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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三章 惊变

    景阳钟响,意味着国丧。

    连响九九八十一下,便意味着帝王驾崩。

    可如今皇城内,有两个人间至尊。

    这钟声到底为谁而响?

    当然,绝大部分可能是因为太上皇。

    毕竟太上皇春秋已高,近来又沉迷于修仙炼丹。

    嗑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最佳的自杀方式。

    可也不能排除,是隆安帝……

    皇宫里,甚么样的阴谋诡计血腥背叛都可能发生。

    若果真是隆安帝,那就糟糕了……

    有些人不清楚,但贾蔷自己却十分清楚,他这个所谓的太上皇良臣,是一个多么虚无没名堂的名号。

    对于他所得罪的那些强人,尤其是那些宗室诸王来说,怕是连个屁都不算!

    或许勉强能够自保,但如今所拥有的所有产业,一定会连根毛都保不住。

    即便能活下来,也会成为旁人撸金银的工具人,敢有反抗,下场凄惨。

    谁让他先前因为林如海,死死的站在隆安帝那一方?

    而他的漏洞又太多,譬如,林如海和黛玉。

    贾蔷绝不允许自己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他一次都不想尝。

    万幸,虽然准备的时间并不久,但他已经有了不少安排。

    “小婧,回京前我就有过死命令,铁头和柱子的船队里,一定要有一艘船,无论何时,都泊在青石码头。我现在想确定,这条船现在就在。”

    贾蔷面色肃穆,沉声说道。

    李婧忙道:“爷放心,船一直都在!”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道:“派三十名最忠诚可靠的好手上船,随时待命,准备出发。”

    更万幸的是,他在乎的人,大半在此。

    李婧应下后,和贾蔷一起看向了还在震惊中的黛玉等人。

    贾蔷看着身边的黛玉,轻声道:“京里出了大事,但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会不会是极不利之事。虽然,可能性极小,微乎其微,但咱们还是要防范于未然。一会儿,我会送你们坐马车到码头船上去,若果真京里发生不测,我就将先生接出来,其他人,也尽可能的接出来,然后咱们远走高飞。若只是虚惊一场,我再派人来接你们回城。”

    只要确定死的是哪一个,也就可以确定到底有没有大危机了。

    然而听他这样说,即便只是微乎其微的危险,可黛玉等人还是唬的变了面色。

    她们多是通读过史书的,知道历朝历代每一次帝王驾崩皇权变更,都是极凶险之事。

    哪一回不是杀的人头滚滚,多少煊赫一时的高门世界,一夜间灰飞烟灭……

    黛玉眼圈都有些泛红起来,看着贾蔷自责道:“是不是,咱们今日若是没有出城,就不会耽搁了你的大事?”

    其她姊妹们也不安的满脸自责愧疚,香菱已经瘪着嘴哭了起来。

    若是让香菱选择,她宁愿出事的人是她自己,也不愿让贾蔷落入丁点险境……

    贾蔷看了这傻丫头一眼,笑道:“哪的话!今日得亏咱们先一步出城,这样一来,就取得了最大的先手!即便有极大不幸之事发生,我也不用担心你们的安危,可以放手施为。你们先一步上船,我就安全一百倍!因为,不必担心旁人拿你们来威胁我。所以今日实是极幸运之日!都不要怕,即便有不好的事发生,我也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先生同样如此,我们一定会安全的出城,果真如此的话,往后只会过的更逍遥自在,未必尽是坏事。”

    见他如此自信,甚至还将不幸之事当成幸事,黛玉选择相信他,她望着贾蔷,轻声道:“无论如何,你都要来寻我……们,你,你答应过我的,那是我的生儿礼。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若是没有了你,山河、日月、星辰,同样都是多余的……

    贾蔷弯起嘴角温声笑道:“你放心,即使最不幸的事发生了,我也一定会来寻你,我保证!我从未哄骗过你,这一次也一样。”

    二人对视良久后,贾蔷目光又一一看过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宝玉面上,问道:“你跟我一起回城?你是无害之人,不管发生甚么事,应该都没谁会想要害你。”

    宝玉又不是傻子,连连摇头道:“我和姐姐妹妹们在一起。”

    贾蔷也不再多言,他上前在众人注目之下,轻轻抱了抱黛玉,又一一抱过落泪的香菱、晴雯、平儿后,看着她们一一上了马车,方与李婧一道上马,在数十亲卫护从下,往护从她们一路向南,至青石码头,目送她们的马车上了船后,即使听到马车里隐隐传出的哭声,也没有下马去宽慰。

    当最后一架马车上了甲板后,他拨转马身,“驾”的一声厉喝,率数十骑亲卫,急往神京城方向奔驰而去。

    这一次,死的如果是隆安帝,那……

    他绝不会犹豫,立刻请了林如海出城。

    其他人会派人去请,若愿意抛家舍业的走,就一并带走。

    若舍不得那份家业,还想拖拖拉拉的,也由他们去。

    但这一次,死的不是隆安帝,那……

    自此以后,贾蔷也终将一步步触碰到这座庞大帝国的真正权力核心。

    当然,这一过程,一定是踩着皑皑白骨!

    但即便如此,也总比被他人掌控命运,惶惶如丧家之犬,远逃万里之外的好。

    ……

    寅初,林如海便从府里出来。

    到金水桥前时,便发现早已经有不少王公大人在。

    虽眼下已立春多时,但太阳未升起前,仍是春寒料峭。

    林如海掀开马车窗帏,又打开隔寒木窗,望了望远处骑在马上的许多个官,冻得几乎摇摇欲坠,暗自感叹,多亏贾蔷为他备下了这样的马车,里面能放脚炉甚至还有热茶和点心。

    不然,他可熬不住这一场国丧。

    想起贾蔷,林如海又想起其出城一事,不由皱了皱眉心。

    但愿贾蔷今日能早点回来,看管提调好五城兵马司的兵马。

    在神京城内,相对来说,能便宜调动的兵马只有三股:

    一是顺天府衙役,一是步军统领衙门,最后一个,则是五城兵马司的兵马。

    然而顺天府的衙役出动,得需要在发生案件时才能调动。

    而步军统领衙门,又称九门提督大营,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诸事。

    却主要提督九门,其他事,若无旨意,同样不能擅自大规模行动。

    显然,如今的步军统领衙门都统魏昕此人,非隆安帝心腹之臣。

    不然的话,今夜林如海来时的路上,便会看到各胡同口皆有兵丁把守。

    神京一百零八坊,皆该有披甲之士驻防才是。

    除此之外,今日还能调动的兵马,便只有五城兵马司的兵马。

    林如海为何能断定宫里驾崩的人是太上皇而不是隆安帝,便是因为他收到了中车府内侍传来的密旨,让他立刻联系上贾蔷,命贾蔷今夜调动五城兵马司兵马,严守京城,以防生变。

    虽然林如海一时无法让贾蔷回京,却代贾蔷传令副指挥高隆,命高隆以贾蔷名义,传令中、东、南、西、北五城兵马司兵马全城戒严。

    尤其是将皇城附近十二座重点的官坊“宿卫”起来。

    虽会得罪不少王公和大臣,但当下稳定压倒一切!

    如此措施,总应该能撑得到五更天,贾蔷回城时罢……

    虽然基本上不大可能发生乱事,却也要以防万一。

    此事当稳妥无忧……

    可随后林如海又轻轻一叹,眼神有些复杂起来。

    太上皇死的太突然了……

    尽管他心中一直期盼太上皇可以早点龙御归天,如今的太上皇,对于江山社稷,已经是个拖累。

    但却不该现在就死。

    韩彬等人若是未出京,也则罢了。

    可眼下,隆安帝和他,还有韩彬等人已经就目前的形势,做好了充分的计划,至少未来二年的计划。

    他们君臣打算用这二年的功夫,利用太上皇对景初旧臣,尤其是对元平功臣的威望震慑,一步步实现权力的平稳交接,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会吃不少苦头,要忍受很多委屈,甚至是荒唐的要求。

    但任何苦头、委屈和荒唐,与皇权的平稳交接相比,都微不足道!

    因为在皇权交接过程中,一旦发生动乱,必会使得社稷元气大伤!

    可却不曾想,太上皇眼下突然就驾崩了。

    许多事,他们君臣还未准备妥当!

    尤其是,兵权!

    林如海对于兵权这一块,从未涉足过,也没打算过涉足。

    所以他并不知道,隆安帝到底做到哪一步了。

    但林如海相信,至少宫中的御林军和龙禁尉,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就算其中被人掺了沙子,但是,太上皇暴毙他们固然没有准备,对面之人,更不会有准备。

    所以,今夜神京城内,多半不会出事。

    但愿这一次太上皇宾天,朝廷能平稳度过才好……

    如是想着,东方天际渐有晓色。

    林府马车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如同在一座菜市场。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林如海披着厚厚的素色斗篷,腰间挂白,下了马车。

    许多人看到他下车,目光都有些复杂起来,不过上前请安的居多。

    毕竟这位户部左侍郎,入军机的时间,怕是要大大提前……

    一盏茶功夫后,天色渐亮,大行皇帝的皇舆终于在大军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也不知是谁带头,大家相继跪下,立时哭声震天。

    有些官员,更是如丧考妣。

    隆安帝扶着皇舆,双眼含泪,徒步随行,亲手扶至宫门。

    诸位王公大臣与太上皇皇子皇孙们,都拼了命的嚎叫,以示孝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上压了几十年的大山终于去了,林如海眼中,站在御辇旁步步缓行的隆安帝竟已经没有了之先的内敛与隐忍,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王霸之势。

    见此,林如海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忧。

    似是感受到了林如海担忧的目光,一直漠然向前的隆安帝,往他站的方向看了眼,微微颔首后,继续前行。

    直到,将大行皇帝安奉在乾清宫后,以供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并诸多官员连续二十七日致哀,大殓,一日三哭。

    而看着大行皇帝一直被送入乾清宫,也没出现甚么乱事,林如海心中海松了口气,又借着来时梅姨娘准备的姜汁,与百官大哭起来……

    ……

    东城兵马司衙门,五更天回到城内的贾蔷也终于得到了准信,知道死的人是太上皇。

    然而没等他心里大松一口气,就见高隆面色凝重急急来报:

    “侯爷,步军统领衙门有异动!魏昕亲率三千兵马,往皇城西华门急行去了!”

    贾蔷闻言,面色骤变。

    ……

第四百八十四章 撕破面皮!

    太和门外,一片缟素。

    林如海站在百官队列之中,脸上被寒风吹得有些僵。

    从卯初进宫,他已经站了两个时辰。

    身子已如风中枯叶,若再这样下去,怕是一场国丧下去,他也得“面君”去了。

    万幸,就在他感觉快要熬不住,要主动昏厥过去时,有礼官过来,引着百官顺着甬道,缓缓地往乾清门去。

    按世祖元平皇帝驾崩时的规矩,二品以上文武大臣在乾清门内列队,从二品以下文官列队乾清宫广场东侧的景运门外,武官列队广场东侧的隆宗门外,武勋亲贵则序立乾清门外。

    在文武大员之前,是宗室王公。

    公以下宗室将军,则是随同武勋亲贵,与乾清门外列队。

    在宗室王公前,乾清宫前的丹陛上,则是大行皇帝的子孙。

    待宗室诸王、文武百官俱在位后,哀乐声起,大行皇帝大殓。

    乾清宫门前正中位,隆安帝失声痛哭,跪倒在地。

    乾清宫广场内外官员侍卫,也随着尽数跪倒,一时之间,哭声震天。

    帝王崩,天下镐素!

    哭罢,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并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可赴梓宫前,最后瞻仰大行皇帝遗容。

    在悲痛肃穆的礼乐声中,宗人府宗正忠顺亲王李祐当先,率诸宗室王公并三品以上文武大员上前,围绕着大行皇帝梓宫转了三圈。

    其实昨夜景阳钟响,这些龙子龙孙就已经被请入宫中,观看过大行皇帝遗体。

    太上皇遗容并不甚好看,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枯瘦的身体上,腹部却高高鼓起,坚硬似铁。

    这是很典型的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的情形。

    而太上皇近年来突然开始沉迷于长生之道,原也不是甚么秘密。

    但是,任谁都没想到,在最不该出问题的地方,还是出了问题……

    “不对,父皇不是正常驾崩的,父皇是为人所害!”

    “哪个人正常去世,会是这样的面容?”

    “有人害了太上皇,有人弑君!!”

    “老王叔,你看看,你来看看,父皇是不是被人所害?是有人毒杀了父皇啊!!”

    皇十四子义平郡王李含,如疯魔了般,在执掌整个帝国的文武勋臣和宗室诸王面前,撕破了太上皇的遮羞布。

    此等变故陡生,所有人都神情一凛,知道到底还是有事情发生了。

    然而此刻发生意外,又岂会是小事?

    隆安帝惊怒之下,厉声喝道:“老十四,你疯了?”

    李含似乎真的疯了,咆哮道:“父皇死的不明不白,我为人子的,岂能不疯?”

    这咆哮声不仅回荡在乾清宫,更让宫门口的侍卫和官员也听了去。

    所有人都为之惊颤。

    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

    弑君?

    弑父?!

    这种势必会传的沸沸扬扬,甚至会动摇国本的说法,如惊雷一般,炸响在乾清宫!

    隆安帝几乎气炸,他便是为了防备有这种说法,昨夜才将宗室诸王和军机大学士悉数请入九华宫中,做个见证。

    昨晚看时,没一个人出声,眼下倒闹开了!

    若是旁个,隆安帝或许也不会这样愤怒,可是太上皇十四子李含,是他的胞弟,亲弟!

    这个畜生,他想干甚么?

    然而让隆安帝遍体生寒的是,几个宗室老王爷,居然跟着附和起来。

    太上皇堂兄,老承泽亲王李贤颤巍巍的摇头道:“是不对啊,若是正常驾崩,面色岂会如此?此分明是暴毙而山陵崩。太上皇哇!你一世英名,功追高祖、世祖皇帝,谁料今日却……”

    又有太上皇堂弟,老顺承郡王李贵亦是颤巍哭道:“太上皇啊!去岁你还能出宫微服私访,身子骨健壮,才不过半年光景,怎就突然驾崩了?这到底是为甚么啊?”

    老一辈的闹起来,中年一辈的也纷纷鼓噪起来,有人强拉着文武大臣的胳膊,让他们看着太上皇的面说,太上皇到底是善终还是非善终!

    为何皇上昭告天下的旨意,会说太上皇是寿终正寝?

    大宗正忠顺亲王李祐大骇,尤其是看到隆安帝几欲吃人的眼神,立刻大声道:“肃静!肃静!太上皇因修丹练药,吃了……”

    “住口!”

    老承礼郡王李赞就喝断道:“李祐!你自幼不得老王爷宠爱,是太上皇看你可怜,将你接进宫里教养,你还厚着面皮,随诸皇子称呼太上皇为父皇,太上皇如此宠爱你,当时除了义忠亲王,谁能迈得过你去?再没想到,如今竟养出了白眼狼了!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你还往他老人家身上泼脏水!修丹练药的人多了去了,本王也好玄道,也修丹服药,本王怎么就好好的?太上皇得龙虎山天师亲自指点,莫非龙虎山天师的丹药,比本王得清虚观张真人指点的丹药还不如?龙虎山,那可是道教祖庭!这个借口,你扪心自问,能不能服众,能不能让天下百姓心服口服?”

    这番话,如刀子一样扎向了隆安帝,让他眼眸陡然收缩如针。

    他不怕无理取闹,就担心这种,往问题死角上抓的人。

    李赞所提出的问题,眼下却是连他都没弄清楚。

    龙虎山张元隆已经被软禁起来,可那位天师已经被吓傻了,连他也说,他给太上皇的丹方,中平纯和,实有补养之功,绝不该如此。

    但越是如此,隆安帝才越会感到背后之可怖,之恶毒!

    他沉声道:“此事,待太上皇大殓后,可由宗人府、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同严查!果真有半点不妥之处,朕誓要彻查到底,任何有罪过者,一律诛之九族!但是现在,谁敢扰乱太上皇大殓,谁敢惊扰太上皇梓宫,朕就先拿谁问罪!龙禁尉何在?”

    宫门外守护的二十名龙禁尉闻声即刻入宫,然而刚一进门,就被几个老王爷冲过来,兜头啐骂道:“好胆!大行皇帝梓宫所在,也是你们这些下贱侍卫敢冲撞的?想惊动太上皇,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不止几个老王爷,连一些文武官员,如光禄寺卿严眭、太仆寺卿张旸等也纷纷出列,呵斥起来入宫的龙禁尉。

    见此,林如海的面色终于变了,担忧的看向面色铁青的隆安帝。

    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

    不过,林如海看得出,隆安帝虽是震怒,但眼中丝毫不见慌乱之色,想来也是,登基六载,又当了近二十年的参政王爷,若说连这点底蕴都没有,也不会去想着谋划革新天地的大政了。

    只是,正当隆安帝似要动真格,狠狠镇压这些不知所谓,以为凭此就能推翻他的宗室蠢货时,忽见东门将神武将军冯唐大步急急前来,跪地禀道:“皇上,宁国府袭一等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贾蔷于皇城外请见!”

    隆安帝闻言,皱眉道:“他是一等侯,进宫举哀还要你来通传?”

    冯唐沉声道:“皇上,贾蔷率三百兵马,并两千帮闲,击杀了步军统领衙门都统魏昕,俘获三千步军营兵马,于城外等候皇上发落!贾蔷说,太上皇大行,魏昕无旨妄自调动兵马前往西华门,反意昭彰,故而伏杀之!”

    隆安帝一听此言,却是猛然回头,看向面色骤变的太上皇十四子义平郡王李含,怒吼一声:“老十四,你找死!!”

    步军统领衙门都统魏昕,是李含的岳父。

    ……

    太和门。

    因陡然出现的谋逆大案,隆安帝顺势招来御前侍卫龙禁尉,将诸王并武勋亲贵、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挪移到太和门。

    并招来了宁国府袭一等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贾蔷前来询问。

    贾蔷年纪虽轻,表现却十分沉稳,道:“皇上,臣昨夜原本在城外,闻丧音后,虽五内俱焚,却仍星夜兼程的赶回城,不料臣刚回衙门,就得到麾下将士报信,道步军统领衙门无旨妄自出兵……”

    这话,却不能服众。

    太上皇十一子端重郡王李吉阴阳怪气道:“这倒是奇了,怎么宫里有没有给步军统领衙门传旨,还要先告知你们五城兵马司衙门?你们算甚么东西?”

    贾蔷看了李吉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对隆安帝道:“皇上,臣之部下之所以这样断定,是因为昨夜至今,把守都中各处,以防屑小作乱的,正是我五城兵马司的兵马,而不是步军统领衙门。当然,臣为防误会,还是询问了魏昕,待发现他拿不出天子圣旨,还想要进西华门入宫时,臣才果断击杀此贼!”

    事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雄武候王德以极轻蔑不信的语气,质疑道:“你率领三百五城兵马司丁勇,七百帮闲,就杀了魏昕,还生擒三千兵马?你以为你是谁?冠军侯么?”

    贾蔷淡淡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三千步军营的兵马,绝大多数都为魏昕所蒙蔽,得知其为反贼时,自然不会在帮他。本侯为天诛一逆臣,王德你有何大惊小怪之处?”

    贾蔷说罢,却不理会,正要对隆安帝再开口,刷满最后一波功劳,却见一糟老头子竟先一步开口道:“皇上,西华门城门将烈武将军辛伏,素与魏昕交好,不可不防。”

    隆安帝淡淡“嗯”了声后,道:“老国公放心,辛将军虽与魏昕私教甚笃,对朕,却更忠心。”

    说罢,目光讥讽的看过太上皇十四子,他的胞弟李含。

    今日,他本以为会是老九李向、老十一李吉,或是他那个“好侄儿”蹦出来,他已经张开了网,等着他们了。

    却没想到,竟会是他这个原本已经准备网开一面,让其当一世富贵闲王的亲弟跳出来。

    这个蠢货!!

    然而,李向或许正是仗着他为天子胞弟,太后亲子的身份,反而愈发肆无忌惮,他见隆安帝讥诮的看着他,便冷笑道:“我为太上皇、太后亲子,身份贵重,魏昕作死,与我何干?只是,我倒想问问这个太上皇良臣,让他去梓宫前看看,摸着良心说,太上皇到底是不是寿终正寝,还是为逆贼所害?他不是最能诛逆贼么?本王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忠良,有没有太上皇良臣,能为他老人家,说一句公道话!!”

    闹到这个地步,就凭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隆安帝,就别想全身而退!

    他老十四的名分地位或许奈何不得隆安帝,可是,别忘了,还有太后在!!

    ……

    PS:求票票啊,最后一天了,再不投就要过期了!我加油去写第三更,要不是扁桃体发炎,再加上牙龈肿痛,今儿非把这段干完不可。毕竟,我风吹凉的人品是公认的顶呱呱!所以,投票罢老大们!另外,全订的书友可以加群,今晚搞一篇小番外,你懂得。

第四百八十五章 真正的至尊 (第三更!)

    隆安帝如今最大的优势是甚么?

    不是文臣武将的拥护……

    因为要革新大政,可以说隆安帝在文官和武将心中的威望,实在谈不上多高,名声自然也谈不上多好。

    至少,和圣明相距甚远……

    他最大的优势,便是他的帝王尊位!

    这是大义!

    君臣大义!

    天地君亲师,这是儒家核心秩序,谁敢乱,谁便失了大义,是逆贼!

    有此超然至尊之位在,隆安帝便可以一步步更换景初旧臣,无论文武。

    只是,这个超然地位,并非无解。

    今日太上皇十四子李向,突然发难,就是为了破除隆安帝的不败金身!

    太上皇暴毙而亡,并非寿终正寝,无论如何,最大的嫌疑人,只能是隆安帝。

    这一点,他辩无可辩!

    而且,李向也是真不怕。

    有太后在,隆安帝别说杀他,就是圈禁他,都难!

    隆安帝目光森寒的看着李向,注视许久后,对贾蔷淡淡道:“贾蔷,既然义平郡王让你去举哀,你就去看看,回来,再告诉他,你配不配当这个太上皇良臣!”

    贾蔷奉命前去,只是他到了乾清宫,却发现太上皇棺寝前,田太后、尹皇后、诸太妃、皇妃、并诸王妃、公主、郡主皆在哭灵。

    看到贾蔷进来后,不少人大为意外。

    尹皇后正搀扶着太后,见他进来,问道:“贾蔷,你来此做甚事?”

    贾蔷如实禀报道:“义平郡王让臣来瞻仰太上皇圣颜,并告诉他,太上皇是否寿终正寝,以看臣是否是太上皇良臣。皇上便特意传旨,让臣来一趟。”

    尹皇后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看向太后。

    太后却只顾着悲痛,与尹皇后并左右太妃道:“太上皇确实走的可怜呐,本宫……哀家,哀家也没想到,太上皇会这样突然就走了。不应该啊,实不应该啊!”

    尹皇后闻言,脸色难看起来。

    却有太妃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太上皇身子骨虽不算很好,但前儿我还见他在庭院内练禹步,如何就这样去了?”

    又有太妃哭道:“太上皇自退位以来,就一直深居九华宫中,大权悉数交出,颐养天年。谁能想到,即便是这般,竟也未能寿终正寝。”

    此言一出,尹皇后登时面色大变,沉声道:“丽太妃还请慎言,太上皇究竟如何宾天,皇上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眼下看来,太上皇因是吞服了丹药过多,不幸驾崩。丽太妃悲痛之心,本宫理解,只是却不是信口胡言的理由!”

    尹皇后一变脸,别说丽太妃,就是皇太后和诸太妃、皇妃、王妃、公主等,也无不侧目动容。

    按照以往,尹皇后之心胸城府,断不会和丽太妃这样说话。

    和长辈说话,尹皇后就没有不带恭敬微笑的。

    哪怕受过不少委屈,甚至是羞辱,可何时听她说过一句重话?

    却不想,今日竟然当着皇太后的面,在太上皇梓宫前,训斥丽太妃!

    丽太妃都怔住了,震惊的看向尹皇后。

    却见尹皇后一双丹凤长眸中,满是凛冽不可侵犯的神色,眸光含煞的逼视着她。

    一时间,丽太妃竟然无法再张口。

    这时,许多宗室诸王妃的心中却恍然明悟:

    随着太上皇驾崩,似乎,一个世道已经终结了……

    镇住场面后,尹皇后对贾蔷道:“既然奉旨而来,你且上前看看罢。”

    贾蔷方才低着头,心里默默记忆着前世父母的容貌,和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湮灭的记忆,听闻尹皇后之言,再抬起头时,露于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看到他这样,不少人都暗自点头,赞其不愧为太上皇良臣。

    哭灵不算难,跪在地上大声嚎。

    受气氛感染,往往就能从干嚎变成真嚎,泪如雨下不算难事。

    可默默的流泪,哭成这样,就很难了,自然也就难得。

    贾蔷在地上磕了头后,上前走到梓宫前,目睹了太上皇遗容后,就要告退,却被太后叫住,问道:“你是太上皇这些年来最喜欢的孩子,多少皇孙都不如你。你现在告诉哀家,太上皇到底是怎么驾崩的?”

    贾蔷闻言,心中对这个太后的印象愈发急转直下。

    和尹皇后还有尹家老太太相比,这个太后简直愚不可及。

    甚至,连贾母都不如。

    贾母至少还知道遮掩家丑……

    他躬身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太上皇看着,应是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崩。”

    田太后闻言,竟然激动起来,拄着凤头金拐狠狠顿了顿地,道:“太上皇何等英明神武之君,纵修道练药,又岂会贪服?”

    贾蔷点了点头,道:“太后娘娘且宽心,皇上方才也是这样说的。皇上甚至还举了誓,若果真太上皇山陵崩背后有问题,他必会将一切魑魅魍魉全部查出来,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田太后闻言,一时也不知该说甚么,尹皇后便挥手,让贾蔷走了。

    看着贾蔷的背影,尹皇后凤眸中,闪过一抹担忧。

    她也没想到,太上皇都崩了,那些人,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着实,该死!

    ……

    太和门。

    贾蔷归来时,宗室诸王和文武官员仍在争吵不休。

    一个个忠肝义胆,赤诚忠臣的模样,实在让人“感动”。

    看着御椅上坐着的面色铁青的隆安帝,贾蔷心中不无同情。

    都说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是冤枉的。

    岂不正合眼下这一幕?

    何其讽刺!

    见贾蔷回来,诸人倒是一静,隆安帝问道:“可看清了?”

    贾蔷不无悲痛道:“回皇上,臣看清了。应是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崩之象。”

    此言一出,登时引来百句攻讦!

    “你也敢自称太上皇良臣?”

    “瞎了眼还是瞎了心了?”

    “太上皇那样圣明的圣上,会贪服金砂?”

    正当宗室诸王围攻贾蔷时,忽见戴权急急而来,跪地尖声道:“主子爷!龙虎山张天师那边有消息了。他说,丹方没问题,可他查出来,练长生丹的紫朱被人换了!换成了赤符!!”

    太和门内站着的都是富贵人家,就算是不炼丹,也知道点医理。

    紫朱平肝潜阳,重镇降逆,有凉血之效,可治肝阳上亢,头晕目眩,呃逆,噫气。

    而赤符,又叫赤石脂,却是有涩肠止泻,收敛止血,敛疮生肌之效,主治久泻久痢,崩漏带下。

    也难怪,太上皇死后会腹部高高鼓起,坚硬似铁……

    隆安帝闻言,勃然震怒道:“可查明白了,是何人弄鬼?!”

    戴权吞咽了口唾沫,道:“万岁爷,奴婢将所有经手的宫人、道士全部拿下,连夜拷问,最后查到内务府颜料库,结果发现……结果发现……”

    “该死的奴才,到底发现甚么?”

    隆安帝厉声喝问道。

    戴权道:“结果发现,在颜料库内,赤符和紫朱居然混在了一起放着。只因颜色模样相近,所以,怕是因为有所疏忽,给拿错了。”

    “荒唐!”

    “荒谬!”

    “胡说八道!”

    “滑天下之大稽!”

    在一声声呵斥声中,隆安帝淡漠道:“将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不许死,全部交由宗人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审办。朕还是那句话,此为国朝鼎定以来第一桩大案,不管涉及到谁,不管是因为心存泼天歹意,还是疏忽所致,皆夷九族!现在,以太上皇……”

    然而没等他说完,老承泽亲王李贤就颤巍道:“皇上,老臣怎么听说,如今是老五,恪和郡王李暄在掌着内务府?他……他有没有罪过?”

    隆安帝闻言,脸色骤然大变,众人目光落在了穿白戴孝的李暄面上。

    李暄唬的魂儿都要掉了,本就哭的红肿的眼睛,又落起泪来。

    这个时候,隆安帝都不好为儿子张目。

    他一旦开口,才真正落入这群老阴逼的陷阱里。

    可是,除了他,谁还会为李暄开口?

    谁还能为李暄开口?

    就当李含、李吉还有诸多宗室王公眼睛明亮起来时,却忽然听到贾蔷大声道:“王爷,上回你还和臣埋怨来着,说内务府里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到处都是关系户。宗室里有名望的王爷,哪个都往内务府里插一手,让你管也没法管。颜料库主事有三个,你说都是谁的人来着?”

    李暄闻言,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转头看向贾蔷,二人对视一眼后,李暄眼睛圆睁,大声道:“球攮的,我差点忘了!那颜料库就是十一叔和十四叔,还有一个是老顺承郡王李贵打招呼放进来的人在管着。我一个小辈,看在两个叔王一个叔祖王的面上,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他们贪去多少也没法理会。如今倒还想让我死不成?”

    说罢,李暄转身一把抓住不远处的老顺承郡王李贵,又朝承泽郡王李贤委屈大喊道:“老王祖,我素来孝敬你和老王祖母,你老还想拉我下水想我?”

    又眼睛泛红的怒视李吉和李含,委屈悲愤道:“十一叔,十四叔,你们也赖我,以为是我的罪过?好!今儿侄儿就死在你们跟前谢罪!”

    说罢,大哭着去龙禁尉跟前要抢刀自尽。

    李暄被皇四子恪荣郡王李时一把抱住,李时含泪悲愤怒吼道:“要杀我五弟,先来杀我!!”

    皇三子恪怀郡王李晓同样咬牙落泪吼道:“要杀我五弟,先来杀我!!”

    大皇子宝郡王李景走到老承泽亲王李贤跟前,一字一句道:“李暄,孤之亲弟,汝欲逼杀他,先来诛孤!!”

    李贤看着李景吃人的眼神,唬的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心里差点没悔死,方才抖他娘的甚么机灵……

    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太上皇九子义项亲王李向看到这一幕后,心里一叹:今日怕是没甚希望了……到底还是太仓促了,谁都没料到,太上皇会死的这样突然。不然,今日断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纵不能将这位阴险毒辣的老八打倒,也让他威望扫地,再无宰御天下之德。

    他心里又有些不敢相信,果真只是失误,拿错了炼丹药材?怎么可能……

    不过,没等他站出来,化解李含、李吉和几位老王的僵持局面,忽见隆安帝怒哼一声,森冷的眼神扫视诸臣,随后霍然起身,大步出了太和门,重返乾清宫。

    隆安帝身后,大批御林军龙禁尉护卫周边。

    整座皇城,亦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卫。

    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座军事重镇!!

    诸王并诸文武此时才恍然醒悟过来,或许,在整个天下,在神京城内,隆安帝未必能掌控许多军伍。

    但在这座皇城中,他竟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执掌了皇城御林!

    在这座皇城中,当太上皇驾崩之时,隆安帝便成了唯一的至尊,也是真正的至尊!

    林如海环视一圈后,第一个跟出了太和门,追随向前。

    贾蔷,紧随其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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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再起波澜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

    一条停泊许久的二层客船内。

    一宿未睡的姑娘们,一个个面色憔悴。

    眼看天色已明,可心中却愈发担忧也愈发煎熬起来。

    晴雯走到贾家姊妹房间,抽噎着对红肿着眼睛的黛玉道:“好姑娘,去看看香菱罢。她已经哭了一宿,怎么也哄不好,打骂也不听,她还在哭,可别哭瞎了。她要是哭瞎了,等爷回来,我怎么交代啊……”

    说着,也哭了起来。

    原本姊妹们心头都压的不成,听她这样一说,一个个难掩伤心不安,纷纷哭出声来。

    平儿见黛玉泪流不止,劝她道:“好姑娘,如今爷不在,属姑娘是主心骨儿,姑娘可不能倒下。”

    黛玉闻言,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对平儿点点头后,又对诸姊妹强笑道:“都不必落泪了,蔷哥儿甚么样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人清楚,他何时说话不算话过?且放宽心思,说不得稍会儿,就有人来告知咱们,要回京了呢。”

    宝钗因心忧薛姨妈和薛蟠,也流了不少泪,这会儿见黛玉这样坚强,倒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此也站了起来,强笑道:“你快去安慰香菱那傻丫头罢,果真哭狠了,回头蔷哥儿回来,真没法交代呢。不必理我们,只是胆小怕事,哭两声也就没事了。”

    黛玉点了点头,又见凤姐儿面色不大好,忙问道:“二嫂子,你可是哪里不舒坦?”

    凤姐儿却笑了笑,道:“身子虽然困乏,但其实心里还好。果真京城待不得了,就跟着你们一起四海为家。左右蔷儿最有本事,还能让我吃苦?”

    黛玉笑道:“快睡一会儿罢,你身子不好,眼下又没甚郎中。”

    又叮嘱平儿去照顾凤姐儿后,她则去了丫鬟房间里看香菱。

    香菱哭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黛玉一看,既心疼又难受,再次落下泪来,上前抱住嗓子都哭哑了还在哭的香菱,骂道:“你这丫头,果真是傻子不成?岂有这样哭的道理?等你们爷回来了,看到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岂不生气?”

    香菱仰头,用那肿的都快见不得人的眼睛看着黛玉,声音也哑的骇人,道:“姑娘,爷能平安,打骂我也容易。”

    黛玉闻言,难过的哭出声来,又气的用帕子在香菱身上“用力”抽打了两下,教训道:“你们爷甚么样的人,你果真不知道?他既然应下了咱们,必不会出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你若不信他,岂不白辜负了他的心意?”

    晴雯虽然平日里整天嗷嗷叫的骂人,可劝人却不很在行,劝了半宿越劝越哭,这会儿见黛玉算是哄住了,在一旁气个不行,恼的放狠话道:“就没见过这样爱哭的,哭死拉倒!”

    黛玉笑道:“你这丫头,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刚才是谁心疼的哭来着?”

    晴雯张口就想反驳,不过看了看人,确认是自己惹不起的后,只能抿着嘴,皱着眉头瞪香菱,道:“我去给她打点冷水来敷一敷!我真是欠了你的,甚么时候都给你端水!”

    黛玉不解里面的典故,香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去,螓首靠在黛玉腰间。

    黛玉正想说甚么,忽听门外过道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心里一沉,面色陡然惨白,然而却听门外传来紫鹃的声音,道:“姑娘,姑娘,侯爷打发人来传信儿,说没事了,还让咱们不必急着回城,家里正在办国丧,让姑娘带着大家先回桃花园,好好洗一洗温汤解解乏,再好好歇息一宿!”

    黛玉闻言满面惊喜,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晴雯上前打开门,让了紫鹃进来,此时隔壁房间也听到了动静,齐齐走出门来,到了这边房间。

    众人还没急着催问,先被香菱的模样唬了一跳。

    平儿生气指责道:“怎能如此不爱惜身子?”

    其实她自己的眼睛也是红肿着的,却没香菱这样骇人。

    黛玉护着香菱,对平儿笑道:“没事,往后再不这样了,经此一事,总要长大了。”又催紫鹃快说。

    紫鹃高兴道:“吴妈妈守在二楼门口,得了下面人传信儿,说侯爷打发了身边的亲卫骑快马来传信儿,说是太上皇驾崩了,家里要挂白守国丧。让姑娘们不必急着回去,好生在园子里自在的待两天,等他得闲了,就抽空来接大家。不过说宝二爷和环三爷得回去,国丧期间,老太太、老爷、太太都要进宫,琏二爷还卧病在床起不得身,家里没子弟在跟前,不像话。下面人已经把马车备好了,等宝二爷和环三爷呢。”

    此言一出,宝玉简直如丧考妣,魂儿差点都没了。

    贾环虽也有些失望,倒也还好。

    黛玉毕竟受了贾蔷的托付,算是女主人,大惊之后,心里的巨石搬开,她笑道:“宝玉且先回去,侍奉老太太、太太进宫举孝罢,下回再来就是。”

    见宝玉也不言语,却死活不挪脚步,湘云恐吓道:“你要不回去,仔细老爷亲自来叫人。老太太进宫,身边没子孙侍奉着,岂是顽笑的?老太太白疼你一场了!”

    宝玉闻言,面色陡然涨红,怒视湘云一眼后,发现湘云眼睛瞪的比他还大,只能垂头丧气的招呼袭人道:“我们回家罢!”

    湘云倒和贾蔷想的不一样,她是真的担心贾母身边没有人侍奉。

    那是她老姑奶奶,她心里心疼着呢。

    若是她为男儿身,根本都不用宝玉……

    不过等宝玉、贾环走后,她又开心起来,激动的跑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个窗户口,她笑道:“还没见过码头是甚么样子呢,今儿可好好瞧瞧,哇!好长的河呀!”

    姊妹们见她如此,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黛玉看着香菱也露出了笑脸,轻轻呼出了口气,这当家,还真不容易……

    万幸,最后能有个好结果!

    呵,她也能当好家嘛~

    ……

    神京,皇城。

    乾清宫。

    隆安帝先一步回到梓宫前,再跪地痛哭一场。

    他心中恨愈炙,自问青史之上,历朝历代,除了亡国君外,还有哪个帝王,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林如海在贾蔷的搀扶下跟进宫内,跪在隆安帝身后,劝道:“皇上,务必保重龙体才是。大行太上皇帝宾天,万事百废待兴!皇上的龙体,是一切的根本呐!”

    隆安帝止哭后,站起身来,目光在林如海和贾蔷这一对翁婿身上转了转,对贾蔷扬了扬下巴,道:“还不把你先生扶起来?”

    又对林如海道:“爱卿身子骨太差,今日又病倒了,等到大行皇帝出殡时再来罢。”

    林如海虽心中感恩戴德,却还是激动道:“皇上,臣何德何能……”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摆手道:“你若过意不去,就让贾蔷替你多来磕几个头,哭几次灵。”

    此事就算定了,隆安帝看得出来,若林如海果真连续折腾上二十七天,怕等不到大行皇帝出殡,他就要先一步去面君了。

    隆安帝岂能让这等事发生?

    安置妥当林如海,他又看向贾蔷,不无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斩杀魏昕的?”

    不止李含等人无法想象,便是隆安帝,都想不出贾蔷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看贾蔷,也不像是赵子龙那样的盖世猛将。

    贾蔷干咳了声,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回皇上,臣寻了些妇人来,在路上撕扯打骂,等到魏昕带兵马快到西华门时,妇人们撕扯的不像话了,还冲进了队伍里,臣让人趁机射杀了魏昕……”

    隆安帝皱眉道:“魏昕也算是名将,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他会不戒备周围?”

    贾蔷小声道:“皇上,动手的人是个年轻姑娘,藏身在妇人里,魏昕只顾着防备外面,却没想到那些妇人会动手。等他死了后,臣就将他谋逆之罪大声公布于众。那些兵卒到底不是边关久战之卒,所以除却几个魏昕心腹亲卫外,大部分人都弃暗投明了。”

    隆安帝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贾蔷一眼,道:“朕倒是忘了,你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

    贾蔷干笑了声,就听隆安帝问道:“既然你已经收降纳叛了三千兵马,朕问你,可愿意暂任这步军统领衙门都统之位?”

    贾蔷闻言,唬了一跳,本想下意识的去看林如海,却生生忍住了,他看着微微眯眼看着他的隆安帝,连连摇头道:“皇上,不是臣不肯用事,是臣有自知之明,当个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臣勉强还能效用,不负皇恩。可五城兵马司五城加起来都不到两千兵马,还是分成五部各有指挥带兵。那步军统领衙门,麾下足足三万大军,更肩负护卫神京内城九门之重任!臣若是再年长十岁,肯定就高兴领了,可现在……臣怕耽搁皇上大事啊!”

    贾蔷身旁,林如海缓缓呼出口气……

    让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去担负这等重任,任谁都看得出来不靠谱,所以,这就是一场试探……或者说,对心性的考验。

    万幸……

    果不其然,隆安帝哼了声,不满道:“朕在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入户部参政了。朕看你就是惫赖,和李暄一个德性!也罢,既然你自己觉得上不得台面,就好生打理你的五城兵马司罢。只是,那点兵马也太少了些。三百人好干甚么?东城兵马司扩充到两千人,其他四城你自己看着办,你养得起,就多养一些。养不起,朕也没多余军费拨你。不过朕告诉你,朕虽允了你,给你极大的主动权,可下一回再对敌时,你再靠一群妇人出手迎敌,即便是胜了,朕也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句话,是当着后面已经重新进殿的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和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的面骂的。

    一些人摸不着头脑,贾蔷为何忽然被骂,难道是遭厌弃了?

    却也有一部分精明人,看着贾蔷的眼神微妙起来。

    这个时候骂一句,那才是真正的不同,远比夸强百倍。

    隆安帝素来重威仪,即使是训诫外臣,也从不会骂这样的话……

    看起来,隆安朝,这林如海和贾蔷师徒翁婿俩,怕是要得势了。

    即便日后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潜邸重臣归来,也未必就一定能迈得过这一对师徒去。

    不过,等太上皇遗诏颁布之后,原本大闹一场后将将平息下来的宗室诸王,太上皇皇子皇孙,乃至一些文武老臣们,再度暴怒咆哮喧嚣起来,无人再去理会小小一个贾蔷。

    除了,李暄,和那位今日始终不见动静的宁郡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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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帝王手段!

    “朕承皇考元平世祖皇帝位,入继大统,获奉宗庙三十年。即位以来,日慎一日,当重熙累洽之期,不敢存豫大丰亨之见。敬思人主之德,惟在敬天、法祖、勤政、爱民。而此数事者,非知之艰,行之维艰。

    前二十年来,朕严恭寅畏,弗懈益虔。每遇郊坛大祀,躬亲展恪,备极精禋,不以年齿日高,稍自暇豫。永维创业之艰,益切守成之惧。万几躬揽,宵忘疲,引对臣僚,批答奏章,从无虚日。各省雨旸丰歉,刻萦怀抱。

    凡六巡江浙,相度河工、海塘,轸念民依,如保赤子。普免天下钱粮者五、漕粮者三、积欠者再,间遇水旱偏灾,蠲并施,不下亿万万。惟期藏富小民,治臻上理。”

    遗诏至此,皆美谥之言,虽然,稍有自夸之嫌。

    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并景初旧臣,也还能接受,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们炸了锅:

    “而朕御极后十载,本惟敬天助民是务,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乘机诳惑,祷是日举,土木岁兴,郊庙之祀不亲,明讲之仪久废,既违成宪,亦负初心。迩者天启朕衷,方图改彻,而据婴仄疾,补过无由,每思惟增愧恨。”

    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呢?

    是说太上皇我在位的后十年,本应该以尊敬上天爱护百姓为己任,只是因为我常生病,过分的追求长生,于是导致奸邪小人趁机欺骗,结果天天祷告,年年建宫殿,对宗庙的拜祭不够,礼仪废弛,不仅违背宪令,也违背了我继位的初衷。后来上天提醒了我的初衷,我才改过,然而得了疾病,没法改正过错,每次想到这里就倍感羞愧遗憾。

    宗室诸王炸锅,景初旧臣炸锅!

    这还叫遗诏么?

    干脆叫罪己诏算了!!

    再者,甚么叫“遂致奸人乘机诳惑”,谁是奸人?

    老承泽亲王李贤跪地,对着梓宫嚎啕大哭骂道:“太上皇哇,太上皇!!您老尸骨未寒,尚未盖棺入皇陵,就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哇!”

    老顺承郡王李贵也跪地哭道:“列祖列宗在上,历朝历代,岂有这样的遗诏?岂有这样的遗诏哇?子不言父过,更何况还是睁着眼说瞎话,往太上皇身上泼脏水?”

    太上皇十四子李含整个人都处于暴怒中,指着隆安帝厉声吼道:“父皇连大位都传给你了,父皇刚刚驾崩,你就这样羞辱他,对你有甚么好处?对你有甚么好处?”

    李向、李吉二人拼命拦住李含,不让他冲过去寻隆安帝拼命。

    隆安帝冷冷的看了李含一眼后,又对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安沉声道:“继续宣读,太上皇遗诏。”

    李含咆哮道:“不准读!这份遗诏,本王不认,朝廷不认,天下人不认!”

    隆安帝淡漠道:“来人,送义平郡王先一步去景陵,为先皇守陵。”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色骤变。

    待看到进来四个龙禁尉,挟着李含离去后,更让诸人心寒。

    也让他们愈发认识到,这天下,是真的变了……

    隆安帝又看了明安一眼,明安继续宣读诏书:

    “盖愆成昊端伏,得皇八子李哲仁孝天植,睿智夙成。故上遵祖训,下顺群情,令其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遇毁伤,朕心安矣。

    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可擅离。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可擅去职守,闻丧之日,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并土官俱免进香。郊社等礼及朕祔葬祀享,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

    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斋蘸工作采买等项不经劳民之事悉皆停止。于戏!子以继志述事并善为孝,臣以将顺匡救两尽为忠。尚体至怀,用钦未命,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后半份诏书,让景初旧臣纷纷不安起来。

    旁的也则罢了,与历代驾崩之君的遗诏大同小异,唯独“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这句话,岂不是赤果果的为韩彬等人归来打伏笔?

    这些人回来,还有此地诸官员的活路?

    等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安诵读完遗诏后,隆安帝看着诸王公大臣,缓缓沉声道:“朕知道,有那么一起子小人,在背后总是诋毁朕,说朕要开启新政,势必要清算景初旧臣,启用新臣。朕今日就当着先皇棺寝,告诉你们,此为一派胡言!!

    荆朝云,先皇爱臣,领班军机大学士,算不算最大的景初旧臣?可他清廉勤政,德行昭彰,朝野内外谁不敬服?此等大臣,国之柱梁,非昏庸之君,谁会清算?还有赵国公姜老公爷,公忠体国,德高望重,虽九旬高龄,屡屡上书自请致仕,可朕如何舍得?此等鼎社稷安平之柱臣,朕会清算?

    唯有那起子藏污纳垢,心怀鬼胎,做了亏心事的奸臣小人,才会在背后煽风点火!

    刻意的分隔朝廷百官,说甚么景初旧臣,新政新党!

    朕问问你们,林如海算不算景初旧臣,他不是景初年间做的官?韩彬难道不是太上皇的臣子?

    从今往后,再敢妄自挑拨朝臣关系,离间百官同殿为臣之情者,皆以重罪论处!”

    贾蔷在角落里看的,心里一万个佩服。

    甚么叫做帝王之术?莫过如此。

    一开口就立于极高之境,不败之地。

    再将荆朝云和赵铎拉出来,安抚住一文一武两大巨头,朝臣自然也就安稳下来了。

    至于那些宗室宗亲……

    大燕的宗室,也只有当皇子王爷时,才是最金贵的时候,无人敢惹。

    过了这个时间段,着实不值几个钱。

    所以,别看宗室诸王乱哄哄的,可将太上皇、皇太后爱子,义平郡王李含拿下,送去景陵守陵后,宗室内再敢闹事的就没几个了。

    连皇上亲弟,太后亲子都能如此发作,更何况其他人?

    而当姜铎和荆朝云拜下谢恩时,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武勋亲贵们,也都老实了。

    再闹下去,扫的便是这两位文武巨头的脸面。

    当然,无论是宗室还是元平功臣还是景初旧臣,都不会真的以为隆安帝说的是真心话。

    政治上,谁会如此幼稚?

    但至少,假大空往往意味着绝对正确,在今时今日今地,无人再敢掀起风浪!

    近乎罪己诏的太上皇遗诏,也就顺理成章的颁布了下去,也将通传天下!

    去年,太上皇借贾蔷在醉仙楼的那番话,掀起的滔天巨浪和莫大风波,今日,隆安帝在太上皇的梓宫前,当着太上皇的面,彻底反正!!

    ……

    酉初,天色将暮。

    贾蔷第三次哭灵磕头罢,又去了户部衙门,将忙了一整天,眼见身子要顶不住的林如海接上,送回了布政坊林家。

    忠林堂上,林如海服下了梅姨娘精心熬制的药膳后,蜡黄的面色总算舒缓过来些。

    即便如此,仍有些咳嗽。

    梅姨娘见之,一万分担忧道:“国丧要进行一个月,老爷这个身子骨,哪里吃得消?”

    一旁贾蔷道:“皇上开恩,先生明儿就不必去了,等出殡那一天再露个面就是。先生的举孝,由我代替。”

    梅姨娘闻言,惊喜万分道:“这可是天大的皇恩呐!”

    林如海淡淡笑了笑,道:“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

    忽又想起来,问贾蔷道:“你师妹呢?”

    贾蔷干笑了声,道:“这会子,应该从船上回来了,在桃园那边泡温汤呢。”

    “哟!”

    梅姨娘失声笑道:“怎还洗上温汤了?”

    贾蔷将桃园来历简单说了遍,最后对林如海道:“昨儿得了急信后,起初并不知道是太上皇驾崩,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就先送了林妹妹和其她家人上了船,然后回城来看看。若是太上皇驾崩,那别的都好说,打发人再让她们下船回来就是。若是……另一种可能,那弟子就接上先生和姨娘,趁早出城,坐船南下,远走高飞。”

    林如海都不知道,贾蔷还有这种骚操作,一时都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梅姨娘则好奇道:“蔷哥儿不是号称太上皇良臣么?怎还会……”

    贾蔷摇头道:“那个名号,也只能对付一些小喽啰,搪塞一些大人物,动起真格来,实在没半点底气。我和先生得罪的人太多,一旦是另外一种可能,那么我和先生必是下场堪忧。尽管发生另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小,但涉及到先生、姨娘和师妹的性命,我大意不得丝毫。先生曾教诲过我,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错,但男人不行。”

    梅姨娘闻言“哟”了声,对林如海惊叹笑道:“可见是名师出高徒呢!”

    林如海摇头笑了笑后,对梅姨娘道:“果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我也不会走,怎能辜负皇恩……罢了,你去给蔷儿准备些吃的罢。”

    梅姨娘知道林如海必是有大事与贾蔷说,会意后端起林如海用罢的药膳碗,出门离去了。

    等梅姨娘走后,林如海看着贾蔷,叹息一声道:“可惜了,那艘船以后都不能用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贾蔷闻言,面色微变,迟疑稍许,道:“先生的意思是,那艘船会被宫里察觉去……”

    林如海点点头道:“天下岂有不透风的墙?太上皇在时,你留下这样一艘船,皇上知道了未必会在意。可如今皇上唯我独尊,你却留下一条随时跑路的船,你让皇上怎么想?”

    贾蔷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道:“也不怕,我会另想法子。”

    林如海笑了笑,道:“其实大可不必,从今往后,当再无性命之忧。你今日做的极好,不只是因为你除了魏昕,你不除他,他也活不了。皇上那边,早有准备。我是说,你出口帮恪和郡王解围一事,也算是还了一份大人情。另外就是,推辞步军统领大都统一职。有些东西,看着好,却摸不得。骤得大权,却毫无根基可言,此为种祸之本。戒得此贪心,蔷儿将来必成大器。”

    贾蔷谦逊了两句后,目光奕奕的看向林如海笑问道:“先生,如今也算是改天换日了,自此往后,是否海阔天空?”

    林如海先是笑了笑,不过,终究还是正色告诫道:“大意不得,太上皇虽宾天了,可皇太后还在,这还只是宫里。宫外,少了太上皇的震慑,虽大部分人都会更规矩,却难免不保,有些人会铤而走险,愈发肆无忌惮!”

    贾蔷闻言面色也凝重起来,道:“这点弟子明白,不会轻狂了去。只是想着,从今往后,理当对错分明才是。对了先生,皇上果真愿意放过荆朝云?此人绝对当得起权臣二字啊!他若是不除,景初旧臣就清扫不干净。”

    林如海闻言却是笑了笑,道:“蔷儿,你虽聪慧过人,但许多事,你还未经历过,也就未必明白。你且慢慢看罢,看看甚么叫做帝王手段!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难。

    有的时候,在位,比去位,更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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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大祸根!

    吃过饭,自林府出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布政坊还有周遭所有的官坊,家家挂白灯服丧,看起来有些恐怖。

    贾蔷领着亲兵一路驶向西城,回到宁荣街前,不出意外看到了宁国府门前的白灯笼。

    想到太上皇待他,虽只存了利用心思,但到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所以,就不骂晦气了……

    刚一翻身下马,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之人。

    “侯爷,老太太说您回府了,就去一趟西府。”

    贾蔷看着躬身传话的林之孝,有些好笑道:“西府管家没剩两个,你怎么就这么闲?见天儿来当跑腿的?”

    林之孝忙赔笑道:“侯爷说笑了,如今府上又提了三个管家,一个是我表弟赵敬,人虽蠢笨些,但胜在老实本分,如今管着外面庄子上的事。还有两个,一个原是老太太陪房的儿子,名唤孙桥,一个是太太提的,周姨娘的兄弟,周禾。”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都是有根底的……不过,你如今是西府大管家,要管好他们。他们果真有甚么轻狂或是不干净不知道王法之处,你若忌讳老太太和二太太,就直接来寻我。若是等他们造下了孽,捅出了篓子来你再说,我连你这个大管家也一并发作了。”

    林之孝闻言,忙赔笑道:“有侯爷这一句话,奴才就知道怎么做了,侯爷放心。”

    贾蔷闻言呵呵笑了笑,深深看了林之孝一眼后,没再多说甚么,转身往荣府走去。

    林之孝看到贾蔷的眼神,心里一惊,连忙将心底原先那点子借刀杀人的小心思给擦抹干净了。

    不过又想到他自己原也是为了忠心,否则贾蔷必不会答应他,也就放下心来。

    ……

    西府,荣庆堂。

    贾蔷进来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

    再一看被贾母搂着还在哭闹的宝玉,贾蔷隐约明白了甚么。

    果不其然,与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见过礼罢,就听贾母不高兴斥道:“蔷哥儿,你怎么又欺负宝玉?你一天不欺负他一回,是不是就不痛快?”

    贾蔷莫名其妙道:“我多咱欺负他了?今儿我都没见他!”

    贾母见宝玉泣不成声,气的拍软榻道:“你还不承认!家里姊妹们都在你那劳什子破园子里顽,凭甚么就把宝玉一个人撵回来?都哭一天了!”

    看着气抖冷的贾母,贾蔷无语好笑,道:“今日国丧,老太太、太太不进宫举孝么?贾琏如今还卧床养伤,老太太身边没个儿孙跟着,还不被人笑死?怎地好心反倒没落下好来?”

    贾母恼道:“非得宝玉才能送我们?你干甚么去?莫不是只有玉儿她老子才是你亲长,我们这些反倒排在后面去了?”

    贾蔷闻言一怔,道:“哟!老太太你知道我送先生回家的事?”

    见贾母眼神愈发不善,他摆手笑道:“不是不愿护送老太太来回折返,昨夜我一宿没睡,五更回城,就直接去了兵马司衙门。公事办完了,才护着先生回府。你老若是指望我,那可别多想了。这次国丧期间,皇上没用步军统领衙门的兵马来肃守各坊,而是让兵马司来办此事。我哪里走得开……咦,老太太今儿没去?我怎么没见着你老?”

    贾母闻言愈怒,道:“你眼里还有我?今儿在乾清宫,我随班太后、皇后娘娘,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曾看,我看你就是愈发不知尊老了!”

    贾蔷大冤,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老太太,这就是你老不讲道理了。今日太后、太妃、皇后、皇妃还有宗室诸王王太妃、王妃,再加上公主郡主,足足上百人,你老太太在后面不知哪里待着,我到哪去认你去?”

    要是知道黛玉去的话,他说不得会在人群中会多看一眼……

    李纨是厚道人,见贾母气的脸都白了,笑着劝道:“好蔷哥儿,你可别再说了!老太太今儿也累了一天了……”

    贾蔷点点头,对贾母道:“你老再辛苦些时日,等忙完这一段国丧,我让人送你老和宝玉一起去洗温汤,好好解解乏,对身子骨也有好处。”

    宝玉面色一黯,贾母闻言,脸色却总算舒缓了些,迟疑了下,又问道:“你果真离不得人?要不,明儿还是你送我和太太进宫罢……”

    贾蔷道:“都说了我有公事要忙,怎么,让宝玉和贾环去不行?又不用他们赶车抬轿的。”

    贾母没好气道:“环哥儿那上不得台面的,如何进得宫?他去得我还带不出去呢。”

    贾蔷这才想起,这位老太太也是极要体面之人,前世南安郡王太妃等人来访,要见贾家姊妹,贾母却也只让林、薛、史外加一个探春出面。

    再想想环三爷那副尊荣和英姿,着实入不得她的眼。

    念及此,贾蔷又皱眉道:“那宝玉呢?”

    贾母顿了顿,不大自在道:“宝玉身子骨只外面看着好,里面虚的紧,早起外面寒气露重,他如何经得起?”

    贾蔷脸色难看起来,道:“他经不起,我经得起?宝玉还是个胖子,我外面看着都比他瘦弱多了,里面更虚!老太太我劝你老也别偏心忒过了,这会儿连轿子都不舍得让他跟,将来还指望他送你上五台山?”

    贾母闻言,终于笑了,对薛姨妈、王夫人笑道:“我都快忘了,这猢狲也是个还没成亲的半大小子,只拿他当宝玉父亲这一辈的。瞧瞧,如今还拈起酸来了。”

    薛姨妈大笑道:“论起来,他也就比宝玉大个二三岁,不过素日里太有能为,办得也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谁还想着他是个孩子?”

    王夫人也轻声对贾蔷微笑解释道:“若只是外面霜寒倒也罢,我虽娇惯宝玉,却也不在这一点。只是到了宫里他也没地去,只能在外面熬着,果真吹一整天风,怕是熬不住。哥儿你有公事办,去哭完灵,便去忙正经事了,不必守在那……”

    贾蔷却还是摇头道:“那也不成,明儿寅初我就得去衙门,安排妥当后再进宫,比你们早走一个多时辰呢。这样,宝玉先护着你们去宫里,等我进宫哭完灵,出来接他去兵马司衙门。晚上再哭灵时带过去,正好一起接老太太、太太出宫。”

    王夫人脸色隐隐有些难看,不过想想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贾母见宝玉实在不高兴,犹豫了下,却又道:“要不,从族里寻几个人来?”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看宝玉,声音轻淡的问道:“宝玉,老太太说用不得你,让从族里选人代替你,你怎么说?”

    光听到这声音,宝玉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再看向贾蔷的眼睛,只见其目光仿佛在看一陌生人般。

    宝玉虽然常常叫唤贾蔷欺负他,但他心里还是清楚,贾蔷虽有些事看不惯他,但仍一直将他当朋友,大都是在与他开顽笑的。

    若果真厌弃了他,贾蔷直接不让他去东府,他又能如何?

    可眼下,宝玉却看得出,贾蔷是真的生气了。

    宝玉自忖,若他今儿敢说出,让族人代替他,那往后贾蔷怕是再不会拿他当朋友了,也再不会看得起他了。

    因此虽然心里十分不愿奔波,只想在家里待着,但眼下却不敢说出个不字,不无幽怨的看了贾蔷一眼后道:“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贾蔷扯了扯嘴角,见贾母瞪着白眼看他,也懒得理会这个糊涂老太太,就要告辞,却见贾政又到来了。

    贾蔷颔首致意后,见贾政面色不好看,便以为是累着了。

    贾政不过区区五品下官儿,在京里还没金水河里的王八大,林如海可以入乾清宫,可以入太和门,总还算有个遮风的地儿。

    可贾政只能跪在乾清宫前的广场上,跪在那哭一宿,这滋味自然销魂。

    贾蔷劝贾政道:“二老爷若是实在受不住,告个假也是可以的。”

    寻常官员绝不敢告假,因为那是要丢官的。

    一个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考了一场又一场,连命都要搭进去半条,最终所求者,也无非是一个官字,又怎舍得丢掉?

    但贾政不同,在官场上面,他还是很佛系的。

    再加上他身为贵妃亲父,荣国公嫡子,告个假的体面还是有的。

    只要第一天和出殡那天别少就成……

    但是贾蔷万万没想到,贾政所言之事,并非如此,只见贾政不无激动的看着他,大声质问道:“蔷哥儿,我听说太上皇并非寿终正寝,是为奸逆邪祟所害?是不是如此?果真有人为了大权,连天理人伦都不顾了?!太上皇是被生生毒……”

    贾蔷闻言面色骤变,懵了懵后,看着贾政沉声喝断道:“二老爷住口!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你先别急着开口,我现在是以贾家族长、五城兵马司都指挥和绣衣卫千户的身份在问你,这些大逆不道的混帐话,到底是哪个给你说的?说话!!”说到最后,声音中已满是震怒。

    贾蔷这突然翻脸,不仅让贾政激动的怒气一滞,有些懵,也让贾母等人唬了一跳,贾母忙站起身来,急忙劝道:“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蔷哥儿,这是贵妃和宝玉的老子!”

    宝玉却不无崇拜的看着贾蔷,居然敢这样和他畏之如虎的老子说话……

    然而贾蔷并没有就此作罢,他用极肃然的眼神盯着脸色铁青的贾政,一字一句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在说甚么?二老爷你疯了不成?!你若是果真不想活,想给那些狼子野心之辈当刀作死,以全你心中所谓的大道,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宗祠后面,贾敬那蠢货正等着你呢!!”

    这一刻,贾蔷脑中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原以为原著世界里忠顺亲王李祐和隆安帝不对付,是反派,所以在原著世界里,才会和贾家敌对。

    如今看来,狗屁!

    居然是贾家这群没脑子的蠢货,站到了反面去。

    忠顺亲王李祐,反倒是隆安帝的人。

    贾蔷是真没有想到,贾家居然还出来一个卫道士,要为太上皇鸣不平!

    真是见他娘的鬼了!

    不过再想想前世曹公家族的历史,他又似乎能理解一些。

    因为曹公所在的家族,不就是一直努力站在“正统”一边,最后才被连抄两次家,落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境地么?

    他原以为贾敬、贾珍、贾赦之流是贾家的祸根,却没想到,连贾政也是祸根之一,还是一个大祸根!

    ……

    PS:曹公家族,江宁曹家,在九龙夺嫡中,先站太子,太子被废后站八阿哥,八阿哥被废后又站十四阿哥,十四阿哥也玩完了,雍正登基后,他家居然站废太子之子弘皙,因为认为这位才是元出嫡孙,最终显赫江南六十年的曹家,彻底完犊子。神一般的操作,有啥法子……

第四百八十九章 破门

    一直以为,贾蔷对贾赦从不假以辞色,对贾琏更是动过手。

    但对贾政,却素来恭敬,礼数不缺。

    这是让贾母和王夫人很是欣慰的一件事……

    但是,谁也没想到,今日贾蔷居然会如此震怒,甚至说出了这样不留半点情面的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都听糊涂了!你们这一个个不省心的,一天都不能安歇,就不能等我死了合了眼,再随你们怎么闹!”

    贾母老泪一把,拄着拐哭声痛斥道。

    贾政最尊孝道,听贾母这样一说,登时满面羞愧。

    贾蔷却是面色不改,看着贾母沉声道:“老太太不用急,再让二老爷这样作死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贾家都陪你老一起合眼!我只怕,真到那时,大家就是想好死都难!!”

    听闻此言,众人无不唬的面色大变。

    贾母颤声道:“老爷到底做了甚么,让你气成这样?”

    贾蔷奇道:“老太太今儿既然在乾清宫,又看到了我,难道没听明白?”

    也不等贾母说甚么,就又说道:“太上皇那征象,分明就是吞金服砂,烧胀而殁,他老人家好玄修道,追逐长生,本也不是甚么新鲜事。却有那么一起子阴险小人,在太上皇梓宫前,大叫甚么阴谋毒害,太上皇未得善终!皇上已经让绣衣卫去查,龙虎山天师也查出来,是有两味丹药弄混了,但皇上为了避嫌,也为了追查出真相,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交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来审问,连绣衣卫都不许插手。如此光明磊落,还想让人怎样?!”

    贾母闻言也唬了一跳,她今儿在太后、太妃、皇后、皇妃、宗室诸王太妃、王妃、公主等贵人后,哪里能听清甚么,这会儿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心惊胆战,不过见贾蔷还想发作贾政,她又忙劝道:“好孩子,二老爷也是一时不察,不明真相,才让人哄了去。他只是说说……”

    “只是说说?义平郡王乃太上皇、皇太后元出嫡子,还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他也只是说说,就被送去皇陵守陵。二老爷,你以为你是谁?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果真传到宫里,第一个先倒霉的就是贵妃!接下来,全族,连老太太、宝玉也要为你的愚蠢会账!你读书读到脑壳坏掉了吧?说,到底哪个挑唆的你!”

    贾蔷的话唬住了贾母,也唬住了王夫人。

    太后亲子、皇上亲弟都因为这样的话被发配去守陵,果真贾政那番蠢话传出去,贾家又会落到甚么样的下场?

    然而就听贾政皱眉问道:“皇上果真将一应犯人都交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了?若是如此,倒也还罢了……”

    他本意是想说一句服软的话,寻个台阶下。

    却不想贾蔷闻言,额头青筋都开始爆了起来,咬牙道:“不会说话,就把你的嘴闭上!你这是在怀疑哪个?!”

    这荣庆堂上,若说没有中车府、绣衣卫的人,贾蔷自己都不信。

    连他这样的菜鸟都知道养一些人,四处往外插手,更何况隆安帝那样的权谋大家?

    帝王,原是最没安全感的人。

    贾家这群废柴不算甚么,可贾代善却是了不得的人物。

    让贾家隐隐成为开国功臣一脉扛鼎的家族,这样的人家里,又怎会少了耳目?

    再想想贾政说的这些屁话……

    贾蔷掐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贾政再次被骂,脸色彻底维持不住了,阴沉着脸看贾蔷,眼神无比失望,道:“蔷哥儿,你也是随如海读过书的,你的圣人之道,孔孟教诲,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贾蔷闻言,他生生气的笑出声来,同贾政道:“好,既然你也懂得礼,懂得孔孟之道圣人教诲,那我现在以贾家族长的身份,命你去宗祠。现在!”

    听闻这话,贾母脸色大变,一把拉住贾蔷,道:“蔷哥儿,你让老爷去宗祠做甚么?不许去,不许去!”

    开宗祠,那是要行族法家规的!

    果真如此,贾政的颜面何存?

    贾蔷只看着脸色难看之极的贾政问了一句:“你怕不是到现在仍觉得自己没犯错,是在伸张正义,维护正统?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我只问你,想去宗祠跪着,还是想去绣衣卫诏狱里跪着?你以为我在为难你?今日不将这番话是哪个告诉你的说出来,将他治罪,整个贾家都要为你的愚蠢陪葬!”

    贾蔷又转过头问贾母道:“老太太是想带着宝玉,和他一起流放三千里,还是想和贾家女眷悉数发卖教坊司?你老这个年纪,入了教坊司也得刷马桶,不信,你去看看英国公、成国公被抄家后,这两家的老夫人是怎么死的!”

    贾母是真的怕了,她气的颤抖,骂贾政道:“你读书读魔怔了不成?被人哄着说出这样的蠢话来,你再不说,改明儿人家就在外面说是你说出口的,到时候全家一道陪着你死。也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今儿你先拿绳子来勒死我,再勒死太太和宝玉,连蔷哥儿也一并勒死了干净!”

    贾蔷提醒道:“老太太,我和你们不同,我是东府的,是太上皇良臣,也是皇上心腹臣子。将来果真清算的时候,我顶多丢官,你们却是真的一个跑不了。”

    王夫人听不下去了,哭着劝贾政道:“老爷,不看在我和宝玉、兰儿的份上,只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你好歹就说出是何人骗得你罢!”

    贾蔷额外看了这妇人一眼,倒是有几分聪明,处处只说是贾政被骗。

    这个推诿的基调,拿的起码比贾政强。

    贾政闻言,仰头悲叹一声,道:“罢罢,其实这些风声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又何止我一人这样说?是顺天府通判傅试和工部郎中常松先前在书房与我说的。他们还说,外面早就人人皆知,人人叫骂了。又何必说的那样唬人?”

    隆安帝能在宫里压下异议,乾坤独断。

    可出了皇城,却似乎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贾蔷闻言面色愈发肃穆,他想了想后,忽地面色微变,冷声问道:“他们有没有鼓动你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彻查?”

    贾政闻言,惊讶了下,不解贾蔷如何知道的,他缓缓点头道:“倒是署了名,不过,朝廷不是本来就要彻查么?这不算甚么罢?”

    此言一出,都不用贾蔷开口,贾母就气的骂道:“政儿啊,政儿啊!你怎能如此糊涂啊!皇上下旨清查那是皇上的事,那是和大员们商议的事,你们联名上书,却不是有逼宫的嫌疑?连你这个受皇恩深重,贵妃亲父都站在了皇上的对面,那些人岂不更有话说?”

    “这……”

    贾政闻言,一时不知该说甚么。

    见他如此,贾蔷也是摇头轻叹。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还果真不假。

    有甚么样的老子,才能生出甚么样的儿子。

    宝玉是天真幼稚派,贾政这个当老子的,却是一样的不谙世情,轻易被人哄骗。

    见贾政说不出话来,贾母又气又急,转过头来问贾蔷道:“蔷哥儿,可还有甚么法子?”

    贾蔷淡漠的看了贾政一眼,道:“你现在去宗祠跪着,好好想想往后该怎么做。我去试着追回那本奏折,若是追得回,此事倒也作罢。若是追不回,今晚送你入诏狱。那本奏折在谁手里?”

    贾政面色惨然,道:“在工部郎中常松手里,此人极善工笔画……”

    贾蔷也不等他扯淡完,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贾母气的发抖的埋怨声:“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劳什子工笔画?你要气死我呐!”

    贾政是好人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好人。

    他不搜刮横敛,不欺男霸女,对家里的下人,也宽和相待。

    一个国公嫡子,做到这个份上,很难说是坏人。

    他酷爱读书,喜欢结交文人雅士,尊重读书人,几乎是这个时代的楷模权贵。

    但是,道德好人并不代表着正确聪明,酷爱读书更不意味着是大儒。

    唯有向林如海那样,科班出身后,再宦海浮沉二十载,经历了无数磨难和苦痛,最终活明白过来,积累了无数智慧和经验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儒!

    可为天地立心,可为生民立命,可为往圣继绝学,可为万世开太平。

    没这个境界,却强要装这份逼,不是作死又是甚么?

    贾政这一辈子过的太顺了,没经历过甚么坎坷挫折,顺到活到一大把年纪,连孙子都有了,还是一派天真!

    也难怪,他那样喜欢赵姨娘。

    ……

    神京东城,宣阳坊。

    常家。

    能在宣阳坊这样寸土寸金之地,买下一座三进宅院,显然不是一个区区五品郎中的俸禄能置办的起的。

    这常家,多半也是有些根底的。

    不过,那又如何?

    贾蔷对着身边的商卓微微颔首,商卓立刻上前,敲响常家大门。

    “砰砰砰!”

    “谁呀?这么晚了……”

    门子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商卓沉声道:“五城兵马司,立刻开门!”

    门后一静,随后不解问道:“五城兵马司管街道坊市,如何能管得了官员家里?你们等着,我先去回报老爷再说。”

    商卓厉声道:“你家老爷犯了大案,你想陪他同死,就去通风报信!”

    一边说着,一边往后一挥手,三个弟子上前,人叠人,两三下翻过大门,跳进里面。

    随即里面传出一道惊呼声,继而安静下来,大门打开,一众亲卫冲了进去。

    贾蔷进门后,带人直入常家书房。

    一路上,或有奴仆、婢女和嬷嬷,都被商卓带人一路拿下。

    等过了垂花门,上了抄手游廊,走到书房前,一脚踹开房门后,书房内除了一个愕然的肥脸他不认得外,其他两人,他居然认得。

    一个是顺天府通判傅试,另一个,竟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李纨的,父亲。

    ……

第四百九十章 适可而止

    工部郎中常松看着突然破门而入的贾蔷,心里一沉,面色铁青的厉声问道:“你是甚么人?谁让你进来的?来人!来人!”

    不过,当他看到贾蔷身后“呼啦啦”又进来一二十大汉来,眼中明显出现了畏惧之色,识相的闭上了嘴。

    贾蔷一步步走到书房正中,站定,俊秀的面上,目光却如刀一般锋利冷然,他看着常松、傅试和李守中三人,轻声问道:“荣国府二老爷贾政贾存周,检举你们妖言惑众,侮蔑诋毁圣躬,跟我们走一趟罢。”

    常松与傅试对视一眼,傅试面色连连变幻几番后,起身赔笑道:“竟是宁侯来了……宁侯,此间必是有甚么误会,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贾蔷只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傅试大为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常松和傅试二人看向李守中,李守中是极重规矩的人,且他自忖论起关系来,他还是贾蔷的祖辈,毕竟,他和贾政是姻亲亲家。

    因此,李守中紧皱眉头,以长辈,不,是以祖辈的姿态呵斥道:“你胡闹甚么?存周乃正人君子也,素爱读书,善养浩然正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吾等读书人?你莫要仗着没有长辈管你,就恣意妄为!五城兵马司,也能带走朝廷官员?念你是小辈,今日事我们不与你一般计较,还不快快退去?”

    贾蔷连打嘴仗的心思也没有,目光落在中间桌几上,一份铺开的折子上。

    借着满屋通亮的烛光,他能看到折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签名。

    李守中虽是国子监祭酒,但区区半天功夫,他还没这么大的能量,寻找几百名官员签名。

    再联想到他的官职,这折子上的签名,也就不言而喻了。

    贾蔷心里一时都不知道想说甚么才是……

    他本以为贾政已经是作死的巅峰代表了,却没想到,眼前这位,还能更胜一头!

    从古至今乃至贾蔷前世,学生闹事,都是当局最忌惮也是最恨最棘手的!

    前世还好些,让拾掇老实了……

    但当下,十分讲究不能阻塞言路,国子监甚至隐隐与当世清流挂钩的世道中,堆积这么几百个国子监监生的签名,这是比上吊自尽更狠的作死方式。

    贾蔷是真不想理会这样的事,沾上一点,都会奇臭无比!

    可是……

    又不能不管。

    因为贾政的名字就在上前,无论如何,都会牵扯到贾家,进而牵扯到他……

    “大行皇帝遗体,呈吞金服砂,烧胀而殁之像,经绣衣卫并龙虎山张元隆查证,是太上皇在炼丹时,用错了紫朱和赤符两味药。”

    “有人不信,好啊,天子便下旨,此案全权交由宗人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审案。并将所有涉案人员,从宫人到内务府官员,全部交出,并保证是活的。”

    “为避嫌,绣衣卫不参与其中。”

    “此案,会从头到尾彻查到底,不管涉及何人,一律诛除九族。”

    “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就让你们义愤填膺成这样?”

    “天子已经做到足够磊落了罢?怎么就成了你们口中的桀纣之君?”

    “此事到此为止罢,本侯劝你们,莫要凭空生事,大起冤案!”

    贾蔷耐心的将事情着重点讲了一遍,他自认为无论如何,但凡明白一点道理的人,都应该知道是非了。

    然而,这样逻辑清晰的话,落在李守中耳中,却一个字也不愿相信。

    听完这些,他看着贾蔷如看仇人,厉声斥道:“简直一派胡言!太上皇何等明君,岂会连紫朱和赤符都分不清?这等可笑荒唐的借口,也能让天下人信服?”

    贾蔷闻言一怔,呵了声,道:“你这话还真有点道理……这样,本侯举荐,让你同大理寺、刑部等共同审查此案,有任何觉得不妥之处,你都可以提,如何?”

    李守中却更怒了,道:“老夫乃国子监祭酒,又懂得甚么查案?”

    贾蔷皱眉道:“那你想怎样?”

    李守中大声道:“老夫就想为太上皇,为天下黎庶,讨一个公道!太上皇乃君父,岂能死得不明不白?”

    贾蔷压着不耐,问道:“那你到底想怎样讨公道?”

    李守中厉声道:“老夫等要做之事,便是在讨公道!谁敢阻拦,谁就是奸邪逆贼!”

    贾蔷闻言,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了,他思量稍许,最后努力道:“至少给大理寺、刑部他们一点时间?等他们查证完了,你们在闹事?”

    “闹事?!”

    李守中目眦欲裂,大声道:“吾辈……”

    “好好!伸张正义,你们是伸张正义!”

    贾蔷退一步道:“但总要看看到底查证出甚么结果来,再理论,总没错罢?”

    李守中仍是半步不让,厉声道:“等到那群禄蠹查证出结论来,连黄花菜也凉了!竖子焉知大义?那份遗诏,如同罪己诏,抹尽太上皇一生功绩!你妄受太上皇隆恩,妄为太上皇良臣!”

    贾蔷闻言,轻声一叹,点了点头道:“你纠结之处竟在于此,若这样,那就是真的没得谈了。”

    说罢,他身形一闪,一步上前,将几案上的折子拿起来……

    “你干甚么?”

    “放下!”

    “奸贼!”

    贾蔷在诸多签名的最前面,果然看到了贾政二字。

    排名第二的,就是李守中。

    但奇怪的是,他连续往下看了二十个名字,都没看到傅试和常松的名讳。

    见此,他冷然一笑,目光扫过常松和傅试,道:“这就是你们的煌煌大义?除了诓骗两个迂腐夫子外,你们的表现呢?你们的名讳呢?”

    常松和傅试二人面色阴沉,目光更是阴冷的看着贾蔷。

    贾蔷随手将折子放在了一旁的牛油大蜡上,火光轰然而起。

    李守中见之目眦欲裂,就要冲上前来和贾蔷拼命,夺回折子。

    然而他这老迈之躯,刚扑上来,就被贾蔷反手一耳光,狠狠的扇倒在地。

    贾蔷没有看他,自有亲兵上前,将李守中押起。

    贾蔷目光一直盯着傅试和常松,二人对于他突然下狠手,打倒李守中都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这二人是有野心之人,或许还有不少小心眼,但若说他们有多大的心性和勇毅,那也是扯淡。

    贾蔷看着傅试道:“你常年在贾政面前溜须拍马,所求者无非是想升官发财。先前你求到贾家门上,想要趁着眼下朝廷空缺出许多肥缺之际,得一好差事。求之不得而生恨意,继而被人收买,捣鼓出眼前这一套,我明白。不过……你呢?”

    贾蔷看向常松,道:“贾政是工部员外郎,你是他的顶头上官,听说平日里相处的还不错。你又是甚么缘故,设计这一出?我来猜猜,凭你一个区区五品郎中,又有甚么资格在背后下棋?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不配,你算甚么东西?”

    说罢,贾蔷冷笑一声,对商卓道:“让铁牛进来,问出他们身后到底藏的哪路神仙,今夜,咱们一一拜会!”

    这群景初旧臣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想,太上皇都死了,大义在隆安帝,若隆安帝只是一个废柴,是幽王、阿斗之流也则罢了。

    可是以隆安帝这样的雄心壮志,坚韧刚强的心性,岂能再由他们躲在暗处放冷箭?

    想污天子名声,动摇皇权根基,简直不知死活!

    得闻贾蔷之令,立刻有人将铁牛叫了进来。

    身披铁甲的铁牛是低了低头才进了书房门的,甫一进来,就给了常松和傅试极大的压力。

    贪婪阴险好名利之人,也是最惜命者。

    铁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一般,走向二人,让二人胆寒。

    商卓对铁牛道:“问出他们背后是谁……”

    “先带一个出去,分开问。”

    贾蔷补充了句。

    商卓闻言后,与他一个弟子点了点头,立刻有人上前,拖着傅试出去。

    傅试是真没想到,贾蔷居然有这个胆子,私自给官员上刑。

    五城兵马司甚么时候,能对付官员了?

    可就算事后贾蔷会被弹劾,会被治罪,甚至会被杀头,那也是事后。

    眼下,傅试害怕他被打死。

    而常松比傅试好不了多少,尽管铁牛明白道理,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气,狠狠一拳掏在了常松腹部。

    一拳将他打的弯下了腰,呕吐出了晚饭和苦胆水,蜷缩在地上。

    可他既然没开口,铁牛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弯腰掐着常松的脖颈,生生将他举了起来。

    刚才还忍着剧痛痛苦呕吐的常松,这下是真的怕了,他连喘息都喘息不上来了,虽拼命张大嘴挣扎着,可越来越感觉到窒息感,感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我……说!”

    “喀喀,我……说!”

    贾蔷与铁牛使了个眼色后,铁牛蒲扇般大小的手一松,常松摔落到地面,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狼狈不堪。

    “呼哧!”

    “呼哧!”

    “呼哧!”

    “快说!”

    铁牛低吼一声,如一道闷雷炸响在常松头上。

    常松唬了一个激灵,忙道:“是工部右侍郎韦铭让我这样办的,韦铭说,天子悖德,谋弑君父,侮蔑太上皇,就该让天下人皆知……”

    贾蔷摆了摆手,道:“写下来,写下来后签字画押。”

    常松闻言,脸色难看之极,不过当他只稍微一犹豫,就被铁牛抓着脖颈上的肥肉,拎一头猪一般拖到了几案前,常松虽满心屈辱,却愈发这些不讲道理的蛮横之辈,颤着手,落笔成书后,又签下名字,按了手印。

    然而却不想,他一切都如数照办后,贾蔷在看着供书时只微微偏了偏头,商卓就即刻将常松带了下去,未几,带着心惊胆战面色惨白的傅试进来。

    一旁李守中见之,盯仇人一样死死瞪着贾蔷,咬牙道:“私刑朝廷命官,贾蔷,你视朝廷王法如无物,将来必为祸国大盗!”

    贾蔷懒得理会这个腐儒,看向傅试道:“说说看,你背后又是哪个?怎么和常松勾结到一起的?”

    傅试大口吞咽着唾沫,目光闪烁,似是在迟疑着甚么,然后就见铁牛一巴掌扇在他脑后,直接将他扇的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险些昏过去。

    傅试吓的亡魂大冒,颤声道:“是……是忠顺亲王府的王长史,让我这样干的,许诺我……”

    脸色有些凝重的贾蔷摆了摆手,示意了下几案上的笔墨,道:“详情写下来,何时何地见面,说了甚么,有谁可以作证。”

    傅试心惊胆战面如死灰的上前,书写罢亦是签字画押。

    贾蔷此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他拿起供纸看了看后,又让人将傅试带了下去,最后看向李守中,轻声道:“看到了么?常松背后之人,是想搞臭皇上的名声,想要图谋不轨。诱使贾政署名,是为了让世人看到,为了所谓的大义,连先荣国嫡子,贵妃亲父,都在声讨皇上,让世人看到皇上已是众叛亲离,坐实他丧心病狂,谋弑君父的罪名。其心,不可谓不毒。

    另一个,则是为了趁机剪出敌人,忠顺王李祐是皇上的人,他知道你们这些人必难成事,所以就将贾政裹挟进去一起去死,进而连累整个贾家,不得好死。这叫借刀杀人!

    也只有你这样迂腐的老夫子,才会以为他们是真的想为太上皇伸冤鸣不平!

    看在大婶婶和贾兰的份上,我今日不再打你,也不抓你入大牢。但是,既然已经涉及此案,我也没权力放过你。我会安排两个亲兵,去李家看住你,防止你再做蠢事。至于具体如何发落,只有等旨意了。”

    说罢,也不理这个满脸死硬的蠢老头。

    等两名亲兵押着李守中回李家后,商卓问贾蔷道:“侯爷,还要去工部右侍郎府和忠顺王府么?”

    贾蔷气笑道:“开甚么顽笑?抓一个六品一个五品,已经是极限了。我连李守中都放过了,不丢进牢里去,还能去抓一个从二品侍郎,一个亲王不成?适可而止罢。”

    不是不能,做也就做了,但着实没必要。

    太过恣意,乃种祸之举。

    太上皇驾崩之后,虽然大体上,对贾蔷是利远远大于弊,但是过去那种骚操作,却是最好不要再出现。

    隆安帝的强势,今日他已经见到。

    不过……

    贾蔷拍了拍手中的两叠纸笺,笑道:“就凭这些,便足以将贾家摘出去了。至于那劳什子工部由侍郎韦铭和忠顺王李祐,根本不用咱们亲自动手,明日自有天子来拾掇!走,回家,明儿看好戏就是!这回,咱们也偷个懒。”

    过去,因为忌惮背后的太上皇,隆安帝给不了太多支持,所以他只能每每拉起太上皇良臣的大旗,做出以性命相搏玉石俱焚的姿态来对敌。

    但从今往后,却再不必了。

    也该他使使借刀杀人之计,偷偷懒了!

    只是,贾蔷却没想到,这懒,又岂是那样好偷的……

    ……

    PS:说断章真有点委屈啊,这么一大段内容,一章无论如何都写不完啊啊啊!

第四百九十一章 宫辛

    贾蔷自常府归来,路过东府时都未停,因为又看到了林之孝候在那……

    他直入荣府,至荣庆堂。

    果然,一家老少都在那里。

    看到李纨竟等候在门厅抱厦下,贾蔷心里有些发虚,毕竟刚给了她老子一个大嘴巴子,不过,这个打原是在救老头儿。

    贾蔷见李纨看到他来后,激动的往里面通传了声:“蔷哥儿回来了!”

    贾蔷不无埋怨道:“大婶婶何必等在这里?虽已入春,夜里到底还有些寒凉。”

    李纨却笑道:“了不得呢,老太太一盏茶功夫催一道,我还没坐下就要往外跑,索性候在这里。这不,总算等到人了?”

    李纨不是黛玉、宝钗或是凤姐儿那样让人见之惊艳的美人,更不是可卿那样令人勾魂妩媚到骨子里的女人。

    她虽生是个美人,但严苛的家教,似是让她忘记外表,变成了个只记得本分的女人。

    贾珠在时相夫教子,侍奉舅姑。贾珠死后,满腔希望都落在了贾兰身上,别无所求,如同槁木。

    只是,贾蔷却觉得,她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之人。

    至少在钱财上,她对金银之渴望,不亚于凤姐儿。

    而凤姐儿之所以瞧不上她,便在于凤姐儿虽也贪婪,却在嚼用上大方。

    李纨着重银子,却在花销上十分小气。

    贾蔷打量她一番后,觉得有些有趣,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瞒李守中被打之事。

    李纨被贾蔷打量的有些心慌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蔷哥儿,可是有甚么不对的地方?”

    贾蔷叹息一声道:“方才,我看到李祭酒了。”

    听闻此言,李纨先是一怔,随即才面色大变,惊慌道:“蔷哥儿,我父亲他……他……”

    贾蔷摇了摇头,道:“大婶婶且放心……”话没说完,就见鸳鸯挑开新红毡帘出来,笑道:“怎还不进去?老太太都要出来了。”

    贾蔷闻言,方与心神不宁的李纨入内。

    鸳鸯跟在贾蔷身后,小声说了句:“老太太今儿累狠了,好侯爷,今儿可别招她生气了,可好?”

    贾蔷闻言顿住脚,回头看向鸳鸯,只见灯笼下,鸳鸯一张鹅蛋脸,高高的鼻子梳着硼头,两边腮帮微微的几粒小雀斑,一双大眼睛含羞却又勇敢,真是水葱一样的一个俏美丫鬟。

    贾蔷往后倾了倾身体,作恐吓状。

    然而鸳鸯居然没害怕,眼神虽然一缩,但紧跟着,咬着较为丰润的下嘴唇,反倒往前挺了挺身子,以示不惧。

    只是,贾蔷敢肯定,她去了裹胸布……

    弯起嘴角冲鸳鸯笑了笑,贾蔷方回过身去,阔步入内。

    鸳鸯冲他背影皱了皱鼻子,又浅浅抿了抿嘴,方跟着入内,重回贾母身后站着。

    “蔷哥儿,怎么说,怎么说?”

    “蔷哥儿,老爷署名的那折子可取回来了?”

    贾母一见到贾蔷,激动的站了起来,一迭声问道,满脸的担忧。

    贾蔷点头道:“已经烧了……老太太,要我说以后这些事你还是别管了,白白跟着担心害怕不说,也没甚么用,没的伤神又伤身子骨。”

    贾母闻言,眼泪都落下来了,道:“但凡你们能省心一点,我又何至于此?你虽明白道理,可数你最能折腾!也罢,早早晚晚让你们贾家爷们儿给气死,我也好去见国公爷。”

    贾蔷也不知说甚么才好,贾母身旁陪着等候的王夫人却等不及了,问道:“蔷哥儿,到底如何了?老爷可是没事了?”

    事关贾政,乃至整个荣府的命运,由不得她不担忧。

    贾母也顾不得委屈了,忙追问道:“对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贾蔷面无表情道:“工部郎中常松,是受了工部右侍郎韦铭的唆使,前来诱使二老爷署名的,为的是让世人看到,皇上身边贵妃的父亲都在反对皇上,那皇上岂不是愈发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傅试是忠顺亲王打发来坑二老爷的,忠顺亲王知道这伙子废物必败,正好知道傅试因求官不成而暗恨在心,便许诺了他一个官位,只要他能让贾家卷到这桩大案中来。

    这两边,虽然初衷不同,却都存了让贾家死无葬身之地的念头。他们还让老爷在联名上书的折子上,把名字写在第一位,二老爷居然真的就写上去了,他们自己倒没署名。对了,还有一个署名的,就是大婶婶的父亲,还有国子监的几百个监生!”

    “啊?”

    这下,连贾母、王夫人都知道事情的可怕了。

    李纨更是唬的用素色绣帕掩口,落下泪来,满眼惊惧。

    贾蔷摆手道:“常松、傅试已经被我拿下,关进牢里,罪行也都写了供书,签字画押。另外,李祭酒虽有些执迷不悟,但看在大婶婶的面上,我没拿他下狱,只是让人送了他回家,看着他,别让他再做傻事。果真这联署了几百个国子监监生名字的折子送进宫里去,李家少不了抄家流放的下场。就是丢了性命,也是等闲。不过,眼下暂时没事了。”

    “谢天谢地啊!”

    “谢天谢地呐!”

    贾母、王夫人连李纨一并,念起佛号来。

    贾蔷摆手道:“今日事暂且就这样,但二老爷那边,我是说不通了,就看老太太、太太你们怎么办。这一次,我冒着极大的险,对两个文官下手,明儿还不知要被怎么责难。族长该尽的责任,我自问是没有亏欠的。但,绝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不会把自己的前程,毁在给愚蠢之人擦屁股上。”

    说罢,贾蔷与贾母一礼后,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等贾蔷走后,贾母气的颤抖,道:“那个孽障,再敢去作死,就先勒死我!就让他在宗祠跪着,明儿也哪都不许去!多咱想明白道理,多咱再起来!一大把年纪了……孽障啊!”

    ……

    翌日寅初,距离天明还有很久,贾蔷就从空荡荡的卧房起身。

    洗漱罢,也没去厨房,就直接到前院,和商卓等亲卫们一道吃了个早饭。

    同甘共苦,在前世已经被大多数人视为作秀,非但不感动反而还会嘲笑,并在心里给对方丢个臭袜子……

    但在当下,一个侯爷能和一群亲兵毫无顾忌的一起吃饭,那份被当做家人一样的感动和尊重,是真正融入心底的。

    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

    吃罢,一行人直往东城兵马司衙门。

    “皇上恩旨,准东城兵马司扩军至两千,因为特殊时期,所以军费不必经兵部,可以从户部直领。”

    “人手从帮闲里转正,平日里表现好的优先考虑。”

    “另外就是,如今整个神京城,可调动兵马者,唯有兵马司。”

    “先前不是有几个坐地虎大户,背后站着几家王府和景初老臣,因为担心惊动太上皇,所以没动么?”

    “这一次,全部扫清!抄拿所得,用于扩充人手。两千正军,按过往比例,至少要一万帮闲。咱们养不起那么多人,但八千还是要有的!”

    隆安帝虽然准许他,若是能多弄些银子,可以连其他四城兵马司一并扩充了。

    但贾蔷又不是傻子,连步军统领大都统的位置他都知道舍弃,又怎会在神京城内弄出数万大军来?

    将东城兵马司扩到一万人,正好是一条红线。

    少了不够用,多了引忌讳。

    高隆原本就是军伍出身,起初也看不上兵马司衙门这样的渣渣地方,那些破烂兵油子也叫兵?

    但没想到,短短数月时间,就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他更是要代贾蔷,执掌万人大军!

    尽管,这一万人分散到京城各处去后,水花也漂不起几个,但也已经比他当年在边军时强百倍了。

    高隆看着贾蔷笑道:“如今果然不一样了。”

    贾蔷笑了笑后,提醒道:“半点大意不得,军纪一定要愈发严明!”

    又看着身边一些士卒,尤其是当初在立威营下一起杀出条生路活下来的那几十人,道:“别的兵营,哪怕是十二团营,和边军大营,从来没有发过足饷过,这一点,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但兵马司衙门,从没有克扣过一文钱弟兄们的血汗银子。我贾蔷,绝不喝弟兄们的血!但是,我做到了,你们也要对得起我。如今朝廷上各处都是盯着我的人,若军纪不严,犯了过错,他们就会弹劾我,想要我的命!该何去何从,我不多说,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只说一点,果真犯了军纪,被行军法时,莫要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周边士卒多是屠狗之辈出身,能靠近贾蔷周边的,除了那些老弟兄外,基本上都来自太平街。

    此刻听闻贾蔷之言,一个个恨不能将心掏出来!

    正事说罢,贾蔷又和他们一起吹了会儿牛皮扯了会儿淡,说了几个笑话,最后叫了几个家里困难有病人的士卒到一旁谈了谈,替他们寻了名医,解决了后顾之忧,但又叮嘱他们别声张……

    一直到了卯正,贾蔷才和越来越多挤进衙门吹水的兵卒丁勇们告辞,他要进宫哭灵了。

    其他人,也要各自归位执勤。

    高隆送贾蔷出了衙门大门,看着周遭士卒不舍的神情,笑道:“侯爷天生适合在军营里过活!”

    贾蔷呵呵一笑,道:“往后会多来的。”

    说罢,翻身上马,在一众亲随的护卫下,往皇城打马而去!

    ……

    大明宫,养心殿。

    烛光照的大殿通明,殿外仙楼佛堂内,无量寿宝塔上的铜铃随晨风吹拂作响,回荡在殿内,恍若梵音阵阵。

    然而,即便是这佛梵之音,此刻也不能平复隆安帝心中的怒火,他脸色黑的吓人,养心殿内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声,心中却不断感谢上苍,因为尹皇后在此。

    尹后看着隆安帝恼怒成这样,叹息一声宽慰道:“皇上,快莫着恼了,保重龙体要紧。国丧二十七日,这才刚开始呢。至于九华宫那边……天下老太太,多偏疼小儿子些,岂非常有的事?您还是想开些罢。”

    昨夜贾蔷折腾了半宿,宫里却比外面更不素净。

    得闻义平郡王李含被打发去守景陵,忍了一天委屈和愤怒的田太后,终于在寿萱殿内彻底爆发了。

    死活要去太上皇梓宫前哭灵……

    隆安帝跪她,求她保重身体,她反过来要给隆安帝磕头。

    这是要生生逼死隆安帝这个长子啊!!

    事后,以整个九华宫的宫人从上到下遭到大清洗,悉数发往景陵守皇陵为代价,又生殉了几个太后跟前的心腹女史和昭容、彩嫔。

    最终,才算控制住了局面。

    只是母子之间,已然成仇。

    田太后是真的打心里认为,太上皇之死,和隆安帝脱不了干系。

    这位老太太一辈子在宫里,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和血腥背叛,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太上皇是因为弄混了两味药暴毙的。

    有了这个成见在,再听说小儿子因为给太上皇鸣冤叫不平,竟被打发到皇陵守陵,等同圈禁。

    对于隆安帝那份原本就不甚深厚的母子情,也就愈发消磨殆尽了。

    眼下,田太后虽被尹皇后百般赔不是,又用了安神静心的药睡下了,可国丧大礼上,怎可少了太后?

    担心太后不出面是一个苦恼,而担心她在国丧大礼上,说出甚么惊世骇俗的话,则又是另一重更大的苦恼。

    若说当世还有哪一位,能对隆安帝这位天下至尊造成严重威胁,那么也只有这位当朝太后了。

    偏偏,孝道当前,隆安帝还真没甚么好法子。

    正当他头疼欲裂时,一个黄门内侍猫儿一样悄悄进来,禀道:“万岁爷,宁侯贾蔷进宫了。”

    隆安帝闻言,捏着眉心的手顿了顿,道了声“宣”后,抬头对尹皇后道:“昨儿这小子,又干了件大事,不过,是好事。”

    尹皇后闻言,天香国色的脸上,修长的凤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微微笑道:“昨儿个,多亏贾蔷出声,不然五儿要被人欺负狠了去呢。回头,臣妾要好好犒劳犒劳他才是。”

    ……

第四百九十二章 清扫东城?清扫东城!

    “起来罢。”

    养心殿内,黑着一张脸的隆安帝目光如鹰眼一般盯着贾蔷,叫起后,哼了声问道:“昨晚你又折腾甚么去了?”

    贾蔷规规矩矩的将袖兜里的两份供书拿出来,戴权见了忙上前接过手后,转呈给隆安帝。

    隆安帝拿到手里却没有先看,仍是看着贾蔷,等着解释。

    贾蔷便简略的将昨日发生的事说了遍,甚至都没有替贾政做甚么掩饰,不过最后还是分辩了两句,道:“皇上,臣以为贾政和李守中,与常松、傅试、韦铭、李祐等人不同。这二人迂腐是迂腐了些,愚蠢也愚蠢许多,但这样的人,其实还是抱着一些公忠体国之心的。当然,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个是非不明,对错不分的罪过。所以臣建议,免了他们的官职,永不录用为上。”

    “你建议个屁!”

    隆安帝出乎了尹皇后意料的骂了句粗口,这让尹皇后柳眉轻轻一扬,就听隆安帝又训斥道:“朕看你就是得意忘形,恃宠而骄。你还胆敢假公济私,徇私枉法?贾政和李守中是你们贾家的人,你就网开一面?”

    这方面确实理亏,本也没指望瞒过隆安帝。

    贾蔷干咳了声,道:“臣,这一次的确是有些假公济私。但皇上,不是臣狡辩,只是若此二人果真包藏了祸心,那臣绝对不会放过他们。道理很简单,臣早就和贾政出了五服之外,虽是同宗,但分家几辈子了,关系实在一般。当初臣被贾珍迫害时,也没见哪个出来帮臣。李守中就更不用说了,连话都没说过。所以,臣犯不着冒着担负悖逆大罪的风险,替他们藏匿罪过。

    只是臣发现,这二人纯粹是读书读坏脑壳的愚人,所以才认为没必要和他们较真儿。当然,若想抓他们,随时都可以。

    因为他们都是小角色,可以对付,但常松、傅试和他们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阴险。

    皇上,那韦铭如此做派,臣不意外,他本就是奸臣。可是忠顺亲王李祐,此人看似大忠,实则大奸大恶,又身居要位,皇上,不可不防啊!”

    “说话小点声!”

    隆安帝一宿未睡,这会儿再听到贾蔷慷慨激昂之声,只觉得震得脑仁疼的厉害,隆安帝捏了捏眉心,道:“贾蔷,朕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国丧。其他的事,暂时无法一一理会。所以此事,朕就交由你去处置,李祐、韦铭处你先别管,先将其他各处风声压下来,出手要果断,尤其是国子监绝不能乱,务必使监生们不受奸逆蒙骗,你明白了么?”

    听起来,似是让他干脏活的样子……

    呵呵,这怎么可能?

    贾蔷眨了眨眼,轻声道:“皇上,臣是五城兵马司的主事,怎好办这样的大事?昨儿也是赶到跟前了,为防止那起子小人今日来捣乱,所以才提前动了手,已经是逾越了规矩。所以真不是臣不肯为皇上分忧,实在是臣,不合适啊。”

    “大点声!蚊子一样嗡嗡叫,没吃饭么?”

    隆安帝居然只听了个模糊,心里气了个半死!

    让他小声点,却没让他学蚊子叫!

    贾蔷也郁闷,这声音怎算是蚊子?敢情这位至尊耳背,身体有点虚啊……

    念及此,他目光下意识的瞟向了一旁的尹后。

    尹皇后见贾蔷脸都青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安抚道:“贾蔷,皇上这两日事情太多,昨儿一宿都未合眼,对你已经算是和颜悦色了,方才李景、李暄他们才被骂的狠呢。只是你如今也大了,眼下形势也大不相同,昨儿个你能主动为皇上分忧,皇上心里也是高兴的。如今朝廷百废待兴,诸事方兴未艾,正是你们这些俊杰年轻人大展拳脚的好时候,怎好推脱差事?你可莫要辜负皇上对你的一片厚望呢。”

    贾蔷道:“娘娘,臣虽然无颜和臣之先生相提并论,因为他老人家是真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贤名之臣,但臣也不是推诿皇差的无担当之人。只是臣确实没甚权责……”

    尹后转身对隆安帝笑道:“皇上,可曾见过敢这样同您要权之人?”

    隆安帝眯着眼侧眸审视了贾蔷两眼后,道:“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还是绣衣卫千户么?正好先前被你杀掉的那个千户还没补上去,你去领了这个差事罢。”

    贾蔷心里一惊,忙道:“皇上,臣真不是在要官,只是一个兵马司都指挥,臣已经着实忙不过来了……”这可是干脏活的差事,借名头行些便利使得,却坐实不得。

    “你就整天忙着带一群丫头去洗温汤?”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冷冷说道。

    贾蔷:“……”

    见贾蔷楞在那,似很有些出乎意料,尹后掩口笑了起来,道:“旁人只嫌官小,你还嫌官大?正如你所说,你先生林如海真真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上也看在眼里,所以才拿你当自家子侄一般对待。你若是一心偷懒,不想为皇上办差事,那不仅辜负了皇上的厚望,也会让你先生失望。”

    这话倒也在理,隆安帝能拿贾蔷当子侄般随意相待,而不只是冷冰冰的君臣规矩,的确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和贾家关系,不算很大……

    贾蔷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想了想后,禀道:“这差事,既然皇上已经吩咐了下来,臣自然责无旁贷。只是臣真不是推诿,原本确实没许多功夫,臣打算近来,将整个神京东城大清扫一遍。”

    隆安帝闻言,皱起眉头道:“你还没把东城清扫利落?你还想怎么折腾?”

    就他所知,都中旁处倒也则罢了,独这东城,真没甚么帮派恶霸存在了。

    让兵马司和金沙帮一明一暗,经营的很是密实……

    再清扫下去,莫不是该想刮地皮了?

    贾蔷闻言面色却有些不大自然,解释道:“皇上,臣说的清扫,就是清扫……”

    他做了个扫地的动作。

    隆安帝:“……”

    尹皇后:“……”

    隆安帝眉头紧皱,总觉得和这小子说话愈发费劲,思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清扫东城是这个意思?

    该不是头脑有毛病,缺心眼罢……

    不等隆安帝和尹后发问,贾蔷就解释道:“皇上,城里除了几条主街道铺的是青石板路外,其余大部分街道,仍是黄土铺路。尤其是外城民坊内,许多胡同都是污秽不堪。就是东市里面,也有许多商铺将污水肆意乱倒,臭不可闻。冬时不要紧,可眼下春来,若是不注意,必有时疫发生。

    皇上既然委命臣为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臣就想做的称职妥当些,所以准备让所有的五城兵马司丁勇并帮闲,在东城进行为时一个月的大清扫。谁不动手,谁不愿为百姓做事,就脱下衣裳走人。

    另外,还准备对东城各商铺每月收取少量的卫生银子,用来雇佣一些贫困百姓,一起进行清扫。

    东西二城洒扫完,再清扫南北二城,因为南北二城要更脏更难许多,此为先易后难之谋也。”

    “哼哼哼!”

    隆安帝生生被这厮给逗得笑出来,这也叫谋?

    虽然今时今日,他绝不该有分毫笑脸,好在随即隆安帝就反应过来,敛起笑容后,瞪了贾蔷一眼,不过心里对贾蔷却是真的满意,道:“朕原以为,你只会一味的好勇斗狠,少年气盛。没想到,竟有此安民之心。罢了,那绣衣卫千户……你仍挂个名,便于行事。你还年轻,过早掺和其中,原也非好事。你就好好清扫你的街道罢!等国丧结束,朕要看你的成效,若只是一味的扰民,朕不饶你!”

    谁料贾蔷却又道:“皇上,臣虽不用担负绣衣卫千户的实职,但臣保证,京城百姓的民心,绝不会让奸邪之人给带歪了。市井坊间,绝不会出现污蔑皇上之言。”

    隆安帝闻言眉尖轻轻一挑,问道:“你有甚么法子?贾蔷,你不要胡来。”

    果真让这小子抓几个衣紫大员来,朝廷非得乱了套不可。

    对于来势汹汹的非议,连他都只是准备借着贾蔷提供的供书,派人去狠狠敲打警告荆朝云、罗荣、何振一番,让他们适可而止。

    隆安帝却不信,贾蔷还能有甚么法子。

    尹后也微微眯起好看的凤眸,眸光明亮的打量着贾蔷。

    贾蔷神情肃穆道:“皇上,臣干的这个差事,要和许多市井青皮,乃至百姓家的大娘接触,五城兵马司从前的帮闲,甚至丁勇兵卒,原就是各街坊胡同里的青皮。他们虽然混账,但其实在坊间还是颇有些话语权的。只要让他们将太上皇驾崩之事,描述成大行皇帝在龙虎山天师的辅助下,回归上天,再造一些吸引耳目功德圆满的神话传说来,那么那些包藏祸心之人的谣言,就一定传不开。

    相比于无端的阴谋诡计,这类鬼神志异才更吸引百姓。况且,天子,本就是昊天上帝之子,如今造福苍生,大功告成,飞升回天,原是正经的道理。那些谣言,才上不得台面。”

    “怎么上不得台面?”

    隆安帝面色不见喜怒,淡淡问道。

    贾蔷皱眉道:“皇上,这不明摆着么?皇上都把所有涉案人员全部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去审,如此磊落,那些人不是造谣生事,又是甚么?”

    隆安帝闻言,竟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面上不无惊疑和震怒的喃喃自语了句:“这里面,其实还是有问题的。太上皇怎会连赤符和紫朱都认不出……”

    “皇上!”

    尹后精致无暇的俏脸微微色变,似有些不安的提醒了隆安帝一声。

    隆安帝也是熬狠了,有些失神,再加上对贾蔷不似对那些大臣那般有防备心,因此,一时失言。

    却不想就听到贾蔷理所当然道:“既然连陛下也觉得有问题,那让刑部他们去查就是了。”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甚么?”

    尹后呵斥了句后,正要同隆安帝说些甚么,却见殿外黄门进来,通传道:“皇上、娘娘,四位皇子来了。”

    隆安帝闻言,面色一沉,道了声:“传。”

    内侍退下,未几,就见大皇子宝郡王李景、三皇子恪怀郡王李晓、四皇子恪荣郡王李时和五皇子恪和郡王李暄依次进殿,跪下行礼问安。

    看了看四人,贾蔷不得不承认,朝野上下内外皆以为隆安五子,小五最废是有道理的。

    可几个哥哥并列在一起,李暄的气场真的被秒成渣渣了。

    在御前,居然还敢悄悄对他挤眉弄眼了番,要知道他皇祖父刚死……

    隆安帝心里骂了声畜生,只是眼下实没心思拾掇李暄,他问李景三人道:“太后怎么样了?”

    隆安帝自忖没甚么牌面,田太后更是连尹后的面子也不怎么给了,尹后便出主意,让几个皇孙前去相劝。

    可眼下看起来,效果似乎并不怎样好。

    李景当着隆安帝的面,亦是不苟言笑的模样,道:“回父皇的话,太后娘娘依旧不愿进水米,也一言不发,似不认得我们。”

    隆安帝闻言眉头紧紧皱起,脸色愈发难看。

    昨夜太后非要给他跪下磕头,让他惊怒之下,清洗了整个九华宫,更直接生殉了太后身边的昭容、彩嫔。

    可太后对付他也有办法,水米不进,一言不发。

    果真生生饿死了太后,国丧大礼上也缺少太后,隆安帝不觉得他这个皇帝还能做下去。

    更何况,那终究是他亲娘!!

    隆安帝心中绞痛之时,李景却皱起眉头,模样看起来倒和隆安帝有六分像,他偏过头,看了看垂着眼帘装透明人的贾蔷一眼,不解此时此地,一个外臣为何会在这里。

    就听四皇子恪荣郡王李时对隆安帝举荐道:“父皇,何不请国舅田傅进宫相劝?他为太后亲弟,素得太后亲近倚重……”

    太后孙子一大堆,根本不稀罕,可是弟弟却只有一个,素来重视。

    隆安帝闻言,眼睛一亮,看着李时赞许的点点头,道:“你速去寻田傅进宫,劝说太后,将其中利害关系,与他说明白。”

    李时忙应下,而后又对尹后笑道:“父皇和母后劳累一天一宿未曾合眼了,是不是歇息一会儿?今儿还有许多事要操劳,父皇和母后,务必保证身子骨啊!”

    尹后赞许的看着李时,道:“四皇儿愈发懂事,也有心了!”又对隆安帝道:“皇上,孩子们担心您龙体呢,如今四皇儿愈发能为,有勇有谋,已经可以为皇上分忧许多。大皇儿和三皇儿亦都是好的,总比五儿、贾蔷这样的惫赖小子强。要不,您还是去歇一歇罢。许多事,且先让他们代劳?”

    隆安帝闻言,目光深不可测的在李时面上凝了凝,不过又想到先前李时护着李暄的样子,面色和缓稍许,摆摆手道:“都先下去罢,朕自有分寸。”

    四位皇子和贾蔷一起行礼告辞,出了养心殿,面色清冷不苟言笑的李景最先离去,前往兵部。

    李晓与李时、李暄点了点头后,亦是转身离去,前往工部。

    李时倒是面带微笑,目光温润,令人如沐春风般,看着贾蔷问道:“良臣今日可是有事禀奏皇上?怎这早晚就被喊来?”

    贾蔷还未答话,李暄就嘎嘎一笑,道:“四哥,你没听母后说,这小子和我一样,在父皇母后眼里都是惫赖不成器的。我先前才得了信儿,四哥你知道前儿他干吗去了?他压根儿就不在京里,带了一群贾家女眷,还有他的那些房里人,跑出汤山洗温汤去了!贾蔷,挨骂了罢?”

    贾蔷干笑了声,问李暄道:“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李暄愈发得意,眉飞色舞笑道:“好你个贾蔷,你在汤山弄了那么大一片桃园,还圈了温汤,你竟不告诉我?等忙完这一阵,我也非去那边弄块地,也弄些温汤来。贾蔷,你那里还有甚么好顽的?”

    贾蔷嘿的一笑,倒也没瞒他,压低声音笑道:“钓鱼啊!王爷没钓过鱼罢,好顽着呢!还能撵兔子,王爷府上,可有好狗没有?”

    等二人胡扯一会儿后,再抬头,李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贾蔷眼睛微微眯了眯,却没多说甚么,转过头对李暄提醒道:“王爷想在我庄子旁边买山头?恐怕迟了,周围能买的山头都被我买完了。”

    李暄倒吸一口凉气,怒道:“你还有没有人性?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匀我两块地,本王就不和你计较了。”见贾蔷不为所动后,又瞪了贾蔷一眼,李暄坏笑一声道:“不给?嘿,等我亲自去那边看看,若是便宜,我准备在那一块给父皇、母后修一处行宫,到时候,我看你还得不得逍遥自在!”

    贾蔷闻言面色一变,还想说甚么,可李暄却好似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负手扬长而去。

    贾蔷气笑了声,道:“果真如此,我谢你!天子行宫设在那,王公大臣少不了往那边扎堆,到时候光卖地,我都能发一笔!”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遗憾。

    桃园那处出城的中转站,怕是真不能再用了。

    定了定心神,贾蔷往西华门行去。

    昨儿答应了贾母、王夫人,要领宝玉去兵马司衙门歇歇。

    却不想,还未至西华门,就遥遥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喧闹惨叫声。

    那小公鸭子嗓子发出的惨叫声,隐隐有些耳熟……

    ……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天理难容

    西华门外,虽是国丧期间,无人敢乱来。

    但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扭打在一起……

    或者说,单方面被殴打,就算不得甚么大罪过了。

    贾蔷出来时,就看到西华门外不远处,贾环正被一个比似乎他还要矮一些但胖许多的半大男孩骑在身上,打的吱哇鬼叫。

    一旁处,宝玉正满面难看的叹息。

    而在他对面,则是一个和宝玉年岁相仿的年轻人,竟是在和宝玉说笑着,看起来,倒像是认识的朋友。

    周围一圈,贾环的舅舅赵国基急的甚么似的,可碍于动手者的身份,不敢上前。

    李贵虽也想劝,可身份太低,也没开口的余地。

    倒是鼻青脸肿鼻血直流的贾环,眼神很好,远远看到贾蔷过来,“嗷”的一声尖叫,拼命将压在他身上的矮胖墩推翻,大哭的朝贾蔷跑来。

    “救命啊!”

    “蔷哥儿,蔷爷爷,快救命啊!”

    贾环满脸惨像,衣襟都被鼻血和嘴角流血弄湿了,一边往贾蔷这边跑来,一边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去,待看到身后是面容兴奋狰狞追打上来的半大孩子,魂儿都要飞了,愈发声音凄厉的逃向贾蔷。

    后面旁人则罢,宝玉却急的招呼起来:“蔷哥儿,且莫动手!”

    然而为时已晚,贾蔷看到贾环后面追来的孩子,举起沾着血的拳头,朝贾环小脑瓜上砸去,一步上前,一脚踹其腹部。

    那半大胖墩“哎哟”了声,倒飞出去。

    这一下,却似乎捅了马蜂窝。

    原先正和宝玉说话的年轻人,见半大胖小子挨打,登时变了面色,带着身后四五个长随立刻赶了过来。

    贾蔷见之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尽管商卓等亲卫还在东华门,不过就眼前这几个,还不是他的对手。

    “好大的胆!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小孩子动手,你也有脸插手?”

    与宝玉差不多大年轻人冲过来简直想要动手,若非已经清楚了贾蔷的身份,他必是要带人围殴的。

    宝玉也急急赶来,跺脚抱怨道:“哎呀,误会了,蔷哥儿,你怎么能随便动手?”

    贾蔷目光清冷的看着宝玉,直到他面色不自然的低下头,方轻声淡漠道:“宝玉,不管你多不喜欢贾环,你都是他的亲哥哥。我不强求你们手足之间精诚亲爱,但是,永远不要再联合外人,对付家族里的任何人,永远不要。”

    说罢,他又看着大哭不已的贾环,道:“不要哭了,死不了。今天我动手,只是因为这个孩子当着我的面还敢放肆,并不是帮你。他和你年岁相仿,这个仇,只能你自己去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还要不要去族学?如果不去,往后你被打的时候,不会少的。”

    贾环闻言,抽噎道:“去,下年一定去。”

    贾蔷点了点头,目光森冷的看着还满脸愤慨的年轻人,问道:“你是哪一家的?”

    这少年咬牙道:“我是北静王弟,水泽!你打的,是我三弟水淦!大哥最是疼爱他,太妃也最爱这个小的,你……”

    贾蔷皱眉喝断道:“北静王府,就能把人打成这样?”

    不等水泽答话,宝玉就跺脚道:“是环哥儿先骂的人家……原是两个人顽的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就骂了起来,又闹着要较量比武。”

    贾蔷闻言,转头看向身后的贾环,贾环一脸鼻涕眼泪血快结痂了,他抽了抽鼻子,道:“这球攮的说北王府比贾家强多了,贾家又脏又臭,还骂你就会拍马屁溜沟子,比他大哥北静王差一百倍,只配给他大哥添脚指头。”

    此言一出,宝玉和水泽都不自在起来……

    不过那小胖子水淦却起了身,到底是半大孩子,贾蔷出手有数,打退了却未伤人,他听闻贾环之言,气的面色涨红激动道:“是你这球攮的下流种子先哄我喊你大爷的,还说贾家现在比我北王府强十倍,说连你的侄娃儿都比我大哥强,翘翘脚丫子,我大哥就得跪下喊爷爷!”

    宝玉又气愤又羞愧,冲贾蔷叫道:“可听见了?到底是谁的不是?”

    又抱怨道:“原是不叫他一起来的,老爷非让他来。”

    贾蔷皱眉道:“小孩子家骂脏话,谁还能当真?果真打起来了,打输了就打输了,练好能为自己打回来就是,我也不会生气。可都打成这样了,你还在一旁看戏,非得打死了才算完?

    今日事就此作罢,小孩子的事我不计较了,北王府哪个若是不服,只管来寻我……看甚么,你要是想过两招,本侯现在就成全你。”

    水泽冷哼一声,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打打杀杀?

    虽气个半死,也只能算了。

    贾蔷也不理会,对宝玉、贾环道:“跟我走罢。”

    二人垂头丧气的跟上,李贵、赵国基等长随也纷纷跟上。

    至东华门,汇合了商卓等人,一并前往了东城兵马司衙门。

    ……

    武英殿,军机处。

    罗荣皱起眉头看着刑部尚书刑部尚书祝苍、大理寺卿宋昼、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三人道:“上上下下都审问罢了,果真没有问题?”

    祝苍今年年过七旬,是一位刑部老人,摇头道:“罗相,从太上皇丹房到内务府颜料库,老夫都亲自带了刑部最精干的人手细查了遍,刑部查完大理寺查,都察院也查了遍,实在看不出有甚么破绽。至于涉案的一百二十八人,全部分开反复审问了一宿,得到的案卷几无差别。他们不可能串供的,即使串供,这么多人,也必有破绽出来。但就目前来看,此案简单明了,实在寻不出甚么问题。就连龙虎山张元隆,也都问了几遍。”

    罗荣还想再问甚么,荆朝云却摆手拦住,而后对祝苍等人微笑道:“原也只是走个过场,给外面那些满心阴谋心思的小人一个交代罢。三位大人去忙罢,三日之后结案,公布天下就是。”

    祝苍、宋昼、赵东山三日退下后,何振不解的看向荆朝云,道:“元辅,你我都应知道,太上皇驾崩,绝没那样简单,为何……”

    罗荣也皱眉道:“没有一丝破绽,原就有问题。一百二十八人里,果真就没一个糊涂的想差的?”

    荆朝云叹息一声道:“罗相,何相,老夫也知道,太上皇这等自幼年起,便在阴谋诡计中成长起来的圣天子,是不会因为弄错两味药就驾崩的。可老夫相信,这一次,也绝不是如你们想的那人所为。道理很简单,他们并未准备妥当。且太上皇,也一直在稳稳的放权于他,想让皇权在以后三五年内平稳交接。实在没必要,干下这等泼天大事。况且,任谁,也要思虑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后果!”

    听闻荆朝云之言,罗荣、何振都变了面色,若是此事非最大的受益者所为,那岂非更可怕?

    荆朝云摆手道:“此事,皇上也不会放过,必会细细详查,否则岂能心安?但短期内,未必能查出甚么。幕后之人并未留下多少蛛丝马迹,又事涉宫廷,还有内务府。内务府里,又事涉多家王府。总之,是一团乱麻。眼下,国丧要紧,其他的,咱们也无能为力。”

    罗荣有些不甘心道:“荆相,莫不是将那番话当了真?”

    虽未明言,荆朝云也知道罗荣说的是甚么。

    隆安帝说荆朝云乃名臣,朝廷绝不会动,否则就是自毁城墙云云。

    荆朝云信么?毕竟是当着宗室诸王和文武大臣的面说的。

    他并不全信,也自不会全不信。

    但这已经够了……

    看着罗荣、何振不甘的眼神,荆朝云淡淡道:“文孝,敏宽,你们可知,昨儿夜里,有人串联上书,甚至鼓动国子监数百监生,准备上书朝廷,为太上皇鸣不平,结果,今日鸾台却没收到这样的奏折,是因何故?”

    也不给罗荣、何振相问的空闲,荆朝云就又说道:“因为鼓噪此事的官员,此时正在牢里,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有甚么好下场!天子大义,早在六年前已经定下来了。如今太上皇驾崩,眼前这点风波,又怎么可能动摇得了国本?文孝、敏宽,心不要乱,心乱必出大事。”

    罗荣、何振闻言,悚然而惊,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他们先前的想法多么荒谬。

    有天子大义在,有坐稳六年天子位的根基底蕴在,隆安帝在太上皇驾崩的第一天,就展现出了他的强势。

    整个皇城御林军二万大军,也效忠于他。

    就凭小小一个流言,又怎么可能真的击垮他……

    不过,二人又觉得,荆朝云话里,似乎别有一层意思。

    这一次的风波,的确击不垮在暗中筹备多年的隆安帝。

    但似乎,还有下一次,更大更狠的?

    ……

    东城兵马司衙门。

    贾蔷回来时,衙门内已经没多少人在了。

    大多数的丁勇、帮闲都出去执勤,务必保证京城中没有动乱。

    让人去请了一个郎中来给贾环拾掇拾掇脸上的伤后,贾蔷就让商卓寻来李婧。

    二人进了兵马司衙门后院的一间卧房内,贾蔷将他对于此次兵马司招兵买马大举扩张,以及对整个都中来一次大清扫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拿着扫帚清扫……

    国丧期间,除了兵马司衙门外,谁敢作乱,兵马司衙门就可以彻底镇压剿灭,连兵部都不用上报。

    不趁着这个数十年难遇一回的机会,将地下势力从东城拓展到其他四城,简直天理难容!

    李婧这个当初在太平街,维持一个苟延残喘金沙帮的少帮主,眼下即将能够掌握的势力,足以让她在江湖中称王!

    等大概谈完正事,贾蔷格外想当一回江湖女王背后的男人,李婧便只能依了他,让他在其身后,驰骋江湖……

    ……

    PS:今日临时出了点事,实在抱歉。

第四百九十四章 龙潭虎穴

    “果真要大清扫?!”

    兴云作雨罢,李婧面色愈发娇艳,杏眸看着贾蔷,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她开始以为只是要打这个幌子……

    贾蔷却点点头,将关于时疫的设想说出来,愈发让李婧古怪。

    旁人或许认为贾蔷身为林如海的弟子,当有此忧国忧民之心,但李婧作为枕边人和执掌最见不得光的核心力量的心腹,自认还是有些了解贾蔷的。

    贾蔷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但在眼下这个档口,他会干这等劳民伤财的大善事?

    被李婧看的有些不自在,贾蔷掐了掐她水灵灵的脸蛋,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扩军过程中,看看哪些是可用之人,哪些是平庸之辈,哪些又是偷奸耍滑不可用之人。去将高隆、胡夏、乔北、王遂四个副指挥寻来,正好一并讲了。”

    李婧闻言恍然,出门到前面叫人。

    未几而归,高隆四人前来,贾蔷没有废话,将大清扫说了遍,最后道:“副指挥、吏目带头做事,副指挥偷奸耍滑者,降为吏目,仍无长进的,贬为丁勇。寻常丁勇有偷奸耍滑的,废黜成为帮闲……”

    “那要是帮闲还不长进,是不是就赶出兵马司了?”

    胡夏笑问道。

    贾蔷冷笑一声,道:“想得美!平日里吃公粮养兵千日,如今要用了,脱下那身皮走人就了账了?帮闲不用心做事者,第一次打十棍,第二次打二十,第三次打四十!你们也都一样,丢了我的脸,自有好果子吃!”

    胡夏、乔北、王遂三人连忙笑言不敢。

    贾蔷又道:“敢不敢另说,高副指挥成立的督查队,会查实记录。再有就是,不能只罚,还要赏。将东城划分出七大片区,每片区再划分出八个小片区,进行比赛。每个小片区做的最好的,升吏目。七大片区里,就会诞生五十六个吏目。每八个小片区再进行比赛,做的最好的片区吏目,直接升副指挥。如此,也就将多出七大副指挥。这七大副指挥,再加上你们三个副指挥,一共十个副指挥里,看谁麾下的片区做的最快,最好,再从中选出两大副都指挥。高隆自动升副都指挥,我不在时,代我行都指挥大权。”

    在三人颇为羡慕的目光下,高隆虽也激动,却还是沉稳的应了声:“是!”

    贾蔷还是盯着胡夏三人,道:“我提醒你们一声,这一次扩张,将会有许多开国将门子弟进来,同你们一并竞争。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在这个衙门内,他们不会因为身份比你们高贵,就额外受到提拔。但是,他们若是凭借自身的能为,做的比你们出众,到时候你们也别说这些人只靠家世。高大哥……”

    高隆沉声一应:“在。”

    贾蔷道:“过几日,镇国公府牛继宗之子牛城,理国公府柳芳之子柳珰、襄阳侯府戚建辉之子戚琥、安定侯府胡深之子胡宁等十二家公候子弟会来报道,你不要去管他们甚么来头,总之来头没有我大。他们初来,寸功未立,所以你对他们的要求只能更严!有不服的,军法从事,没有他们多嘴的余地。在军中,唯军法最重,这个道理你一定要记下。”

    见贾蔷这个态度,胡夏等人也放下心来。

    贾蔷又道:“具体的细节,你们自己商议,我不参与,回头议定好了,给我过目即可。只是我再多说一点,五城兵马司里,唯有东城兵马司扩充至两千兵卒,其他四城照旧。所以,以后东城兵马司会常往其他四城,支援他们行动。这里面的分量,你们自己思量。”

    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言外之音,纷纷眼睛明亮起来。

    不过胡夏高兴罢,又有些作难,道:“侯爷,这丁勇好办,可两千正兵,至少要八千帮闲,咱们从哪寻这么多帮闲去?”

    贾蔷笑了笑,道:“这怕甚么,神京城里别的不多,只那些青皮、恶霸、帮派、赌坊数不胜数。这一个月内,神京城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么披上兵马司的衣裳,归顺兵马司替朝廷办事。要么,兵马司的大牢里住着过年,你还怕没人手?记住,咱们是办皇差的,只要忠于王事,便无所顾忌!”

    此言一出,连高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亦心情激荡。

    看来这太上皇一死,反而能放开手脚了!

    一行人正畅所欲言,忽地听门外亲兵通传道:“侯爷,外面来了一座王驾,说是北静王府,要见侯爷。”

    贾蔷闻言,眉尖一挑,站起身来,对李婧、高隆等人笑道:“得,人家打上门来了。这贾家子弟,真是……”

    说罢,摇着头出去了。

    李婧、高隆、胡夏等人闻言,知道内中必有缘由,纷纷跟上前去。

    ……

    兵马司,衙堂。

    贾蔷带人自后堂进来时,就见一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王爷,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皆是素服,站在那里白白净净,一派风流。

    他身旁,水泽和水淦二人一左一右站着,面色都不大好看。

    贾蔷身边带着宝玉、贾环二人,莫说李婧,便是高隆也未进来。

    不过,商卓在堂上。

    看到贾蔷进来,水溶眼睛一亮,微笑颔首道:“久闻世兄大名,便是宫中皇上跟前,也听了几回,你我二家又素来交好,祖上几辈子的交情,与旁家更不同。早就想与世兄见面,好生聊聊,不想竟拖至今日。上回世兄封侯大宴,可惜小王未曾得闲,只嘱托了王妃亲至。今日总算得偿所愿,见一见世兄芝兰玉树的人品。”

    贾蔷上前,先见了一礼,后亦是微笑道:“王爷这话,该不是在讽刺我罢?”

    说着,不等水溶回话,就招呼鼻青脸肿的贾环过来,道:“被打了,流血受伤了,不代表你就是在理的。今日你先自作聪明,捉弄人家。被识破后,又口出不逊之言,胡搅蛮缠。虽然,人家也骂了你,还揍了你,不过到底是你挑事在先。王爷寻上门来了,你自己说,要不要给人赔礼道恼?”

    贾环见连北静王都寻上门来了,原想着贾蔷非得把他打个半死给人交代不可,没想到只要赔礼道恼!

    这容易啊!

    贾环连个磕绊都没打,上前跪倒就磕头,可怜巴巴的哭道:“是我的不是,都是我错了!”

    “……”

    贾蔷见状抽了抽嘴角,他把话说的这样清楚了,人家也骂了贾环还打了他,言下之意,贾环只要为他的嘴欠赔个不是就好。

    谁知道,贾环赔不是的方式是这个……

    而看到贾蔷脸色有些难看,北静王水溶忙摆手道:“诶,世兄实不该如此!小王今日前来,原是带着愚弟前来赔不是的,绝无上门逼迫的道理。世兄如此做,实在令小王无地自容。”

    贾蔷闻言,心中反倒生起好感来,难怪连隆安帝都喜欢这个异姓王,此人确实谦逊之极,且文雅知礼。

    人家给体面,贾蔷自然不会倨傲,他微微躬身道:“王爷,下官所言,绝非故意给王爷难看。道理便是如此,下官从来都认为,弱者和公道,是两回事。今日贾环挑衅在先,挨打在后。不能说他挨了打,他就是对的。当然,王府三爷得理不饶人,打的有些太狠了。这也是下官拦下他的缘由……”

    水溶闻言,对贾蔷为人也有了数,笑的愈发灿烂些,道:“世兄说的极是,虽出手有因,但水淦不知适可而止的道理。水泽年长,却意气用事,无尊长之气量……”

    说着,回头看了眼。

    可以看出,水泽和水淦极尊重水溶这个长兄,见水溶看来,忙上前。

    原本只要鞠躬作揖赔个不是就是了,可看到贾环还跪在地上,两人心里恶心个半死,也只能跪下,磕头赔起不是来。

    贾蔷忙道:“再没这个道理,快快请起!”

    水溶却笑道:“世兄也让他们长个教训罢……都中素来风大,咱们这样的世交,理当相亲相爱才是。”

    此言一出,贾蔷心里登时一震。

    不动声色的看向水溶,见其目光莹润,气派儒雅,心里不由卧槽了声。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成了扮猪吃老虎的主了?

    口中含笑应下,心中却飞速的回忆起此人在原著世界里出场的那几回,其实具体印象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个有趣的事,贾蔷却一直未忘。

    那就是琪官蒋玉涵赠送给宝玉的汗巾子,是北静王水溶相赠。

    两人有甚么勾当,不问自知。

    而琪官又是忠顺亲王李祐的心头好,片刻离不得……

    那北静王和忠顺王,又是甚么干系?

    这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贾蔷不愿往深里多聊,当然,对于北静王流露出的善意,也并未拒绝。

    只是一时也寻不到好借口,摆脱此人的热情。

    别的且不多说,把兄弟却是万万做不得的。

    正当贾蔷心里渐渐不耐烦时,就见商卓引着一内侍进来,道:“侯爷,恪和郡王打发人来急着见你,有说要紧事。”

    贾蔷认得此人,正是李暄身边的小太监,问道:“陆丰?你们王爷有甚么要紧事寻我?”

    陆丰忙道:“侯爷,快随奴婢进宫去罢。有些话,奴婢也不好说。”

    贾蔷却还是皱眉多问了句:“你们爷现在在哪?”

    陆丰迟疑了下,方回道:“主子现在在九华宫。”

    贾蔷:“……”

    若论当今世上有哪个地方是他最不愿去的,便是这九华宫了。

    那里哪里还是甚么好地方,分明就是龙潭虎穴!

    ……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不知死活

    神京城西三十里,桃园。

    对于寻常农家女孩来说,农庄意味着日以继夜的繁重劳动。

    或许晨起的朝阳和落日的晚霞很美,可对她们来说,却已是司空见惯,或是早因身心的疲劳,而忘记去欣赏。

    但是对于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住的虽富贵却只能走动在方寸之地的大家闺秀来说,田园生活,美的如同诗意。

    晨起半坡上的旭日东升之美,傍晚时西边广阔无垠的天空火烧云之壮丽,夜幕时如洗过的星空上,浩瀚望不到尽头的星海……

    都是拘束在深宅大院里的她们,极少见过的。

    农家菜虽显粗糙,亦别有一番滋味。

    疯顽一天后,洗过温汤,吃过农家菜,诸姊妹丫头们围坐在篝火边,仰望着星空,简直心满意足。

    原本应该在此时享受静谧的夜,只是有湘云的地方,又怎么可能静谧的下来?

    “早上起迟了,错过了花露,明儿早上一定起来,起不来再不是人!”

    “你们猜我今儿在鱼塘看到了甚么?好大一条鱼,了不得了,我瞧着还是几个色的,很好看,可惜它太机灵,不吃我鱼竿上的饵,唉,明儿我再去瞧瞧。”

    “还有一个好顽的,你们猜二丫家的鹅和狗哪个厉害?老天爷,我今儿才见着了,原来鹅那样厉害,能追撵着狗儿跑。幸好我跑的更快些,二丫来救了我,不然今儿可惨了。”

    “山坡那边有个兔子洞,二丫说别看着兔子好看,可是她却不喜欢,还可恨的很,到处爱打洞,还有一个好顽的,她说兔子粑粑好臭的,咯咯咯!”

    “还有一个地方,有刺猬,明儿我再去寻摸寻摸,看能不能捉个小刺猬回来给你们顽!”

    湘云嘴里虽然闲不住,咕哝咕哝的说不完,其实手上并没闲着,拿着针线做着女红,其实眼睛也没看别个。

    好在大家对她也习惯了,有的听着笑笑,有的已经自动过滤了她的声音……

    素来霸道,但在这群女儿姑娘里不怎么说话的尤三姐,望着星空怔怔出神了半晌后,轻声道了句:“若是能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那就好了,与世无争,清清白白。”

    此言一出,她身旁的尤二姐最先变了面色,眼中难掩凄然。

    尤氏心里恼这三妹妹说话不过脑子,皱眉道:“想的容易!你看看李婶、二丫她们,哪个有这样的想法?你只觉得自己难,和外面的娘们比比看,若是能换,她们上赶着过你这样的日子。”

    一旁凤姐儿讥笑了声,道:“大嫂子这话在理,咱们在这,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用劳作,只是享福受用,自然有闲功夫自在。果真变成泥腿子,靠种地为生,呵呵,别说一辈子,半个月也难熬。”

    尤三姐柳眉倒竖,心中恼怒,不过到底记着本分,只哼了声。

    不过,凤姐儿居然不见恼。

    尤氏正同她赔不是,说这个妹子性子最粗糙,也不怎么知礼,凤姐儿却笑道:“这样也好,心里有甚么不乐意的,爽利的说出来,骂一场吵一架,也就完事了。果真换了那心里藏着奸的,面上笑呵呵,亲的甚么似的,转过头去背地里再放冷箭,那才叫人瞧不起……”

    “噗嗤!”

    凤姐儿说完,却听一旁宝钗忍不住笑出声来。

    凤姐儿不知怎地就心虚起来,吊梢眼侧过来,觑着宝钗道:“宝丫头,你笑甚么?”

    宝钗不答,反倒转头问不远处的黛玉,笑道:“妹妹可知我在笑甚么?”

    黛玉正望着篝火出神,听问后,笑呵呵道:“我原不懂这些,唯有你和二嫂子这样高深莫测的人,才明白你们在笑甚么。”

    “好你个林妹妹,今儿再不能放过你!”

    宝钗闻言大为羞怒,将手中的锦帕放在竹杌子上,起身要去拾掇这位阴阳神功大成的大阴阳师。

    黛玉忙求饶笑道:“好姐姐,我原不是那个意思!”

    宝钗横眸道:“那你又是哪个意思?”

    黛玉吃吃笑道:“就是我不懂的那个意思呀!”

    探春、湘云等人大笑,迎春有些迷茫,她是真不大懂……

    顽闹一场罢,探春忽然问道:“这样的日子过的实在有趣,林姐姐你们可有诗没有?”

    黛玉闻言眼睛一亮,不过没等她开口,一旁凤姐儿就不喜欢了,道:“连我都听说过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不是一回事,如今在这泥腿子的地儿,再谈甚么诗啊词啊的,岂不待错了地儿?酸得很,不来这个不来这个!”

    探春气笑道:“二嫂子果真是不学无术,竟不闻《村居》名作?”

    凤姐儿哼哼气道:“甚么村居社居的,有甚么了不起?”

    连惜春都知道《村居》,背道:“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众人赞过惜春后,又一起取笑起凤姐儿来,凤姐儿岿然不动,摇头道:“一点也不好听,还是酸。要我说,这村居再没我讲的笑话好听!”

    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便纷纷起哄让她讲,凤姐儿却坏笑道:“果真要听?我可真说了?要不,还是等你们出阁后,再来寻我听罢……”

    见她如此,姊妹们纷纷啐起来,却也不好意思再让这成过亲的过来人讲甚么笑话了。

    她们虽然金贵,等闲污言秽语传不到耳中。

    可也翻看过一些大人不让看的书,再者,多多少少会在无意间,听到嬷嬷媳妇们说的那些混帐笑话。

    私下里倒也罢了,可这么多姊妹,哪里敢听凤姐儿疯言疯语?

    正当黛玉、宝钗等人要好生排揎排揎这过分的二嫂子,忽见一道身影从前面跑来。

    一身花布衣裳,村里村气,可人生的却十分标致。

    走近一看,众人都笑开了。

    黛玉啐道:“香菱儿,你这傻丫头,从哪穿得这一身?”

    香菱乌油头发梳成了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村里的粗布花衣裳,喜滋滋,美哉哉的往那一站,得意道:“二丫送我的!她和我是朋友呢!”

    宝钗却叮嘱道:“庄子上的女孩子不容易,一年也落不了两身衣裳,不可白拿人家的。不过给人银子也不好,像是拿金银做交易。既然人家拿你当朋友,就不可伤了人家的心,你也还人家一身衣裳才是。也不必太好的,不然人家穿着也不自在。”

    香菱跟了宝钗一二年,听了她的话,觉得在理,点头应下道:“我记得了姑娘,原也打算送她一身衣裳。”

    黛玉不解道:“好端端,你穿这样的衣裳做甚么?家里也不好穿这个。”

    大家子里,奇装异服是最要不得的。

    纵然东府没甚长辈在,可规矩也不能胡乱触碰。

    香菱有些害羞,小声道:“回家给爷看看……”

    黛玉等人不大明白,倒是凤姐儿有些听明白了,暗中啐了口后,目光飘向尤氏、秦氏,却见她二人也都红了脸。

    没想到,贾蔷这样小的年纪,倒是会顽……

    正当黛玉等取笑香菱就会讨好贾蔷时,忽地湘云站起身来,往西面看去,眉头有些皱起。

    宝琴奇道:“云姐姐,怎么了?”

    湘云先回头“嘘”了声,让众人安静下来后,再凝望西面,那里是黑压压的一片桃树。

    凤姐儿看了两眼,也没看出甚么名堂,正要说话,却忽然变了脸色。

    因为,远远地,传来一道惨叫声,虽觉得遥远,但很清晰。

    可她们听说,这方圆十里内,都是贾蔷买下来的山头,除了这个桃花庄外,别无人家。

    又怎会传来惨叫声?

    而惨叫声罢,居然紧跟着传来一阵嘈杂的狗叫声……

    一时间,一众姑娘们脸色隐隐发白,有些惊惧。

    正这时,却见三人从正门方向的路上飞快赶来。

    黛玉起身看去,就着火光,认出为首一人,登时惊喜道:“小婧姐姐,你怎么来了?”

    李婧虽一身劲妆,却愈发显得英姿飒爽,她弯起嘴角看着黛玉笑道:“姑娘在此,我若不来,爷晚上觉都睡不踏实。这不,到底没让我白走一遭。姑娘们且该怎么顽就怎么顽,只一些黑了心的小毛贼,也早在我们爷的预料中。这里是爷精心准备过的地方,再不会有差池。”

    眼下京城的暗中势力,力量超过贾家“夜枭”的倒还是有几家。

    但即便是力量最强的中车府,想要大规模的调集人手来突袭桃园而不被夜枭发现,都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只来三五人,或者七八人,那对于连李婧都出现的桃园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说罢,李婧带着身边两个一样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转眼消失在黑压压的桃林中,连盏灯笼也未带。

    ……

    神京皇城,九华宫。

    偏殿。

    贾蔷皱眉看着田傅,不解道:“田国舅劝不劝太后,和本侯云锦方子有甚么相干?”

    田傅倒也会解释:“我要用云锦好生给太后娘娘做几套好衣裳,才能哄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啊。可又不愿从你那买云锦,你贾家门槛高规矩大,我虽是太后亲弟,却是连门儿都进不去。再说,你先前已经答应过我了,要将方子卖给瑞祥号,怎么,转身你就不认账了?莫不是看着太上皇驾崩了,你就瞧不起我们田家了?若如此,我现在就去请太后来评理。”

    贾蔷眼神清冷,不理会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转头看向被四皇子恪荣郡王李时叫来的大理寺卿宋昼,淡淡道:“宋家想谋夺我的方子?本侯现在给你,你敢要?”

    宋昼苦笑道:“宁侯,老夫从不理瑞祥号之事。大理寺那么多事,老夫几无空闲的功夫,哪有心思理会那些?瑞祥号的事……怕是有族中混帐起了左意,回头老夫必然查明教训,给宁侯一个交代。只是眼下,宋家纵然想不要,怕也是难了。”

    这倒是心里话,若是能不要,他绝不会让宋哲等人沾手这个方子,惹下一身骚。

    主座上,四皇子李时看着贾蔷劝道:“贾蔷,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劝好太后,旁的都是次要的。贾家这次有何亏损,回头你到我王府来,孤王必不会让你吃亏。”

    田傅闻言大喜,瑞祥号东家宋家五爷宋哲可是亲口答应了他,若是能取到真方子,回头就分他二分干股,每年利息银子,都足够国舅府吃喝不完。

    他忙对贾蔷警告道:“贾蔷,这一次连恪荣郡王都当了中间人,你若是像上次坑骗赵家那样再拿假方子出来,那我必是要请太后主持公道的,王爷也饶不过你!”说到最后,已是厉声厉色。

    贾蔷看了眼眉头紧皱却欲言又止的李暄后,垂下眼帘,淡淡道:“你放心,这一次的染色方子里,但凡有一个错字,我都去太后去请罪,再说,你不是要拿去给太后娘娘做衣裳么?还有甚么好不放心的,王爷也不会饶过我。

    呵,不过,三十万两的买方子银子,明天要是备不齐的话,就再不必提甚么方子不方子了。”

    说罢,也不见礼,只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第四百九十六章 鸳鸯陪床

    神京东城,瑞祥号。

    后堂。

    东家宋五爷宋哲笑容满面,看着田傅说不出的感激。

    尽管这只是表面色,但内心里,宋哲也的确高兴。

    他和宋家家主宋昼不同,太上皇突然驾崩,宋昼倒是心有警觉,不赞成再和田傅合谋,谋取云锦方子。

    在宋昼看来,世道已经变了,尤其是在隆安帝突然展现其强势后。

    但宋哲却并不以为然,如今太上皇虽驾崩,可皇太后还在。

    只要皇太后还在,田傅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再怎么说,田傅都是隆安帝的亲舅舅,天大地大,娘亲舅大!

    这是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皇上也不能例外!

    有田傅顶在前头,还会怕区区一个贾家?

    实际上,若不是有林如海在,便是太后都薨了,贾蔷也不过是个小喽啰,根本不值一提。

    毕竟,百官仍是景初旧臣,未曾改变。

    军方仍是元平功臣,并非开国功臣。

    怕甚么?

    所以,对于今日田傅借着劝太后的机会,直接提出促成这笔交易为条件,利用宫里的压力,逼贾蔷答应交出方子,宋哲心中实是高兴。

    因为越是如此,贾蔷越不敢弄鬼。

    果真惊扰了太后,宫里首先就饶不了他!

    “宋小五儿,你放心!没事,他不敢不听!”

    “太上皇在时,我那老姐姐事事依顺着太上皇,反倒未必能借到光来压贾蔷那忘八羔子。”

    “如今只余我那老姐姐了,嘿,反倒比原先更好使了!”

    “再说,我还是皇上的亲舅舅,就那么一个亲舅舅!别说他贾蔷,就是林如海又能拿我怎么样?”

    听田傅在吹嘘,宋哲连忙恭维了几句,最后试探笑道:“国舅爷,这三十万两银子,果真明日全交给贾蔷?要不,先给十万?总要等验出了方子是真是假?”

    田傅闻言,却陡然变了面色,大骂道:“宋老五,你他娘的想瞎了心了?怪道都说商贾重利忘义,老子在宫里都应下了三十万两,你只出十万两,你让老子怎么做人?你自己拿十万两去试试,看看贾蔷会不会一口唾沫啐你脸上?狗肏的,当老子是傻子不成?”三十万两里可还有他十万两呢,只给十万两够个屁!

    宋哲心里暗恼,也悔恨有些得意忘形,忙赔笑道:“国舅爷误会了!我是想着,这笔生意能做成,全亏了国舅爷之功啊!所以除了瑞祥号该给国舅爷一笔,贾蔷是不是也该给国舅爷一笔?三十万两里,扣下二十万两,当做太后娘娘和国舅爷的过桥银子!我宋家再怎么小气,也不可能让国舅爷难做不是?”

    听闻此言,田傅面色才和缓下来,随即就是怦然心动。

    若是太上皇在时,他都不敢如此恣意。

    可眼下九华宫只太后一人,这世上再没有比太后还尊贵的人了。

    太后如今又在和皇帝闹别扭,宫里全指着他来哄太后用饭。

    这个时候,过分点又如何?

    不过……

    田傅百般心动,最后还是强忍着贪念,摇了摇头,艰难的道了声:“不可。”

    道理很简单,太后身子骨虽然还不错,可也活不了一百岁啊!

    跳的太过,果真过上十来年,太后薨逝了,那谁来护着他?

    最重要的是,贾蔷那边,原本就答应了要给十万两,没必要为了另外十万两闹到不可开交。

    心里说服自己后,田傅沉声道:“如今林如海和贾蔷正当红,你想给宋家种祸,你就只管坑人!果真他们撕破脸皮,宁肯来个鱼死网破,反正我帮不得你们宋家。”

    宋哲闻言,扯了扯嘴角,干笑了声,道:“罢了,原也只是份孝心。既然国舅爷不乐意,就此作罢便是。不过,国舅爷务必要保证,这个方子是真的。因为这不只是瑞祥号的利,也是国舅爷的利。那二分干股,一年只分红,都要好几万两银子,甚至更多。只要这个方子是真的,那么最多十年,国舅爷只分红,就能得百万之利,若不够,宋家补!”

    田傅闻言心中大喜,一想到那百万之巨的财富,眼睛都红了,他看着宋哲道:“果真?”

    宋哲二话不说,拿起身边几案上的笔墨,一阵奋笔疾书,写下了一篇文书后,不仅签字画押,甚至还取来了他瑞祥号东家的印章,盖好印后,递给了田傅。

    田傅接过手扫了眼后,愈发大喜,原来宋哲竟将方才的承诺落在纸上,写成了契书,如此一来,田傅果真再不怕宋哲变卦!

    田傅大声道:“宋五爷敞亮!你就等好罢,那贾家小野种敢给个假方子,我必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非让太后亲自出面,狠狠拾掇他!”

    宋哲闻言,笑道:“这一点,在下自然深信不疑!”

    宋哲也不是利令智昏之辈,得到这个方子能赚大钱生大利,使得瑞祥号超过其他七大布号,成为大燕第一布号是其一,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和田国舅捆绑在一起。

    田国舅是太后唯一的亲弟弟,和田国舅捆绑在一起,就是和田家,和太后捆绑在一起。

    就宋哲所知,太后的身子骨还很好,至少再活十年,甚至十五年都不成问题。

    而乾清宫的那位,旁的且不说,好色之君是跑不掉的。

    他能不能活过太后,还真不好说。

    如此一来,太后就能庇佑宋家度过未来艰难的十年,直到新君出现。

    为此,宋家甘愿付出百万之巨!

    这也是宋昼那样的宦海浮沉的朝廷巨擘,没有反对他行此“蠢计”的缘由……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率亲卫将贾母、王夫人、宝玉、贾环送至此后,想走自然没走成。

    在知道今日贾环闯下大祸后,登时无比愤怒。

    尤其是王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让贾蔷这个族长看着办……

    其实王夫人倒是从未直接让人惩罚过贾环,都是送信去族学里,让贾代儒打贾环板子。

    如今贾代儒在家荣养,族学里没人听王夫人的话,她竟已失去教训庶子的手段。

    眼下却想借这个机会,给贾环一个教训,也好让他知道,她仍能治辖他这个庶孽。

    只是,贾蔷又怎会甘愿为她当刀,看了眼跪在地上,唬的鹌鹑一样的贾环,他摇头道:“今儿他吃足了苦头,也知错给人磕头道歉了,暂且饶他一次。不过贾环也说了,下半年族学再开学时,他就入学读书习武。这次再当逃兵,新账旧账齐算。”

    贾环被贾母喝骂走后,贾母又上下打量了宝玉一番,见其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对贾蔷道:“太后凤体欠安,皇后娘娘免了出殡前外臣命妇入宫举孝,明儿我们也不用去了,总算能歇一口气了……宝玉也不用跟着受罪了。”

    贾蔷怎愿关心这些……他没所谓的嗯了声,道:“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贾母没好气道:“东府的人都被你送去城外了,你急着回去做甚么?莫非也学着那起子没出息的混帐,往府上带人了?蔷哥儿我警告你,眼下正是国丧期间,胡来不得。被人闹开了,不是顽笑的。”

    国丧期间生出孩子来,那就是重罪。

    贾蔷“啧”了声,无奈道:“老太太说的是哪的话?我这辛劳一天了,要赶紧回去歇息了。”

    贾母嗔怪道:“就没见过你这样当主子的,一个人在家里苦熬着,连个铺床暖被子的也不留,倒让丫头们都去城外享福!可有这样的道理?”

    贾蔷“咦”了声,来精神了,道:“老太太,听你老这话音儿,我怎么听着,似想赏我一个丫头暖被窝?提前说好啊,不是鸳鸯我不要,你老也别开这个口。”

    “呸!”

    贾母闻言气的狠狠啐了口,王夫人这样的木菩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贾母“恼”道:“少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偏要给你丫头?若不是看你糊涂,可怜巴巴的身边也没个稳妥些的人伺候,我才懒得理你!罢了,鸳鸯过去服侍你几天,等你房里的丫头回来后,再全须全尾的给我送回来!”

    贾蔷闻言,“啧啧啧”道:“哦~~哟!!我就说,先前怎么就巴巴的警告我眼下是国丧,原来在这打埋伏呢!老太太,你老可真不愧是荣国先祖的国公夫人,兵法娴熟啊!”

    贾母闻言,绷不住大笑起来,指着李纨道:“快去给我撕了这猴儿的嘴,倒编排起我来了!这凤丫头才消停了几天,你倒是填补上了!”

    贾蔷呵呵一笑,对站在贾母身后身量高挑的鸳鸯道:“鸳鸯,走罢!回去给我暖床去……”

    “呸!”

    鸳鸯俏脸红的和绸布一样,贾母又啐了口,斥道:“急甚么,正经事还没说完。”

    贾蔷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这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行行行,有甚么正经事,你老说就是。今晚我给鸳鸯一个面子……”

    鸳鸯羞的简直没法见人了,忍不住道:“侯爷和老太太商议事,可别老提我,我算哪个位份上的,侯爷只顾戏弄我,倒显得我轻狂不知做人。”

    贾母高兴笑道:“谁会以为你不会做人?你是我身边养大,一手调理出来的。你放心,再没人拿这话说你,她们只会说蔷哥儿!”

    说罢,对贾蔷道:“你昨儿拿人的事,今儿可同皇上说了?皇上怎么说?”

    此言一出,心里一直藏着事的李纨也赶紧望了过来。

    贾蔷道:“皇上自然夸我办得好,不过要想保住二老爷和大婶婶她爹,我就得把这桩案子接过去,还骂我是因为徇私枉法,恃宠而骄才没把两人抓起来治罪……老太太你知道这要得罪多少人?尤其是国子监那边,那些傻乎乎的监生,多是和二老爷一样自以为是的,实在麻烦。”

    李纨闻言,落泪道:“蔷哥儿,我父亲……让你受累了,我代他老人家,给你赔个不是!”

    说罢,对着贾蔷屈膝一福。

    贾蔷忙避开一步,无奈道:“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真看着绣衣卫抓他们入诏狱拷打罢?但皇上也警告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一次再徇私,我就得代他们受罪过了。”

    李纨闻言,咬牙道:“蔷哥儿,回头得闲了,你能不能和我一道去一回李家?”

    贾蔷忙道:“大婶婶,我可说服不了你爹,那老头儿,比二老爷还倔。我估计,你也够呛。哭骂上吊甚么的,对李祭酒基本没用。”

    李纨道:“我自然没这分量,可还有祖母在。父亲最是纯孝,祖母若是开口,父亲虽百般不愿,也会答应的。”

    贾蔷闻言大喜,然后回头看了看贾母,虽未开口,可那眼神分明是在说:

    老太太,看看人家的家风,也没见天儿的将孝道挂嘴上,关键时候却能顶用啊!再看看你……

    贾母看出他的意思,气道:“宝玉他老子也应下了,再不让人哄骗了去!我问你,果真让宝玉他老子继续跪下去?他身子骨也只是外面看着还好,里面虚!”

    贾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好,只要老太太你能管得住他就好,一会儿让人接回来就是。不行了,我太困了,得回去歇息了。鸳鸯,快走快走!”

    贾母也算满意了,回头对鸳鸯道:“你跟他去罢,服侍他两天,我估摸着,她们姊妹们明儿不回来,后天也该回来了!可惜了,若不是国丧期间,今儿就让他给你个名分不可!”

    鸳鸯满面通红,虽羞得不行,却也只能应下,回里屋简单收拾了两件衣裳后,背上包袱,随贾蔷去了东府……

    ……

    “好了,不用忙活了,去旁边耳房睡罢,那里原是平儿姐姐和晴雯不陪床时住的地儿。”

    见鸳鸯背着他,将床铺好后,反复平整着锦被,就是不肯更衣进去暖被窝,在后面欣赏了半天风光的贾蔷呵呵笑着说道。

    鸳鸯闻言,身子却是一僵,缓缓站直身子,转过身来,俏脸通红的看着贾蔷,小声道:“我还没给侯爷暖暖铺呢。”

    贾蔷笑道:“我等了半宿了,也不见你暖,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见鸳鸯受激,就开始解脖颈下的盘扣,要上榻上给他暖被窝,贾蔷忙道:“诶诶诶,今儿算了,你去歇息你的罢。”

    鸳鸯好气,问道:“侯爷不是让我暖被窝么?怎又不让了?”

    贾蔷笑道:“老太太先提国丧,又说只是将你借我几天,说的明明白白,今晚我若是强要了你,倒是不怕她,可对你却不尊重了。”

    “哎呀!”

    鸳鸯羞的差点站不住,腿一软坐在床榻边,羞恼道:“侯爷说的是甚么话呀,我……我就是暖个被窝,又不是……又不是……再说,国丧呢!”

    “国丧”两个字,音格外重。

    贾蔷见素来爽利的鸳鸯娇羞成这样,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柳下惠转世不成?千娇百媚香喷喷的一个丫头躺被窝里,我能忍得住不吃?快去罢,别让我后悔了,那你想跑都跑不了。”

    鸳鸯唬了一跳,连忙迈着小碎步往耳房走去。

    刚走到门边儿,却听身后贾蔷笑呵呵的问道:“今儿老太太怎就忽然松了口,莫非是太太说了情?”

    鸳鸯顿住脚,回首看着贾蔷,奇道:“侯爷怎知道的?”

    贾蔷呵了声,道:“没甚么,去睡罢。”

    鸳鸯一双盈盈大眼睛深深的望了贾蔷一眼后,扭身进了耳房。

    贾蔷见之,微微扬了扬眉尖,心里却想着,该寻个甚么计策,狠狠拾掇拾掇宝玉那疯娘。

    国丧期间,给他来这么一出美人计,要紧时候捅出去,却是能要人命的!

    老太太多半猜着了,所以才几番提点他,国丧期间乱来不得。

    连鸳鸯刚才也着重说了回……

    总体来说,还行,没让他失望。

    若今儿果真贾母和鸳鸯与王夫人一道算计他,那,才真正让人心寒。

    且有了这次服侍的名义,往后鸳鸯离了贾母,也算有了下家了。

    贾赦那老色批,怕也不敢再开口要人了,鸳鸯也不至于落个自尽的下场……

    啧!

    贾蔷自己觉得,实在是功德无量!

    ……

第四百九十七章 黑手

    “哎呀!侯爷!还没脱鞋……国丧!”

    鸳鸯俏脸通红,被贾蔷抱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压在身下,惊慌失措下,说出了心里话,不过临了还是想起了最要紧的,忙“当头棒喝”一声。

    贾蔷心里好笑又感动,换作寻常丫头,能有一次爬床的机会,怕是要上赶着来。

    别说他这个宁府主人,连贾环那怂样的,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都愿意跟。

    原著世界里金钏为何死?

    不就是在王夫人外间说了些不像样的浪话,在王夫人听来,是在勾引教唆宝玉,被打耳光还要赶出府,自觉无脸面活下去后,才跳的井么?

    富贵人家的丫头,最好的下场就是给主子当个妾,当个房里人,成为半个主子。

    但绝大多数,都是被拉出去配了小子……

    这让心高气傲的“副小姐”们,如何能接受?

    所以,若是旁个丫头有这样的机会,顶多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从了。

    鸳鸯能在最后关头,还能替贾蔷着想,这样的丫头,已是难得。

    轻轻在鸳鸯薄唇上亲了口,眼见她一张俏脸“唰”的一下变成了胭脂色,贾蔷得意的哈哈大笑。

    这终究是个美好的时代,贾蔷已经记不起,前世看到会脸红的女孩子,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隐约记得,在他穿越前,论开车技术,已经比不过很多妹纸……

    又感受了下他压在身下的美人那玲珑起伏的身量,贾蔷站起身来,随手穿好外衣,却又把要起身服侍他的鸳鸯按倒在床榻上,道:“你继续睡你的,天还没亮,你起来做甚么?东府不讲究那么些虚的。”

    鸳鸯闻言心里一片柔软,可还是想起来,道:“给爷去准备吃食……哎呀!”

    刚起来的半身,又倒了下去。

    关键不在这,关键在于是被贾蔷按下去的。

    按哪不好,偏往心口按!!

    见鸳鸯抱着怀怒目相视,贾蔷“啧”了声,赔不是道:“手滑失误,下次再这样,一定收拾它!”

    鸳鸯信个大头鬼,红着脸“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后,翻过身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听着房间里没动静了,方悄悄转过身来,结果就看到了一张嘴角噙着坏笑的俊秀脸庞近在咫尺。

    鸳鸯唬了一跳,只是还未惊叫出声,那张小嘴已经再次被覆盖……

    ……

    调戏完美婢,贾蔷至前厅。

    此时镇国公府牛继宗之子牛城、理国公府柳芳长子柳珰、襄阳侯府戚建辉次子戚琥等十人皆至。

    不过,贾蔷派人通知的,却是十二家。

    他目光扫了一圈后,眉尖轻挑,问道:“孙常、柯崇怎么没来?”

    牛城道:“侯爷,孙常、柯崇他们两家人说,他们二人身子不大好,上回在会馆擂台上受的伤没养好呢,就不跟着侯爷办事了。”

    此言一出,定城侯府谢琼之子谢强登时大怒道:“这叫甚么话?”

    若加个“今日”还则罢了,可连时限也没说,岂不是说以后再不跟着贾蔷办事了?

    安定侯府胡深之子胡宁的脸色忽然变的极难看,道:“侯爷,昨儿我才听说起,孙常、柯崇他们家在十二团营里给他们寻了好差事。原以为是谣言,没想到今儿他们真没来,看来是真事了。好个下流种子,他们竟成反叛肏的了!”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怒骂起来。

    文官对于派系之争里的叛徒还不算太恨,叛来叛去的站队是常有的事,美其名曰执政理念不同。

    可军中的叛徒,一旦被打上标记,那可真是人人唾弃。

    谁敢在战场上,将后背交给一个叛徒?

    除非,能一路走到顶尖,如赵国公姜家那般。

    否则的话,必将寸步难行。

    平凉候府费时之子费梧亦是想不通,不解道:“孙泽和柯眭也不是蠢人啊,咱们这些开国一脉子弟,就算投奔过去,也是给人当狗的。平日里元平功臣都没人拿正眼,再当叛徒,岂不是更惨?”

    颍阳侯府江入海之子江沧虽清瘦,但脾气更为火爆,厉声道:“绝不能放过他们!”

    贾蔷倒还好,道:“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再查查也好。”说罢,叫来商卓,让他派人去查查,中阳伯府孙家和常宁伯府柯家到底怎么回事。

    又见其他十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可有个别人,明显有些浮夸,怕也未必就稳妥。

    贾蔷笑了笑,道:“你们又何必如此气愤?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就是人各有志,且随他们去罢。不过,果真如此的话,那两家在丰台大营的位置,还有万香楼等营生的入股,却是要清退掉。”

    “只如此,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丰安伯府常笪之子常远怒声道。

    方才,他就是在贾蔷眼中,愤怒显得浮夸的人之一。

    贾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一路人,终究走不到一路去。今日不散,明日也散。开国功臣到了今天,已经式微到再退半步,就要灰飞烟灭的地步。我们想要重新站起来,在军中拼杀出一席之地来,势必艰难苦累。也就一定会有人,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忍不了委屈,去选择轻快一些的活法,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我可以保证,他们那样的人,一定走不到最后!”

    说罢,贾蔷摆手道:“没必要为两个掉队之人浪费那么多功夫,我一会儿还要进宫,所以长话短说……”

    接着,贾蔷将这十人,外加王安、王云两人丢入兵马司锻炼以及东城大清扫之事说了遍。

    最后着重道:“且不论出身,兵马司里也不会看出身,只论能为的话,我也不信你们比不过那些市井江湖里爬起来的草莽英雄。他们大多数,连字都不识!所以,你们如果败了,那就一定是因为吃不得这个苦,受不得这个累。果真如此,那你们也别抱怨甚么。毕竟,能随本侯走到最后的,一定是世之英雄,而不是废物和逃兵!现在有没有想退出的,想退出,我不拦着。”

    牛城、柳珰、胡宁等公候子弟们,都没想到,他们入兵马司是要做那样下贱脏臭的活计,一个个脸色不好看。

    可听到最后,也激起了不服的气概,牛城大声道:“当逃兵?我镇国公府牛家,从未出过一个逃兵!”

    柳珰也呵呵笑道:“若是开始没进来则罢,眼下都这个份儿上了,谁退出了,回家还不被活活打死?罢罢,就和那群泥腿子比一比,我倒不信,还比不过一群睁眼瞎?”

    贾蔷扬了扬眉尖提醒道:“都不要太骄傲轻敌,自古草莽之中起豪雄,比吃苦受累,你还真未必比得过他们。行了,左右只一个月光景,到底是骡子是马,一个月内见分晓。希望下一回再见到你们的时候,身上即便不挂着副指挥,也挂一个吏目的差事。行了,你们直接去兵马司报道罢,高副都指挥会安排你们。我不留你们了,宫里还有一堆事。”

    众人起身告退,胡宁却忙道:“侯爷,那会馆擂台那边,就不开了?”

    贾蔷奇道:“怎么不开?国丧后,照例开。”

    胡宁闻言,咧嘴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众人笑了起来,贾蔷问道:“怎么,准备好报仇了?”

    胡宁粗眉挑了挑,道:“我爹给我寻了个好师傅,如今天天在练,回头非把姜林的卵黄捏爆不可!”

    贾蔷哈哈大笑道:“好!等国丧罢,咱们擂台上再和他们见真章!”

    谢琼瓮声道:“我也练了,下一回,我也要打五个!”

    十来人又哄笑起来,热闹一阵后,方一起告辞离去,前往兵马司衙门。

    等他们走后,贾蔷一个人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脸色凝重。

    他虽说的好听,可心里还是很有些阴郁的。

    他没想到,太上皇都挂了,也不耽搁元平功臣那边下黑手。

    这一出手,就挖走了他这边最核心十二家中的两家。

    而且,怕还不会完……

    关键是,隆安帝现在极看重赵国公姜铎,一时间,怕不会让他搅乱军机大政。

    贾蔷捏了捏眉心,还真是难啊……

    不过随即,他又恢复了斗志!

    若是不难,开国一脉也不会被元平功臣打压的都快无法在军中立足了!

    且先忍一忍,总要等十二团营的主将全部更换完毕后,再反击!

    姜家……姜家!!

    ……

    皇城,九华宫。

    偏殿内。

    恪荣郡王李时看着田傅笑道:“舅爷,今儿还是要好好劝劝皇祖母,凤体要紧。再者,太上皇驾崩,诸军机大学士、宗室诸王、武勋亲贵还有文武大臣们,都想要拜见太后,给她老人家道个恼,既是礼,也算是一份孝心。舅爷,此事还请务必出出力才是。”

    田傅闻言,心中浮现一抹自得。

    这李时是朝野公认的贤王,也是太子呼声最高的皇子。

    眼下太后凤体不豫,四个皇子只有李时出来替隆安帝办事,其中深意,值得推敲。

    然而就是这位炙手可热的贤王,如今也要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叔爷”。

    他这样礼敬,可见是个知礼的。

    田傅心想,等那位面黑心硬的外甥也走了后,李时若能登基,田家岂非还能富贵几十年?

    念及此,田傅拍胸口保证道:“四儿放心,就是冲你这个贤王的面子,今儿只要贾蔷说话算话,拿出方子来,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必让你在你父皇跟前,狠狠露脸!”

    李时闻言温润笑道:“若如此,那我该好好谢谢舅爷才是。”

    田傅闻言哈哈一笑,正要再说些甚么,就见贾蔷与恪和郡王李暄,自外而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纸笺。

    见此,田傅眼睛陡然明亮!

    ……

    PS:努力第三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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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