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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鸽一天……

    太难写了,写出来容易,写的满意难,收尾更难。

    不过也就这两天了,月底前收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直接摁死!

    月华如练。

    薛姨妈坐于贾母身旁赏月,闻其悲凉一叹,不由好奇问道:“如今贾家富贵已极,老太太何故长叹?”

    其实薛姨妈焉能不知贾母为何而叹?只不过妇人家的小心思……

    往日里,薛家都是依附着贾家过活,贾家若不庇佑,薛家孤儿寡母的,偏又怀百万家财,都不知该去哪里容身。

    所以一贯里在贾母跟前是伴着小心,言谈中从来奉承的。

    尤其是王夫人坏了事,被圈起来后。

    薛家的处境,十成十的尴尬。

    然而眼下形势似乎发生了根本变化……

    贾蔷居然不是贾家的种,成了天家血脉!

    啧啧啧……

    贾蔷以前是贾家人,所以许多事老太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肉烂在锅里,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

    且高门大户,谁家又比谁家干净?

    可贾蔷若不是贾家的种,那贾家这些事就都成天大的笑话了!

    贾母身为荣国太夫人,贾家的老祖宗,心里岂能受用?

    再看看薛家,如今却又不同了。

    宝钗为正经侧妃,这是在朝廷礼部登记造册过的。

    等贾蔷当了天子后,黛玉自然就是皇后,这没甚么好说的。

    尹家那位郡主,当个“副后”皇贵妃。

    剩下的,还有两个贵妃,四个皇妃。

    宝钗再怎么说,也该有个贵妃位才是。

    如此一来,薛家也不比贾家差哪去了!

    当然,薛姨妈也并非小人得志,起了甚么坏心思想压过贾家一头,就是单纯的嘚瑟一下……

    贾母若是往日里,自然能听出薛姨妈话里的揶揄,只是此刻心神不安,便未能听明白,只是缓缓落下泪来,道:“姨太太岂知我心中的苦呐!”

    薛姨妈见贾母如此,心中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者如今眼见王爷都坐江山了,贾家将来只会愈发富贵,老太太心里何须苦楚?”

    贾母叹息道:“我也不盼他坐江山,称帝为皇。都成了别家的人,再怎样又和贾家甚么相干?”

    凤姐儿在一旁冷眼旁观多时,这会儿笑道:“怪道我瞧着近几日老祖宗看起来不受用,问鸳鸯那蹄子,如今她一心只顾着奶孩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原来在这窝火呢!”

    贾母见她就来气,啐道:“你这泼皮,少与我搭腔!你和琏儿都和离了,如今是别人家的人,和贾家不相干!”

    若是落魄时,贾母这番话就扎心了。

    可如今凤姐儿不知道多得意,如今眼见着连皇妃都能当一当,她可是王府庶妃,亦是在礼部正经登记造册的,又生了儿子,便是母以子贵,也少不得一场泼天富贵。

    所以这些话听着也就过去了,压根不往心里去,满面春风的笑道:“老祖宗不认我,我却要巴着老祖宗!乐儿也不改姓,还叫贾乐!”

    贾母到底经历了一辈子内宅事,这会儿心里明镜儿似的,瞪着凤姐儿道:“你这是看上了东府的家业了?”

    凤姐儿未想到老太太这么敏锐,一下就说破了,一时间反倒尴尬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宝钗悄悄与正在静静赏月的黛玉耳语了几句,黛玉回过神来看向这边,笑了笑后走了过来,笑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听说这几天总是睡不踏实,饭也用的不香。”

    凤姐儿赶紧顺势下坡,笑道:“老太太还在为王爷成了天家人吃味呢。”

    黛玉哂然一笑,道:“我猜也是如此。”

    一旁琥珀赶紧为黛玉置好椅子,黛玉微笑颔首后落座。

    其一颦一笑之姿态,落在众人眼里,当真恍若凤栖梧桐,贵不可言。

    也是奇怪,当初黛玉孤身进京至荣府时,怎么看都只是一个病恹恹的瘦弱丫头,就算生的好看些,也看不出甚么来。

    背地里,多有人说那是一副短命相。

    可再看现在,总觉着身上笼着金光……

    黛玉着一身桃花云雾烟罗衫,下面是翡翠烟罗绮云裙,眉眼间施着淡淡的粉黛,其实穿着用度比当初在国公府时还简略许多。

    她落座后,同贾母笑道:“老太太想偏了,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如今京城里不知多少人要羡慕贾家的气运,有了这样一层渊源在,贾家几世富贵都有了。其他的,你老还要看开些。”

    贾母也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忽地“福至心灵”道:“玉儿,要不将来你的孩子姓贾?”

    听闻此言,黛玉俏脸飞霞,笑而不语。

    一旁薛姨妈都唬了一跳,忙道:“老太太,这等顽笑话还是要慎言,了不得呢!”

    贾母也反应过来,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茫然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宝玉,心里喃喃道:果真一般大……

    好在黛玉不计较这些,她看着有些消瘦的贾母温声道:“老太太若是在南边儿待的不痛快,想回京也是可以的。”

    贾母摆手笑道:“一年到头哪经得起这样来回折腾?大半光景都在路上度过了。且不说我这个老太婆,我都这样的年岁了,甚么样的荣华富贵也都享尽了,若非临了临了出了这样一档子事,这辈子也算圆满了。可你们不同,还这样年轻,岂有长久分局两地之理?以蔷哥儿如今的富贵,上赶着的闺女不知多少。瞧瞧那些人,盐商、晋商、十三行倒也罢了,商贾出身,不讲究那么些。甚么小姐姑娘都送过来,儿媳、侄媳、孙媳也都送来。连九大姓,世代簪缨之族,也将家里女孩子都送过来。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京里?”

    听闻此言,薛姨妈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贾母方才心神不宁没反应过来,可这会儿却回过神来,还了薛姨妈一个厉害……

    黛玉只作不知,笑道:“他也要有功夫浑来才是,如今整个天下的大事都落在他肩头,怕是连正经睡觉的时间都少。另外,前儿收到他来信,说不日将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南下巡幸江山,遍游大燕十八省,问我们要不要一并去……”

    话音刚落,一旁的湘云就跳了出来,欢喜道:“哎呀!十八省都游遍?那咱们也去呀!如今南边儿、东边儿的大海咱们瞧见了,可北边儿和西边儿的沙漠瀚海还没见过!”

    探春也喜欢,笑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心神向往之久矣!”

    宝琴悠哉悠哉笑道:“我瞧过!”

    探春一把抱住她,“蹂躏”起她愈发出落的美的不像话的娇脸,咬牙道:“你瞧过了,所以就不用去瞧了是么?”

    宝钗提醒道:“家里那么多事,一人看一处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去闲逛?”

    黛玉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如今你有身子,自然不能四处走。这一回和别处不同,乘船的时候不到一半,大半都要坐车,有时说不得还要走几步。有身子的都留家里,有孩子的放心不下的也留下。这样一来,家里的事也有人看着了,也不必担心路上有甚么风险。”

    “……”

    宝钗又气又好笑,道:“这是嫌我们碍事不成?”

    宝琴上前抱住黛玉,乐嘻嘻笑道:“好姐姐,我没身子也没孩子,可以和姐姐一道去罢?”

    “噗!”

    一旁湘云刚吃一口茶都喷了出来,探春等无不放声大笑。

    宝钗气的脸都涨红了,上前拉扯过宝琴,瞪眼道:“吃了几杯黄酒,吃迷瞪了不成!”

    宝琴闻言,只是娇憨笑着。

    贾母很喜欢漂亮女孩子,宝琴是家里女孩子中数一数二顶漂亮的。

    原一直惋惜,若不是家世差些,说给宝玉是极好的。

    没想到,如今人家瞧上贾蔷了……

    贾母看到不远处宝玉形容失落,简直凄凉,心中一叹。

    便是她再偏宠宝玉,也不可能在这等事上犯浑。

    君不见,宝玉就那么一个老婆,如今也形同陌路。

    偏连她眼下也不好对姜英动真格见家法,逼迫他们同房了,人家手里握着二三千女营,平日里披甲在身,了不得。

    再者,宝玉看到姜英那副尊荣就跟吃了苍蝇似的……

    唉,都是冤家!

    收敛起这些糟心事,贾母同面色有些僵直的薛姨妈笑道:“左右那边过些时日就化家为国了,也不叫事。”

    薛姨妈干笑了两声,看着正抱着宝钗撒娇的宝琴,不再言语。

    果真能在一起进宫,也算是个帮手……

    另一侧亭轩旁,尹子瑜面色平静的坐在那,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明月。

    她有些,想他了……

    ……

    神京城。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姜铎伸着那颗乌龟似的脑袋,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闫三娘。

    在贾蔷面前,闫三娘是乖巧的,可并不是说她见不得大阵仗。

    千军万马百炮齐轰都能指挥,心理不强大又怎么可能?

    她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有多么恐怖的权势,连贾蔷都与之结盟为友,是真正当世巨擘老怪,再加上年近百岁,所以被这般冒失的打量也不为忤,见礼罢大大方方的站在那。

    看了好一阵后,姜铎方不舍的收回眼神,转头再看看身边两个孙子,破口骂道:“老天爷真是薄待老夫,想老子一世英名,怎么到头来就生下这么两个忘八鳖孙!姜泰,你是水师出身,也一心想着要重返水师,傻鳖种一个!今儿你自己说说看,能不能和这位……这位娘娘一样,与西夷那群野牛攮的贼羔子们会战四海,打的他们抬不起头来?”

    林如海是知道姜铎甚么性子的,贾蔷更不用说了。

    可闫平和闫三娘不知道,此刻看着姜铎将两个亲孙子从祖宗十八辈起攮了个遍,两人皆是目瞪口呆……

    除了姜家人外,今晚还有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和永定侯张全。

    五军都督府五大都督,今晚俱在。

    所以姜林、姜泰弟兄俩,愈发抬不起头来。

    眼见骂了好一阵老鬼越骂越恼火,林如海微笑劝道:“老公爷,如三娘子这样的绝世名将,汉家几千年来也未必能出来几个,你又何必苛责家中子弟?”

    薛先也笑道:“老公爷必是在笑我等无能!”

    众人大笑,姜铎却冷笑道:“你们不无能,难道是老子无能不成?”

    此言一出,薛先、陈时等登时尴尬起来,心里也都有些恼火。

    如今姜家的老底子大部分都撤离京城,转往爪哇封国去了。

    真正论实力,他们未必就畏惧这老鬼。

    偏这个时候,贾蔷将姜铎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姜铎仍是赵国公,手中也无甚兵马大权,但贾蔷深敬之,不是隆安帝他们那种敬,是真正以尊长敬之。

    这就让姜铎的地位,愈发超然,压的他们无可奈何。

    姜铎似看出了几人的心声,冷笑道:“王爷将多大的兵权都交给了你们?老子都不去提各家的封地,世袭罔替的富贵,单看你们现在一个个,球攮的操持着比原先老子手里还大的天下兵马大权,五军都督府执掌军中一切,结果你们倒好,让一群忘八肏的成日里怨妇一般絮絮叨叨。他们果真不知道那一亿亩地就是个租田,是引着那些文官士绅们出钱出力的?他们知道,私下里还在牢骚,这起子忘八又蠢又坏,你们就放任他们成日里骂娘?”

    薛先登时坐不住了,起身与贾蔷抱拳道:“王爷,下官实不知有这等事!”

    陈时也眉头紧皱道:“倒是听说了几句,当时训斥过后,就没上心……”

    贾蔷笑道:“大燕百万大军,军务繁冗且沉珂甚深,诸将军操持大政,一月里回家不超过三回,没留意这些事情有可原。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

    姜铎“欸”了声,看着贾蔷孺子可教的神情,道:“军中无小事,尤其是这等事。老子就不信,绣衣卫那边没查出些甚么来。”

    贾蔷沉吟稍许道:“倒是查出了一些,回头让人将东西送去五军都督府,事情还不小。但还是那句话,军中事,便由军中决。本王不日就将离京,这些事就由五军都督府来办,就当是军中宪卫司竖大旗的第一案来办。军中风气,武勋中的风气到底能不能肃清正本,就看这一案了。

    不过要在本王走后来办此案,不然旁人只道是本王在办,不知五军都督府的威严,这不成。五军都督府不是本王的传声筒,你们一定要立起来!不要手软。”

    听闻贾蔷之言,虽然明知道,贾蔷是拿他们当刀,让他们对日益骄横的武勋,以及部分武将,他们自己的旧将来开刀,可是贾蔷这般一说,他们心中还真就生出英豪正气来。

    操持天下兵权的滋味,让他们欲罢不能,他们心甘情愿的就范。

    再说,与天子为刀,又有甚么好丢人的?

    解决完此事后,贾蔷心情愉悦,同姜铎道:“老爷子,最后一个钉子,也等我走后,由先生和老公爷你一起出手发力,将这颗钉子砸死按灭!他不是善于藏匿伪装金蝉脱壳么?那就让他永远别露头!假的那个我带走,真的那个,直接摁死!!”

    姜铎闻言,“嚯嚯嚯”的笑了起来,道:“好,你有这份狠心就好!都到这一步了,天王老子下凡都翻不起浪来,凭那个鼠辈又能干甚么?”

    说罢,转头同林如海道:“如海,老夫羡慕你啊,虽病恹恹的像是快死了,可离死还早。老夫就不成了,坚持不了太久了。可惜啊,这辈子属这些时日过的畅快,不用担心被秋后算账,满门抄斩。真想看到,以后十年是何等的昌盛呐!”

    林如海闻言,呵呵一笑,道:“是啊,真不知,该会何等的昌盛。”

    贾蔷在一旁乐呵呵道:“青史之上,后世子孙,一定会永远铭记诸位的。老爷子放心,等你死后,本王就在承天门外,立一丰碑,上刻你老神像,睁着眼,看看十年二十年后的盛世,必如你所愿!”

    姜铎闻言,豆大的一双老眼登时红了,看着贾蔷瘪了瘪嘴,道:“蔷小子,谢谢你。”

    贾蔷笑了笑,道:“应该的。”又与薛先、陈时五人道:“好好办好军中差事,你们也一样。”

    这份承诺,可比任何丹书铁券都珍贵十倍百倍,五人当即跪地叩首,泪流满面道:“敢不为万岁效死!!”

    贾蔷亲手将五人搀扶起,笑道:“不只是为了本王,也为社稷,为黎庶,为汉家之气运!诸卿,努力罢!”

    “遵旨!!”

    ……

    PS:怎么样,感觉到尾声了没有……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翌日清晨,秦王府。

    内堂。

    床榻上悬着织金帐无风自动,好一阵激荡涟漪后,伴随着翠鸟鸣叫声,缓缓轻扬起来……

    过了稍许,织金帐打开,贾蔷自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下来,一脸的清爽。

    榻上两双冰丝锦被盖着两个美人,却将两双修长的腿露在外,床榻一侧,各有一身奇怪的衣裳……

    一身是江湖儿女惯穿的夜行衣,还有黑丝遮面……

    另一身则是女海匪服……

    啧!

    贾蔷自己穿戴整齐后,同蒙在被子里不肯露头的二女道:“三娘子没怎么来过京城,小婧今儿带她四处去逛逛……对了,不要乱吃东西,有身子呢。”

    李婧气的不成,一把扯开锦被,露出一张满面桃花尽是春韵的俏脸来,啐道:“爷倒还知道她有身子!”

    贾蔷打了个哈哈,正要开口,却见另一床锦被也落了下来,开口娇脆:“爷说了,三个月后就没事,你少管!”

    贾蔷看着李婧气的恨不能吹胡子瞪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婧恨恨的白了她一眼,回头对贾蔷道:“爷今儿会见西夷洋使,听说他们来者不善,要不要做些准备……”

    贾蔷好笑道:“来者不善?你问问三娘子,他们敢不敢真的不善。”

    闫三娘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若是出了马六甲,咱们眼下还真惹不起他们,对付不来那么多。可在马六甲以内,让他们跪着喝老娘的洗脚水,他们敢站着都是作死!”

    贾蔷闻言,再次仰头大笑起来。

    眼下不是前世,南中国海上容不得恶霸、流氓来横行!

    卡死马六甲,占稳巴达维亚,最多三年内,整个亚洲就能姓贾!

    哪怕是现在,这些地方也如同一个脱尽衣衫的绝世美人,等着贾蔷来临幸。

    只可惜,他需要欧洲那些已经成体系的自然科学,需要请回大量的科学教师,发展大燕的自然科学。

    争取在第一次工业革命到来前,大燕的人要能明白蒸汽机的运动原理,甚么是热能,甚么是动能,甚么是有用功……

    但到目前为止,西方的科学理论都是基础理论,连他们自己都未必知道这些理论将会爆发出何等改天换日的能量。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自然科学到底有多牛逼。

    所以,也就给了大燕留下了极宽裕的机会。

    用十年时间来追赶学习,再以举世无双的国力推进,贾蔷就不信,自然科学在汉家土地上,开不出花结不出果来!

    心情愈发大好,俯身在二女身上流连片刻后,如一恶霸一般大笑离去。

    ……

    “不害臊!”

    贾蔷刚去,李婧瞧着仍是一脸娇(花)羞(痴)模样的闫三娘,取笑啐了口。

    闫三娘如何惧她,“哼”了声,眉尖扬了扬才道:“昨晚上,也不知谁不害臊!”

    李婧大怒,这种事做得却说不得,举起拳头道:“你这浪蹄子又好到哪去?”瞥了眼她的肚子,又道:“要不是看在你有身子的份上,非摔你个大跟头不可!”

    闫三娘不是莽夫,她看着李婧笑眯眯道:“你敢!除非你这辈子都不出海,不然到了船上,才叫你知道海龙王有几只眼!”

    李婧可能不出海么?当然不能。

    明眼人都知道,贾蔷日后的道路就在海上,李婧是他身边人,怎么可能不出海?

    可到了海上,的确和地面不同。

    一计又不成,李婧横眼道:“我是最早跟着爷身边的人,你敢和我叫板?你还是自己跑来缠着爷的!”

    闫三娘居然还是不恼,只冷笑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大姐莫说二姐!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那金沙帮遭难,有侯门权贵想将你纳妾,你也是自己送给爷的!”

    李婧大惊:“哪个杀千刀的告诉你的?”

    闫三娘愈发得意,“哦”了声,道:“小蹄子,你惨了!是王妃娘娘告诉我的,王妃娘娘和我的关系可是亲近的很哦!”

    李婧算是见识到了海娘子的厉害,不过她也不是白给的,很快冷静了下来,看着闫三娘冷笑道:“你也不必拿娘娘来压我,我和娘娘同生共死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打鱼呢!你是厉害,功劳也大,只可惜……”

    “可惜甚么?”

    李婧下巴一扬,冷笑道:“你的肚子有我厉害么?”

    闫三娘:“……”

    “想不想知道,多生儿子的秘诀?”

    李婧声音诱惑的问道。

    这个世道,哪个女人不想生儿子?

    即便知道,此事多半是李婧在扯淡,可闫三娘还是悄悄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眼热心也热。

    李婧见之大喜,哈哈大笑道:“求我!”

    小娘皮,再让你厉害!

    兵法不是用的很娴熟么?

    看看你的肚子能不能再用兵法!

    闫三娘“呸”了口,表示不屑,不过心里却打定主意,晚上好好问问贾蔷。

    她也好想两胎四娃三个儿啊啊!!

    ……

    太和门。

    林如海、吕嘉、曹叡、赵国生等军机大臣,并五军都督府五大都督俱在。

    这是朝廷第一次正式的和西夷诸国打交道,贾蔷将西夷洋鬼子们看的太重,他甚至将大半精力都用来对外。

    所以朝廷这些人也都想看看,这些西夷们到底是甚么样的嘴脸……

    贾蔷坐于御座上,看着尼德兰、葡里亚、佛郎机、英吉利以及海西福朗思牙五国国使,目光淡漠。

    李婧说的没错,同文馆的人先前就传出话来,说这些西夷洋罗刹一个个凶的很。

    倒也在意料之中。

    闫三娘三次大战,尤其是小琉球岸防炮伏杀一战,将这五国在亚洲的水师力量几乎一网打尽!

    损失已经不能用惨重来形容了。

    待尼德兰使者叽里呱啦说了好一气后,同文馆翻译脸色难看的同贾蔷躬身道:“王爷,这位尼德兰国使奥兰治勋爵说,王爷您毫无道理的、卑鄙的袭击了尼德兰的巴达维亚城,这是对尼德兰的不宣而战,是让人鄙夷的。他要求王爷立刻归还巴达维亚,并赔偿尼德兰的一切损失。”

    另一边,葡里亚使者亦是好一阵聒噪,翻译也说了大概一样的话。

    最后,英吉利国使要绅士一些,与贾蔷欠了欠身,道:“尊敬的亲王殿下,我知道,我们的联军刚刚被殿下的德林军打败,但是,我们是从实力出发,对亲王殿下和贵国提出的要求,还请您能够冷静、务实、谦逊的思考,最终答应。”

    从实力出发……

    贾蔷很是不解的问道:“我大燕人口亿万,财富更不是彼辈蕞尔小国可比,如今我德林军将尔等联军打的爹娘都不认得,你们让本王从实力的角度的出发,给你们赔礼赔钱?能否解释一下,从甚么实力出发?脸皮的厚度么?”

    已经暴怒的大燕文武们闻言,文臣还好些,武勋们却纷纷发出大笑声来。

    一群忘八贼羔子,打了败仗居然还敢来放屁,简直胡扯他娘的臊!

    英吉利伦道夫勋爵看着贾蔷道:“亲王殿下,我们对您有很详实的了解。您是贵国少有的,对我们的实力有清楚了解的人,所以不必说这样的话来遮掩。

    而贵国的实力,我们也并非一无所知。贵国虽有百万大军,可绝大多数都还在使用刀剑甚至棍棒。若非如此,亲王殿下也不会凭借一个商号的火力军,就取得了今天这样的地位。

    只是亲王殿下的德林军虽然强大,可毕竟才建成不到三年。连续打了几场大战后,德林军的实力也消耗了许多罢?

    这个时候,从实力出发,您不应该拒绝我们的好意。

    毕竟,以贵国当前的形势,天灾和人的祸患连续不断,连粮食都供应不足,又有甚么实力,来抗衡我们的舰炮呢?”

    这番话,让林如海等人的面色都阴沉起来。

    贾蔷如今便是一国之主,此辈西夷敢如此相逼,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过未等林如海等开口,贾蔷就摆手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没甚么好谈的了。”他与徐臻道:“让人告诉他们,今日大燕正式与西夷诸国宣战。限他们三个月内,悉数撤出马六甲。在新年之前,本王不想再在马六甲以东,看到任何一个西夷。违令者,杀无赦!

    其二,安南、暹罗、真腊、吕宋等国,皆为大燕属国,亦为大燕疆土。尔等西夷强行霸占之,烧杀抢掠,人神共愤,尔等于诸属国之利益,悉数赔偿于大燕,不得带走分毫。

    其三,莫卧儿国原名天竺,早在千年前唐朝时,大燕便派天子御弟前往,收为汉家河山。此事,便是大燕街头巷尾之孩童亦知。所以,不准尔等再踏足半步!

    大燕是礼仪之邦,念你们远道而来,今日就不怪罪尔等之痴蠢了,都跪安罢。”

    贾蔷说罢,诸翻译将这番话转述与诸位使者,五人惊怒之余,英吉利使者伦道夫看着贾蔷,道:“尊敬的亲王殿下,您应该明白,我们绝不是无知之人,我们也相信,以亲王殿下对我们国家的了解,亲王殿下更明白,以我们五国之力,大燕目前的实力,绝无可能胜利……”

    贾蔷笑道:“你说的没错,别说你们几个国家加起来,就算以尼德兰一国之力,果真将水师都调至东方,大燕目前的武备,都未必能胜。但是,也请你们看清一事。马六甲如今在大燕手中,巴达维亚也是,大燕火器虽不多,但也能以足够的重炮看死这两处。这里还要谢谢尼德兰,你们在巴达维亚储存的重炮、火器实在充足给力。原本这是你们和英吉利他们对峙谈判的根底,如今成全了我大燕,呵。”

    尼德兰国使闻言,简直暴怒。

    不过伦道夫却按住了他,看向贾蔷道:“亲王殿下,马六甲虽然要紧,但并不是打不通。尼德兰在海上的实力,您应该很清楚。”

    贾蔷微笑道:“你们调集所有战舰火炮,当然可以重新打通,但你们可以算算,那要死多少人!我们给你们交个底,除非大燕在彼处战死五十万大军,否则,绝无可能再度失守。马六甲虽小,却是大燕自古以来不可缺失的领土。

    汉家有一言,不知你们几个做足了功课的国使,是否听说过?”

    “请说。”

    贾蔷呵呵一笑,目光看向御门之外,声音平淡,却又掷地有声道:“我大燕江山……

    不和亲!

    不赔款!

    不割地!

    不纳贡!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便是你们五国举国来攻,本王也将亲率我大燕子民,战至一兵一卒!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哪怕心中对贾蔷的国策有再多不解,此刻林如海也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一边,目光肃煞凝重的看着五国来使,沉声说道。

    吕嘉、曹叡等跟上。

    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永定侯张全,以军礼跪拜,誓要战死以报天恩!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贾蔷看着面色苍白的五使,哈哈大笑道:“就凭我大燕之军心士气,从今日起,以举国之力造舰造炮,等你们从万里之外的西夷调来兵船,迎接尔等的,一定是我大燕最雄武的兵锋!不必再谈了,你们退下罢!”

    徐臻带着同文馆的人,将五个神情仓惶,眼神中又有一些不解的人离去。

    等他们走后,陈时、张温等脾气暴躁的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方才没骂强忍着,是因为林如海要求他们在对方来使前保持大燕国体。

    这会儿却再也忍不住了……

    听他们骂了好一阵后,贾蔷笑道:“你们不知西夷之事,所以无法理解这群忘八怎么这么大的脸,打了败仗还敢开这样的口。如今他们五国,可以算得上当世最强的海权国家,小小的尼德兰、葡里亚、佛郎机,甚至当过世界霸主。即便现在被英吉利打败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以他们五国加起来的实力,当世还真没有哪个国家能扛得住,真让这五家堵上门,也只有认栽的份。

    但那是在西方,是对那些小国。

    他们来前的确做足了功课,甚至连一些秘闻都打听的明白,却还是不明白传承了几千年的汉家王朝的骨气和血性!”

    诸文武点头称是,随后,林如海看向贾蔷问道:“若是,他们果真来攻,又当如何?”

    贾蔷哈哈笑道:“再借他们十颗胆罢!西夷想来攻伐大燕,非数十万大军不可,人少了只能送菜,马六甲都过不来。而以现有的运力,撑死他们也做不到。即便能做到,也消耗不起万里远征的负担。

    这就是他们一贯的做派,先是威胁恐吓,再以兵戈相向……当然,他们现在连像样的战舰船队都组织不起来,更逊一筹。

    之后,就该服软谈判讲条件了。”

    话音刚落,就见徐臻匆匆进来,笑道:“王爷,伦道夫他们请求王爷再谈一次。这一次,他们一定会更有诚意!”

    贾蔷笑着同林如海等说道:“瞧,这就是西夷人的务实。”

    笑罢,对徐臻道:“告诉他们,今晚本王在西苑,依次接见他们,分开谈判。让他们各自都想好,到底该如何表现出他们的诚意。大燕愿意同他们合作,但合作伙伴,只有三个。”

    五个里,有三个。

    听闻此言,林如海的眉尖忽地一扬,笑了起来。

    这是要使二桃杀三士之计么?

    ……

    PS:不多了,也就这两天了。但番外会写不少,开海的后续,园子戏,还有不少,群里的番也会抓紧写。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将行……

    “大不列颠、爱尔兰汉诺威王朝国王陛下,向伟大的燕国秦王殿下问候!”

    伦道夫勋爵躬身见礼,姿态虽与大燕不同,但仿佛也能看得出其恭敬之态。

    文武此刻仍在,与西夷打交道的次数太少,过去也从未重视过,如今却无人再轻视此事。

    见伦道夫如此,连对西夷最不满的五位武侯,面色都和缓了下来。

    贾蔷见之,与他们笑道:“莫要被西夷们所谓的礼数所打动,这群白畜最是言而无信,毫无道义可言。他们内部,或许偶尔还讲究一个契约精神,可对咱们……他们是打骨子里瞧不起的。

    也就是三娘子的几场大战打疼了他们,不然在他们眼里,大燕也就是一块猪肉罢了。

    总之,西夷信得过,母猪也能上树。”

    徐臻在下面眨巴了下眼,问道:“王爷,这话同他说么?”

    贾蔷瞪他一眼,道:“有甚么不能说的?本王就是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需要藏着掖着么?”

    徐臻老脸抽抽了下,让同文馆的人翻译了过去,就见伦道夫一张脸涨红,叽里呱啦一通抗议。

    同文馆翻译小心翼翼道:“王爷,伦道夫勋爵说王爷的话是对他们西方国家最恶毒的污蔑和羞辱,如果是在他们国家,他一定会在王爷靴子前扔一只手套,要和王爷……要和王爷生死决斗……”

    “放肆!”

    “大胆!”

    “西洋罗刹,不知死活!”

    “来来来!本侯先与你过过招……”

    贾蔷摆手笑道:“倒不必如此,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伦道夫也很快恢复了冷静,看着贾蔷道:“亲王殿下,我不知道殿下是从何处听到的一些谣言……或许,这里面有些误解存在。”

    贾蔷好笑道:“你们英吉利,还有葡里亚、佛郎机在大西洋对面那片广阔的大陆上,屠杀了多少土著?你们甚至鼓励国民去猎杀他们的百姓,剥一个头皮赏银若干,死了的印第安人才是好印第安人,是你们取得的广泛的共识罢?那些土著百姓,在你们眼里算人么?”

    这番话,让林如海等人毛骨悚然。

    这些人,还算是人么?

    伦道夫看着贾蔷,也有些毛骨悚然,他未想到,贾蔷对他们的了解会深到这个地步,连万里之外的事都清楚。

    他看着贾蔷缓缓道:“亲王殿下,那些人不信上帝,穿着野兽的皮,如同野兽。他们凶残之极,袭击我们……等将来亲王殿下的子民去了有土著在的地方,自然就明白了。

    殿下,大燕和他们不同,大燕是有自己文明的国度,有统一的王朝,有你们的文字,所以我们绝不会像对待那些野兽一样对待大燕。

    我是带着大不列颠、爱尔兰汉诺威王朝乔治二世陛下的友谊来的!”

    贾蔷笑道:“别的人我还不大了解,乔治二世多少知道些。”

    倒不是因为前世关注过此人,而是偶尔中看过一则趣事。

    乔治二世的长女安妮公主当了一辈子的摄政王,死后她的婆婆又当了尼德兰的摄政王,她婆婆死后,安妮公主的女儿又当了十年的摄政王……

    而乔治二世,则是一位骨子里尚武的君主。

    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便是在这位君王的统治时期,将印度最富饶的地方,蚕食一空,并组建了强大的军队。

    也为日后侵略中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好在眼下,此人登基还没多久。

    贾蔷将乔治二世的性子与文武大致讲了遍,最后同伦道夫说道:“英吉利与大燕到底是战是和,即便以贵国国王的勇武,想来也该明白如何抉择。大燕和你们不同,大燕是礼仪之邦。愿意与西方诸国交流来往,愿意与你们贸易。以大燕亿兆黎庶之众,以大燕国泰民安天下之安稳,三年后即便英吉利将所有的商货都卖进来,其实都不够。而大燕之产出,也可以让英吉利成为欧罗巴大陆上最强大最富庶的国家。”

    听完同文馆的人翻译完这段话后,伦道夫眼中的炙热和疯狂,连林如海等人都为之动容。

    此辈西夷,对大燕到底有多觊觎……

    他们心中也愈发相信,若非大燕有贾蔷在,提前警醒,若再不看外界,仍按过去几千年的路数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这些西夷也会如对待殖民地的土著一般,来屠杀侵略大燕……

    林如海等简直不敢想象,一个汉家子弟的头皮,被人割了去换银子时,他们这些国之宰辅,即便死在九泉之下,怕也没有脸面去面对华夏先人。

    贾蔷余光看到诸文武的反应,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所为者,便是如此。

    伦道夫在经过一阵狂热的期盼后,却又冷静下来,同贾蔷道:“亲王殿下,无论如何,英吉利在莫卧儿的利益不可能丢去……”

    贾蔷笑了笑,道:“这世上没有甚么不能丢弃的利益,只要有足够的新利益来填补。而贵国若执意殖民莫卧儿,那是大燕不可接受的事。因为大燕不可能允许任何一个强国,利用莫卧儿的人口和地利,对大燕形成巨大的威胁。谁想这样做,谁就是大燕的死敌,那就是战争。

    阁下也不必急于一时来答复,到底是要做大燕的敌人,还是要做大燕的盟友。你可以送书信回国,或者亲自回国,面见你们的国王陛下。如果选择做敌人,那就没甚么好说的了。

    除了强大的海师外,大燕还有数以百万计的陆军,到今年年底,大燕将彻底封死马六甲。若是选择成为大燕的盟友,那么本王希望,是全方位的盟友。”

    伦道夫听完,面色阴晴不定,问道:“不知亲王殿下所说全方位的盟友,指的是甚么……”

    贾蔷笑道:“若是结盟为友,那么大燕庞大的市场大门将对贵国敞开。除了在经济上外,还有文化上的结盟。大燕欢迎贵国的学生来大燕学习大燕的文明文化,大燕将不会吝啬任何珍贵的圣贤典籍,会请最好的老师教授他们,让他们学大燕的语言和文字,如此一来,将来也可以更加便利的交流。

    大燕也会派大量的学子,前往贵国学习贵国的语言、文化和知识。

    还有在军事上的结盟,大燕将保证贵国商船在东方大海上的安全航行,而贵国也该保证大燕商船在西方大海上的安危。

    你我两国,还可以共同开发世界上还未被发现的土地,还可以帮助别的国家开发。譬如,葡里亚人在红木国的统治。他们才多少人,根本占不完那么广阔肥沃的土地。”

    伦道夫闻言,面色变了几变后,难掩心动,声音低沉道:“英吉利不可能和所有国家为敌……”

    贾蔷哈哈笑道:“佛郎机、葡里亚、尼德兰,对了,还有海西佛朗斯牙,你们几家哪有安生的时候?英吉利当然不可能和所有国家为敌,因为你们的人口太少,才不过区区千万丁口。但只要和我大燕结盟,大燕愿意支持英吉利成为欧罗巴大陆的绝对霸主,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太阳王虽已死,可海西佛朗斯牙却仍是欧罗巴霸主。

    作为代价,英吉利也需要支持大燕,成为东方的主人,正如过去几千年来那样,大燕需要一一收复失地。”

    伦道夫沉声道:“尊敬的亲王殿下,此事着实太重大,我无权做出任何决定。不过,今天我就可以离开,返回大燕,还请亲王殿下写一封国书,由在下带回,交给我国国王陛下。”

    “善!”

    ……

    “大燕无意与尼德兰为敌,至于巴达维亚……你们应该心知肚明,巴达维亚的一砖一瓦,都是由汉家子民所建。巴达维亚原本就不属于尼德兰,所以不在争议范畴内。

    我们唯一可以谈的,就是大燕愿意与尼德兰结为盟友,真正的盟友。

    尼德兰的商船,可以停泊小琉球,可以在那里买地,建足够多的货栈。三年后,若尼德兰人未触犯大燕法规,则可以入大燕内陆地带,开设商铺。

    相信本王,到那时,尼德兰在大燕一国的收益,将超过其他地方的总和。

    为何选择尼德兰,因为在本王看来,尼德兰比其他西夷各国要纯粹许多,你们并未大肆屠戮,只为了生意。

    很好,大燕就喜欢这样的盟友。

    当然,如果你们非要执着巴达维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做我们的盟友,便是我们的敌人。

    除了要与大燕为敌外,我们还会和你们的竞争国家合作。

    想来,不管是佛郎机还是葡里亚,都愿意取代你们的位置。”

    ……

    “如果海西佛朗斯牙不同大燕结盟合作,又怎么能抵挡得住日渐强大的英吉利呢?太阳王如此强大,可惜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没有足够的经济发展,一定争不过英吉利。但是有一点要说明白,海西佛朗斯牙若想和大燕结盟,就必须终结在暹罗的殖民,必须!”

    ……

    “当然可以和葡里亚进行贸易,但亚洲没有你们的殖民空间了。濠镜是大燕的濠镜,可以借给伊丽莎白,但只有大燕能在上面驻军。”

    “葡里亚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们选择为敌,那我们将与佛郎机全力合作。”

    “其实你们完全没有道理在亚洲与大燕为敌,葡里亚在红木国发现了如此旁大的黄金宝藏,又何必来此侵略殖民?拿黄金来买东方的丝绸、茶叶、瓷器、香料,不是很好么?”

    “你们的兵力如果深陷东方,红木国的金矿又拿甚么去守护呢?”

    ……

    “蔷儿,不是五选三么?怎么瞧你之意,也不似二桃杀三士之计呐。”

    等贾蔷让徐臻安排人将最后一位心神不宁的佛郎机使者送回同文馆后,林如海看着贾蔷微笑道。

    贾蔷轻轻呼出口气,一旁李春雨上前,从林如海几上取来茶盅茶壶,与贾蔷斟了一盏来饮。

    这是林如海亲自要求的,贾蔷在家里如何他不理会,但在宫中,其所用之水米,皆要林如海先用过之后才可。

    贾蔷劝了几遭,被不耐烦的林如海训斥了几句后方作罢。

    从屏风后出来的尹后看到这一幕,恍若未见。

    贾蔷吃过茶水后,呵呵笑道:“结盟三家,其他两家也不是不能做买卖嘛。主要是这些国家各国都有十分优秀的工匠技人,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他们的国主,会答应大燕的要求么?按照你的说法,这五家联合起来,当下的大燕,似乎并不是对手……”

    尹后吃不准,轻声问道。

    贾蔷笑道:“他们五家若是果真一心,组成远征军来攻伐,那咱们还真有些吃力。开头几年,说不得要吃大亏。但只要熬上二三年时间,保准打的他们全军覆没,连收尸的人都寻不着!可他们五家常年打仗,哪里能齐心?”

    曹叡皱眉道:“这些西夷,当真可怕。不远万里征伐四方,烧杀抢掠。尤其是那个葡里亚,已经占据了一个红木国,居然还想在这边继续侵占……”

    贾蔷提醒道:“红木国的国土,不比大燕少。可耕种的土地面积,更是比大燕还多的多!然而人口,却少的可怜。即便如此,西夷们也从未有过一天满足。他们和我们大燕不同,我们得到土地是为了耕种,是为了百姓的生存。他们得到了土地也不会去种,只为占有,只为烧杀抢掠盘剥压榨。这样一来,他们的胃口就永远没有满足的一天。”

    吕嘉钦佩道:“若非王爷天授聪慧,生而知之,我大燕便是一时无事,早晚也难逃彼辈邪魔之血爪。天降王爷于世,可见我大燕国运昌盛!”

    曹叡目光几乎难掩嫌恶的看了吕嘉一眼后,问贾蔷道:“王爷,若此类西夷如此混帐,王爷又为何要与他们结盟?如此一来,岂非与虎谋皮?”

    贾蔷笑道:“国家利益当前,是没有对错正邪的。和他们结盟,一来是想汲取他们的长处,做到师夷长技以制夷。

    二来,也想多争取些缓冲时间。

    我们想要得到天下最肥沃的土地,给我们的百姓去种。

    可他们想要奴役压榨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他们远行万里,绝不会放过大燕和天竺。

    大燕和天竺两国人口加起来,是他们的几十倍之多。

    对他们来说,是绝不容错过的征伐目标。

    所以,早早晚晚会爆发大战,但本王却想将这个时间,尽量推后。”

    说罢,他站起身来,呵呵笑道:“好了,各国国使也见过了。本王于京城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三日后,本王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出京,巡幸天下。京城安稳,天下大势,就劳烦先生与诸文武费心了。今日,就到此为止罢。”

    听闻此言,一直感觉气氛沉闷的尹后,忽地扬起了嘴角……

    终于要避开此等另她渐渐窒息的皇城了……

    ……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爷,这就是你以前的家?”

    神京西城,宁荣街后街,一座普普通通,甚至显得有些破败的小院内,闫三娘略显震惊的问道。

    她一直以为,贾蔷出身显贵,没吃过苦受过罪呢。

    贾蔷看着窗几栏杆,俯身下去,拨弄了下粗糙的炉架,和一个瓦瓮,轻声笑道:“这是,我爹娘住的地方。”

    这里的点点滴滴都未变,李婧派人保护的很好。

    也不知百年后,此处会不会成为后世子民打卡的地方……

    李婧在身旁笑道:“爷在这住了没几天……”

    闫三娘轻呼了口气,笑道:“我就说,爷住这里忒受委屈了!”

    李婧好笑道:“因为又过了些时日,爷为宁府狗贼所迫害,连此地都住不得了。”

    闫三娘闻言大怒,道:“你是做甚么吃的?倒有脸说!若我当时在,保管一鱼叉叉死那狗贼!”

    李婧也不恼,笑眯眯道:“你以为,那混帐是怎么死的?”

    闫三娘语滞,不理这货了。

    在京城逛了两天,她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出,李婧对这座都城的掌控了。

    堪称恐怖……

    再听她这样一说,就知道那狗贼必是死在李婧手里了。

    贾蔷只作未知身边女人斗法,他站起身来,环视一圈后,笑道:“走罢,再去苦水井那边看看。”

    李婧忙道:“爷,去青塔那边,让她看看舅舅他们住的地方就是……”

    贾蔷摇摇头,笑道:“苦水井那边是金沙帮的老巢,真正算起来,那才是我的起家之初。”

    今天是闫三娘的生儿,她不要金银首饰,也不要其他,只想让贾蔷领着她,去他常去的地方多逛逛。

    来的晚了,却仍不想错过……

    听完这番话时,李婧都震惊了。

    这海盗是假的吧?

    不过也有些感动,陪着一道走了圈儿……

    从宁荣后街出来,又前往了苦水井那边,一路上,贾蔷的话都不多,由李婧与闫三娘讲述着这些年,贾蔷在京城的经历。

    尤其是从卖烤串起……

    闫三娘并没有觉着这有甚么下九流,反而灵光大开,同贾蔷道:“爷,海里面有好些吃的,也能烤了来卖啊!生蚝啊,海参啊,海虾啊,还有些鱿鱼……”

    贾蔷呵呵笑道:“回头就让人搞起来。”

    至金沙帮总舵,早已是人去楼空,只有两个年迈的不愿离京的老人在看守院子。

    时已深秋,满庭枯叶也无人去扫,十分凄凉。

    不过李婧心情还是很好,同贾蔷顽笑道:“爹爹几回险死,都是爷想办法寻高人给救了过来。上回死活要回这里等死,没想到又被救了回来,如今渐渐居然养好了。要不是孙姨娘十分要紧,爹爹早就要去小琉球见李峥了。”

    孙姨娘有千手观音之称,一手暗器独步江南,对用毒一道也颇有心得。

    如今她是留在贾蔷身边最重要的守卫力量。

    尤其是即将乘舟南下,林如海甚至亲自出面寻了李婧,让她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道:“再等等罢,听说孙姨娘这二年新得了两个弟子,皆天赋高绝,已经继承了她的衣钵?”

    李婧笑道:“是,一个叫杨倩,一个叫陈红伊。我见过,都是天赋高绝的姑娘。孙姨娘和夜枭内诸多前辈都说,如她二人这样天姿的人,江湖上原就是百年不世出的惊艳之才,如今竟还都是女娃,愈发惊奇。孙姨娘则认为,将来武功天下第一,必出自此二人之中。”

    贾蔷听着玄乎,笑道:“真的假的?我怎么像是在听话本儿一样?”

    李婧笑道:“只说一事爷就明白了……孙姨曾将二人送去德林军中打熬,让她们见识见识军阵之利,以免将来遇事时慌了神,不知军阵中的路数,尤其是火器之利,会出现大疏漏。二人去后,很是遭到了些小觑。后来二人约练姐夫……”

    “单挑?”

    贾蔷闻言变了面色,严肃问道。

    李婧点点头,笑道:“一对一,单挑。姐夫败了,被那位蒯鹏取笑后,蒯鹏又上,也被打败,而且败的心服口服。”

    此事连闫三娘都知道,乐不可支道:“我原以为是受限于擂台规矩才败的,后来蒯叔说,若不论擂台规矩,他早成死人了。论气力她们自然没法比,可她们暗器又毒又准,两人都擅长峨眉刺,速度极快,挪移身法让他们根本看不清。”

    李婧接道:“如今欠缺的,就是点江湖经验。不过也快了,夜枭里的各位前辈都是倾囊相授。不过……”

    忽见李婧欲言又止,贾蔷“啧”了声奇道:“不过甚么?你跟我还遮掩甚么……”

    李婧干笑了声,提醒道:“爷,这两个姑娘都十分单纯,一心向武,生的又极好……爷您……”

    贾蔷无语道:“你看我像是色中饿鬼么?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更何况是保护我的人?”

    这话,李婧连一个字……别说字了,连字的偏旁都不肯信。

    她有些好奇,贾蔷是怎么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的……

    贾蔷被她打量的有些不自然,干咳了声,道:“好了,此处看罢,再去旁处看看罢。”

    ……

    入夜。

    陪闫三娘、李婧逛了一日的贾蔷,得了尹浩传信后,到了西苑。

    因知道贾蔷不喜入皇城,所以才定在西苑的水云榭。

    是一处居于水上的亭轩,在亭内观望水云榭四周的风景,视野宽广,云水和亭台楼榭遥相辉映。

    千百盏宫灯点燃,不远处金秋园的枫叶如火。

    恍若天上人间。

    今夜,不仅尹后在,尹家太夫人,尹朝夫妇,还有尹浩、尹瀚亦在。

    如今尹家人再看贾蔷,当真有一种梦中感觉。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几番折腾,眼瞧着就要连命都保不住了,反手却将江山都握在手中。

    先前的情形多险,满天下人,宗室、勋贵、文武百官、清流、士绅……人人喊杀!

    关键是,连天家都容不得他。

    谁都以为他凶多吉少,结果人家不走了……

    “近来忙,未去给老太太请安,你老身子骨还好?”

    贾蔷当仁不让的坐于上坐,另一边则是尹后和尹家太夫人齐坐,下面两列才是尹朝夫妇和尹浩夫妇并尹瀚。

    不是贾蔷拿大,只是这个时候摆出国礼来,有些事就不用去应对了……

    和天家讲那些?

    而尹家太夫人,则一如过往那般明睿,笑道:“好,好!如今诸事顺心,你们也都各自有各自的事,不必担心三长两短的,一切都好!”

    贾蔷微笑道:“尹家有你老这样的老封君,是尹家的福分。知道你老人家心里必是惦记着大房,且放心,在小琉球打熬几年,成器的,都会有出路。不成器的,也会一辈子衣食无忧。全都是,托了你老的福。”

    尹家太夫人闻言大喜,就要起身见礼,贾蔷忙让人拦下,吃了口茶后,目光望向亭外不远处的万岁山,道:“造化弄人,谁也未想到会是今日的局面。但各人的命运,各人的下场,都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明日就要出京了,此次出行在外,怕是没有二年光景不能回来,老太太且保重身体。”

    尹朝闷声道:“你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何须出京?就坐镇神京,一步步来就是了。”

    见众人目光看来,尤其是二子,尹朝有些羞恼啐道:“别以为老子不懂,如今他最强的势力除了小琉球就是京师。其余各省,我看也有限的很。果真遇到有歹心的,起大军围攻之,被坏了性命,岂不万事皆休?”

    又看向贾蔷等道:“我可不是为了你,就是担心子瑜那丫头,和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

    贾蔷颔首笑道:“劳岳父大人挂念了。不过沿途各省都已经提前派人去暗中驻守了,不会出岔子的。再者,随行两千德林军,连两大京营都能灭了,更何况一些屑小之徒?”

    尹朝闻言,扯了扯嘴角,道:“既然你早有准备,那也还则罢了。只是……京中朝政,你一概撒手不理……古来昏君都没这样干的。林如海如今身子骨也愈发调养过来了,还有了儿子……”

    “二弟,你在浑说甚么?”

    尹后听尹朝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变了面色,厉声喝道。

    真当是岳父老子,就能端起长辈的架子不成?

    尹朝撇撇嘴道:“有甚么不能说的?都化家为天下了,再一味护着,早晚成祸事。这会儿早点说开了,说不得以后还会感激我。那林如海,也不似当初看着的纯良。”

    贾蔷与还想训斥的尹后摆摆手,而后同尹朝微笑道:“以岳父于小琉球之见,比大燕内陆如何?”

    尹朝摇头道:“完全不是一道局。那边没黑没白的干,是个人都在出力,连女人都没一刻得闲的……有生气。大燕,还差些。便是南边那几个省,一路走来看着,穷的地方还是太多。百姓日子过的艰难……”

    贾蔷微笑道:“岳父看得出,我先生自然也看得出。小琉球之生机勃勃,爪哇之肥沃,西夷诸国之局势,如今先生都看在眼里。所以,不会出现岳父担忧的不忍言之事。好了,今日是家宴,只议家事,不谈其他。”

    “王爷……”

    一直未开口的尹浩忽然开口唤了声。

    贾蔷眉尖一扬,看过去问道:“五哥有事?”

    尹浩有些艰难的开口,缓缓道:“……皇上,想见你。”

    此言一出,水云榭内气氛陡然冰寒。

    莫说尹后、尹家太夫人,连尹朝都动手拍了一巴掌:“黄汤灌多了?”

    不是他们无情,他们正是关心李暄,这会儿才巴不得贾蔷忘了这一茬。

    等将来贾蔷实现了他囊括四海,完成古往今来第一伟业,天下再无人能动摇其地位分毫时,李暄或许还能得一条生路,做一世普通富贵闲人。

    这会儿提出来,不是提醒贾蔷将尾巴处理利落么?

    好在,贾蔷脸色并未变的难看,他细细想了想后,摇了摇头,道:“算了,还是不见的好。这会儿见,不论我说甚么,他心里终究是不信的,哪怕面上掩饰的再好。你告诉他,让他好生将养好身子骨,只有活的够长,将来才能看清楚,我到底是为了一己之私,是苦心积虑谋划大燕的江山,还是一心向外。”

    ……

    将近子时,尹家一家人才出了西苑,折返回朱朝街。

    到了萱慈堂,晚辈们正要退下,尹家太夫人却叫了住。

    尹朝脸色有些难看,道:“母亲,这些事,他们小孩子家,就不必掺和了罢……”

    尹家太夫人摆手道:“都大了,如何还不能知道?再者,你瞒能瞒得了?越是觉得丑事,越要敞开了说。多少不幸,都在于愚蠢的隐瞒。”

    说罢,让尹浩、尹瀚也坐下。

    孙氏刚坐下便开始抹泪,道:“原当他是个好孩子,从不在外面偷嘴。秦楼楚馆都未去过,外面那些谣传,也只当是恶毒辱骂。谁曾想,一个亲姑姑,竟……”

    几个小辈恨不能将耳朵堵死,一个个低着头,心里也都纠结的不行。

    尹家太夫人脸色凝重,看着孙氏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原也是阴差阳错。说来都是天意……”

    说着,便将地龙翻身那天,贾蔷和尹后无意间合在一起的事隐晦的提了嘴。

    最后道:“王爷提兵回京,以董卓之势压服神京。太后选择与之结盟,也是没法子的事。

    可等到人家想走,偏朝廷那起子蠢货不让走,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就愈发没得选择了。

    王爷和娘娘这般做,不是因为色令智昏,是为了少流血。

    若非如此,你们想想看,不拘是天家、朝廷还是天下,要死多少人?!

    历来改朝换代,可有死这么点人就办成了的?

    娘娘将事情说的明白,又道既然是天家之事,也就无所谓辈分不辈分了。

    再者,她和王爷永远也不会过于明面上。”

    说罢,同尹浩、尹瀚等道:“之所以将这事告知你们,也是你们姑姑担心你们两个学尹江、尹河那两个糊涂种子,白白葬送了前程不说,还累得一家吃挂落。这番苦心,你们明白?”

    尹浩、尹瀚忙道:“明白,再不敢行蠢事。”

    尹朝沉默许久,问尹浩道:“你和小五还常见面?”

    尹浩摇了摇头,道:“他很少露面,不过看起来,还不算差,许是真想开了……”

    前面一句听着还好,可听完后面的话,尹朝破口骂道:“想开个屁!那小子最是奸猾,我就上了他的当。你是猪脑子啊,这种事能想的开么?你在宫里离他远点,真以为宫里都在你手里握住?再走近些,连你都要倒霉。”

    尹瀚迟疑道:“爹,蔷……王爷不会那么狠心罢?”

    尹朝脱去靴子就往尹瀚脑袋上来了下,道:“他是不会这么狠心,可他都不在京里了,林如海要办你们,你们扛的住?娘的,都是岳父老子,那边恨不能把江山托付,爷这边连根鸟毛都没有……”

    他倒不是在意这一官半职,就是觉得忒厚此薄彼了些。

    尹家几辈子就两个女儿,全给祸祸了,还不认账……

    尹家太夫人提醒道:“此事娘娘也同我说了,她说王爷原准备封你个官爵,可娘娘说,小五的事就坏在你手里,你若看好龙雀,哪里有今日之祸事?所以哪里还敢托付你大事,好好当你的混帐浪荡子去罢!”

    “……”

    ……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西苑明月楼二楼。

    李婧、闫三娘入内,正见刚刚起身的贾蔷,和一身薄裳的尹后。

    看到此刻面若桃花整个人散发着慵然春韵的尹后,美艳妖娆的似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再搭上其极贵的身份……她二人恍惚明白,贾蔷为何痴迷于此了。

    不过在外面,两人也不敢多言甚么,顶多腹诽两句,与贾蔷禀道:“王爷,龙舟已备好。九华宫太皇太后凤辇已经前往码头,还有宁王李皙,也已经‘送’了过去,该出发了,林相爷并诸文武皆到了。”

    贾蔷点点头,问道:“赵国公来了没有?”

    李婧摇头道:“未曾。”

    贾蔷笑了笑,道:“这老货,这会儿八成正忙着挖坑呢。罢了,不耽搁他的正事。出发罢!”

    ……

    西苑,勤政殿。

    贾蔷携尹后进来后,满朝文武相迎见礼。

    贾蔷亲自将林如海搀扶起后,笑道:“一应朝廷政事,就托付与先生了。三年大旱,终于得到了缓解,熬了过去。边患已平,百废待兴。国事繁杂,先生受累了。”

    说着,躬身一礼。

    林如海又将贾蔷搀扶起,微笑道:“哪个读书人,初心不是匡扶社稷,济国安邦?平生之夙愿也,何来受累。且王爷出行在外,亦是为了国事。王爷尽可放心出行,朝廷大事会稳妥料理。每日里朝政批折,也都会派快马送至御前。”

    天下大政,又怎么可能真由他来自决……

    贾蔷笑道:“那我也是挑着学习学习,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

    吕嘉在一旁笑道:“王爷太过谦虚了。”

    贾蔷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看向薛先、陈时等五位王侯,并靖海侯闫平等六位大都督,道:“大燕百万大军之革新,就托付与诸位了。尤其是军中兰台之难,本王深知之。

    但再难,也要坚决执行下去。果真有自认为兵强马壮,愈与朝廷为敌者,诸位也不必客气。

    绣衣卫拿不下的,还可调德林军去伐之!

    太平盛世,大燕容不下拥兵自重之辈。

    诸君,拜托了!”

    见贾蔷躬身礼下,诸大都督齐齐跪下,沉声道:“愿为万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贾蔷没再谦逊甚么,叫起后,笑道:“万事皆定,多余的话也不必赘述,本王这就启程了。诸卿也不必相送,国事为重。”

    目光环视一周后,贾蔷携尹后出门,乘龙驹凤辇,在德林军护卫下,直出承天门,行御道,于礼乐声中,出皇城,至青石码头,登上了龙舟。

    站于龙舟上,贾蔷看着码头上林如海等文武百官恭送而来,笑了笑,却并未多停留,与身边商卓微微颔首。

    商卓回头大喝一声:“王爷有旨:开船!”

    “开船!”

    龙舟拔锚,起航!

    看着渐行渐远的码头,和渐渐远去的神京城,贾蔷回至殿内,看着临窗而立神情怅然的尹后,笑道:“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天下又将不同。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

    PS:其实是没写完的,而且成绩也还一直在涨,均订每天都在涨。但批评的声音太多了,虽然前面说了几次,看的无法共振的,就别看了,等下本书,可还是有不少书友一边订阅一边骂,一边骂一边订阅,哈哈哈!

    所以干脆就先完本,后续的篇幅都在番外里更,喜欢看的就看,不喜欢看的就算了。

    好些书友说朝堂政治戏写的尴尬,一直没解释甚么,因为确实生疏,但是有的说降智……

    这么给你们说吧,大部分政治人设剧情,我都是照搬的纪录片,我为了学习朝堂戏,看了很多,还是近代史的政治斗争……

    而且还是挑选看起来没那么……不合逻辑的史实和历史人物搬的。

    真的,你们骂不爽可以,因为我为了追求好的政治戏,尽量写实,真不爽。

    譬如突然决定不走了那段,我知道大开杀戒最爽,大清洗多解气,但没有大开杀戒,而是用各种手段团结大多数……你们不觉得这种手段眼熟么?

    好多开海剧情,直接换成改开,其实没啥区别。

    但后者甚至更让人无法理解,也气愤。

    所以我看着你们狠骂政争戏降智,还有甚么做官做到那个高度,会如此智障么云云……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敢解释,怕被和谐掉。

    最重要的是,骂的最狠的那些章节,订阅高的出奇……

    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本书暂且到这。

    我休息些时候,再多看些世界各国的书籍,了解下风土人情,会把后续继续写下去,还有不少,直到写到我自己觉得圆满为止。

    诸为书友们,保重,再见!

番一:二年……

    时光冉冉。

    金陵府,万香楼。

    “啪!”

    一块醒目落下,诸客神情纷纷一震,就听金陵名嘴历半诚用沙哑的铜锣音道:“上回说到,秦王殿下奉太皇太后、皇太后行至黔南,遭贵州巡抚勾结安、田、杨、宋四大土司家族反叛,围攻圣驾。他们自是不知,秦王殿下麾下绣衣卫早已侦知彼辈动向。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在天下第一强军德林军的剑锋前,自然通通化为齑粉。

    但最让秦王殿下心痛的,就是贵州巡抚赵思阳。

    便于叛军营前,秦王殿下指着满地叛军尸首,痛心疾首斥问道:‘赵思阳啊赵思阳,你知道这些死去的人,有多冤枉么?

    他们原是天下第一等尊贵的百姓,只要他们愿意,只要他们去了秦藩或是小琉球,哪怕是去汉藩,他们便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你何苦为了一己私念,害得我大燕伤亡如此多的良善百姓?’

    诸位看官,这秦藩便是当初的爪哇国,汉藩则在爪哇国往南,是去岁秦王殿下又开拓出的一座万里河山,都是一等一肥沃的极好良田,便是将半个大燕的百姓都迁移过去,地都种不完!

    诸位,前些年闹的天下不宁的新法,为的是甚么?

    自古以来,王朝少有过三百年轮回之厄者,又是因为甚么?

    不就是因为太平年久,人口孽生,土地兼并之祸造成的么!

    正是看透这一点,秦王殿下才早在几年前就一直想着开海。

    他万万没想到,如今得了亿万河山之土,大燕百姓再不虞有兼并之祸,再无有缺粮之忧,便是上古圣皇时也不过如此,可赵思阳之流却仍要起事造反。

    秦王殿下骂道:‘赵思阳啊赵思阳,你造反本王不惧。便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赵思阳,本王也不过翻手灭之。可这些百姓,却叫本王心中痛煞。

    本王原不过是想做一世富贵逍遥人,不愿掺和红尘俗事。

    却是因见黎庶苍生苦难,方才出山奔波。

    如今终得山河万里,千百年来百姓轮回苦厄解开,彼辈却因一己之私,害得他们惨死。’

    说罢大恸,吐血三升!

    那一日,黔省原是夏末之时,却忽地天降大雪。

    此非天地同悲之象?”

    众人好一阵唏嘘皱眉后,有人问话道:“那赵思阳又如何说?”

    历半诚“啪”的一声,又拍了下醒目,道:“这位爷问的好啊,那赵思阳如何说?你想都想不到!

    那赵思阳道:‘秦王殿下,下官受半山公恩重,不得不报之!如今半山公恩德已还,听闻王爷麾下汉藩缺治世能臣,下官愿自贬三万里,去汉藩做官。若做的不好,甘愿领罪。’”

    “啧!好个无耻的赵思阳!”

    底下观众闻言破口大骂。

    历半诚道:“着啊!秦王殿下闻言亦是大怒,斥道:‘赵思阳,你愿报韩彬之恩,倒也罢了。

    若你单枪匹马来杀本王,本王敬你。你便是学曹孟德献七星刀来刺杀本王,本王都高看你一眼,不是不能放过你。

    多少这般人物,本王都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你蛊惑这些百姓从逆,让他们为你一己之念去死,你何其下贱歹毒?

    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他们死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家要破败?

    如今无辜百姓成了叛逆,你倒想拍拍屁股回头做官,天下岂有这样的好事?

    你以为,如今还是过去,百姓之命如草芥么?’

    说罢,秦王殿下将赵思阳阖族抄斩,从逆之贼,除了官将斩杀外,余者皆流放汉藩,劳改十年,再放其自由。”

    “劳改?”

    “就是劳动改造!”

    “不知秦王殿下如今在做甚么?”

    “啪!”

    一声醒目下,历半诚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报纸,道:“秦王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巡幸天下,如今已逾二载。即便黔地发生那事后秦王殿下伤病一场,秦王殿下仍坚持巡视完大燕十八省。不过据报纸上说,圣驾今日就该还京了!”

    这就是历半诚与其他说书先生的不同了,打去岁华夏月报发行于大燕十八省,历半诚就常以报纸为板,说尽天下事。

    再加上其背后夜枭背景,得到的资讯还要多不少,所以成名不难。

    “啧!这次回去,该登基了罢?”

    “谁说不是呢?”

    “这二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愈发有活路奔头,也该登基了!”

    “就是不知道,宫里圈着的那爷俩儿,是个甚么下场……”

    ……

    宣德三年,四月初八。

    无数百姓出了神京城,从青石码头口沿着御道两侧,一直到神京正阳门,擦肩摩踵,满满当当皆是百姓。

    整整四万神机御林军卫士沿途防卫戒严,至青石码头,自林如海起,诸文武百官,武勋亲贵,皇亲国戚,皆列于龙旌凤旗之后。

    “子扬啊,才不过二年罢。”

    看着远处人山人海的百姓,以及为数众多的商贩,处处生机勃勃,欢声笑语即便隔了很远也传的过来,自由活泼富足的气息,让林如海这等国士都为之沉醉微醺。

    曹叡点了点头,较二年前,他看着老了不少,国事之繁重,青史之上都未遇到的局面,让他这二年并不轻省。

    不过今日一路出行,看到百姓们的切实变化,他觉得值得了。

    听闻林如海之言,曹叡缓缓点头道:“元辅,如今看来,开海还是带来了不少变化。”

    一旁吕嘉不甘寂寞,乐呵呵道:“旁的不说,每年四百万石的漕运粮如今只剩一半,往后二年要全部削减。只此一项,朝廷就要少支出多少太仓银呐!再加上,这二年,尤其是去年起,海外粮米当真如海水一般运回大燕,粮价已经跌到景初十二年时的水平了。但仆观之,还会继续跌。”

    去岁新晋军机大学士李肃淡淡道:“粮价太低,未必是好事。为防止谷贱伤农,朝廷要想些法子了。”

    吕嘉闻言,侧眼看向这个小辈,呵呵道:“李大人言之过早了些罢?各省常平仓填满后,再议也不迟。”

    李肃资历还无法和吕嘉相比,尽管后者臭名昭著。

    可他本人从不尴尬,那尴尬的只能是别人……

    见李肃看过来,林如海微笑道:“也不算过早了。秦藩土地肥沃,一年三熟,又皆是良田,地广人稀。所产之粮,多半要运回大燕。如今又添一汉藩,果真再如秦藩这般丰饶,大燕难免会有粮米过甚之忧。”

    吕嘉自然不敢和林如海对着干,闻言后笑呵呵道:“元辅高瞻远瞩,的确不能不防此事。不过说到底,这也是盛世的烦恼呐!”

    李肃却又道:“元辅,何止粮米过甚……德林号以不到市面价钱六成的价格,将布帛卖遍诸省。再加上粮米价钱连连下跌,多少靠男耕女织过活的人家,今年日子突然过的艰难起来。这还只是刚开始,若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要出变故的……”

    林如海微笑道:“伯逊,这个的确有些过早了……大旱之年才过去两年,即便有两年时间休养生息,百姓日子过的其实仍十分艰难,吃不饱饭忍饥者,衣不蔽体者,仍占多数。所以此策,就目前来看还是好的。

    何时大燕元气恢复八成,再虑此事。当然,伯逊可以提前思量对策。”

    李肃应道:“元辅所言甚是。”顿了顿又问道:“元辅,秦王殿下还京后,朝局是否会有大的变动?”

    此言一出,周遭一些臣子,都侧目看了过来。

    林如海面色淡淡,道:“变不变动,自有秦王抉择。”

    李肃面色凝重,缓缓道:“元辅,秦王殿下以不流血之势,将开海变成国策。如今看来,的确是名动千古之功。但仆以为,殿下最大之功,便是将朝政悉数托付于元辅,并未以举国之力去开海。这才使得二年光景下,大燕休养生息,渐渐恢复了元气。如今殿下还京,若是以为时机到了,想以举国之力开海,仆以为,是祸非福。”

    见林如海目色深沉的看着他,李肃抱拳道:“元辅,仆以甘肃布政使而入京,二年内升至军机阁臣,此等恩遇,百世罕见。若想做官得荣华富贵,仆只需事事趋奉元辅即可。但若如此,乃佞幸,非忠良。也愧对元辅简拔之恩。所以……”

    不等他说完,林如海就摆手笑道:“伯逊不需多言这些,提你入阁,是因为你的才干和忠直。老夫又非权臣,难道会选一些应声虫入阁,做个一言堂不成?

    只是,往后这些话,你可直接上书秦王,有甚么说不得的?

    不要都指望老夫,最多再三年,老夫也该去位了……”

    “元辅!!”

    听闻此言,不管是曹叡、李肃,还是吕嘉等,无不动容吃惊。

    林如海却颔首笑道:“阁臣之位,要有限制。算上隆安朝,老夫在相位已逾七载了。”

    “可是眼下百废待兴,处处需要用人……”

    “是啊,百废待兴,处处需要用人。所以等老夫卸任后,就前往秦藩,或是汉藩,再当几年藩国的宰相。之后若还活着,就四处周周转转,看一看天下之宏伟,我大燕百姓究竟能得几处。

    秦王一直都说,华夏子民,炎黄血脉都是最尊贵的百姓,合该去耕种世上最肥沃的土地。

    如今虽已天下承平,可大燕的百姓,终究还是太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唯有让大燕每个百姓,都能种得肥沃的土地,或许才能摆脱这个轮回。”

    李肃担忧道:“若粮价继续下跌……”

    林如海呵呵笑道:“伯逊啊,至少十年内,粮价怕是难继续往下狠跌了。大燕眼下吃不饱饭的人,终究占多数。至于十年二十年后的事,自有后辈贤能去理会。伯逊,要对后辈有信心。老夫信得过你们,你也要信得过他们。”

    李肃闻言身形一震,看着林如海肃然起敬,躬身道:“元辅之教诲,仆必铭记在心!”

    “来了!王爷回来了!!”

    说话间,吕嘉忽地神情一扬,不无激动的指着自远处缓缓始向码头的龙舟大声道。

    而远远站在高处的一些百姓们,更早他一步,已开始欢呼起来。

    日子过的好不好,百姓心中,其实是有一杆秤的。

    这二年衣食无忧的日子,百姓们又怎会看不进眼里去?

    所以即便无人组织,他们都愿意亲迎至此,见一见三千年一降之伟天子!

    “万岁!”

    “万岁!”

    “万岁!!”

    随着龙舟缓缓停泊靠岸,无数百姓山呼万岁的声音,也直冲云霄!

    ……

    龙舟内,身上爬了七八个淘小子的贾蔷,很是艰难的在一阵奚笑声中挣逃了出来,头发凌乱衣裳更是皱的不像话,却仍是笑的满面春风得意,听着外面遥遥传来的“万岁”声,目光依次略过黛玉、子瑜等内眷,朗声道:“走,回家了!!”

    ……

番二: 千古艰难,唯死而已

    龙舟三层,太皇太后田氏和尹后站于窗前,看着码头并沿河案东西站着密密麻麻的百姓,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传来时,两人神情都有些异样。

    田氏是红了眼圈儿,眼睁睁的看着大燕的江山易主,如今连民心都尽失,岂能不心如刀割?

    却不知死后,该以何面目去见景初帝,去见李燕皇族的列祖列宗……

    而尹后想的比她还要深一些,饶是她智谋高绝,此刻也不禁有些无力,只能苦笑。

    贾蔷当真是用势的绝顶高手,这二年来以义平郡王和宝亲王出海为由,得以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巡幸天下。

    二年前,贾蔷虽取了天下,可谁会真认可他为天家血脉?

    一日不认可,天下人就有出师勤王之大义,他难逃窃国贼名。

    可这二年周游大燕,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口,将其“身世”告知天下十八省,即便有“明智”者依旧不会信,可芸芸众生却不会。

    眼前的这一幕,便是证明。

    尽管事前就知道会发生些变化,但连尹后都未想到,会这样快,百姓会这样拥戴……

    或许,这就是天命所归罢……

    尹后心中一叹,微微摇头。

    正此时,忽闻外面欢呼声更盛一筹,尹后正纳罕,就闻牧笛轻声道:“娘娘,你看前面。”

    尹后微微伸了伸修长白皙的脖颈,恍若一只美天鹅般,美眸扫过前面甲板时,微微圆睁,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凝重。

    盖因甲板上两名力士高举一顶黄罗伞,黄罗伞下,贾蔷着一身王袍,抱着一婴孩,身边还站着一女子,不是黛玉又是何人?

    于伞下,贾蔷一手抱着婴孩,一手与码头、河岸上的人招手示意。

    欢呼声如海中巨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其实真论起来,庚子之变至今才不过二年,贾蔷远没有如此受人尊敬爱戴。

    绝大多数人,不过是凑个热闹。

    但架不住人群中的“托儿”太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况且,这二年开海之策,也的确让京城百姓受益。

    若是再这般下去些年份,这份虚火,必然会坐实成真正的拥戴。

    到那时,才是真正铁打的江山……

    欢呼声一直持续到码头上宰辅认为局面过热,需要控制一下时,派人上船来催,贾蔷方携妻儿入内,声浪渐落。

    看着那道窈窕身影,尹后凤眸中的神色有些深沉。

    因得知她与贾蔷之事,这位素来有贤名的宰相爱女,很是生了场气。

    那几日,整个龙舟上都噤若寒蝉。

    虽然事后以她有了身子为结局,但也因此事,让尹后心知,她和这个每过一日就尊贵一分的家族间,始终有一条鸿沟在,不可逾越。

    贾蔷怀中所抱婴孩,乃去岁黛玉于龙舟上所诞之子,取名李銮,家人唤作小十六。

    取一个銮字,其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尹后心中又是一叹,黛玉是以贾蔷委屈轻贱了尹子瑜为由发作的。

    后来,也是尹子瑜出面求的情。

    这一求情,便彻底让尹家那一头,在后宫中没了争一头的余地……

    而码头上,五军都督府诸武侯都督们看到这一幕,亦是纷纷摇头。

    这二年,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和永定侯张全或多或少因军务事同武英殿那边发生过摩擦。

    譬如外省驻军骄狂为祸,武英殿严令五军都督府严惩,结果只罚酒三杯时,林如海亲临五军都督府,逼着他们下了斩立决的军令。

    此事让五军都督府的武侯权贵们很是不爽,但到了此刻看到这一幕,那些藏在心底的不爽通通灰飞烟灭。

    林家虽单薄,可其超然之势已大成,却是他们招惹不起的。

    而就今日之势,贾蔷可以继续大用他们,但就此剪除他们,也不算难事。

    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

    西苑,勤政殿。

    王公亲贵,诸文武百官列于殿内。

    尹后在四位昭容并牧笛的护从下,坐于珠帘后。

    再次落座于此,尹后心中百味繁杂。

    她伸出纤白柔荑,轻轻抚了抚身前,有些涨痛,那冤家……

    罢了,今日之后,她还是不来此当泥塑菩萨了罢。

    许多过去执着的事,也都看淡了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眼下的朝局,已没她插嘴的余地。

    君不见,方才诸臣子问安时,甚至已经将贾蔷列于其前,轻视之姿,一览无余。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看过了宇宙之广博,还知道在大燕之外,有更无穷之天地。

    再让她独守深宫,整日里经营那些算计之事,她未必耐得住那等寂寞……

    正当尹后心中渐渐释然时,听前面传来贾蔷轻快的声音,不由扬起嘴角浅浅一笑。

    这样的场合,如此盛事,好似于他来说,也只是等闲。

    这次回来,可是要改天换日的呐……

    过去她觉得这般作态有些儿戏,甚至有些轻佻。

    但如今再看,却只觉得贾蔷胸怀寰宇周天之广阔,凡俗所谓的破天大事对他而言,都只是寻常。

    也只有这份大,才会教她这样的女子吃不住这股男人劲,甘心伏低做小……

    “二年未还京,这会儿回家来,倒是亲切的很。怎样,瞧本王快晒成黑炭了罢?呵。”

    “看着诸位,大半眼生,认得的没几个……”

    听闻此言,不少人都变了面色,不无担忧的拿眼看向百官之首的林如海。

    不过林如海仍是面带微笑,静静看着贾蔷,看不出丝毫不自然……

    果然,就听贾蔷爽朗笑道:“不过不相干,人虽不认得,可事却知道。百废待兴,朝中诸事艰难。原本王还担忧,二韩之后,朝廷空出了大批重臣,他们走了,朝局会不会不稳?会不会影响到天下民生之安稳?

    先生同本王道,不相干。大燕养士百年,自有忠良大贤之才涌出。这二年观之,倒是的确大体平稳。

    百姓得以在大灾之余,休养生息,诸卿皆大功于国。”

    此言一出,殿上气氛登时轻松不少。

    却听贾蔷又笑道:“再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本王虽归,但朝政走向却不会变。该怎样,仍怎样。

    我一个四处悠游一心开海的王爷,又懂甚么治国之政?只提一点要求……”

    听闻贾蔷如此直白的准话,大部分朝臣真是大喜过望。

    圣天子垂拱而治,这是天下文臣最期盼的事……

    林如海沉默稍许后,问道:“不知殿下所言之要求,是甚么?”

    贾蔷笑道:“也没旁的,就是希望朝廷的官员们,尤其是京官,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止多看看大燕境内的民生,还要出去,去海外看看。眼界要开阔,不做到心里有数,好多事难免欠缺。

    就这么个事,其余的,该怎样就怎样。

    哦对了,还有一事,上回承奏上来关于商税的事。眼看就要还京了,就没批改送回,直接当面说罢……

    户部定下十税一,本王听说好些人担忧本王会发怒,因为这是在德林号身上割肉。

    本王只有一言:税轻了。

    天下商税一直不好收,分明商贾才是最富的,朝廷却只盯着农民从地里刨出来的那点吃食,这个道理不通。

    就从德林号开始收起,要严厉对待此事。

    而且,不能一并论之。

    譬如德林号从海外进来的粮、铁、糖等物,税暂时可以定低一些,十税一还可取。

    甚么时候大燕本土可以自给自足八成了,再将税调高一些就是。

    而德林号所产出的绫罗绸缎,各式骨瓷漆器,以及从西洋运进来的名贵货物,取十税三都不为多。

    但有一点要讲明白,那就是商税多收一些,田税就要少一些。

    宁肯朝廷过的紧巴些,也要让百姓轻减些。

    自古以来,汉家百姓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你们到底是能臣、贤臣还是平庸之臣,就看你们这些官员,能不能真真切切的让大燕的百姓,过上吃得饱穿的暖有书读的好日子。

    谈其他的,甚么清廉,刚直……都是虚的!”

    百官侧目,林如海笑道:“秦王殿下是为官员升迁,定下了考成调子了。殿下还京,所提三事:其一,官员有机会要出去开拓眼界,长见识,以免成为井底之蛙。其二,要加商税。其三,要减税赋……”

    林如海话音未落尽,一看起来四十余岁的衣紫大员皱眉出列,躬身道:“王爷,官员出去开眼界使得,户部加商税更是好事,只是减税赋一事,下官以为不可操之过急。王爷……”

    却不等他说完,贾蔷就摆手道:“本王的话,不是叫你们立刻就做。该怎么去做,何时去做,你们按着现实去办,实事求是的去办。除非十分要紧的事,本王会传旨,立刻照办。其余的,你们心里有数就是,不必事事急从于本王。”

    见李肃一时不知该说甚么才好,贾蔷笑道:“你便是从甘肃布政使上来的李肃罢?”

    李肃躬身应道:“正是下官。”

    贾蔷笑道:“能位列军机,宰辅天下之人,必是历经州县府省的能臣。说起来,便是前朝的蔡京之流,难道果真是祸国庸才?不过为了讨好天子,就开始瞎鸡儿扯臊。

    而天子,除却开国的马上天子外,论治国之才,有几个能比得上你们?

    所以古往今来,官员们最推崇的就是圣天子,贤德天子。

    甚么是圣天子、贤德天子?听臣子话垂拱而治就是。”

    这话唬的好多重臣都变了面色,林如海神情都肃穆起来,注视着贾蔷。

    贾蔷却仍就是一副清闲的形容,乐呵呵道:“其实也没甚么错,但君权的存在仍是有必要的,为防止元辅失控。而如何既保证君权的稳定,又能保证避免昏君败坏天下呢?这是一个大议题,诸卿可以讨论……”

    “殿下!”

    向来举重若轻的林如海,此刻面色却十分肃穆,看着贾蔷道:“此事可以讨论,但不必现在就讨论,更不必弄的朝野咸知,物议纷纷。

    最重要的是,朝廷的体统,天家的威严,不可轻贱。”

    “君权的存在”这等大逆不道的字眼,换个人说连九族都要诛干净了!

    而换个元辅,除了跪地请死罪外,也没第二条路可走。

    眼下谈这些,太早了些……

    贾蔷笑着点头道:“先生教诲的是,这些事原就要花费许多时间,甚至一代人、两代人去探讨,不急。也是在船上待的时间久了,难免多想了些……”

    林如海闻言面色舒缓稍许,微笑道:“眼下还有一件大事……”

    说着,林如海撩起紫袍前摆,跪地叩首道:“臣林如海,恭请王爷,正圣王天子位,以顺天意民心!!”

    其身后,吕嘉、曹叡、李肃等官员,另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和永定侯张全等勋贵武将,齐刷刷跪下,山呼道:“臣等恭请王爷,正圣王天子位,以顺天意民心!!”

    ……

    皇城,咸安宫。

    尹浩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这位天子,目光担忧。

    “四儿,甭担心。爷这些年虽谋算了些,可当初也没说一定要坐这个位置。”

    “球攮的,这二年一直在等那忘八倒霉,结果他撒手跑外面去了,朝廷居然还愈发稳当了。”

    “他从外面弄回来那么些粮米,还他娘的拿出一亿亩田来分养廉田……朝廷上那群呆瓜傻鸟,一亿亩荒田拿出来指着他们去开荒呢,一个个还乐的下巴颌子都掉了,竟然就这样变心改节了……”

    “如今又多了一个汉藩,又不知有多少地能拿出来分,他娘的爷还有个鬼指望?”

    看着似乎当初那个小五又回来了,站在那骂骂咧咧的,尹浩心里难受之极,看着李暄那一头白发劝了声:“皇上……”

    “别,别叫这劳什子顽意了,爷就是被这俩字给坑成这般。还是那忘八精明些,知道这个位置不是好位置,一直都绕着走。现在想想,也真他娘的是倒霉催的晦气,他当时是真想走的,顶多想法子从大燕偷些人过去,再做做买卖……诶,昏了头了!不过他到底能不能成,就看他这次回来登基后,能不能稳得住。

    至于爷……四儿,你去告诉他,别杀爷,他在爪哇不是有一万多个小岛子么,给爷一个,爷离了这宫,给他腾位置。

    当然,是在禅让大典之后。”

    尹浩闻言,看着满头白发的李暄,眼中对活的乞求,心里一酸,点了点头。

    当真是千古艰难,唯死而已。

    ……

    PS:不定时发了,写出来就发,没写出来就猫着继续写。

番三:家事、蒸汽机时代

    皇城,西苑。

    天宝楼。

    高台软榻上,贾母坐了几回想起身避让,觉得有些不大安宁,经受不起这个位置,却被黛玉笑着劝下了,道:“往后宁荣街国公府那边去的时候少了,偏姊妹们如今各自担着一身的差事,离不得人。让老太太一人回去住,我们也放心不下,不如就在西苑里寻一处落脚地,住这里就是。”

    这会儿天都暮色了,贾蔷于勤政殿仍在议事未归,是黛玉引着凤姐儿、李纨并诸姊妹们,将家安置稳妥。

    连贾母、薛姨妈都留了下来,未放她们回国公府。

    贾母闻言先是大为意动,可随之又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里是天家内苑,且不提我的身份适合不适合住,便是我住得,宝玉也住不得。”又道:“姨太太也住不得,她也放不下她家的哥儿。”

    黛玉抿嘴笑道:“此事不妨,蔷哥儿早就想好了。宝玉那边好办,如今他整日里和一些女先儿写话本故事,发在报纸上,虽然舅舅骂他不务正业,写的都是……不堪入目之混帐字,羞于启口,可总也比过去强些。

    至于宝姐姐的兄长……蔷哥儿说他性子单纯,若放任出去厮混,必为人所引诱,闯下大祸来。到那时,问罪不忍心,不问罪也说不过去,所以就打发宝姐姐的兄长去西斜街东路院那边主持衙内擂台,那处热闹,随他折腾痛快。

    二人老太太和姨妈若是想念了,使人招来一见就是。

    或得闲,去国公府那边住两日,看一看也使得。

    都这般大了,也不好在养在身边了。”

    听闻此言,贾母、薛姨妈便是心里还有甚么想法,也只能作罢。

    看着黛玉以女主人的身份,在这座皇家西苑内留客,好些人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从船上下来,至西苑,众人都换了衣裳,但黛玉的衣裳又不同。

    镂金丝钮牡丹花纹云锦衣,月牙凤尾罗裙……

    配上黛玉如今愈发出挑的如画美貌,当真贵不可言。

    不过见几个姊妹悄悄打量,黛玉却没好气道:“看甚么?这是尚服局的女史非要我穿的,你当我爱穿不成?”

    宝钗在一旁笑道:“我不信,宫中女官还敢制辖你不成?”

    二年过去,生了一子的宝钗看着丰润娇美,身前鼓鼓囊囊的,肌肤更是白的耀眼,欺霜赛雪。

    黛玉笑道:“你道如今尚服局的女官是哪个?”

    侧面探春笑道:“听着还是认识的故人?”

    正说着,凤姐儿领着几个着宫妆的丫头进来,高声笑道:“可不就是故人?原是园子里的二等丫鬟春燕。除了春燕外,还有林之孝家的那个闺女小红,那位更了不得,如今是宫正司的宫正,还从二姑娘处求去了司琪、三姑娘处求去了侍书,当了两个司正,正经五品女官,宫正是四品,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威风的紧!几个丫头仗着是家里老人,如今很会撒娇,连我也拿她们没法子。”

    李纨笑道:“又变着法儿的自夸,她们再厉害,大事还不是要请教你?”

    凤姐儿俏脸上难掩风光得意,不过还是谦逊道:“我不值当甚么,果真大事,我还要请教咱们家的皇后娘娘呢!”

    说着,抱住了黛玉。

    黛玉“嫌弃”的推开她一把,正经提醒道:“方才有人来报,琏二哥携夫人要来给老太太请安,你可要避一避?”

    凤姐儿闻言一滞,其他人也纷纷侧目看来,却听她冷笑一声道:“我避他甚么?难道我是亏心的?”不过随即未等人劝,就摇头道:“罢了,过去的事我连想都不愿多想,更休说多提了。他来与老太太请安,自去请安便是。我也不会与那位难堪,见也不会见。”

    黛玉见她到底觉得难堪,笑了笑道:“也没甚么好见的,连宝玉和宝姐姐的哥哥等闲也进不得这里,更何况他们?如今你凤丫头才是我们一家人,怎会为了外面的,让你受委屈?”

    凤姐儿闻言,眼圈一下红了,想张嘴说些甚么,却又怕让人取笑了去,低下头摇了摇,道:“今儿人家是来给老祖宗请安的,且让他们进来罢。我去看看乐哥儿……”

    正心酸时,忽听前面传来通秉声:“王爷驾到!”

    众人闻言,均是神情一震,连贾母都站起身来相迎。

    未几,就见贾蔷脚步轻快的进来,面上的喜悦之色,感染了殿内的每一人。

    “蔷哥哥,你是就要登基了,所以这样高兴么?”

    二年时间,宝琴出落的愈发耀眼,即便在一屋子佳丽中,也格外出众。

    只是许是这二年来和香菱、小吉祥她们疯惯了,性子也愈发活泼顽皮,偏总有人护着……

    听她之言,宝钗刚落下脸来训斥两句,黛玉就笑道:“这也值当你恼?琴儿不过说了句正言罢了。你说是不是?”

    因尹后之事,贾蔷在黛玉跟前矮了那么小半头,见黛玉似笑非笑的望来,他忙正色道:“是,是是是,当然是!”

    “呸!”

    见他如此浮夸,惹得姊妹们偷笑,黛玉反倒生羞,啐了口。

    薛姨妈笑道:“我拿大,夸一句。如今王爷都到这个位份了,看着还和过去没甚变化,也从不在家里端着架子,真真是难得。连和我家那畜生说话,也和从前一样。要么说天生尊贵,和王爷这般一比,以前那些贵人故意拿捏着,反倒落了下乘。”

    宝钗忙笑着提补了句:“妈以前也未见过多少贵人,不好这样说。”

    黛玉好笑道:“宝丫头,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呢。”

    宝钗俏脸登时涨红,上前捏住黛玉的俏脸,咬牙恨声道:“别以为要成娘娘了,就能随意编排我!”

    黛玉撑不住笑了起来,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这遭罢!”

    贾蔷忙劝架道:“今儿这样高兴,自然不是为了登基之事。登基不登基的,对咱们家来说,又有多大的分别?今儿高兴的事,还是去年最高兴那事……”

    湘云、探春闻言登时眼睛一亮,齐道:“去年最高兴那事,莫非是林姐姐生了小十六?哎呀!林姐姐又有了……”

    话未说尽,俏脸臊的通红的黛玉就从一旁顺手抄起一根玉如意,作势打来。

    湘云、探春惊笑躲避求饶,东藏西躲半天,最后还是绕到贾蔷身后才得以幸免。

    贾蔷拦住羞恼的黛玉,笑道:“真有大喜事!保管你听了,再不会恼!”

    黛玉哼了声,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是谎报,连你的好也多着呢!”

    贾蔷嘿了声,问道:“去岁先前打发至欧罗巴的前绣衣卫千户回来了俩,带回来的东西,你们可还记得?”

    黛玉闻言一双含露目瞬间明媚,道:“是那……蒸汽机?”

    贾蔷点头道:“没错!就是那粗苯的家伙!西夷在三四十年前就发明出来的顽意儿,西夷诸国都在用来挖煤汲水,做些简单粗苯的活计,但已经十分难得,尤其是在矿业上。去岁运回大燕,我想到了几个好法子,让人去改良。也是福运到了,刚得了信儿,改良成功!蒸汽机的效率,比原先提高了数倍,耗费却少了一大截儿!”

    黛玉还是有些不大明白,看着贾蔷问道:“这值当着甚么呢?”

    贾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如今咱们在外面最棘手的事,是甚么?”

    黛玉笑道:“是……缺少劳力?”

    贾蔷点头笑道:“秦藩还好些,种地嘛,又是精细耕作,活并不甚重。可汉藩盛产铁矿,出产铁器,仅靠人力、畜力,远远不够。如今有了这改良版的蒸汽机,便可大大的降低对人力、畜力的需求。今后精铁的产量,也将大大提高。如此一来,将带动整个开海大业的高速发展。且这蒸汽机不仅可用于采矿,连纺织也可用到。你们且等着瞧,今后五年,织造产能至少能翻三五倍!”

    此言一出,诸姊妹们果然欢呼雀跃起来。

    如今小琉球上的织造工坊敞开了生产织造,一天三班倒,都供不及在内陆贩卖。

    因为按件计工钱,有些女工为了拼命赚钱,几乎累死在工位上。

    即便如此,面对一个逐渐恢复生机的庞大帝国,亿兆人口,产能依旧远远不够。

    这些问题,都是困扰内眷,让她们头疼棘手的难题。

    如今听说有了不用吃喝休息,不知疲惫工作的蒸汽机,她们岂有不高兴的?

    贾蔷真是高兴坏了,道:“不仅如此,科学院那边对于脱硫技艺也有了新的进展,从西夷各国花大价钱请回来的落魄科学家们,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

    贾母等虽如同听天书一般,可见贾蔷如此高兴,也乐得捧哏,道:“这脱流技艺,十分要紧?”

    贾蔷笑道:“钢铁里的硫含量越高,钢铁的品质越差,尤其对枪炮而言,十分要命。脱硫技艺提高,再加上汉藩那边的铁矿石极佳,钢铁品质也就大大提高。如此一来,造出的火炮,亦或是其他兵器,甚至是铁锹、锄头的品质,都会大大提高。而且,蒸汽机的水准,也高西夷一头。嘿!!”

    这二年来,他大半心思都在和西夷诸国打交道上。

    西夷也不都是傻子,他们派来的留学生,都被安排去学习八股文章。

    大燕派去的,大半被派去学习神学……

    大燕对西夷出口各类骨瓷、陶瓷、丝绸、锦帛,而对西夷的商货,最紧俏的是大量钟表匠、铁匠、火器工匠、教师……

    西夷又能有多少这样的人出口?

    所以贸易逆差不可避免的出现,还是极大的数字。

    眼下西夷诸国虽还未起甚么幺蛾子,但对公平贸易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

    如今贾蔷掌握了未来百年,至少二十年内的革命性的技术领先,他已经有底气进行慢慢周旋了。

    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在基础自然科学上的追赶。

    但这不是一两年就能办到的,且不急……

    李纨见贾蔷喜成这般,笑道:“怎这样高兴,好似……好似比要当皇上了还高兴。”

    相比二年前,生下小九的李纨,已经自如许多了。

    贾兰正在成才,小九这边更不用她多想,贾蔷早就许过,将来少不了一国之土。

    放下担忧愁思的李纨,在贾蔷的滋养下,如今变得愈发通透了……

    留着少妇头,一身婉柔风韵很是招人。

    贾蔷笑道:“当皇上有甚么了不起?日后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皇上,除了小十六是华夏中央帝国的无上帝王外,其余兄弟手足,也都是各据一国的联邦天子,就是隔的有些远。过个几百年,说不定还会打仗。不过便是打仗,也是家里的内战,不会为西夷所欺……”

    这话黛玉等人就不爱听了,纷纷啐道:

    “怎会打仗?自家骨肉……”

    “谁敢?留下祖法遗训,哪个敢窝里斗自相残杀,其余手足齐攻之!”

    “那怎么了得?岂不成了不孝子孙?使不得使不得……”

    贾蔷闻言笑了笑,果真将天下占去六七,那几百年后,少不得他的儿孙们展开世界大战。

    欧洲各国皇室都是亲戚,丝毫不耽搁他们打出狗脑子。

    但也有些不同,他们都是邻国,而他的子孙们的封国,都隔的极远。

    在科技水准相差弗几时,凭借人口优势的大燕,是绝对的天朝上国,中央王朝,足以震慑诸天。

    所以都是未知之数……

    贾母听不明白这些玄幻遥远的事,她忍耐许久后,同贾蔷笑道:“蔷哥儿,你琏二……贾琏来了,想见见我这老太婆,多半是想接我家去住。原我也该是家去住的,以我的位份,不好住在这里。只是玉儿不放,舍不得我这老太婆,你看这……”

    贾蔷闻言看了眼凤姐儿,见她低垂着眼帘,想了想笑道:“既然王妃要留下尽孝,就留下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姊妹们如今再回国公府里绣花女红,怕也难熬。至于贾琏……他想来见就见一见罢,不过我就不与他相见了。”

    贾母闻言,正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惊喜,可听到后面,笑容却是一滞,听贾蔷讥讽说道:“一个浪荡子,能承袭一个三品将军的爵,已算不错了。放他去辽东几年,本想指着他立下一些微末军功,也好施些恩典与他。结果仍是狗屁不通,只会混沌度日,远不如家中姊妹们做出的功绩。一会儿你老直言告诉他,本王不喜他,本王与贾家的恩泽,也封荫不到他头上。若是叫我知道他打着我或王妃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有他的好果子吃!”

    说罢,又同黛玉道:“我和凤姐姐去明光阁看看孩子们去,平儿、香菱她们娇惯的紧。回头还是要放出去,和德林军子弟们同读幼学。”

    黛玉笑道:“子不教,父之过。这些事,你做主就是。”

    贾蔷笑着点点头,随后和心中大为感动的凤姐儿,一道离了天宝楼。

    二人走后,贾母叹息一声,同黛玉道:“如今看来,你琏二哥怕是日子未必好过了。国公府也未必能再传几辈……”

    黛玉笑了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外祖母何必想那么些?快传进来,见一见再说罢。”

    “好,好,那就叫进来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且随他自己的造化罢……”

    ……

    皇城,九华宫。

    西凤殿。

    尹后看着自家侄女儿,面上浅含愧色道:“原是疼爱你一场,未想竟是拖累了你……你和林家那位的位份本是平齐,却因我这个当姑姑的,矮下一头来……”

    尹子瑜微笑着摇了摇头,落笔道:“先天疾身,怎得平齐?如今已是极好了,姑姑不必自责。”

    虽如此宽慰,但心里其实始终难得自在。

    即便,自古而今,天家这些事本不算事……

    尹后自然也知道尹子瑜的心结,却也体谅……

    并未想着强行辩解,只待时间长久,便能自开。

    “子瑜,他性子看着柔和不争,与你们百依百顺,但家里女人们,哪个心里不敬畏他?所以在他给小十六取名一个銮字时,大燕江山的太子,就算定下来了,没人能争,也没人敢争。可诸子将来分封海外,是既定国策。既然如此,如秦藩、汉藩将来都是要分封的。秦藩就不去提了,利益牵扯太重,要了过来麻烦太多。可汉藩……”

    尹后神情严肃下来,道:“子瑜,小十三也算得上嫡子。将来不止你,连我和你两个表兄,还有尹家,怕是都要指着小十三而活。有我们相助,以汉藩之广博丰饶,将来……”

    然而未等她说完,就见尹子瑜落笔道:“十三前程,自由其父抉择。姑母,一个‘争’字,就落了下乘呢。如姑母所言,家里内眷心中实敬畏王爷,何故?甚么事,又能瞒得过他的眼?”

    尹后见之,神情一震,随后缓缓苦笑摇头,看着尹子瑜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过往几千年来的高门故事,天家旧例,到了你们这里,好似都不灵光了。罢罢,且随缘去罢。”

    话音刚落,就见牧笛引着尹浩进来,见礼罢,说起了李暄之请来……

    ……

番四: 不知轻重

    “不孝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见过王妃娘娘,和诸位家中姊妹……”

    “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今日骨肉终得见,方知天伦之乐……”

    数年未见,贾琏已蓄起短须来,此刻见着贾母等人,跪地垂下泪来问安道。

    尤二姐温柔如水,陪跪在侧。

    贾母见着贾琏,想起如今二府丁口凋零,本以为有一个能生的,扑棱棱生的让人惊喜,谁知道到头来不是贾家的种,还将贾家一锅端。

    此刻见着荣府嫡长孙,悲从心来,贾母大哭一场,过往的种种不堪也都随风飘散了……

    众人陪着垂泪,好不容易劝住了,贾母问贾琏道:“这几年是如何过活的?我听王爷说,打发去辽东的族人里,还是有几个成器的,都叫他派人接了来,送往秦藩准许他们建功立业了。虽说王爷如今不是咱们家的人了,可到底念及旧情。有他另眼相看,高瞧一眼,还怕生发不起来?怎这些人里,没你的影儿?你这孽障,原听着是好了几年,莫非如今又混帐起来了?”

    贾琏惭愧不已,叩首道:“贾琰、贾琪他们十来个或入军中打熬,或经营田亩,入了皇爷的眼。孙儿痴蠢之人,难入贵目。只求看在贾家薄有生恩的份上,准许孙儿袭了祖宗留下的爵位。”

    若言至此便收,倒也没甚大毛病。

    荣府的爵位,本就该贾琏来袭。

    即便贾蔷成为天子后不额外加恩,也该准他袭个三品威烈将军的虚爵。

    然而贾琏此刻哪里甘心只袭一个劳什子虚爵?

    他看着贾母赔笑道:“老祖宗,以咱们贾家和皇爷的渊源,王公就不去痴想了,可总能得一个侯位罢?孙儿打听过了,连皇爷在外面讨的妾室,她老子都能得一个靖海侯。咱们贾家……”说着,和尤二姐一起,竟是笑容中带着谄媚的看向黛玉。

    贾琏并非无知蠢徒,知道以后贾家的前程,不在宫里那位“皇太贵妃”身上,那些都成了昨日黄花了。

    如今贾家最大的富贵,全在这个贾家外甥女儿身上。

    林家近乎绝嗣,虽然林如海老树开花,临了临了又生了一个,才不过一二岁,值当甚么?

    可惜,若是长不成就好了……

    那样等林如海没了,贾家就是黛玉在世间唯一的血亲之族。

    但多一个也不妨事,贾家依旧可看成半个后族。

    他琏二爷,当得起一声国舅爷!

    不等他说完,却见黛玉俏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淡淡一笑。

    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心性,也说不出让贾琏撒泡尿自己照照德性的话来……

    且上面软座上,贾母明显心动了。

    正当她寻思法子,叫贾母、贾琏知难而退时,就见一旁探春竖起修眉,道:“琏二哥哥慎言!方才王爷还说不喜你混帐,我心里还为二哥哥抱些不平,以为你并无大恶。

    可如今看来,果真不知轻重!

    虽也没敢指望咱们贾家能如尹家过去那般恪守本分,做到上下谦卑,藏愚守拙,不给娘娘抹丁点黑名,可不曾想,你能说出这等话来。

    人家三娘子家能封侯,是为了甚么?是因为三娘子给王爷当侧妃?人家闫家立下了泼天大功,王爷的半壁江山,都是人家打下来的!

    小婧姐姐就更不必提了,她为了王爷,有了身子大着肚子还在拼杀搏命,这才会家里落下一个侯位。况且她家只她一个,那个侯位将来是要还回来的。

    你凭甚么就敢开口要侯位?你也立下泼天大功了?”

    贾琏未想到,黛玉都未说甚么,这个素有“刺玫瑰”美名的三妹妹却发作了,他本性软和,此刻被劈头盖脸一通斥骂,一时间瞠目结舌,竟不知如何应对,臊的面红耳赤。

    尤二姐这会儿倒是心疼起贾琏来,当然,关键是二人的一双儿女。

    三品将军之子嗣,如何能及得上正爵金贵……

    她轻声道:“姑娘这话说的有些偏激了些,这世上又非只有功利。二爷纵然未施多少恩情于皇爷,可对娘娘却十分关照。这些年听二爷说过许多回,当初还是他送皇爷和娘娘去的扬州探望林相爷,若无他这月老,后面许多事到底如何,也难说……”

    “放你娘的屁!”

    探春还未反驳,贾母就坐不住了,开口就是一句国粹,骂的尤二姐俏脸一白。

    也不怪贾母动怒,尤二姐的话简直是在挖她的根基!

    这些年来,贾蔷一直敬她三分,为何?

    就是因为贾蔷亲口所说,当初是她逼着贾蔷送黛玉去的扬州,这才有了后面的造化。

    若是让人将此天功给偷抢了去,那往后她还怎么混?

    她混不好,贾政、宝玉这一支就更没跟脚了……

    “没面皮不知羞臊的下流种子!王爷送玉儿下扬州,和你有一分相干没有?”

    “你倒还有脸子提此事?凤丫头多好的媳妇,要出身有出身,要模样有模样,对上孝敬舅姑,对下操持阖族大大小小的杂事,一天到晚能休息多少功夫?就这,还要忙里抽出功夫来伺候我和那么些小姑子小叔子,样样妥当!她缘何同你生了嫌隙?”

    “你下扬州半点微末功劳未立,倒是从头嫖到尾,从瘦西湖女票到金陵秦淮河,还落入别人算计中,险些坏了王爷大事!”

    “你老子因为这个恨不能连肠子都踹出来,如今倒有脸说这话,还讨要劳什子侯爵……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你这挨雷劈的下流种子配不配这个侯!”

    “三丫头说的对,往后贾家就同尹家学,凡是吃不得苦不能建功立业的,就都把尾巴夹紧,规规矩矩在家里躺尸灌黄汤!哪个敢在外面招摇,不必王爷、王妃着恼,我先叫人拿了,打他一百大板再说!”

    “古人说,妻贤夫不遭横祸!果真犯了罪过,混帐老婆得占一大半功劳。嫌富贵日子过的舒坦了,家庙里过几年也使得!”

    贾母甚么人?

    看着一团和气,一心只知享福受用,可她能在偌大一座国公府里稳坐大半辈子,靠的难道是糊涂?

    内宅事,她比谁都精道。

    荣国公当年也是有不少姬妾的,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家庙的家庙……

    是不缺手段的。

    一番痛斥,将贾琏和尤二姐魂儿都骂飞了七七八八,狼狈离去。

    等人走后,贾母犹在生气,同黛玉叮嘱道:“宫里那太后做事虽有些不……体面,可她手段却是高明之极!看看这些年她对娘家的约束,后族的规矩,她那贤后名声,大半来自这些。这事你可以多学学,哪怕不图那些名声,多约束些娘家人,不叫他们给你抹黑也是好的。果真心软了,未必是好事!”

    黛玉笑道:“老太太的话,我记下了。”又转头对宝钗笑道:“早年姊妹们笑你是杨贵妃,你还恼说,自己没个杨国忠做兄弟。如今还没甚么呢,我倒差点多出个杨国忠做兄弟。宝姐姐,不可不防呢。”

    贾母顺势补一下:“方才的话不止对玉儿说,宝丫头你也要听进心里去。你那边比玉儿这边,还吃紧!”

    宝钗:“……”

    一旁薛姨妈满脸尴尬,赔笑道:“不会不会,蟠儿那孽障……”

    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知子莫若母,她太清楚,薛蟠这会儿怕已经憋不住想要撒欢呢。

    黛玉微笑道:“倒也不必太紧张,咱们这几家,多半是做不到尹家那样的,也不必那样。不触王法,不犯大过便是。”

    “玉儿,王爷有没有说,何时登基啊?”

    贾母关心问道。

    黛玉笑着微微摇头,道:“并不知。”顿了顿又道了句:“并不重要。”

    贾母闻言,一时间都有些恍惚,看着这个一手养大的外孙女儿,头一回觉得这般大气,仿佛比尹家那位还大气。

    九五至尊之位……并不重要?

    ……

    九华宫,西凤殿。

    听完尹浩之言,尹后双眸泛红,同尹子瑜道:“去见见小五罢?”

    尹子瑜闻言迟疑稍许后,缓缓颔首。

    二年来,皇城内的内侍、女史,从头到尾悉数更换了遍。

    内侍数额减少了三成,其实贾蔷原本是要减少六成乃至七成的。

    割人老二,以方便服侍,这等事实在是……无法言语。

    但绣衣卫告知他,宫外多有无名白,绣衣卫彻查清楚跟脚者,便有数百之多,还有大批未来得及查清家世的,若不用也可惜了。

    这些无名白都是穷困潦倒着实活不下去了,才自己割了自己,或是被家人所割,希冀送进宫来谋一条活路,结果不可得者……

    这二年,绣衣卫挑选家世清楚,品性稳当的送进宫里,取代过去皇城内侍。

    宫女的数量同样减少许多,多以嬷嬷健妇为主。

    单纯观赏性的,等待君王临幸的,少之又少。

    尹子瑜答应同去咸安宫看看李暄,是因为她明白,宫里一草一木的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贾蔷。

    尹后滴水不漏的心性都敢去,想来也是知道这一点……

    念及此,尹子瑜心头难免苦笑。

    卷入天家,终究难如过去那般清净自如……

    不过,好在那位,不会去做孤家寡人,也不会让她们孤老内斗于深宫。

    乘于凤辇上,透过窗看着天上一轮明月皎皎,尹子瑜心绪渐宁。

    世上原就无十全之事,残缺阴晴,本是至道。

    眼下,已算很好了呢。

    ……

番五:君臣会

    咸安宫内,看着彩绣辉煌的母亲和表妹,恍若一双姊妹一般站在那,风华绝代,李暄双手掩面,使劲揉搓了几下后,见礼道:“给母后请安,也给皇后表妹请安……唉,从前不大明白,愿身不复生王家之念,如今方知矣。”

    看着满头灰白的李暄,尹后凤眸怔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时,业已泪流满面。

    尹子瑜同样心中震动,不过因为李暄先前对贾蔷咄咄相逼,百般下手妄图阴杀,所以倒未因此时模样落泪。

    李暄见之,不无难过道:“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子瑜都不知心疼心疼哥哥……”

    见他这般活泼,尹子瑜反倒笑了笑,清眸闪亮。

    “母后也坐罢,就不请母后和子瑜吃茶了。”

    李暄请尹后、尹子瑜落座后,又同尹浩道:“你派人去给那球攮的传话,就说爷想见见他,问他敢不敢来。”

    尹浩闻言,迟疑稍许,不过还是去了。

    未几而归,道:“已经派人去西苑告知了。”

    李暄斜倚在椅子上,“嘿”了声,正这时,见云氏抱着一两岁多的稚童出来,与尹后见礼。

    尹后看到云氏的模样,立时就想到了云妃,太像了……

    她先前自然已经知道,李暄将他老子的妻妹给偷进宫来,只是碍于自身之事,未曾发作。

    这会儿见了,看着云氏抱着的孩子,神情有些复杂,微微颔首。

    后面牧笛见之忙趋步上前,送上了一件鸾凤玉佩,作见礼。

    待云氏抱着孩子谢过后,李暄柔和的目光从妻儿身上挪移开,转眼看向尹后,笑道:“母后,儿臣也非打一开始就一心谋算这个位置。若不然,前几年那几个孩子,也不会叫邱氏给白白谋害了去。连夭折了几个,儿子心都要碎了。只当是老天爷在折磨我,也就是从那时起,儿子起了狠心。越是如此,儿子越要坐到那个位置,叫老天爷开开眼!

    二舅舅也是因为这些事心疼儿子,才将那支龙雀借给我顽顽……”

    尹后轻声道:“所以,你第一次出手,就弑了太上皇,你皇祖父?”

    “皇祖父?”

    李暄叹息一声,道:“那哪里是皇祖父,儿子活了二十来岁,见过的次数统共加起来也没二十回。在他眼里,只有李皙、李暝、李春他们,才勉强算是太上皇的孙子。如儿臣这般的,怕是不如九华宫的一条猎犬要紧。

    他不死,父皇就会按部就班的接掌皇权。太安稳了,大哥和三哥、四哥便远比儿臣有机会。唯有大乱起,儿臣才有机会冒头……

    不说这些了,若是重来一回,儿臣或许还会再这般走一遭,自古天家夺嫡,不都是这些路数么?也不算甚么大逆不道。毕竟这个位置,实在没法子抵御。

    但落到眼下这个地步,儿臣……也是心灰意懒。

    罢了,德不配位,这个位子果然不是我能坐的,还是谁有能为谁来坐罢。

    贾蔷这二年如何?弄来弄去,还是他技高一筹。”

    尹后目光复杂,缓缓垂下眼帘道:“他这二年来,除了接见十八省督抚官员,讲述开海之道外,余者都和一些匠人西夷们搅和在一起,本宫也去听了几回,多是炼铁炼钢,还有劳什子橡胶、水泥等匠作之事。

    这二年来,他最开心的时候,便是钻研这些有了结果之时。

    对于皇权,却是几乎没有过问过。

    便是此次回京,也待不得太久,还是要出去,继续开海盛事。

    先前他曾于本宫说过,对于这个位置,他并无十分兴趣,果真坐把椅子,也是为了几百年后起硝烟时打的轻些。

    当时本宫心中并不明白这些是甚么意思,如今却明了了些。

    五儿,他所谋划之事,远比你想的更深远,也更长远。

    本宫虽为女流之辈,却自诩非平庸凡俗之辈。

    论心智谋算隐忍手段,能输给何人?

    可是,面对王爷,却如同仰望苍穹瀚海,唯有敬服。”

    贾蔷开海占领无尽田土的意义,放在他前世,就同有人突然带领国人向星辰大海进发,并圈得无数丰饶肥沃的星球一样,令人震撼,也同样令人无力……

    李暄目光复杂,笑骂了声:“那个球攮的,从来不省心。他要早些弄这些……”言至此,顿了顿,叹道:“早弄这些,就更不能放过他了。”

    “是啊,不管怎么弄,你和你老子,又怎会放过我?”

    李暄话音刚落,就见贾蔷从外进来,目光清淡,即便看到他一头白发,也没动容,还嘲讽了句。

    李暄似乎根本不为其威势所迫,从椅子上蹿起跳脚骂道:“爷若想杀你,果真没机会?当初那么些人骂你,堵到你先生家门口骂街,爷提着鞭子去抽人,也是为了算计你?你道你一心开海,爷几回回让你走,你偏不走。好,你不走,爷就叫你丢了那些家当,安生当一个富贵王爷,也是为了杀你?贾蔷,不是爷要杀你,是这个位置要杀你!换哪个人坐这里,能容得下你?

    如今你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你能容得下爷?”

    贾蔷提了把椅子,挨着尹子瑜坐下,与她笑了笑后,淡淡道:“你也不必相激,更不必故作此态。有甚么容得下容不下的?宝亲王在秦藩以南千里之外有一封国,其封国之外八百里,还有一岛,那是给你备下的。不过现在还不能去,等宝亲王把他那岛经营的再好一些,偷偷摸摸的从沿海再运去些百姓,繁荣起来后你再去,也好有个照应你的。”

    李暄闻言面色一滞,看着贾蔷匪夷所思道:“你……果真要放我走,还让我大哥……壮大?贾蔷,人不可能永远在运势上。即便你眼下在走运,十年二十年,三五十年,下一辈人,你的子孙未必会?你……”

    贾蔷呵了声,站起身道:“果真他们不争气,让你们把江山夺回来,那就夺回去罢。

    你们不夺,难道让西夷们跑来烧杀抢掠一番?

    我可不会做江山万世传的美梦。”

    说罢,同尹子瑜道:“这御花园不错,我们出去走走罢。过半年还要出京,你也要忙着整合天下名医奇医,研究牛痘预防天花一事。这半月得闲,咱们偷偷懒?”

    尹子瑜抿嘴一笑,微微颔首,起身立于贾蔷身侧。

    贾蔷又同尹后道:“你再劝劝他,不必担忧害怕,挣扎着好似我真要杀他一般。登基不登基,和他关系并不大了,我也不会行禅让之事。”

    说罢,不再看面色剧变,眼中惊惧怨恨再难遮掩的李暄,牵起尹子瑜的手,往外行去。

    哪来那么多大彻大悟,心中屠刀若是能这般轻易放下,世上的得道高僧也没那么少了。

    无非还是怕死罢了,暂且隐藏仇恨……

    但,他又岂会在意?

    ……

    “你果真不怕他们将来复仇?”

    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就着璀璨宫灯,尹子瑜落笔问道。

    贾蔷瞧见了,呵呵笑道:“小婧安插了不知多少探子过去,平日里甚么都不会做,还会帮他们做事。一旦他们起了行刺的心思,他们也就不必留存在这个世上了。比起可调动的资源来,他们差了一万倍都不止,何惧之有?他们若是稳扎稳打的种地发展……唔,种上一万年,也不可能赶得上咱们,那就更不必害怕了。”

    尹子瑜看着自信的仿佛天地寰宇皆握在手的贾蔷,抿嘴一笑,也不再多虑甚么。

    她选中的男人,虽然有时好色的紧,但却是任谁都不能否认,顶天立地的绝世男儿。

    鼠辈,又怎能入他眼?

    反手将贾蔷握着她的手又握紧三分,两人漫步于当世最宏伟壮阔的九重深宫中,赏观夜幕月色……

    ……

    咸安宫。

    尹后看着浑身上下颓败冰冷的李暄,叹息一声道:“原不必如此的,他本就不会杀你……”

    “因为不屑?”

    李暄低垂着眼帘,声音恍若锈锣擦响,又仿佛在哭泣。

    尹后沉默半晌,她知道贾蔷这样的做法,对一个骄傲的人,是何等的打击和羞辱,但她也知道为何……

    无论是李暄,还是李暄的老子,都几次三番的对黛玉等贾家内眷下毒手,以摧毁贾蔷和林如海的心智,此计不可谓不毒。

    虽然胜利者理应大度,但这一点,贾蔷明说过,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而与李暄曾经的交情,准他活一命,便还清了。

    至于活着的李暄,是不是比死了更煎熬,就不会顾忌了。

    显然,贾蔷的报复,更狠,也更彻骨铭心。

    “你若,果真想报仇,就好生活下去。等出了海后,励精图治,未尝,没有回返大燕的一天……”

    尹后垂着眼帘,说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要离去。

    却听李暄在背后又恢复了不正经的语气,笑呵呵道:“是啊,还有机会。只是为了能多争取些时日,母后还是早点和那球攮的给儿臣生个弟弟罢。再给这个弟弟谋个好封国,一二百年后,说不定真有惊喜的事发生。”

    尹后身形略略一顿后,往御花园方向行去。

    今晚,只她和子瑜在……

    她早就知道,那个胸怀伟岸的男人,心里藏有甚么样的心思。

    依他又如何?

    ……

    西苑,天宝楼。

    被寻来的李婧愕然的看着黛玉,道:“娘娘,这会儿去叫王爷回来?宫里不是有事么……”

    黛玉淡淡道:“再有事,这会儿也该谈罢了。你去寻他,就说他若不回来,子瑜姐姐回来也成。”

    听闻此言,李婧面色微微一变,神情有些闪烁,看着黛玉干笑了声,道:“娘娘,爷喜欢,您又何必……”

    黛玉闻言登时作色,道:“简直荒唐!赶明儿他连孙姨娘也瞧上了,让你和孙姨娘一道侍寝,你也依他?”

    孙姨娘是李婧父亲李福的妻子……

    李婧脸色涨红,但当着黛玉如何敢造次,见黛玉发怒,只能跪下听训。

    紫鹃在一旁轻轻拉扯了下黛玉的胳膊,使了个眼色。

    黛玉收敛怒意,道:“起来罢,原不是生你的气,也不是拈酸吃醋,更不是防备尹家……只是,心疼子瑜姐姐。这个道理,爷们儿不明白,可你我身为女儿家,自当明白。

    那位太后虽美艳无双,可心性却不是寻常女人。她不在意这些,子瑜姐姐却不同。

    如今既是一家人,就要尊重着,不可一味取悦讨好他,让子瑜姐姐受糟践。

    可明白了?”

    李婧闻言大为震动,看向黛玉也愈发尊敬,起身抱拳礼道:“遵娘娘懿旨!娘娘放心,必将子瑜姐姐带回来!”

    等李婧肃穆离去后,紫鹃同黛玉小声埋怨道:“都到这一步了,就让王爷高乐高乐又如何?姑娘偏约束的紧。”

    黛玉没好气白她一眼,道:“你懂甚么?这才叫过日子。”

    紫鹃闻言一怔,似乎明白了甚么,但又不大明白……

    ……

    翌日清晨。

    贾蔷自天宝楼中起身,黛玉、子瑜与他穿戴整齐后,他乐呵道:“牛痘的事,已经叫人预备起了。若是顺利,可以将安济坊顺势推行天下。”

    安济坊便是类似于公立医院的机构,眼下自然还不能大规模铺展开来,朝廷负担不起。

    但随着海外资源不断的流入大燕,最多二十年内,安济坊一定能开遍大燕一千五百余州县。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功德无量的慈悲伟事。

    由黛玉、子瑜来负责,二人之名,也将永垂青史,绝非青史上那些名后能及。

    黛玉笑道:“此事最好别带我,我没那么厚的面皮,去贪子瑜姐姐的功劳。”

    尹子瑜闻言,轻轻摇了摇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黛玉,最好又虚点了下贾蔷。

    黛玉笑道:“虽是一家人,此法也得自于他,可真正操持的,还不是姐姐?我又不通医理。”

    贾蔷在一旁笑道:“没你这个皇后娘娘坐正中宫帮着出面,只子瑜一人,非得累死不可,也有诸多不便。你就别推辞了,再说,日后还有许多其他的事……”

    黛玉眼睛一转,道:“那你给宝丫头安排的甚么名堂?”

    这可是一生之敌,宝丫头那身前鼓囊囊,那腚圆滚滚,这会儿又怀起了,看架势想是要追赶李婧……

    贾蔷干笑了声,道:“织布机不能只由德林号一家独肥,世上穿不暖衣服的百姓还有太多,只靠德林号一家,还是太慢。所以想将新式织机的发明,冠上她的名儿……当然,不是为了强求让她留名,就是想让世人知道知道,天家的内眷都在做事,还能做成大事,她们的内眷出来做事,不算甚么大逆不道的难堪事。为了解放生产力,我也是拼了!

    “呸!”

    黛玉啐了口,不过到底没说出不许的话来,嗔了贾蔷一眼,道:“快去罢,爹爹他们在勤政殿等着呢。今儿接舅舅一家来宫里做客,你忙完了早点过来。”

    “诶!好!两位贤妻,告辞!”

    ……

番六:好春光

    西苑,勤政殿。

    贾蔷于御座上落座后,免礼百官,随后同林如海笑道:“先生,国事繁重,数年天灾、边戎和人之祸患,使黎庶苦熬多时。这二年虽勉强算得风调雨顺,然百姓仍旧太苦。各级官员,也不轻省。弟子之意,这登基大典,能简便些,就简便些。原也不指望一场大典,就让百官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林如海对贾蔷这类背离官场规则的话已经有些习惯了,不过他还是劝道:“王爷,名正,方能言顺呐。”

    吕嘉最热衷这等事,林如海话音刚落,便正声道:“皇爷虽体恤万民,爱惜百官,可也当体谅万民和百官敬爱君父之心!!”

    李肃生性刚烈清正,这会儿听到吕嘉之言,差点没忍住上去狠狠给他一拳,冷哼一声后,他开口道:“王爷,元辅所言极是,名正方能言顺。若不声不响的就登基了,旁人只道王爷心虚。”

    李肃身前的曹叡侧目看了眼这位刚直的汉子,心里有些敬服。

    要知道贾蔷这些年,最厌烦的就是这种卖直的臣子。

    倒在其手中的铁骨忠臣,不是一个两个。

    做官能做到这个地步,自然不会是迂蠢之辈,却依旧敢这样做,可见内心的确如此。

    贾蔷呵呵笑道:“心虚不心虚的,也不是一场大典能解决的。民意即天心,如烘炉。本王坐这个位置到底能否经得起烈火焚烧刀砍斧凿,归根到底,要看本王能不能经得起民心的考验,而不在一场圣典。

    且眼下果真要大肆操办,怕是要掏空国库。这两年,也没攒起多少家底。欠皇家钱庄的亏空,就快到期了罢?这笔账,可含糊不过去。

    所以耗费这么多精力、物力和财力,不若多办几件实事。

    等三五年后,国库大大充裕,再办一场举国庆典也不迟。”

    林如海看着贾蔷微笑道:“这般看来,你心里已是拿定主意了?”

    贾蔷点了点头,笑道:“正事太多,弟子在京最多留到年后,时间不够用。”

    林如海提醒道:“这二年王爷已经做成了不少大事了,不要太急了。歇一歇,身子骨要紧。”

    贾蔷呵呵笑道:“弟子才二十出头,操持的事,远不如先生和诸位朝臣们繁重。再者,朝政我也只起个头,到底该如何操持,终究依赖朝廷。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本王也懂,但有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不能再拖了,就是火耗之事。

    这二年来,本王无数次微服私访,探寻乡土民间,了解生民疾苦,发现最受百姓诟病者,便是这个火耗银子,实在缺德。诸位多是从州县府城上来的,这火耗银子是甚么名堂,根本不用本王赘言。

    当然,有人会说,皇帝不差饿兵。朝廷需要下面的官员,官员需要胥吏。可朝廷不给胥吏发俸禄,胥吏需要下面的州县府衙来养,没有火耗银子,他们拿甚么去养?

    这话简直就是放屁!”

    听闻贾蔷陡然爆粗言,勤政殿内登时鸦雀无声。

    贾蔷站起来皱眉道:“胥吏之祸,就是第二件事。朝廷正税才几何啊?你们再去百姓中间问问,他们实际上要交多少税赋?胥吏因为没有俸禄,靠官老爷赏的那几钱银子,还不够吃一顿花酒的。可为甚么是个人都想谋一份胥吏差使?就因为披上那层皮,就能朝百姓伸手,就能想方设法的榨出油水来!

    本王记得,朝廷规定县级府衙,所能招收胥吏为二十数。可这二年来,本王所经历之县衙,最少的也有二百数,大些的州县府衙,破千数都不为过。

    那些胥吏们吃香喝辣,过的滋润无比,无论灾年还是祸年,都如同捧着铁饭碗……

    可他们本身不事生产,又是吃谁的喝谁的?

    这绝不是小事,这是恶疾!这是长在百姓身上的毒痈!

    你们一个个都希望本王能垂拱而治,莫要插手干预你们治国打理政务。

    可你们怎么不对百姓垂拱而治?

    才不过两年呐,本王才走了几个地方,看到的无处鸣冤的屈死案例,就有三百六十八件!

    这还没算上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看着御座上声音愈寒,怒气愈盛的贾蔷,百官哪里还站的住,以林如海为首,纷纷跪下请罪:“臣等罪该万死!”

    贾蔷站在那,目光森然的看了一圈后,缓缓道:“都起来罢。此事,不能都怪你们。如今偌大一个帝国,千疮百孔,百废待兴,有太多大事要做……但是,此事也绝非小事。都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世上的小鬼太多了,本王让人去查了查,大燕的胥吏至少有五十万数,这还不是全部。十个百姓,能养得起一个胥吏的吃香喝辣么?

    这件事,本王不要求你们立刻下死手,天下也不可能一天就清明承平。但你们心里要有数,要有此事,要当成一件大事!

    本王也不是全都甩给你们,也想了一个法子,你们且听听……”

    顿了顿后,贾蔷目光扫过大殿,声音深沉,道:“开海已经两年了,前往秦藩、汉藩的百姓,大概在八十万数。这个数字并不多,海外大片肥沃丰饶的土地契待开垦,白白撂荒。本王让人去查了查,大部分人都抱着人离乡贱的心思,对出海怀有恐惧之心,不敢走这一步。这个时候,官府就该先行一步。取消火耗银子,势必有无数人背后骂娘。断人财路,更胜杀人父母。这个道理本王懂,所以准许各级府衙,前往秦藩、汉藩开荒,以纳为公田,作府衙日常支用,为期三十年。三十年后,熟田收归朝廷,府衙再去开荒新土……”

    此言一出,李肃眉头登时紧皱,出列道:“王爷,此事还需再议。此例一旦放开,各级府衙为谋利益,势必想方设法安排州县百姓出海开垦,以为私利……”

    不等他说完,贾蔷摆手道:“具体过程中,该怎么保障百姓的权益不受损害,就由中央朝廷出具具体措施进行。但无论如何,也比百姓饱受胥吏敲诈勒索压榨来得好。

    到底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百姓也得利,就看你们朝臣的了,本王不管这些,只看结果。”

    ……

    太液池畔。

    贾蔷轻轻搀扶着拄拐的林如海,沿着柳堤散步。

    林如海看着贾蔷笑道:“到头来,还是为了开海呐。”

    好大一通雷霆,最终还是绕到了开海上。

    贾蔷摇头叹道:“速度太慢了,过去两年除去德林号从灾荒省份往外运了一百二十万百姓外,剩余的举国之力才八十万。这八十万,还是那些官为了开垦养廉田派去的。这样不行,太慢。秦藩、汉藩加起来,良田的耕种田亩比大燕都多。这还没算上莫卧儿那边……如今光占着地,没人过去种,偏大燕国内百姓绝大多数都是苦哈哈的,没足够的良田。不能只看京城和江南的粮价降了些,就以为天下已然盛世,还差的太远。”

    林如海颔首道:“你说的这些,为师都明白。但是治国,终究是在治人,在治官。”

    叹息一声后,又道:“吏治之难,过去几千年来都没有太好的法子,往后能否管好,也难说。许多问题,不是朝廷视而不见,而是没有好法子去解决。你给出的这个法子……且试试罢。”

    贾蔷有些惭愧道:“治国是难,所以弟子有自知之明,不敢一头扎进去胡乱指手画脚。终究,还是要自州县起来的宰相们,用心去操持国政。”

    林如海笑了笑,道:“如此,也没甚不好的。再做三年,我就下来,让曹叡接五年。曹叡之后,有李肃。再之后,就看后继之人自己如何安排了。你只要握紧兵权,朝政方面,做的好则罢,做不好,换了阁臣就是。”

    贾蔷嘿嘿一笑,道:“先生误会了,弟子没那么阴险。果真做的不好,也未必就是宰相不行,也可能有天灾意外。弟子容得下错,只要不是自骄自大,在权力中迷失了自我,寻常错误都能原谅。”

    林如海闻言一笑后,拄着手杖往前行,看着浩瀚的湖面,和不远处万岁山上的白塔,嗅着堤岸边柳叶清气,缓缓道:“你总有化繁为简的法子,只要握紧兵权,这些的确不是甚么大难题。有秦藩、汉藩在,大燕百姓的日子,终究会越过越好。而你开海的步伐不止,就会不断有新土纳进来,这些问题,也就愈发不是大问题了。只一点,为师仍比较担心。蔷儿,为师不是要你除恶务尽,但有些明显心存炙恨之人,何必放虎狼归山?即便他们必然难成大事,可若派死士袭杀,你不惧,也要考虑家里的孩子……”

    贾蔷点点头,道:“此事弟子明白。只是,在国内杀,不合适。为何将他们放出去?弟子就是在等他们动手。”

    林如海闻言笑道:“既然你心中有打算,那也则罢了。只是他们若不动手,果真按部就班的去积蓄实力,你又该如何?蔷儿,运道不可能永远在一人身上,风水尚且轮流转呢。”

    贾蔷笑道:“先生,明儿请先生和诸军机前往西山一看。看过后,先生就会明白,靠种地,永远不可能超过弟子的!”

    林如海闻言眉尖一扬,正要说甚么,就听到一阵稚嫩清脆的笑声从前面传来。

    二人抬眼看去,就见十来个婴孩在柳堤大道上摇摇晃晃的奔跑着,远远就看到了贾蔷,愈发满面欢喜,小腿蹬的飞快,常有孩子摔倒,也不哭,起身尖笑叫闹着继续跑。

    身后跟着近百名丫头乳娘,一个个提心吊胆的紧跟着。

    “爹爹!”

    “父王!”

    “爹爹!”

    “父王!”

    最大的是为首的女孩子,小晴岚。

    今年都三岁了,小身板儿格外健壮,看着比一群弟弟们高出一个头。

    同胞兄弟李峥,看着就瘦弱的多,也矮半个头。

    相比于雀跃的姐姐和弟弟们,李峥则安静的太多。

    李峥身旁站着的,是林安之。

    他同这个小舅舅最为要好……

    跟着李峥的大丫鬟手里,还抱着一本书,这是用来哄李峥睡觉用的……

    待贾蔷教儿女们同林如海见礼罢,又一起嬉闹稍许后,才让丫鬟嬷嬷们带着继续去顽耍了。

    林如海看着一群孩童远去的身形,脸上也尽是慈爱微笑,不过目光最后还是落在李峥身上,同贾蔷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峥儿这个孩子,生有静气,将来要成大事。”

    贾蔷笑了笑,道:“既然这么有本事,那兵出马六甲,和西夷争锋的事,就交给他了。有能为的,就多出去闯荡。没能为的,就分封各处,做个守成之主也可。果真连守成之主也做不得,那也是命数如此,强求不得。不过,这种事三代之内应该不会发生。”

    林如海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是啊,毕竟你才二十出头。好啊,真好!”

    四月的风暖煦温和,吹拂的柳叶轻轻作响。

    太液池一望无际,微波荡漾。

    远处的万岁山奇石林立,白云飘浮……

    江山如画。

    “爹爹……”

    正当师徒二人畅览西苑山水之瑰丽壮美时,就看到黛玉着一身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服过来,身后跟着贾蔷的表姐,刘大妞。

    见礼罢,黛玉同贾蔷没好气道:“说了今儿舅舅一家进宫做客,让你散了朝早点家来,你倒是答应的利落。”

    贾蔷嘿嘿一笑,道:“舅舅家又不是外人,中午饭吃不到一起去,晚饭在一道吃也行嘛。”

    黛玉道:“你不急着用饭,爹爹难道也不吃?”

    林如海呵呵笑道:“为父也不急,老神仙劝为父,过午不食。过了午时,饿了就少吃些茶点就好。这二年来一直这般做,身子骨果然又轻便不少。”

    贾蔷笑道:“少食多餐,原就有好处。”

    见黛玉“凶巴巴”的瞪两人一眼,林如海洒然一笑,道:“既然家里有客,你就先去罢。娘亲舅大,代为师问个好。武英殿那边还有不少折子要批,我先回宫了。”

    林如海也不给黛玉挽留的机会,提拐离去。

    待林如海走后,刘大妞才恢复了些精气神,同贾蔷埋怨道:“爹娘回京后,跑回青塔那边去,老街坊们见着了直磕头,任他们怎么劝也没用。磕完头就是巴结着,想捞个官做。这会儿爹娘恼火的不行,想回小琉球了。在那边,种地做事,自在快意的多。”

    贾蔷闻言哈哈笑道:“原是意料中的事,不过也不急,总要过了年再说。”

    黛玉眼睛都是一亮,看着贾蔷道:“等年后,咱们还能回小琉球去?”

    贾蔷摩挲了下下巴,遗憾道:“怕是难了……往南,最多到粤州、福州那地,多半只能到扬州……杭州也是好去处。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

    黛玉嗔他一眼,拉起刘大妞的手,道:“姐姐可以让他早些唤姐夫回来,家里甚么事都是姐姐操持着。”

    刘大妞笑道:“还是算了,家里能帮上他的,如今也就你姐夫了。凭他那粗傻模样,如今在秦藩当兵马元帅,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黛玉笑道:“那也该把小石头带回来才是,小石头才六岁多,怎好就跟在军营里打熬?”

    刘大妞笑道:“你姐夫给蔷弟使,小石头将来给小十六使。那孩子天生力大无穷,随他老子。军营里也有先生教读书识字,不碍事的。这个年岁段,学东西最快。再过几年,等小十六大些,就叫他回来跟着,保护好他弟弟。”

    黛玉闻言大为感动,还想说甚么,贾蔷摆手道:“走了走了,肚子饿的咕咕叫,甚么事饭席上再说。”

    “呸!”

    黛玉啐了口后,紧紧握住刘大妞的手,一并往内苑方向而去。

    ……

    椒园。

    贾母看着一脸不自在的春婶儿,笑道:“亲家太太何必拘束?甚么样的人,甚么样的福运。王爷他认定亲家一家是舅家,那将来甭管是王公权贵,见了亲家太太一家,那都是要见礼的。”

    春婶儿赔笑道:“老夫人说都是,甚么样的人,甚么样的命。我们原不过是泥腿子的命,哪里当得起这等福分?我们当家的说了,可不能因为外甥如何了,就跟着忘了本分了。福气太过盛不起,那是要招祸的!”

    贾母闻言笑道:“那是对旁人,这般道理算是至理名言。可对天家……别看我当了一辈子的一等诰命,还是国夫人,可在天家眼里,和泥腿子出身没多大区别。亲家太太,可不必这样拘谨,不然王爷瞧了,只道我们怠慢惹得祸,往后我们再想往此地来,怕是难了。”

    春婶儿闻言看了看角落里闷不出声的刘老实,随笑道:“那不会,我们当家的说了,过些时日就回小琉球,地不能撂荒了,还有不少老伙计,都在那边等着呢。该我们甚么日子,就过甚么日子。有这么个外甥在,也不会有人欺负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果真让我们待在京里享福,和贵人们打交道,反倒不是顺心的日子。这富贵,要不得!”

    凤姐儿在一旁笑道:“我原是个眼皮子高的,素来不大瞧得上贫穷人家。可自打和舅舅一家来往后,才愈发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甭管见过甚么世面,遭遇过多少事,也不及舅舅、舅母活的明白。”

    贾母好笑道:“那你赶明儿和亲家一家一道再去小琉球可好?”

    凤姐儿干笑了声,春婶儿解围笑道:“凤哥儿不能去,她好热闹,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正说着,贾蔷、黛玉、刘大妞进来,贾蔷先与刘老实、春婶儿见了礼,又见其他人并不都在,便让人都叫了来,方开始了在西苑的第一顿正式家宴。

    满堂笑语欢声,惹得殿外几只燕子盘旋飞舞。

    艳阳天里,好春光!

    ……

番七:四春何时出阁……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春婶儿许是有些上了头,左右看了看周遭,随后笑道:“蔷哥儿,不是都说皇帝吃饭要吃够一百个菜,要有许多宫女、太监伺候着么?怎地你这里,和过去也没甚分别?”

    今日一天都闷着头,连眼睛都没怎么抬的刘老实此刻却恼火骂道:“你懂个……甚么?”

    贾蔷在一旁笑道:“舅母也没说错甚么,宫里原是有这些规矩的,用膳必须吃多少,皇上、皇后一天吃多少鸡,多少羊,多少猪……我看了觉着尽扯臊。谁能吃那么些去,没的都浪费了。所以还是按以前的规矩,吃多少算多少。全家人一道吃,也吃不了一个人的供应。皇上也要过日子,怎么顺心怎么过。”

    春婶儿笑道:“这话在理儿,你舅舅也这般说。蔷哥儿,你舅舅打算过些日子回小琉球,你看能不能寻条船……”

    贾蔷闻言头大,黛玉忙道:“怎么着,也得过了年才是。”

    黛玉说话,刘老实都郑重几分,道:“不熬那么久了,且早点回去,还能再种一茬地。”

    “噗嗤!”

    听了这话,不远处的湘云没忍住,一下喷笑出声。

    皇帝的舅舅急着要去种地!

    只是这一笑,登时引来数道严厉的目光,以贾母为最,让湘云俏脸火辣。

    好在她也自知失礼,忙起身出了席位,与刘老实见礼道恼。

    刘老实则避了开来,赔笑道:“快不可如此,哪里值当?”

    湘云见他不受赔礼,眼泪都要下来了,黛玉见之心中好笑,她同刘老实、春婶儿道:“这是我们家云儿,平日里最喜跟着王爷身后,一口一句蔷哥哥。本心极善,就是嘴上常没个把门儿的。方才也是听舅舅说的质朴,不似天家舅舅,所以才笑了笑,舅舅、舅母可别见怪。”

    春婶儿笑道:“要不我和你舅舅不喜留在京里,这礼数也忒多了些,连笑都不许人笑了?还是我们老百姓过日子痛快,逮住哪个的痛脚,就可劲的乐,有时能一乐乐三天,那才叫过瘾!”

    黛玉闻言吃吃笑了起来,姊妹们也都欢快了起来。

    贾蔷不无担忧的同黛玉道:“这点咱们家未必要学,容易擦枪走火。”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灵动的眸光敛了敛。

    也是,这个可学不得,专挑人短处顽笑,她功力全开,其他人怕是没活路了……

    一段小插曲后,贾蔷沉吟稍许道:“想去小琉球,船自然不成问题,只是……罢了,过去就过去吧,正好姐夫和小石头也能过去过年,阖家团圆。忙完这几年,姐夫应该也能回京,到时候再团聚罢。”

    刘老实闻言,显然很是高兴,贾蔷若执意不想他们离开,他们还真走不得。

    刘老实看着贾蔷,感叹道:“到这一会儿,我也觉着跟做梦一样。不管到底是姓贾还是姓李,只要你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刘老实当然知道贾蔷姓贾,是他妹妹的亲儿子,因为贾蔷和他妹妹生的着实太像。

    但对他而言,原是无所谓姓贾,还是姓李。

    若姓李能坐江山当皇上,那贾蔷姓李,他乐见其成。

    “舅舅该不会是为了避嫌,怕人拿我身世说嘴,才故意去小琉球的罢?”

    贾蔷忽地问道。

    刘老实闻言一滞,随即摇头道:“那些呆鸟话,如今也奈何不得你,并不是。”

    贾蔷呵呵笑道:“这话说的极在理,那些呆鸟话,如今甚么也不算。之所以走这一遭,只是想少杀些人就是。好了,不说这些了。总之,日子怎么过的顺心,那怎么来就是。我们努力奋斗的目的,原就是如此,而非单纯为荣华富贵。”

    贾蔷话音落,宝琴很激动的拍手叫好。

    探春、湘云二人好一通蹂罹后,忽就听贾母同贾蔷道:“王爷,有一事,还是要早些拿主意呢……”

    贾蔷闻言,抬眼看去,微笑道:“甚么事?”

    贾母语重心长道:“家里的几个女孩子,也都不小了。尤其是二姑娘,都双十年岁了,也该说亲了……”

    贾蔷闻言,挠了挠后脑勺,道:“其实也不算晚……不过,也有道理。我这孩子都二十来个了,也可以成亲了……”

    众人哄堂大笑,迎春脸色却有些发白。

    贾蔷看过去,打量了两眼后,笑道:“二妹妹有甚么想法就直说,你在小琉球教那么些孩子学围棋,越教越好,也算是历练过的,不必害羞忸怩。”

    迎春闻言,面色稍稍和缓了些,起身道:“蔷……蔷哥儿,哦不是,王爷……”

    贾蔷摆手笑道:“还是叫我名字罢,官名是在外面叫的。”

    换个明白些的,自然不会点头,不过迎春于此道不精明,闻言感激一笑后,道:“蔷哥儿,我……我还不想……我想,在家里待着……”

    贾蔷还未开口,贾母就沉声道:“这才是糊涂话!家里固然好,可也不能当一辈子老姑娘!”

    迎春又难过的低下头去,不敢辩驳。

    黛玉笑道:“果真眼下不愿,那就再等等罢。”

    她一开口,贾母也不好训斥,只笑道:“女孩子哪有不愿出阁的?再者如今她排在最前面,她不出阁,三丫头她们也着急……”

    探春忙红着脸,语气却不软性的道:“老太太说左了,我可不急!我还想多干些事业呢……”

    她和湘云掌着整个小琉球的女学,后来帮忙管理黛玉、子瑜身边的女史。

    不管是黛玉还是子瑜,如今都操持着一大堆的事,身边自然少不得通文识字的女史。

    而探春和湘云,就是“黛办”和“瑜办”的“办公室主任”。

    莫要小瞧这个差事,无论权力还是职差都极了不得。

    二女又都志存高远,恨不生为男儿身,好干一番事业来。

    又怎会在这样的关头,寻个人嫁了,圈在深宅大院里伺候一家子吃喝拉撒……

    见过煌煌寰宇的凤凰,岂会甘心回到那深坑里当笼子里的金丝雀?

    贾母见说不听,也只能作罢,道:“罢罢,都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们既然听王爷的,日后就指着他来安顿你们的终身大事罢。”

    几个贾家的女孩子,纷纷低下头,羞红了脸……

    ……

    翌日清晨。

    眉眼间满是春韵的凤姐儿和李纨服侍着贾蔷穿戴齐整后,看着两个少妇韵味浓郁的美人这般体贴,贾蔷笑道:“今儿西山那边有热闹瞧,你们果真不去?”

    凤姐儿啐笑一口,道:“那么些老爷们儿,我和她又是你婶婶,去做甚么?”

    “婶婶个屁!”

    贾蔷在其圆滚滚的翘臀上拍了巴掌,道:“大婶婶还有些说头,你差飞了。”

    凤姐儿瞟了他一眼,眼儿媚,道:“昨晚上可不是这么顽的……”

    “凤丫头要死!”

    李纨吃不住这个劲头,俏脸涨红啐骂道。

    夜里闺中秘趣归秘趣,如何能拿出来说嘴?

    再说,这会儿平儿都进来了。

    平儿多温婉俏皮,杏眼从贾蔷身上移开,笑道:“只当我不在就是!”

    凤姐儿辣辣的道:“平儿不相干,她比咱们顽的还多……”

    “呸!”

    平儿也啐道:“奶奶可别叫我说出好话来!”

    凤姐儿放怀笑道:“了不得了,平儿奶奶可饶了我这一遭罢!”

    平儿不理她,同贾蔷道:“娘娘让我来问问爷,几时准备好出发?”

    贾蔷笑道:“总也该用了早饭罢?”

    平儿笑道:“那爷得和两位奶奶一道用了,娘娘和子瑜姐姐她们早就用罢了。”

    贾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才不过辰时初,他奇道:“怎这样早?”

    平儿笑道:“昨儿晚上新的一批牛痘接种试验卷宗送了进来。娘娘和子瑜姐姐都交代过,此事一刻不能等,甚么时候送进来,甚么时候让她们知道。所以忙了好一起子了……”

    李纨笑道:“以前听说过人痘,却不知这牛痘到底如何。”

    人痘在大燕已存在逾二百年,天花爆发之凶地,也有大批人接种。

    只是人痘并非完全之策,因“苗顺者十无一死,苗凶者十只八存”。

    所以并未广泛铺展开,尤其是富贵人家,等闲谁敢拿命去试?

    除非京里爆发了天花……

    贾蔷笑道:“牛痘要安稳许多,至今还未有一起种痘者出花病死。这一波稳当后,就可全面推广了。从咱们家打起,孩子们也一并接种。”

    此言一出,三个女人都唬了一跳,脸都发白了。

    却不等她们反对,贾蔷摆手道:“若无万全把握,你们以为王妃她们会同意?咱们是第一批,接下来其他权贵门第想直接接种都没机会,要先铺展在德林军中。海外天花病毒凶猛,之所以着急寻出牛痘来,就是因为秦藩、汉藩那边出现了天花。西夷们脏兮兮的,都是病毒。如今那边正大批量接种,现在西夷们那群忘八,都怀疑他们的上帝跪在本王脚下,俯首称臣了。”

    听他这般说,凤姐儿、李纨、平儿三颗被攥紧的心,才稍微舒缓了些,凤姐儿强笑道:“想来,必不会有事的,一定好好的。”

    贾蔷笑了笑,道:“果真不放心,等今儿林妹妹、子瑜她们回来后,你们再去问罢。”

    ……

    西山,煤窑。

    当初贾蔷初立内务府钱庄,本指着吃一波蜂窝煤红利,撑起钱庄的流水。

    后钱庄被隆安帝和李时所废,此事也就耽搁下来。

    二年前,贾蔷逆天一搏,操取天下权柄,为解决京畿百万民众冬日取暖之困,他下令德林号重往西山采煤,制成煤球廉价卖与百姓。

    西山随被百姓称为煤山,十余处大窑,每日采煤不停,以供京畿之用。

    不过原本脏兮兮的煤窑场地,今日却干净的有些过分。

    每个煤窑工人都换上了新年才能穿的新衣,地面上铺地毯处铺地毯,不便铺地毯处,也有竹席铺地。

    德林军戒严每个角落不必多提,又有宫监内侍围起丝帐,以为遮蔽处。

    巳时初,赵师道带绣衣卫前来,从里到外,高低远近悉数检查了遍。

    巳时三刻,李婧又领夜枭精锐亲往,复查一遍。

    诸多矿工连昨日见“铁怪”时的惊奇心都被这阵仗给唬没了,一个个大气不敢多喘一口,紧张之极。

    一直到巳末,大队人马终于到来。

    龙辇凤车,旌旗飘扬。

    又有诸多八抬官轿,并骑马武将。

    好在预先早有德林军归划陈置,人虽多,却并未出甚么乱子。

    尽管如此,等停顿妥当,凤辇宝车至红围内,龙车打开,贾蔷自车内下来时,也已是午时。

    他前往林如海官轿前,亲自将林如海搀扶下来后,笑道:“让先生劳动筋骨至此地,实在有愧。不过待先生看过此国之重器后,保准以为此躺来的物超所值!”

    林如海颔首一笑,随即又与贾蔷一并,往不远处的那座二十四抬华轿处走去,至跟前贾蔷笑道:“老公爷,醒着没?”

    林如海呵呵笑道:“很久未见王爷这般激动了……老公爷,一道看看罢。”

    姜林将轿帘打起,姜家人赶紧上前,将老成地瓜的姜铎抱出来,放在软轿上。

    姜铎是真的老的快不行了,也没那么些骚话了,只在轿上松松垮垮的与贾蔷抱拳见了个礼,含混不清的道了声:“请。”

    贾蔷哈哈一笑,与林如海道:“先生请!”

    林如海微笑颔首,又与诸文武笑道:“那咱们今日,就一道去看看,王爷口中能定大燕百年国运的神器,到底何等模样!”

    ……

    “嗤……”

    “嗡嗡嗡嗡!”

    “库嗤库嗤库嗤……”

    贾蔷目光简直迷醉的看着运转中的蒸汽机,哪怕锅炉里的煤烟、气缸里喷出的蒸汽还有曲柄带动飞轮的转动噪音,对身边的高官权贵们而言,十分不友好。

    看着滚滚而出的矿井井水被抽出,排去外面,贾蔷回过神来,同姜铎和林如海解释道:“煤炭在地下,深处可达十数乃至数十丈,平常地面挖不过十尺便见水。所以开矿常遇水层,就需要将下水抽干,才能继续作业,不然挖不得煤。仅靠人力排水,着实太慢,也十分危险。使得采煤受限,只能采浅表煤层。而如今有了这蒸汽机,可日夜劳作,将井水汲出。如此一来,效率便大大提高。

    过去,百姓智慧十足,也曾借助过水力来推磨,德林号就在河边借用水力来织造。但此法受限颇多,水力也非常年稳定。许多工坊,也没条件寻一条大河去建。

    而此蒸汽机,只要有水,只要有煤炭,就能运转!

    此物不仅可以为矿井提供动力进行采矿,还能用于钢铁锻造,可以用于织造,可以用于各式各样的工坊,乃至运输!

    诸位,本王再说一回,万不可小觑此物,以机械之力,代替人力,将会是整个历史转变的契机!”

    看着轰鸣作响,气息呛人的蒸汽机在那运转不休,除却林如海外,多数人脑子如同浆糊一般,着实弄不清这到底是虾比顽意儿……

    贾蔷目光扫过一圈后,心里有数,却也不意外,还是自得其乐。

    且再等等罢,等由他提出方案改良后的蒸汽机,爆发出其惊人的生产力后,这些人就会明白,这到底是个甚么样的神器!

    如今连西夷们,都还在用未改良,效率远不如这个的蒸汽机,超前一步的感觉,真他娘的爽!

    “王爷,老祖宗问,这蒸汽机如何锻造,如何采矿,如何织造?”

    姜林趴在姜铎嘴边片刻后,与贾蔷躬身问道。

    贾蔷笑道:“想来大家也都疑惑……其实听着玄妙,说来十分简单。就凭蒸汽机能产生气力,能带动曲柄,使得飞轮转动。而我们要利用的,就是这股力道。有了这股力道,就好比耕地、拉磨用的畜力。有了这个力,就能做太多事。关键,这个蒸汽机不用吃草,不会生病,连休息都不怎么用。”

    听他这么说,许多人隐隐顿悟了……

    永城候薛先问道:“这么说来,这个蒸汽机,也能举得动大锤,不断锤炼生铁?”

    贾蔷笑道:“自然。”

    薛先眼睛一亮,“啧”了声道:“若是如此,那打造起百炼钢刀来,岂不容易的多?”

    贾蔷哈哈笑道:“何止是炼刀?有了此物,在汉藩可以很快生产出一批品质极高的精钢来!此钢又可以造炮,造火器!造出的火器和大炮,威力和寿命都要更强于现在。德林军的战力,飙升一倍不止。

    且不止在军械上,农具同样如此。汉藩那边锻造出的铁器农具,比现下的好用的多。如此一来,连农民都会跟着大大受益。

    方方面面都会产生变化,会比过往几千年变的更好!

    好了,且说这么多罢。说多了也没用,就等此物产生的作用显现出来,你们自然会明白。”

    ……

    等诸文武走后,黛玉、子瑜、探春、湘云、宝琴等内眷入内。

    林如海和姜铎去外面暖煦地说话,贾蔷留下来,又与一众姑娘们海吹!

    可惜有些失败,众姑娘们哪怕见过些世面,此刻也着实难对这一堆“破烂”起兴趣……

    好在李婧和闫三娘也来了,听完贾蔷一通炫耀后,闫三娘简直神往之,道:“若果真能装到船上,和帆一起使力,那船跑起来岂不更快?”

    李婧取笑道:“干脆装车上,和马一道跑,也能更快!”

    两人尬捧失败……

    但贾蔷仍不气馁,嘿嘿笑道:“等着,有生之年,咱们一定能乘坐上靠蒸汽机驱动的船和车,行遍千山万水!”

    打穿越来到今天,种田才算种出滋味来!

    啧!!

    ……

番八:薛文龙再遇磨难……

    万岁山,流云亭。

    “蔷哥哥,你怎么这样高兴?就为了那蒸汽机?”

    回至西苑,但凡瞧见贾蔷的人,都能看出他脸上的喜色,也因此今日气氛格外的好,出落的愈发明艳清丽的宝琴偏着脑瓜,看着贾蔷笑眯眯问道。

    贾蔷看着宝琴的笑脸,也觉得赏心悦目,只是没看许久,这张脸就被探春、湘云联手扯了回去。

    开顽笑,任这小蹄子无处安放的美貌随意释放,其她人还活不活了?

    “蔷哥哥方才说的时候你没听到?还问……”

    “这小蹄子,怎么越长越好看,像是一根水灵灵的嫩葱……咦?蔷哥哥最喜欢吃葱?”

    “哪有……”

    被两个姐姐你一言我一语的拾掇,宝琴害羞坏了,低头转到一旁黛玉处抱着撒娇。

    黛玉没好气白了乐呵呵的贾蔷一眼,不理视。

    贾蔷笑了笑,给出答案道:“不过居安思危罢。”

    昨儿迎春得了贾蔷、黛玉的庇护,解决了短期内出阁危机,这会儿十分高兴,难得主动开口笑道:“如今你都快要当皇上了,天下至尊,还有能让你感到危险的?”

    贾蔷摇头道:“我的敌人,从来不在内,而在外。这二年来,那些西夷们也没闲着,别看他们常年内斗作战,都快打出狗脑子。可远东崛起了如此强大的一个帝国,他们岂能不心怀叵测之心?

    那些忘八,没事干就知道仗着强大去别国烧杀抢掠,如今出现了一个比他们还强大的国度,还和他们不是同一人种。他们也担心会步那些受他们欺负的国家的后尘。

    所以这二年来,不断在马六甲外积聚兵船。多半是想寻机会,夺回马六甲和巴达维亚,锁死我们西向的海上通道。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必想不到,咱们蒸汽机改良之后,会爆发出怎样的新生力!马六甲的岸防炮,会给他们莫大的惊喜。”

    惜春笑道:“下回见了薇薇安那洋婆子问问她,她们西夷罗刹怎都那样坏?好好过日子不成,非得跑去别家害人。”

    惜春身边坐着妙玉,她看了贾蔷一眼后,同惜春轻声道:“那凯瑟琳的洋婆子还行,会西夷经文。”

    妙玉心气极高,等闲看不起人,不过如今贾家这阵仗,也容不得她再起甚么骄慢之心。

    而她虽仍是一身道姑扮相,可家里人谁也不是瞎子傻子,只她看贾蔷的眼神,也知道她到底是尼是俗。

    只是众人善良,不忍揭穿罢了。

    再加上,妙玉的颜色出落的愈发惊人,放在外面,怕难逃红颜薄命之忧。

    所以也没人想着将她逼走……

    家里已经有一个可卿和一个宝琴了,且还有黛玉、子瑜、宝钗之流,俱是人间绝色,倒也不虞哪个能使得三千粉黛无颜色……

    “妙玉的话不错,西夷也不都是坏人。譬如同文馆里的那些科学家,一心沉醉于自然科学,做出了很多了不起的成果。不过除了少数弃暗投明的人外,大部分都是坏人。”

    贾蔷的话引起诸女的笑声,探春俊眼修眉望过来,笑道:“蔷哥哥,是不是投靠你的人,才算好人?”

    贾蔷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当然!”

    探春笑道:“那如今大燕也在开海,在重复西夷们做的事,又有甚么分别?”

    宝钗闻言忙道:“那如何相同,咱们从不烧杀抢掠。”

    探春笑道:“咱们去别人国度,占据最肥沃的土地,岂不就是在抢?”

    宝钗:“这……”

    贾蔷还没开口解释,黛玉就冷笑一声啐道:“三丫头快成菩萨了,只是却是海外蛮荒野人的菩萨!干脆将你许给海外番王,做个番王妃,你蔷哥哥就不忍心去占了!”

    “哎呀!林姐姐!!”

    探春差点没气死,跺脚嗔怪道:“马上都是要当皇后娘娘的人了,还这样欺负人!”

    见黛玉被说的有些害羞,正琢磨如何反口,贾蔷呵呵笑道:“还是有极大的分别的。那些人去了新大陆,带去的只有灭顶之灾。他们的初衷不同,多是抢掠一把就走。对土著手段之狠毒,罄竹难书。我们不一样,我们在爪哇,虽然也用绝对的武力统治一切,用德林军镇压一切敌视。但我们从不无辜伤害百姓,对于土著,我们愿意用粮食和布帛,同他们交换。我们挑选出土著中聪明灵活的,同他们谈判,愿意和平共处。当然,对于恶坏份子,也不会手软。总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听到最后一句,也不知想到了甚么,好几个女孩子的脸都飞起红晕来……

    感觉气氛有些古怪,贾蔷干咳了声,岔开话题道:“其实对各处土著杀伤力最大的,倒不是那些西夷们的屠杀,而是西夷们带去的病毒,以天花为主。天花,再加上疟疾,成为西夷们屠杀土著的最强大的兵器。其实不止对土著,西夷们自身也因天花死伤惨重。”

    妙玉看着贾蔷,轻声问道:“那……若是西夷们想要牛痘苗,王爷会给他们吗?”

    惜春悄悄拉扯了她一把,小声道:“你是不是傻了?西夷罗刹们一个个顶天了坏,还救他们做甚?”

    妙玉闻言,看了贾蔷一眼后,轻声道:“我总觉着,似是有些不同。佛门虽有金刚之怒,也要惩罚恶人,却仍普度众生……”

    湘云好笑道:“咱们是佛门不成?”

    黛玉看向贾蔷,问道:“你怎么说?”

    贾蔷笑道:“便是咱们不往外放,也必有人会传出去。不过传可以传,却还是有条件的传。”

    “甚么条件?”

    黛玉笑道:“莫非是想多赚些金银?”

    贾蔷摇了摇头,道:“金银自有生意来赚……这二年来,通过对西夷和东瀛的出口,咱们才能坚持到实现一个小生态自给自足,只要咱们的战舰够多,巨炮够猛,能保持住安定的局面,往后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黛玉奇道:“那你想要甚么条件?”

    贾蔷道:“这二年来从西夷那边邀请来的科学家和工匠并不算多……”

    “不是听说同文馆那边有五六十个金发碧眼的了,还不够么?”

    黛玉笑问道。

    贾蔷摇头道:“再多十倍都不够。只是一来,那些西夷自然科学家们对咱们不了解,只知道是神秘的东方。对未知的地方,心存恐惧是必然的,所以愿意来的不多。其二,咱们夺去马六甲和巴达维亚后,就有人禁止那些人来大燕了。要破开这个局,就要有个引子来谈判。眼下已经放出了风声,并让十三行那几家和西夷们联系,告诉他们,本王邀请他们的国主前往巴达维亚城会见,我大燕愿意慷慨的分享全新的苗法,以彻底铲除天花病疾。

    条件嘛,就是放开那些科学家、匠人的自然流通。如此一来,连他们的君主都来到了东方一游,想来能减轻西夷们的恐惧。”

    宝钗不解道:“为何如此看重那些……科学家?”

    贾蔷笑道:“若无这些科学,又岂有我今日?”

    “可是爷之前说,咱们不是已经比他们强了么?那蒸汽机……”

    贾蔷摇摇头,道:“蒸汽机是比他们先走了一步,但自然科学的深度,是无穷无尽的,而西夷们比咱们先行了几百年,又岂止是一个蒸汽机就能追平的?

    蒸汽机大规模大范围的应用后,国力势力会出现爆发式的增长。但越是这个时候,咱们的头脑就越要冷静,要谦逊,要居安思危。

    不能如暴发户似的自满自足,沉浸于所取得的成就里沾沾自喜。

    若只考虑咱们这一代,享受几十年的霸权,此刻的确可以放平心态,去享福受用即可。

    可若是要为长远思量,为子孙后代谋福祉太平,就不能如此。

    如果咱们不在此时奋起直追落后的地方,补足短板,那么或许能辉煌上几十年,但等西夷们的自然科学持续深入下去,早晚会出现比蒸汽机更先进更强大的国之重器。

    到那时,咱们的儿孙们必会遭难。”

    诸女听闻这一通言论,一双双美眸中无不神采奕奕。

    她们喜欢自信的人,却不喜欢自大的人。

    而贾蔷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堪称天下至尊,甚至到了远迈前代君王的地步,可心中却依旧如此冷静谦逊,如此英明睿智,又怎能不叫她们的一颗颗芳心颤动?

    可这些比起来,那点好色的毛病,就真不算甚么了……

    黛玉美眸中波光潋滟,水汪汪的看着贾蔷,轻声道:“你总是如此推崇那自然科学,那咱们的四书五经,难道就那样不值当么?”

    贾蔷呵呵笑道:“这二年不少人都有此怨言,觉得皇家自然科学院的待遇着实太高,随便一人,俸禄都顶的上一个三品大员了。而南边儿的学校里,教的不是圣人典籍,更是离经叛道。只是这些话,没人敢直接在我跟前牢骚罢了。”

    黛玉没好气道:“我也是在牢骚?”

    贾蔷哈哈笑道:“贤内助之言,又怎会是牢骚?此事其实极重要,若不尽早厘清,难免人心不稳,早晚要出大事。儒学世代相传已逾数千载,自汉武独尊儒家,也有近两千年的历史。正是儒家大一统的思想,才使得两千年以来,不管民族遭遇到何等的灭顶之灾,最终都会出现有志之士,抛头颅洒热血,重整山河,恢复汉家衣冠。所以,儒家不会被自然科学所取代,只是不再是唯一进阶之路罢了。”

    诸姊妹们闻言,松了口气,探春笑道:“如此最好,果真罢黜了儒家,往后如何还能得些精妙诗词?”

    说着,她悄悄与湘云、宝琴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道走到贾蔷身边,笑眯眯道:“蔷哥哥,近来可有甚好诗词?去岁在塞北过的年,那么些人请你做首诗词,你只道没有,还不到时候。如今可有了?”

    贾蔷“哎呀”的叹息了声,扭了扭脖颈,道:“这几日脖子有些酸,影响我思考,怕是不得行……”

    湘云、宝琴一听这话里留下了话缝,登时笑开了花儿,一溜小跑近前,绕到贾蔷身后,一左一右替他捶起肩来,惹得姊妹们大笑。

    贾蔷又伸了伸脚,只是“腿酸”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身上就挨了一颗花生米……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提醒道:“你可见好就收罢!”

    贾蔷干笑了声,享受了稍许身后两个软妹子的服侍,然后对不远处的惜春、妙玉道:“取纸笔来!”

    黛玉眼睛一亮,笑道:“果真有?”

    贾蔷颔首,微笑道:“去岁巡幸北疆后,梦里就总有一伟岸的声音,在吟诵一阙词,至近日才算吟诵罢。我想必是天欲假我之手,将这阙词书写出来……”

    黛玉轻啐一口,取笑道:“就会吹法螺!还未写成,就敢说天作……”顿了顿却又道:“且等等。”

    说罢,同亭轩外正和晴雯说话的紫鹃道:“去请子瑜姐姐来,她亦极好诗词。”

    紫鹃遂与晴雯去唤人,未几而归。

    此刻流云亭内已设好一紫檀大平几,长纸平铺,笔墨备齐。

    与诸人浅浅颔首示意后,尹子瑜站定在黛玉身边,一起注视着正一脸风轻云淡,自万岁山腰俯瞰江山的贾蔷……

    见其故作姿态,众人纷纷欢快取笑。

    贾蔷“嘿”了声后,与尹子瑜点点头,提笔蘸墨,落笔书曰:

    “吾于去岁辛丑年,于北疆榆林镇观山河雪景之壮丽,有感于心,常闻天道之音于心中长吟此阙,不敢独享之,今日书写而成,与天下人共赏之。词云: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顿笔,收锋。

    待贾蔷直起腰身,就见身边诸女纷纷静默,一双双眼眸又难掩震撼。

    良久之后,宝钗终忍不住先开口道:“此阙词,何等大气磅礴,何等壮丽浩瀚!”

    探春亦长呼一口气,叹道:“果真是……帝王诗啊!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诵罢,再看向贾蔷,总感觉其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金光中……

    尹子瑜都眸光潋滟百媚生的凝望着贾蔷,让他受用不已时,忽见李婧面色古怪的匆匆走来,与黛玉、尹子瑜颔首见礼罢,又目光同情的看了眼宝钗后,同贾蔷道:“爷,薛家大爷在西斜街那边出事了,受了不轻的伤……”

    贾蔷:“……”

    他满脸不解,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哪个还敢打薛蟠?

    宝钗则既心惊又恼怒道:“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小婧姐姐,哪个伤得他?”

    如今身份变了,宝钗的语气也强硬了许多。

    想想不过三年前,薛蟠每每险要“壮烈”时,她是何等的畏惧担忧。

    而如今,不拘是哪个,她都要发作一番!

    黛玉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后道:“我也弄糊涂了,如今都这一步了,谁还敢如此欺负人?”

    李婧迟疑稍许后,道:“是尹家六爷……”

    众人:“……”

    ……

番九:兴师问罪

    “嗯?小六儿还有这等身手?”

    听闻是尹瀚干的,贾蔷眉尖一扬,笑问道。

    李婧抽了抽嘴角,道:“是薛家大爷吃酒吃多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惹怒了尹家六爷,就……”

    听闻此言,宝钗面色陡然一变。

    她何等聪慧,一下就猜到了她那个不靠谱的哥哥,必是说了甚么混帐话,才惹恼了尹家。

    尹家家风素来为世人所敬仰,尹家出了个皇后、太后时,都没有仗势欺人过,如今自然更不会。

    那必然是薛蟠陡然起势,开始拿大,说了不该说的话。

    而甚么话会让尹家六爷如此暴怒?

    除了宫里的太后,怕也只有尹子瑜了……

    这个混帐,真真不想家里有一天好日子。

    念及此,宝钗忙换了面色,看向一旁的尹子瑜,笑道:“我那个兄长,素来不学无术,为母亲所头疼。便是先父在时,也恼他不成器,倒是拿我来当儿子教养。在南边儿惹下祸事,跑来京里。不想与京城八字不合,就没下过病榻。原想着这回许是能换了运,没想到还是如此。可见,老天爷也不想他在京里多待,着实能惹祸。回头我就让他送母亲回南边儿去,省得一天到晚不着调。”

    她能想到的,黛玉如何想不到?

    原想着再借机取笑一二,不过看到宝钗这会儿难为成这般,心一软,还是帮衬一把罢,她同面带微笑的尹子瑜道:“宝丫头也是极难,她那个哥哥……嗯,和杨国忠无二,子瑜姐姐看在她的面上,就莫见责了。”

    尹子瑜看向黛玉,浅笑落笔道:“外面爷们儿酒后顽闹,一时置气或口不择言,不当甚么,何须如此?”

    黛玉笑道:“正是此理。”又看向其他人道:“子瑜姐姐心性通透明慧,最是明白大道理,这一点咱们姊妹们皆不及。此事非小事,如今家里不比寻常,只要咱们自己不乱,都明白事,那么即便外面各家出了甚么乱子,也不过疥癣小疾。若是咱们也跟着一起意气用事,动辄起无名,那才是要起祸事的。”

    众女儿家闻言纷纷凛然,大以为然。

    宝钗红了脸,与众人屈膝赔了个不是。

    黛玉又笑道:“这个却怨不得你,换哪个家里哥哥一躺躺几年,也要起怒火。”

    探春上前抱住黛玉笑道:“林姐姐如今是真了不得了呢!”

    “去你的!”

    黛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见姊妹们都笑吟吟看来,她抿了抿嘴,小自矜道:“原都是装的,不过端着身份描着学。也别光笑我,连你们不也在小琉球管起事来?做的多了,也就熟悉了些。”

    又见连贾蔷都笑着看她,登时不美了,横他一眼后,岔开话问道:“宝姐姐的哥哥伤的可严重不严重?”

    李婧笑道:“一些皮外伤,不过许是要躺些时日,不当紧。”

    听闻此言,众人也都放下心事。

    贾蔷起身,与黛玉、子瑜等道:“此事你们不必理会,我去瞧瞧。该吃教训的吃教训,该安抚两句的安抚两句。薛大哥那张嘴再不管不顾得意忘形下去,早晚要吃大亏。”

    此言也就判定了这一次的谁是谁非,除了宝钗心里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外,其余人则见怪不怪了……

    ……

    荣国府,荣庆堂。

    说来也巧,正合今日贾母、薛姨妈一道回国公府,一来看看贾政、宝玉、贾琏一行,二来也着实有些想家了。

    皇家林苑虽好,也贵气,能为她们增添身份,可终究不自在。

    只是未想到,她们才不过吃完午饭刚歇着说说笑话,正志得意满之际,就得闻了噩耗,薛蟠被人打狠了,让人抬了回来……

    看着鼻青脸肿成了猪头,几乎都认不出来的形容,薛姨妈一颗心都要碎了,更恨的要命!

    她女儿马上要成贵妃的人了,薛蟠就是当朝国舅爷,居然还被人欺负成这样,

    贾母也骂:“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的下流种子,都这会儿了还如此欺人!”

    在她看来,薛家就是贾家照顾的,结果打进京起,薛家这个哥儿就没好利落过。

    这不是打贾家面皮么?

    若是过去,贾家只靠一个贾蔷撑着,形单影只的,朝中形势就唬人,打了也就打了,没牵连到贾家就行……

    可如今眼瞧着贾家都养育出一条真龙了,薛蟠还是被打,那岂不是在打贾家的脸?

    正骂着,就见贾琏面色有些古怪的进来,道:“刚问过薛兄弟的跟前人了……”

    薛姨妈一下抬起脸来,满面恨意惊人,咬牙道:“是哪个烂的心肺坏了心眼的畜生,下的如此毒手?”

    贾琏闻言搔了搔下巴,轻声道:“是尹家六爷,尹瀚。”

    薛姨妈闻言一滞,贾母也敛了敛喷发的怒火,皱眉道:“怎会是他?”

    换做其他任何人,这个场子都能找回来,不论在理不在理……

    可对上尹家……

    不提宫里那位太后,即便那位如今眼见着不比从前了,可别忘了还有一位尹子瑜,那注定是要封皇贵妃,副后的存在。

    更何况,贾蔷和那位太后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即便薛家有宝钗在,便是连宝琴也算上,怕也难顶得过那边。

    除非……

    黛玉能旗帜鲜明的站她们这边。

    但可能么?

    黛玉固然和宝钗姊妹情深,是一边儿长大的,可这二年来她们旁观之,发现黛玉和尹家那位居然关系也十分亲密,甚至,比同旁个仿佛还要亲密些。

    她们隐隐听说过,两人似乎……有时会和贾蔷一起安歇……

    所以,指望黛玉拉偏架,许是行不通。

    贾琏也有些无奈,道:“薛兄弟吃酒吃多了,被人奉承了几句国舅爷后,又被人诱拐了几句,就开始胡说八道……”

    贾母闻言奇道:“他胡说八道甚……”

    话没说完,就已经回过神来。

    薛蟠让尹家六爷打了个半死,还能说甚么?

    贾琏气笑道:“他说薛大妹妹是……是王爷府里头一份儿。王妃打小就喊姐姐的,那尹家就更不必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王爷没休了她,都是念旧情了……”

    “这个畜生!这个畜生怎么敢?”

    薛姨妈真真是一身白毛汗都惊出来了,这种话,顶了天只能想想,她也想过,可如何敢说出来?

    这不是作死么?

    “姨妈放心,薛兄弟就是看着凶险,郎中看过了,没甚大碍,养个把月就好了。就是……听说尹家那边极生气,怕是要追究到底。”

    贾琏忍笑说道。

    在他看来,这一回尹家必是要找回场子不可。

    薛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混帐话来,尹家一张脸都被踩在地上了。

    今日尹家六爷发飙,在西斜街盛世会馆里将薛蟠好一阵捶,但很快被人拉开了。

    听说其临走时放话,要让薛家付出代价。

    啧!

    这些年就看贾蔷风光了,这回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安抚的住。

    贾琏自忖若是换了他,怕是要愁煞人!

    “造孽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下流种子,灌点黄汤就不知南北,便是条骚狗也比他强!”

    薛姨妈一边哭骂,一边捶打榻上昏迷的薛蟠。

    薛蟠虽然紧闭着眼,额头却隐隐见汗……

    正此时,忽听外面传报道:“王爷回府啦!”

    听闻此言,诸人面色骤变,随即就看到一行内侍匆匆入内,分列两侧,警惕的目光扫视荣庆堂内。

    贾母等人自然知道这些人是甚么来路,一个个都神情肃穆,站了起来。

    未几,就见贾蔷一身常服,阔步入内,他挥挥手,让内侍退了出去,又与贾母等道:“都坐,礼来礼去的浪费功夫,我来看看薛大哥。”

    听闻“薛大哥”三个字,不仅薛姨妈一喜,榻上的薛蟠都悄悄的松了口气,适时的“哎哟”了声,“迷糊”道:“哎哟,爷怎么……爷怎么在这?”

    薛姨妈见贾蔷走近前,抹泪道:“蔷……王爷,这个孽障吃了点酒,又让人胡乱一激,就不知东西南北的胡吣扯臊,活该让人打死才好!”

    贾蔷走到跟前,看着一张脸僵硬干笑的薛蟠,问道:“可头疼头晕不?”

    薛蟠看着那张和蔼的脸,反倒心里害怕起来,他宁愿贾蔷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可此刻,却让他心里瘆得慌……

    薛蟠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道:“蔷哥儿,都是我吃多了酒,再加上那起子忘八起哄,故意往坑里带我,我才……”

    贾蔷凝视他良久,只看到薛蟠起了一身白毛汗,方微微摇头,道:“下不为例。薛大哥,人都道天子是孤家寡人,注定一生孤独。但本王不想做那样的孤家寡人,仍想有朋友相伴。当年极微末落魄时,是薛大哥叫人拉了车粮米家俬来,助我解了一时之难。后来德林号起家扩张,薛大哥更是将薛家丰字号相借。这份情分,本王始终未忘。但是……”

    他话锋一转,警醒道:“再深厚的情分,也经不起这般无底线的损耗。丰字号在薛家手中已经破败的不像样,而如今每年薛家拿到的分红,都足够再建一个丰字号。更何况,宝妹妹也要点贵妃。

    本王与薛家,并无亏欠。

    若如今日这般类似之事再发生,保不准往后就只有君臣之义,再无其他。

    本王不想当孤家寡人,但你也要知轻重,明白了吗?”

    薛蟠忙连连点头道:“王爷你放心,往后我再犯这种混,就是野牛攮出来的!”

    薛姨妈:“……”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不必同我说这些,回头能走了,去尹家道恼的时候再说。”

    “啊?还要去……”

    薛蟠脸垮起,有些难为情。

    薛姨妈也顾不得再骂窝脚畜生了,忙道:“王爷,人都打成这样了,还要去给人赔不是?”

    贾蔷淡淡道:“但凡换个人,这会儿脑袋都已经搬家了。”

    薛姨妈唬了一跳,再不敢多言。

    薛蟠也忙点头道:“成,明儿我就让人抬了去。”

    他也知道,说出那些荒唐话,会造成多大的乱子……

    然而正此时,却见商卓自外进来,禀道:“王爷,尹家太夫人、尹家二老爷的车轿来了,尹家六爷……尹家六爷赤着上身,背负着荆棘跪在外面……”

    此言一出,贾蔷登时“啧”了声,头疼起来。

    贾母“哎哟”了声,忙道:“何至如此,何止如此……快快请了进来。”

    薛姨妈则高兴起来,大感觉面上有光,笑道:“罢了罢了,哪里就到这一步,咱们也有过错。”

    商卓忍不住提醒道:“太夫人、薛夫人,人家是上门兴师问罪的……”

    好在二人到底不算太糊涂,听闻此言后面色一变,登时转过弯儿来。

    想想也好理解,如今尹家阖族富贵都系于尹子瑜一身,岂容他人如此羞辱?

    贾蔷叹息一声,道:“若只是和尹家小六儿起了冲突被打了通,这会儿自然是真的负荆请罪。可把话说在了子瑜身上……薛大哥,一会儿忍着些罢。”

    说罢,让人将尹家人请了进来。

    果不其然,就见尹家太夫人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与贾蔷见礼被拦下后,道:“王爷,今儿老身是亲自来替小六那个孽障来赔不是的。子瑜原就是口不能言,还不能让人骂一声哑巴了?不被王爷所出,本就是她天大的造化!”

    尹朝脸上的怒意,更是拦不住。

    尹瀚背后的荆棘,已经将他后背扎破见血……

    贾蔷叹息一声,道:“老太太何必如此?便是你老不来,难道我还能饶得过?刚就教训过了,让他明日上门,跪到尹家门口赔不是。也罢,眼下先交代一番,明儿再拖去尹家门口跪着……来人。”

    “在!”

    商卓在一旁都觉着心惊,躬身一应。

    贾蔷冷下脸来,道:“把薛蟠拉出去,杖责一百!打不死,明儿拖去尹家门口跪着!也让他涨涨记性,本王内眷之事,岂容他来置喙?仗着当年对本王的恩情,就如此不知死活,重罚!”

    “喏!”

    说罢,商卓在薛姨妈惊恐叫声中,将薛蟠一把拽起,就往外走。

    只是还未走出荣庆堂,就听尹家太夫人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尹、薛二家,原该是极亲近的。薛家姑娘还是子瑜的赞善陪读,子瑜能解身上热毒,又多亏了那位宝姑娘的冷香丸。今日之事,原是酒后引起的,哥儿往后少吃些酒就是了。

    王爷,老身替薛家哥儿讨个人情,可否?”

    贾蔷笑了起来,这一番刚柔并济,薛家往后怕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他点头道:“虽免了杖责,但明天还是要去跪的。另外,今日在西斜街那边拱火之人,悉数发配汉藩。他们不是鬼心思多的很么,去和汉藩土著蛮人们使罢。”

    ……

番十:分忧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

    姜铎整个人佝偻成一团,已是四月天,椅子下居然还生着熏炉取暖。

    “不行了,快凉透了,一天到晚脚冰凉,甚么时候凉过脑袋,也就咽气了。”

    姜铎看到贾蔷进来落座后,含混不清的说道。

    贾蔷笑了笑,道:“果真咽气了,也不算悲事,算喜丧了。不过我瞧着,怕还得再熬上几年。”

    姜铎闻言,乐的一张地瓜脸都纠纠了起来,笑了好一阵后,看着贾蔷道:“早先时候,老夫刚醒来,小林子就同我说,外面又生了些是非?刚有人上门来寻老夫求情,门儿都没让进……”

    贾蔷眉尖一扬,笑道:“倒会寻门路。”

    说着,将事情大致说了遍,道:“具体有哪几家,我也没过问。不管是谁家,存下这等心思,都饶他不得。只要不涉及到五军都督府那几家,其余门第,准备阖家打包行李,往汉藩去就行,不必那么费劲四处寻门路。”

    姜铎闻言笑道:“是啊,这种事,容不得情面。至于五军都督府……王爷这一手着实高明。以这几家为底,彻底清理大燕军中军务。他们地位权势是越升越高,下手越狠,得到的越多。结果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死忠于王爷身后。但凡有其他念头,军中的反噬都能将他们撕扯碎了。

    和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相比,王爷这招还要更高明一筹。他们的活儿没干完,自然去不得汉藩。”

    贾蔷笑道:“老爷子也将我想的太坏了些,便是活干完了,只要他们无大过,也不会去汉藩。以老公爷为首,五军都督府那十家王侯的这一批功臣,本王是准备为后世子孙打造成君臣善始善终的功臣典范的。所以,不希望他们因为这些混帐事给折了进去。好在,这次没有。”

    姜铎“嘎”的一笑,不无幸灾乐祸的说道:“早晚少不了。大丈夫纵横天下,总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再者,王爷也莫要以为,开海成事后,那些人就能消停下来,消停不了的。

    便是这二年来,林如海、吕嘉、曹叡他们和那起子人斗,也是熬了不少心思。

    王爷在外面逍遥快活,可朝廷里一日也没轻省过,当斗争的朝事,一件也不会少,你真以为韩彬他们是白给的?

    新政数年,人家提拔了多少官,哪有那么容易纳头便拜?

    都是林如海在帮着你平事呢。

    如今日这类事,往后只会多,不会少。

    王爷莫要忘了,别个天家夺嫡,了不起也就五六七八个,你这……捅了送子观音的老巢了罢?”

    贾蔷呵呵一笑,道:“不妨事,海外那么大,以后每人都可封国。”

    姜铎嗤之以鼻,道:“如今还小,再等上二十年,有王爷头疼的时候。

    便是海外封地,也有大有小,有贫有富,他们岂会甘心?

    都是王爷的儿子,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还有老夫来讲?

    这是人性!

    贾小子,老夫这一辈子要走到头儿了,不甘心呐,最波澜壮阔的一段,发生在临了。

    老子是真想看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大燕的江山会是甚么模样。

    你要走稳当些,不能乱,一定要稳当呐……”

    说完最后一句,姜铎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贾蔷亲自与他盖了盖滑落至膝前的薄毯,又站于其身前片刻后,轻声道了句:“老爷子放心,江山在我,到了这个地步,已不用再去行险了。按部就班的走,就能走的很远,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恢宏雄伟之大道来!”

    ……

    “王爷,老祖宗他……”

    待见姜铎被送去里面后,姜林有些尴尬的赔着小心,想解释甚么。

    贾蔷摆摆手,问道:“姜家封地如何了?”

    听闻此言,姜林脸上愈发尴尬。

    贾蔷见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当初拿下茜香国,除却爪哇岛和苏门答腊岛,一个占据巴达维亚,一个占据马六甲不能与人外,其余诸岛,贾蔷都拿出来,与功臣们封赏。

    原是建议姜家选一座虽不大,但丰饶肥沃些的岛屿,不想姜家不听劝,尤其是姜林之父姜保,一眼相中了加里曼丹岛。

    结果姜家人去了后才傻了眼儿,常年潮湿炎热不说,还有遍地的沼泽,已经随处出没的鳄鱼……

    姜林一脸苦涩,贾蔷摆摆手道:“不必如此作态,彼处虽然多数不宜居住,但仍有不少很不错的地方,如马辰、坤甸等地。经营得当,可容数百万人。”

    姜林苦笑道:“可是岛上没多少能种的田……”

    贾蔷眉尖一扬,道:“怎么没有?虽不能种稻田,还不能种橡胶?你们种出多少,德林号都能收走。莫要埋怨牢骚,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再者,也并非是一条死路。果真觉得那里太差,你们安心发展几年,再往外开拓嘛。本王能开海,你们就不能?”

    姜林一阵无语后,瓮声道:“王爷乃不世出之圣人临世,臣等凡俗庸类岂能相比?”

    原先都觉着贾蔷做的事,他们也能做,没甚了不起的。

    这样想的人一大把,尤其是功臣之门。

    想贾蔷懂甚么军略?

    当初袭爵考封,十五箭零中的事,并不是甚么秘密……

    结果等他们真的出了海,去了封国,准备大展拳脚时,才发现一地鸡毛,啥啥都不成。

    连造船都难,更别提造火器火炮了……

    舍弃罢,那怎么可能?那可是心头肉,也是未来的希望所在。

    不舍弃罢,就只能严重依赖德林号……

    五军都督府那几家,还有九边那几家为何越来越听话?

    盖因慢慢发现,他们想真正将封国经营起来,成为世袭之土,还需要贾蔷的大力支持才行。

    出了赵国公府大门,贾蔷看向姜林,道:“你在老公爷身边再服侍几年,也静下心来,好生进学。真正的大阵仗,要在五年甚至十年后,大燕雄狮西出马六甲时,那才是与世间列强争夺天下莫大气运之时。不是觉得封国不受用么?没关系,海外多的是比秦藩、汉藩甚至比大燕更好的土地。不过想拿到手,需要用战功来换!

    老一辈的人,陆战还能跟得上,可将来海战,则需要你们这些年轻战将去破冰斩浪,海上争雄!姜家到底能一直成为大燕的顶级豪门,还是在老公爷过世后就没落无闻,皆系于你一身。”

    姜林跪地道:“姜家,绝不辜负王爷的厚望!!”

    ……

    皇城,西苑。

    清音阁。

    黛玉逗弄了会儿小十六后,让奶嬷嬷抱了下去,回头看向宝钗,笑道:“怎地,心里还不受用?”

    说着,目光在宝钗愈发丰腴美貌的身段上看了眼,悄悄撇了撇嘴。

    真好似唐朝美人杨贵妃了……

    最可气的是,贾蔷应该是真的极好这口,十分讨厌!

    宝钗轻轻叹息一声,道:“并非是怪尹家,只是忧心我那哥哥……唉,总是这般不着调下去,往后可怎么得了?”

    说着,落下泪来。

    今日这一出,受影响的何止薛家,连她和她所出的小十一也跟着落不是。

    黛玉自然明白宝钗在担忧甚么,笑道:“我才说完,外面的事由外面人去解决,咱们不掺和,也不受影响。回过头来你就又烦恼起来,可见是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宝钗闻言,气的破涕为笑道:“你少给我扣帽子!如今倒是愈发学坏了!”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姊妹,人前十分敬着,私下里却仍是过去一般。

    黛玉自然不会恼,笑眯眯道:“你巴巴的来寻我,该不会就是为了埋怨你哥哥罢?蔷哥儿是念旧的人,你哥哥当初帮过他,德林号也是倚着丰字号起家的,有这份情分在,只要你哥哥不想着谋反,等闲不会有事,这也值当你犯愁?”

    宝钗拿帕子擦拭了下眼角,道:“话虽如此,可如今不比从前。下个月登基后,便真正成了化家为国,自会公正严明,岂能为私义左右?罢了,左右都是薛家的造化,且随他们去罢。我今儿特来寻你,是为了琴儿的事……”

    黛玉闻言一怔,随即道:“琴丫头,她……甚么事?”

    宝钗没好气道:“你说她甚么事?那傻丫头,打二三年前自扬州时,瞧见王爷救了她爹爹,又安顿好她一家,还将原先说好的梅家给拾掇了,满心满眼都是她蔷哥哥。有时候连我也佩服她的勇气,那么些人在,她也敢上赶着一口一个蔷哥哥。万幸王爷马上就要成皇上了,三宫六院有的是安排她的地儿,不然还真头疼。”

    黛玉闻言,轻笑一声,目光转向外面,看着南海子上波澜荡漾,夕阳的光芒晕染了水面,与柳堤辉映,景色极好。

    她笑道:“何止一个琴儿,还有云儿呢。再加上……果真姓了李,不是贾家人,连三丫头怕也……”

    宝钗闻言,蹙了蹙娥眉,抿嘴轻声道:“不至于罢?”

    黛玉笑了笑,道:“有甚么不至于的?除了四丫头,其他的原就隔着远了。其实这样也没甚么不好,一边长大的姊妹们,能一起住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宝钗闻言沉默稍许后,苦笑道:“也罢……那边儿连亲姑侄都能一起,咱们这边又值当甚么?”

    听出宝钗心中仍是有心结,黛玉笑道:“自古而今,天家何曾讲究这些?与其选秀天下美人,弄好些不认得的女孩子进来,不如就这般罢。仔细想想,其实也挺好。”

    果真从外面选一些绝色美人进来,没生孩子前还好,一旦生下龙子,那后宫还能素净,才是天大的谎言。

    宝钗摇了摇头,道:“不提这些了……你那牛痘苗如何了?此事果真办妥当了,你和子瑜姐姐便是当世活菩萨了。”

    语气中,难掩艳羡。

    倒不是为了这份虚名,而是有了这份名声,可以泽沛子嗣。

    当了母亲后,想的也多是儿女……

    黛玉笑道:“你那薛氏纺车放出去后,还不一样?”

    宝钗笑道:“今儿来寻你,便是为了此事。我如今又怀起了身子,一二年内都没法子离京。小琉球那边倒不担心,有管事女史看着,规矩立的也周祥,应该不会出甚么大事。只是忙活了那么久,真叫歇下来躺上二年,非急疯了不可。所以我寻思着,能否在京里也立一女子工坊……”

    话没说完,黛玉就连连摇头,道:“此事快做罢,连想也不必多想。你自己仔细寻思寻思,此事果真能做?”

    宝钗闻言,叹息一声道:“是啊,极难。小琉球那边多是受灾百姓,能有条添进项补家用的路子,他们也顾不得许多了。可京里……那些官老爷们又如何能看着妇人家抛头露面,去做劳什子工坊?必会掀起轩然大浪。

    原本此事我想也不该多想,只是觉着王爷似乎一直想让百姓家里的女人也出来做事。据下面呈上来的卷宗来看,天下短缺衣裳布帛的百姓,其实还有太多太多。价钱越是往下压,买得起布做衣穿的百姓也就越多,如今工坊织出来的布,还远远不够,尤其是北地。

    若是能在北边儿起一座,或是多起几座工坊用来织布,是不是也算为王爷分忧?”

    黛玉听闻这一番说辞后,忽地“噗嗤”一笑,宝钗杏眸微微圆睁,嗔怪问道:“甚么?”

    黛玉黑白清白的明眸里满是笑意,道:“原先我们姊妹们合计做事时,你是怎么说的?取笑我们再不干一点正事,一群女孩子家家,竟操心外面的事,实在不像。如今又怎么说?”

    宝钗拿帕子往黛玉处扬了扬,笑道:“你马上都是要当皇后娘娘的极贵之人了,怎连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也不明白?”

    “呸!”

    黛玉嗤嗤笑道:“你如今愈发促狭了,面皮也愈厚了!”

    双姝正聊的热闹,忽见李纨脸色不大好的走来,见着宝钗也在,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不过等宝钗识趣的要离开时,又被她拦下了,笑道:“原不是甚么大事……”

    黛玉起身问道:“大嫂子可遇到甚么难处了?”

    李纨有些难为情道:“刚才外面送信进来,说是我那寡婶子带着两个堂妹进京来相投,这……该如何安置呀?”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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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