皆在。

    香菱、晴雯在也还罢了,没想到已经搬到后面去住的平儿也在。

    贾蔷奇道:“怎还没去歇息?明儿不是还要去会馆么?”

    平儿无奈笑道:“爷啊,后面的院子,捣弄的比爷住的还好,我哪里住的安稳?我还是睡这边罢。”

    贾蔷哈哈笑道:“真还有有福不会享的人?你不睡,赶明儿我们都搬过去住,这里留着当见客的地儿算了。”

    “……”

    平儿一时觉得,套路好深。

    怪道那张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那样大,睡三四个人都有富余……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

    平儿看着贾蔷,抿了抿嘴,轻声道:“爷,我们三个还有事要求爷呢。”

    贾蔷松开了脖颈处的盘扣,扭了扭脖颈松快了下,见三人神情不大对,问道:“一家人,求甚么求,有甚么事快说。”

    平儿与香菱、晴雯看了看,方笑道:“爷今儿让我们三个坐在桌面上,和爷还有郡主、宝姑娘一起用饭。爷的心意,我们自然明白,心里也感念爷的看重。若是平日里,我们也不忸怩,壮着胆子和爷的疼爱,索性没一回规矩就是。可是如今天这样的场面,我们若是落座了,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或是传到尹家人耳中,我们三个就成了轻狂不知礼的人,便是被打死都是应分的。爷……”

    见她们仨一个神情,连素来有些张狂的晴雯都不说话了,贾蔷笑道:“罢了罢了,日后有外客在时,我就不为难你们了。不过你们心里得明白,爷我身边如今就你们几个梯己人,往后也不会再多多少。我素来以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最亲近的亲人。”

    这一番话,说的平儿、香菱和晴雯都红了眼圈,感动的不得了。

    三双美眸盈盈望着贾蔷,登时让他心里火热起来,眨了眨眼道:“咱们这样亲近,不如,晚上大家一起挤一挤睡罢?”

    “呸!”

    “呸!”

    “呸!”

    ……

第五百二十章 兵马司成军

    翌日清晨,贾蔷从两具温香软玉的身子间坐起,神清气爽之余,又有些自得。

    随着饭量的增长,他的体力是真的在不断增长。

    前世虽单身了一辈子,可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常见网上有人揭秘,那些吹嘘自己半个小时起步,一个小时平均的骚客们,最后多是两分钟强者。

    贾蔷不知道前世他能坚持多久,但却知道,这一辈子,他是真正的王者!

    当然,昨晚其实甚么也没做,只是睡的很香甜。

    香菱不在意许多,只要贾蔷愿意,她甚么都愿意做。

    可平儿这样性子的女孩子,至少目前来说,还接受不了贾蔷胡来……

    所以昨晚只是酣睡一场,字面意思。

    没打扰还在香甜睡梦中的两人,贾蔷独自悄悄起身,不想路过陪榻时,倔强不肯上正榻的晴雯却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贾蔷忙“嘘”了声,示意她继续睡。

    晴雯没好气白他一眼,然后起身服侍。

    不过,也是轻手轻脚的。

    伺候贾蔷穿好衣裳,又服侍他洗漱罢,晴雯便去厨房里去取早饭。

    牛乳、鸡蛋、牛肉、馒头和小菜,摆满半张桌子。

    晴雯就坐在桌子旁,看着贾蔷狼吞虎咽,心里很有满足感。

    然而这份满足喜悦没坚持多久,就看到平儿和香菱匆匆出来。

    平儿要去会馆做事,打算去那边后边吃边和那些女管事议事,所以就不在家吃了,与贾蔷、晴雯打了招呼后,就急急离去了。

    贾蔷猜测,许是因为面皮薄,昨晚和香菱一道陪床,虽未曾真个做甚么,但依旧让她臊的早起没脸见人。

    香菱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洗漱罢打了个哈欠,坐在贾蔷身边,笑眯眯问道:“爷还想吃甚么,我再给你添些牛乳好不好?”

    晴雯只觉得脑门上的火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这不是赤果果的抢功么?

    对香菱她才不客气呢,咬牙骂道:“坏透了的小蹄子,睡的和猪一样沉,这会儿倒来讨好卖乖!”

    香菱也不恼,反倒笑眯眯道:“妹妹别恼嘛,我帮你哟!”

    晴雯毫不犹豫的动了手,然后……

    贾蔷风卷残云的将半桌早饭吃干净后,上前分开两个俏婢,在两张小嘴上一人亲了口,然后大笑着离去。

    这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呐!

    ……

    东城兵马司衙门,高隆、胡夏、乔北等人看着贾蔷,赔笑劝道:“侯爷还真要干呐?算了罢,我们保证好好干,绝不磨工!”

    贾蔷不理会,穿好粗布麻衣,戴上了麻织手套后,问他们几人道:“市井里怎样?有没有替咱们扬名?”

    高隆这样的老行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侯爷放心,如今满神京城都是夸东城兵马司的声音。昨天东城来的人都多了不知多少,全是来看乐子的,想看看咱们东城兵马司是不是吃错药了,或是又想出甚么敲诈勒索的新法子。不过东城的百姓自会替咱们解释,如此一来,他们瞧乐子归瞧乐子,回头一边夸咱们东城兵马司,一边骂他们的兵马司不当人子。总之,名声一下就叫开了。”

    胡夏道:“就算没这一出,咱们的名声也比其他四城强得多。如今东城的青皮地痞,全跑到其他四城去了。那些地下赌坊、私牙、人贩子、暗娼……还有那些帮派,要么投靠兵马司,成了兵马司的帮闲,要么也逃到其他四城去了。东城如今虽还不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差不了多少。就凭这,百姓们也得夸咱们一声好!”

    王遂嘿嘿乐了乐,道:“只夸还不行,我们还让一些人假装成西城、南城和北城的人,跑来骂咱们。这一骂,原本不夸咱们的人,也跟着一起打起人来。”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问道:“这主意谁出的?”

    用这种法子激起民族主义,好骚的操作!

    眉清目秀的胡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侯爷,属下出的主意,让您见笑了。不过,属下也不敢居功,也是描着侯爷吩咐下来七大区竞争的法子,照虎画猫得来了。”

    贾蔷笑道:“别管怎么来的,只要肯动脑筋就是好的。行了,闲话少说,开干罢!”

    说罢,一行人出了衙。

    真不是作秀,贾蔷亲自拉一架板车,让人往上面装垃圾,然后也不用人推车,一个人拉着往东门而去。

    当然,一路人都会有“不知情”的群众惊呼:

    “了不得了!堂堂国朝一等侯,还是国公府出身,那样尊贵,居然也在为百姓做事?”

    “哎哟!总听人说爱民如子爱民如子,一直就没见过真的,没想到今儿可见着一位!”

    “何止爱民如子?还是青天大老爷呢!如今这街坊周围可还有欺负人的青皮?”

    “好人啊!这样的好官,就合该公候万代!”

    兵马司的人,无师自通,安排好了“假粉”,成功的带起了节奏。

    不过,贾蔷也未在意那些,他更多起的,是表率的作用。

    兵马司丁勇,和想成为丁勇的帮闲,以及想成为帮闲的外围,七七八八加起来上万人。

    只凭一张嘴去说服他们苦干肯定没用,用官位和吃皇粮的机会,诱使他们出力,不是不可以,但时间长了,士气一定低迷。

    且干完这一个月,势必会恢复老样子。

    唯有让他们知道,兵马司为百姓谋福祉不是一句空口号,而是从上到下都在践行此事,给兵马司这支队伍打造出一个兵魂,才能让这些青皮混子们出身的散兵,生出凝聚心来。

    但,仅此仍不够!

    经过一整天的劳动后,东城三里外。

    一处大大的荒僻校场上。

    巨大的篝火点起,四面围坐着累了一天的丁勇们。

    一个个又饿又累,嘴上或许不说,心里却满腹怨言。

    有的,甚至小声的骂骂咧咧起来……

    然而正当场面愈发嘈杂时,忽地,就见贾蔷在高隆、商卓、胡夏、乔北并以铁牛为首的七十二名老兄弟的护从下,阔步跨来。

    身高雄壮的铁牛,肩头还扛着一面巨大的旗帜。

    旗帜上,居然绣的是一头苍狼!

    这阵势,一下就镇住了这群乌合之众,安静了下来。

    贾蔷站在篝火前,环顾四周后,指了指那面迎着夜风飘扬的苍狼旗,道:“这面旗帜,就是咱们兵马司的营旗,苍狼!!”

    其实在华夏文明中,狼绝对不算甚么好东西。

    狼心狗肺,狼子野心,白眼狼……

    都带有贬义。

    再看看别人的旗帜,如开国四王八公,都各有帅旗。

    东龟、西牛、北虎、南狐,这是开国四郡王之旗。

    旗上所绣之兽,与四王领兵风格相关。

    而麒麟、飞蛇、烛马、龙羊、火猴、天鸡、烈狗、土熊,则为八公旗帜。

    其中,麒麟和飞蛇二旗,为贾家所有。

    却没人领狼旗,可见一斑。

    也许是因为兵马司实在不成器,所以最终只能选狼为旗。

    但贾蔷却大声道:“本侯喜欢狼,狼这种畜生,又凶又滑,极招人恨……像不像咱们兵马司的名声?”

    这突然的自嘲,让数千丁勇帮闲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却听贾蔷又声音清澈洪亮的大声道:“但是,咱们兵马司的敌人从来不是百姓,而是那些敢在咱们地盘上为非作歹,欺压良善的恶人。咱们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恶狼!敢踏进咱们的地盘做坏事,便是来一头猛虎,咱们也要撕烂了他!”

    “好!!”

    “干死他们!”

    “肏翻他们!”

    一群粗坯本就野性难训,此刻听闻主将都这般狂放,岂有不激动的?

    贾蔷一挥手,几道铜锣声响起,将亢奋的嘈乱压了下去。

    他又道:“很多人看不起咱们,瞧不上咱们兵马司。但是打昨天起,多少百姓都在夸咱们!家中的父母妻儿,也将为我们感到荣耀。我们清扫了整个东城,极大限度的减少了时疫发生的可能,难道不是功德无量?这还只是开始!京城太大了,作奸犯科的人少不了,坑蒙拐骗的人少不了,欺负百姓的人,更少不了。这些,都需要我们兵马司来保境安民!

    皇上爱民,又信重本侯,信重兵马司!所以,才命本侯扩招兵马司兵员。

    所以,说起来,大家皆是天子亲军!

    从今往后,兵马司是奉天行法!

    你们可愿意,加入兵马司,成为兵马司的一员?”

    “愿意!”

    “愿意!”

    “愿意!”

    贾蔷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往旁边退了几步,一挥手。

    众人正不解其意,却见铁牛执旗出列,与高隆并肩而立。

    另有一人,穿着简直破烂,站在那,激动得隐隐发抖。

    立刻有不少人“认出”了此人是谁……

    “这不是枣子庙里的曹老六么?”

    “这小子是真穷,穷的一塌糊涂!不过他老婆是个贤惠的,知道他穷,就跟人跑了,不给他加负担!”

    “曹老六带着一个三四岁的病秧子儿子过日子,没想到跑这来了。”

    “你不知道?这两天数这曹老六能干,发疯一样的卖命!就指着能入兵马司成丁勇,吃一份皇粮,也好给他儿子治病……”

    一道道“小道消息”传出去后,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二十来许年轻人的来路。

    但他们不解,眼前要发生甚么……

    正这时,却见高隆大声对贾蔷道:“禀报侯爷,东城兵马司入营仪式,准备完毕,请侯爷指示!”

    贾蔷沉声道:“开始!”

    “是!”

    高隆重新转过身来,与铁牛并立。

    继而,就听铁牛瓮声如雷般吼了声:“曹老六!”

    曹老六闻声,“唰”的一下站直身体,声音紧张激动到尖锐,应了声:“到!!”

    铁牛瓮声吼道:“兵马司,有多少人?”

    预先背了半天的曹老六大声道:“兵马司现在一共有五百零三人,但在兵马司九十六年的历史上,一共有六千九百九十九人!”

    此言一出,周围又小声嘈杂起来,这种事,他们居然还是头一次听说。

    兵马司居然快有百年历史了?

    没等他们议论明白,就听高隆声如炸雷般炸响:“曹老六,你是兵马司第多少名士兵?”

    曹老六声音中甚至带有点哭腔,大声道:“我是东城兵马司九十六年历史中,第七千名士兵!我为自己感到骄傲,也为之前的六千九百九十九人骄傲!”

    高隆厉声叫道:“曹老六!”

    曹老六大声应道:“到!!”

    高隆厉声道:“你还记得那些为国捐躯的兵马司前辈吗?”

    曹老六大声道:“我记得兵马司为国捐躯的一千二百零三名前辈!”

    周围丁勇帮闲们又嘈杂起来,他们从没想过,名声狼藉从来让正规军看不起的兵马司,还有为国捐躯的人?

    但是,尽管听都没听过,可眼下听起来,仍有一种强大的荣耀感,由心而生。

    铁牛瓮声吼道:“曹老六!”

    曹老六大声应道:“到!”

    铁牛声如惊雷,道:“当兵马司战斗到最后一人,你是否有勇气,扛起这面苍狼旗,继续战斗?!”

    不等曹老六回答,周围丁勇们只觉得身上汗毛都炸了起来。

    一种慷慨悲壮的情怀,让他们灵魂都一阵颤栗。

    原本东倒西歪的坐相,也纷纷重新坐的板正起来。

    曹老六大声道:“我是兵马司的第七千名士兵,我有勇气扛起这面营旗,更有勇气第一个战死!”

    高隆道:“曹老六!你是否有勇气,为你的战友而牺牲?”

    曹老六嘶声吼道:“他们是我的兄弟,我发誓,愿意为我的兄弟而死!”

    至此,高隆和铁牛面对曹老六握紧右拳,捶于左胸胸口,大声道:“东城兵马司丁勇曹老六,归队!”

    “是!!”

    曹老六同样右手握拳,横捶左胸,大声应道。

    而后在鸦雀无声中,回到铁牛身后七十二人队伍中。

    贾蔷一步步上前,再环顾四周后,大声道:“我们兵马司,不是乌合之众,更不是一滩烂泥!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加入我们,想加入兵马司,先要扪心自问:当兵马司战斗到最后一人时,是否有勇气,扛起苍狼旗,继续战斗?是否有勇气,为你的战友,为你的兄弟而战死?

    我相信在座诸位可以,因为我们生而为人,铁骨铮铮,我们要让我们的父母妻儿因我们而荣,要让曾经唾弃过我们的人,再也不敢瞧不起我们,我们要让这面苍狼旗,永不坠地!

    我兵马司,万胜!”

    “我兵马司,万胜!”

    “我兵马司,万胜!”

    “我兵马司,万胜!”

    看到这一幕,高隆一边举手高呼,一边心中感慨万分。

    兵马司原本只有几百正规丁勇,一下扩充到两千,还有大几千的帮闲……

    这些人原本都是各样的出身,不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烂泥又是甚么?

    但是,经过今夜,虽然距离精锐还十分遥远,但起码,已经初步凝聚了军心,成军了。

    迈出这第一步,往后的强军之路,就好走了……

    ……

    PS:这本书主角的实力进展刚刚开始,总觉得三分之一还没写到,老想快进……

第五百二十一章 哎呀,爹爹回来了!

    旬月之后,三月二十七。

    距离大行皇帝殡丧景陵,也只有三日功夫了。

    大明宫,养心殿内。

    隆安帝面色凝重,双眸肃穆,又带有睥睨不屑之色,看着殿内赐座的林如海道:“看出来了么?人家这是要死保赵东山!”

    林如海面色也不轻松,缓缓道:“赵东山,是荆相的妹婿,素来被看作是一体。许是有人认为,赵东山若是倒了,荆相则不保。荆相若不保,许多人更会朝不保夕。皇上,臣以为,到了这个地步,荆相本意,未必就是想死保赵东山。荆相乃天下第一等精明之人,他必明白,如今越是死保,后患反而愈深。这个道理,荆朝云不会不明白。

    可惜,到了这个关头,他未必能压得住下面的人。而一旦他流露出舍弃赵东山的意向,形势也必将更加崩坏。当然,这一点,荆相确实比不上赵国公。”

    隆安帝闻言,忍不住笑了笑,道:“朕就知道,这些局势,瞒不过林爱卿。也难怪,有人给你起了个诨号,叫甚么劳什子病狐,哈哈哈!”

    林如海无奈苦笑,然而又摇头道:“皇上,那一边,终究势大。宋昼,败像已呈。”

    隆安帝沉声道:“这就是今日朕招你进宫的原因!”

    林如海闻言精神一震,微微坐直了些身子,看着隆安帝道:“皇上,可是需要臣下场?虽臣人微言轻,但并不畏惧下场,与对面奋力一搏。”

    宋昼一系之所以被打的溃不成军,不仅因为荆朝云一系人多势众,更重要的缘由,却是宋昼一系本身不够硬。

    说难听点,都是一屁股屎。

    自身都不正,又有何面目去当青天大老爷?

    但林如海不同,他身上几无破绽可言!

    他若下场,绝对会对荆朝云系人马,产生巨大的杀伤力!

    不过……

    隆安帝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一个赵东山,岂能让朕的首席肱骨大臣下场?”

    这话,让侍立在旁的戴权眼角剧烈跳动了几下,面色都变了变。

    甚么叫“首席肱骨大臣”?

    这话又岂是随便说说的?

    此言一旦传到外面去,荆朝云怕都要即刻请辞领班军机之位,然后荆朝云为相近二十载所积累下的门生故吏,悉数扑杀向林如海。

    绝对不会有任何留情之处!

    林如海闻言显然也有些出乎意外,不过他并未大惊小怪,而是欠了欠身,道:“皇上,若臣是当打之年,纵然领了这个首席之名,又有何妨?也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臣只一个女儿,也快出阁了,全无后顾之忧,也不需担心日后被哪个仇家记恨清算。臣受君恩深重,岂敢存私自保全之心?只可惜啊,臣这老迈残躯,做些辅佐之琐碎杂事尚可,领班军机,礼绝百僚,辅助君上开辟革新寰宇之大业,却是力所不逮。臣身死是小事,耽搁了皇上之千秋伟业,才是万死难赎此罪!”

    林如海是看着隆安帝说出的这番话,眼中的惋惜和自责,让隆安帝看着也动容。

    隆安帝连连摆手道:“爱卿不必多虑,朕原的确是准备,让爱卿入军机后,直接坐次相位。荆朝云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该怎么做。如此一来,韩卿回来前,爱卿便是实际上的首辅。可爱卿的身子骨……唉,罢了,朕且再等半年罢!半年后,韩卿肃清两江官场,将总督位交给妥当之人,回京之后,爱卿再与他一道,辅佐朕!只是爱卿也知道,韩卿的性子,等他回来后,朝中势必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来,便是朕,也未必能劝服得了他。到时候,爱卿务必要多帮帮朕,劝劝他。”

    听闻此言,林如海心里一凝。

    何谓帝王抱负?

    眼下朝堂上乱成一团麻,然而隆安帝的目光已经放在了半年之后。

    林如海这下确信,方才隆安帝所言居然是真的,天子居然真的起了让他当领班军机大臣的心思。

    为的,自然是压制虽有宰辅名相之才,然性格刚强不屈的韩彬,韩半山。

    不是信不过他,隆安帝是担心依照韩彬的脾气,会大开杀戒,连他这个天子也控制不住的地步。

    虽然心里以为不至于如此,但林如海还是应下了隆安帝……

    帝王,原就该将事情从最坏的情况处思虑对策。

    “至于赵东山……呵,”

    隆安帝十分不屑的冷笑了声,道:“爱卿如何看待吏部尚书张骥?”

    君臣相得,闻弦歌而知雅意,林如海听闻此言后,讶然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张骥出面?”

    隆安帝点了点头,没有废话,直言道:“爱卿去告诉张骥,该他这个吏部天官出面,解决混乱了。太上皇出殡景陵后,四月初一大朝之日,朕不想再看到赵东山。另外,甘肃和山东大旱已成定局,偏河道总督竟上折子说,今岁水域诸象不明,恐有洪灾发生。爱卿,朝廷缺银子啊!就凭这一点,这一回也容不得赵东山脱身!”

    这话,林如海就不好接了。

    他也没想到,隆安帝对他居然如此坦诚……

    只是,朝廷再难,也不能指着抄臣子的家当过日子罢?

    可隆安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开口,以表示是一伙儿的,那这么多年的官也就白做了。

    林如海思量稍许后,缓缓道:“赵家东盛布号,是天下八大布号之一,家资千万。当然,现银肯定没有这么多,必须进行变现。但天下间,一次能拿出千万两银子的巨贾,也屈指可数。所以,不妨将东盛拆开了卖。布号最值钱的,就是染坊和方子,其次是各省的分号。所卖之资,就地买成粮米。发往甘、鲁二地。”

    隆安帝闻言,满意道:“爱卿有这个成算就好,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让那起子黑了心的把好处都得了去……对了,贾蔷最近在干甚么?自上回有人同朕说,他在东城扫大街,当车夫拉脏污之物,弹劾他不顾朝廷体仪,朕有十余日没听到他的信儿了,难得啊!”

    林如海笑了笑,道:“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连臣的府上也去的少了,每回去都是脏兮兮臭烘烘的。”

    隆安帝心里自然明白,不过面上却惊奇道:“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清扫东城?”

    林如海点头道:“东城虽多富庶人家,但仍有不少贫苦民坊,脏臭不可描述。每年时疫,死伤者何止百人?贾蔷受皇恩,身为兵马司都指挥,对此不可不见。因此亲自带人,将东城各处脏污之地,清扫擦洗,洒上黄土石灰,以防疫病。臣前儿得闲,坐在马车上往东城各处看了看,确实大不相同了,很难得。”

    隆安帝“唔”了声,道:“怪道朕昨儿收了折子,弹劾贾蔷居心叵测,收买民心,更试图将兵马司安民之兵,练成攻坚雄兵,包藏祸心。”

    林如海闻言,面色隐隐古怪……

    隆安帝见之,眉尖一挑,问道:“林爱卿不想为你这弟子求情,分辩分辩?”

    林如海苦笑道:“臣着实不知,该怎么去辩……”

    隆安帝放声大笑数声后,问道:“贾蔷可曾与爱卿说过他的想法?”

    林如海没做迟疑,便点头道:“倒是说过……东城大清扫,一是为了百姓康健,避免时疫的发生。其二,也确有练军的心思。原兵马司的兵丁,实在是一言难尽。贾蔷告知臣,他不通兵法,所以不会演练军阵,操演士兵。但他以为,兵马司的兵马,原非为战场上杀敌所备,只是为了保境安民。

    如此,兵马司的兵马,最重要的品质就非是敢杀敌,而是吃苦耐劳。坚持一个月的大清扫,在脏臭污杂的地方,做百姓都不愿做的肮脏活计。能坚持下来的,就可以当正规丁勇。至于是不是身强体壮者,倒不必理会。

    其三,将大清扫当作大演武!挑选出吃苦耐劳的人来当官,通过一个月的劳作,也能凝聚军心,以便之后的调度。”

    隆安帝闻言,感叹道:“贾蔷此子,是有心性智慧的。好好培养一番,将来能成大器。只可惜,心性惫赖。别人都是一门心思的往上爬,朕给他步兵统领衙门都统的位置他都不要。若是换做旁人这般做,朕一定当他是沽名钓誉,或是欲擒故纵。但贾蔷,是真不同。这小子……”

    林如海简直好奇的要死,他十分不解的看着隆安帝,问道:“皇上,这……臣是知道他原本不愿当官,只想当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富家翁,当初臣和半山公还用了不少法子激将他。可皇上是如何这般笃定的?”

    隆安帝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林爱卿,就朕所知,贾蔷当初是极不愿答应和尹家的那桩亲事的,为此,甚至不惜要辞官让爵。若非荣国太夫人以死相逼,说不得,还真让他给得逞了。这样的一个混帐,但凡果真存有一丝攀龙附凤之心,当初也不会那样倔强。还有,哪个想做大官的臣子,会混帐到一直在码头上泊一艘船,以便随时跑路的?爱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如海:“……”

    再亲近的臣子,也终究是君臣。

    ……

    布政坊,林府。

    清竹园内。

    在客房沐浴了番,更换了新衣的贾蔷,头发还未干,就来到黛玉屋里,横躺在月牙窗下的竹摇椅上,叫苦道:“真他奶奶的累熊我了!”

    “噗嗤!”

    黛玉见他这般,又心疼又好笑,啐道:“哪个让你这样干的?还不是自讨苦吃!”

    贾蔷看着眼前的佳人,梳着垂云髻,上面穿着如意流云对襟裳,下面则是翡翠烟罗绮云裙,一双绣鞋掩在裙下,赏心悦目。

    “你胡乱看甚么?讨人厌!”

    黛玉见他不说话,只是拿眼睛乱瞄,还往裙子底下看去,登时羞恼道。

    “秀色可餐啊!”

    贾蔷理直气壮道:“我辛苦了一天了,又渴又饿,还不兴我多看两眼美人充饥?”

    “再胡说!我让你再胡说!”

    “恼羞成怒”的黛玉,上前来伸手扯住贾蔷的面皮,揪住后威胁道。

    她这一近前,贾蔷也不挣扎,就这样静静看着黛玉恍若两颗黑宝石般明媚的双眼,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赞美,黛玉就先一步嗔道:“不许说!”

    黛玉被他看的俏脸滚烫,扭过脸不去看他,对后面看热闹的紫鹃、雪雁道:“去准备些吃食点心来,再备一壶热茶来。”

    紫鹃和雪雁看了黛玉一眼后,一起笑嘻嘻离开。

    黛玉被这一眼看的心虚,转过头来怒视贾蔷一眼,却被贾蔷轻轻将手握住。

    她先是回头看了看,待发现紫鹃、雪雁已经离去,方转过身来,啐道:“再敢不尊重,仔细你的皮!”

    语气虽狠,可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出来,便也不再挣扎了。

    贾蔷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了句:“我想你了。”

    黛玉看着他这半月来,变得有些铜色的肌肤,轻声埋怨道:“何苦受这份罪,才春日里,就晒的这样黑。”

    贾蔷笑了笑,道:“快完事了……林妹妹,我给你讲个笑话如何?”

    黛玉抿嘴笑道:“你说罢。”

    贾蔷道:“话说乌龟和蜗牛是好朋友,它们住在一起。有一日,乌龟意外受伤,一只爪子被石子划破了,就让蜗牛去买药。过了一个时辰,蜗牛还没回来。乌龟急了骂道:‘他娘的,再不回来老子就死了!这蜗牛,真是个笨蛋!’不想这时,门外传来了蜗牛愤怒的声音:‘你他娘再说老子,老子就不去了!’”

    “噗嗤!”

    黛玉闻言,登时笑出声来,明媚如花。

    她喜欢他的小笑话。

    见黛玉开心,贾蔷嘿嘿一笑,道:“再说一个。”

    黛玉抿嘴笑着点了点头,贾蔷道:“从前有一个人叫阿爽,有一天他不幸死掉了。出殡那天,他的家人悲痛欲绝的哭喊道:‘爽阿……爽啊!’有路人见了,大为不解。哪有发丧喊爽的?便问道:‘你们爽什么啊?家人痛哭流涕道:‘爽死了……爽死了啊!”

    黛玉先是一笑,随即摇头道:“岂能拿逝者取乐?不好。”

    贾蔷伏输,道:“好吧,那就再讲一个?”

    黛玉摇头笑道:“之前那一个,已经十分有趣了,今儿够了。”

    说罢,将手从贾蔷手中抽去,走去了床榻边的妆台前,打开妆奁,取出一物来,又走了回来,俏面恍若桃李,递给贾蔷道:“喏,送你的!”

    贾蔷伸手接过后一看,竟是一枚玉佩,还是观音。

    他笑着仔细看了看后,戴在身上,对黛玉道:“我很喜欢!怎想着送我这个了?”

    黛玉轻声笑道:“你常在外面公干,姨娘信佛,我便托她去庙里请了尊菩萨,保佑你。我也有一个……”

    贾蔷闻言一喜,女孩子果然都最喜欢情侣饰物,他忙道:“给我瞧瞧。”

    黛玉抿嘴一笑,扭过身去,将脖颈处衣襟最上面的一颗盘扣解开,取下佩戴之物来,又系上后,方回过身来,递给贾蔷道:“你瞧瞧!”

    贾蔷一看,竟是一尊金佛像,还是弥勒。

    他看着也喜欢,笑问道:“我总听人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一直也没去深究里面是甚么个名堂,妹妹可知道不知?”

    黛玉闻言,笑道:“也有你不知道的?”

    贾蔷笑道:“我这不是虚心请教?”

    黛玉笑道:“你还用虚心请教我?你都能当人先生了,连西洋医术都用心学的明白,怎连这点小典故也不知?”

    “哈哈哈!”

    贾蔷看着黛玉,忽地放声大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见黛玉没笑,也就笑不下去了,干笑两声道:“姑姑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那些西洋学识,又不是最近才学的,早先在扬州时,我就常和薇薇安、凯瑟琳还有凯瑟琳的父亲来往,学了不少他们的顽意儿。正巧,尹家郡主好杏林术,所以我就将所知道的,教给了她。但此举,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黛玉也不看他,只轻轻哼了声。

    贾蔷瞬间会意,忙继续道:“我瞧了上回请太医来给二婶婶治病的情形,这医术讲究望闻问切,如此方有可能治好,还未必就一定能治好。可因男女之别,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断不可能让太医细细问诊。多少闺阁女子,就因为这个给耽误了?我就寻思着,若家里能有一个女神医,那该多好?妹妹近来身子骨虽然好了许多,但我瞧着,内里还是有些秉性弱,得多调理调理。此其一,其二,当世多少女人,难过产关。固然因为产关本身就难过,可也和男郎中平日里不便救治女妇人有关。若是家里能有一个擅长产科的女神医,那妹妹将来……”

    “呸呸!”

    黛玉听着这话实在不能入耳了,红着脸啐断道:“越说越不像了,你羞也不羞?”

    见贾蔷嘿嘿一笑,她横眸嗔他一眼,随后却又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果真不知‘男戴观音女戴佛’的典故?我便与你讲讲罢。男戴观音,是因为男子常常脾气暴躁,观音菩萨慈悲为怀,性格柔和,所以能安抚男子的心。另外,也有人说,观音同‘官印’是谐音……至于女戴佛,且多为弥勒佛,则是因为弥勒大肚,女孩子戴着它,便不会再拈酸吃醋好妒了呢……我便给自己,请了尊戴呢。”

    贾蔷:“……”

    见贾蔷满脸自责羞愧的简直无地自容的样子,黛玉眨了眨眼,语气忽地变得俏皮起来,偏着头问道:“你也信?”

    贾蔷没有说话,上前将黛玉紧紧抱入怀中。

    正想说些甚么,却听到门口方向传来两声咳嗽:

    “咳咳!”

    “哎呀!爹爹回来了!”

    ……

第五百二十二章 登门相求

    对林如海的心境修养来说,待看到贾蔷露出羞愧神色后,也就没再多说甚么。

    谁又不是从小儿女时候过来的?

    只要贾蔷知道分寸在哪,倒也不必一棍子打死……

    留下梅姨娘安抚羞的不肯见人的黛玉,林如海则在贾蔷的搀扶下,回到忠林堂。

    待落座后,看着贾蔷皮肤都晒得有些黑,便问道:“东城清理完了么?”

    贾蔷道:“还差几个民坊,正在清扫。另外,生石灰也到了,等清扫完,就泼洒。”

    林如海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兵马司收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惹得弹劾无数。账目可都清楚?”

    贾蔷点点头道:“每一笔都记着,而且,副指挥及以上的武官,连碰都不能碰银子一下。除了账房外,其他人也不能看账本。就等着来查账的!”

    林如海闻言,笑道:“你在这还挖个坑?也难怪,皇上准备大用你了。”

    贾蔷闻言唬了一跳,忙道:“还要大用?”

    林如海便将先前在养心殿的事,大致说了遍。

    贾蔷听完后,面色隐隐古怪,道:“先生,弟子听着怎么觉得,皇上这是要大用先生,还要让弟子坐冷板凳的意思?”

    林如海闻言一怔,随即恍然,哑然一笑后摇头自嘲道:“身在局中,竟漏算了自己。”

    大用之前,按例是要先敲打一番……

    当然,养心殿奏对也不算敲打,只是预先告知一二。

    隆安帝为何笃定贾蔷不贪恋权势富贵?

    他这般一说,哪怕贾蔷想贪恋权势富贵往上爬,短期内怕也没法子再往上升了。

    除非隆安帝再开金口,否则的话,五城兵马司都指挥,怕就是贾蔷这一生的官位了。

    当然,一生不大可能。

    但林如海在位之日,贾蔷想要触碰大权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看来……

    “看来,先生入相,就在这几日了。”

    贾蔷并不在意得失的拱手道贺。

    对他来说,才十七岁的年纪,手下已经隐隐掌控着过万人马。

    虽然这过万人马,不够十二团营任何一营打的,但那也是过万兵马不是?

    再加上,凭借着兵马司的便利,果真给他二三年的时间,那么整个京城江湖,过了子时,便由他来话事。

    昨儿李婧才告知他,漕帮帮主丁皓,已经进京了。

    台面上的势力不足,台面下的势力却一日盛过一日。

    谁说上不了台面的势力,就无足轻重?一样可杀人!

    所以,对于短期内不能升官,贾蔷毫不在意。

    林如海先前只是没往自身上去想,在他看来,入军机是应有之事,倒没甚么可惊喜的。

    且他又没儿子,不存在父子同掌大权的忌讳。

    却忘了,如今在外人眼里,贾蔷与他亲儿子都没甚差别。

    若是林如海入军机为相,贾蔷再在军中大肆攫取权力,就实在不合规矩了。

    隆安帝再信重他,也不能开此例。

    想通此节后,林如海无奈笑道:“没想到,我竟挡了蔷儿的路了。”

    贾蔷忙道:“先生可千万别这样说,一个兵马司,我都已经吃不消了,还有太多东西要学。旁的不说,只调兵遣将这一块,我就差的太远。这一次安排人清扫东城,过程中着实出了不少岔子,甚至闹出许多笑话来……”

    他终究只是一个穿越者,前世只是一个工科生,不是国防生。

    哪里知道工程兵、后勤兵、运输兵、车队等等兵种,该如何调度协作?

    因此一路上磕磕碰碰到今天,许多仍是一知半解。

    得亏牛城、柳珰、胡宁、谢强这些将门二代们,兵法上或许谈不上惊艳,可起码能够中规中矩的参谋一二。

    凭着这些,才总算坚持到今天。

    当然,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贾蔷的扩军落在一些有心人眼里,就和笑话没甚分别。

    草包一个!

    林如海却看着贾蔷微笑安抚道:“这些东西,只要肯学,终究还是能学会的,就看有没有一颗谦逊向学的心。蔷儿很好,能自省己身之不足,将来必能成就大器。”

    贾蔷笑道:“成不成大器都好说,不虚度光阴,能保护好一家子就好……先生,如今朝堂上乱糟糟的,您若此时入军机,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林如海摆了摆手,道:“哪里做事没难处?为师这边你就不必操心了。倒是听说,其他四城兵马司,都出现了效仿东城兵马司收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的事。此事虽非你为之,却因你而起,不可大意。”

    贾蔷点点头,道:“这事我也知道了,正打算明日处理了,不算难事。”

    林如海嗯了声,叮嘱道:“防微杜渐,要做到前头。未雨绸缪,总要比亡羊补牢高明的多。另外,我听说兵部新上任的侍郎,想插手你兵马司衙门官员任命?”

    贾蔷冷笑一声道:“无非是盯上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不止兵马司这边,便是丰台大营那边,也派了人去寻事。”

    “可有应对之法?”

    林如海微微皱眉问道。

    贾蔷笑道:“有些苗头了,不过还未思量妥当。兵马司这边我不担心,哪个敢伸手我斩哪只手。左右兵马司筹建是皇上特下恩旨,从户部直接拨银,不过兵部。他们能奈我何?只要还是丰台大营那边。那边实在是……”

    贾蔷想起那一伙子,忍不住摇头。

    都这么长时间了,那边仍是不断闹出事来。

    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还都是负面的,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王子腾是有一定能力的,牛继宗他们也都非庸辈。

    可不得不说,在带兵掌军一道,他们距离元平功臣,还是差了些。

    且丰台大营毕竟是那边经营了几十年的老营,一时半会儿,很难凝聚军心。

    还不如贾蔷的兵马司衙门,白手起家,反倒好塑造些……

    林如海闻言,叹息一声道:“军中的难处,比朝堂上只会更加严重。便是皇上,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做好每一个决定。你眼下能够守在兵马司的位置,其实也是有利的。”

    贾蔷见林如海面色疲倦,便起身告辞道:“先生早点歇息罢,我先回去了。”

    林如海倒也没强留,应了声后,却忽又想起一事,道:“赵家有一子是你的弟子?”

    贾蔷闻言一怔,点了点头道:“是,赵家二房赵东林的独子赵博安,眼下在扬州呢。”

    林如海顿了顿,思量稍许问道:“这个赵博安,很有天赋?”

    贾蔷笑道:“赵博安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对于迎来送往交际之道,一窍不通。但于印染一道,天资极为出众,甚至比我还高。人才难得。”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想保他?”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道:“赵博安,是个人才。”

    林如海“嗯”了声,道:“也罢。不过你要记住,人,可保,但赵家的家财,一文钱都不许收。藏匿赃银,乃大忌。”

    贾蔷忙应下,道:“先生,我记下了。”

    “去罢。”

    ……

    宁荣街,宁府。

    大门前,贾蔷勒马,刚一下马,管事李用就上前见礼,又指了指门楼方向,道:“侯爷,赵家二老爷天还没黑就来了,等了好一阵了。请他去前厅坐着也不去,只在门口站着。”

    贾蔷见之,并无意外。心里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上前,赵东林已经满面含笑的迎上来,拱手致歉道:“在下唐突了,不请自来,做了恶客,宁侯勿怪。”

    贾蔷轻轻颔首,淡淡道:“赵东家,里面请。”

    赵东林见他态度如此,面色一黯,心中再无侥幸,随贾蔷一道去了前厅。

    落座后,赵东林面色苦涩,缓缓道:“宁侯,赵家,果无幸存之理?”

    贾蔷摇头道:“赵东家,本侯哪知道这些?本侯虽为武侯,但这官位连上朝议政的资格都没有,你问错人了。”

    赵东林叹息一声,苦笑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自欺欺人了,今日前来,是有一封信,想让宁侯转交给博安。如今,在下出门,身后都跟着绣衣卫的番子。书信自己寄出去,一定到不了博安的手里。”

    贾蔷看了眼赵东林自袖兜里掏出的书信,点了点头,道:“可以。”

    赵东林又叹息一声,迟疑稍许,缓缓道:“赵家官中的财物,我分毫不敢动。二房库中的金银,我也没碰分毫。只是,当初博安他娘在时,曾留下一份嫁妆,我寄存在京城的一处宅院内,宁侯能否……”

    不等他说完,贾蔷摆手道:“赵东家,你是明白人,当清楚,这份家财若是到了赵博安手里,对他来说,是祸非福。贾家也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赵东林闻言,面色凄然,这样一个生意场上纵横睥睨家世显赫的男子,此刻竟是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站起身,对着贾蔷就跪了下去,一个头磕在地上,哽咽道:“宁侯,在下别无所求,只求宁侯能救一救博安。宁侯是知道的,博安是甚么样的人。赵家的事,他一概不知,也一概不问,他只会织染呐!宁侯,博安是你的弟子,求你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看顾他一些。”

    赵东林都不敢想象,赵家被连根拔起后,哪怕放过赵博安,可他儿子那样的性子,能在这世间活下去吗?

    看着不断磕头的赵东林,贾蔷皱了皱眉,道:“赵东家不必如此,虽然那个师徒名分有些草率,但只要博安认本侯这个师父,那我自会护他一场。”言至此,见赵东林抬起头来,额头已经见血,到底心中不忍,给出了个大案来:“赵家的事,牵扯不到他身上。赵东家,你好自为之罢。”

    赵东林闻言,欣喜若狂,眼中不掩感激的看着贾蔷,道:“宁侯大恩大德,我赵东林,必有厚报!!”

    贾蔷摆手道:“赵家的银子,一文钱都动不得。这个道理你也明白……行了,你去罢。”

    见贾蔷端起茶来送客,赵东林也丝毫不觉受了委屈,又磕了三个头后,大步离开。

    看着此人背影,贾蔷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老小子想做点甚么。

    但愿不要画蛇添足,弄巧成拙才是。

    正当他思量赵家会怎样应对时,忽见吴嬷嬷大步进来,面色慌张,对贾蔷道:“侯爷不好了,东路院那边传信儿过来说,蓉大爷不好了!”

    ……

第五百二十三章 生殉可卿

    宁府,东路院。

    贾蓉院。

    虽已入春,凛冬散尽,但这座国公府前少主人的院子,却似仍在冬日里,阴寒的让人生出森然之意。

    一阵阵悲伤的啼哭声,断断续续从屋里传出。

    愈发凭添三分晦暗……

    贾蔷带着管家李用、后院管事吴嬷嬷并李用家的等一道过来时,远远就看到尤二姐、尤三姐和尤氏的丫鬟银蝶和炒豆还有可卿的丫头宝珠和瑞珠皆在廊下站着。

    看到贾蔷到来,呼啦啦一众人都福下见礼。

    贾蔷点了点头后,银蝶掀起门帘,贾蔷等人入内。

    中堂上,两个郎中还在争吵着如何配伍用药,贾蔷对李用微微扬了扬下巴,李用便上前,带了两人过来。

    贾蔷问道:“蓉大爷的病,到底如何了?”

    两个郎中对视一眼后,一起摇了摇头,齐道:“病入膏肓,已无药可医。”

    贾蔷皱眉道:“那你们在争甚么?”

    其中一人忙道:“惭愧,小老儿和李万才在争,到底是继续灌药让蓉大爷昏迷着维系上一二天,还是用针,让蓉大爷能清醒上一盏茶功夫……”

    贾蔷闻言,想了想道:“用针罢。”

    听闻此言,李用等人并门外的尤二姐、尤三姐等人都变了面色。

    在他们想来,贾蓉无声无息的死去,才是最好的。

    何苦让他醒来,再闹一场?

    不过,想来贾蔷有自己的想法。

    做主子的,原和他们胆小怕事的奴才不同……

    贾蔷拿定主意后,就进了里间,看到尤氏刚准备迎出来,二人险些撞上。

    尤氏忙后退数步,看着贾蔷抹泪道:“蔷哥儿来了,蓉儿他……这次是真的熬不过了。”

    贾蔷仔细审视了番尤氏,见她也是真的在落泪,不似作伪。

    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尤氏悲伤,是因为她在宁府最具法理性,最站得住脚的一个根由,消失了。

    她为贾蓉嫡母,贾蔷一日没有废掉贾蓉的身份,没有开革出宗族,那么贾蓉一日便为大房独苗,她就是大房主母。

    可如今贾蓉死了,这个身份也就淡化甚至消失了。

    虽还有贾敬在,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贾蔷对贾敬连起码的一丝尊敬也没有。

    他想贾敬甚么时候得道成仙,贾敬就得甚么时候得道成仙。

    所以,尤氏多半是为了她未来愈发多舛之命运而不安。

    贾蔷却不想再劝慰甚么,该说的话都说过几回了,再说下去就真是淡如水了,他引着两个郎中继续往里走,到最里间,就看到可卿正在那幽幽垂泪。

    看到贾蔷带了郎中进来,可卿忙避讳到一旁帘后,与贾蔷请了安。

    贾蔷淡淡应了声后,对两个郎中道:“施针罢。”

    两个老郎中忙上前,小心施针。

    金针刺穴,激发身体潜能,让病人清醒片刻,算得上一种高明的针法,但对于杏林名家来说,也不算太难。

    说白了,也不过是用针法,人为的促使病人回光返照罢。

    后面,见贾蔷态度如此,愈发不安的尤氏跟了进来,惴惴道:“蔷哥儿,怎么……”

    没等她说完,贾蔷就摆摆手,道:“先等着,等蓉哥儿醒来再说。”

    尤氏面色微微一变,也不敢出声了,就站在贾蔷身后,静静的等着。

    足足一柱香功夫后,两个老郎中才起身,擦抹了下额头的汗后,躬身道:“幸不辱命,应该还有一刻钟的功夫。”

    倒比之前许的一盏茶功夫要久些。

    贾蔷点点头,拱手道:“多谢两位老先生了,二位在贾家多日,任劳任怨,这份人情,贾家必不会忘。若有难处时,尽管上门来说。”

    两位老郎中辛苦这么多天,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时间高兴不已,连连称谢。

    在京中开药铺,不是医术好就能成的,没个过硬的靠山,早晚被人强掳去当奶妈……

    贾蔷让李用亲自送二人出去,又吩咐包大白封,不可慢怠。

    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而后终于离开了这座国公府。

    等送二人离开后,贾蔷再回过头看床榻上,心里猛然一缩,就看到床榻上原本昏死不醒的贾蓉,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凸出来的双目上满是赤黄血丝,骇人的盯着他。

    贾蓉双颊凹陷,头发居然花白,黑紫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欲择人而噬。

    “啊!”

    见他如此,刚发现他的尤氏惊呼一声,唬的不行,躲在了贾蔷身后。

    而从帘后出来的可卿,看着如恶鬼一样桀桀阴笑,双眸中目光怨毒的让人害怕的贾蓉,也是花容失色,不由自主的躲到了贾蔷身后。

    见此,贾蓉的形容也就愈发令人心惊了……

    贾蔷却轻轻叹息一声,没多少害怕,毕竟,人都成这般模样了,还能怎样……

    他从一旁拎过一把椅子来,往前行了两步,距离床榻不远不近处放下,落座后,贾蔷看着贾蓉道:“你我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实在不明白,你为甚么会恨我?你受伤的时候,我人还在扬州。难道不是贾珍那畜生,作践害你至此,坑你成这般模样的?怎会恨到我头上?

    你怕是不知道,我在扬州都已经打下了一片基业,买了整整一座小岛,赚了不知多少银子。我原本都不准备回京了,在扬州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不比回京快活百倍?我实在没想到,贾珍会对你这个亲生儿子,还是独子,下这样的毒手。到头来,是西府老太太写信强让我回京,来接这幅烂摊子的。”

    贾蓉闻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贾蔷,他信个鬼!

    贾蔷也不在意,轻声笑道:“你放心,我与贾珍有仇,所以才将他驱逐出贾家,他连入祖坟的资格都没有。你却不同,虽在国丧期间,丧事只能从简,但总会让你入土为安的。我兼祧大房,日后有了孩子,也会叮嘱他在年节时,也给你烧一份香火钱,添一副供品,不会让你死后成为孤魂野鬼四处讨吃的。蓉哥儿,我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贾蓉闻言,终于还是变了变神色,到了他这一步,既使再疯再恨,也会考虑身后事……

    听贾蔷这般说,他眼中流下泪来,声音如锈了的铜锣一般刺耳难听,缓缓道:“我就是不服,凭甚么,让我落到这个地步?你本来都成了丧家犬了,如今却占了这座家业……”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到这个时候你还念着?”

    贾蔷笑了笑,道:“你别这样看我,不是我占了便宜还卖乖。当初贾珍想霸占我那方子之事,你可还记得?那张方子后来我到底赚了五万两银子,且我还有更好的方子,叫云锦。如今扬州那座岛上,织染工匠们日夜不停的在赶工,有多少就能卖多少。足以为我积累下百万家业,我还看得上宁国府这点家业?你问问大奶奶,东府的银库我开过没有?”

    尤氏忙赔笑道:“蓉儿,蔷哥儿没骗你,如今都中甚么人不知道他善财金童的名号?连皇后娘娘都将嫡亲侄女儿许给他,当兼祧妻呢。”

    这话,让贾蓉心中的酸痛达到了顶峰,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尤氏、秦氏唬了一跳,就要叫人。

    贾蔷摆手道:“不必折腾了……”又对贾蓉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气这些?你若不是因为这份心思,你也不至于煎熬到这个地步。”

    贾蓉将嘴里的血沫吐尽后,看着贾蔷,缓缓道:“蔷哥儿,要不是咱们是一般长大的弟兄,我都快认不得你了,你何时变成这个样子,像是换了个人……”

    贾蔷笑了笑,没搭话。

    贾蓉似也觉得说了句废话,他又道:“你可能答应我一件事?好兄弟,你答应了我此事,我便再不恨你。等到了地下,宁国公和几位祖宗问起时,我一定替你说话!”

    贾蔷笑道:“那敢情好!你说,甚么事?可是想要一副好棺木?”

    贾蓉扯了扯嘴角,想骂人,随后他猛然看向站在贾蔷身后的可卿,满眼怨毒,咬牙恨道:“将这个滢妇与我生殉了!要不是因为她,我岂能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这个下贱的滢妇,我要她陪我一起死!都到了地府,看爷不把你一片片撕碎了,在油锅里炸着吃!”

    可卿绝世的容颜上,一下子如霜雪一般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幽幽怯怯如怨如诉的眼眸中,也多了太多的惊恐惧怕之色。

    身子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轻轻倚在了贾蔷身边。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连好死都难。

    在这个信奉幽冥鬼府的年代,贾蓉的话,在世人看来绝不只是威胁而已……

    也就愈发不敢死了。

    只是她这轻轻不自主的倚靠,落在贾蓉眼里,却让他目眦欲裂!

    “贱人!”

    “滢妇!”

    “不要脸的女昌妇!!”

    “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撕碎了你下油锅!”

    可以看得出,贾蓉是真的将满腔恨意,都洒在了可卿身上。

    贾蔷却真心好奇,问道:“蓉哥儿,都这个时候,你该骂的是贾珍啊,你怎还不敢骂贾珍?”

    贾蓉却不答,而是收回目光盯着贾蔷,道:“好兄弟!你就答应我罢,你就答应我罢!”

    外间屋子里,尤三姐柳眉倒竖,恨的咬牙。

    她原本也不怎么看得上可卿,那是因为受了尤氏的影响。

    可后来让贾蔷给收拾了几回,尤其贾蔷明言告诉她,都是受人逼迫,谁又比谁干净后,倒也奇怪,她还真就不厌弃可卿了,反倒起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后来主动去寻可卿说了几遭话,虽没说几句,但她也看得出,可卿并非是那种不知廉耻的下作辈。

    正如贾蔷所言,都是被贾珍所逼迫,女人又何苦再难为女人?

    最重要的是,可卿和她一样,都没被贾珍那畜生得手……

    不想,这边却听到贾蓉这小畜生,居然想要生殉了可卿。

    尤三姐性子暴烈,心里一万个想进去打抱不平,可一来敬畏贾蔷,二来尤二姐死死拉着她,不许她妄动,因此只能继续听动静。

    果然,贾蔷没有让她失望……

    “蓉哥儿,你不读书,真是尽闹笑话。你以为阎罗殿是你家开的,你想用油锅炸就能炸?我同你说,前些时候我才和龙虎山张天师张元隆聊过此事,他跟我说,这人死后下了地府,都是要经过十殿阎王审判的。在生死簿上,看看你生前到底是做善事多,还是做恶事多。为什么有十八层地狱?就是因为作恶越多的,就越往下排。越往下面,就越是恶鬼,还有刀山火海油锅和拔舌地狱。哪有让你做主的余地?你果真让秦氏生殉了,必要大损阴德,你死了后,不下油锅炸一遭,那都没天理王法了。还得牵累到我……”

    贾蔷笑呵呵说完,见贾蓉眼露恐惧,又宽慰道:“不过你也别太害怕,咱们祖上毕竟还有些功德的,虽然到了你这辈已经很少了,又让贾珍祸祸去了大半,可免些刑罚还是可以的。等你下去了后,我再让人用你的名义多做些好事,说不得在下面你还能一边享福受用,一边看贾珍在油锅里炸。不过我提前说好,这些功德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你攒的,你要是敢分给贾珍,那兄弟就真的没法做了。以后你也别想再得!”

    贾蓉闻言,立马咬牙骂道:“我分他个锤子!个球囊的老畜生,合该下油锅!”

    “诶~~”

    贾蔷满意笑道:“这就对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只拿他当亲老子敬着,可他何曾拿你当亲儿子待过?”

    贾蓉听了,还是觉得憋屈,又觉得脑袋里愈发昏沉,自知时间不多了,他瞪着贾蔷道:“虽不生殉,那就让这贱人去庙里,给我跪一辈子经,这总行了罢?”

    所谓跪经,就是做佛事时跟着跪拜,一般来说,也就是半个来时辰的事。

    可贾蓉让秦可卿跪一辈子,这就不能用一个“狠”来形容了。

    这是要生生跪死她……

    贾蔷知道,再想好言好语的送这位原宁国传人上路,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叹息一声道:“蓉哥儿,你若是发狠,让我将贾珍挫骨扬灰,都不是难事。可你让我苛勒无辜,实在难以从命。我从来都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贾珍死了,大奶奶和你都安然无恙,如今我也无法牵连到嫂嫂身上……”

    “呸!”

    不等贾蔷说完,贾蓉就一口啐出,哭嚎着大骂道:“蔷哥儿,我就知道,你这球攮的下流种子就等我死后好肏这小滢妇!你原就不是甚么好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没离府前,就整日盯着这滢妇的腚看……”

    这一番话,饶是贾蔷非原身,也觉得尴尬起来,面皮发烫。

    至于可卿,更是面色羞愧的几无地自容。

    尤氏和门外的尤二姐、尤三姐也都面色古怪起来,却是将信将疑。

    既觉得有道理,不然贾蔷凭甚么几次三番的帮秦可卿?

    但又觉得,似乎没甚么道理。

    贾珍死了那么久,里里外外的下人也都换成了贾蔷的人。

    这座国公府早就成了贾蔷一手遮天的天下!

    贾蔷若果真存了这种心思,还能忍到今天?

    尤氏姊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有了私情的人,断不是贾蔷和可卿这样的状态。

    毕竟,眼神是瞒不过人的……

    果然,贾蔷沉声否认道:“都快死了的人,还胡扯!我果真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这会儿还能是清清白白的?真如此,你也活不到今日。你再胡思乱想,以后你还想不想有人给你供香火了?”

    这话倒是威胁到了贾蓉,他真不愿做孤魂野鬼,不敢彻底得罪死贾蔷。

    不过,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憋屈。

    因为他自己知道,他一个字的谎言都没说。

    打他成亲时,贾蔷看秦氏的眼神就不对,连秦氏那个贱人也感觉出来了,不然后面怎么常躲着贾蔷?

    贾珍也是隐隐看出了些苗头,才张罗着要让贾蔷搬出府去另过。只可惜,还未成行,就出了事……

    过去屈辱憋闷的日子,如转画轮一样,不断的在贾蓉脑中旋转,一幕一幕,高兴的日子实没多少,尤其是长大后,那种被作践的屈辱,让他生不如死。

    没想到,贾珍死了后,这种日子,还没结束……

    他早就知道,秦氏就是个害人精,就是个祸水!

    他双目出神的仰望着架子床顶,喃喃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就知道……”

    过了会儿,这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贾蔷站起身上前两步,就看到贾蓉原本快要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眼白多于眼黑,眼珠子还往上翻,看着有些骇人。

    他看着贾蔷诡异阴森一笑后,道了最后一言:“好兄弟,你早晚,也要死,我在下面等着你。”

    说罢,眼睛上翻,眼睛里皆是布着血丝的白眼。

    模样,实在惊悚。

    让本该立刻哭出声的尤氏和可卿,吓的居然哭不出来。

    贾蔷上前,轻轻拈起被角,将贾蓉的脸遮住后,转过头来,看着回过神就想哭的尤氏和秦氏,淡淡道:“没必要哭。蓉哥儿心里恨太多,心性都扭曲了,死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煎熬的解脱。蓉哥儿的事也告诉大家,心里不要有太多的恨,否则,未必能害人,却一定会害己。”顿了顿,又道:“国丧期间,就不大肆操办了。明天让人送去家庙,请些和尚道士多念几天经,让族人去祭奠祭奠就埋了罢。人死如灯灭,便是将来我死了,也一般如此。没了的就没了,活着的继续好好活下去。日后,你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东府人丁太少,没甚意趣,你们可多往西府老太太和二婶婶那边去坐坐。”

    尤氏这才又落下泪来,感激不尽道:“蔷哥儿,若没你,我们这样的寡妇,又哪有甚么活路?”

    贾蔷摇摇头道:“不必如此,去歇息罢。”

    尤氏不知想到了甚么,眼中闪过一抹古怪,应下后出了门急急离去。

    见她如此,贾蔷微微皱起眉头,又听到身边的抽泣声,转头看去,就见可卿满面泪容,凄凄然的轻轻屈膝福下,唤了声:“叔叔啊……”

    其身如幽,如咽……

    ……

第五百二十四章 贾蓉的遗愿?

    “好了,没事了。”

    看着秦可卿泪如雨下,福身在那不肯起,贾蔷叹息一声,劝道:“贾珍、贾蓉父子,都不是甚么好东西。贾蓉虽可怜,但可怜人也有可恨处。他不敢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妻子,反倒将怨恨洒在你身上,这只能说是他没出息,却不能怪在你头上。当着他的面我也说了,你是无辜的。起来罢,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秦可卿支离破碎的心,因为这番话又缓缓粘合在一起。

    未经人苦,不知人痛。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先被贾珍以势逼迫,痛不欲生,又遭贾蓉冷暴力相待,更生不如死。

    等贾珍死后,贾蓉也瘫痪在床榻,连尤氏都认为她是害人精,是她害的东府成了这般模样。

    若非秦可卿心里还存着一丝丝生念,但凡她再脆弱一点,也苟活不到今日。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但她活的,何其压抑痛苦?

    莫说旁人,连她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扫帚星,是不是祸水?

    今日,贾蓉在回光返照之际,提出要生殉了她,要让她跪一辈子经,还要带着她去死,下黄泉地府,撕碎了她入油锅炸了吃……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自忖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病在床榻之初,也是她亲手伺候着。

    却被如此恶毒的怨恨着……

    这些种种,都让她生出厌世之心。

    与其活在这世上,被人唾弃厌恶深恨成这样,倒不如死去了,也就解脱了……

    只是……

    贾蔷数回回帮她解围,始终护着她,不让贾蓉欺负她,也不让尤氏苛勒她。

    如今,更在贾蓉临终之前,拒绝其遗愿,将她护到底。

    这让可卿,如何不感念其恩?

    女子存于世,能得人如此呵护,又让她如何不感念其德?

    贾蔷见可卿福身不起,身子却微微颤栗起来,知道她坚持不了许久了。

    只能上前,轻轻扶住她清瘦的削肩,将她扶起。

    可卿缓缓起身后,抬起眼帘看向贾蔷,一双明眸中泪光点点,眸光幽怨缠绵,似有万般别情要诉。

    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上,带着感激、濡慕和乞求呵护的意愿……

    若此时黛玉在身旁,贾蔷必是还能把持的住内心的。

    可黛玉不在跟前,以他的觉悟境界,想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就真的强人所难了。

    看着眼前的绝世之姿,贾蔷心中一叹,迟疑了下,放在她肩上的双手,终还是微微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劝道:“没事了,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他自然不可能做甚么,但借这个机会,稍微用心安慰一下,也是好的……

    可卿也没想到,贾蔷会这样宽慰她。

    俏脸涨红之余,眼泪都停止了,眸眼中却满是心安和解脱。

    她没有甚么犹豫,就轻轻将螓首倚在了贾蔷肩头。

    既然,贾蓉如此骂她,怨她,如此恨她,轻践她……

    那她,成全他的意愿,又何妨?

    她原就早不配去想甚么三贞九烈了,她活的太累太苦,也不愿去想。

    往后余生,别无所求,她只希望能安宁、平静,不再受人折辱咒骂,从从容容的过完这一生,便足矣。

    而眼前人,便是给了她活下去希望的男人……

    ……

    尤氏院。

    尤二姐看着破口大骂了好一阵的尤三姐,无奈笑道:“好了,人都没了,你又何苦再骂?骂给谁听?”

    尤三姐柳眉倒竖,道:“那贾蓉也忒不是东西了,东府闹到这个地步,全托了贾珍那死鬼的福!他连他死鬼老子都不敢骂,只一味的怪秦氏,好像这世间的过错,都是咱们女人的错!”

    尤二姐抿嘴苦笑道:“原先,咱们不也这样怪过人家?怎么,被人教训了一通,倒开窍了?”

    一旁正出神的尤氏闻言,看了尤三姐一眼,叹息一声道:“三姐儿,我劝你别想多余的。宁府,不是你的好归宿。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位……”

    不等她说完,尤三姐就恼道:“谁拿这里当好归宿了?”

    话虽如此,脸色仍是苍白了起来。

    尤二姐啜泣道:“原都是我的过错,让人污了身子,连累得妹妹也让人瞧不起。”

    尤三姐闻言,也落下泪来,道:“这会儿说这些做甚么,没的让人以为,咱们上赶着倒贴人家,人家还嫌弃。我也看明白了,如咱们这样的人,除非能生在富贵人家,否则便注定都是苦命人。大姐姐虽嫁的好,可看看她,又过成甚么模样?贾珍何曾看得起她过?西府那些位份尊贵的老太太、太太,还有那位二.奶奶,不一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与其这般,不如一辈子不嫁人,清清白白的活一辈子,到最后,再清清白白的死了好!”

    这话,让尤氏和尤二姐都落下泪来,却说不出甚么反驳的话来。

    如她们这样的颜色,生在小门小户中,原就不是甚么幸事。

    可娘家不壮,就算嫁入高门,也会被人瞧不起。

    哪怕在贾蔷前世,大多数老辈人心里都有门当户对的概念,更何况当下?

    若只是颜色生的好,那也只配以色侍人。

    说的难听点,不过是顽物罢。

    见尤三姐悲愤到这个地步,尤氏宽慰道:“也未必就到这一步,且待看看再说罢。我同你说,以后这国公府,尤其是这后院里,能当家的只有一人……”

    尤二姐眼睛一亮,道:“大姐是说那位林姑娘?”

    尤氏笑道:“那才真正是蔷哥儿的心头好,疼的跟甚么似的。别看尹家那位又是郡主,又是皇后嫡亲侄女儿,可也迈不过林姑娘去。将来三姐儿果真能入了那位的眼,未尝没有可能。”

    尤二姐想不明白,道:“纵是再贤惠,也没有主动帮丈夫往屋里收人的道理罢?”

    尤氏叹息一声,道:“那林姑娘是真的好,虽有些刀子嘴,但心地却极善良。只可惜,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林姑娘身子骨打小就不好,秉性颇弱。纵然如今调理的好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风一吹就要倒了。可根底还是弱了些,这样的身子骨,哪经得起生产之苦?生一个,就要元气大伤。偏咱们东府人丁凋零,最缺的就是烟火。到时候,都不用旁人说,林姑娘自会张罗这些。不过……”

    尤氏看向低头不语的尤三姐道:“三姐儿,我记得原先你……不是相中了那唱戏的么?”

    尤二姐担心的看向尤三姐,这事原只她们姊妹三个知道,尤二姐和尤氏并未真当做一回事,只当是小女孩子的戏言。

    可那日贾蔷竟然提起了柳湘莲,她们姊妹才惊恐起来,不明白贾蔷是怎么知道的,也就将此事当了真。

    不过上回贾蔷提了一嘴,尤三姐就恼的转身跑了。

    至此,尤氏和尤二姐也不明白,尤三姐到底怎么想的。

    尤二姐还担心尤三姐发火,却不想尤三姐只自嘲的苦笑了声,道:“那会儿才多大,不过是个甚么也不明白的小丫头,看到戏台上的小生那样,自然就觉得中意……”

    这话,尤氏和尤二姐未必听得懂,可贾蔷在这,却必是能懂的。

    这和前世那些追星的小姑娘女粉丝,没甚分别。

    “可是,过了这么些年,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哪里还会那样不懂事……”

    尤三姐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若是再没遇到过能入眼的,或许她心里仍会念着幼时的偶像。

    可是如今……

    不等尤氏和尤二姐再说甚么,尤三姐却斩钉截铁道:“大姐、二姐不必替我烦心,我虽出身卑贱,还被人瞧不起,那么也不会上赶着去贴人家!还是那句话,这辈子不嫁人又如何?他那会馆西路院能容得下我和二姐做事,我们就凭本事赚些嚼用养老娘。若是容不下,那也不相干,总能寻个法子,清清白白的活下去。只求大姐看在姊妹一场的份上,别让外面的人欺负了我们去,就感念不尽了。”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自然不知尤氏姊妹在想甚么,也不愿去多理会。

    他所能做的,就是庇佑尤氏姊妹不被人欺负了去,凭她们自己的能为就能活下去,仅此而已。

    目送秦氏在宝珠、瑞珠的护送下,回了自己小院后,他就来到了西府。

    虽不好大肆操办,但总还是要说一声。

    贾母正和一屋子孙子孙女儿们说些顽笑话,看到贾蔷进来,有些惊喜道:“瞧瞧,竟是来了稀客!”

    贾蔷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迎春、探春、惜春、宝钗、湘云、李纨还有宝玉,也都不无惊喜的看着贾蔷。

    只是,贾蔷见礼罢,却声音略略沉重的说了句:“老太太,蓉哥儿没了。”

    “……”

    贾母脸上的笑容一凝,屋内也是安静了稍许后,贾母才落泪问道:“怎就没了?”

    贾蔷摇头道:“到大限了,两个郎中都说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让他们用了针,让蓉哥儿清醒了一盏茶功夫,交代了后事后,就没了……”

    贾母抹了抹泪,对宝玉道:“去请老爷来。”

    等宝玉走后,贾母方问道:“蓉儿可有甚么遗愿没有?”

    贾蔷点点头,道:“倒是开了口,求我一件事,说等以后我在大房有子嗣后,逢年过节烧香上供时,给他也添一份,别让他做个饿死的孤魂野鬼。又说不愿秦氏,也不愿我,我们都是好人,只恨他生在宁府,成了贾珍那样畜生不如之人的儿子,等下去后,再到宁国公先祖跟前告状,非让贾珍下油锅不可。还叮嘱说,国丧期间,家丧一切从简,就不要在府上办了,明儿直接拉去家庙,由族人去见见便好。”

    贾母:“……”

    这会是贾蓉的遗愿?!

    ……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敬

    “真的……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蓉哥儿从前是有些坏,但回光返照时,忽地就大彻大悟,他顿悟了……老太太、四姑姑,你们也别落泪。蓉哥儿说了,谁也别哭,没必要。一来死并不可怕,对他来说还是一种解脱,他活的太难了。二来,大家原也没太深的感情,他好的时候一年到头来往的也不多,没必要死了就哭成那样,怪怪的。”

    见贾母不信的样子,贾蔷正经劝道。

    正抹泪的贾母听了这番话后,帕子有些擦不下去了,想骂人。

    这叫甚么话?

    贾蓉还没死,就开始说鬼话了么?

    而本来因死了亲侄儿泪流不止的惜春,忽地也有些懵然,有些方。

    因为她觉得,贾蔷说的好像很有些道理。

    她和贾珍都没甚感情,更何况一年都见不了两回面的贾蓉……

    这个哭,只是因为她以为,她该哭。

    可被贾蔷说破了后,她也有些哭不下去了。

    贾母气个半死,道:“人都没了,他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总不能灵前连个哭的人都没有罢?”

    贾蔷道:“蓉哥儿不是说了么,国丧期间,家丧就不必大办了,明儿把棺木送去家庙,让族里选几个小辈去哭灵就是。我已经让人去寻了十二个道士、十二个和尚,到家庙给他诵经超度。停灵十二天后,直接埋入祖坟。老太太,蓉哥儿那副样子你也不是没见过,再熬下去,白白受罪。他让他老子打成那个样子,何苦再让他挨着?我就过来说一声,让你老知道知道就是。行了,我先走了……”

    见贾蔷就要走,贾母忙喊住,怨道:“你这半月来,统共没来二回,就这样忙?”

    贾蔷回头,见贾母还有她背后的鸳鸯,并贾家诸姊妹们,都不大想让他走的样子,便笑了笑,转回身,走到左侧寻了把椅子坐下后,叹息一声道:“老太太难道瞧不出,我人都黑了一圈了?并不是不肯来请安,近来实在忙。”

    贾母道:“我也听说了,你堂堂一个侯爷,那样尊贵,却领着一群粗胚,满城的做扫洒奴仆的活计。好些世交故旧都打发人来问,这是怎么了?我也说不明白,你怎么说?”

    姊妹们倒没怎么说话,毕竟贾蓉才死,她们心里对生死还有许多敬畏。

    但眼神也都纷纷看着贾蔷,打量着他的变化……

    贾蔷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真要说明白,说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再有人问,你老就告诉他们,和他们不相干。”

    贾母差点气的仰倒,沉下脸来喝道:“愈发不像了!都是老亲世交,怎叫一个不相干?都是打祖宗那辈起,就落下的交情,往后行事也可帮扶着,就你一个人,凭你多大的能为,到头来又能抵甚么用?”

    贾蔷原不欲解释许多,不过念及贾母也是好心,便耐心道:“老太太,并不是说人多就一定是好事。值得交往的人多了,那才叫好事。别的不说,那晚上林妹妹车驾被袭,那么多老亲故旧,到头来真正从头跟到尾的,只有十二家。就是这十二家里,后来也有两家被元平功臣给拉了过去。

    不过,我并没寻他们算账,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们想奔个前程,天经地义,我不拦着他们。但从今往后,便没甚么瓜葛了。连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

    剩下的十家,都有子弟在我麾下做事,必不会是他们家族问的。所以开口询问之人,一定是这十二家之外的人家,有理会的必要么?遇难时不能同舟共济,如今见着有好处了,就扑上来?”

    宝玉听的纳罕,道:“也没见甚么好处?人家不就是问问,关心关心你?”

    贾蔷闻言心累,低下头,不大想说话。

    贾母不乐意道:“宝玉既然问你,你如何不肯答话?纵然他有甚么不对的,你教教他不就是了?只会欺负他!”

    贾蔷无奈道:“不是欺负他,就是觉得,宝玉还是得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不然一些起码的小心思也猜不明白,将来不定被人哄成甚么样……”

    贾母笑道:“那你不能帮着他?”

    贾蔷气笑道:“我又不是他爹,还管他一辈子?”

    此言刚落地,就见面无表情的王夫人和薛姨妈进来。

    一众人忙起身相迎,贾蔷却膈应个半死,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胡扯甚么臊!

    好在,没人理会这个,连贾母也果断的避开不谈。

    见王夫人抹起泪来哭贾蓉,贾母脸色闪过一抹不自在,劝道:“罢了,你是祖母辈的,哭他他也承受不起。再者,蓉哥儿走前也说了,一切从简,家里人大可不必难过落泪,他这走是解脱,不是受罪。”

    王夫人闻言,又见屋内没一人哭,也就收了眼泪,缓了缓问道:“那丧事,该如何操办?”

    贾母道:“他这么点大,还在国丧期间,连太上皇大行丧事都从简,更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蓉哥儿自己也留下遗愿,让一切简便些,明儿就送去家庙停灵,等族里一些小辈去哭完,早早入土为安才是。他是个命苦的,让他老子欺负成那样,早点入土为安,也是好事。”

    王夫人闻言,轻轻颔首后,便不再说话了。

    贾母又同贾蔷道:“你还没同宝玉说,那些人家到底存了甚么心思呢!”

    在人前,她总要给王夫人一些体面。

    方才的话,也要有个交代。

    贾蔷倒没强拗着,他淡淡道:“若换做寻常,别家发生了不肖子弟在外面混来,贾家会写信去问在做甚么勾当?”

    贾母道:“那自然不会,总要留些情面。”

    贾蔷道:“正是,所以,那些人问的蹊跷。在我想来,不过是看着兵马司短短半月功夫,便已经有了些模样。且扩军到两千人,自然会多出不少官位来。再加上近来兵马司着实收了不少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让他们以为这是个肥缺。弄到手,便可以弄些银子花花,出了事,却由我来承担。老太太若是不信,你回个信把事情稍微解释一下,立刻就有人登门,说甚么看在祖宗的情分上,多少年的世交,来寻个差事。你应还是不应?”

    贾母登时迟疑不语,王夫人顿了顿,皱眉道:“蔷哥儿,若果真你那兵马司有许多缺儿,世交亲旧求上门来,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罢?至于担心他们会拖你后腿,你严加管教就是。”

    贾蔷闻言,眉尖轻挑,看向王夫人,笑道:“太太这样说,莫不是也有人走了太太的门路?”

    不等王夫人答话,贾母就开始赶人了,道:“罢罢,你自去忙你的才是正经。谁也沾不得你的光,你就自己守着生发罢。”

    贾蔷笑了笑,道:“好好做人,干吗非要沾光?天助自助之人,果真有心上进,当初我就告诉那些开国门第,想来的都能来,坚持下去做的好就能得位置,凭本事得!那会儿不来,不愿挨脏受累,眼下马上要尽全功了,一个个倒是腆着脸上门来摘桃子,他们也不嫌自己脸大!老太太只管同他们说,贾家外面的事你老做不得主,我这个贾家族长,反叛悖逆的很,竟不许你老管外面的事。果真有甚么心思,让他们只管来寻我开口就是。”

    说罢,又与薛姨妈并其她贾家姊妹们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贾母无奈对薛姨妈吐槽道:“瞧瞧,就是这样六亲不认的楞种!亏他也知道自己反叛悖逆!”

    薛姨妈笑道:“也是不容易,我初听闻都不敢信,这样一个尊贵的侯爷,跑去干那样的事,也实在难为他了。”

    贾母笑道:“所以我才没逼他!你说那些人家也是,果真想要个官儿,早早打发了子弟去蔷哥儿麾下磨炼磨炼,难道他还会小气?旁的不说,王家就有两个,还是庶出的,在王家都不受人待见,如今在蔷哥儿手下却是做的极好。虽然官儿当的不大,也管着几十号人。还有镇国公府、理国公府的子弟,一个个也都开始带兵了。果真让他们世交子弟进去,岂不让蔷哥儿坐蜡?”

    薛姨妈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王夫人,而后笑道:“还是老太太通透,这么一说,我们也就明白了。说起来,老太太如今待蔷哥儿也愈发亲近了。”

    贾母笑道:“我这边不算甚么,姨太太是不知道尹家那边,她家那老太太,才是真正会疼人。国丧期间勋贵之族不能吃肉,她知道蔷哥儿辛苦,就使人单门准备了药膳送去了衙门。啧,我这边再不待蔷哥儿好一些,怕这孩子心里都要改姓姓尹了!”

    又说了一起子话,贾政过来,得知贾蓉不需要操持丧事,只待去家庙祭拜一番,也就离去了。

    ……

    翌日清晨,天还未明。

    贾蔷先让人去衙门里告了假,并让高隆、胡夏等人领着继续做事。

    而后,他则在管家李用和商卓的陪同下,去了宗祠进了香。

    最后,去了宗祠后的院子。

    中堂上,丹炉烧的火熏火燎的,四周乱糟糟的,朱砂、石硫磺、赤白等炼丹之物,满地都是。

    贾敬须发皆白,双目赤红,如魔怔了般在丹炉前捣腾着,许是早已忘记了日夜。

    贾蔷一行人进来,他也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丹炉。

    身材高大的老奴焦大听到动静自另一间房走来,身上披着衣裳,看到贾蔷后也不见礼,只硬邦邦道:“没多少时日了,如今人已经不中用了。一心想着炼出仙丹得道后,再拾掇了你。也不吃饭,只拿那些鬼顽意儿当饭吃,倒也真有些名堂,白天黑夜都不睡。就看能熬几日……”

    贾蔷闻言,叹息一声道:“蓉哥儿昨儿晚上才没的,留下遗愿,让今天就送去家庙那边,不肯在贾珍待过的地方多留。”

    焦大闻言,好一个魁梧的皓首苍髯的老儿,竟悲痛万分的放声大哭起来,道:“太爷哇!你老出兵放马九死一生打下的家业,如今……如今大房却要死干净了!太爷呐!”

    贾蔷见他如此,微微皱眉道:“焦老管事,我亦是宁国正派玄孙。大房虽绝嗣,可如今我兼祧大房,怎叫死个干净?”

    焦大不闻,只是大哭。

    这哭声也不知怎地就惹到了贾敬,一直旁若无人的贾敬忽然暴怒起来,冲过来抬起一脚将焦大踹倒,破口大骂道:“你这球攮的下贱奴才,黑了心的混帐,连你也成反叛肏的,投了那畜生不成?你必是反叛了,看老爷我不打死你!”

    说罢,竟对焦大拳打脚踢。

    焦大身量高大,真对付起来,已经佝偻枯瘦的贾敬,十个加一起都不够打的。

    可焦大此刻只是跪在那,任贾敬捶打。

    贾蔷没有拦,而是紧紧皱起眉头,半蹲下去,看着焦大问道:“我记得,上一回你对贾敬很是不满呐。怎么如今忠诚到了这个地步?”

    焦大一边忍着捶打,一边瓮声道:“我不是忠着他,我是可怜他。到底是老国公爷的亲孙子,落到这个地步!国公爷,就在前面宗祠里看着呢!”

    贾蔷看着焦大好一会儿,道:“焦老管事,大房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总不会将账记在我头上罢?”

    焦大闻言,连连摇头道:“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顿了顿又道:“我如今也老了,干不动了,家主可能行行好,让我去庄子上喂马,得个养老的活计?”

    贾蔷摆手道:“你就在府上好好养着罢,老管事是有大功于贾家之人,虽一生没个儿女,贾家却要为你养老送终。回头我打发个小厮,或是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哪个可调理的人,教他如何打理宗祠。往后,你就让年轻人做事,你只管教他就是。东府如今虽已军法治家,但军中亦有袍泽情。”

    焦大闻言,抬眼看了看贾蔷,低头不言语了。

    贾蔷也没指望这老仆对他感恩戴德,站起身,让商卓拉开了贾敬后,就带人离开了。

    看起来,贾敬也没多少时候了。

    虽然大房留下的一老一小短时间内齐齐暴毙,容易留下话柄。

    但是,贾敬总应该能撑到国丧后……

    而国丧后,朝廷上必有大变。

    那个时候再死,想来无人关注。

    死干净了,也好。

    ……

    PS:熬夜熬的上火,两边牙龈肿的张不开嘴了,影响状态。我得调整一下更新时间,再熬下去,我怕要坏菜。被老婆骂惨了……以后中午两点更新一章,晚上七点更新一章,这样就能把码字的时间调整到白天,希望大家理解,谢谢。

第五百二十六章 可卿身世?

    自宗祠出来,贾蔷正准备去与贾蓉入殓,就听到前面门子来报,有人来访。

    原本贾蔷并不打算见,只是拿过拜帖一看,他眼神便微微一凝。

    这张拜帖,竟然是忠勤伯杨华的!

    杨华回来了,他居然一点风声也没得……

    贾蔷沉吟稍许,对管家李用道:“迎进前厅。”

    而后又对商卓耳语了数言后,商卓应下后急急离去。

    贾蔷回房换了身衣裳后,前往前厅。

    ……

    忠勤伯杨华,论年纪,其实比贾政还年轻几岁。

    但已是满头白发,也不知是不是最近才白的。

    杨鲁是高挑的身量,杨华亦是。

    西北的黄沙没有让他佝偻,虽然满面沧桑,眉眼间皆是肃煞沉重之色,但腰背笔挺如大枪。

    不得不说,元平功臣的后代,的确不是开国一脉可比的。

    即便牛继宗和柳芳,都远没有这等气势。

    想想也是,忠勤伯府两代人数十年戍卫甘肃镇,提十万兵,与西胡、马贼和北部蒙古打交道,又怎是常年在京中厮混的富贵人家可比?

    贾蔷一眼下去,心生数念,而后却见杨华先一步拱手见礼,沉声道:“在下杨华,见过宁侯。今日冒昧前来,是为谢宁侯赠冰之援手。二来,将冰资还一些。杨家并不富庶,只能先还一半,还望宁侯宽裕些时日。”

    贾蔷闻言,叹息一声后,拱手还了一礼道:“忠勤伯,令郎之殇,在下是有些责任的。当初在菊月楼……”

    不等贾蔷说完,杨华便沉声道:“宁侯言重了,菊月楼之事,我已经寻宣德侯府董家、东川候府陈家问明白了,原只是功勋子弟间的较量。杨家虽只是伯府,但不会在这种事上是非不明。杨鲁之死,是死于家门不幸,乃是杨家自己的罪过,与宁侯无关。且事后,贾家会馆的确摆了擂台,解决恩怨。宁侯当日,并无虚言。”

    这一桩桩,都对得上,所以,杨鲁只能是他的庶长子杨奇

    贾蔷闻言,忙道:“忠勤伯如此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不过,这桩不幸到底还是因我而起,旁的帮不上甚么,那些冰只作一份心意罢。”

    杨华却颇不近人情的摇头道:“既然此事和宁侯无关,杨家与贾家也素无瓜葛,怎好受此人情。这是一千两银票,我知道不够,杨家正在变卖家业,总能补齐。”

    贾蔷闻言,眼睛眯了眯,微微皱了皱眉道:“杨伯爷,贾家出这份冰,不是因为心虚,也不是因为怕甚么。杨伯爷既然已经回来几日,还去过董家和陈家,就应该知道我贾蔷的为人。

    赵国公府、雄武候府我都敢带兵围了,当着姜铎的面我都敢打姜林,又岂是怕事之人?

    杨鲁当初与我一对一,他败了,我胜了,恩怨就这么简单,也无愧甚么。

    我出这份冰,只因为敬重忠勤伯府数十年为国戍卫甘肃镇,劳苦功高。

    这份敬重,和令郎之死无关,也和忠勤伯府是元平功臣还是开国功臣无关。”

    言下之意,这是胸襟气度的问题。

    杨华也皱眉,道:“你敬重我忠勤伯府,杨家就必须白用你的冰?”

    贾蔷摇头道:“倒不必白用,这一千两银子我收下,但杨家也不必去卖祖产。剩余二千两,过个二三年、三五年再还都可。只杨家若变卖家产给冰钱,杨家倒是磊落了,可传出去我贾蔷又成了甚么人?本是一份心意,杨家不领情也就罢了,却没道理将贾家推到不利的位置。”

    杨华闻言,漠然的眼神审视了贾蔷一番,心里也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传言中这位是靠佞言上位,又走了狗屎运东拉西扯才成就今时地位的少年,原来是个明白人。

    就凭这番应对,元平功臣年轻一辈里,就少有人能做到。

    是个人物。

    杨华深深看了贾蔷一眼,而后点了点头,道:“也罢,三年期,二分利,杨家到时自有回报。”

    说罢,杨华起身,大步离去。

    看着此人背影,贾蔷皱起眉头来。

    他能理解杨华的姿态,虽然杨家可以承认,杨鲁之死是杨家家丑,为庶长子杨奇所杀。

    可若说杨家毫无芥蒂,那也不可能。

    毕竟,他们或许认为,若不是贾蔷将杨鲁打成那样,杨奇也未必有机会害人。

    结仇多半不会,杨华能主动上门,说明背后已经有人提点过他,此事罪责不在贾家。

    多半是宫里……

    但想不打不成交,那更无可能。

    杨家都成了绝户了,再怎样,也不可能和“始作俑者”交好。

    看着杨华大踏步离去的背影,贾蔷又有些头疼。

    元平功臣能强势将开国一脉挤出军中,不是没道理的。

    若元平功臣皆是这样的人物,那他干脆也别再想别的了,还争个屁。

    他也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削弱坑害大燕的国防柱石。

    这样的将军,即便是将来在军中推广火器,也是极宝贵的人才。

    不过想来,元平功臣也不会都是这样的人物。

    杨家在甘肃镇那样黄沙漫天的地方磨炼了几十年,杨华才能有这样坚韧的性子。

    其他人又如何都能这般?

    就目前贾蔷所见到的一些元平功臣,如杨华这般的,也是寥寥无几。

    却不知道,这位心向何方。

    而宫里那位,有没有降伏了他……

    但想来,宫里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将。

    未几,商卓回来,同贾蔷道:“少帮主稍后就来。”

    贾蔷点点头,道:“先去看东路院那边的入殓罢。”

    ……

    东路院。

    贾蓁,贾萍,贾藻,贾芬四个同辈年轻人,已与贾蓉擦洗过,并更换了寿衣。

    被贾蓉的遗容吓的不轻,看到贾蔷时,四人面色还都是惨白的。

    棺木早先就已经备好,贾蓉遗体放进去后,贾蓁,贾萍,贾藻,贾芬四人先哭了一场。

    贾蔷只上前进了柱香。

    四人退下,去外面准备,将棺木送往城外家庙。

    尤氏和秦氏来哭了场,不过许是因为知道贾蔷不怎么喜欢贾珍父子俩,二人只浅浅哭了场。

    哭罢,尤氏问贾蔷道:“蔷哥儿,可要准备些甚么?”

    贾蔷想了想后,道:“准备一下,敬老爷的后事罢。”

    尤氏、可卿闻言都唬了一跳,有些骇然的看向贾蔷。

    贾蔷摇头道:“刚去看了看敬老爷,人已经糊涂了,只一味的炼丹,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多半也就这几天了,许是国丧后几日。敬老爷和蓉哥儿不同,是要办一场的。到时候,诰命上门来,大奶奶和可卿……咳咳,和秦氏,一并出面招待。停灵四十九日,少不得好一番劳累。”

    尤氏只当没听到“可卿”二字,正经应下后,道:“那我这就去寻思着准备准备。”

    贾蔷点了点头,尤氏先走一步,此时可卿面上的晕红还未散尽。

    “可卿”二字,乃其乳名也。

    除了最亲近的人外,旁人如何叫得?

    不过,可卿亦是读书知礼之人,昨日是心思激荡之下,才在贾蔷肩头倚了倚,回去思之,大感罪孽。

    她倒不为自己担忧,毕竟人生至苦至痛她都忍了过来。

    却不想坏了贾蔷的清名……

    再怎样,也不好在贾蓉灵前如此。

    因此,她敛了敛心智,同贾蔷道:“叔叔,我也回去了。”

    贾蔷看着她清瘦的脸,点了点头道:“去罢……回去多歇息几日,用些滋补身子的饭菜,再瘦下去人都没了。”

    “嗯。”

    可卿眉眼如画,看了贾蔷一眼,轻轻应下。

    这一眼,端的幽情万种……

    贾蔷想了想,又道:“对了,秦钟是不是该来了?先前不是要来么,怎么没动静了?”

    可卿闻言,满面羞愧,迟疑了下,方轻声道:“原是要来的,前儿被爹爹打了个半死,下不得床来,就耽搁了……”

    贾蔷奇道:“怎么回事?”

    可卿有些羞赧,声音愈发轻微,道:“钟儿不懂事,和一叫智能儿的姑子有了私情,爹爹知道后,很是生气。”

    贾蔷闻言,登时想起前世红楼里秦钟的死因。

    不就是因为和智能儿有了私情,许给人家要救她出火坑,结果说话没算话,逼得智能儿私逃出了水月庵来探视,被秦业发现后驱逐了出去,将秦钟打个半死,秦业也活活气死,最终秦钟悔恨而亡。

    不过,有一点倒也可取,秦钟临死前,还一直惦记着智能儿的下落,苦求鬼差放他还阳。

    说来也巧,正说到秦钟,就见后院吴嬷嬷进来,禀道:“侯爷……蓉大奶奶,前面传话进来,说奶奶娘家来人,说有急事求见。”

    可卿闻言登时变了面色,忧心不已,却不敢做主,只看向贾蔷。

    贾蔷心里有些计较,同吴嬷嬷道:“让人领进来罢。”

    吴嬷嬷忙出去,没一会儿,领了一婆子进来。

    那婆子一看到可卿就大哭起来,道:“大姑奶奶,老爷不中用了,哥儿也不中用了,可怎么办呐,可怎么办呐?”

    可卿认得这婆子,名叫王婆,是秦家负责洗衣做饭的,和她男的是秦家唯有的两个仆人。

    听到这话,可卿心都要碎了,落泪道:“王妈妈,出了甚么事,好端端的,怎会不中用了?”

    果不其然,就听王妈骂起智能儿来,道:“都是那没羞臊的下流滢妇,分明是个出家人,还跑到家里来勾搭哥儿。哥儿就把她藏在家里,被老爷发现后逐了出去,又将哥儿打个半死,不想老爷自己气坏了身子,昨儿起就躺倒了,今儿一早再看,人都糊涂了,尽说一些听不懂的骇人的话。”

    贾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光芒,问道:“不知秦家老爷,都说了甚么?”

    王妈哭道:“也听不大清,就只一些钟王府……还有甚么血脉甚么的,必是烧糊涂了,才这般。”

    可卿泪流不止,心如刀绞。

    她虽自知是从养生堂抱回秦家的,但秦业夫妻俩待她,从来视若亲生骨肉,即便后来有了秦钟,老两口也更疼爱她一些。

    养母早逝,如今秦业也生死不知,可她又能做甚么?

    贾蔷心里沉重,对可卿道:“我走一趟罢,带两个名医过去。”

    可卿闻言,感动之极,只是……

    “这边,也离不得叔叔啊!”

    贾蔷摇了摇头,微笑道:“死了的,如何能比活着的重要?不当紧,我已经都安排下去了,自有人送棺木去家庙。”

    可卿闻言,只觉得一颗心也化了,感激不尽的看着贾蔷。

    贾蔷笑了笑后,招呼上王婆,往秦家行去。

    心里,却是一片肃穆。

    秦可卿的身世,终于要露出水面了么……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他已经连续三五日,每天只合眼一个时辰了。

    朝廷上诸事繁杂,景初旧臣内部进一步撕裂,原是好事,只是也让他看到了,官场上那些沆瀣一气的腌臜事。

    分明都是一群畜生,用贪官污吏来形容都不够。

    偏偏,他还不能大开杀戒,将这些污秽的东西杀干灭尽。

    甚至,还不得不虚与委蛇,和他们继续“君臣相得”。

    都说天子乃九五至尊,隆安帝愈发觉得这话狗屁不如!

    他是天子没错,却无法将所有的臣子都杀尽。

    果真那样,他还没杀完,那些人怕已经要造反,杀进宫里换君父了。

    君父?

    嘿!真是好名字!

    前朝乱糟糟的,后宫里也不素净。

    太后才用宋家的一百万两银子安抚下去没几天,那田国舅还有宫里的丽太妃又开始起幺蛾子了。

    也不知哪个混帐挑唆的田傅那蠢货,居然想要一个爵位来传家。

    这几天太后一是为此生气,二来,又天天逼着他,早些放出义平郡王李含。

    丽太妃是端重郡王李吉之母,也是太上皇当年最宠爱的妃子,不过素来对太后恭敬。

    这回居然说伏了太后,想给李吉升亲王。

    呵。

    “主子爷……”

    正当隆安帝头疼不已时,戴权忽地从殿外进来,轻声道:“主子,忠勤伯去了宁国府,后面有些不欢而散的出来了。听说,是将冰钱给了宁侯贾蔷。”

    隆安帝闻言眉尖轻挑,道:“杨华自有他的傲气,怎会无故受贾蔷的好处?两家虽不为仇人,也不会有甚么交情……这点事也值得上报?”

    戴权滞了滞,道:“万岁爷,宁府贾蓉死了,贾敬好像也没多少日子了,宁国府都开始准备寿衣和寿材了。另外,有下人嚼舌根子,好像是贾蓉妻子秦氏,和贾蔷之间,似有些不寻常。”

    隆安帝闻言,扯了扯嘴角,转头瞪向戴权,喝道:“中车府没正事干了,成日里就打听这些狗皮倒灶的事?贾家出这样的事,也算是奇事么?那些高门大户,哪一家是干净的?以后少拿这些狗屁破事来扰朕!”

    骂罢,隆安帝忽地皱眉看向戴权,道:“你这狗奴才,好端端的怎么给贾蔷下起绊子来?”

    戴权忙跪下道:“主子爷,奴才哪敢给宁侯下绊子?不说旁的,只凭他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女婿,奴才也不敢乱来。只是先前一直盯着忠勤伯杨华,才发现了些名堂,在主子跟前多了句嘴。”

    他自然打死也不敢说,是他那个当儿子一样养的侄儿,求他在隆安帝跟前下点眼药,以助漕帮帮主一臂之力。

    这会儿悔个半死,实不该贪图那五万两银子。

    眼下林如海圣眷正隆,天子又怎会为这点小事难为贾蔷?

    罢了罢了,只当甚么也没发生过罢……

    戴权却没想到,只这一退缩,反倒浪费了一回绝佳的机会……

    ……

第五百二十七章 宫妃?

    神京南城,朴义街。

    怀贞坊,秦家。

    朴实无华的一套小二进宅院,也挂着白。

    秦家也算是京城老派仕宦人家,不过祖上当的官也不大,最高不过五品。

    家底不算丰厚,但也能平平淡淡度日。

    秦家家主秦业是工部营缮郎,一七品小官,虽在工部,却没甚油水可言。

    说来也有趣,秦业的官运不畅,在工部是出了名儿的。

    按理说,他做官做人都是兢兢业业,小心仔细,这么多年,就算慢慢的往上磨,也该磨到五品。

    偏生每到京察之时,秦业总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过错,耽误了京察,只得一中庸之评,便一直留在七品的位置上打转。

    他倒也并不在意,又因差事便利,和贾政相识。

    二人皆濡慕清流,亦喜读书,所以偶有往来。

    贾家也因此,在无意间得知秦业收养了一女,有倾国倾城色。

    宁府,因而与其结亲……

    这些,都是贾蔷从原身记忆中所得。

    再联想前世一些红学教派的说法,总让他有种空穴不来风的感觉。

    虽然贾蔷前世对于刘心武乃至周汝昌之学说,并不悉数赞同,有些还很不以为然,但秦可卿之身世,以曹公草灰蛇线,伏线千里的笔法,对于可卿闺房的描述,和丧礼上棺木的述写,若说只是白描,恐让人难以服众。

    再者,养生堂里的弃婴,有不少都是青楼女子珠胎暗结后,生下来无法抚养,才送去养生堂的。

    若可卿只是普普通通一养生堂弃婴,哪怕她有倾城颜色,也绝无丝毫可能成为一座国公府的嗣主母,一门双公之贾族的未来族母。

    道理上讲不通……

    贾家难道就不怕娶了一个青楼妓子之女?

    古人远比前世之人,更在意门户血脉之贵贱。

    当然,这一切仍只是猜测。

    因为若说可卿是义忠亲王之女,完全不必藏在贾家。

    连义忠亲王的亲子,如今都活的无比自在,封了一字郡王,将来必是要上亲王的。

    又怎会容不下一个孤女?

    没道理的很……

    心思百转间,秦家老仆打开了大门,迎了贾蔷一行人入内。

    待入正房,于病榻前,看到已经不省人事的秦业。

    郎中上前诊治稍许后,没多久,就起身摇了摇头,道:“已经药石无医了。”

    贾蔷问道:“可能清醒片刻?”

    这位曾在贾家用针法救醒贾蓉一刻钟的老郎中却摇头道:“惭愧,这位老大人和蓉大爷的情况并不同。蓉大爷是病在体魄,而这位老大人,则是病在心窍。又经……”

    说了好一大篇,总而言之,就是无能为力了。

    贾蔷闻言,虽十分遗憾,却也不会强求。

    可卿的身份是甚么,重要么?

    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贾蔷道:“天命如此,不可强求,尽力了就好。还有一年轻的,也劳烦许大夫了。”

    郎中忙道不敢,跟着老王头去了秦钟房。

    贾蔷对王妈妈道:“嬷嬷不必在此,也过去看看罢,需要甚么过来言语一声。”

    王妈妈闻言,也没怀疑甚么。

    为了给秦家一老一小看病,家里早就过的海干河尽了,又没旁的传家宝,不虞被偷去甚么。

    不过王妈妈却想不到,她刚出门,贾蔷就对身边的商卓和李婧道:“找一找,看看有没有暗格或是隐秘箱子,藏着私密信件之类的东西。”

    商卓、李婧摸不着头脑,却也还是依照贾蔷的意思,凭着江湖经验,四处摸索起来。

    甚至连昏死过去的秦业睡的床榻都没放过,可惜,一无所获。

    贾蔷叹息一声,心里却明白,没收获才是正常的。

    果真有甚么极私密的勾当,贾家和秦业就是再蠢,也不可能留下笔墨来……

    不过,就当贾蔷已经放弃时,却忽然听到李婧蕴着惊喜的声音传来:“爷,来看这里!”

    贾蔷猛地回头看去,就见李婧跪在墙角一边,正将一块方砖翘起,露出下面一个木匣子。

    商卓也走了过去,一拍额头悔道:“我刚就觉得这块砖有些不平,凸出来那么一点点,还想着过会儿再来查。”

    李婧“嘁”了声,将尺许见方的木匣子,小心翼翼的提出来,然后又赶紧将地砖盖好。

    贾蔷接过木匣子,看到上面挂着一个金锁,金锁上绣着龙凤纹路,眼睛就眯了眯。

    李婧上前,也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绣花针,在金锁上捣腾了片刻后,金锁竟然开了。

    贾蔷隐约记得,古锁和前世的锁好像原理不同来着……

    不过眼下不是理会这个的时候,李婧让贾蔷退后,她也将箱子开口方向转到对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匣子。

    万幸甚么也没发生,商卓转到木匣子方向看了眼后,对贾蔷点了点头,李婧方将木匣子又转过来。

    入目处,那片锦灿,让贾蔷微微眯了眯眼,他上前一步,拿起木匣中物,竟是一件……金丝白纹海棠花雨宫锦裙。

    宫里宫妆的花绣,都是有大讲究的。

    最高等的,唯有太后和皇后,可着百花之王牡丹绣裳。

    接下来的,便是海棠、荷花、芙蓉和并蒂莲。

    只皇妃可衣。

    也就是说,这身金丝白纹海棠花雨宫锦裙,是皇妃所有。

    “爷,下面还有一玉佩。看着……也像是宫中所有。”

    李婧显然也想到了甚么,将那块双凤朝阳玉佩,递给了贾蔷。

    贾蔷接过看了看后,在凤尾处,看到了一个刻字:

    秦!

    贾蔷:“……”

    正当他心里震动时,听到庭院里传来一些动静,轻吸一口气,将玉佩放在袖兜里后,对李婧道:“将宫裳收好。”

    李婧闻言,忙将那件金丝白纹海棠花雨宫锦裙折叠好,撩起衣襟前摆,绑在了小腿上。

    一行人出了正屋,就见王妈妈激动走来,落泪道:“谢天谢地,哥儿总算保住了!”

    “醒来了么?”

    “醒来了!醒来了!”

    贾蔷点了点头,往东厢行去。

    入屋内,就见一榻、一桌、一椅,还有半面墙的书橱。

    榻上,秦钟卧在那,巴巴的看着贾蔷。

    贾蔷本是最烦这种弱鸡男,不过念及其姊不易,顿了顿还是淡淡问道:“经历一遭生死,可有甚么所得没有?”

    秦钟已是知道其父快不妥了,心中悔恨之极,落泪道:“我乃无用之人,以前自觉见识能为高过世人,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再不该,连老父汤药银子也拿不出。”

    贾蔷闻言,轻挑眉尖,道:“果真有此领悟,也不枉经历这一遭。好好养病罢,既然救了过来,以后自有你发奋的时候。至于汝父,天命如此,非人力可强为之。”

    又叮嘱郎中好生用药,不必顾惜银钱,需要甚么好药,自去国公府取便是。

    说罢,带人离去。

    ……

    “小婧,去查一查,上一代宫里可有一位姓秦的皇妃。又有何秘事……”

    出了秦家,贾蔷轻声对李婧说道。

    李婧闻言,犹豫了下,方道:“爷,非我不肯用心。若是江湖事,怎样都可想办法查的出来。可宫闱秘事,我担心用力过猛的话,会引起中车府府卫的警觉。如今咱们都是绕着他们走,井水不犯河水。一旦过了河……”

    贾蔷闻言立刻道:“罢了,暂且别惹他们。此事我另想法子……回头把秦业屋里那个坑添实了。”

    李婧忙道:“这个容易。”顿了顿又道:“爷,那一对老仆夫妇俩……”

    贾蔷想了想,道:“过些日子,秦钟养好病后,丢进亲卫里操练一番,然后扔去族学继续操练。这对老夫妇,接进府里,当秦氏的使唤人。等闲不要让他们出府,留心有没有可疑人接近。”

    李婧闻言,点了点头后,又头一回没好气的白了贾蔷一眼。

    可卿她也见过,论颜色,即便李婧身为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可卿之美,之风情,当数世间第一。

    至少,在她所见过的女人里,无人能出其右。

    那股风情,别说男人,连她这个女人,有时都觉得有些心跳加速。

    甚么叫做祸水?

    想来也无过如此罢。

    但说到底,可卿也是贾蔷的堂嫂……

    如今又牵扯出这样的惊天秘事,说不定麻烦的事还在后面呢。

    贾蔷自知理亏,讪讪一笑,没有多言。

    李婧自也不会多说甚么,贾蔷若不是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容她一个妾室,操持这样大的势力,在江湖上纵横睥睨。

    更不用说,还会许她一子姓李……

    罢了,无非是多用些心,替他将危险和隐忧,抹杀在萌芽中罢。

    爷们喜欢美色,原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总比那些豪门公子,附庸风雅,顽弄清秀些的小厮、戏子强……

    再者,怎样也只是无名无分的,并不碍着谁。

    ……

    回到宁府时,贾蓉的棺栋已经出府,送往了家庙。

    李婧小声道:“爷,你瞧着罢。今儿你不送贾蓉的棺木,反倒去忙活贾蓉老婆娘家的事。咱们东府的名声,多半会再美几分。”旁人可不知道,贾蔷今日前来是为了探究可卿身世之谜的。

    贾蔷皱眉“斥”道:“你懂甚么?我是故意这样做的。兵马司那些家属的婆婆嘴,威力之大我都没想到。如今在东城民间,我都快成圣人了。我一个武勋,要点好名声可以,可要那么好的名声,岂不犯忌讳?所以,故意自污一些。这良苦用心,旁人不知道,你也不明白?”

    这话说的……商卓都笑了。

    呵,男人。

    李婧用眼神回应了贾蔷一句后,转身离去。

    她知道,贾蔷必是要去见可卿的。

    果不其然,等商卓也离开,去马厩附近训练亲卫后,贾蔷直往可卿院而去。

    ……

    “你怎么在这?”

    可卿屋内,贾蔷入门后,就看到尤三姐居然在此,因而皱眉问道。

    尤三姐面色一白,未想到贾蔷厌恶她至斯。

    可卿忙解释道:“三姨母是来看看我的。”

    见尤三姐要走,贾蔷摆手道:“我就这么一问,你走甚么……我说两句话就走。”

    拦住尤三姐后,他对可卿道:“秦钟救过来了,也是好事,经历这一遭,他倒是明白要立志功名,争个荣耀显达了。”

    可卿闻言,自是高兴不已。

    不过,却听贾蔷又遗憾道:“秦老大人却是没法子了,主要是春秋太高,郎中去的时候,已无回天之术。”

    可卿闻言,俏脸瞬间惨白,一双幽眸中,泪光点点,满是心碎,缓缓跪倒在地,泣了声:“爹爹!”

    “诶!”

    贾蔷叹息一声,不过尤三姐总觉得这声应该是“唉”,不该是“诶”。

    这般应法,倒像是人家喊“爹爹”,贾蔷来当一般。

    贾蔷没发现尤三姐有些古怪的面色,而是劝道:“老大人年事已高,又素来体弱多病,还得教养秦钟,十分苦累。如今撒手人寰,一来天命如此,二来也不必再受这般苦累,所以你也不必太伤心。若不好好保养身子,果真连你也累倒了,日后怕是没人照顾秦钟。”

    可卿闻言,心中痛楚稍减,往秦家方向叩首三下。

    虽然她极想回秦家,再看看秦业。

    可是也知道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贾蓉若是没死,她尚有可能,央求贾蔷带她回秦家,见见老父。

    然贾蓉刚死,她此时回秦家,那简直是在打贾家的脸……

    而贾蔷见她如此痛苦,心中也理解。

    毕竟她虽只是秦业夫妇抱养回来的,却一直疼爱如亲生。

    即便后来有了秦钟,也丝毫没有耽搁二人对长女的疼爱。

    后来秦业妻早丧,秦业并未续娶,一人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

    这种慈父,对可卿来说,应该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如今得知秦业将死,她又岂能不难过?

    指了指可卿,让宝珠、瑞珠两个丫头将可卿搀扶起来后,贾蔷顿了顿,轻声道:“我现在得往家庙那边走一遭,等夜里,再来接你,去秦家见见秦老大人和秦钟,可好?”

    可卿闻言,大为震动,美眸满是感激,甚至不可思议的看向贾蔷。

    只是,虽大为意动,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好,让人知道了去,会……连累叔叔的。”

    贾蔷笑了笑,道:“我有甚么好连累的?行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好好养好身子骨,别病倒了就是,我先去忙了。”

    说罢,又与一旁的尤三姐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去。

    ……

    PS:再说一回,更新时间改了,第一章中午两点,第二章晚上七点。谢谢大家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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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