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太狠 (第三更!)
“贾蔷来了。”
恪荣郡王李时见贾蔷、李暄进来,也起身迎了迎。
换做寻常人臣,看到这一幕,难免不心生感激。
李时的身份,就目前来说,清贵非常。
只是贾蔷一来没那么多敬畏心,二来,总觉得大热人选很难坚挺到最后。
再者,李时这次的差事,就是逼贾蔷贱卖方子给瑞祥号,以换取田傅的帮助。
到头来得了好的是他,吃亏的是贾蔷,贾蔷不觉得站起来迎一迎,就算是礼贤下士了。
他面色淡淡,按规矩见了一礼后,没说甚么。
见他如此,李时微微眯了眯眼,心中转动,自然不难猜出贾蔷不高兴的缘由,他正色看着贾蔷,道:“贾蔷,此事孤王明白你的难处,也记你一个人情。”
话说到这个地步,贾蔷也不好再说甚么,道:“王爷言重了,其实和王爷不相干,原就说好的事。”
说罢,他目光落在一个没见过的中年人身上,见他满面含笑,微微躬身站在那里,要多谦卑有多谦卑,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倒是国舅田傅,眼下的气势比前几日强了何止一倍,就差将跋扈两个字刻在脸上了,他冷笑的看了贾蔷一眼,道:“说的好,原本就是说好的事!贾蔷,太上皇在时,每每垂恩于你,更钦赐你良臣表字,这是多大的恩德?若无太上皇,你现在怕还只是一个被贾家赶出家门,差点逐出族谱的小喽啰罢?焉有资格立于此地,与我等相谈?如今太上皇大行,独留皇太后垂哀,你这个太上皇良臣,不该尽些孝心?”
贾蔷淡淡道:“田国舅,今日本侯前来,不就是来敬孝心来了?再者,事前不是说好,卖方子的三十万两里,你拿去十万两孝敬皇太后么?本侯倒不知,朝野上下,还有哪个比我更有孝心。”
听闻此言,田傅面色登时落了下来,而李时、宋哲等人倒是“高看”他一头。
李暄跟个透明人一样,在一旁乐颠颠儿的,若不是国丧期间,他真想大笑三声。
田傅黑着脸道:“这些都是次要的,但你若是再想坑骗赵家那样,给个假方子出来,那太后娘娘和恪荣郡王还有老夫,都绝不会饶了你!”
相对于田傅的厉声威胁,贾蔷就显得平静的多,他淡然道:“东盛赵家之所以拿到假方子,是因为他们勾结贾珍,想要不花一文钱巧取豪夺。同样是卖方子,恒生王家为何拿到的就是真方子?若非自己魑魅魍魉,心思下贱肮脏,手段卑鄙无耻,又怎会自取其辱呢?”
然而这话,愈发让田傅和宋哲下不来台。
李暄愈发高乐,站在李时跟前,挤眉弄眼小声笑道:“嘎嘎,四哥,瞧见了罢?这小子一点亏都吃不得!我几次求父皇,让贾蔷到内务府来帮我,父皇都不准,就是担心这小子把内务府那破烂地儿给捅破天!不行,回头我再问问父皇,还是把贾蔷调到内务府来,我不看着他,他总要闹出事来。”
李时气笑道:“你看着他?到底还是父皇英明,知道不能让你们搅合到一块乱来。只是这贾蔷……”
他哪来的底气,敢这样事事针锋相对?
不过再一想,贾蔷还真有些胡闹的本钱。
贾家就不去说了,虽然一门双公,但宁府没落多年,荣府虽又出了个贾代善,在军中留下不少旧部,但贾代善故去这十多年,也让元平功臣一系拔出的差不多了。
但是,贾蔷背后还有一个林如海。
像林如海这样简在帝心,且于国朝社稷有大功的清贵人物,将来又注定入军机为相,便是他这个皇子,在未登基前,都要以礼相待。
因为林如海的缘故,皇上明显将贾蔷未视作寻常外臣。
再加上也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后的眼,将尹家唯一嫡女许以为兼祧妻。
尹家太夫人十分喜爱之……
所以,贾蔷的确有些强硬的本钱。
但,无论如何,眼下头等大事仍是太后之事。
念及此,李时对贾蔷道:“贾蔷,方子,一定要保证是真的,出不得任何差错。这一桩买卖里,孤王也算是中人。”
贾蔷淡淡一笑,道:“王爷,此地是九华宫,我再怎样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会拿一个假方子,在九华宫中糊弄人。”
说罢,将手中那厚厚一卷卷宗放在一旁几案上,对宋哲道:“方子就在这,你也不必在此验,因为你根本看不懂。你是布行老人,自然明白染织原色,只有青、赤、黄、白、黑五色,其余皆为间色。而我这方子,除却青、黄、赤、黑、白五种原色外,还有绿、赭、紫、葱四色,统共九种原色。这九种原色,配出的间色,再以间色来配间色,算上深浅来论,足足有七百四十五种颜色。有的颜色,是用三种,甚至七八种间色,才能兑出一种明色来。你们瑞祥号如果真能将这些方子掌握了,天下第一布号,非你们莫属。”
七百四十五种颜色?!
宋哲闻言,简直激动的要跳起来,他从怀兜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上前放在几案上,道:“三十万两银票在此,宁侯可以清点一番。”
贾蔷摇头道:“不必了,本侯在此处尚不敢弄鬼,更何况你一个商贾?立契书罢,果真出了问题,契书也算是一个见证。”
宋哲闻言,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心里愈发放心。
李时也高兴,派人取来文房四宝,看着二人立下买卖文书,又一起签字画押。
一式三份,贾蔷、李时各一份,另一份田国舅拿在手上。
贾蔷又当面点出了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田国舅后,就与李时告辞。
李时哪里肯答应,道:“今日无论如何都等到中午,一起吃一顿素斋才是。孤王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你素来和小五儿亲近,怎么本王就不是子瑜的表兄?”
李暄在一旁嘎嘎偷乐道:“四哥,你以为这小子怎么会老老实实的就范?先前父皇和母后敲打过一回了!这会儿完事了,他还得和我去养心殿交差呢。不过四哥我跟你说,贾蔷说他弄出了一种素面酱,可以烤蘑菇吃,很好吃!晚会儿我们来叫你,一起去……”
李时听不下去了,左右看了看后,板着脸低声教训道:“这是甚么时候?这是你们琢磨吃的满足口腹之欲的地方?让人知道了,非弹劾你们一个大不敬的罪过!胡闹!”
李暄被训后,皱眉耷眼的不吭声,也不高兴。
李时见之,抽了抽嘴角,知道这五弟因年幼,颇受父皇母后宠爱,养成了这惫赖性子,只能无奈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仔细着些,别让人看了去。不然,父皇饶不了你。”
李暄闻言,又高兴起来,小声道:“四哥,果真不一起去?我们还要叫上外祖母家的小四,贾蔷有个极好的说书先生,嘿,我跟你说,那说书先生说的书,是贾蔷自己写的,好顽之极……”
李时缓缓吐出口气,实在耐不住这聒噪,转身走向田国舅耳语了数句后,田国舅收好银票,负起手,一摇三晃的迈着四方步往寿萱殿去见太后了。
宋哲则抱着秘方卷宗,由内侍引着出了宫。
贾蔷和李暄对视一眼后,李暄差点没乐出声来,一道前往了养心殿。
……
“方子是假的?!”
养心殿内,隆安帝见李暄大笑告状,连说贾蔷“太坏”后,沉下脸来问道。
李暄不给贾蔷开口的机会,笑的有些打嗝,强压下后,在隆安帝嫌弃恼火的目光下,忙道:“父皇,方子是真方子,瑞祥号按着方子来配,也能染出云锦来,可他们果真按那个方子来染,非得赔死不可!”
“五儿闭嘴!”
见李暄自己说着,把他自己又乐得不行,笑的话都说不清楚。
尹皇后看出隆安帝快要动真火了,忙呵斥一句后,对贾蔷道:“贾蔷,你说,是怎么回事?方子既然是真的,瑞祥号为何染不出来?”
贾蔷面上也难忍一分自得色,道:“染倒是能染出来,而且还能染的一模一样!只是按照秘方上记得工序来染,只本钱都要比云锦还要贵一倍了,而且许多原料,只有江南才有,江南也不多。需要费的人工,也比寻常织染的耗费十倍不止。
臣打个比方,蚕茧缫丝出来的丝,叫生丝。可生丝上面还有一层丝胶,有这层胶在,就不好着色,胶内有杂物,丝便不明亮,所以生丝一定要脱胶成为熟丝。
正常脱胶,是通过经丝过糊和捣练来脱胶的,这样能够去除蚕丝中的胶质,松散其纤维,如此得到的蚕丝就是熟丝。
但大多数丝绸脱胶,最多脱到五成,大部分甚至只用脱去三成即可。然而云锦,必须要脱去七成才行。
只此一项,宋家就要花费至少三倍人工,才能做到这一步。
再加上其他原料的难求,根本别想大规模织染!
不过,宋家和田国舅不是说,想给太后织染几匹云锦做衣裳么?这一点臣保证,只要他们用心,绝对做得到!!”
德林号用的脱胶方法,是将猪肝脏、胰脏搅碎后,再用一些粗糙的提炼手法,提炼出的生物酶来脱胶。
这种法子,瑞祥号就算用再多的老师傅都不可能想到,只能用粗苯的法子来脱胶。
“哈哈哈!”
李暄笑点有些低的过分,听到贾蔷正经解释,比听篾片相公说相声还可乐,最后得意忘形的与贾蔷勾肩搭背起来,竖起大拇指道:“贾蔷,你也太鸡贼了,不过干的真漂亮!”
“放肆!还有没有点规矩?”
尹后呵斥了声,让李暄规矩站好后,转头看向隆安帝,就见隆安帝面色古怪的盯着贾蔷,道:“所以,你就用了这样一个方子,从宋家得了三十万两银子?”
三十万两,对于隆安帝来说,都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哪怕目前,他内库里都没这么多银子。
贾蔷总觉得这眼神有些像大灰狼,忙道:“皇上,这三十万两银子,除去给田国舅的十万两外,剩下的都要投入马车厂里。”
隆安帝不言语,尹皇后凤眸微眯,看着贾蔷笑道:“这二十万两,你和五儿一人十万?”
贾蔷点了点头,李暄也嗅到不太妙的气息,忙道:“母后,这十万两投进马车厂,等赚到大银子,儿臣给您和父皇修园子,就在汤山那块,有温汤啊……”
尹皇后笑眯眯道:“你们能有这份孝心就好,只是你父皇和母后,眼下哪有这份功夫,去洗甚么温汤?再者,也不必急这一二年。眼下太上皇大行,国库、内库都着紧空虚,你们拿这么些银子去胡闹,实在不该。拿出十五万两来,替父皇、母后分忧如何?”
李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过难过着难过着,又嘎嘎的笑出声来,撞客了似的,他看着尹后古怪道:“母后,十五万两?”
贾蔷也是一头黑人问号,身体微微前倾,一脸“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的神情眼神看着尹后。
尹后心里好笑,却蹙起眉头问道:“贾蔷不该也尽些孝心么?此事早晚要闹将开来,到头来还不是皇上护着你,怎么,舍不得?”
贾蔷倒吸了口凉气,肩头上还靠着一个笑的颤抖的站不稳的二哈,他连连点头,道:“娘娘不愧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贤德皇后,您开口教诲,臣没孝心也生出孝心来了。”
“噗嗤!本宫看你也是讨打,皇上和本宫面前,也敢油嘴滑舌!”
尹皇后心中大为满意,横了贾蔷一眼后,转头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心里何等熨帖,大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嗯”了声后,摆手道:“你们两个跪安罢!朕警告你们,国丧期间不准混来!再惹出是非来,仔细你们的好皮!”
……
乾清宫东门。
贾蔷、李暄坐在石阶上,一起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李暄乐完之后,出了养心殿就开始心疼起来。
十五万两银子啊!!
“贾蔷,咱们那马车作坊,还开么?”
“开个屁!”
“别介!!”
“没本钱怎么开?”
“要不,先弄个小的?”
“弄甚么小的?这顽意儿必须一次到位,弄小的反而不划算,花的更多。王爷,你开府几年了,总有点家底罢?”
“咦?你想干甚么?”
“啧,你的十万两都被皇上、皇后要走了,你再补上十万两,我再抽出五万两,重新来过罢!”
“你少来!!那十五万,咱俩一人七万五!”
“你开甚么顽笑?”
“本王是正经人,从不开顽笑!不信,咱们回去寻母后问明白,是不是一人七万五!”
“要不要这么狠?”
“嘎嘎!本王也是狠人!怕了吧?”
“算了,七万五就七万五吧,一人七万五,不然马车作坊今年就不干了。”
“贾蔷,我老本儿总共就那么点,你可别亏了,果真亏了,我就带着王妃、侧妃一道去你家过日子去。”
“呵呵。”
“你甚么意思?”
“呵呵。”
“好胆!敢呵呵本王,看打!”
……
养心殿,隆安帝得闻戴权传报后,沉吟稍许后,摆摆手道:“随他们去罢!不必理会。”
只要不参与到夺嫡中,隆安帝也不介意,李暄和贾蔷走的过近。
能安安分分的当好一位王爷,平安康泰,富贵一生,就是隆安帝对李暄最大的期望。
一个闲王,得一顽得来的好友又算甚么?
至于贾蔷……
林如海身子骨并不好,也不知能撑几年。
贾蔷和李暄要好一点,将来也有个指靠。
也不枉他和林如海君臣一场罢……
……
PS:今天没断章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推心置腹
神京东城,西南四街。
瑞祥号。
宋家说的上话的主子,悉数到全。
连家主大理寺卿宋昼,都在百忙中抽出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至此。
另外就是,瑞祥号门下技艺最精良的八位染坊师傅!
此刻,中堂上一片静谧,偶有吃茶声,也被压的轻微。
“啧啧!妙啊!”
一位老师傅看的入神,不住颔首称赞。
另一位掌总的师傅却让人取来云锦,那样贵的云锦,却毫不吝啬的拿剪刀剪开,将经线细细撵磨了好一阵,又让人取来火,点燃后又立刻拈灭,嗅了嗅,再细细观察一阵后,叹息道:“原来如此啊!”
宋哲闻言面色一震,忙问道:“孙师傅,这方子可是真的?”
不等孙师傅开口,另一老师傅有些不悦道:“这等精妙的配伍,断没有假的道理。”
孙师傅也点头道:“虽未看全,但只从脱胶要求来看,应该不会有假。只是……”
见其面色有异,宋哲心头一跳,忙问道:“可是有甚么不妥之处?”
孙师傅摇头道:“倒也不能说不妥,只是这云锦脱胶的要求实在太高了些。也难怪云锦如此柔顺,上色如此鲜亮,咱们瑞祥号的丝,通常只脱三成胶,唯有那些高等的,才脱到五成。可这云锦,却足足要脱到七成!”
旁边有一年轻宋家男子,闻言笑道:“既然是越高等,脱的越高,那为何咱们瑞祥号平日里不脱七成胶?”
孙师傅道:“大爷不知,对于丝绸来说,这脱胶程度自然是越高越好,可对商家来说,却未必值当。脱三成胶,三个工匠劳作二日便可完成。脱五成胶,就需要六个工匠劳作五日才能完成。脱七成胶,则需要十二个工匠轮班劳作十五日才能完工。”
这年轻男子正是宋昼长子,宋清。
他闻言笑道:“若只是如此,倒也划算。云锦在市面上,价格比其他锦缎贵五成,如此倒也说的过去。”
孙师傅还想说些甚么,不过想了想,还是看完方子再说罢。
另一位掌总的邱师傅看了半晌后,抬眼皱眉道:“我大致看了赤色的染法,配伍用料上来看,没甚么大问题。用的法子,和套染法类似。只是……工序太繁杂了些。且有的颜料,平常很少用到。如这赤色,世上多用茜草、红花和苏木来染。可这方子上,却还要添一味赤血砂,是朱砂的一种……”
宋哲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问道:“邱师傅,这方子,到底能不能织染出云锦来?”
邱师傅闻言,道:“这倒应该没甚么问题……”
宋哲闻言,松了口气,道:“只要能织染出来就成,你们两位老师傅,真是唬我一跳!”
一直未出声的宋昼却叹息一声,道:“老五,你还是没有听明白两位老师傅的意思。”
宋哲闻言一怔,忙请教道:“大哥,你这是……”
宋昼皱眉道:“你还未想明白?两位老师傅是告诉你,这云锦,怕是未必能量产。”
宋哲闻言,面色骤然一变,若是不能量产,那宋家可是要吃一大亏!!
宋哲看向两位总管师傅,急声道:“果真不能量产?”
孙师傅也看完了一色方子,沉声道:“染,肯定能染出来。但许多染料,北地根本就没有,南边儿那边才有。关键是,工序实在繁杂,若按这个方子来,许多染槽都要重做。而且染坊的工匠伙计,至少要多招三倍。”
邱师傅叹息一声道:“难怪,云锦如此火热,贾家却一直压着不卖。而且,染坊也设在了江南,织染好后,再用船送入京,这般大费周章。原来,里面是有缘故的。”
宋昼闻言,淡淡道:“如此说来,贾家并非有意欺骗?”
邱师傅和孙师傅对视一眼后,都微微摇了摇头,道:“只从方子来看,应该不是有意欺骗。不过到底如何,还得到染槽上来过才行。”
宋昼点了点头,道:“那就去试试罢。”
一众染匠师傅们离去后,宋昼见宋哲面色难看之极,轻轻笑了笑,道:“这桩生意,倒也未必就是亏的。哪怕不能大批量织染出云锦来,可只要能和贾家等量,或者比他家多一些,对于瑞祥号来说,都有极不同的意义,这一点,你明白罢?”
宋哲缓缓点了点头,不过又苦涩道:“大哥,今日这三十万两,我还不放在心上。可是应允田傅的那百万两……”
宋昼面色淡淡,摇了摇头道:“这百万两,是分十年期限来付,听起来是很多,但每年也就十万两罢。最重要的是,每年拿出十万两来,保宋氏一个平安,我觉得值。”
听闻此言,宋哲面色和缓下来,笑道:“既然大哥觉得值,那就成。”又咬牙道:“我道贾蔷那小野种,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敢情里面有坑!我绝饶不了他!”
宋昼闻言,却皱起眉头道:“你能奈他何?”
宋哲闻言一怔,随即道:“大哥,我自然不会直接出面,可以让田傅去寻他麻烦啊!”
宋昼沉声喝道:“少招惹是非!你以为现在还像从前?”
宋哲有些不大在意道:“只要荆朝云还是领班军机大臣,元平功臣还掌着军权,和从前又有甚么不同?”
宋昼闻言大怒,一拍桌子骂道:“混帐!你懂个屁!如今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都未回来,林如海虽在,可他身子骨病弱,本性也不算刚烈,所以眼下还不显。可等韩彬他们回来了,你就知道甚么才是真正的霸道酷烈!如今太上皇不在了,你以为荆朝云能压得住韩半山?
你还指望田傅?一个田傅,不够韩彬他们一根手指捻死的!老五,我警告你,从今儿起,你最好规规矩矩的!等韩彬他们回来,和荆朝云、姜铎他们做过一场,看看到底谁生谁死后,你再露头。
有太后和田家护着,未必能波及得到宋家头上。可你若是自己作死,自作聪明,被人当成了出头的椽子,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顾手足亲情,先一步大义灭亲,以保存宋氏!”
……
恪和郡王府,前厅。
贾蔷哭笑不得道:“我这还有事,王爷非拉我来王府做甚么?”
李暄乐道:“今儿先请你尝尝王府的素斋,明儿再去你家吃烤蘑菇!”
贾蔷闻言,看着乐呵呵的李暄,试探问了句:“王爷,这大行皇帝刚走,你这……”
李暄闻言,扯了扯嘴角,左右看了看后骂道:“球攮的,你也真敢问!”
骂归骂,随即还是答道:“不是我没心没肺,可太上皇孙子太多,他老人家哪里能疼得过来?我跟你说,别说我们这些孙子,就是我父皇那一辈,当年也只有义忠亲王才算是儿子,其他的只能算是臣。外面那些下流种子说我父皇刻薄寡恩,放屁!真论起来,我父皇比太上皇更重人情!
就拿你来说,要不是我父皇太爱林大人,你也未必入得了父皇的眼,是不是?可太上皇和我父皇不同,啧,这么说罢,打我记事起,太上皇和我说的话加一起,都不超过一百句。说一百句都多了,超不超过五十句也难说。
再加上这些年,那起子景初旧臣和元平功臣,干了那么些忘八事,我父皇受了多少窝心气?我母后偷偷落了多少泪,背后又是因为哪个?嘿!”
太上皇虽是亲皇祖,可突然驾崩,李暄心中实在不好说到底是难过,还是高兴……
贾蔷闻言,心里却有些感动,虽然李暄有些不着调,但若非真拿他当朋友,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犯大忌讳。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是要成大罪的,李暄能被朝臣弹劾成筛子,隆安帝都未必能保得住他。
贾蔷顿了顿,轻声道:“王爷这话,倒是让我颇有共鸣。”
“放屁!”
李暄笑骂一声,道:“太上皇待你比待我都好,良臣二字就跟护身符一样,要不是这两个字,你早完犊子了!”
贾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对于太上皇,我心中仍是一万分的敬佩。当初在醉仙楼所说的那些话,至今也不曾变过。毕竟太上皇继位之初,何其艰难,太上皇前二十年之伟业,在我看来,绝不逊色于太祖皇帝和世祖皇帝!当然,后面的事,我还是修饰了一番,确实是在拍马屁。
我当然会感激太上皇之恩,但平心而论,我终究不过是太上皇手里的一枚棋子罢。太上皇因为我当初那一番话,又借着钦赐我表字‘良臣’,在都中掀起了一场大风波,逼得韩彬等名臣不得不出京。
可这棋子,用完了,也就没用了。后来只因为我抄拿了玄真观,被人告了一状,那一次若非我及时献出道家重宝来,说不得就要遭一场大难。
相比之下,皇上对我,即便是看在先生的面上,虽常有喝骂,但君父慈厚之心依旧感人肺腑!
更不用说皇后娘娘了,数次解围相救……若非如此,我才不带你一起发财呢!”
“……”
李暄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下流种子!爷帮你的难道还少了?上回爷还送你几个奶嬷嬷,你忘了?”
贾蔷黑着脸,起身先对自后堂过来的王妃邱氏见礼。
李暄却仍不依不饶的拉扯着贾蔷的衣袖,嚷嚷道:“你说,爷是不是帮你了你许多?上回你让爷帮你寻一对双棒儿美人,爷费了多大的功夫才给你找到!平日里你从不登王府大门,听说有美人才上门来!可是爷告诉你,今儿你别想接走!如今还在国丧期间,爷得看着你些,可不能让你犯错!”
贾蔷:“……”
邱氏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暄,道:“哟!王爷这是当老小当的够了,给自己寻了个小兄弟?要不然怎照顾的这样体贴?”
李暄正色道:“王妃,这你就不知道了!是母后嘱咐我,平日里多照顾一下贾蔷。他是林大人的弟子啊,还是林大人的女婿。林大人不容易,他……”
“王爷可别说了!”
邱氏笑道:“妾身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明白这些?你就算只说是看在母后和外祖母还有子瑜的面上,这样体贴关照人家,我也认了。只是那双胞胎美人,王爷不留下一个?”
李暄倒吸了口凉气,简直震怒,大声道:“王妃,你把本王看成甚么人了?贾蔷这样的好色之徒吗?本王今日就把话丢在这,本王就算成了老鳏夫,也绝不碰那一对双儿一根手指!”
邱氏咬牙道:“王爷要成了老鳏夫,那妾身岂不是该死?!”
李暄奇道:“是吗?这怎么可能?哎呀,算了算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王妃,今儿贾蔷非要来王府做客,吃素斋。我耐不住他的请求,不得不请他个东道。王妃可要一起吃点?对了,一会儿小四儿也来……”
邱氏闻言面色一白,干呕了两下,摆手道:“快别在我跟前提这些……”
李暄见她如此,眼睛里居然还有些喜色,忙对邱氏身旁的昭容道:“快快快快!快扶了王妃进去歇息!”
邱氏缓了缓,稍微好点后,没好气的白了李暄一眼,方对贾蔷歉意道:“恕我招待不周,等明年,你和子瑜成亲后再来,我亲自下厨,好好请你们吃一个东道。”
贾蔷谢过后,邱氏方离去。
等她走后,李暄轻轻擦了擦额头,呼出口气,面色复杂的看着贾蔷道:“贾蔷,我劝你一句,要不还是别成亲了罢?爷告诉你,成亲后,真真烦死个人!!这婆娘,还会给父皇、母后还有外祖母告状,要是打了她,那就更麻烦了!你说,男人为何要成亲?咱们爷们儿在一起高乐,不是更有趣?不过你惨了,你已经迟了,你还要娶两个老婆!
林家那个爷不清楚,可外祖母家的子瑜表妹,虽是个不好事的,也不招事,可你要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那你以后可就惨了!连我都招惹不起她……嘎嘎嘎!”
贾蔷呵呵一笑,道:“王爷,怕老婆就怕老婆,没甚么的,我不笑话你。”
这话登时让李暄炸锅了,不过没等他闹将起来,就见身边内侍陆丰带着尹浩进来。
尹浩一进门,李暄也顾不得和贾蔷掰扯了,就悲声道:“四儿,咱们完了!从宋家弄到的银子,都让贾蔷拿去巴结父皇母后去了,球攮的,那可是咱们干大事的银子啊!”
贾蔷:“……”
尹浩:“……”
……
在恪和王府吃了一顿素席后,贾蔷就回到贾家,去了西府。
荣府荣庆堂上,贾政看到贾蔷进来,面色还有些不大自在。
贾蔷却没多说甚么,得贾母叮嘱了几句后,就护送着李纨,一道前往了神京东城成贤街,李府……
……
第五百章 骨肉离苦
神京东城成贤街,李府。
此处距离国子监,不过一箭之地。
往日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李府,今日却是大门、角门都闭着。
亲卫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子才从里面传了一句话出来:“老爷今日不见外客,来人请回罢。改日,老爷再亲自给您道恼。”
亲卫大声道:“我们侯爷送荣府大奶奶回娘家省亲来了,快开门。”
此言一出,里面沉默了稍许后,道:“原来是大姑奶奶回来了,只是……贵客请先等等,小的这就去报给老太太。”
说罢,急急赶往里面。
盏茶功夫后,大门打开,三个身着儒裳的李家男子迎了出来。
贾蔷亦是翻身下马,行上前去,拱手道:“本侯今日前来,是为护送大婶婶见李家太夫人而来。”
李家男子见他神情冷淡,并未以晚辈礼相见,一个个心里有些不悦。
不过想到前儿李守中回来,是被两个亲兵无礼的押送回来,也就知道这位的确没将李家当做正经亲戚。
再加上心中也有畏惧,便没多说甚么,往里请去。
李纨的马车一路行至二门前,李家虽远谈不上豪富,但也是世代簪缨诗礼传家之族,因此李府倒也不显寒酸。
处处有竹石并诗词镌刻,透着文墨之香。
李纨在二门前下了车后,面色隐隐有些激动的看着三个李家男子,屈膝福礼,含泪拜道:“给二老爷、大兄、二兄请安。”
此三人,正是李纨的嫡亲叔父,和两位兄长。
三人看到一身寡淡素服,不施粉黛,精气神槁木一般的李纨,一个个也神情动容。
李家礼教规矩森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贾珠在时尚好,李纨还有贾珠陪着回娘家,见见亲人。
可贾珠去世后,李守中就严命李纨安心在贾家守寡,也是守着礼教贞洁,万万不敢想着回家再嫁的事。
为了断她万一的念想,竟是连娘家也不许回。
这样的事,在所谓的诗礼传家的儒学家族中,丝毫不鲜见。
丈夫死后,李纨心中除了贾兰外,和死灰一样没有活力,这娘家出了一大半的力……
三位李家男丁激动过后,又有些担忧,对李纨道:“老爷并不知道你回来,是老太太让你和……宁侯进来的。”
李纨闻言,心里一凉,勉强笑了笑,道:“原也是为了见老太太……”
贾蔷不愿耽搁许久,和这些人说话实在没甚么意义,道:“大婶婶,先去见太夫人罢。”
李纨也看出了贾蔷对李家的不喜,心里难过,却不好违拗,一并往李家明心堂行去。
这般态度,却令李纨的两个兄长十分不满。
在他们看来,李家也算得上贾蔷的长辈,再者,李家嫁一女入贾家,还坚持让她守节,难道不也是为了贾家好?
却没想到这般忘恩负义!
他们却不知,如今在贾蔷心里,如他们这般读书读的连人性都泯灭之人,实在难以亲近起来。
今日贾蔷要是退一步,这些人就敢端起亲长的身份,对他进行说教。
再者,贾蔷记得原著世界里,再过二三年,李家就有李纨的寡婶子带着两女进京投奔。
贾蔷不知道原著世界里李守中是怎么丢的官,又为何举家回到金陵南京的,也不知眼前李纨这位二叔是怎么死的……
但多半也是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事。
人若一心想作死,谁能拦得住?
贾蔷也没这份心思,再来替李家收拾烂摊子。
索性,早早划分清楚距离和界限为好。
……
李家明心堂上。
李纨自幼生母早丧,继母不亲。
是李家太夫人一手将她抚育长大,又添了许多嫁妆,将她体面的嫁入贾家。
原本以为是世上无双的好姻缘,哪知贾珠早死,留下李纨一人守节,拉扯贾兰。
更是让她有娘家也回不得,至今,已有五六年未见了。
今日得见,李纨却是连话也说不出,只跪在太夫人脚下,泪如雨下。
李家太夫人白发苍苍,是一个清瘦的老太太,此刻见着李纨,亦是激动的老泪纵横,颤手抱住孙女,看着她身上寡素之服,似有锥心之痛。
过了好一阵,在李家两位太太的劝说下,李家太夫人和李纨总算松开了手。
贾蔷方上前见礼问安,后言道:“太夫人,大婶婶在贾家于上孝顺老太太、舅姑,平日里又领着一众贾家姊妹读书习女红,还抚育了贾兰。贾家上下无人不敬其德,不感念其孝行。今日送大婶婶回李家归省,也是我们贾家太夫人之意。贾家敬大婶婶守节之心,却不愿她断绝和李家的这份亲情。两家相隔又不是很远,没道理隔绝亲恩,使得骨肉相念不相见。这一次,若不是大婶婶心里实在挂念李祭酒,她也不敢回来,这实在没有道理。”
这话落在李家人耳中,就觉得有些刺耳了。
在他们看来,李家这样做,可不仅仅是为了李家的清誉名望,也是为了贾家。
贾家如今得了好还说风凉话,实在不当人子。
不过李家太夫人却还是高兴,毕竟有了贾蔷这番话,往后李纨回娘家,至少贾家那边的阻力就没了。
她紧紧握着李纨的手,道:“好!好啊!既然你夫家这样开明大义,那回头我也和老爷说说。我还能再活几年?不多见你几面,我闭眼都闭不严实。”
李纨闻言,又哭了起来。
好一阵后,李纨继母严氏笑道:“姑娘快别哭了,你这一哭,老太太也跟着落泪。老太太如今眼神不大好,郎中说了,不好多掉泪呢。”
李纨闻言,慌忙拿帕子止住眼泪,强笑道:“不哭了,不哭了,老太太也别哭了。”
李家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心中仍是难过。
等了稍许,见李家太夫人没有开口的意思,严氏便在一旁有些焦急道:“大姑娘,老爷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被人用亲兵看了起来?这算甚么?”
李纨闻言,看了看严氏后,对李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今儿擅自回来,便是为了老爷。宫里太上皇驾崩,老爷受奸人挑唆,以为里面有骇人的阴谋在,就让国子监的监生们联名上书,要朝廷为太上皇讨个公道。此事因牵扯到兰儿他祖父,所以才会先一步被蔷儿给识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确实是有歹人在背后谋划,想害父亲和我公公卷入大案中,惹出抄家灭族之祸来。蔷儿将背后歹人给捉拿下狱,却将老爷送回李家来,为此还在皇上跟前吃了好大的挂落,说他徇私枉法。老太太,蔷儿最多也只能出一次力,若是老爷仍不改那骇人的想法,再生出事来,怕是整个李家都难保全。”
“啊?”
这番话,将李家内眷们吓个不轻。
李家太夫人听了也是心惊胆战,她仔细看了看面色焦急的李纨,又看向堂下的贾蔷,打量几番后站起身来。
她这一站,李家两位夫人也跟着站起来。
而后就见李家太夫人与贾蔷见了一礼……
贾蔷避开这一礼,道:“太夫人不必如此。看在大婶婶的面上,我也不会眼见着李祭酒被人到刀,落个夷族的下场。只是昨儿皇上亲口警告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李祭酒再做出甚么捅破天的祸事,贾家也无能为力。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李祭酒,人证物证都摆在跟前,他仍不信我,非去信那些包藏祸心的歹人。另外,皇上先前已经传旨,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联合审查一切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结果四大部堂联合审查,连一天一夜功夫都没用到,就审查结案了。
那么多办案的精锐老人,他们都认为实在是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就这样,外面仍有奸人鼓动阴谋论,说太上皇非寿终正寝。这样的话,市井无知草民可说,国子监祭酒却说不得。李家也是世代官宦之族,当明白鼓动李祭酒闹腾此事的人,是何其阴毒。若李祭酒仍不改,下一回大婶婶再见诸位,怕是要到教坊司去见了。”
这番话,差点没把李家内眷的魂儿给吓飞了。
李纨对李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今儿我和蔷儿就不去见老爷了,怕他面子上抹不开。老太太务必好生劝劝老爷,哪怕不为别人想想,也要为老太太想想才是。今儿我就不多留了,等老爷回心转意后,若还能允我回家,我再带兰儿来见太祖母。”
说罢,又落下泪来。
李家太夫人虽心如刀绞,却也知道事情轻重,她抚着李纨鬓角,道:“多亏了你,仍惦念着娘家,惦念着我。今儿好不容易娘们儿相聚了,可又这样短……你放心,这一次我必定说服你父亲,让他准你常回家来看看。”
李纨哭着又与两位李家夫人告别后,方一路洒泪,出了明心堂,重回马车上,伏在车厢内座椅上泣不成声。
世上最苦者,莫过亲人骨肉分离不相见。
李纨又与别个不同,她这半生坎坷,平日里为了贾兰倒也能忍。
可今日看到最疼她的李家太夫人,又匆匆离别,心中岂能不痛?
贾蔷骑在马上,靠近车边,温声劝道:“大婶婶实不必如此,往后多走动走动就是。”
李纨在车里压了压心头悲苦,强笑了下,感激不已道:“蔷哥儿,今日多亏了你,我和兰儿,都欠你良多,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贾蔷呵了声,道:“一家人,谈甚么报答?大婶婶,日子还长,日后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实不必烦恼忧愁,且慢慢过罢。把生活过好了,方不负我一番心思。”
“蔷儿,多谢你呢。”
……
荣国府,荣庆堂上。
看到归来的贾蔷和李纨,贾母新奇道:“怎这早晚就回来了?”
贾蔷呵呵道:“这马上都要天黑了,这会儿不回来,还在李家吃饭不成?”
贾母恼道:“你大婶婶几年难得回家一回,这次借机会回去一遭,你就催她早早回来?”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道:“老太太,你可真会无中生有啊!我多咱催过了?”
李纨眼睛有些红肿,闻言忙赔笑道:“是我自己要早些回来的,如今家里姊妹们都不在,连凤丫头也不在,只老太太、太太两人在家,我如何放心得下……”
贾母闻言,欣慰叹道:“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又何必挂念我们?家里那么多婆子媳妇丫鬟,还能饿着我们?实在不成,我们还可以和姨太太搭个伙!正好,宝丫头如今也不在。”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跟着笑了起来,独宝玉魂不守舍。
等李纨又解释了番,李家太夫人还要去劝李守中,不好多打扰,又道贾蔷说了,她日后可常回家看看……
贾母闻言,气笑着问贾蔷道:“我何时同你说过?”
贾蔷打了个哈哈,道:“老太太素来偏疼大婶婶,也重骨肉天伦之情,所以我猜着,老太太断不会不允。”
贾母对薛姨妈笑道:“这个猴儿,倒会拿好话挤兑人。话都让他说完了,我还能说甚么?”
薛姨妈笑道:“原也是正理,不是我恭维老太太,也见过那么多诰命夫人太夫人,如老太太这般通情达理的,实在不多见。”
贾母摆手道:“谁不是为人父母的,谁又不是为人子女的?连宫里都允许贵妃省亲了,咱们又怎好还拘束着?其实原也不曾拦过,只是亲家那边,礼数比贾家还重些。只要那边肯让进门,贾家断没有不许的道理。”
李纨又感激的再三拜谢。
好一番热闹后,贾母问贾蔷道:“对了,后面园子如何了?”
贾蔷道:“一直在建,大把银子洒出去,现在后面都成一片大工地了……老太太往后走走,就能听到动静了。”
薛姨妈也笑道:“我那边倒是能听到声响,热闹的很。”
贾母满意笑道:“我听甚么动静,别耽搁省亲就是。对了,玉儿她们甚么时候回来?要是不忙着回来,你把宝玉再送过去。家里只留他一个,又算甚么?整日里闷闷不乐的,委屈狠了!”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不多待了,一会儿就去接人,明儿到家。”
宝玉闻言,眼睛一亮,忙道:“我与你同去接,如何?”
贾蔷笑道:“好啊!原本准备让她们再顽几宿,不想昨晚上有不明身份的歹徒要袭击庄子,虽然被打退了,可还是不能放心,今儿我去接回来算了。宝玉一起去,多一人多一分力。对了,你骑射本领如何?别忘了带上弓箭,果真遇袭,你也出一份力!”
“不许去!”
“夜了,宝玉不去了!不是闹着顽的,你非要去,先问过老爷!”
贾宝玉:“……”
贾蔷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今晚要去泡个温泉,带上这呆瓜,岂不扫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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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温汤
神京城西三十里,桃园。
贾蔷到来时,一轮弦月正高悬。
漫天星河璀璨。
在这乡间桃园里,似连那颗充满算计、防备和晦暗的心,都缓缓澄清起来。
一排茅屋前,两堆篝火熊熊燃烧。
主子们一堆,丫鬟们一堆。
中间空地上,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手中持一把剑,翻飞起舞着。
当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圈女孩子们,一个个看的目不转睛,从未想过,女孩子也能做到这一步。
便是贾蔷出现在火光边缘,站在黑暗中,她们都没发现。
直到李婧最后一式风卷狂沙,引得篝火火焰都改变了方向,愈发让贾家姊妹们惊呼连连,李婧收了剑,才转向贾蔷方向,笑道:“爷怎这会儿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贾蔷到来,一阵阵惊喜声响起,贾蔷自黑暗中走进火光中,笑容灿烂。
“爷来了!”
香菱和小吉祥、小角儿欢喜的跑过来,平儿、晴雯也走了过来,均是笑意吟吟的看着贾蔷。
一众人一起往另一堆篝火前行过去,此时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等人也都站了起来,满面含笑。
贾蔷看过去,只觉得一个个面若桃李,眉眼如画,火光映衬下,愈发比往日更娇艳三分,令他目不暇接。
他吃惊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莫非吃了甚么驻颜有方的灵丹妙药?怎一日功夫不见,都变成仙女儿了?尤其是林妹妹,哎呀,了不得了!愈发成月宫仙子了!”
“呸!”
在一片吃吃取笑中,黛玉带头啐了声,她一上前,贾蔷身边的丫头们纷纷让开,倒让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靠前。
贾蔷就主动些,站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笑道:“温汤还是有效果罢?都说温汤有延年益寿,养颜美容的功效,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
黛玉没好气道:“哪有这样玄乎?不过是大家刚去沐浴罢,又烤了火,才看着不大一样罢。”
贾蔷温声笑道:“已经极好了……这两日过的可还好?昨儿吓坏了不曾?”
黛玉笑道:“极好呢,丫头们都顽疯了。昨儿个起初都有些怕,不过小婧姐姐去了后,就没事了。她好厉害!”
李婧在一旁笑道:“爷的身手,比我还要强。”
此言一出,诸女孩子们眼睛都明亮起来。
出将入相,文武双全,马上封侯,岂不正是闺阁女儿家心目中最好的如意郎君?
湘云挽起袖角,不知跟谁学着,扎了个马步,嘴里“嘿嘿哈哈”的叫着,打了两拳,大眼睛还挑衅的看向贾蔷,挑了挑眉毛。
贾蔷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厉害厉害!”
湘云却一下害羞起来,扭身投到宝钗怀里大笑了起来。
宝钗……沐浴过温汤的宝钗,原本白若冰雪的面上,透着桃花一样的晕红,美不胜收。
与贾蔷对视一眼,感觉出他目光中的欣赏后,有些羞涩的垂下了眼帘。
“都吃过了么?”
众人重新落座后,贾蔷问道。
黛玉笑道:“早就吃过了……你吃了没?”
贾蔷摇摇头道:“今儿忙一天,下午又送大婶婶回了趟娘家,回来后就来这边了。”
站在后面的香菱忙道:“我去寻二丫,让她给爷做饭!”
说罢,转身就跑。
小角儿和小吉祥如同两条小尾巴一样,跟着跑上去了。
贾蔷朝后面喊了声:“拿只鸡来,烤烤吃了就好,不必忙活!”
“好勒!!”
平儿和凤姐儿挨着坐,见此笑道:“这两天可跑疯了,就这还不满足,牢骚着没把十二小戏官也一并带了来。”
迎春也好奇:“这次怎没带她们?”
贾蔷笑道:“她们有许多功课要做,那戏里的典故那么多,若不好好用心学,戏文是唱不出韵的。”
凤姐儿气色看起来比原先好许多,但又和其她人不同,见贾蔷看过来,她没好气道:“我今儿还没上去沐浴,自然是黄脸婆一个,你少看我!”又奇道:“今儿大嫂子怎么回娘家了?她好几年都没回过了。”
贾蔷将事情大概说了遍,连李纨在李家的遭遇也大致说了下,引得一众姑娘们愤愤不平。
探春眼中难掩激愤,道:“终究是这世道,容不下女儿家活得好!如林姐姐这样的,又有几个?”
其她女孩子们也纷纷面色黯淡,贾蔷却笑道:“三姑姑,你这话就没良心了。果真将来出了阁受了委屈,难道贾家会坐看着?”
探春闻言,先是俊眼一睁,不过随即目光又软和下来,轻声道:“旁个我也不敢指望,只看……林姐姐的了!”
贾蔷:“……”
众姊妹哈哈大笑起来,凤姐儿却道:“得亏宝玉没来,不然听到这么些姊妹们都开始想着出阁的事,非得闹翻天不可!”
“呸!”
“呸呸!”
黛玉反击道:“凤丫头酸死了,你受了欺负,没有娘家兄弟子侄出头,不也是蔷哥儿帮得你?这会儿子倒说风凉话!”
“就是!”
“她惯来脸酸心硬,见不得别人好!”
一众大姑子小姑子火力全开,凤姐儿登时招架不住了,笑道:“这怎都朝我来了?我是在说宝玉不像!”
虽如此,到底还是又被喷了一阵,她果断伏输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成不成?”又岔开话题问贾蔷道:“家里可还好?老太太进宫可累坏了罢?”
贾蔷道:“宫里赏下恩典来,外臣诰命不必再进宫了。连先生也得了恩典,准了假,不必跟着劳累。”
凤姐儿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该回去了。”
众人闻言,也有许多不舍。
可家中有亲长在,她们自没有长久留在外面的道理。
贾蔷和身旁黛玉相视一笑后,又问李婧道:“昨儿夜里怎么回事?你打发回城的人说是漕帮的人?漕帮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来这一套?”
李婧也气笑道:“昨儿俘获了两人,说是京城分舵来了个少帮主,想用江湖路子来解决恩怨。昨儿他们闯来,只是想看看咱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和他们漕帮来解决恩怨。”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漕帮猖獗太久了,妄自尊大,也在道理之中。金沙帮还在挖漕帮的人么?”
李婧忍不住笑道:“要不他们怎会狗急跳墙?那些力夫给漕帮做事,累死累活,也不过能得一日之口粮。可给金沙帮做事,做的好的,甚至有机会能吃皇粮,成为差人。那些力夫都是一片一片的转投金沙帮,如今有了那两千丁勇的名额,传回码头上,更是人心浮动,转投金沙帮的人只会更多!若不是如此,我寻思着那劳什子少帮主,也不会出此昏招!”
贾蔷“嗯”了声,道:“既然漕帮想以江湖手段解决恩怨,那你今晚就回城,带上铁牛他们,招呼起高隆,出精锐,连夜突袭漕帮京城总舵,拿下那丁皓之子。”
李婧闻言大吃一惊,道:“爷,京城有数万漕帮帮众,若是突袭了漕帮京城总舵,拿下丁皓之子,会不会惹出乱事?”
贾蔷摇头道:“拿下丁皓后,斩他三根手指,留给漕帮,让漕帮将这三根手指送回漕帮总舵去,告诉丁皓,让他亲自来京赎人。当然,也可以让漕帮继续出下作手段。但再有下一次,金沙帮将和漕帮全面开战!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会容忍漕帮对内眷下手。让人将漕帮的下作行径传到江湖上……至于会不会闹事……眼下正值国丧,任何聚众闹事者,皆以谋反罪论。此事我已经派人去预备了,你放手施为就是。记住,这一战,要打出金沙帮的威风!以便更快的吸收漕帮精锐帮众!”
李婧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起身沉声应道:“喏!”
贾蔷亦站起身,走到李婧跟前,替她轻轻理了理脖颈衣襟领口处的盘扣,温声道:“多带些精锐人手,务必要保证周全,不要轻易涉险。若是骨头难啃,也不必强为之,明日我回京后,翻手可灭,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混帐罢。没必要只用江湖路数,漕帮从来都不是制定规矩的人,他们还没这个资格。”
李婧在人前被这样关照,俏脸飞红,点头轻声道:“我记下了。”
贾蔷上前抱了抱后,道:“去罢。”
李婧看了贾蔷稍许后,又抱拳与黛玉等人作别,也不等黛玉等人起身相送,就转身阔步离开,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等李婧走后,贾蔷方坐回竹杌子上,可众姊妹们却一个个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凤姐儿先开的口,道:“蔷儿,这样一个姑娘,虽会舞剑,可你是不是也忒狠心了些,让人家一女孩子做这些?”
这话倒引起了不少人的共识,齐齐点头。
贾蔷往篝火里丢了根柴,呵了声,道:“二婶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小婧自幼就被充作男儿养,是真正当成少帮主来培养的。她原和寻常闺秀不同,骨子里更热爱江湖,向往刀光剑影的生活。她跟了我,我就要让她过上她喜欢的生活,才没将她拘束在后院里做针凿女红的活计。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才更幸福。”
“噫~~~”
几个女孩子嫌弃肉麻,嗔了一声。
正好香菱取了一只才宰杀的鸡来,香菱提着鸡脖子,小吉祥和小角儿一人提一个鸡腿,嘻嘻哈哈的跑来。
黛玉同贾蔷笑道:“别瞧她现在傻乐,你走的那一晚上,这傻丫头在船上整整哭了一宿,眼睛都睁不开了,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贾蔷闻言,再看香菱一手拎一只没毛鸡,有些害羞的站在那,他笑道:“教她不许哭就是了,打是肯定不舍得打的。”
众人哄笑起来,贾蔷从笑嘻嘻的香菱手中接过鸡,拿木棍穿插好后烤了起来,另一边香菱却被黛玉牵过来,在圆圆屁股上“啪啪”拍了两下,道:“你们爷舍不得,我舍得!”
香菱也不怕疼,嘻嘻笑道:“姑娘也舍不得!”
黛玉“噗嗤”一笑,道:“我听宝丫头说,你原是个憨丫头,如今跟了你们主子,倒愈发顽皮了!可见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旁宝钗不乐意了,掐了掐黛玉粉嫩的俏脸,道:“你这是说我朱,还是说我墨呀?”
黛玉保证道:“当然是朱!宝姐姐怎会是墨?宝姐姐必定是朱!”
“噗嗤!”
对面尤三姐一口茶喷进火堆里,激起一阵冲天火苗。
众人先是唬了一跳,随即又大笑起来。
看着顽闹成一团的女孩子们,贾蔷将鸡烤熟了很快吃干净后,此时夜色已深,他伸了个懒腰,道:“都早点休息罢,明儿一早回城。往后来的机会还多,也别留恋,这就是咱们家里的。日后想来就来!”
黛玉虽十分不舍,可见贾蔷看着她说,不乐意道:“谁留恋了?”顿了顿,又道:“你睡哪儿?”
贾蔷笑道:“这么多姑姑姊妹在,我自不能在这边睡。我去山上,半山坡上不是还有两间草屋么?我在那边对付一宿就是。”
黛玉闻言笑道:“那不巧,左边那间被凤丫头给占了,她白天不去沐浴,非等晚上睡觉前才去,平儿姐姐在上边陪着她。”
凤姐儿解释道:“我睡觉浅,洗一洗温汤,睡的舒坦。当初没上京来,还在金陵时,金陵那边也有温汤,我洗过几回,效果极好。”
贾蔷笑道:“那行,二婶婶和平儿睡左边那间,我睡右边那间就是……香菱来给我搓背。”
“哎呀!”
“羞不羞!”
“不害臊!”
姊妹们红着脸羞贾蔷,晴雯也不高兴,不过她有些怕黛玉生气,所以没敢闹腾起来。
等姊妹们一一回了茅屋,点起了灯,婆子们前来将篝火熄灭了,香菱美滋滋的进屋将贾蔷连同她自己的换洗衣裳打成小包袱背好后,就随着贾蔷、凤姐儿、平儿一道打着灯笼往山上去了。
说是山,其实也没多高,更像是一个高一些的土坡。
半山坡一左一右盖了两间木屋,许原是为了分开男女居住。
山上有几处泉眼,都盖上了木屋,凤姐儿和平儿去了西面那处温汤,贾蔷和香菱则去了东面那处。
贾蔷泡在温汤里,享受着香菱的按摩,间或做了些有趣之事……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平儿来叫一起下山,贾蔷见香菱已经疲的睁不开眼了,就打发她和平儿、凤姐儿先去歇息,他再泡泡解乏。
香菱起初不肯,后被贾蔷下命令后,才有些晃晃悠悠双腿发软的随平儿、凤姐儿先下山歇息去了。
贾蔷又泡了一柱香功夫后,疲乏尽去,才踩着星月光色下山,在半山坡右边的木屋里歇下。
一夜无话,偶有凤鸟啼鸣……
……
PS:嘿嘿!看懂没有?只能写到这个地步了,余下的写番罢。
第五百零二章 见不得人
神京南城,漕帮京城分舵。
舵主潘子岳仍在牢中,如今主事的,既不是漕帮护法戴缑,也不是尊师宁晗,而是漕帮帮助丁皓之子,丁超。
漕帮势大,号称天下第一帮。
江湖之上,无人敢对漕帮不敬。
数十万帮众,便是寻常官府,水道巡河检点,看到漕帮旗帜都不敢刁难。
沿着运河沿线,所在之地无不霸道行事。
只因河道总督和河工钦差为其后台,便是寻常督抚都奈何不得他们。
但是,这是在京里。
对于丁超打发人去桃园试探贾家的根底,戴缑其实十万个不同意。
因上回事,他差点害得最大的靠山,其族叔戴权丢了乾清宫大总管的差事,戴权差点没将他五马分尸。
果真戴权因他出个差池,就算戴权不杀他,戴家也绝不会原谅他这个瘪犊子!
说不得,就给他去了势,送进宫里赔不是去了……
但丁超是丁皓爱子,丁皓一共三子五女,可干这一行的,虽谈不上五弊三缺,可能善终者也不多。
五女且不谈,只这三子,长子早死,次子被仇家砍断手筋脚筋,废人一个,万幸后来老来得子,生了这个老三。
其娇宠程度,自不必多提。
也就养着了妄自尊大的性格,行事起来,肆无忌惮。
戴缑虽不惧他,可也说服不了他。
他虽同丁超说了,这是天子脚下,即便是漕帮也不敢乱来,更何况眼下还是国丧期间?
偏丁超非要去试探试探人家,他觉得没甚么恶意,仿佛人家就不会觉得有恶意一样。
丁超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主座上,桌几上居然摆放着一盘烤肉,烤肉旁则是一瓮清酒。
他喜滋滋的边吃边喝,皇帝老子死了,和他这个江湖人可没甚么相干……
倒也不能说全没相干,毕竟,他老子给他捐了个四品同知的官帽,真理论起来,他也不能开荤。
可谁在乎?
丁超也是个妙人,看出了戴缑的不安,好笑道:“老戴,你怕甚么?我只是打发人去吓唬吓唬那伙子,又不伤人。果真存了歹意,我直接派张三哥和王五哥去,他二人一刀一枪,天下之大,有几个人能挡得住他们?”
戴缑为难道:“若是他们只是去吓唬吓唬,这会儿早该回来了。如今还没回来,八成是出了意外。落到了贾家手上,以那贾蔷的脾性,还不杀上门来?如今他掌着五城兵马司,代步军营肃清都中。再加上,连我叔叔都传出话来,眼下不要和贾蔷为难。林如海在一日,谁都不好动他。真斗起来,漕帮官面上的势力,压不过他的。”
丁超懒洋洋道:“抓住又能如何?那俩人就算交代出漕帮来,也会说明他们没有恶意。就凭这,那贾家子还想置我于死地不成?等着吧,等他上门问罪的时候,我再好好和他掰扯掰扯。再让他罩着的金沙帮挖下去,漕帮在京城的人非让他们挖空了不说,我还要寻他算账……”
“算账”二字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
原本站在丁超身后,寸步不离的“张三哥”、“王五哥”面色骤变,两人一前一后,将丁超紧紧护在中间。
外面的喊杀声并未持续许久,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然而这渐渐的安静,却如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屋内诸人的心头,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砰!”
正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撞开,两扇门齐齐摔落在地,涌进来一群身着黑衣的大汉。
其中一个高大如熊罴的壮汉,戴缑、宁晗都不陌生,有所耳闻。
戴缑唬的声音尖细的喊道:“可是宁侯来了?宁侯,误会,误会啊!”
人群分开,一步步迈入中堂的,却是李婧。
李婧看了看被两个高手护在正中的丁超,淡淡道:“你们既然想要以江湖手段了却恩怨,我金沙帮奉陪就是。丁少帮主,是随我们走一趟,请丁帮主前来赎人,还是死战一场,请丁帮主前来收尸?”
丁超倒也有些种,这种情况下,还将铁签子上的最后一块烤肉吃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皱眉道:“不是罢?我就打发两个人去探探口风,试试你们的成色,就到了喊打喊杀的地步?要是杀了我,你和你背后的人,未必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罢?”
李婧笑了笑,道:“难道戴护法没同你说过我们侯爷的事?”
丁超不解问道:“甚么事?”
李婧淡淡道:“有人曾伏杀贾家内眷,焚烧了她的车驾,那一夜,我们侯爷先带兵围了赵国公府,赵国公亲手交出他最疼爱的孙子,又一起去围了雄武候府,雄武候当时要敢说一个不字,那一夜雄武候府留下一个活口,就算我等无能。雄武候府交出世子后,我们侯爷又带人去围了……皇子府。丁少帮主,难道就没人告诫过你,绝对不要招惹我们侯爷在意的人?你自忖比上面几人尊贵多少?就算他们没人告诫你,难道就没人教过你,祸不及妻儿的江湖规矩?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要生,还是要死。对了,我也不瞒你,虽要带走你,但我们侯爷发话了,活着也要留下三指,让你的人带回去交给丁皓,让丁皓亲自进京来赎人。当然,收尸也可。”
“大胆!”
“狂妄!”
张三哥和王五哥闻言大怒,纷纷开口厉喝。
李婧见之一笑,她连退三步后,然后举起手来,一众大汉手中出现的东西,让丁超等人变了脸色。
只见数十根铁钎对准了他们,竟是要投掷射杀!
这个距离投掷射杀,比强弩又能差多少?
“停停停!”
丁超面色发白,举手叫道:“我伏了,我跟你们走,就让我爹来赎人!不过,能不能不割手指?真的,我派人过去就是想吓唬吓唬,没别的心思。果真存了歹意,也不可能只派两人过去,是不是?这次算我鲁莽了,留我三指,我愿按江湖规矩赔偿。”
李婧淡漠的看着丁超,道:“你还是不了解我们侯爷的脾气,你先前打发去的人若是伏杀我们侯爷,他都未必会如此生气,或许会给丁皓一个面子,只当你年轻不懂事。可是,你招惹错人了。我们侯爷既然开了口,就没有让步的道理。我最后数三声……”
“好好好!”
丁超吞咽了口唾沫,咬牙道:“我认栽了,也愿意出三根指头……”
“少帮主!”
张三哥和王五哥目眦欲裂,厉声喊道。
丁超一摆手道:“认赌服输,没想到这位侯爷是这样的人……不过,能不能打个商量,别全切手指,你们家侯爷说三根指头,没说非是手指头罢?我切两根小脚拇指,再切左手的小拇指,一共三根,如何?讲道理,你们也不想和我漕帮彻底结成死仇,是不是?当然,不是说谁怕谁,是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对不对?今日留一线,以后也好再相见。”
李婧对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黑二代,有了新的看法,此人,还真不是寻常所见的纨绔废物。
她眯起眼审视了此人稍许后,点点头道:“好,我就代我们侯爷做主,给漕帮这个面子。”
丁超拦住想说话的戴缑,道:“你宫里虽然有人,但人家显然不吃你这一套,罢了,去取金疮药来,我这就动手。”
戴缑皱眉,看了李婧一眼,宁晗脸色铁青,前去取药。
未几而归,丁超笑着骂咧咧的坐下后,去了鞋袜,露出一双脚来,他手持利刃,在右脚小拇指边上比划了下,然后抬起眼帘,目光锋利的看向李婧,沉声道:“看好了!”
说罢,手起刀落,一截脚趾染血落地。
丁超额头见汗,疼的唏哩呼噜的,赶紧上了药后,张三哥替他包扎起来。
而后又如法炮制,一刀切了右脚趾,赵五哥替他包扎了起来。
丁超面色惨白,抬头看着李婧,道:“打个商量,这两根脚趾,我亲自交给宁侯。留下手指先不切,我和他谈一谈。谈过后,果真还要我切,我绝无二话。若是谈妥了,也就不用我爹来京了。他老家已经上了春秋,年岁太高了,我实不愿再让他替我奔波。且我保证,今夜事,今夜了。绝不因为这两根脚趾,往后再心生怨恨报复。如何?”
李婧闻言,对此人的忌惮又提高一筹,若非此人实有几分来头,她都想立刻斩杀了他,以除后患。
眼见她面色阴晴不定,一旁的高隆上前,小声道:“此人不是善类,用的也不是江湖门路,是朝堂权术。少帮主如果应付不了,就等明日侯爷回城了,再由他来定夺罢。果真要杀,也不在这一日。”
李婧闻言,缓缓点头。
见此,丁超长长呼出口气,随即就开始吱哇鬼叫起来:
“疼!肏你娘啊,下手那么狠!”
“疼死你娘了!”
……
翌日清晨,天还未明。
神京城西三十里,贾家桃园。
半山上,睡的唏哩呼噜的香菱被唤起床后,整个人还有些晕乎。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隐隐觉得,其他三人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而且,那位二.奶奶,昨儿上山时,走路也没这样不利落呀……
不过她也没多想,一起下了山后,山脚下的茅草屋里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了。
庭院里停了好多马车,姑娘丫鬟们各自上了车,连婆子们也一样。
香菱上车后,就被晴雯取笑,然后又打闹了起来。
没多久,马车开动,出了桃园,往神京城折返而去。
到神京城时,天色已明。
贾蔷将诸马车送入荣府后,都没下马,就急急往宫里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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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红颜未老恩先绝
皇城,乾清宫。
贾蔷哭灵举孝罢,刚出宫门,就被田傅拦下。
这位国舅爷如今的气场壮的很,即便周遭不时有宗室王公走过,与他打招呼时,田傅也不过微微颔首。
有宗王诸子与他行礼,他竟也敢大剌剌的受下。
而后当着诸人的面,质问贾蔷道:“你那方子到底怎么回事?”
昨儿回去后,经身边清客相公们指点,他越算越觉得吃了亏。
云锦卖的那样火那样贵,十年才分一百万两,听着多,其实真不算甚么。
瞧瞧贾家的会馆,一天就卖出多少去!
田傅一听,就觉得上当吃亏了,越想越气,便去寻宋家。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方子有问题,不能量产的结果。
这让如今心气比天高的田傅如何能忍?
原本想直接打上贾家去,可上回在贾家吃了亏,他心里到底还有些怵,所以干脆就在宫里等着他。
田傅倒要看看,贾蔷敢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太后娘娘的眼皮底下,再和他动手。
看到田傅这作死的样,贾蔷皱起眉头,问道:“甚么怎么回事?”
田傅厉声道:“你少跟爷打马虎眼!你那方子居然不能量产,就这,你也敢骗三十万两银子?你穷疯了吧?”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原以为可以抱上一座金山,可谁知这金山只能看着,却开采不动。
也就愈发让人抓狂!
贾蔷闻言,上前两步,看着田傅轻声道:“国舅爷,那方子是假的么?”
田傅怒声道:“虽不是假的,可不能多染些,那顶个屁用?”
贾蔷声音渐渐凌厉,道:“既然不是假的,那能不能多染些,和你有一文钱干系?你不过一个中人,就收了十万两的好处银子,不说感激,竟然还敢来扰我!方子若有问题,和契书不符,宋家大可来寻本侯打官司,用得着你在这上蹿下跳?你算老几?”
“好!好好!”
田傅闻言勃然大怒,道:“走,咱们现在就去寻太后,让太后娘娘告诉你,我算老几!”
“去就去!”
贾蔷声音比田傅更大,广场周遭来来往往的百官和宗室都站住了脚,看了过来,只听贾蔷震怒道:“我得太上皇钦赐表字良臣,又得太上金牌在手,还会怕你这贪得无厌的小人?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你逼我卖价值万金的方子,苛勒走十万两银子,我都容你,可你还不知足!走!今日就请太后来乾清宫,在太上皇梓宫面前,看她老人家是不是要逼我把贾家的家当都给了你去!”
太后娘娘之所以至高无上,那是因为有生养天子之德!
可如果这德望被败去,成了天下人的笑柄,那……
也就不是至高无上的了。
莫说太后,便是太上皇,当初为何退位?
除却龙体欠安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登基三十载前二十年的威望,在后十年内被他差不多败干净了。
若再继续恶化下去,整个李氏江山都要出大问题。
所以,他不得不退位。
等隆安帝熬干心力,重整动荡河山后,太上皇才借着贾蔷这个良臣,重新洗白……
太上皇尚且会因为失德不得不退位,太后若是做到这一步,距离被废也就不远了。
即便不会明着废,可朝野上下不再尊她,也和被废差不多。
到那时,田家想好死都难。
田傅再糊涂,这一点还是能想明白的。
眼见贾蔷拽着他的衣襟领口就往九华宫去,周围一片哗然,并一个个看热闹看的激动,跟上前去。
田傅大骇,正要喊救命,就见恪荣郡王李时从外面匆匆进来,厉声呵斥道:“贾蔷,你干甚么?还不松手!”
贾蔷竟不给这位贤王体面,并不松手,他死死拽住田傅的领口,沉声道:“王爷,先前我给王爷的面子,三十万两就贱卖了云锦的方子。到底吃了多少亏,王爷心里也当有数。可今日此辈小人,竟然又来寻上门来敲诈!怎么,王爷还要帮他再压榨一回?”
李时闻言面色骤然一变,眼神锋利的扫过贾蔷一眼后,问田傅道:“国舅爷,到底怎么回事?”
田傅气道:“你别听他胡扯!他给的方子,根本不能量产!”
贾蔷厉声道:“能不能量产,你们先前不知道吗?要是能大量织造,我会一个月就卖三四回,一个人只能买三五匹?我难道不知道放开了卖,多赚银子?事实就摆在那,你们自己贪心迷了眼,怪哪个?我给你们的方子,难道不是真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这才听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李时也皱起眉头来,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对田傅道:“若果真如此的话,国舅爷来寻,就实在没道理了。”
贾蔷仍不放过打击田家名望的机会,厉声道:“你压迫我贾家卖出可传家的方子,我倒还要给你十万两,你不说感激,居然还不放过?我贾家先祖从龙太祖,披肝沥胆,抛头颅洒热血,起兵以来贾氏一族死伤何止千百,为大燕江山立下何等功劳?不想今日,竟被你这腌臜下作之人苛勒至此!
念在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慈恩的面上,我每每退让,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相逼!好啊!我这就回家,请来宁荣二公先祖神位,请来太祖高皇帝御笔亲书之牌匾,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咱们就在奉先殿太祖皇帝面前,辩个清白!我倒要看看,是太祖高皇帝大,还是你田家大!”
那田傅本就是个草包,仰仗太后亲弟的身份素来作威作福惯了,贪婪非常。
这会儿被贾蔷当着诸披朱衣紫朝廷大员并宗室王公、武勋亲贵的面,揪住衣襟不放,连颜面扫地都顾不得了,面相惊骇。
正当李时大感棘手,要上前劝贾蔷松手时,忽见凤藻宫太监牧笛匆匆赶来,让三人前往九华宫,寿萱殿。
见此,广场上不少心思灵透之人,面色登时变了。
果真将此事闹到太后跟前,太后又偏帮田傅的话,那……
田家的名声,就真的要臭大街了。
而田家的名声成了臭狗屎,太后又能有多好……
看看这座皇城,虽已入春,太阳暖煦,可不少人还是觉得,有些刺骨的寒意……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才起没多久,刚用了早饭,看到一众孙女儿回来,一个个容光焕发,肤色白里透红,惊喜笑道:“看来这温汤着实是个好东西!一个个颜色都好了许多!”
李纨看着也羡慕,道:“姊妹们原本就出落的好,这两日不见,愈发出挑了。”
黛玉笑道:“等老太太、太太和大嫂子得闲了,也去逛逛才好。那里屋子多,景儿也好,看着开阔得多。庄子上还有老人,可以和老太太讲讲古。老太太去了,必是不愿回来的。”
贾母闻言愈发高兴,对王夫人道:“到底是我的玉儿疼我!蔷哥儿那孽障,是再也指望不上的。”
王夫人淡淡笑了笑,道:“都是好孩子。”顿了顿又问道:“怎么听说,这两日庄子上不素净,有歹人要闯进去?”
黛玉忙道:“并没那么唬人,蔷哥儿早先就做了准备,坏人还没露头,就被抓起来了。”
王夫人闻言笑了笑,道:“那就是昨儿蔷哥儿在唬宝玉呢。”
众人闻言,不解其意,看向垂头丧气懊恼非常的宝玉,贾母在一旁笑道:“不相干,下回我也去,姊妹们都去,你再跟着去,岂不更有趣?”
安抚罢宝玉,贾母看了圈,好奇问道:“凤丫头呢?她不是也去了?”
宝钗忙道:“方才平儿下车说,凤姐姐颠簸了一路,身子有些不适,怕是要吐。不敢来这边,扰了老太太和姊妹们的兴致。等她回去略略缓一缓就来,请老太太、太太别怪罪。”
贾母笑道:“怪罪甚么?这丫头也是……这两天,她可好一些了?”
宝钗笑道:“好多了,又能说笑骂人了。”
探春等人都笑了起来,昨儿凤姐儿才被她们一起教训了回。
贾母见她们姊妹们高兴,心情也愈发高兴起来,得知她们还未吃早饭,便忙让李纨去厨房里准备,又对王夫人道:“既然好多了,那就好。正好琏儿在东路院也待不下去了,他干下那等混帐事,如今听闻他老子养过来了,唬的甚么似得,白天夜里睡不着,罢了,让人接过来罢,送回他们院子里去好生休养。”
王夫人闻言,淡淡笑了笑,道:“老太太说的,原是正理。就怕,凤丫头那性子,又闹将起来。”
贾母摆手道:“再不会!凤哥儿我最是知道,虽性子烈,却是个明白人,极通道理。再怎样,还能记一辈子的仇不成?日子总还要过下去。再说,等琏儿养好了伤,还要去甘肃镇……唉,每每想到这个,我心里就难受不落忍。不行,回头我再和蔷哥儿说说,家里就这么几个哥儿,送到那么远去吃沙子,还了得?”
……
贾母院后,南北夹道边的三间小抱厦内。
西厢房里,刚刚进屋子安顿下来的平儿,看着眼神慌乱,但俏脸简直流光溢彩的凤姐儿,不安的唤了声:“奶奶……”
凤姐儿闻声,眼泪一下流了下来,伸手就在平儿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咬牙恨道:“昨儿你死哪去了?怎不早些回来?”
平儿亦是流下泪来,悔恨道:“昨儿我担心香菱伺候不好爷,她睡性大,进门就躺倒睡下了。我一直在等爷回来,没想到也睡着了。实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凤姐儿面色苍白,缓缓道:“平儿,此事,便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只当甚么都没发生过。若有半个字传出去,我也不用活了。”
平儿忙道:“香菱那丫头睡的死死的,我听到动静起来时,她还打着小鼾呢。先前我也细细观察她,还是一脸迷糊的样子,断不会知道的。”
凤姐儿闻言,轻轻呼出口气,面皮又臊的滚烫,隔着一条路,也能听到动静……
就听平儿小声道:“奶奶,日后可怎么办呢?”
凤姐儿咬牙啐道:“还能怎么办?只当甚么都没发生过!你当我是滢妇不成?若不是他确实走岔了道,我宁肯不活了,也不与他相干罢休!”
平儿忙劝道:“断不是故意如此,爷必是认错了人。爷也说了,他只记得奶奶和我住在左边,却忘了,上山的左边,和下山的左边不是一回事。再加上也是我的不是,跑到香菱那边去了,正巧房里只留下奶奶一人,所以才……”
“好了好了好了!”
凤姐儿闻言心慌意乱的喝断道:“不管如何,昨儿的事只当没发生过便是。往后,再不许说。”
平儿忙应下,道:“我们爷也说了,再不会提起。”
凤姐儿恨道:“他当然不会提!”
平儿又哄了两句后,担忧道:“奶奶怎么走路都不顺当了?”
“……”
凤姐儿俏脸一下刹红,兜脸啐了声,道:“你再说!”
平儿这才反应过来,俏脸亦是瞬间通红,讷讷道:“我只是担心奶奶的身子……”
到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虽曾名为主仆,实则比姊妹还亲,有些话,当着亲姊妹都不能说,当下却能说。
凤姐儿咬牙道:“也不知你们几个是怎么承受得起的,那野牛肏的,简直要人亲命!”
平儿羞的差点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恼火道:“奶奶这说的是甚么话?”
凤姐儿面皮也臊的滚烫,却还是硬撑道:“你还同我装!”
平儿扭过脸去,不去理她。
凤姐儿叹息一声道:“好了好了,过了今儿,这辈子都不会再提此事了。我又不是那不知廉耻的,若不是前几天才刚刚死过一回,知道了那种滋味的可怕,今儿是再不能活的。”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忙转过头来劝道:“奶奶,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才是。若是原先倒也罢了,可先前你和二爷才闹成那样,都生死相见了,你不是心里都起了和离的心思?再说,原是意外,两边都不是故意的。你若是想不开没了,我们爷怕也难活的高兴了。”
凤姐儿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后恨声骂道:“你这浪蹄子说的甚么话?敢情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你们爷寻开心的?你当我是甚么,粉头么?”又见平儿还想解释甚么,她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白话两句出出气。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是为了谁守着。但女人活着,总要自己尊重些不是?你回去后告诉他,日后断不可再起邪念,不然,就真要一起沦为畜生了。”
看她面色凄然,平儿忙道:“奶奶放心,爷断不会的。”
凤姐儿啐道:“你真是迷了心了,他不会?平丫头,我劝你看好他,不然……哼哼,你瞧他瞅秦氏那眼神,眼睛都是直的!这些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这世上,哪有不馋嘴不偷腥的猫?他们东府,原都是一路货色!不过,我断不是秦氏那样的人!”
平儿:“……”
正当平儿还想说些甚么时,却见绘金急急从外面进来,凤姐儿扬起眉头就要骂,却听绘金有些慌张道:“奶奶不好了,二爷回来了!”
凤姐儿闻言,竟是心里一虚,底气不足道:“他……他回来做甚么?”
绘金摇头道:“并不知道,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还是动弹不得……如今去东厢安顿下了。”
凤姐儿闻言,心烦意乱,虽然昨儿是意外,虽然贾琏早就从瘦西湖嫖到了秦淮河,又偷了他的小娘,可女人和男人如何相同?
她自觉做了不该做的事,这会儿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想了想后对平儿道:“罢了,我虽和他到底夫妻一场,眼下他落到这个地步,我还是去看看他罢?”
平儿想了想,迟疑道:“奶奶,只怕,他未必愿意见你……”
凤姐儿闻言,眉毛都竖了起来,道:“他还有脸怪我?”
平儿苦笑道:“他落到这个地步,怕是要怨怪到奶**上……”
按这个世道的说法,当日凤姐儿去捉奸,闹到这个地步,贾琏甚至要被发配甘肃镇去吃沙子,还真就是凤姐儿的不是……
任谁知道了,都要说她一声“不贤”。
亲亲尚且要相隐短处,更何况是夫妻?
凤姐儿脸色难看,起身下了床,也不多言,走向东厢。
门口有两个丫头守着,见了凤姐儿忙见了礼,脸色却有些不对。
凤姐儿看到这何其相似的一幕,却不似从前那样怒火中烧,甚至很是平静。
她掀起毡帘入内,往里间一看,果不其然,就见贾琏倚在床头,搂着一个大丫头在那上下其手。
但贾琏也有不同,看到凤姐儿后,竟不似从前那样匆匆撂开手赔笑脸,只淡漠的看了眼后,又继续在那面红耳赤想挣扎起身的丫头身上摸索起来,恍若无人。
凤姐儿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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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谋母 (第三更!)
九华宫,寿萱殿。
自太上皇驾崩那一夜后,这座宫殿似乎就弥漫着阴森森的气息。
尹后看着绷着一张脸,没有一丝表情的太后笑道:“这些孩子实在是不懂事,竟又惊动了太后娘娘,我带他来给太后娘娘赔不是。”
太后看了看殿内的田傅、贾蔷和李时,声音不见往日的慈蔼,冷漠问道:“又是怎么回事?哀家都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只余这么个亲弟弟,也容不下了么?”
尹皇后闻言,却不似曾经那样惊慌,她雍容的转过头来,凤眸扫过田傅、李时,最后落在贾蔷面上,道:“贾蔷,到底因为何事又闹将起来?你如实说来!”
田傅本想抢口,结果也不知怎地,被尹皇后一双满是威严的凤眸看了一眼后,张口的嘴竟然唬的卡在那里……
贾蔷便将事情如实的说了遍,不过大罪过却不在田傅身上,而是在瑞祥号身上。
“瑞祥号宋氏觊觎臣手里的云锦方子,就挑唆了国舅爷前来,逼我卖出去,念在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面上,臣不得不以区区三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瑞祥号……”
“三十万两?还区区?这么一大笔银子,委屈着你了?”
田太后不无嫌恶的问道。
贾蔷声音平缓道:“回太后的话,东盛赵家给臣开出的价码,是每年超过三十万两的分红红利。这一点,国舅爷自己也知道。不过,因为国舅爷说了,是太后娘娘只想要瑞祥号来织染绸缎,才穿的舒坦,臣虽万分不舍,却也不得不答应出手。并且,卖方子的三十万两银子,国舅爷还分去了十万两,给大行皇帝举哀,臣又献出了十五万两。太上皇在时,对臣之恩典,臣没齿难忘,能为他老人家做点甚么,绝无二话!
如此,臣一份价值千万的方子,最后手里只落了五万两。就是这五万两,臣还要拿出来,和恪和郡王一起做点买卖,赚了银子好拿去修园子,给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娘娘供个解闷儿的地。
原本此事已经算了了,可是臣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方才国舅爷又寻上臣,说臣不是好人……”
饶是田太后眼下性子偏激,可听到贾蔷所述,也觉得有些不落忍,她皱眉看向田傅,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素来忠厚,莫不是被人诓骗了去?”
田傅闻言,一时头脑都有些懵,转不过来圈,只闷声道:“原只想孝敬老姐姐来着,没想到方子居然不能量产,白费心思了……”
太后许也是老糊涂了,听闻此言,竟看向贾蔷问道:“是方子有问题?”
贾蔷抽了抽嘴角,看着这位太后,有些没想明白,她是怎么在宫里立足封后的,就凭这一派天真烂漫么?
不过看到尹后使来的眼神,他还是恭敬道:“方子并无问题,依照那方子,绝对能织染出云锦。只是这种绸缎本来就十分难织染,臣的德林号产量就少,每个月只能卖四天,这四天里,也只有身份地位尊贵的诰命,才能买上三五匹,就是因为实在太难弄了。这些事,瑞祥号和国舅爷原本就知道。臣不知,他们为何现在反倒又怪罪到臣头上了。”
田太后闻言,觉得也在理,又看向田傅。
田傅委屈巴巴道:“原以为是他没能为,织染不出许多来,瑞祥号却不同。谁曾想,是方子不准。”
贾蔷不解道:“方子准不准,和国舅又有甚么相干?我卖个方子,到头来连五万两都落不到,国舅爷一人独享十万两,这都还不知足?方子不准,也是宋家倒霉,和国舅一文钱也不相干。怎么是国舅出面来寻我的麻烦?”
田傅瓮声道:“宋家许我了干股,按年分我红利……我家儿女多,不多备着些,怎么给田家繁衍香火?你素来会赚银子,都中都道你是善财金童,小五儿堂堂皇子,也成天和你搅和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多赚些银子?你给他赚得,给田家赚不得?”
这话,可真他娘的有道理!
尹皇后笑道:“国舅要是早点说此事,哪里还要闹到这个地步,还被人哄着当枪使?你直接同贾蔷和五儿说,他们还能不带你?”
贾蔷不无恼火道:“前面分明已经说好了,给宋家设一局!宋家先使黑手,臣就和恪和郡王,还有国舅爷,一起拾掇拾掇宋家,再从他家弄些银子出来,大家均分了。结果也不知国舅爷是怎么想的,转过头去,又被人哄了去。”
尹皇后笑道:“我就说,原是一家人,你们怎还会和国舅爷斗了起来。原来国舅爷又被人诓骗了去……母后,也不怪国舅爷,他最是忠厚,连皇上都夸他是老实人。可恨朝中有些大臣,专做些离间天家骨肉的下作勾当,实在可恨可恼!
您想想,先前就是这起子人造谣太上皇驾崩背后有阴谋,逼得皇上不得不将所有人,通通交给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去审,他们还要求,一个人都不许少,好似谁会灭口一样,眼里哪里还有皇上?结果皇上也不得不照办了。如今好了,人好好的送过去,结果是他们严刑拷打死了那么些,到头来却说甚么问题也没有,真真是可气!
偏他们挑唆了多少人在闹事,连义平郡王都被他们诓了去。皇上为了不让这个亲弟弟再受骗,才将他打发去皇陵守几天。只等国丧办完后,就赶紧接出来,晋封个亲王,让他好好的孝顺太后娘娘,好好的享一世富贵!
就怕那些黑了心的,一直在背后煽阴风点妖火,不肯消停呐。”
“果真如此?”
田太后闻言,面色松动了些,看着尹后问道。
尹后叹息一声,道:“母后,再怎么说,皇上也是从母后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骨肉,难道还会哄骗母后?宫里有些太妃……唉,她们各自有各自的儿子,所以……
有些话,儿媳这个当皇后当晚辈的实在不好说,只是母后是最明白不过的人,一定要仔细有些人,离间咱们一家子的亲情才是!
今儿若不是国舅被骗,儿媳也没这个机会,同母后您说这些。就是说了,您也不信。
可国舅爷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您瞧瞧,堂堂一个国舅,这样尊贵,可在那些人眼里,又算得了甚么?
让人哄骗成甚么了!皇上知道此事后,气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只道这是千古未有的奇耻大辱!”
田太后闻言,气的直发抖,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治他们的大罪?就容这起子无法无天的混帐,戏弄当朝国舅?”心疼她的老弟弟!
尹后眼睛微微抽动了下,却是赔笑道:“太后啊,不是皇上不想治罪,只是眼下正是太上皇的国丧期间,实不好大动干戈。再者,宋昼是太上皇的老臣,太上皇刚刚大行,皇上就拿太上皇老臣开刀,会让人非议的。且宋家,牵扯的实在太广。皇上一时也拿他们没法子……”
田太后闻言,生起闷气来,总觉得这个大儿子当皇上当得实在没意思……
就听贾蔷问田傅道:“宋家许给国舅爷不少东西罢?但我猜,他们必是放了根长线,画了个大饼,说十年二十年后,给国舅多少银子,或是八十万两,或是一百万两,是不是?”
田傅震惊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蔷冷笑一声道:“这便是那些人惯用的无耻手段,臣斗胆猜测,他们这是笃定了,太后娘娘活不过十年,所以提前画张空饼,钓着国舅爷给他们当牛做马干脏活。等不忍言那一日,国舅爷反倒被他们推出来,当替罪羊给杀了。自古以为,文官不都是这个德性?”
“好一群球攮的下流种子!我再不放过他们!”
田傅怒声咒骂道。
尹皇后看着田太后笑道:“旁的事一时不好办,倒是这件事,可以操办一番。母后何不下道懿旨,让皇上帮国舅爷将这笔账讨回来?果真有一百万两银子打底,国舅爷比皇上还富,少不得皇上要问这个亲舅舅借点银子使呢。”
田太后阴沉憎恨了几天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了,迟疑问道:“果真可以?”
尹皇后笑道:“这有甚么不可以的?不过是太后一道懿旨的事。”
田太后闻言,看着殿下田傅眼巴巴的眼神,心一软,点点头道:“好罢!来人,取哀家宝玺来!”
殿内,每每想开口,都被尹后用眼神制止的李时,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背后发凉。
太后不懂,田傅那蠢货也不懂,可参政数年的李时却不会不懂!
果真太后传下这样一道懿旨,且不说给事中会不会封驳回来,太上皇刚刚大行,多半不会。
可即便驳回来,对太后的名望依旧打击极大。
李时甚至都能想到,太后仗着尊位,给娘家兄弟肆意搜刮士绅之财,这样的恶名会流传成甚么样。
从此以后,太后娘娘还想以圣母皇太后之尊,制辖天子?
做梦!
世人只会说,这个圣母皇太后失德!
李时有些不敢想象,这一计,到底是出自谁人之手?
是他这个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母后么?
怎么会……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着手中这幅印盖了太后宝玺的懿旨,脸色微微阴晴不定。
他心中都有些不落忍,这样对付他的亲母。
可是……
若不能安定下来最后一个对他有威胁,且对他还抱有成见的人,那他这个皇位背后,就始终悬着一把利剑,让他心神不宁。
尹后见此,柔声劝道:“皇上,往后好生孝敬太后她老人家就是。原也是迫不得已为之的事,国舅荒唐昏聩,贪婪骄纵,偏太后甚么都听他的。再加上,义平郡王……唉。若不是见皇上实在艰难,臣妾也不该用这等不光彩的法子,替皇上分忧解难。”
说罢,竟是跪下请罪。
一直跪在殿内的贾蔷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看到那身量后连忙又低下头去,不敢乱看。
许正是因为有贾蔷这个外臣在,隆安帝不好多说甚么,亲自搀扶起尹皇后来,方问贾蔷道:“你今儿是故意的?”
贾蔷不大明白,左右看了看,道:“甚……甚么故意的?”
隆安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没再多说甚么,摆手道:“去忙你的罢。”
贾蔷便跪安离去。
等他走后,隆安帝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尹皇后道:“这小子,当真是无心插柳?”
尹皇后抿嘴笑道:“他不从来都这样?遇到身份抵不过的,就拉出他祖宗的神位来,要告御状。几回回了……不过,也确实好用。贾家没甚么长辈了,就他一个孩子支撑门户。宁荣二公功勋卓著,果真让他请了二公加上贾代善的神位来,皇上难道不与他做主?”
隆安帝面色有些古怪,道:“纵如此,这种底牌,原该不到迫不得已时方才好用。总拉出来晾一晾,时日久了,谁还当回事?”
尹皇后笑道:“他也就是拿出来吓一吓人,等闲谁敢让他用出来?这不是,吓退了一波又一波?再者,往后怕也没多少人值当他用这样的法子了。这孩子,伶俐着呢。”
隆安帝摇了摇头,不再去提贾蔷,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懿旨后,对戴权道:“让人送去武英殿那边,先让军机处过过目。”
尹皇后闻言,嘴角弯出一抹极美的微笑……
千古以来,婆媳之争,从来都是一场场战争。
而这一场,显然是她赢了。
对她,对皇上,都大有裨益!
倒是,多亏了贾蔷呢……
……
东城兵马司,后堂。
贾蔷与牛城柳珰等人见过面,见他们一个个苦哈哈的一身臭气,一阵笑骂后,又给他们鼓鼓劲,便让他们去忙碌去了。
清扫整个东城,又带着竞争性质,再加上背后家大人的各种督促威胁,所以哪个都不敢耽搁,生怕被人比了下去。
等这些人散后,李婧、高隆方引着一人,还是让人抬进来的。
贾蔷见之,目光审视了此人一眼后,呵呵一笑,道:“这是俘虏呢,还是大爷?”
不等李婧开口解释,竹竿上的年轻人就忙从怀兜里取出一木盒,冲贾蔷挥了挥手,笑道:“宁侯,两根脚指头在里面呢,实在是不良于行啊!您大人有大量,就宽恕则个罢!”
听他用戏腔唱了肥喏,手里挥舞着他的脚指头,贾蔷眼睛微微眯了眯,再度打量起此人来。
却不料丁超忙笑道:“宁侯,我可不是甚么笑面虎,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这江湖上的规矩我懂,认赌服输!我丁超丁某人犯了您老人家的大忌,合该遭此劫难。”
贾蔷淡淡道:“可我记得,我说的是三根指头罢?”
丁超面色一下苦了下来,苦哈哈道:“宁侯啊,我是真知道错了!都怪戴缑和宁晗那两球攮的,若早说了宁侯你为了家人能做到这一步,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傻兮兮的派俩瓜皮吓唬吓唬你?真的,我要是心存歹意,哪里会派那两个废物点心去,是不是?
原只是为了和宁侯你认识一下,然后商谈金沙帮挖墙角的事。割脚上的两根小拇指,我也吃了教训,也不至于让漕帮内的叔叔大爷们发疯复仇。可若是再割一根,就只能割手指了。这是露在外面的,果真如此,就要结成死仇了。当然,宁侯你位高权重,未必会怕区区一个漕帮。可我想着,能不结仇,总比结仇强,是不是?和宁侯这样的人结仇,漕帮睡不踏实啊。更何况,我是真没有恶意啊。”
这番话里,有软,有硬,有威胁,有利诱,有理也有据,但加起来,居然是为了服输。
相比于这么个年轻江湖人,今日打交道的田国舅和田太后,简直不能入目。
当然,和皇后娘娘相比,这位丁少帮主,又差的太多。
有些,自作聪明了。
贾蔷看着他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过,目前还没有和本侯谈条件的资格。让丁皓进京罢,本侯有事和他谈。”
说罢,与高隆微微颔首示意。
高隆一挥手,两人就将面色焦急的丁超给抬了下去。
等他离开后,高隆方道:“侯爷,这个年轻人了不得,我们这样的粗人,少帮主这样的江湖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贾蔷摇头道:“聪明是聪明,但本性里还是有些儿戏,不明白与人谈判,手里先要有相当的本钱才有资格的道理。想只凭一张嘴,就搅动风云,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婧气笑道:“今儿我还被他唬住了,自己拿刀割了两根脚趾头。”
贾蔷奇道:“我不混江湖,都知道津门那里有许多靠这种法子敲诈勒索的下三滥,怎你还不知道这个?”
李婧不好意思道:“被他漕帮少帮主的身份给唬住了……”
高隆则问道:“侯爷怎非要他老子来京领人?”
贾蔷摆手道:“有正经事要谈,再者,漕帮也不可再这样放任下去了,若再这样下去,早晚成尾大不掉之势。行了,今儿就到这,你们忙你们的,我先回家了。”
家里,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难题在等着他呢。
李婧又问道:“爷,那这位漕帮少帮主,该如何处置?”
贾蔷道:“圈起来,不过准许漕帮的人来探监,不是说他有两个心腹么?可以让那两人来陪监,省得咱们还要防着他被人下毒害死……就这么着罢!”
安顿完此事,贾蔷出了兵马司大门,翻身上马,在亲卫护从下,往西城宁荣街打马急行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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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贾琏之恨
神京西城,宁荣街。
宁国府。
贾蔷回到家里,还未进小院儿门,就听到前两日冷冷清清的小院儿,此刻却是叽叽喳喳闹声盈天。
不止香菱、晴雯、小吉祥、小角儿在,还有十二戏官也在。
几个去了桃园的小丫头们,一个个夸张的不得了,在跟十二戏官炫耀着桃园的桃花有多美,桃园的兔子跑得有多快,桃园的天有多蓝多大,桃园的鱼塘里有多少鱼……
贾蔷推门而入后,就看到了十二双充满向往的眼神。
他摆手道:“这次是你们教习先生说你们新戏正在要紧时候,出去顽了就前功尽弃了。过些日子再去,就带上你们一道去。你们也别只顾着和香菱她们疯顽,带她们一起读读书认认字,将来也能做更有用的人。”
形容酷似黛玉的龄官看着贾蔷的眼神,差点没把他融化了,只听她幽幽楚楚的问道:“我们这样的戏子,除了唱戏,还能做甚么更有用的人?”
贾蔷微微摇头道:“不必轻贱自己,你们的贱籍也早让我换成了民籍,现在你们还小,唱上二三年戏后,愿意回家的就回家,不愿回家的,我这边也可提供一份差事,让你们凭借自己的能为,就能正经的赚些嚼用,足够养活自己。”
说罢,他不愿多待,实在受不得龄官那幽怨的眼神。
贾蔷问香菱道:“平儿姐姐可回来了?”
香菱摇头道:“没见回来呀,还在二.奶奶那里罢……”
贾蔷闻言,便进屋里去换衣裳了,这身衣裳穿了两天,都是灰了。
晴雯先一步跟着进来,服侍贾蔷更换衣裳,屁股上挨了一下,算是奖励。
在晴雯一双桃花眼的怒视下,贾蔷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
荣国府,荣庆堂。
抄手游廊上,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正在喂廊下挂着的雀鸟,看到贾蔷到来后,纷纷欢喜着问好,又有人往里面通传。
今儿贾蔷倒没怎么高冷,还微笑着问她们,里面都有谁?
几个小丫头片子们简直受宠若惊,叽叽喳喳报出了一串人名儿来,连凤姐儿和平儿竟也在。
贾蔷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事到临头,又岂能退缩?
干都干了,这会儿临阵脱逃,算甚么男人……
他轻轻吸了口气后,面色如常的跨过抱厦门厅,进了荣庆堂。
荣庆堂上,正是欢声笑语盈堂。
一众姊妹们说着桃园的乐事,听的贾母都羡慕起来。
见贾蔷进来后,贾母兜头问道:“多咱再去庄子上?连我和姨太太、太太也带上,还有宝玉。那温汤果真是好东西,你瞧瞧她们姊妹,一个比一个颜色好。连凤哥儿也比先前好了许多,那气色真好!”
贾蔷眼神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凤姐儿脸上,见她并未看过来,倒是一旁的平儿不无怨言的嗔了他一眼,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造次……
贾蔷笑了笑,道:“等去了国孝,再去就是。自家的园子,甚么时候去不得?”
贾母闻言高兴,对薛姨妈和王夫人道:“好,等去了国孝,咱们一并去逛一逛。多少年没去过那样的地方了,她们姊妹不说还罢,这一说,愈发让人想念的紧。”
薛姨妈和王夫人都笑了起来,道沾贾蔷的光了。
这边儿李纨却有些按捺不住,上前两步目光带着感激的对贾蔷道:“蔷儿,我娘家老太太打发人来说,已经劝服我爹爹了。他也会去国子监,和那些监生们说清楚。”
贾蔷闻言,笑道:“若如此,可真是一桩大好事。”
李纨感激道:“多亏了蔷儿你,若不然,李家非要遭大难不可。”
贾蔷摆手笑道:“大婶婶外道了,本分之事罢。等甚么时候大婶婶得闲了,想再回李家省亲,直接同我说就是。若是我忙碌不在跟前,你同林妹妹说也成。她也能指派得动我府上的亲兵,送大婶婶回娘家省亲。”
另一边,果不其然,黛玉被姊妹们“围攻”取笑了,让她心里又气又甜蜜,“狠狠”凶了贾蔷一眼。
贾蔷说了一圈,连鸳鸯都打趣了两句,终究还是落到凤姐儿跟前,不然反倒露了痕迹……
他干咳了声,温声问道:“二婶婶,今儿可觉着好些了?”
凤姐儿原本积攒了一肚子的窝火,心里甚至有些恨贾蔷毁了她的清白,再经历了贾琏回府当面对她的羞辱,而她愤怒起来居然有些心虚,也就愈发着恼起贾蔷来。
可是,这会儿贾蔷这一声问候,却如春日里暖煦的春风一般,将她心中又冷又硬的坚冰,一下吹拂融化开来。
再看那一张俊秀的不像话的脸上,眼睛里蕴着歉意的关怀,凤姐儿一时竟然恨不起来了,且眼下又有亲长在,她只得强笑了声:“托你的福,倒是好了些。”
见她这样不自在,贾蔷心里咯噔一声,替她着急,担心她让人看出破绽来。
不想高台软榻上,贾母却叹息一声,劝道:“蔷哥儿,有一事我想同你商议商议……”
贾蔷眉尖一挑,问道:“老太太有甚么事,且说便是。”
贾母目光却又落回到凤姐儿身上,悲悯道:“如今你二婶婶一家,过的并不好。你琏二叔今儿才从东路院搬回来,在抱厦东厢养着。可算算日子,等他好了,竟又该离京去甘肃镇吃沙子去了。他身子骨原也不好,都是公候府上娇生惯养出来的,这一去九边,能不能受得起?他若是有个好歹,你二婶婶可怎么活呀,他夫妻俩,如今连个孩子都没有!”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沉吟稍许道:“老太太,当日事,绝瞒不过有心人。贾琏所犯之罪,果真被捅了出去,其下场,不用我多说。只他一人的死活,我也不去理会,可这里面还涉及西府爵位的传承。如果不在外面避上几年,让人淡忘了此事,我敢肯定,西府的爵位传承必要出大问题。到那时,悔之晚矣。不过……”
贾蔷目光在凤姐儿面无表情的脸上顿了顿,轻声道:“实在不行,甘肃镇就算了,太荒凉了些,去辽东镇罢。那里有贾家十几个大田庄在,下人也多,总还能照应一二。”
话音刚落,却见凤姐儿忽然站起身来,与贾母、王夫人等人行了个礼后,转身就走了。
众人惊讶,平儿面色担忧的看了贾蔷一眼后,慌忙跟了上去……
贾蔷有些挠头,不解到底何意。
他沉吟稍许,对贾母等人道:“我去看看……看看贾琏自己怎么说。”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们爷们儿的事,自己去看罢。”
贾蔷点点头后,却未立刻离去,而是对黛玉道:“一会儿送你回林府,晚上和先生一起吃晚饭。万香楼里新出了一种蘑菇酱,十分鲜美。眼下国丧只能茹素,咱们带点回去给先生尝尝。”
黛玉轻声应下,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贾蔷也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
他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高台软榻上,贾母差点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这孽障只想着他岳父老子不能吃荤腥,难道贾家就能吃荤腥?
那蘑菇酱,只能带去林家吃?!
黛玉正沉浸在贾蔷的小意体贴中,一时未反应过来,待转过身,看到宝钗面色古怪的连连与她使眼色,这才想起甚么,忙对高台上老脸都气的发白的贾母道:“老太太可别多想,蔷哥儿有了好东西,原是先送回家里来,孝敬老太太第一份,然后再往我家里去。只是如今就在家里,蔷哥儿方没多说一嘴。老太太若不信就等等,用不了晚饭时候,保准送到你老跟前。”
此言一出,薛姨妈先笑了起来,对贾母道:“到底还是老太太会调理人,宫里的贵妃且不去说,这林丫头如今哪里还看得出前二年的娇气?这样大气周到有条理,又不失那身灵气,怪道连尹家太夫人和皇后娘娘都那样看重,早早赐下金册来。”
这话贾母就爱听了,也不去想某个孽障灰孙,微微扬了扬下巴,看着有些羞涩的黛玉带着骄傲语气道:“没枉费我疼她这么些年,玉儿是个极好的,和她娘当年很是相像。她娘当年啊……”
提及贾敏,贾母眼睛渐渐湿润,喉咙里有些堵,但到底还是说出了后面一句:“比她还好呢。要是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
贾母院后,南北夹道边的三间小抱厦内。
贾蔷先去了西厢……
屋内,凤姐儿正躺在床榻上,俏脸虽娇艳,可神情却并不好。
平儿坐在一旁,悄声细语的安慰着,看到贾蔷进来,与他轻轻摇了摇头。
但贾蔷,并未看懂其中深意……
他寻了张椅子,往前提了提,落座后,看着凤姐儿,没有再提任何前事,而是温声问道:“贾琏的事,二婶婶以为处置的不妥当么?”见凤姐儿不言语,他顿了顿又道:“你若是……”
不等他说完,凤姐儿也未抬眼帘,只轻声道:“毕竟夫妻一场,虽然如今视我如仇人,我也不愿见他,却还是希望他有个好下场。只求你,让他落个好结果罢。也算我,行下最后一点好。”
夫妻恩绝这个四个字,即便是贾蔷前世,对于女人来说,都沉重如山。
更何况是当下……
贾蔷理解凤姐儿的处境,他点了点头,道:“好,我明白了,会让他有个好结果的。”
说罢,又与平儿对视一眼后,站起身来,往外行了两步后,转过身来,正好迎上凤姐儿望着他背后的眼神,他这一措不及防的转身,让凤姐儿有些慌张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贾蔷也未在意,他温声道:“二婶婶,只要我在一日,这荣府,这贾家的荣耀,便必有二婶婶的一份。贾琏改变不得,两位老爷太太改变不得,便是老太太,也同样无法改变甚么。往后,你好好的保养好身子,好好的生活就是。其他的,自有我在。”
说罢,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贾蔷走后,平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凤姐儿,凤姐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转头压低声音骂道:“看你娘!”
平儿“噗嗤”一笑,道:“奶奶,心里可熨帖些了?”
凤姐儿哪里肯承认,啐道:“少胡扯你娘的臊了,哪和哪都不挨着。”
话虽如此,可她一双丹凤眼还是忍不住看向了窗外……
若是,能多一份依靠,总还是好的。
不过,她又在心里告诫自己:往后余生,仍是要活的堂堂正正,断不可,走上邪路……
……
出门后,站在游廊下,贾蔷捏了捏眉心。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担着罢……
他顺着抄手游廊,往东走了十几步,便到了东厢。
两个小丫头子畏惧的看着他见礼,贾蔷也没难为她们,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瘦了许多的贾琏,呆呆的半躺在炕上出神,听到门口动静,方回过神来,见竟是贾蔷进来,有些惊惧。
贾蔷缓步进内,从外间随手拎了把椅子,放在里间,撩起前摆落座,而后静静看着贾琏。
贾琏有些慌,强挤出一抹笑脸来,道:“蔷哥儿来了?吃茶不吃,我让人斟来?”
贾蔷摇了摇头,道:“不必忙……”
心里一叹,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若非有昨日之误会,今日也不必头疼此事。
他沉吟稍许后,在贾琏有些胆战心惊中说道:“贾琏,我从来都不认为你是一个坏人。虽然,你有些贪财好色,好别人老婆……咳,但是,至少你没强人所难,没有欺男霸女,也没做过甚么坏事。”
贾琏闻言,很是意外的看着贾蔷,不明白他到底打的甚么算盘。
就听贾蔷继续道:“老太太先前为你说情,说你是公候子弟,富贵惯了,若是去九边吃沙子,怕难承受。方才,二婶婶也说了,想尽最后一丝夫妻之恩,求我给你一个好结果……”也不理贾琏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贾蔷轻声道:“甘肃镇,太过荒凉,果真去了那里,漫天都是沙子戈壁,你的确会活不下去。所以,去黑辽罢。辽东镇虽也有些苦寒,但物产丰富,最重要的是,贾家有十几万亩的田庄在那边。有不少贾家子弟,被发配到那边务农。你去了后,还能有个照应。至少,比甘肃镇强,那里沐浴都难,一年也洗不上三回……你自己以为如何?”
贾琏以为不怎样,他赔出笑脸,道:“蔷哥儿,果真非要出京不可的话,能不能去南省?我保证……”
“……”
贾蔷无语的看着他,道:“你在东路院干的那点破事,当日闹的那么大,哪里能瞒得住人?南省是士林清流的大本营,你果真去了南省四处晃荡,我敢打赌,那些人不整死都不算完。再者,你以为这件事能瞒得过大老爷?等他养好了伤,查问起来,你以为大太太会帮你死瞒着?你若是去了九边戍边,他未必能将你怎样。可你若是去了南省,相信我,你会死的很惨。”
贾琏闻言,登时垂头丧气,死了心。
他旁的不怕,只怕将来贾赦得知了他这个儿子顽弄了老子的小老婆……
那他真的会死的很惨,不是一般的惨!
念及此,贾琏只能长叹一声,道:“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罢了,我去辽东镇就是。”
贾蔷点了点头,道:“你先好生养好身子骨罢,等出了国丧,你差不多就能启程了。”
说罢,迟疑了下,他又问道:“你和二婶婶……果真要闹到这个地步?怎就成了生死仇人?”
贾琏闻言,面色微变,哼了声,道:“你素来向着她说话,这会儿再说这些,又有甚么意思?”
贾蔷皱眉道:“先前我的确向着她说话,可为何向着他说话,你自己心里没数么?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破事,我能向着你?”
贾琏气恼道:“从前的事倒也罢了,可那日她跑去书房混闹一场,让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还能饶她?”又气的连连摇头道:“我对她的厌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进门前,我屋里就有几个房里人,性格贤淑温顺,对她也一直恭敬着。可她倒好,隔三差五的寻个由子,要么赶出门去,要么竟要拉下去配小子,结果生生将人逼死!
这毒妇,容不得我房里人,为了不让人说她好妒,就让平儿当通房,结果平儿白担一个名声,我竟是连手都碰不得。她将老太太、老爷、太太哄的好,但凡出点事挨打挨骂的都是我!我不过寻几个粉头当乐子,她倒摔破了醋坛子,往日里闹闹也则罢了,那日在书房,她撞破了不说替我遮挡遮挡,还闹得那样大,她这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还有脸说甚么夫妻恩情?呸!这毒妇,我早晚休了她!”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正想说两句,却忽然听到屋外窗户附近有惊呼声传进来:
“奶奶!”
“奶奶!”
贾蔷一听,竟是平儿的声音,他面色一变,心中道了句不好,赶紧三两步跑出去,就看到窗外凤姐儿面如金纸般,躺在地上。
平儿唬的甚么似的,哭着在那叫人。
贾蔷来不及说话,上前抄起凤姐儿的腿弯,抱着折返回西厢。
东厢屋内,贾琏打开窗户,看到这一幕后,面无表情,随手将窗户又关了起来。
凤姐儿生的虽美,可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一个毒妇罢。
果真出了甚么三长两短,早早去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
PS:原著里,尤二姐死后,贾琏差不多就是这种心态了。但更早以前,他就已经很不满了。
另外有个别书友拿现在的三观去套古人,三观正确其实是没问题的,可也要思量一下,如果那个时候的离婚像现在这样简单,凤姐儿会忍到现在还不离么?你不能一边苛勒着古人,一边又拿现代的标准往上去套,这纯粹是折磨自己。
第五百零六章 细思极恐
凤姐儿面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醒来之后,便是泪流满面。
她太骄傲了,名唤熙凤,也从来自比凤凰。
却没想到,在一个她都不怎么瞧得起的男人眼里,她竟会是那样不堪的形象。
平儿、绘金、丰儿也哭成了泪人,过了好一会儿后,凤姐儿才虚弱道:“都别哭了,绘金和丰儿,去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
绘金和丰儿看凤姐儿似乎恢复了些神色,放下心来,忙去准备热水。
等二人走后,凤姐儿见贾蔷面色隐隐古怪,一下想到了昨晚之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贾琏伤透了心,已彻底绝望,这会儿子,心中的负罪感竟没那样深,那样厌弃自己了……
她抽了抽嘴角,问贾蔷道:“蔷儿,我果真是个毒妇,是个妒妇?”
贾蔷负手站在那,打量着凤姐儿,思量了稍许方道:“二婶婶嫁过来时,必是想过要和贾琏白头到老的。爱之深,自然也就护些食。再加上你赶人的手段,确实很有些不妥……”
“爷!”
平儿见凤姐儿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俏脸,随着贾蔷之言又“唰”的一下惨白,不由着急的回头嗔了句。
贾蔷从谏如流,道:“但是二婶婶你对上孝敬舅姑,伺候老太太,对下将偌大一个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任劳任怨。还要照顾那么一大群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哪个也怠慢不得。这方面,任谁也挑不出一个不是来。再者,二婶婶虽护食些,却也没拦过贾琏在外面乱搞,他本身也没停过乱搞女人。
最无理的是,他连他老子的小老婆都不放过。这种事,撞破天去也不能说是二婶婶的过错。所以,你切莫听他扯淡。他做下那等该死的事,倒赖到你头上,怪你没给他隐瞒……他是不是以为,你不撞破这事,这事就没人知道?若不是二婶婶早早撞破此事,咱们还有机会提早解决。等以后让别人撞破告发,他想好死都难!所以,其实是二婶婶你救了他性命,也救了荣国府的荣光。”
心乱如麻,甚至有些负罪惭愧的凤姐儿听闻此言,眼睛激动的望向贾蔷,颤声道:“蔷儿,果真是如此?”
贾蔷点点头道:“当然如此!二婶婶,只有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将罪孽推到女人头上。你当然有过错的地方,可当初你赶他房里人走时,他若强保下来,我就不信你能赶得走?
在我房里,谁敢动这种心思?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自己护不住自己的女人,这会儿全赖到你身上,实在很没名堂。
所以那些事,你和他的过错顶多对半平分,他的过错还多一些,谁也别说谁。”
宝玉护不住金钏护不住晴雯,是因为下令的人是他娘,忤逆不得。
可凤姐儿要赶人,贾琏若是强硬护着,凤姐儿能赶得走?
这件事,原是贾琏占着主动大义才是。
王夫人恨透了赵姨娘,也没见她能赶走赵姨娘。
所以,贾琏的说法其实并没道理。
说完,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多往好处想想,日子还那么长,天地那样广阔,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没了感情的人,伤心伤身成这样。日后,你大可活的更精彩,更有荣光。行了,我外面还有事,就不多费唇舌了。总之,有我和平儿在,你必不会过的差就是。”
说罢,贾蔷和平儿点了点头,又看了凤姐儿一眼后,转身离去。
这种家事,清官也难断,过不下去不过就是,虽然如贾家这样的人家不大可能出现和离的事,却也不耽搁各过各的。
只是谁也别在道德高地指责谁……
当然,他和凤姐儿因误会有了一夕之欢,但以凤姐儿的性格和身份,注定了这样的事不大可能发生第二回。
但即便不再有那种事,又能如何?
好好的相处,照顾好亲近之人,生活一样也会美好。
拥有诸多美妾的贾蔷,自觉他已经站到了第五层,脱离了低级趣味……
赞!
……
出了凤姐儿院,贾蔷就看到紫鹃候在那里,他奇道:“怎在这又做甚么?”
紫鹃没好气白他一眼,道:“爷还说呢!方才你说那劳什子蘑菇酱,当着老太太的面,却只说要给老爷,你走后,老太太气的甚么似的。还得姑娘替你好生圆了一圆!说傍晚前,爷必将蘑菇酱送来。我这不是在这等着通风报信?”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那你也不必等在这,怎不进去说?”
紫鹃似笑非笑道:“原是要进去的,可临门却看到爷抱着二.奶奶……”
贾蔷“诶”了声,正色道:“这等话哪里好胡说?二婶婶和贾琏又起了冲突,生生气昏死了过去。贾琏就在东厢窗户上看着,我没法子才赶紧抱进屋子里去的。”
紫鹃自知失言,红了脸道:“我原不是这个意思……二.奶奶可好些了?”
贾蔷叹息一声,无奈道:“才养好些的身子,得,继续卧床静养罢。你东西收拾好了没?准备回林府了。”
紫鹃笑道:“并没许多东西……对了,姑娘原想请姊妹们一道过去,不过老太太说,眼下正是国丧,林家老爷最忙的时候,不好去叨扰。”
贾蔷想了想,点头道:“这一次老太太说的倒在理……算了,等得空再说罢。走了,回家去。”
紫鹃“诶”了声,忙跟上前去。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林如海听了贾蔷将这两天的事大致说了遍后,清隽的脸上,眉头紧锁。
尽管田太后很不像,但于林如海来说,太上皇刚刚驾崩,皇后就那样算计太后,实在是……
“此事,不对啊。”
林如海眉头紧皱,目光中多有猜测的看着贾蔷,道:“蔷儿,你没觉得哪里不妥当么?”
贾蔷闻言一怔,随即也皱起了眉头来,缓缓道:“先生不提,我还真没多想。您这样一说,我这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这一计,是不是显得粗糙了许多?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了她在背后的小动作。和先前那些天衣无缝的手段相比,到处都是破绽……是不该啊。”
林如海眉头缓缓疏散开来,但面色却愈发严峻,道:“蔷儿,你以为,这是否就叫示敌以弱,故意让人小瞧她?”
贾蔷闻言,心里生出一抹寒意来,道:“这个时候?为甚么?”
林如海声音轻微道:“是啊,这个时候,有甚么事,值当她这般故意卖出破绽,以作遮掩?让人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护夫心切,是了,还有维护你这侄女婿心切的,寻常宫闱妇人?”
贾蔷闻言,只觉得身上汗毛都要炸起来了,眼中难免生出惊恐之色……
林如海见他如此,反倒宽慰了句:“只作猜测,未必当真。即便是真,对皇上也是存了维护之心的。”
贾蔷正要说甚么,却听书房房门忽然被打开,两道衣着素雅的女子含笑入内。
梅姨娘和黛玉进门后,就看到转过头的贾蔷脸上,神情凛然肃煞,眼神和刀子一样。
两人唬了一跳,梅姨娘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担忧的看向林如海。
倒是黛玉,吃惊之余,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贾蔷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揉搓了下脸,正要开口,却听林如海道:“蔷儿正与为父谈论漕帮之人暗袭桃园之事,他气坏了。”
梅姨娘和黛玉这才放下心来,黛玉上前看着贾蔷劝道:“你不是已经让小婧姐姐去还回来了么,如何了?”随即又唬了一跳,道:“小婧姐姐没事罢?”
贾蔷忙道:“没有没有……漕帮那位少帮主已经被抓进大牢了,你放心就是。”
黛玉轻呼一口气,道:“那就好。”又嗔道:“那你这般唬人做甚?”
一旁梅姨娘对林如海笑道:“姑娘真是难得的好人,还这样着紧蔷哥儿的房里人。”
林如海微微笑了笑,没说甚么。
黛玉却羞红了脸,小声辩解道:“小婧姐姐十分不容易,当初是她和蔷哥儿一起救了薇薇安,然后才救了爹爹的。”
梅姨娘拉起她的手,笑道:“这样极好,才是家门大妇的胸襟。”
黛玉羞的不说话了,林如海问贾蔷道:“你将那漕帮少帮主扣住,强邀其父丁皓进京,又为哪般?”
贾蔷道:“先前金沙帮和漕帮起了点冲突,我就让人调查了番这个天下第一大帮。这一查,还真吓了一跳。漕帮建起不过二十年光景,就已经成了坐拥帮众数十万的天下第一大帮。先生,漕帮的帮众,可不是史上流贼号称数十上百万,实则多为裹挟的妇孺老弱,而是真正每天做苦力打熬气力的精壮大汉。
漕帮人员结构严密,帮规森严,更有一些不得志的秀才乃至举人,为其白纸扇参赞。所以,他们不是简单聚啸山林的草寇,而是有组织甚至法度的半军事机构。
以堂主为基础,堂主上头还有总堂主,总堂主上头还有旗主,旗主上头还有总旗主,总旗主上头还有舵主,舵主上头还有尊师、护法、正道,再上头才是总舵主,也就是帮主!
严密的上下级结构,严格的帮内法度,再加上把持水运,不缺金银,又和各级官府衙门打好交道,黑白通吃。
眼下已是数十万人,让许多府衙投鼠忌器,忌惮棘手,再过二十年,等其超过百万帮众时,怕是连京里都奈何不得,尾大不掉。
因为一旦动了他,就等于断绝了水路!整个神京都中,都是靠那条运河在维继供养。
先生掌户部,漕粮也在先生的主管之下,所以在得知漕帮的根底后,弟子就决定,绝不能坐视漕帮肆无忌惮的扩张发展下去了。所以,才借此机会,逼丁皓进京。”
林如海皱起眉头道:“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贾蔷道:“漕帮之所以势大,是因为一家独大,没有制衡的力量!指望朝廷来参与干涉,很难有效果,也容易引起反弹。所以我想以江湖手段,来解决此事。”
林如海不解道:“如何以江湖手段来解决呢?”
贾蔷道:“德林号麾下也有一只船队,虽远不及漕帮,但如今也在运河上运送些货物。我想以丁超为由,以金沙帮为名,和丁皓谈判,再辅以一些官面上的压力,逼迫他让出一部分水路来。金沙帮和漕帮共同为朝廷出力,运送漕粮。彼此竞争,彼此制衡。当然,金沙帮要得到朝廷,尤其是户部的关照。和丁皓的谈判,是警告他,不要在水路上动手脚。如果金沙帮的船无缘无故的翻了,或是无缘无故的走水失了火,那我就怪在漕帮头上!”
林如海闻言,有些无语的看着贾蔷,道:“你掺和到里面,军机处怕不好通过啊。”
贾蔷笑道:“只要皇上和先生通过就是,军机处……他们怕是蹦跶不了太久了,他们也明白,所以多半不会在此事上下绊子。”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却还是迟疑不决。
贾蔷这是明显要假公济私啊,他倒是不担心贾蔷包藏祸心,只是……
黛玉左瞧瞧,右瞅瞅后,对林如海小声道:“爹爹,蔷哥儿分明是在为朝廷出力,杜绝祸事,也是在帮爹爹呢。”
“……”
林如海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爱女后,对贾蔷道:“此事且先不急,待我明日进宫,和皇上商议一番就是。”
贾蔷闻言,嘿嘿直乐出声来。
户部是林如海的自留地,漕帮也想和他斗?
太上皇驾崩后,大世道就已经变化,也该他收些红利了。
见他高兴成这样,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忽地问道:“马上就到日子了罢?”
贾蔷听这没头没尾的一言,不解道:“甚么?”
黛玉哼了声,啐道:“少装蒜!”
一旁梅姨娘都忍不住吃吃笑道:“哥儿总不会是忘了,尹家那位郡主的生儿了罢?可不就是明日?”
贾蔷闻言变了面色,差点一句“卧槽”出口……
“你真忘了?!”
黛玉心里也不知是甚么滋味,仔细盯着贾蔷问道。
贾蔷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
黛玉到底心软,蹙起眉头道:“那你的生儿礼也没准备?”
贾蔷道:“准备倒是准备了,不过不在家里,还在会馆仓库里。”
黛玉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去取来?若是不好,将我拿盏灯也拿去罢。”
贾蔷忙摆手道:“月影灯是给你顽的,岂有把你的东西送人的道理?不必如此,我备的礼,虽远不如月影灯值钱,但她医术上正好用上,也算难得。再说,我还有正经事和先生谈呢。”
林如海奇道:“还有甚么事?”
贾蔷看向林如海,道:“先生,兵马司衙门如今正在清扫东城,我准备,向东城每家商户,按月收取一定数量的卫生、火禁银子。也算是,另一种商税。”
听及“商税”二字,林如海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贾蔷轻声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如今太上皇虽然驾崩,可朝堂大权仍在景初旧臣手中。
韩彬、李晗等出京名臣,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回京。
这个时候做的太过,怕是要引起剧烈的反弹。
贾蔷嘿的一笑,道:“所以不叫商税,而是卫生、火禁银子。这也算,做个初步试探。”
林如海闻言,沉吟稍许道:“也可以试试,你且先去做罢。”
看到贾蔷又高兴起来,黛玉再度嗔他一眼,不想林如海突然问道:“蔷儿,可是手头没银子了?”
贾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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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坏话 (第三更!)
听闻林如海突然这样问,贾蔷怔在那里,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黛玉则狐疑的看向他,在她印象里,贾蔷似乎一直在忙碌着赚钱,怎会银匮?
梅姨娘面色古怪道:“莫不是果然没钱了,才往尹家送便宜些的礼?”
贾蔷无语的看了梅姨娘一眼,道:“姨娘想哪去了,再怎样,也不至于到这步。只是……”
他看向林如海,道:“太上皇这一驾崩,万香楼的生意一落千丈,还要不断的支持工钱甚么的,再加上会馆那边也停了,金沙帮支立起的烤肉摊子也停了,戏曲社那边也都暂停下来,所以这段时间支出的确很大。不过,也没甚么,我会想办法的。”
黛玉闻言,一下担忧起来。
林如海却笑了笑,问道:“你想甚么法子?莫非果真能点石成金?”
贾蔷迟疑了下,道:“我打算去尹家,和尹家姑娘言语一声,先支用一些国公府的家财,回头再补上。当初虽然答应过,国公府留下的家财,皆归大房所有。可我兼祧大房,是大房之主,总没有不能动大房家财的道理罢?”
此言一出,黛玉先是忍不住的哼了声。
自然不是因为贾蔷把国公府的家业都放在大房名下,而是恼他银匮了宁愿去和尹子瑜开口,却不和她说。
贾蔷赔笑道:“不过拿来周转一圈,等国丧过后,银子凑手了,再还回去就是。再说,那本也是我的东西,是不是?”
黛玉还是生气,不理他。
林如海这一回站女儿这边,对贾蔷道:“按道理来说,你说的都在理。若尹家那位姑娘只是她一人,关系简单,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可是,蔷儿你要明白,她背后的关系,太过复杂。尹家眼见就要大用,先前他家还不显,可是眼下皇上缺人,尹家被皇上视为可信可用之人。尹褚、尹朝还有尹家几个成年子辈,都是难得的人才。又在下面打熬了这么久,二三年功夫后,势必纷纷上位。虽有皇后压着,但也未必能再压许久。这个时候,你要做的事,就不能单纯以为是家事了。再者,你原先答应过人家,大房的家财,日后都由大房来处置。这个时候变故,岂非失信?”
贾蔷闻言,皱眉思虑稍许后,点头道:“先生说的在理,还真是……没想到。算了,我再去想想其他法子罢。银子上的事,还难不倒我。”
林如海摆手道:“罢了,你也别去外面摸索求人了,就从家里拿罢……”
贾蔷忙道:“先生,不必如此……”
“哼!”
黛玉又冷哼一声,扭头不看他。
林如海笑的有些苦涩,不过他还是摆手对贾蔷道:“你原非迂腐之人,讲究这些做甚么?你又非拿去吃喝玩乐浑闹,是去做正经事。我膝下并无子,独玉儿一个爱女,将来林家的家业,还不都是你们的?”
贾蔷嘿的一笑,道:“先生放心,将来诞下子嗣,长子姓贾,次子姓林,原是我和林妹妹说好的事。所以,您不必担心林家几辈子的家业,没人继承。”
此话,还是贾蔷第一次对林如海说。
在这个几千年来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世道里,贾蔷这种做法,如何能不让林如海老怀欣慰?
当初,他能认可贾蔷和黛玉,除却贾蔷对黛玉确实好外,也有听说贾蔷对一个小妾的许诺……
若是林如海不心动,又怎么可能?
别说林如海,便是梅姨娘都惊喜无比,看着贾蔷喜悦笑道:“不枉老爷如此疼爱你一场!真真是好孩子!”
黛玉也不恼了,含羞的嗔了贾蔷一眼,羞的不敢抬头。
呸呸!
林如海自然满面含笑,只是……
“老太太那边,怕未必同意罢?”
贾蔷笑道:“这事我同意了就成,别人谁也管不着。再说,又不是一个儿子……”
“呸!你羞也不羞?”
黛玉实在受不住了,俏脸上满是嫌弃的啐道。
贾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呵呵直乐。
梅姨娘也取笑道:“很是不知羞!”
林如海不理这些,他道:“便是如此,你手头缺银子用,也该从家里取了用才是。家里的银子放在那,没甚动用的机会,白白晾在那做甚么?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了,摊子铺得太多太大,你自己压力也会极大。”
贾蔷点点头道:“是,先生,我明白了。”
随后,林如海让梅姨娘取来一副对牌,道:“十万两银子以下,你自己拿去支取就是,不必问我。二十万两以上,与我打个招呼。”
贾蔷点了点头,道:“十万两差不多,能支撑过国丧就行。到时候,就能有充足的现金流回流。”
林如海思量稍许,道:“支取二十万罢,先前你不是盘算着,用宋家的二十万两来做马车营生么?如今让宫里拿走十五万两,必是有缺口的。既然你认定这一行当大有可为,就不必拖着。”
贾蔷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这里面还有尹家的份额……”
林如海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道:“尹家呐……多交好些,倒也没坏处。”
……
从忠林堂出来,贾蔷先送黛玉回清竹园。
二人漫步于抄手游廊上,踩着星月光辉。
黛玉细声问道:“凤丫头可好些了?”
贾蔷一听,就知道紫鹃把今日事告诉黛玉了,他笑了笑,道:“又气狠了回……林妹妹,你说她和贾琏,到底谁是谁非?”
黛玉没好气道:“家务事,哪有个谁是谁非?岂不闻清官难断家务事?”
贾蔷听了,叹服道:“还是林妹妹明白,得,我听你的。”
黛玉抿嘴一笑,却又问道:“那你以为,他们谁对谁错?”
贾蔷嘿嘿笑道:“林妹妹不是刚刚才教诲完,清官难断家务事,辨不出是非么?那我自然也不知道了。”
黛玉似笑非笑道:“你又怎会不知?家里人连我都只叫你蔷哥儿,独凤丫头叫你蔷儿。和你往来间,也素不避讳甚么。你会不知?”
贾蔷干咳了声,道:“我的确偏向她些……但今儿当着平儿的面我也说了她,过往有些手段太过。贾琏不是东西,她也不算真好人。”
“呸!我才不信!”
黛玉抿嘴笑道:“她都气昏过去了,你还这样说她?”
贾蔷正经道:“林妹妹是知道我的,从来不会哄人,更不会哄女孩子,所以,向来都是实话实说。”
黛玉闻言,忍不住拿起绣帕抽打了他一下,道:“满口胡言,我信你?”
顽笑间,二人回到了清竹园。
黛玉却是取出来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凤鸢花,她递给了贾蔷。
贾蔷接过后,高兴道:“我虽不爱这个,可林妹妹送的,我必天天戴在身上。”
黛玉气笑道:“哪个是给你的?这是给尹家姑娘的。”
贾蔷闻言一怔,道:“不必了吧……”
黛玉没好气道:“女孩子间的事,你懂甚么?我过生儿的时候,人家也送来了一礼。”
贾蔷闻言大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见他这幅模样,别说黛玉,连紫鹃和雪雁都笑了起来。
黛玉不搭理他这个,赶人道:“快去罢!还要先去取了礼呢,别耽搁了。”
贾蔷闻言,看了黛玉稍许后,忽然伸开双臂,将她抱入怀中,轻声道了句:“林妹妹,有你,真好。”
说罢,又在她秀发上亲了亲,而后在黛玉、紫鹃和雪雁三人面红耳赤中,转身离去。
……
翌日清晨,寅初,贾蔷就从府上出发,先去了兵马司衙门。
东城兵马司衙门,一天十二时辰都是人来人往。
因为夜间也有防火禁的队伍随时待命……
贾蔷到来后,随高隆入内,就看到衙堂上从外到里,密密麻麻的躺的全是人。
当然,少不了臭气哄哄……
贾蔷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诶,不必叫起来,让好好睡着。”
高隆拦下他的弟子,然后压低声音对贾蔷道:“昨儿起不是划片区开始包干么?因为处处要比,又事关能不能当个正规丁勇,吃上皇粮,所以一个个都干疯了。有些家近的还愿意回家,家离得远的,连家也不愿回,就在衙门里凑活了。”
贾蔷摇头道:“这样如何得了?虽入了春,渐渐暖和了,可地上还是潮寒……”
高隆道:“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好打击他们的这股劲头,实在难得。”
贾蔷想了想,道:“此事我再想想,一定要解决他们吃住的问题。这是咱们的兵,是人,不能拿他们当牲畜使。对了,吃的如何?”
高隆苦笑道:“这些多是帮闲出身,还能吃甚么?粗面饽饽杂粮粥,就着咸菜吃罢。”
贾蔷摇头道:“吃的要跟上,不说吃的多好,但要吃饱了。”
高隆提醒道:“侯爷,这几千人吃饭,一日消耗就跟无底洞一样,兵马司的家底儿,养不起啊。”
贾蔷皱起眉头道:“这个我来想法子,今日不得闲,明日,明日一起合计合计,要给兵马司寻个正规的财源,总要把生计先解决了,不然,谁会卖命?”
高隆笑道:“已经很不错了!十二团营的正规步卒一个月的饷银也不过一两四钱,再加半石大米。可真正拿到手的,加起来都不到一两银子。咱们兵马司不克扣饷银,只此一点,就能和十二团营的步卒平齐。”
贾蔷摆手道:“不层层盘剥,原是应该的,不是恩德。行了,此事我心里有数,明儿来了再说。”
又转了一圈后,大感底层生活不易,他就前往了宫城。
……
乾清宫哭灵举哀罢,正出宫门,就被恪和郡王李暄给逮了个正着。
“嘎嘎,哪里走?”
贾蔷脚步都没停,随意行了一礼后,就继续往前走去。
李暄怪叫了声:“肏!贾蔷,你甚么意思?”
上前抓住贾蔷不放手,贾蔷皱眉道:“我这还有正经事呢,王爷拦我干甚么?”
李暄黑脸道:“你今天还有正经事?”
贾蔷道:“当然有事!我哪天清闲过?”
李暄眼神愈发不善道:“你忘了今儿是甚么日子了?”
贾蔷皱眉道:“今儿是甚么日子?”
“好你个贾蔷,你连子瑜表妹的生儿都忘了!你跟我走,到母后跟前评评理!看她怎么收拾你这个负心汉!”
李暄拉扯住贾蔷,就要往凤藻宫方向拖。
贾蔷一把甩开,压低声音道:“宫里面,小点声!我说的正经事就是这个,我准备的寿礼是西洋礼,我这不急着去取呢,你捣甚么乱!”
“嗯?”
李暄狐疑的看着贾蔷道:“果真?”
贾蔷道:“当然!那东西,大燕没有,只有西洋才有。”
李暄忽地骂道:“你可胡扯罢!你和子瑜认识才几天,还能早一年前就知道有今日,派人去西洋买礼物?”
贾蔷恼火道:“你才胡扯呢!我的会馆里专有一西洋门铺,里面都是西洋来的东西。”
李暄来兴致了,道:“你怎不早说啊?你还有这些顽意儿?本王最喜欢新奇顽意儿了,走走走,我和你一道去……”
不过没等贾蔷拒绝,李暄就一拍脑门,道:“坏了,忘了母后让我来叫你,走吧,先去凤藻宫。”
贾蔷心里一震,不过面上不显,只能跟着去了。
……
入了凤藻宫,最先入目的,却是贤德妃贾元春。
她正和端妃、周贵人等,处理着诸多女史、昭容等六局一司的女官,偌大一个后宫,不知多少繁琐杂事,尽在此处。
贾蔷与贾元春见了一礼,她也只是亲近的叫起,问候了两句后,又急着去忙她的差事了。
在后宫中,能忙碌些,原比枯守着更容易打发些时间。
更何况,有权势在身,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
贾蔷与不耐烦的李暄入了内殿后,端妃茹氏和周贵人满是艳羡的看着元春,小声道:“娘娘,贾家如今愈发兴旺了。”
元春心里自然高兴,却还是客气道:“不过是一兵马司指挥,六品的小官儿,比不得你们两家。”
茹氏气笑道:“我说的是这个?且不提宁侯堂堂国公府一等侯的爵,单看皇后娘娘对他的宠爱,哪个外臣之家的子弟,有这等造化?”
周贵人也附和道:“如今还是没和尹家长乐郡主成亲呢,等成亲后,愈发成一家人了。”
说话间,都快掩不住的酸气了。
元春笑了笑,道:“都是他自己的造化罢!”
心里却盘算着,还是要写信回去,劝说她母亲王夫人,万万不可再得罪贾蔷了。
如今再为了些很没名堂的事得罪贾蔷,岂不是糊涂?
她却想不到,今日皇后见面,第一句话,就让贾蔷后背生凉……
内殿,尹皇后坐在凤榻上,正翻看着甚么折子,见李暄引了贾蔷进来后,修长明媚的眼眸微微眯起,看着他道:“贾蔷,昨儿林如海,可与你说了本宫甚么坏话不曾?你如实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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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生儿礼
“娘娘,这话是从何说起?”
贾蔷简直震惊,他惊诧莫名的看着尹皇后问道。
尹皇后凤眸含威,道:“贾蔷,你没同林大人说起昨儿的事?”
贾蔷心思百转间,确信昨日绝无人听到他和林如海的对话,连梅姨娘和黛玉都没让知道,更遑论他人?
以林如海的手段,也不可能被人算计到连书房谈话都能被侦知而不自知的地步。
因此他惊奇道:“谈是谈了,可先生怎会说娘娘坏话?”顿了顿,又在尹皇后凤眸直视下,毫不畏惧道:“娘娘,先生说了,或许有人会以为,皇后娘娘那样对太后,会有违孝道。可臣之先生却告诫臣,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父母之孝,便比天还大。可是对皇上、皇后,一国君父和一国国母而言,真正的大孝,是对天心,对天意负责。而上天之心,上天之意,是由大燕万里河山亿万黎庶之民心所凝聚。
太后娘娘偏疼后族田家,是朝野内外人所周知之事,然田傅此人,贪婪昏聩,无法无天。
皇后娘娘行此计,原是为了天道,为了大孝,不得已为之。
更难得的是,从来不干政的娘娘主动行此计,是替皇上分忧解难,说的难听点,是为了皇上,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背了回黑锅!
娘娘,其实就算臣的先生没有教诲,臣自己也能看出些端倪来,娘娘行此计,全是为了皇上。
这样贤德,以天下为己任,甘心为皇上分忧的皇后娘娘,谁还忍心在背后口出恶言?
除了那群愚不可及的蠢人,看不透真谛,只知道乱喷。”
尹皇后闻言,修长的凤眸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贾蔷,道:“贾蔷,你又与本宫弄鬼!这样的话,是林大人能说得出口的?”
“……”
贾蔷滞了滞,心道坏事,入戏太深,他尴尬一笑,道:“娘娘,这个……不必过分在意细节。但臣敢保证,先生的意思,和这个差不多!不过……”
“不过甚么?”
尹皇后微微眯起眼眸,问道。
贾蔷小心笑了笑,小声道:“臣之先生说了,此计……似乎显得有些粗糙。”
此言一出,李暄勃然大怒道:“甚么?林如海敢说我母后?看我不捶……”
骂人的话没说完,李暄的嘴就被贾蔷一手堵住,贾蔷掐着他两颊,让他说不出话来,扬起眉尖警告道:“王爷,你虽贵为帝子,但我先生是真正为国谋福祉,乃至不惜性命之贤臣。镇扬州之十三年来,夭嫡子丧发妻,连他自己都几不能为继。为国朝社稷、为江山和皇上出力,无怨无悔。你骂我可以,但不能不尊重他。不是因为他是我先生,而是如我先生这样的人,乃是国之脊梁,亦是大燕国运之所在。所以,我非为私利拦你,你明白么?”
李暄都懵了,贾蔷敢在尹皇后面前动手掐他的脸?!
他疯了!
然而却听凤榻上,尹皇后动怒道:“五儿!你虽素来惫赖,但总还知礼。今日是怎么了,昏了头了?你可知方才若不是贾蔷拦下你,你果真说出了不敬之言,传到你父皇耳中,你还要活不要活?”
隆安帝对林如海之礼遇,早成了朝野内外的佳话。
结果这边却有皇子在背后骂林如海,这不是作死又是甚么?
贾蔷松手后,李暄闷闷不乐了下,不过见尹后动了怒,忙又赔起笑脸道:“母后,儿臣不是听贾蔷这小子说,他先生觉得母后的计谋粗糙么?儿子保护娘亲,这总没差罢?林大人就算有功于国,也不能污蔑我母后吧?”
尹皇后没好气白他一眼,道:“这算甚么污蔑?本宫终究不过一妇道人家,又能使出甚么高妙计谋?贾蔷他先生林大人,那才是庙算天下的大家。你素来不懂事,还骂过王太傅,但我和你父皇罚你也没罚的太重。可你若对林大人这样的重臣不敬,到时候你父皇龙颜大怒之下,母后也救不得你。这样大的人了,你长点心罢!”
李暄忙笑道:“母后,儿臣又不是傻子,经这一遭后,一定记在心上,绝不会对林大人不敬。他确实……有些可敬呢。”
尹皇后闻言,一挑眉尖,道:“不是有些,是十分可敬。再者,哪怕看在贾蔷的面上,你难道不该敬重人家?你打小性子惫赖,偏心气儿还高,结果你看上的没人看得上你,看上你的你又看不上别人,到头来连个正经朋友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好友,你再无礼,贾蔷一气之下不和你再做朋友,看你以后和哪个顽去。”
李暄闻言唬了一跳,再看贾蔷,嘿嘿一笑,搂住贾蔷肩头道:“断不会,他敢!贾蔷方才捏我的嘴不让我说出来,儿臣都没生他的气,他敢生我的气?又不是姑娘,还动不动生气……”
贾蔷看了尹皇后一眼,哭笑不得的对李暄道:“娘娘跟前,你规矩点行不行?”
李暄嗤之以鼻,不屑道:“我娘跟前,我还怕甚么失礼?”
贾蔷没好气道:“你不怕我怕!”
李暄还没开口,上头尹皇后却呵呵笑道:“你怕我?本宫可是做了甚么,让你害怕的事?”
贾蔷忙道:“娘娘母仪天下,对臣更是每每垂恩,只是越是如此,臣才越是敬重娘娘。”
尹皇后笑道:“你也是糊涂!若是本宫拿你当外臣,你又能进的来这里?便是从子瑜那边论起,你也是本宫的嫡亲侄姑爷。再说,皇上与林大人君臣相得,也未曾拿你这个林大人最疼爱的弟子当外人。日后,在本宫面前,不必十分拘束着。”
贾蔷笑着谢恩罢,尹皇后又叮嘱道:“今儿是子瑜的生儿,但国丧期间,必是不能大办的。你们去了,送了礼,也不要用饭。国丧期间,宗室和勋贵都不能举行宴饮,哪怕是素席。稍微坐坐就回来,万不可在这方面,落人口舌。”
贾蔷和李暄忙领了教诲,尹皇后又让殿内如木头人一样无声无息站了许久的内侍牧笛去取了她备下的寿礼,是新得的古医书珍本,和一封信。
“这是本宫给太夫人写的问安书,你们两个也代本宫一道送去罢。”
李暄上前接过信后,贾蔷原本以为没他的事了,却不想就听尹皇后道:“贾蔷,本宫还有一事,要你帮忙呢。”
贾蔷心头一凛,忙道:“娘娘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
尹皇后笑了笑,道:“皇上昨儿同本宫说,准备大用五儿的两个舅舅,他们一个在吏部,一个在工部,都是要紧的地方。本宫虽再三劝皇上,不要封他们太大的官。外戚,终究是敏感之人。不说防范甚么,总也该杜绝隐患。可是,皇上如今不听本宫的劝说了。本宫于信中也写给太夫人,让她老人家告诉五儿他舅舅们,断不可担任高官。等老人家说的时候,你帮着一并说说。”
贾蔷心中倒吸一口气,看着尹皇后迟疑道:“娘娘,且不说臣只是个晚辈,没臣开口的余地。再者,皇上要提拔大老爷和二老爷,必是他二人身上有可取之处,可以为皇上分忧解难。没必要拒绝罢?”
尹皇后摇头道:“难道官小些,就不能替皇上尽忠了?你还小,虽聪慧,许多事还是不懂。本宫让你说,自有本宫的道理。怎么,难道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
“这……”
贾蔷为难稍许后,在李暄的偷笑中,只能应下。
他心里明白,尹皇后让他去说,看重的自然不是他的身份,他算老几。
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意见,还代表着林如海的意思。
如此,就非同寻常了……
见他答应下来,尹后绝美的容颜上绽放出一抹笑容,道:“这样才对!今儿因为太后懿旨一事,皇上忙着应付武英殿和朝臣的发难,已经十分劳苦了。你们当晚辈的,合该为皇上做些事。去罢!”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
才从宫里回来的老赵国公姜铎刚才坐下,吃了口参茶,就有一老仆在他耳边耳语了数言,随即姜铎干瘦的脸上,登时浮起满满的震怒色,厉声骂道:“球攮的姜保呢?速速与我拿来!老夫让他球攮的闭门谢客,不准见人,哪个让他见外客的?”
这些日子都是次子姜平侍奉他进出皇城,长子姜保被他勒令闭门读书,修身养性,三子姜安直接被圈了起来,四子姜宁和长孙姜泰,还有诸多从各处军中被勒令退出军中的姜家子弟,都被下令不准随意外出。
却没想到,今日姜铎进宫和隆安帝商议完节度十二团营营将人选之事,回来就听到姜保居然见外客了,还是这次洗牌过程中被换下来的元平功臣。
这如何能让姜铎不怒?
立刻有人去叫姜保,姜保幼子姜林,原是姜铎最疼爱的孙子,先一步被派来,安抚老公爷的怒火。
姜林气个半死,这会儿来安抚,岂不就是送上门来挨骂的?
果不其然,姜林甫一露头,就迎来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轰炸:
“我肏恁娘个腿的!谁让你那狗肏的老子见外客的?”
“长兴侯耿年、颍川侯傅连这样的晦气蠢狗也见,我肏他娘的,他脑子里装的都是马粪么?”
好一通咒骂后,老头儿气息不怎么足了,姜保的身影才出现在敬义堂上。
姜铎如何看不出他的算盘,老头儿没骂,只冲他招了招手,指着他椅子跟前地儿道:“跪这。”
姜平、姜宁等姜家子弟看出不妙,忙上前相劝,却被老头儿一人啐一口浓痰,骂开了。
姜保无法,只能上前跪在跟前……
“啪!”
他刚跪下,就闻到一股恶臭袭来,继而脸上一痛。
原来是姜铎拖下了他的邪,兜头朝脸上扇来。
姜保面色陡然涨红,却不敢多说一句。
可是,今年他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也算是老人了。
他的大儿子,都已经生了儿子,他也是有孙子的人了。
然而,甚么用也没有。
姜铎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甚么,老头儿冷笑道:“不服气,是不是?你姜保也是当过神武大将军的人,老夫要是早点死,你说不得早就袭了国公爵,成了百万大燕军中第一人了,是不是?姜家军么,是不是?”
姜保听出了老头儿是动了真怒,再看姜铎的眼神,心里愈发怕了,忙道:“父亲,儿子不敢!”
姜铎看了他好一阵,只看得姜保额头上的汗一滴滴流下,连地砖都湿了一片后,才叹息一声道:“老夫若年轻个十岁,今日必斩你狗头,清理门户,以免姜家被你累得起了诛族之祸。可惜啊,老夫今年年岁太高,经不起这些破事了。”
姜保心里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他跪在那,沉声解释道:“父亲,今日长兴侯耿年、颍川侯傅上门求见,儿子原是不准备见的。可他们指明了要见儿子,老四他们去了都没用。儿子想着,父亲一句话罢免了他们的官位,他们心里难免有些怨气,若置之不理,怕要生事……”
姜铎想不明白,问道:“我姜家,怕那两条落水狗?那两个王八鳖犊子,当了几年兵部侍郎,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老夫的招呼有时也敢打个折扣。这次不弄死他们,老夫都是宅心仁厚了,需要你个狗肏的来做好人?这个要紧关头,老子让你闭门谢客为了什么,你想不明白?!”
姜保:“……”
姜铎见他如此,本就长满老年斑的脸上,愈发变得有些灰败,叹息一声道:“今儿原本在皇上跟前讨了个西山锐健营的主将位,正好家里回来那么些人,都快养不起了,你领着一并去那里,安生几年。如今看来,你是担不起这个位置了,老四,往后你来接替你大哥的位置。”
姜保闻言,面色剧变的看向姜铎,失声喊了句:“父亲!”
姜宁也唬了一跳,忙道:“父亲,还是让大哥来罢,姜家乱不得!”
姜铎厉声道:“老夫还在,哪个敢乱?老大不成器,难道就让他带着姜家去死?”
“父亲!!”
姜保悲呼一声,他当了四十多年的世子,都已经快要放弃承袭国公位了,可是,临老让他丢了世子位,他死都难以瞑目。
姜宁也上前跪倒在地,磕头道:“父亲,儿子原万万不敢违逆父亲之命。只是若让儿子来接替大哥的位置,儿子虽死也不能。父亲,姜家乱不得,也绝不能出现手足相残的事啊!”
其他姜家子弟也纷纷跪倒在地,劝姜铎三思。
姜铎厉声道:“好你们这群球攮的,也敢逼我?”
众子弟只道不敢,却不肯起,依旧磕头不已。
姜铎见状,叹息一声,道:“也罢,既然你们如此齐心护着老大,老子也违拗不过你们。姜保继续当他的世子,但是姜宁必须去西山大营!带上姜家人远远的在那边待着,没我的命令,谁敢回来直接砸烂狗头!”
姜宁还是推却,只一味让姜保出面。
姜保看到姜铎真的黑下脸来,眼中露出煞气,唬了一跳,自忖最熟悉姜铎的他忙喝止了姜宁,道:“老四,你就听父亲的罢!我明白你的心意,你是我亲弟弟,你去当,和我去当,又有甚么分别?”话虽如此,但姜保看向姜宁的眼神中的猜疑和防备,简直无法掩饰。
姜宁这才安分下来,姜铎又骂了一阵后,方道:“老四留下来,其他人都滚,老子看到就烦,一群野牛肏的!”
众人灰头土脸走后,唯有姜铎、姜宁和一位老仆在,姜铎才对姜宁道:“事情差不离就这样了,眼下一个虚弱的姜家,一个分裂的姜家,比一个强大和睦的姜家,更让那位信任和倚重。你们去了西山大营,会有一半的姜家人不听你的将令,处处和你作对。不妨闹几场出来,打杀几个刺头,更显深意。”
姜宁闻言,悚然而惊,看着姜铎道:“父亲,都到这个地步了么?”
姜铎摆手道:“你不懂,不是眼下有多大的危机,而是在这个要紧的时候,不能给那位留下丁点威胁的感觉。行了,且先这样罢,你去准备准备,带人往西山去罢。对了,把你大嫂和林哥儿媳妇喊来,让她两个给我捏捏,老子这把骨头都要散架了。”
姜宁忙应了声:“是。”
转身离去。
等姜宁也去了,姜铎疲惫的叹息一声,问身后老仆道:“老子的孙子,怎就没能入得了皇后的眼?要是能从姜家摘一个子弟,哪怕入赘到尹家,老子也乐意,还用得着这样折腾?
哑巴算甚么?别说哑巴,就是连眼睛也瞎了,耳朵也聋了,我姜家也一样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可惜,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的皇后娘娘,竟是这样了得的人。”
老仆闻言,摇了摇头道:“老奴听不懂。”
姜铎嘿的一笑,意味深长道:“你当然不懂,这天下能看懂她这一手的,又有几个?若不是老夫一直留意贾家那小鳖孙,也断不会发现她还有这样一手……只是,连老夫也弄不明白,这位贤后,到底是为哪般?难道不是老大,是为了老五?也不该如此啊。
诶,是真的老了,只琢磨明白了一半,到底琢磨不透啊!”
姜铎眼中,满是浓浓的落寞,他是真的老了……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贾蔷指着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古怪玩意儿,让人取了一些存起准备泡茶的浮水,也就是雨水进来。
操作了一番后,对尹子瑜道:“你瞧瞧,看看这水里面,有甚么?”
李暄在一旁急不可耐,催道:“让我看看,快快,让我看看!”
尹子瑜都不带看他一眼,按照贾蔷方才的做法,在镜头前看了眼,面色微微一变,抬起头,眼神明亮的看着贾蔷,纵满身静气,可目光中仍难掩惊喜之色。
贾蔷微笑道:“戏文里孙行者有火眼金睛,能分辩出妖怪来。而这显微镜,就好比那火眼金睛!这水看似干净,实则里面有无数微小看不到的小东西,用这显微镜,就能看得清楚。这也是为何,医者常常告诫咱们,多喝开水的缘故。这个生儿礼,可还喜欢?”
在众多尹家人的注视下,尹子瑜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又与贾蔷轻轻一福,以示感谢。
……
PS:被骂断章骂怕了,这几天一章就是五六千字,求生欲满满啊!昨天晚上被爆了,问一下,这样的大章,能不能一章顶两章?
第五百零九章 相邀
“火眼金睛?!”
李暄和尹朝听到这个词后,声音都激动的变了,上前要抢显微镜。
贾蔷忙伸开手拦住二人,面对微笑的对尹子瑜道:“时间紧,这个只是八倍的,就是……将东西放大八倍看。西洋那边的红毛国,他们已经在研究四十倍的镜头了。据说四十倍镜头下,甚至能看到小东西在里面游动。你最近不是在看解剖学么?四十倍镜下,可以看到血液里的细胞,血小板,可以看到各处组织系统的细胞的不同……有机会,我将各种倍数的都寻来,你可观察不同倍数下,细小生物的形态。”
十倍,二十倍,四十倍,八十倍,一百倍……
许多生日礼物都解决了……
旁人听的晕晕乎乎,云里雾里的,可尹子瑜听闻贾蔷这样说,明眸愈发明亮,她没想到,贾蔷居然懂这些!
她也是看了贾蔷送来的许多西洋解剖学书籍,才隐隐知道一些,但这些新词实在是太抽象了,她只是一知半解。
不想,贾蔷竟说的这样明白!
她一手握在显微镜的把臂上,想要写字,可又担心东西被李暄和尹朝给弄坏了,那两个二哈似的……
这时,尹家太夫人在上面已经看完了信,面色隐隐有些凝重,打发人去寻尹褚,回过头来,就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对李暄和尹朝道:“你们舅甥俩还有没有点样子?这是蔷哥儿送给子瑜的生儿礼,是给你们顽的?”
尹家太夫人发话了,尹朝和李暄不敢不听,各自回到座位上,还嘟嘟囔囔抱怨道:“看一看又怎么了,贾蔷实在小气!”
尹家太夫人只当没听到,看向尹子瑜问道:“这东西,你很喜欢?”
尹子瑜抿嘴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尹家太夫人见此,对贾蔷满意的颔首笑道:“蔷儿有心了。我们这些做亲长的,或送衣裳,或送鞋袜,不过是行个过程,送一份心意罢。难为你能送一份,让她欢喜的,倒比我们强。”
贾蔷笑道:“都是心意,不分高低。过二年新奇事物寻完了,说不得也要送衣裳和鞋袜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连尹子瑜都看着贾蔷,抿嘴笑了笑。
尹家太夫人对大太太秦氏和二太太孙氏笑道:“我最喜欢这孩子的坦荡,不藏着掖着,大气的很。”
这话李暄就不服气了,道:“外祖母,我比贾蔷坦荡多了!我也从不藏着掖着!”
尹家太夫人笑道:“所以,你们才能这样要好。你和你几个表兄,都没这样要好。”
李暄打了个哈哈,笑道:“贾蔷和我一样嘛,除了爱赚银子,也不爱当大官,就好顽。我父皇先前还让他当步兵统领衙门的大都统来着,从一品大员啊!他死活不愿干,就爱当个兵马司指挥,把我父皇气坏了!
外祖母,我觉得就这样最好。果真当了步兵统领衙门的都统,那还有甚么意趣,他哪里还有功夫再顽?也不能再随便去城外买个桃园耍子了,就成官迷了。
外祖母你等着,过些时日等我们赚了银子,我也去那边弄个有温汤的山,到时候接你老去洗温汤,逛园子!我比贾蔷强多了!”
这不着四六的话声中,尹家大老爷尹褚步伐稳健的入内,淡淡道:“都如你们两这样,朝廷大事托付给谁?不过蔷哥儿不任步兵统领衙门的大都统是对的,你才多大点?那个位置,实在太重了,你还担负不起来。”
贾蔷见礼罢,点头道:“大老爷说的是,我先生素来教诲我,人最贵者,便是有自知之明。唯有有了自知之明,才能不被贪欲蒙住眼睛,迷住心,守住本我和真我。当然,我还远不到这个境界,只知道眼下就能当好一个五六品的小官儿,别的不去想就对了。”
尹褚闻言,微微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说甚么。
倒是尹家太夫人高兴道:“这就很难得了!”说着,又对尹褚道:“老大,宫里娘娘来信说,皇上准备大用你和你兄弟。她劝了几遭,都没甚用。但你是外戚,最好不要做太大的官,要守住自己的本分。你怎么说?”
尹褚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眼神有些深沉起来。
一旁正努力说服尹子瑜将显微镜拿给他看看的尹朝听了,回过头来没所谓笑道:“蔷哥儿有自知之明,我也有啊,我比他强多了。就当个员外郎挺好,工部油水虽足,可我也没机会拿回家来。果真拿回来了,老太太和宫里皇后妹妹,还不吃了我?算了算了,都到这节骨眼儿上,还升哪门子的官?”
尹家太夫人笑道:“果真这样想,那才是明白人。原就是后族,别人即便是官高者,也不会无故欺压你们。本本分分做人,本本分分做事,莫要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脸上抹黑,便是最大的福祉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尹褚还能说甚么?
他叹息一声道:“母亲,儿子原非为了高官厚禄,功名富贵,只是,想多做点实事罢了。”
他在吏部文选清吏司郎官的位置上,已经足足坐了十年之久。
对于一个正经科甲出身,想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的尹褚而言,这种情况,近乎残忍。
尹家太夫人提醒道:“文选清吏司难道不是在做实事么?并不是官位越高,才能做实事。我虽不懂许多官场上的事,却也听说过,三品以下的官,做的才是实事。三品以上,反而务虚更多些。”
尹褚闻言笑了笑,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问向贾蔷,道:“蔷哥儿,林大人是务实,还是务虚?”
贾蔷摇头道:“不好说,眼下先生正在筹措着拾整户部部务,据说那边现在是一团乱麻。不过眼下朝廷里,仍是抱着守旧心思的人多,大老爷果真想做实事,未必是好时候。多半会被缠斗住,烦不胜烦。看看我先生就知道了,对他的攻讦,从未停止过。”
尹家太夫人忙道:“正是这个道理!”
尹褚闻言,多看了贾蔷一眼后,点点头道:“好,此事我知道了。”
说罢,起身离去。
贾蔷看着这位尹家大老爷的背影,总觉得他身上官威甚重。
但这个官威,和林如海的又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一时之间,他也有些弄不明白,这位尹家大老爷,到底在想甚么。
想做实事?不像啊……
等尹褚走后,尹家太夫人沉吟稍许后,对贾蔷道:“如今国丧期间,皇亲国戚和宗室勋贵都不准饮宴,所以今儿就不留你们用饭了。蔷儿把这生儿礼送去子瑜的院里,早些去忙你们的事。等出了国丧,再来补一顿东道。”
贾蔷闻言微笑应下,在李暄挤眉弄眼间,抱起显微镜,随尹子瑜一道前往了她的小院中。
许是心理作用,贾蔷步入尹子瑜的小院院门时,就感觉仿佛忽地一下,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嘈杂,那些阴谋算计,似乎都被落在了门外。
鸟儿的鸣叫也不烦心了,见有燕子在梁下衔着草筑巢,看在眼里也十分生动有趣。
尹子瑜正前行着,发现贾蔷驻足不前,有些不解的回头看来。
贾蔷笑着将心中疑惑说出,尹子瑜只浅浅一笑,进了中堂,等贾蔷落座后,方提笔书道:“因是总听闻我与静字相连,心中便往那处想。其实,我只是口不能言,喜欢清静,和道韵之静无关,和仙子之静,更不沾边。你莫要先入为主,日后会失望呢。”
贾蔷见之一笑,摆手道:“都说你身上有静韵,也都说的玄乎。但在我看来,你的静,是因为你耐得住孤独和寂寞,也不能说耐,你是享受这份孤独和寂寞。并且,你没有刻意脱离红尘,也没有厌弃红尘里的人和事。我运气比较好,遇到的都是好姑娘。”
尹子瑜闻言,看着贾蔷对视了稍许后,笑了笑,落笔道:“你怎会知道西洋医书上的事?”
贾蔷笑道:“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爱博览群书,所学颇杂。”
尹子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忍俊不禁,含笑写道:“怪道,你和五哥能相处得来。”
等看到贾蔷呵呵一笑后,又写道:“我对西洋医书上的一些点,不是很明白,你可能与我说说?”
贾蔷笑道:“有甚么不会的,只管问我,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毕竟,前世还是学了不少生物知识的。
因为当年是把生理课当刘备文去憧憬,所以记得还比较清楚……
尹子瑜将信将疑的看了贾蔷一眼,随后落笔书道:“医书上说,左心室泵血入体,而右心室泵血入肺,前者为大循环,后者为小循环,此何解?”
贾蔷笑道:“这个容易。你看解剖学,应当看出人的心脏,分为左右心房和左右心室,是不是?”
尹子瑜颔首,贾蔷继续道:“心室,都是往外射血的,心房,则是回收血液的。左心室射血,血液流向全身各处,滋养周身,而血液里的氧被各处吸收后,成为了废血,最后回归右心房,这就是一个大循环。而右心房将血泵入右心室,右心室再将废血射入肺部,而废血会在肺部,重新充氧,充氧罢,回到左心房,这就是一个小循环。左心房的血再压入左心室,又被射出去,滋养周身。大循环加小循环,周而复始,直到生命的尽头。”
尹子瑜是极聪明之人,但再聪明的人,也无法这样快的抽象理解一套全新的学问。
见她神色仍有不解之色,贾蔷想了想,道:“这样,你先别急,回头我做个模型来,让你有个直观的感受,到时候一说你就明白了。还有其他的么?”
尹子瑜闻言点了点头后,迟疑了稍许,最后还是落笔书道:“何为子宫?何为卵巢?何为膀胱?”
贾蔷见之微微一震,轻吸了口气,道:“若说这个,那就说来话长了,今儿时间不大够,要不,得闲你去我那里……”
尹子瑜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晕红,她并非全然不解这三处的意义,只是知道的并不尽实。
她思虑稍许,落笔道:“等你得闲了,再来说罢。我现在就去你那边,并不便利呢。”
贾蔷笑道:“也没甚不便利的……对了,我二婶婶昨儿又受了回气,气晕倒过去了,虽很快醒了过来,可我担心会不会留下甚么隐患。要不,明儿你过去帮着瞧瞧?”
尹子瑜犹豫了稍许后,缓缓点了点头,落笔道:“也好,待我禀明太夫人和太太。”
贾蔷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他将大部分的感情都给了黛玉,还有一些在三个房里人身上。
尽管不可能做到一晚上端平,但是,他也不愿冷落这个注定要成他妻子的女孩子。
除此之外,贾蔷还觉得,就目前而言,和尹家的关系,走的再进一点,不算坏事。
从尹家走出的那位皇后,实在让他心中感到敬畏,和高深莫测。
要知道,便是林如海昨晚对她的猜测,都出现了偏差……
她竟然,依旧要压制尹家人的官位!
猜不透,更看不明白。
见尹子瑜望来,看着她那张清秀静美的容颜,贾蔷与她轻轻微笑颔首。
姑娘本是纯粹人,可是身在后族,他和她之间,便注定了无法纯粹。
只盼,尽量能有一个好结局罢。
……
PS:努力第三更!
第五百一十章 火器营 (第三更!)
因国丧期间,贾蔷和李暄没有在尹家多留,和尹家太夫人议定了后日尹子瑜入贾府,为凤姐儿瞧身子后,二人便告辞离去。
出了尹家门,骑在马上,贾蔷感叹道:“和田家相比,皇后娘娘之贤德,实在是……令人想不到。虽古之贤后,又有几人可比?”
李暄懒洋洋道:“这话你当着她的面去说才管用,别想让我帮你传话。不过,看起来大舅很想当大官啊。唉,一个个都是官迷,有甚么好痛快的?为了争权夺利,连亲情也不要了,又有甚么意思?”
贾蔷奇道:“此言怎说?”
李暄哼了声,瞥了贾蔷一眼后,压低声音道:“今儿你没看到,我大哥、三哥、四哥都没来?”
贾蔷还未开口,李暄警告道:“你别告诉我,你想不到他们为何不来?”
贾蔷扯了扯嘴角,为何不来?
国丧期间不能参加会宴,自然最好连祝生儿也别露面。
否则,总会让人拿去说嘴弹劾。
有志于大位者,哪有不爱惜羽毛的?
李暄觉得浑身不得劲,道:“贾蔷,要不咱们寻个地儿,钓鱼去罢?这日子也忒难打发了……”
贾蔷笑骂道:“你可拉倒罢!这个光景去钓鱼,皇上知道了,能把咱们吊到养心殿外的佛塔上,你信不信?”
李暄闻言打了个寒战,干笑了两声,道:“那还是算了……”
顿了顿,他忽又道:“对了,爷想到了一个好顽的地方!前儿神机三大营都换了主将,白虎、朱雀和烛龙三营,咱们去神机营顽罢?就去朱雀营!我早就想去了,可那些球攮的元平功臣不把我放在眼里,居然不让我进去顽!上回子药遗失案,好家伙三大营主将都给撤了,如今朱雀营的主将是赵破虏,以前是内侍卫,再早些,我父皇还在潜邸时,就跟在王府里了,和我熟的很!走走走,咱们去顽……不,咱们去看看武备!”
贾蔷闻言,登时心动了,道:“神机营怕是不好进罢?”
见他动了心,李暄愈发眉飞色舞道:“怎不好进?咱们就说去观摩观摩,赵破虏还不给这个面子?进去随便转转,然后借两杆鸟铳去打鸟!贾蔷,比一比,今儿看谁打的鸟多?不对,你压根儿就不会,嘎嘎嘎!贾蔷,今儿爷好好教教你,男人,就该顽鸟铳!”
贾蔷懒得理他的嘚瑟,不过确实想去见识见识,道:“少吹大话!说不定我天赋异禀,天生就是神枪手!”
李暄直乐道:“那还等甚么,走罢!就在海甸牙子那边,快走快走!”
贾蔷也不多言,调转马头,一道往西门外打马而去。
……
三大神机营实际上在一座火器营城内,南北长约四公里,东西长约两公里。
是一个独立的区域,带有城墙和门。
大燕对火器管制之严厉,不下于贾蔷前世,甚至犹有过之。
毕竟,前世私藏火器,也不至于诛九族……
不是神机营的人,根本不允许进入。
一个皇子王爷,和一个国公府的武侯前来,也不可能随意进入。
待禀明身份后,立刻有人往营城内通报,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见一身着二品武将官服的男子匆匆赶来。
李暄和贾蔷有求于人,自然没大剌剌的站着,让来者见礼。
李暄先一步拦住赵破虏,满脸温和的笑容,道:“赵老将军,得闻将军执掌朱雀营,小王可是高兴坏了。老将军还记得当年在王府时,老将军还教过小王骑马么?”
赵破虏看起来便不是一个多言的人,此刻看着李暄满脸浮夸的亲近笑容,也是无可奈何,抽了抽嘴角道:“王爷……当初以末将为马,骑的很好。”
“哈哈哈!”
贾蔷闻言,放声大笑起来。
李暄面子上挂不住了,转头就要抓打贾蔷。
贾蔷如今也不怎么把他当王爷了,两人就当着赵破虏的面交起手来。
李暄拳脚功夫稀松,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看着是势均力敌,实则吃了大亏。
最后还是在赵破虏的相劝下借着梯子下台阶,放狠话道:“今儿看在老将军的面上,爷先饶你不死,改明儿再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贾蔷对他比划了根小拇指,这做派,看得赵破虏眼皮直跳。
赵破虏劝住了李暄后,问道:“王爷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李暄摆摆手道:“没甚大事,就是贾蔷是个土包子,连鸟铳也没见过,本王来带他开开眼!”
“这……”
赵破虏头疼不已,小声道:“王爷,这营城规矩,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啊。”
贾蔷道:“赵将军,我听说西洋诸国,早已舍弃了刀剑,全部改用西洋火器,不知是真是假?”
赵破虏摇头道:“此事,本将未曾听说过。不过,火器虽利,可受天气影响严重。火炮倒也罢了,鸟铳的话,不下雨水还行,若下雨水,那就和烧火棍差不多。说到底,还是要靠真刀真枪的干才行!”
贾蔷闻言,眉尖轻轻一挑,道:“本侯听说,西洋出了一种燧发枪,不必点火绳,靠燧石就能发射,便是雨天也能使用。”
赵破虏摇头道:“宁侯说的是自生火铳罢?这种火铳大燕也有,只是兵仗局做不出来。就算造得出来,可造一柄自生火铳的工,做六七把鸟铳都富余。朝廷也没那么多银子,造出那么多自生火铳来。除了历次铁网山打围,皇上会用这种自生火铳外,其余时候基本上看不见。”
李暄听了不耐烦,道:“老将军,本王好歹是个王爷,贾蔷也是武侯,观摩观摩大燕的火器营都不行?这又不是细柳营,再说,这火器营都多少年没出动过了,你瞎担心甚么?”
赵破虏闻言迟疑稍许后,点了点头道:“也罢,正巧今日轮训,王爷和宁侯进来看看罢。”
他并不是没有原则,只是早有听闻这二人的名声和圣眷。
放二人入内或许会被隆安帝训斥一番,不过训斥罢也就完事了。
可若不放,得罪这样年轻的两人,万一两人生出恨意来,那才后患无穷。
李暄和贾蔷得闻此言后,登时高兴起来,也不带亲卫,就随赵破虏进了火器营城,直接前往朱雀营的校场。
“王爷、宁侯,朱雀营一共两千八百人,以队为作战标准。每队五十七人,队长,副各一人,火器军五十五人。其中,内旗枪三人、牌五人、长刀十人、药桶四人、神机枪三十三人。
遇敌,牌居前,五刀居左,五刀居右,神机枪十一人放枪中,十一人转枪后,十一人装药,隔一人放一枪,先放六枪,余五枪备敌进退。前放者即转空枪于中,中转饱枪于前,再转空枪于后,装药更佚而放,次第而转。
擅动乱放者,队长诛之,装药转枪怠慢不如法者,队副诛之。如此,则枪不绝声,对无坚阵。”
赵破虏一边讲说,一边庆幸这两天好好做了番准备,总算背下了这番话,原是准备应对天子垂询的,没想到先在这试了试。
李暄和贾蔷随赵破虏站在点将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校场上正在出操的士兵。
当然不可能实弹演练,大燕没那么富。
只是一直练着队列,填装都是在做假动作……
李暄早就不耐烦了,左右看了圈儿后,忍不住对赵破虏道:“老将军,也别光让我们看着,寻两杆鸟铳来,我们去打几只鸟雀?”
赵破虏心中早有料想,此时李暄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不奇怪,思量稍许,他提出一个要求,道:“只能在北林子那边打,断不可出城。不然,末将担待不起责任。还有,鸟铳万万不可对准人。”
李暄自无不可,然后一边对贾蔷挤眉弄眼,一边一迭声催促赵破虏快去寻火器来。
也没用一盏茶功夫,赵破虏将二人引至一片空地前,空地后是一片树林。
有亲兵取来三杆鸟铳,和两包子药。
赵破虏亲自示范道:“这鸟铳用起来并不难,先倒药,再装药,将子药从铳口倒入铳膛,压火,用随枪的仗将膛内子药压实压紧,装弹,再装门药,然后将火门盖盖上,装火绳……好,准备活计差不多了。
等想射击的时候,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瞄准扣动扳机就能发射!”
贾蔷拿起一杆火铳,看到枪上有一金属弯钩,弯钩的一端固定在枪上,并可绕轴旋转,另一端夹持一燃烧的火绳,燃烧的速度很慢。
想要发射时,可用手将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使火绳点燃黑火药,便可射击!
他按照赵破虏示范的操作来了一遍后,旋转弯钩,用火绳点燃了子药,然后对准林子边停落的一只雀鸟,扣动了扳机……
“轰!”
“嘎嘎嘎,哈哈哈哈!!”
看着笼罩在一片烟雾和子药燃气中的贾蔷,憋着坏一直等看热闹的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
他就等着看贾蔷出丑呢!
至于鸟,自然连根鸟毛都没打中……
贾蔷倒退两步,挥了挥衣袖,将硝烟气挥散开来后,看着李暄道:“你来你来你来!我倒瞧瞧,你能打中甚么!”
李暄都不用自己装填,早有人替他装填好,子药没有放许多,他哼哼一笑后,竟是半蹲式的持枪,瞄准稍许后,用火绳将火门处的子药点燃,扣动扳机……
“砰!”
一阵烟雾中,对面同样连根鸟毛也没打下来。
“哈哈哈!”
这回,轮到贾蔷大笑起来!
“球攮的,手有点生!”
李暄气呼呼的站起身来,让人赶紧装药,又觉得打鸟确实有些超出水准了,便让赵破虏去给他寻些大公鸡来,好瞄一些。
赵破虏无法,只能去准备。
贾蔷也觉得有趣,用这个时代的原始鸟铳,尝试着打枪的快感。
等他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枪撂倒一只惊叫的公鸡时,真是高兴坏了。
李暄见之,简直如同受了奇耻大辱,恨不得端起鸟铳,能打出一片子弹。
这时两人已经换了三茬鸟铳了,赵破虏可不敢让他们一直用一只枪打一下午。
果真炸了膛,不管伤了哪一个,他都要倒大霉。
等到李暄也干翻一只公鸡时,天色都暗了下来,过了瘾的二人刚准备告辞,却见烛龙营主将奋威将军王世忠领了一宫人过来。
看到此人,李暄和贾蔷都微微变了面色,心里道了声坏菜。
连贾蔷都认得此人,正是隆安帝的信重太监之一,熊公公。
果不其然,就见熊公公面无表情道:“陛下有旨,宣李暄、贾蔷,即刻进宫觐见!”
……
PS:今天龙体有些欠安,精神不济,所以迟了些,但终究还是满上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无故之仇
养心殿前的皇庭内,挂白灯笼已经点起。
贾蔷和李暄两个倒霉蛋,却跪在庭院当中,任来往的宗室王公、文武大臣们观赏。
对李暄,朝野上下的看法基本统一。
惫赖皇子,因年岁最小,因此颇得隆安帝和尹皇后的偏宠。
与大位绝缘,但一世富贵闲王是跑不了了。
至于贾蔷……
不同人的看法,差异很大。
有人以为他是二愣子,仗着祖上的余荫,闹大时每回回都要请祖宗神位叩阙。
也不知贾源、贾演、贾代善三人的在天之灵,看到他们死后,结果神位成了贾家子弟发动死亡进攻的神兵利器,会是怎样的感受……
这样想的人,是看不起贾蔷的。
但也有人以为,贾蔷心狠手辣,小小年纪行事,丝毫不顾后果,因此十分危险。
想想上一回只因林如海爱女的马车被焚毁了,贾蔷就先围赵国公府,再围雄武候府,最后甚至围上了皇子府。
这样的做派,既疯狂也凶险,合该早早圈困起来。
再有一些人,则认为贾蔷十分阴险,用一份方子,连坑了东盛赵家和瑞祥宋家。
东盛赵家且不去说,瑞祥宋家是真惨!
被坑去三十万两银子的方子钱不说,因涉嫌坑骗国舅爷,拿国舅爷当刀,利用哄骗田傅,惹得太后凤颜震怒,勒令宋家兑现承诺,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来给国舅爷。
因为此事,都察院还有六科言官们都快疯了,一个个疯狂弹劾起田傅来。
可太后自太上皇驾崩以后,似乎性情大变,田傅跑到九华宫寿萱殿哭诉,田家被骂惨了,他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结果太后反倒愈发执拗,非逼宋家低头拿钱不可。
宋家没法子,只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给田傅。
偷鸡不成蚀把米,宋家之惨,让其世交旧友们,对贾蔷的看法,愈发恶劣。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认为,贾蔷这样的人,能在朝堂上立足,成为大害。
因为他一无功名,二也无军功,能走到今日,全凭佞幸之路。
所以,对于他和李暄搅和在一起,倒是都认为人以群分。
“贾蔷,怎么样,火器营好顽罢?”
李暄小声说道。
贾蔷跪的膝盖扎疼,见这厮居然还笑的出来,纳罕道:“王爷跪着,膝盖不疼?”
“嘎嘎!”
李暄闻言,高兴的压低声音笑的欢实,伸手悄悄的将蟒袍前摆往前面拉扯了下,居然在膝盖处露出一层厚厚的“护膝”……
肏恁娘!
贾蔷脸都黑了,咬牙道:“你甚么时候弄的?”
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整个人都笑的一抽一抽的,道:“陆丰随时都备着的,趁着出恭时悄悄绑上了。贾蔷,你有我聪明?”
“……”
贾蔷忍痛,不理此人。
李暄却忍不了,小声道:“你可想好了一会儿怎么说了没?我只说是你想去,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心里有个准备。”
贾蔷奇道:“多咱是我想去的?”
李暄得意道:“那总不能说是我想去的罢?再说,父皇面前你还敢抢先答话不成?若是咱们两个反目成仇,相互撕扯,那就更惨了,多半还会挨板子,再继续跪俩时辰……好了好了好了,开个顽笑,你都要翻脸的样子。爷就说爷非拉你去的,行了罢?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识逗。对了,先前你给赵破虏说,西洋已经有那种叫甚么枪来着的火器?不怕风雨的那个?”
贾蔷道:“燧发枪,就是大燕的自生火铳。”
李暄闻言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你瞧好了,今儿这回,爷扛了!记着欠我一大人情,记着了啊!”
贾蔷正准备回一句“我记个锤子”,却见一黄门内侍出来,让二人起身,隆安帝传召。
贾蔷有些艰难的起身,再看一旁,李暄这小狗肏的,居然也有样学样,一脸痛苦的站起来,动作浮夸的一批,还对贾蔷挤眉弄眼,明显是在捉弄他。
贾蔷无法理解,这王爷怎么跟散养的二哈一样欢实……
入了养心殿后,两人又乖乖的跪下。
御案后,隆安帝看着连跪下去时疼痛的表情都一模一样的二人,有些无言以对,总有一个是假的吧。
殿下左侧,是宝郡王李景、恪怀郡王李晓和恪荣郡王李时,三人也纷纷面色古怪的看着这两个,心思各异。
殿下右侧,则是领班军机大臣荆朝云、吏部尚书张骥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
隆安帝没有理会二人,而是对荆朝云和颜悦色道:“荆爱卿,京察一事,还是由你和两位爱卿盯着。至于韩彬、张谷、窦现、左骧、李晗等人,才出京半年光景,怎好就急急招回京来?这等大事,容不得朝令夕改。
朕再说一次,在朕这里,他们是可用之臣,而爱卿等人,亦是国朝栋梁。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也等着朕,造谣说朕会血洗先帝老臣。朕就想告诉那些想看朝廷笑话的人,他们纯属痴心妄想!哪一次清洗老臣,不是内耗啊?损失的,都是国朝的气运!这等事,朕绝不为之。
当然,你们是好的,尤其是荆爱卿,德行操守,当得起百官之表率!但不可否认,也有些臣子,实在不像。莫说为臣,便是连做人都不配。
你们都是老臣了,不用朕多说,你们自己也清楚,那些人是谁,都是甚么成色。
所以这次京察,你们要扎扎实实的做下去,不要怕得罪人,更不要怕那些人背后有甚么后台,朕就是你们的后台!”
荆朝云、张骥、赵东山三人闻言,纷纷躬身领命,而后一个个面色凝重的告退了。
等三位朝廷巨擘走后,隆安帝凝眸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注视了片刻后,方问李景、李晓、李时三人道:“你们怎么看?”
李景面相酷似隆安帝,连冷静的性情也像,他沉声道:“借景初旧臣之手,来清洗景初旧臣里的败类,也可让荆朝云等自掘根基,父皇英明。”
李晓则皱眉道:“儿臣以为,父皇此策,可大大削减景初旧臣的势力,打击他们肆无忌惮的气焰。”
李时面带微笑,道:“儿臣以为,父皇所言,便是所为,亦是圣心所在。景初旧臣难道就不是父皇的臣子?只要剔除景初旧臣里昏聩贪腐之辈,其余的,亦是国朝精锐之臣。有他们在,再等韩彬、李晗等名臣归来,那便是真正众正盈朝、满朝大贤之时。儿臣为父皇贺!”
隆安帝闻言,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最后目光扫过一直低着头的李暄和贾蔷,问道:“李暄、贾蔷,你们两个怎么看?”
“啊?”
陡然被点名,两人一时不查,抬头疑惑的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见之大怒,厉声斥道:一个皇子郡王,一个国朝武侯,国丧期间,胡作非为!谁让你们跑去火器营拿鸟铳打鸟的?两个废物,鸟打不着,就让人去抓百姓家的鸡供你们取乐?荒唐,混帐!”
终于得知了二人的勾当,李景、李晓和李时三人,一个个都觉得有些牙疼。
恪怀郡王李晓最先开口,劝道:“父皇还请息怒,龙体要紧。至于五弟……贾蔷,你怎好带王爷做这等事?”
贾蔷扯了扯嘴角,看向李晓道:“王爷怎知,是臣带去的?”
他自忖没得罪过这位三皇子,但他回忆了番,好像二人打第一次初见面时,这位三皇子李晓,对他就不怎么待见。
这人该不是有毛病罢?
而见贾蔷居然还敢顶嘴,李晓皱眉道:“五弟虽贪顽,但多年来还未去过火器营。即便不是你带的,今日事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多半因你而起。你还敢抵赖?”
“三哥,你别错怪好人。今儿还真是弟弟想去火器营见识见识,这才叫上贾蔷一道去的……”
李暄忙替贾蔷分辩道。
李晓问道:“你今儿为何想去火器营了?”
李暄干咳两声,笑道:“是这么回事,今儿去那,是因为正经事。我听贾蔷说……”
话没说完,就听李晓冷笑一声,道:“还说不是因为他?”
李暄闻言一滞,有些傻眼儿,他也发现,怎么这个三哥会和贾蔷不对付?
为了甚么?
贾蔷目光淡淡的扫过李晓后,对隆安帝道:“皇上,的确是因为臣的一席话,恪和郡王才会和臣去了火器营城,观摩火器,并试验了一下午……”
隆安帝扬起眉尖,提醒道:“当着朕的面,有些话你想明白了再说,不然,治你一个欺君大罪,让你后悔莫及。”
贾蔷摇头道:“臣岂敢欺君?今日臣也对赵破虏赵将军说过这番话。臣说,臣听闻西洋火器已经远远超过大燕,他们发明了一种新式火器,根本不用担心雪雨天的影响,火器一样可以发射。而且,精准度更高。另外,西夷的火炮,更是射的比大燕的火炮远,射的准,炮弹也重。他们还将火炮装到了海船上,靠着船坚炮利,和燧发枪的犀利,已经灭国无数。
这些事,皇上若是不信,也可让人去南省广州那边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得到。臣将这些事同恪和郡王和赵将军都说过,只是一时还想不出甚么好法子来。赵将军说,兵仗局的工匠,虽也能仿制出自生火铳,但代价太高,国库支撑不起。臣和王爷觉得扫兴,原还想着立一大功,谁知甚么也没办成,这才借了两只火铳,打了几枪……”
隆安帝闻言,又看向李暄道:“果真如此?”
李暄连连点头,道:“父皇,今儿贾蔷还送了子瑜表妹一个火眼金睛……”
“显微镜!”
听了贾蔷提醒后,李暄忙道:“对对,就是显微镜。那顽意儿跟火眼金睛差不离儿,也是西洋来的,水里有丁点小东西,那显微镜都能看出来……”忽地,李暄惊疑了声,道:“贾蔷,那显微镜是不是连毒也能查出来?你何不……”
贾蔷忙摆手道:“王爷,那些下毒的毒,通常都是溶于水中的,这种水溶性的毒,用显微镜是查不出来的,除非是那种倍数非常高的,但目前连西夷也没有。”
这种浑水,打死他都不敢掺和。
且说出此言后,他明显感觉到,殿内方才凝重之极的气氛舒缓了许多。
隆安帝问贾蔷道:“你准备去兵仗局、武备院做事?”
不然操这份心做甚么?
贾蔷忙摇头道:“皇上面前臣不敢说虚言,臣去寻那样的燧发枪,虽本心也是为了朝廷和皇上分忧,但也存下了用鸟铳打鸟的心思。再者,臣对兵仗局和武备院的事一窍不通,还是别去捣乱了。”
他不无失望,甚至已经透露天机了,但他不知为何,李家这些爷俩,看起来没一个当正经事来看……
隆安帝闻言哼了声,顿了顿道:“原本朕还准备狠狠责罚你们二人,不过如今既然另有隐情,那就不打你们了。但此事究竟如何,朕还是会让人去查,也查查西夷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模样,查出真伪来,再同你们二人算账。行了,今日事暂且如此,你们跪安罢。”
……
贾蔷随四位皇子出了养心殿后,李景侧眸看向贾蔷,淡淡道:“贾蔷,你如此好兵事,何不来兵部?”
贾蔷还未开口,李暄就忙道:“大哥大哥,贾蔷是要进内务府的,弟弟早先八百年都同他说好了!等一起赚了钱,给父皇母后修园子的。你可别同我抢人了!”
李晓没说话,面色冷淡。
李时却笑道:“大哥,小五儿多早功夫前就相中了贾蔷的点金之术,在父皇、母后跟前央磨几百回了。”
李景闻言,没再说甚么,转身离去。
李时见之,呵呵一笑。
李景走后,李晓与李时、李暄微微颔首后,也转身离去。
最后,贾蔷拱手道:“两位王爷,天色已晚,宫门就要落钥了,下官先告辞一步。”
李时心道一声可惜,若非他要守在皇陵梓宫前,以正皇孙身份,今日说甚么也要和贾蔷一道走,趁机拉拢一番。
不提贾蔷背后注定要入军机为相的林如海,只贾蔷的点金之道,也值当他好好拉拢一番。
只可惜,他还要留在宫中,如今只能看着贾蔷大步出了宫门远去。
……
第五百一十二章 捅了马蜂窝
翌日。
自乾清宫举哀哭灵罢,贾蔷前往了东市。
一路行来,各街、坊、胡同,处处皆有兵马司的影子。
无数百姓、士子、商人,看着一个个挑着担、背负着麻袋或者拉着车的兵马司丁勇们,将街道边、坊市内、胡同口堆积的垃圾清走,连积攒的臭水沟里的污水,都用水车拉走,再用黄土填埋。
先前兵马司积攒的连正兵加帮闲,一共不到三千人,再加上近几天从金沙帮输血进来的二千多人,共不到五千人,撒开在整个东城,竟依旧捉襟见肘。
陪行的高隆身上都带着污渍和臭味,连他也一并亲自下场做事了,高隆对贾蔷道:“侯爷,主要还是缺人手!差的太多!您看,是不是再招一些?”
贾蔷摆手道:“再招就过线了……这样,兵马司只负责主街道、民坊口和胡同口的垃圾污水,街道里面的,如前面那家百姓门口堆积的一堆破烂顽意儿,直接敲门进去,勒令他家立刻清理干净。再有下一次,罚钱二百文。还有那边,那家酒楼将一些残渣直接倒在街道上,这次就算了,已经帮他们拾掇了,下一次让他们收拾干净,直接罚银五两。再犯,十两!
单靠兵马司的力量,不可能永远让东城保持清洁。我们再勤快,也架不住他们造的。”
高隆身旁的胡夏奇道:“侯爷不是要收商家的卫生银子么?怎还不让人倒了?”
人家不倒,凭甚么交银子?
贾蔷看他一眼,骂道:“死脑筋!在这开酒楼,门前的街道是不是我们疏通的?我们负责主街道的清洁。
过些日子,兵马司从百姓中寻一些困难人群,如孤寡老人,家里有病人为力谋生的弱势百姓,请他们每天打扫主街道,保证街面的干净清洁,每月付给他们一些银钱,让他们起码能有个进项,支撑嚼用。
这是有利于所有商家的事,也是有利于百姓的事,难道商家们不该出些卫生银子?除了卫生银子外,以后还有防火银子,慢慢来就是……”
胡夏佩服的五体投地,道:“侯爷,您不愧有善财金童的名号,弄起钱财来,都占着大道理,真是了不得!”
“滚一边去!”
高隆骂走后,同贾蔷道:“恐怕未必好收。”
贾蔷笑了笑,道:“所以,今儿我亲自前来,收第一单!就从这家开始罢!”
高隆、胡夏抬头一看,就看到“瑞祥号”三个字……
……
“宋东家,别来无恙啊。”
入了瑞祥号高大的门楼,也不理迎客伙计古怪的眼神,贾蔷一步跨入,就看到宋哲那张往日里满是精明的脸,此刻却多了许多阴郁。
不过,看到贾蔷进门,宋哲还是站起身来,挤出笑脸相迎道:“宁侯大驾光临,鄙号蓬荜生辉!不知宁侯前来,有何贵干?”
贾蔷总觉得,说这番话时,宋哲是咬紧牙关说出来的。
且也没让座,也不斟茶,可见其心中之恨。
贾蔷也不在意,笑了笑,目光触及四周,看到货柜上摆的高高的锦帛绸缎,“啧”了声,道:“今日前来,为一私一公。私事嘛,自然就是前来瞧瞧,瑞祥号将云锦染出来了没有?瑞祥号家大业大,底蕴深厚,若是能改良方子,还请务必告诉本侯一声,让本侯也沾沾光。”
听闻此言,宋哲差点没呕出血来,脸色黑沉道:“一定,一定。不知,公事,又有甚么事?”
贾蔷看着他哈哈一笑,让宋哲恨不得一拳砸烂他的脸,就见贾蔷指了指外面,道:“这几日兵马司的动静,宋东家可看见了?”
宋哲压着心里的厌恨和不耐,道:“看到了,宁侯好大的手笔,不愧是兵马司的指挥!”
这是带了嘲讽语气的,出身士大夫世家的宋哲,虽行商贾事,但心中依旧有士大夫的清高。
对于寻常正规武人他都看不起,更何况是一群清扫街道垃圾的兵马司丁勇?
上百年来,兵马司就是军中的最底层,甚至不被军中认可为一份子。
贾蔷恍若没听出宋哲言外之意,他笑了笑,道:“多大的手笔谈不上,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每年冬去春来,都中或多或少都会流行一阵时疫,总会死不少百姓。越是生活在脏臭的污渍中的,死的越多。本侯身为兵马司都指挥,身负清理疏通街道坊市之责,岂能袖手旁观?因为,连兵丁加帮闲,数千兵马,彻底清扫东城的一切脏东西,臭东西!连兵马司的副都指挥,都亲自下场。
当然,这些都是本分事,没甚么好自夸的。只是,这么多人一起做事,花费嚼用也十分巨大。兵马司那点军费,全拿出来也不够。我去问皇上要,皇上说一文钱也没有,还说我既然能当这个官,就有本事堂堂正正的弄军费。若是弄不到,就趁早别当这个官,回家哄姑娘去罢。
本侯觉得皇上这话实在圣明!这不,本侯就来了?”
宋哲闻言,脸上似笑非笑道:“宁侯,这是来化缘了?”
提到“化缘”二字,宋哲心里都在滴血。
短短几天功夫,宋家支出了一百三十多万两银子!
宋家自然有千万之富,可这些家业都只是家业,不是现银。
当然,瑞祥号有大量现银,可抛去必须的预算,真正能随意调动的现银,总共也没二百万两。
江南巨贾和土老财不同,土老财喜欢攒银冬瓜,出身南省的巨富们,更注重财富的流转。
在他们看来,越是流转的快,流转的多,才会带来更多的财富。
所以,去了那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后,瑞祥号的闲钱,已经不多了。
这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来化缘?做梦!
却不想,听闻此言,贾蔷眼神瞬间清冷下来,看着宋哲淡漠道:“化缘?本侯以公事来谈,身负朝廷体面,你以为本侯是来向你一介商贾化缘?宋哲,你宋家的胆子,比天还大!也是,你们宋家敢以太后娘娘和国舅爷为刀,来谋财,还有甚么是你们宋家不敢做的?”
宋哲闻言,面色大变,连忙否认道:“宁侯,我虽敬你身份,可宁侯也别信口开河!宋家何时以太后娘娘和国舅爷为刀过?倒是宁侯,谋算深远……”
贾蔷笑了笑,道:“继续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宋哲吞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门口聚集的那么多兵马司丁勇,哪里还敢说下去。
贾蔷见之摇了摇头,道:“本侯前来的公事,就是前来收卫生清洁银子。瑞祥号在京中,一共六十八处门铺,每一处一月的卫生银子为五两,共三百四十两。劳烦贵号结清,不然,才开号没几天的瑞祥号,又要关门了。”
宋哲闻言,脸色铁青,咬牙道:“一个卫生银子,一月就要三百多两,一年就要四千两,宁侯是不是穷疯了!!”
贾蔷奇道:“我穷?这些银子一文钱都落不到本侯腰包里,我贾家虽过的是不富裕,但也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看到甚么好东西就想要,为了银子连脸都不要了。一年四千两听起来是多,可瑞祥号一共六十八处门铺,平均下来,一处一年也不过六十两银子罢了。你瑞祥号每天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那么多顾客,这过程中要产生多少灰土脏东西?不得清扫打理干净?少废话!若是不服,只管让宋昼弹劾本侯就是。不交这份银子也可以,关门罢!”
宋哲深吸一口气后,点头道:“好!好!交钱也可以,只是在下斗胆问一句,是只瑞祥号交,还是所有商户都交?”
贾蔷淡淡笑了笑,道:“凭你宋家,还不足以让本侯亲自下场对付,自然是全部都交。”
宋哲闻言,脸上差点没笑出声来,强忍之下,一脸的古怪。
他还没见过,这么会作死的人!
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以为坑了宋家一次,就无敌了?
别说区区一个贾家,别说背后有一个林如海,哪怕背后站着皇上,哪怕太上皇复生,直接宣布贾蔷是他的私生子……
也没这样作死的法子啊!
整个东市,多少商铺,多少老字号?
背后勾连着的利益势力,差不多能将满朝文武加宗室加勋贵,全部覆盖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清流士林,还有江南的乡绅巨富,还有……
总之,天下最顶尖最富有的人家,几乎囊括了至少六成。
这是要在他们身上割肉啊!
宋哲简直连磕绊都没打一个,手一挥,大声道:“给宁侯交银子!”
不过……
宋哲一边让掌柜的取银子,一边道:“宁侯既然收公中银子,是不是要打个收据?”
贾蔷笑了笑,道:“理当如此。”
等瑞祥号掌柜的送出三百四十两银子来,交给高隆、胡夏等人后,贾蔷落笔写了份收据,签字甚至还按下了手印。
然后在宋哲甚至带着些同情的目光下,呵呵笑着扬长而去,前往另一家。
“收卫生清洁银子,你家门铺小,按最低档交,一个月三百钱就够了。”
“你家馒头做的不错,一天能做多少?”
“两千个?兵马司全要了,这一月每天都做,这是预付银子。对了,你们要交卫生清洁银子,铺面小,一个月三百文就够了。”
“你家米面铺大些,要记二档,一个月三两银子。不过兵马司往后的米面,由你家来送,结现银。”
“你家打铁的,脏水见天往街面上倒,一月三两银子。不过兵马司需要诸多器具,都由你家来做,结现银。”
“你家是屠宰猪羊的,这附近数你家最脏,也记二档,一月三两。不过兵马司需要大量的肉和骨头,你家来供应一部分……”
等这一条条消息送回瑞祥号后,宋哲只觉得喉头涌出一抹血腥味来,却仍是咬紧牙,恨之入骨道:“一个兵马司,能用多少东西?大部分商户,仍是要被勒索去。等着罢,看看明天有多少人弹劾他!我就看他,怎么死!”
也的确,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就有无数措辞十分严厉的弹劾折子,如雪花一般飞进宫里,落在武英殿军机处的桌几上。
只是奇怪的是,三位军机大学士看了后,一时间却都只沉默思索了稍许,就撂到了一边,没有急着处置。
他们似乎,有更棘手,也更严重的事要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