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意外连连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贾蔷眼下已经死了超过一万回了。
李暄眼中的滔天恨意,着实惊人。
他这二年来能够兴风作浪,能够将所有人戏耍于手掌中,靠的就是那支龙雀。
可眼下,这个下贱的臣子,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要杀绝他的龙雀。
若如此,他手里还有甚么?
偏偏,眼下他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连狠话都不敢多言几句,以免奸贼起了弑君之心。
他是真没想到,此贼,隐藏的这样深,欺世之贼也!
岳之象派人出去安排,龄官也终于弄清了眼前的状况,不是贾蔷陷入险境,而是天家。
在尹后和尹家太夫人接连相劝下,龄官将事情说了遍,不过到底心善,将秦氏来捉她,她拔凤簪自尽,怪罪于自己没见过世面,过于激动了……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被押在角落里的尹江、尹河身上,冷笑了声道:“还真是有甚么样的爹娘老子,就有甚么样的儿子。可我就纳了闷儿了,老太太何等睿智何等慈爱,怎么你们一丁点都没学到?好的半点学不会,下流心思倒是学了一整套?”
又见二人神情凄慌,贾蔷摇头道:“不必怕,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我不杀你们,也不杀你们母亲。你们怕是和你们老子一样,心里也埋怨老太太因为娘娘耽搁了你们大好才华。
好,我成全你们。来人,送尹家大房全家老小前往爪哇,让其自食其力,看看他们到底能有多大的能为,有多了不起的才话,能够翻天!”
以其今日身份,自然是言出法随,立刻有人将他们带了下去安排。
尹江、尹河被带下去后,贾蔷不无歉意的看向尹家太夫人,道:“处置的狠了些,老太太勿怪。”
他虽未杀人见血,可尹家大房被送去爪哇,无格外照顾,怕是光水土不服都要死几个……
说到底,都是官宦人家养大的,不比寻常百姓粗糙结实。
尹家太夫人眼中虽有悲哀之色,却摆手道:“种其因,得其果,岂能迁怒……”
贾蔷温声笑道:“我就知道,老太太最明事理。你老放心,尹家会因二房而兴。五哥晋领侍卫内大臣,执掌皇城御林,保护太后娘娘。宫中一切事务,皆由太后娘娘做主。至于小六……依我之见,也要出去闯一闯。他头脑灵活,好好栽培栽培,立下功勋,未必不能得一片封地,为尹家立下基业。五哥将来肯定也要外放的,五哥必是有一番作为。老太太你且多保重身子,将来他们奉你老和太后娘娘出海逛逛,看看尹家的基业。”
尹家太夫人虽明睿,却也听不大懂,只能晕晕乎乎的连连点头说好。
贾蔷又看向李景,道:“我知道你心里想杀我,想复仇。没关系,大燕天家容不下我,我容得下你。但是不能在大燕,我会派人送你出海,有多少人愿意与你同去,无论文武,我都不为难。
给你十天时间,你能说服多少人,愿意带走多少银子,都随你。我甚至还能送你一座能容纳养活十万人的海岛,作为你初期的立足之地。至于之后,你能有甚么造化,全看你自己的能为。
待有朝一日,你觉得能够复仇时,就挥师前来罢。
敢,还是不敢?”
茜香国除却爪哇等四座大海岛外,还有近两万座海岛,只是多不能住人。
但也有一部分能住人,就是土地没那么肥沃,气候不怎么好,不过景色很优美,正合李景之名……
李景高高昂起下巴,看着贾蔷道:“你会后悔的。”说罢,又看向尹后、李暄,似在向二人保证,有一天,他必会挥师回京,前来救他们。
贾蔷笑了笑,道:“但愿你能做到这一天。”
等李景被人带下去,由他去准备。
贾蔷又看向李含,问道:“你怎么说,愿意出去搏一把,还是愿意留在京里,当个闲王?”
李含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贾蔷,道:“你……果真会放我们走?”
贾蔷淡淡道:“只要愿意出去开海壮大的,我都网开一面。我总说,一心只谋开海,为社稷国运争一把,可你们总不信。
如今将机会给你们,就看世人到底信不信罢。”
殿内诸人面色几经变化,总以为听错了。
历朝历代,哪个造反的不是斩草除根?
居然还有放出去,还赠其发展等人家回来造反的?
岂不荒唐……
“孤王愿去!”
李含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点头应道。
贾蔷笑了笑,指了指太皇太后,道:“你可以问太皇太后借些银子,若先帝还留下甚么人手,你都可以一并带了去。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回来寻我复仇。但更希望看到你们凭自己,在外面开拓出比大燕更辽阔的疆土。到时候,你可以接了太皇太后一并去,安享晚年。”
太皇太后也有些懵,总觉着似在梦里。
但无论如何,小儿子能跳出樊笼,能有一线生机,她都是极高兴的。
甚么话也没说,连先帝被李暄这个畜生害死都暂时不去追究了,左右没个好下场,还是为活着的打算为好,便同李含匆匆离去了。
“高明,高明啊!”
等一个个宗室被打发出去后,姜铎那颗地瓜脑袋一伸一伸的看着贾蔷,像极了千年老王八从龟壳里往外探头的样子,他赞叹道:“你小子这手段真是绝了。你想以举国之力开海,所以不想看到内乱。就将这几个牌面人物推出去,让世人看看。谁还能想到你是造反?你他娘的真是个……”
这话没错,如今太皇太后都会为贾蔷说两句话,为了幼子的周全,尹后自然也会。
再加上太上皇嫡长子李景活动自由,大张旗鼓的去开海。
先帝爱子李含也是,其余一些宗室也能随意活动……
如此,谁还信贾蔷造反了?
天下间,有这样的造反么?
看似荒唐,实则高绝。
果真有人心存勤王之心,想起事,那就出海去寻二王罢……
“老爷子,你想好了再骂,上一个爱这样骂我的人,已经凉了。”
贾蔷截断姜铎的话后,同尹后道:“这老乌龟算计了一辈子,所以看甚么都像是阴谋。能容下他们,没有别的太多因素。最重要的,就是不想让娘娘和老太太伤心。且我也真的认为,一家人没必要自相残杀。”
在姜铎的嘎嘎笑声中,尹后眸光闪动,看着贾蔷轻声道:“我信你。只是,你果真不怕他们将来……”
贾蔷呵呵笑道:“他们若有能为超过我,还会有今天?”
一直未开过口的薛先在一旁提醒道:“王爷,便是他们明面上赢不过咱们,可若是派死士……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贾蔷温声道:“放心,会有人看住他们的。果真存下这样的心思,也就不能怪我了。”
想到贾蔷手里无孔不入的绣衣卫和夜枭,薛先不再多言。
贾蔷所做所为,可以说傻,可以说天真,但因为他手里拥有的实力,这些就都变成了囊括寰宇的雄才大略和伟岸气魄!
到了这个地步,举起屠刀太容易,收住屠刀才是最难的。
哪怕都知道,京城乱,则天下必然大乱。
但道理归道理,为了那个位置,又有多少人会在意这个道理?
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难怪,连姜铎这样的老人精,都甘愿站到他这边来。
“见过大兄。”
宗室里留下的最后一人,李皙,上前与贾蔷见礼。
贾蔷眼中闪过一抹玩味,问道:“冯朝宗可还好?”
李皙闻言,明显慌乱了下,正想说些甚么,贾蔷却摆了摆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这一幕,出乎众人意料。
贾蔷却未多言甚么,最终看向李暄,道:“不杀你,暂且也不废你。在东宫好好读书罢,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十来名德林军上前,将一脸麻木的李暄带了下去。
“呼!”
等大部分事安排稳妥后,贾蔷问龄官道:“我先让人送你回家,等我忙完后就回去。”
龄官还未开口,就听尹后轻声道:“你家里空无一人,回去做甚么?留在宫里陪陪本宫罢。”
龄官浑浑噩噩紧张了一天,独现在忽然心智清明起来,屈膝福下,却是婉拒道:“娘娘凤体金贵,妾不过一余身,不敢再欺瞒下去。且家里,还有小婧姐姐在家。”
贾蔷点头笑了笑,同尹后道:“果真宫里无趣,可往王府做客。我为华夏立开天辟地之功德,足以庇佑你们,不受世俗流言中伤。”
尹后闻言,俏脸上终见飞红,垂下眼帘不言。
这个,不要脸的……真男人!
贾蔷能放过李景,李暄的性命,甚至还让李景出海封国。
这等胸襟气魄,当真震撼了她,让她原本的一些想自救的心思也都淡了……
大势之下,凭她心中有百般算计,又能如何?
且身为女人,她还是认为,贾蔷这样做,有思虑她在内……
尹家太夫人看在眼里,心中一叹,只当未看见。
天家,原不讲这些。
她也愈发相信,贾蔷是义忠亲王的种了……
……
乾清门,小金殿。
贾蔷毫无避讳的坐在龙椅上,见殿下诸武勋将门一个个目光炙热的看过来,他呵呵一笑,道:“这位置并不舒服,有些硌屁股。”
“轰!”
原就是一群粗坯,此刻笑声更是冲破云霄。
殿外彩霞漫天,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格外的清澈明朗。
就如诸勋臣将门的心情。
贾蔷指了指龙椅,笑道:“别不信,来来来,都上来坐坐试试,看是不是硬的慌。”
此言一出,笑声骤止。
心思灵动着都开始思虑起,莫非是要杯酒释兵权?
姜铎撑着精神道:“王爷想说甚么,就直说,别唬人。”
贾蔷无语道:“唬甚么人?我就是想告诉诸位,将来诸位在封地立殿设椅子时,别弄这样的,坐起来硌屁股!”
见其不似顽笑,笑声“轰”的一下再起,愈发要揭破金殿之顶。
一个个心里,都火热滚烫起来。
立龙椅!!
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贾蔷重新落座后,呵呵笑道:“历朝历代,功臣都是极难的一拨人。开国帝王不杀功臣者,寥寥无几。即便侥幸保全下来,后世子孙也都被当成猪狗一般圈养起来。名为权贵,实则生死荣辱皆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遇到些仇恨权贵的文官一朝得志,灭几家跟顽似的。
却也不想想,若无我等先祖抛头颅洒热血,何来太平之世?
天家更是可恨,这些年不断挑起开国一脉和元平一脉的争斗,似看狗咬狗一般,刻薄寡恩之极。
但从今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外面着实太大了,土地太肥沃了,即便举国之力去开海,百年内都占不尽世上肥沃之土。
所以,望诸卿从今往后,怀寰宇之志,立不世之功,建万世之业!
我不疑诸卿,亦望诸卿莫要负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即便这些年高老成的悍将勋爵们,都再无一丝干碍隔阂,喊出了振聋发聩的万岁声。
贾蔷摆手笑道:“还不到时候……眼下大局初定,也很难看出还能有甚么反复,只要咱们自己不乱,前途注定无可限量。只是此时,我想与诸位约法三章。”
姜铎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颔首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的确该约定些事。老子太老了,没多少功夫可活,说不定一会儿就死了,没甚么精力来掺和这些事,就让老子的孙儿代老子来议。可有谁觉得他不够格?”
贾蔷摇了摇头,余者也纷纷摇头。
这老阴逼又说快死了,不知道又想阴哪个……
姜铎说罢,就让人将他放在一边,闭上眼在软轿里睡起觉来。
他未说走,也没人会说送他去别处。
姜林自后面走上前来,站在软轿旁边,代替姜铎。
贾蔷道:“有一事大家首先要明白,不论我当甚么,这江山,从今往后,都不是我一人的,也是你们的。你们坐镇京畿,坐镇九边,大权在握,家中子弟出海开疆,进可攻,退可守,这天下不是你们的,又是谁的?”
陈时笑道:“万岁有何旨意,直接吩咐就是。臣等粗坯……”
贾蔷摆手道:“还是先以王爷相称罢,不急于一时。另外,道理还是要讲明白的,且你们也不必自谦,将来封地诸事,都需要你们自己去解决。
如何选官,如何制定王法,如何治理子民……虽然名义主权上,封地依旧隶属大燕,国主登基,需要天子册封,但封地内的一切,都需要你们各家自己去处置……
先别美,这绝不只是好事,也有压力。
看看现在的天家就知道,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所以眼下你们要亲自参与制定规则,不止是给大燕制定,也算是给你们自己打个样,熟悉到底如何统治一个封国。”
见贾蔷说的严肃,一众武勋也都纷纷肃穆起来,尽管心里,愈发火热。
一众人拱手请贾蔷教诲。
贾蔷也未推让,正色道:“首先,要维护法度之神圣公正。想要王朝欣欣向荣,强大繁盛,法度公正神圣,是立国之本。尤其是大燕,我为何百般忍让付出无数也不愿大燕衰败生乱?因为想开海,大燕是根基!
开海最需要的是甚么?一是人口,二是钱财!大燕若不能稳定繁荣,咱们拿甚么去开海?
这一点,能否达成共识?”
数十位武勋将门相互看了看,以前面十位执掌重权的王侯为主,纷纷点头,回应了声:“可!”
贾蔷笑了笑,道:“看来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了。大燕虽不是我们的封地,但兵权在我们,朝廷大权在我们,所以大燕就是我们的根本。既然明白了,那就好办。
自今晚起,绣衣卫、五城兵马司、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会严防神京生乱。
诸位要约束好家中子弟和部下,莫要以为从此江山在手,就可以肆无忌惮猖獗起来。如此暴发户行径,能够长久?
道理既然都明白,也希望能做的到,不然等本王王法天剑斩下时,莫要怪我不念今日功劳。”
诸人沉默稍许后,纷纷点头应下。
贾蔷目光扫视一圈,知道有些人未必放在心上,却也只心中冷笑一声。
好话说尽若仍不听,那也怪不得他。
“其次,彻底梳理大燕百万大军!裁撤老弱病残,精兵简政!”
……
PS:老有人说写崩了,其实一本书写崩没写崩,作者肯定是最清楚的,一旦写崩,每多写一个字都煎熬无比,因为逻辑不能自洽,会有一种瞎鸡儿写的罪恶感,就像大王后期。
可这本我没有这种感觉,自我觉得逻辑上很顺畅。读者付费看书,批评写的不咋地可以,天经地义。可总不能因为我没按你的思路写,就说我写崩了吧。就像点菜吃,盐重了淡了批评都好,不能说菜是坏的端出来骗人,对吧?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天下在我!
“裁撤军队,精兵简政!”
此言一出,诸手握兵权的勋贵们,一个个都迟疑起来。
军权,如今是他们立身之本。
若是削了他们的兵权,那他们真是半点退路也无了,又要沦为任人宰割的下场。
见他们不言,贾蔷呵呵笑道:“看来还是有防范之心,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裁减军队,精兵简政,并不是要废黜兵权,而是将没有战力的,在军中打熬了十多年二十年的那些兵油子,给裁减了,不止是京营,还有边军,你们的老部队。”
先前边军、京营轮戍,太远的边镇暂且未动,兵马轮调耗费嚼用太多,只从蓟镇调了一部分入京,充斥了两营兵马。
所以十二团京营,如今大体仍是京营老底子,辅以两营边军。
听闻此言,吴兴侯杨通缓缓道:“王爷,那些老兵在兵营里待了小半辈子,裁撤了他们,让他们往哪里去?”话虽如此,目光却瞟向了姜铎。
他们倒是乐意,可清理老兵油子,这是在掘姜家的祖坟啊……
贾蔷微笑道:“我又岂是隆安、宣德他们,会逼着你们对旧部下手?不是坏事,是好事。裁撤的这些戍边将士,尤其是那些老兵油子,多半是光棍儿罢?由朝廷出军资,送他们出海,去爪哇!
那里气候温和,送他们去你们的封地,分给他们土地,再从当地土著中,每人给他们娶三个老婆!他们是你们的旧部啊,再封好地,分老婆,他们就会成为你们封地上最坚实的死忠!这是坏事么?
与其同时,大燕军方不再臃肿,强化战力,你们还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梳理京营。眼下京营几经变换主帅,乱七八糟,你们未必能握的稳。你们不稳,本王就不稳。这个道理,你们当明白啊。”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多回京才不过数月,这次兵变,之所以能坐稳军队,一是借着朝廷大义,韩彬可能未想到……
二则是有赵国公府出面。
他们想彻底执掌京营,还有很长的路走。
考核筛检裁撤这一招,的确是妙招!
但姜家,会同意么?
“此事由五军都督府全权负责,本王会一直关注着。”
被人一直悄悄关注着的姜铎闭起的一双老眼皮下,眼珠子转了几下,不过终究未睁开眼……
见此,诸勋再无异议。
贾蔷自商卓手中接过一盏茶,吃了口后,笑道:“第三点,要读书,要学习。”
“轰!”
这一次,爆发出了比前两次更狂放的大笑声。
贾蔷也笑,一直等到诸人笑的有些力竭了,他方缓缓道:“重新恢复军功爵制度,肯定仍是由五军都督府打头,也就是由你们来打头。你们要知道,这意味着甚么。这意味着和文人的科举制度打擂!你们得学啊,深学秦制,学学当年是怎么办到的。”
景川侯张温扯了扯嘴角,道:“王爷,如此大事,怎叫我们来办?您能如此信重我们,我们自然万分感激。可这样大的事……”
贾蔷微微皱眉道:“我们要做的事,是千百年来,头一回,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不能只指望哪一个人,一手包揽了。我是能做,可是我若不再了呢?我若死了呢?你们就不干了么?”
听闻此言,诸人面色微微一变。
永城候薛先沉声道:“王爷一身系社稷之重,亦系我等武勋之门的生死存亡,和万世富贵!还请王爷万万保全好万金之体,不可轻忽!”
贾蔷笑道:“心意领了,我说的,是万一。依我之意,是我们这辈人,尽可能的将符合当下世道的军功爵制度完善出来!人会死,制度不会死。只要将这个制度打造成铁律,让后世之人有章可循,那么就算我,或者你们,老死病死,也不怕人死政消,再被文官骑到头上去。
但想要完善如此庞大的制度,可不就要不断的读书学习?
你们将来都是要做国主的人,本来就不能不学习。
不仅你们学,家中子弟也都要学,务必要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如今的天下,如今的江山,是我们自己的!
我们在为万世之基业而学习。
最后,你们可以轮流出一趟海,光听家中子弟、家将们描述,未必直观。
等大势安稳后,论换着出海,看看你们为你们后世子孙,立下的基业!”
“遵旨!!”
……
“呼!”
待诸多武勋退去后,殿外已是星光灿烂,贾蔷长呼出口气,看着躺在软椅上的姜铎,没好气道:“老爷子,还不家去?”
姜铎缓缓的睁开了一只眼,瘪着嘴看着贾蔷,道:“你小子,真准备带这些忘八贼羔子一道去开海,称王称霸?你信得过他们?老子提前说好,老子都信不过他们。”
一旁处,姜林扯了扯嘴角,不过也知道,这里没有他开口的余地。
当初被他居高临下俯视之辈,如今已经成了他踮起脚都无法仰望,如神灵般的存在。
贾蔷笑道:“为甚么不呢?这些都是带老了兵的将门,除了他们,我到哪去找这么多能带兵的人?他们多家学渊源,比开国一脉强十倍不止。不用他们,靠自己慢慢培养,不知道培养到猴年马月去。能不能培养得出来,都不好说。
至于担心不担心他们反噬……呵,我比他们强太多。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也别张罗着去开海了,就在小琉球上终老拉倒。”
姜铎又睁开了一眼,两眼看着贾蔷道:“老子现在愈发怀疑,你真是义忠亲王的种了。不然贾家就算祖坟被人烧的青烟滚滚,也没道理能生出你这样的人物来!你小子如今真还有些以众生为棋的气概。人人都可成为你的棋子,连宗室那几个,都被你打发出去了。不过也是,你连老子都指派的滴溜溜转,到头来还蛊惑那群忘八肏的,清洗了老子的人?”
裁减老兵油子……
京营里的坐地户十年以上的老兵油子,十个里不说八个,起码五个和姜家有渊源。
这些兵将校尉,才是姜家的根基。
如今转眼间,就被贾蔷给卖了,他岂能没意见?
贾蔷哈哈笑道:“老爷子,我这样做,你敢说你没松一口气?我果真藏着掖着,一直熬着等你老咽气儿,那才叫包藏歹心!
现在,趁你老在时,把此事安排妥当了。姜家的人趁早抽出来,我立马派船,全都给你运出海去,先他们一步。
老爷子,眼下大旱并未完全消去,海船运力有限。谁先过去,里面大有名堂。最起码,先去的,可以先挑地儿。
所以依我之见,姜家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封国建起。
总要在你老真正闭眼前,登一回基才好。如此,我也算没有辜负你老最后一次站队。”
听到“登基”二字,留下来侍奉姜铎的姜林、姜泰二人,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姜铎回头就啐:“老子攮你们两个忘八肏的祖宗!人家两句话就把你们哄的恨不能给人家送死去!老子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猪狗不如的蠢毛蛋子?
这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平日里瞧你们两个还算是草鸡里个儿高些的,如今和人家一比,连他娘的草鸡都不如,就是俩草狗!”
姜林、姜泰两个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贾蔷在一旁呵呵笑道:“你老说的都叫甚么话,我哪有那么大的能为?”
姜铎回过头骂道:“你都快成精了!都说诸葛亮多智近妖,老子瞧你比他更妖!贾小子,想把姜家清除出神京城,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老子一个条件,不然,老巢断断不能丢的。”
“你说,只要你老开口,我给你这个体面。”
贾蔷微笑道。
姜铎闻言一滞,回头骂姜林姜泰道:“两个鳖孙,看好了人家是怎么用计的!把姜家从京城清理出去,薛先那些黑了心的,再傻乎乎的听他的话,将带来的边军也清洗一遭。
清洗一遭后,总还要填补新兵罢?北直隶附近的青壮,让金沙帮拉拢了多少去?
有绣衣卫在手,有那劳什子夜枭在,薛先他们想和贾小子争夺京营兵权?
除非他们将边关旧部全部拉拢过来,否则,他们就是想吃屁!
算算看,如今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绣衣卫、皇城御林军,各处要害军权都在人家手里。等那劳什子精兵简政之策实施罢,这座神京城,就彻底改姓贾了!
这就叫做天下在我!”
其实不止,京营动完,边军也是要动的。
大燕百万大军,真实战力能有五十万就是奇迹了。
正好趁着眼下的机会,好好减减肥。
错过这一回再想动刀割肉,反噬必大十倍。
姜林、姜泰闻言,不寒而栗的看向贾蔷,如今他的谋算已经这样深了么?
等等……
待贾蔷彻底掌控了大权后,如今这十家京营权贵,还能活命么?
他们若不能,那……
贾蔷说的那些话,岂非都是假的?
贾蔷似看出了二人苍白面色下的猜忌之心,呵呵笑道:“你们别听老爷子唬人!五军都督府,是要托付真正大权的。老爷子若以为我是那种唯我独尊的孤家寡人,你们以为他还会站在我这边?”
“唉……”
姜铎悲声一道叹息,同贾蔷道:“贾小子,老夫也算是英明一世,难道真是因为老夫太过英明,将姜家的气运耗尽了,才剩下这么一群蠢货?
老夫为何临了临了当了贰臣,站你这边?就是因为老夫知道,老夫一旦归西,这群忘八肏的一定会让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跟着你,你还有许多人情味儿。”
贾蔷笑道:“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所以才让姜家早早拉队伍出去建新城,姜家老小都搬过去,你也就能安心去死了。如今总是这样吊着,我都不落忍。
你的条件应该是让我照应一下姜家罢?好,我答应了。再保姜家百年富贵,没有问题。”
姜铎闻言眨了眨眼,嘎嘎笑道:“这个当然好,你既然说了,老子也认了。不过,老子说的是另一个条件,小条件。”
“……你说。再一再二不再三。”
姜铎呵呵一乐,道:“放心,断不会有三……贾小子,你得带着姜家做点来钱的营生。那群挨雷劈的下流种子,一个个都被封地迷了眼,却忘了没钱连个鸟窝都搭不起来几座。果真去封地上搜刮,那封地能存活几年也不好说。若是在大燕搜刮,嘿,必要落你手里。
姜家这边也没人能赚银子,你得拉扯一把,如何?”
贾蔷闻言,深深看了姜铎一眼,这个老鬼能活到今天,能庇佑姜家这么多年,的确不是侥幸得来的。
见贾蔷不言语,姜铎笑了笑,道:“贾小子,老子就知道你不见兔子不撒鹰,要么就是不想带姜家一起混。这样,老子再开个条件,你答应则罢,不答应,再另说。”
“老爷子请说。”
贾蔷轻声道。
姜铎肃穆起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道:“姜家再送你五十名练兵的好手,不是参将、游击,最高不过都司,多是六品校尉。你不用付与他们兵权,当个练兵教头就好。德林军虽多是火器兵,可火器兵也要操练罢?怎样?都是谙熟兵法练兵之道的好手!让他们给你练兵,不多,练出十万大军,配上火器,足以纵横天下无敌手!”
贾蔷微微仰起头,想了想道:“五十个,太少。起码也得,五百个罢?”
姜铎闻言,干瘪的脑袋都气圆了些,骂道:“球攮的你倒敢开口,把姜家这些忘八鳖孙都凑齐了给你拉倒,看看有没有五百个!”
贾蔷呵呵笑道:“最少四百五,不能再少了。”
如今他能调动的兵马不少,但论精锐……
不提也罢。
所以,姜铎的话提醒了他,要练强军,就少不了好武官。
只是这方面他的底蕴,几近于无。
大燕兵权近三十年来,都掌在元平功臣手里。
尤其是姜家……
“最多八十,不要就拉倒!”
“四百,不能再少了,再少姜家就留京里罢。”
“一百二!”
“三百八!”
“一百五!”
“三百五!”
姜铎瞪了贾蔷好一会儿后,疲惫的摇了摇脑袋,道:“最多一百八,多一个都没了。贾小子,姜家要留些家底儿,不然未必能站得稳。”
贾蔷点点头,道:“好,一百八就一百八。回头德林号会前往姜家封地建一座大大的工坊,生产雪花洋糖。这种洋糖在大燕卖的快跟金子一样重了,恰巧茜香国那边盛产甘蔗。到时候,姜家封地上的工坊,姜家占股四成。每年至少有数十万两银子打底,不够我补,如此可行?”
姜铎想了想,点头道:“好!老夫信你!”
……
时已四月,晚春临夏。
到了夜里,不甚清凉。
姜铎在赵国公府的亲卫护从下,离了皇城。
一场大戏终于落幕……
贾蔷自乾清门出来,遍观这座古今中外第一壮阔的皇城,周遭皆是御林军护卫。
一个个兵卒,目光不掩崇仰的望着他。
“王爷,牧笛求见。”
岳之象身上带着血腥气,自后廷而来,与贾蔷禀道。
贾蔷微微颔首,未几,就见四名绣衣卫“护”着牧笛前来。
看到贾蔷,牧笛躬身道:“王爷,娘娘说您若是得闲,可往九华宫一叙。”
贾蔷闻言,余光都能看到周围亲卫很是担忧的面色,连岳之象都是如此。
九华宫那边,因为贾蔷要给尹后留体面,所以并不彻查。
不能保证十分的周全,他们绝不希望贾蔷前往。
贾蔷笑着指了指周遭,道:“我倒是想去,只是我若去了,这些弟兄怕要心惊胆战恐惧一宿。他们是我的手足,不论身份如何变化,我都不愿太过任性,让他们忧惧不安。所以……告诉娘娘,明日我请她往王府一叙。”
牧笛躬身道:“王爷的话,奴婢一定带到。不过娘娘还说了,王爷若不便前往,她可亲自过来。”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有事相商。”
“善。”
……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垂帘听政
事毕。
事毕。
事又毕……
“出去走走罢?”
“你还有气力走路?”
“……睡不着。”
“也好。”
……
皇廷幽深,不知几许。
晚春之时,夜深后仍有几分凉意。
贾蔷将身后斗篷取下,披于尹后身上。
尹后侧眸看他一眼,神情复杂,终究化为一股幽情,叹了句:“恍如隔世。”
这座皇城,昨夜的时候,还有人在为天家即将重掌乾坤,出了一位比太上皇还要雄才伟略,可比肩汉武太宗的天子而振奋。
也不过一日的功夫,却是乾坤颠倒,李燕皇室,被鸠占鹊巢,丢了江山……
贾蔷未言语,他看着漫天璀璨的星辰,心情轻快,淡然。
似看出贾蔷心中的喜悦,尹后轻声道:“莫要大意,你们这一派,并不扎实。”
“嗯?”
贾蔷回过头来,看向尹后,目光清亮,笑道:“清诺这是在关心我?”
尹后闻言,俏脸上飞起一抹羞红。
二人身后,两个内侍与二人间隔五步,亦步亦趋的跟着。
听闻此言,只当耳聋了。
一个自然是牧笛,另一个,则是李春雨。
都是三十来许的年纪,也曾相识。
但两人此刻的状态有些诡异……
说是各为其主,可两个主子又是这样的关系。
说是一家子……
可今日李春雨带着人,将牧笛的徒子徒孙杀了个七七八八,血海深仇!
尹后当作未听到那个称呼,行至汉白玉筑就的月台上,微微昂首望天,道:“你莫要以为,本宫现在心中恨你入股,想要加害于你。本宫自认为非凡俗之流,皇权之争到了这一步,若还只满心含恨,叫仇恨迷住了眼,与如此大势逆道而行,那才叫愚不可及。”关键是,贾蔷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全李景、李暄阖家性命。
仁已至,义亦尽也。
当然,这种冷静自省,天下九成九的人都没有。
贾蔷看着她,美艳几无一丝瑕疵的绝色容颜,因余韵未消,愈发添了三分颜色,轻笑了声,问道:“那娘娘想要得到甚么样的结局?正如你所说,我们这边临时组建起来的利益集团,远谈不上牢靠。莫说我与他们,就是他们和姜家之间,都不是一条绳上的。娘娘信不信,就是眼下,这些勋臣家里,尤其是执掌十团营的家里,说不定就有惊喜在。”
尹后微微扬起唇角,道:“你都看的这样清楚,想来自是已有安排应对,还问本宫这个?”
贾蔷呵的一笑,道:“总有些人,自以为聪明,藏在暗地里鬼鬼祟祟,以为能瞒得过哪个……罢了,且不去提这些。娘娘还未说,想要有个甚么样的结局?若我是娘娘,必是不会甘心的。”
孝庄委身多尔衮的故事,贾蔷总不能重蹈覆辙。
尹后道:“若你今日未曾让李景离开,准他去海外封国,我心中自然意难平,许会想法子做些甚么,力挽天倾。尽管我明白,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了。但,总要去做些甚么。
可是,你既然有如此胸怀,竟能让李景去海外封国……我若再心存怨恨,就是不知好歹了。
我更希冀,你能坐的稳一些,走的顺一点。等你足够强大时,说不得,连李暄也能放出去,许他一地……”
贾蔷笑了笑,道:“你不必试探,你说的对,等我足够强大后,一切都有可能。”
尹后凤眸看着贾蔷,轻声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贾蔷伸出手,轻抚其微凉的侧脸,温声道:“我信你,真的信你。于我平生而言,只有两件事最重要。其一,便是开海,破千古王朝轮回之厄,解黎庶于苦难中,改变民族命运。
其二,就是与心爱的女人们,相知相爱,相互包容体谅尊重,白头偕老。
所谓皇权,不过是办事的器具罢,算得了甚么?我不会让皇权将我反噬,沦为其走狗,变了心性,成为孤家寡人。”
尹后闻言神情动容,面色复杂难名,举起手,覆盖住抚在她俏脸上的手,问道:“所以,你才会将那么多人放出去,准许他们建立封国,而不是唯我独尊?”
贾蔷笑着颔首道:“是。只要对开海有利,能让他们去与西夷争,与西夷夺气运的事,我都可以开口子。”
尹后仍不能理解,道:“你就不怕,将来有一日他们果真强大了,回来谋反?即便你不怕,可后世子孙……”
贾蔷哈哈笑道:“不管是个人还是家族,亦或是王朝,从来都是弱转强,强再转弱,哪有万世不败之基业?儿孙不争气,哪怕我们今天将这些人都杀尽,难道就没有别人来夺?汉家子弟来夺,总比西夷、东夷他们来欺负好罢?
再者,旁的不敢保证,至少百年,甚至二百年内,江山必如铁打一般,无人能动摇!
想要江山不易,单纯靠打压对手是不成的,也是没出息的。唯有自身强大,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看着贾蔷面上毫不遮掩的自信和豪气,尹后眸光中闪烁着仰慕的目光。
这种目光,让贾蔷沉醉,他握住尹后的手,柔声道:“我一事,需要清诺你的帮助。”
“甚么事?”
贾蔷握住尹后的手,往怀中牵引稍许,二人近在咫尺间,贾蔷看着尹后的眼眸,轻声道:“很简单,昭告天下,天子病弱,由太后垂帘,监国听政。”
当然,只是名义上的……
大权永远掌握在枪杆子里,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尹后神情再度动容,身子都震颤了下,不解的看着贾蔷。
贾蔷轻抚其腰身,笑道:“尽一切可能,平稳度过权力的交接。”
便是后世的漂亮国,权力交接中都出现各种变故,更何况是当下?
但贾蔷仍希望,以最小的代价,稳扎稳打的将大权收拢在手。
尹后看着贾蔷,缓缓点头道:“好。只是,你准备如何将京营掌在手中?若不将京畿兵权揽起,终是要成为祸根。”
贾蔷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微笑着将督促军方“精兵简政”的办法说出,道:“将六到十年以上的老兵和校尉尽可能的都清洗出去,却也不薄待,送去爪哇分地分宅分女人。欠缺的兵,就在北直隶范围内招兵。”
尹后闻言眨了眨眼,道:“你这是……启用金沙帮的人?那些人手,不是都已经送去小琉球了么?”
上个月,车载马拉,整整往外运了一个月,朝野皆知啊。
若非近半年来,贾蔷麾下人手一日不停的往外运,去意坚决的让人无法指摘,或许军机处二韩等人,未必想不到他会留下……
贾蔷笑了笑,道:“所有人的家眷老幼,都去了。青壮去了一部分,大多留了下来,以防万一。”
“这些事,你都同我说?”
尹后看着贾蔷,对于贾蔷的节奏,她仍有些无所适从。
贾蔷摇了摇头道:“这些事,原也没想瞒谁,都不是傻子。姜家已经摆稳妥,其余人家,想抗拒也难。关键他们不必抗拒,因为他们既得了好处,也未损失甚么,除非想造反。
不过这一切收权过程想进展顺利,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稳定的朝局。”
“好,我答应你。”
“夜深了,回去歇着罢……”
“嗯。”
……
翌日清晨,乾清门。
新任元辅吕嘉带着最新组建的临时内阁,并诸勋臣第一次上朝后,却发现御座前设了一珠帘。
众文武正纳罕,却见贾蔷一身杏黄蟒袍入内,与众人解惑道:“本王虽以摄政王之身监国,然诸政繁杂,多有不明之处。太后娘娘自隆安年起,便协助太上皇处理政务,智谋高深,经验丰富,故本王特请其出面,垂帘听政。本王不在之时,则由太后执政。”
满殿皆惊!
珠帘后,尹后压制住心底的激动,声音却是清冷,淡淡道:“皇上龙体抱恙,太医诊治后,请其好生将养。皇上将军国大政俱托付于秦王贾蔷……不,应该是秦王李蔷。
秦王乃天家嫡脉,流落在外,昨日经由太皇太后亲自认定后,收归天家玉碟,晋为亲王,以摄大政!
本宫知道,此政转变,必有谣言四起,言摄政王谋逆造反。只是说这等话的人,有两种。一种自然是忠于天家,忠于社稷,不愿见祖宗江山沦陷奸逆之手的忠臣。第二种,则是包藏祸心的奸人,唯恐天下不乱。
今日起,先以邸报,将本宫这番话传遍大燕十八省。传召天下,之所以请秦王摄政开海,是因为秦王已经在海外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那里四季温暖,雨水充足,百姓从不受干旱之苦!
那里的粮食一年三熟,从无饥饿之忧。这样的疆土,合该由大燕子民去耕种!
从今往后,朝廷全力支持摄政王开海拓疆。
过些时日,本宫和太皇太后的銮驾出宫,巡幸大燕疆土。
太皇太后和本宫会亲口告诉世人:大燕,无人造反。
秦王,是本宫的擎天白玉柱,是朝廷的架海紫金梁,是社稷的大功臣!”
“太后圣明!”
新任元辅吕嘉最先反应过来,狂喜着跪地称颂!
有了太后甚至太皇太后出面,那贾蔷身上的谋反痕迹就愈发会淡下去。
而对吕嘉来说,不造反最好!
不造反,他就不算贰臣,在士林清流中,他就不会遗臭万年!
才真正有可能,代替二韩,操持天下权柄!
林如海回京后,地位当然高于他,以太师的身份理政。
但林如海向来举重若轻,很少干涉具体政务。
到头来,仍由他来掌权。
当然,也有不少人面色复杂,心里更如同吃了黄连一般发苦。
若果真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亲自出面,为贾蔷站台正名,那……
天下忠义,还怎么勤王?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疯了吗?!
果然,牝鸡司晨,国之巨祸也!
贾蔷立于御阶上,淡然的目光横扫百官,道:“昨天的事,诸臣工多有亲眼所见者。本王到底是忠是奸,春秋自有定论。自本王十六岁出仕,所作所为,于社稷黎庶是功是过,青史必能分辩,本王不再赘言。
只一点,宝亲王李景、义平亲王李含,还有宁郡王李皙,将作为第一批宗室王公为天下表率,出海拓疆。
为嘉奖三王之勇,敢为天下先之担当,本王给地、给人、给银子!
朝廷上的官员,无论文武,想追随前往者,朝廷非但不拦,还会给予嘉奖。
侯爵升国公,伯爵升侯爵,子爵升伯爵!
便是无爵者,也会赐予爵位。
当然,后期这些爵位会转换成军功爵制,但更加难得。
因为今后再想获封爵位,唯有以实打实的军功来换。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轻易得爵的机会。”
满朝文武闻言,一个个面色动容。
站贾蔷这边的,自不必多说,有些担忧。
而站皇室那一边的保皇党们,一个个更是神情错乱。
这也叫造反么?
“礼罢了,也该论兵了。觉得本王谋逆造反者,可追随三王出海,励精图治,总有堂堂正正挥师北伐一日,本王等着你们。大丈夫当世,总要堂堂正正的走,堂堂正正的回。”
“但若选择留下的,就要规规矩矩本分踏实的当官,为社稷、为黎庶办实事!但凡有妄图生事,以乱百姓安居乐业之安稳者,本王必诛尔九族,并将汝之罪名刻碑以昭天下,为乱太平之贼也,由亿万黎庶唾骂!”
“最后,不管走的,还是留下的,都可以冷眼旁观之,看看本王行事,到底是为了那个位置,还是为了社稷,为了华夏之气运!”
说罢,贾蔷环视一圈,问道:“朝政、军务皆重,可还有事奏否?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文官那边还在消化着贾蔷到底甚么路数,武勋这边倒是有了动静……
临江侯陈时拱手道:“王爷,如今新朝新气象,这个……压制着臣等喘不过气来,被欺负的动辄抄家灭族的新法,是不是该废黜了?”
听闻此言,文官属列瞬间死寂。
说起来,这些官员,皆为新党。
贾蔷闻言没好气道:“所以才说叫你们好生读书学习,不然总说出这样的话来,没的叫人好笑!”
陈时闻言抓挠了下脑袋,不解道:“王爷,咱……臣不大明白王爷的意思……”
贾蔷好笑道:“新法是为了压制土地兼并,增加国库收入的良法。你们马上一个个都是要有封国的人了,你们封国里正好引入新法,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当差,如此一来,你们的封国才会安定,金库才会鼓起来。还不用担忧,封国内出现尾大不掉的巨室。韩彬、韩琮等人,虽然于开海一途顽固不化,百般阻拦,不惜要杀我。但论起治国之能,的确堪称国士。
怎么,难道你们以为拿到封国就完事了?不需要治天下么?”
众武勋恍然大悟,一个个心里转过弯来。
当着百官的面,皆欢喜起来。
治天下啊,那是该好生学学新法!
贾蔷笑道:“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缘由,那就是废除丁口税,改征地税,可以将大量的佃户农民从土地里解脱出来。如此一来,诸位开海才能招到百姓相随。不然的话,哪有那么多人愿意出去?人离乡贱,死也要死家里的想法,在百姓间还是根深蒂固的。
唯有坚持不懈的强推新法,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出去搏一回,搏个富贵。
不行新法,就咱们几个跑外面亲自种地去不成?”
陈时闻言,哈哈笑道:“王爷这样一说,臣就明白了。对,王爷说的对,新法绝不可动摇!”
文臣之属,一个个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他们呕心沥血为之奋斗的目标,居然成了有利于勋臣的良法。
他们又算甚么?
权贵们的账房么?
在文官们心里,此刻这些权力暴发户们,不该恣意妄为,惹的天怒人怨才对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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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难得糊涂
五月。
东海,小琉球。
安平城内,齐太忠并江南九大姓家主、粤州十三行四大家主自爪哇回来后,原本皆是满腔欢喜。
爪哇的情况,真是比他们想象中好的太多。
温和的气候,肥沃的土地,虽常年多雨,那又如何?
江南本就在烟雨中!
而江南山多林密,耕种面积却不如爪哇平坦宽广。
本是雨林密布的爪哇,因为火山的缘故,使得森林并不多,土地反而十分肥沃。
他们与诸多前朝就过去的华夏子民,在当地有些地位被称之为峇峇娘惹的人详细交谈过,愈发认为爪哇是一片宝地!
甚至,还要优越于小琉球!
一年三熟,再加上充分的雨水,换算下来,顶两个江南省有余。
所以这片肥沃的土地,足以容纳下扬州盐商、粤州十三行和江南九大姓。
这是立足繁盛之根基啊!
他们这次亲眼所见后,回来就准备齐齐发力,将宗族还有各家奴仆、佃户、伙计等,陆续迁移至爪哇。
各家还准备再从灾区采买上数以万计的灾民,一并迁移过去。
他们相信最多二年,爪哇就将迅速繁荣昌盛起来。
他们和贾蔷牵扯太深,早晚为朝廷清算,所以下定主意离开大燕。
当然,即便他们和贾蔷牵扯不深,新法当头,他们也落不得甚么好下场。
但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不如变化快,这边干的轰轰烈烈,京城的局势竟然又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变化……
“王爷,成了摄政王?!”
短短一句话,却让齐太忠这样以布衣结交天子的传奇为之震撼。
旁的不提,只“成为摄政王”这五个字,就如一道可撕破天地的巨雷一般,让一众老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到底齐太忠心智坚韧的多,最先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林如海一眼,道:“林相,王爷是否……并未想过真正南下?”
开你娘的甚么顽笑?
若一心南下,掉过头来回首一掏,就把江山给掏进兜里……
若说是随手为之,那岂不是羞辱大家的智慧?
若非经过深思熟虑百般谋划,怎能行下此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瞒天过海之大计?
可若贾蔷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今日,那开海岂非只是个幌子?
如此一来,这么多人家,这么多势力,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和心力,就被他溜着玩?!
林如海甚么样的人物,一见齐太忠的面色不对,心头一转,就明白过来,他呵呵笑道:“老员外莫要多忧,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之法。二韩必要诛他,他才联合天下武勋,办成此事。
从今而后,朝廷全力支持开海拓疆之策。武勋答应支持他的条件,也是许以海外分封之土。接下来,蔷儿的精力,仍在对外开海一事上。
他书信于我,决定在爪哇与诸位分封十八城。爪哇虽为秦王……也就是蔷儿的封国,此十八城也仍要遵守秦国法律,但十八城官员,可由各家认命,为期二十年。”
齐太忠闻言面色舒缓许多,缓缓颔首。
褚家家主褚仑先喜后忧,道:“只二十年?”
林如海哑然失笑道:“这十八城,是各家对外开拓的桥头堡。蔷儿念及诸位同甘共苦开辟之功,所以愿意庇佑诸家二十年。这二十年内,诸家以此为根基,壮大后再向外开拓,难道还不足?逢此千古未有之局势,诸家总不会只甘心守着一地足矣?”
褚仑闻言,一拍额头笑道:“林相爷此言极是,此言极是!是我想左了……”
赫连家主赫连克看着林如海笑道:“相爷,既然奸邪已诛,那恶政是不是也该废黜了?所谓新法,弄的天下人心惶惶,李燕皇室更是连江山都丢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相爷……”若能不走,在江南经营了几辈子的巨室豪族们,更愿意留下来。
不等他说完,林如海就摇了摇头,看向上官梦和太史卓二人,道:“你们两位,想来也是如此看法罢?”
上官、太史二人虽心中隐隐觉得此问来者不善,可三家素来同气连枝,此刻自然只能站一起,二人一起点头应道:“是,恶法当废!”
林如海目光看了一圈,见余者亦有人目光闪烁,他淡淡道:“此言谬矣。其一,李燕皇室的江山未丢。
蔷儿,实乃义忠亲王老千岁的骨肉。此事,由赵国公所证,贾蔷出生的襁褓内,藏有天子行玺,九龙玉佩,和其母所留的一件宫裙。太皇太后亲眼所见,皇太后亦已认可。所以,贾蔷实为李蔷,亦为李燕皇族之嫡脉。
其二,新法到底是善法还是恶法,汝等皆饱学之士,心中自明。
唉,可惜啊,都到这了……”
“不知林相可惜甚么?”
褚仑怕两边再闹不愉快,忙挡在赫连克前问道。
林如海叹道:“蔷儿于信中明言,若赫连、太史、上官三家不言,则十八城中,有三家三城。若三家开口,必是提议废黜新法。若出此言,则表明三家心中并无开海之心,许以三家的三城就此作罢。”
赫连克三人闻言惊怒,但也知道此时谁强谁弱,赫连克强压怒意,拱手道:“相爷明鉴!若我三家无开海之心,何故出人出力,打通官场阻拦,帮德林号往内运粮往外运人?总不能如今成了大势,就翻脸不认人了罢?”
即便废黜了新法,各家留下,也一样可以派家中管事家奴去开海嘛。
一城之地,那是多大的利益!
上官梦忙道:“是啊是啊,我等就那么一说……”
林如海淡淡笑道:“你们的确出了不少力,可得到的难道少了?别家都好,独你们三家借口无力承担,问德林号要去海量商号,以极低的价格进,却以高价卖出,获利何止三倍?若只如此,倒也容得下你们。可你们采买海粮中借口遭遇海难,一个月能翻三四回船,粮食丢尽不说,船也报废,还要德林号进行贴补。即便如此,蔷儿仍说,只要你们想着开海,也可放过不究,往前看就好。
孰料尔等连最后的底线都守不住,还叫的甚么屈啊?
来人,请三家家主下去,让他们好好解释解释,采买海粮中到底弄了多少鬼?”
自有德林军出动,将三人于惊怒中押了下去。
等三人被带下去后,余者才一个个神情凛然,震惊的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却只是同齐太忠道:“出海之后,诸家仍要以‘团结一致、共同对外’为第一存世之法。西夷并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各地土著,也不会甘心大好土地被汉家子民所占。留下这样心存异志、三心二意的,只能成为后患,不能成为助力。
你们不用担忧甚么,蔷儿让我转过一言与诸位:本王不负诸卿,亦望诸卿,不负本王。”
“王爷,万岁!”
……
待各家纷纷散去,想一想到底该如何面对这等变局时,齐太忠却留了下来。
他神情肃穆的看着林如海,沉声道:“相爷,若只是以开海封国为利诱,不稳呐。天下,势必要大乱。”
林如海微笑道:“蔷儿在京城并未大开杀戒,几一人未杀。宝亲王李景、义平亲王李含、宁郡王李皙并诸多宗室,将作为第一批开海之人南下。朝廷给人、给粮、给地、给银子。
太皇太后、皇太后将于下月南巡,顺便送诸王出海,江南百官,也可前往龙舟觐见,看一看,到底是不是造反。”
齐太忠闻言,老脸满是古怪,双眼震惊的看着林如海道:“林相爷,这些都是你教的?”
这个年纪,距离那个位置又是近在咫尺,关键是周遭还并不稳当,居然未大开杀戒,还能将太皇太后、皇太后说服出来站台……
妖孽!
林如海则再不用隐忍甚么,当着齐太忠的面放声大笑起来,道:“我亦是才知不久!蔷儿的确是长大了!”
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世人皆知进一步难,却不知有时退一步,更难。
齐太忠惊艳了好一阵后,又问道:“那京营……元平功臣他们,可不是善茬。赵国公要是年轻十岁,还能镇得住场面。可现在……兵权不在手,也难说。”
林如海微笑着将眼下京城热火朝天的“精兵简政”说了下,齐太忠感慨笑道:“王爷慈悲,终究还是舍不得杀人见血。不过如此才愈发难得,待经历过这一波后,王爷才算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了不起,了不起!不知相爷何时北还神京?要等二韩他们到来么?”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不等他们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二韩一心想诛贾蔷,不管于公于私,林如海都已经与二人割袍断义,无话可说。
虽然唯胜利者能大度,但这份大度,林如海给不了。
齐太忠笑道:“相爷就不怕他们到了这边后不安分?”
林如海笑道:“有德昂看着,无妨。老员外,德昂有宰辅之才,十分难得。只是眼下还年轻些,你要帮他看顾着些。”
眼下齐筠还在爪哇,林如海离开小琉球前,他重回此地,执掌此处根基之地。
二韩等没一个善茬,若是正常的宦海斗争,贾蔷绝不会是其对手。
贾蔷能赢,是因为剑走偏锋,以粗暴之法胜之。
当然,贾蔷所挟之煌煌大势,也是他自己一手营造出的,赢的并非侥幸。
将二韩等留下不杀,是为了安抚天下新党官员的人心。
却也不能放松警惕,尽管,他们没有丝毫可能翻转乾坤了。
齐太忠笑道:“本分之事也!不过相爷,王爷的诸多王子,是不是都要带回京?”
林如海淡淡道:“不,一个不带,内眷亦是如此。至明岁再说罢,一年折腾几个来回,不合适。倒是尹二爷一家要回京,郡主许是也要回。”
齐太忠老脸上,神情隐隐有些微妙,轻声劝道:“若如此,那郡主也不好回罢?如今郡主有身孕在身,她若回去了,独一人……”
枕边风一吹,万一立了嫡,就不好了。
夺嫡之争,从来都是高门不可轻忽之事。
更何况是天家……
下面的人,选择站队,也是必不可少的。
齐家显然,坚定的选择站位在林家这边。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了句:“无妨。”
……
海边。
蓝天、白云、沙滩、海鸥……
一排遮阳伞下,一群容貌靓丽衣着富贵的女人们,或坐在椅子上闲谈,或在地毯上观看一堆婴孩互飙“婴语”。
正中一座遮阳伞下,黛玉眉眼如画,看着对面的尹子瑜微笑道:“既然伯父母都想让姐姐一并回京,姐姐且先回去就是。京里出了不少变故,也该回去看看。”
尹子瑜浅浅一笑,相较从前,她国色天香的俏脸上,多了几分妇人的成熟,许是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听闻黛玉之言她落笔书道:“不过女儿辈,回去也不能做甚么,徒增烦恼。且身子也不甚方便,未必经得起颠簸。”
提及此事,黛玉目光看向周遭的孩子,神情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只李婧就生了四个,再加上香菱的、平儿的、凤姐儿的、可卿的、李纨的、鸳鸯的……
小十个了!
可还有未出世的,譬如子瑜的、莺儿的、紫鹃的……宝钗的。
没错,宝钗也有了身子。
算上这些,如今她已经是十四个孩子的嫡母了。
兴许是虱子多了反而不怕咬了,黛玉心里连生气的心思都提不起,看着这满满当当的婴儿国,她同尹子瑜笑道:“周文王儿孙有百男,却不知咱们家里,将来能有多少。”
尹子瑜也看了眼附近“咿咿呀呀”聊的热火朝天的一群婴孩,浅笑落笔道:“想来只会多,不会少。”顿了顿又书道:“他突然改姓李,成了皇族之人,老太太很是不受用。卧床两天了,如今可好些了?”
贾蔷变成了李蔷,事实到底如何,谁也摸不清。
大局未真正抵定前,林如海也不好过多透露消息。
所以贾母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关键是若贾蔷姓贾,肉烂在锅里,烂了也就烂了。
可现在不姓贾,不是贾家人了,这一大家子,又算怎么回事?
黛玉忍笑道:“不当紧,昨儿晚上我同她说了,蔷哥儿仍姓贾,姓李只是权宜之计,她也就好了许多。”
子瑜含笑书道:“老太太信了?”
黛玉轻声笑道:“老太太最是明白难得糊涂的道理,再者,即便蔷哥儿真姓李,对贾家也不全是坏事。”
有这份渊源在,贾家得富贵多少年……
子瑜浅笑颔首,落笔叹道:“是啊,最是难得糊涂。”
正值二人相视微笑之际,忽听遥遥传来一阵兵鼓角号声,未几,就见一身戎装的姜英阔步行来,面色肃煞道:“王妃,有强敌来犯,诸内眷速回安平城,以避战火!”
……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闫帅
神京,皇城。
西苑勤政殿。
贾蔷一身单衣蟒袍坐于御座上,脸上神情也没当回事。
四周走兽冰鉴的兽口往外喷着白雾寒气,殿内清爽宜人。
他笑呵呵的看着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等,道:“近来五军都督府的议会卷宗本王看了看,这会大家越开越有名堂了,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好的多。军功爵制弄的比本王想的还周到,封国对子民数量的要求,这一点很好。”
陈时笑呵呵道:“也是没法子的事,眼下一家也就百万亩封国,谁家手下没有万把人,要求不严些,怕地不够封……”
贾蔷笑骂道:“临江侯这是在与本王哭穷,那百万亩也不是你们的封国,你们的封国在别的地方,爪哇的土地,都是本王的封国,国名为秦。一家百万亩,是赠与尔等经营赚银子用的。没银子拿甚么去开国?你们拿去经营上十年,必可累积得到富可敌国之财富,再以此财富出去开海。这十年内,西夷攻来有大秦庇佑。这样好的条件,你若不满意,本王现在就送你们一片封国,十个百万亩都不止,你要不要?”
陈时哈哈笑道:“罢了罢了,还是跟随王爷,稳扎稳打的好!”
贾蔷自然不只是做善事,汇聚这十家王侯的力量底蕴,正好可以开发出爪哇来。
不然仅凭德林号一家,还是太慢。
再者,将诸为军头们最强的力量拉去,也是为了借助其兵力一用。
要知道,爪哇岛上现在还有四五百万土著呢。
笑罢,贾蔷屈指叩击着桌面,道:“现在看来,五军都督府还是很有用的。先前有军机处,虽挂着军机之名,但诸大臣里除了赵国公挂个名外,就没第二个武人了。没军伍之人,也敢叫军机?”
此言就太引起共鸣了,连性格沉稳些的薛先都骂道:“历朝历代,除了开国之时,余者皆文贵武贱。七品小吏,自仗功名在身,清贵文官,就敢在兵部清选司呵斥二品参将。但凡顶嘴,就是罪过。”
其余诸勋亦纷纷开口大骂,尤其是二韩。
贾蔷呵呵笑道:“这种情形断不可取,今后也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古来常有武人为祸,也不可不防。不止大燕要防,各位将来的封国内也要防备。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了多少人造反的出师之名。如何破之?当然不能将命运交到文官手中,所以本王之意,由五军都督府出面,另立一军中大理寺,组建宪军,以正大燕百万大军军纪军法。
怎么立法,该设几人,何人当为第一任军法都督,该如何肃整军中法纪,皆由五军都督府来定这个规矩。立下这个规矩后,诸位所执掌的,就不只是京营兵马,而是督查普天之下所有兵将之荣辱,所以务必要慎重。”
诸将听着面色本有些微妙,这些日子以来,贾蔷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套了过来。
姜家在京营中抽调走了整整八千人,再加上各家剥离出的数千兵马,京营被抽走了一万两千人。
十二团京营总计也不过八万人,去掉被贾蔷干掉的两营兵马,剩余七万兵。
再去处水分,剔除吃空饷的,实额连五万都不到。
去掉一万两千实额兵马,剩余三万余兵。
而要合并成前后左右中五军,还差两万兵丁。
这两万倒是很快都补充齐全了,但任谁都知道,这些兵马十之八九都是贾蔷的手下。
再加上皇城御林军、五城兵马司甚至连步军统领衙门都为其掌控,贾蔷的权势,每过一日都在飞速的增长中。
这才过去一个半月……
不过,幸好贾蔷不是那等过河拆桥的主儿,虽然不断的在削弱他们的力量,但给予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
今日虽然又抛出一个主意,要肃整大燕百万大军,既要清理军务,又要他们去当这个坏人,对军中举起屠刀……
但不可否认,贾蔷也给予他们越来越大的权力。
从一介军头,变成操持天下兵权的巨头。
只要他们不想造反,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近来可有人寻你们勤王?”
热闹罢,贾蔷忽地开口问道。
众人面色一凝,有几人面色不大自然。
贾蔷呵呵笑道:“大同镇淮安侯华文和辽东镇怀远侯兴才都书信于孤,问孤甚么个情况。为何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内,有三四波人往他们那跑,劝他们甚至逼他们起兵勤王?华文特意将其子华安派了回来,兴才也将世子兴远派了回来,以表寸心。
怎么,他们一个远在大同,一个更身在辽东,尚且被赋予深厚期望。你们就在京城,以麾下精锐起刀兵,事发突然,只要剿杀本王,则大功成矣,就没人去寻你们?”
见话音落地后,几乎盏茶功夫,勤政殿内一片死寂,贾蔷轻声笑道:“不管有还是没有,本王都希望诸位能想清楚一事,那就是得与失。且不说能不能办成,果真办成了,顶了天了,也就是赵国公当年。可是姜老鬼后面付出了甚么样的代价才苟全性命的?你们以为,你们或是你们的后人,能有他那样的手腕和魄力,将自家一刀刀给凌迟了?即便你们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你们在军中有他那样的威望,一言出而无人敢反抗?到头来,终究不过是天家的一条狗罢了,想吃狗肉时,就杀了解馋,或是立威。
而如今咱们做的这番事业,又意味着甚么,本王不信你们看不到前程……”
“王爷!”
永城候薛先出列,面色肃重拱手道:“王爷,近来的确多有说客登门,许下的诺言已经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臣等之所以没有擒拿下来,砍了脑袋送与王爷,一来碍于一些世交老亲的情面,但这并非主要缘由,真正的缘由,是王爷连罪魁祸首和二韩等都未诛之,只远远打发走了。臣等着实想不出,王爷会杀这些人的道理。所以与其再由王爷不疼不痒的放了,索性不理会,也不动手。”
贾蔷哈哈笑道:“原来是本王自己种下的祸根……”
永定侯张全轻声道:“王爷,臣等非蠢货。若无当日太和殿兵变,臣等中间或许还会有人被说客迷了心,转向走回头路。可当日臣等坚定的站在王爷身后,此刻再转向,即便侥幸事成,回头来也绝难逃清算。此事,臣等只要非蠢货,就不会不知。所以王爷真不必担心臣等忠心,封国之诱惑,没人能挡得住的。”
荆宁侯叶升亦抱拳沉声道:“只要王爷不负臣等,臣等绝不负王爷!”
见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贾蔷揉了揉眉心笑道:“本王之过,让你们产生了混乱,以为……罢了,现在还是说清楚的好。二韩等之所以不杀,是为了减少大燕十八省造反的可能,譬如云贵那边的何澄。眼下好了,何澄已经被绣衣卫秘密押解回京,过些时日就到京了。”
陈时笑道:“他肯乖乖的回京?”
贾蔷没好气道:“当然是赚回来的,用韩彬的印信调回来的,不然必生风波。但当时不杀二韩等,是为了天下安宁,如今将那些暗中挑事的斩尽杀绝,也是为了天下安宁。这里面的道理,不用本王赘述了罢?”
诸武勋自然明白,纷纷暗自点头。
贾蔷道:“那好,从今天起,再有说客上门,一律杀无赦,最好连背后之人也一并杀了。等本王先生回京,操持朝政后,本王就要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南巡。京中局势,甚至是天下大势,都操于诸卿之手。不干净利落狠辣一些,怎能震慑屑小?”
听闻此言,薛先皱眉道:“王爷,这个时候,您怎好离京?”
贾蔷摇头道:“这个时候离京,巡幸天下,同样还是为了天下安宁。诸卿,开海要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这样,咱们在封地种出来的粮食,才有卖的地方。种出来的甘蔗榨成糖,才有富庶的百姓来买。这里面有很深的学问,但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大燕越安稳平定,咱们的封国就能建起的越快越强大!咱们这一辈子所有的目标,都是围着这个进行。本来可能需要百十年几代人的努力付出,但本王贪心些,想咱们这一代人,就把事情办了,起码也要打下坚实的基础!”
诸勋臣闻言,纷纷点头。
若有的选择,谁愿意做狗?
如今,他们有的选择,所以选择做人,操持天下权柄的人!
尽管还有贾蔷在他们头上,可一个全心全意想要开海的伟略君王,他们并不觉得屈居于下是一种耻辱。
君不见,李燕天家的太后,都沦陷了吗?
……
“轰隆!”
“砰砰砰砰!”
“轰!!”
不绝于耳的大炮声,传入安平城内,清晰的震颤感,更让人心生恐惧。
安平城城主府正堂上,林如海、齐太忠、尹朝并江南九大姓中的六位,还有粤州十三行伍家家主伍元、潘家家主潘泽、卢家家主卢奇和叶家家主叶星等。
便是林如海和齐太忠这等当世一等一的人杰,见多识广,却也未亲身经历过如此炮战,因而一个个面色凝重,心里没谱。
因为小琉球的主力船队,并不在家……
战争的阴影,就这样突然降临。
“这蔷哥儿搞的甚么名堂?阖家老小都在这里,竟让德林军大部走的远远的!如今仇家杀上门来,岂不是一窝端了?”
尹朝心里烦躁,在堂上来回踱步埋怨道。
如今天下间,敢用这样语气埋怨贾蔷的人已经不多了。
林如海没有说话,倒是齐太忠微笑道:“国舅爷何须担忧?老夫虽不知兵事,不过猜想以王爷的谋算之力,再加上对家人的亲近在意,岂会让小琉球出事?”
尹朝闻言恼火道:“他有甚么谋算之力?除了能生儿子!”骂罢,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如海闻言也是哑然失笑,对这个尹家二爷,他并无厌恶之心。
相比于满心官场算计,做梦都想往上爬的尹家大爷尹褚,这位尹家二爷单纯的让人喜欢。
对于贾蔷生了那么多儿子,他在林如海当面都抱怨过几回了。
但这位尹二爷又希望他闺女生的也是儿子……
伍元等见林如海、齐太忠等还有心思说笑,都钦佩不已,到底是通了天的大人物,非比寻常。
卢家家主卢奇最是年轻,这会儿坐不住道:“爪哇是尼德兰最要紧的殖民地,被咱们偷袭攻占了后,必怀恨在心。他们不敢和德林水师打,就绕到小琉球来,偷袭老巢。而且……”
“而且甚么?”
林如海问道。
卢奇道:“而且,未必是尼德兰一家。恐怕还有葡里亚,倭奴,甚至佛郎机、英吉利等国。毕竟,他们谁也不愿看到一个如此强大的东方大国崛起。尤其是倭奴和葡里亚,上一回就是他们两家合谋起来,和四海王内鬼勾结,打下了小琉球。”
潘泽缓缓点头道:“外面的炮声太密集,恐怕正如卢员外所言,麻烦大了……”
“何来麻烦之有?”
潘泽话音刚落,就见齐筠大步从外进来,面色从容带着微笑。
进来后,先与林如海、尹朝、齐太忠等尊长见了礼,尹朝也知道此人为贾蔷亲信,急问道:“齐小子,你何时从爪哇回来的?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齐筠笑了笑,躬身道:“小子前来请罪,回来已经三天了,一直在周边小岛上藏匿着。原以为这伙子不会来了,还好,终究还是来了。”
“嗯?”
“咦?”
一连串惊疑声响起,回来三天了?
齐太忠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得意孙儿,而后转头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颔首笑道:“看来,这些西夷贼寇的到来,是你们预见的了?还是就是你们引来的?”
齐太忠在一旁眼角跳了跳,这可是两回事,若是后者,那就犯了大忌了……
好在齐筠忙解释道:“老相爷明鉴,我等纵然有一万颗脑袋,又岂敢以主公家眷为饵诱敌深入?这等事便是做成了也是功不抵过,稍有闪失,都是倾天大罪。实是此次大军倾巢而出,以巧计奇袭巴达维亚,占领了巴达维亚后也接手了他们强大的防备炮台,和尼德兰交手后,对方在吃了几次亏后就远遁了。闫帅说他们走的古怪,必有阴谋,又几经侦查后推测,他们的目的许是要放在小琉球,围魏救赵,故而我等才随闫帅星夜兼程,乘船速快的小船连夜饶道赶回来……”
齐太忠皱眉道:“大军未回?只你们乘小船回来,又有甚么用?”
齐筠笑道:“祖父大人勿忧,闫帅说,小琉球乃王爷基业所在,岂敢轻忽?这半年来造出的大炮,只有小部分用来壮大船队,大部分都布置在岸防上。战舰上的炮虽厉害,又如何能和岸防炮比?上回那些西夷东倭们用阴谋攻入安平城,就算有心将岸防炮的位置记了去,也是白费心思,因为大部分新炮都不在老炮位上。他们将老炮位上的炮轰去后,若以为高枕无忧了,敢靠近前来甚至登陆,那今日,便是彼辈葬身海底喂鱼之日!
闫帅说,这一仗若是顺利,王爷开海之路,就算是真正趟开了!”
……
第一千一百章 铁腰子王!
“闫帅?”
尹朝狐疑的看着齐筠,道:“齐小子,你一个爷们儿,这么推崇一个女人,还叫她闫帅?你这该不是溜须拍马,是个奸臣种子罢?”
齐筠无奈笑道:“让国舅爷说笑了。只是祖父大人自幼教诲小子,要懂得见贤思齐之理,不可小觑任何人。有能为的人,不分年岁老幼,小子思来,亦不该分男女。
小子稍有自知之明,也曾学习过一些海战之事,然而学的越多,就越发现闫帅于海战一道的天资,与古之名将亦相差拂远……”见众人面色怪异,齐筠忙道:“先前与西夷诸洋番海战,其实对面的船和炮甚至还在德林军之上。辎重补给,也比我们靠近的多。是靠闫帅出神入化的海狼战术,指挥着德林舰队生生将他们打败的。
那一战,既打出了德林军的威名,也让水师上下无人不敬服闫帅。要不然,西夷洋番们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小琉球偷袭。”
虽未讲具体战况,但大家多少能想象出一些。
要知道,如今德林军内部,大部分都是从运河上送来的力夫,这些力夫靠做苦力的出身,生来瞧不起女人。
能让他们都对闫三娘敬服不已,可想而知那一战是何等精彩。
而闫三娘,竟然还只是一个小妾……
尹朝忽地看向林如海,面色古怪道:“林相,你这弟子了不得!”
林如海猜到他没好话,扯了扯嘴角,问道:“如何了不得?”
尹朝怪笑了声,道:“人家起兵造反,都是亲手打下江山,你这弟子靠纳妾找女人来打江山,他只要就会生孩子就行……”
林如海还未开口,齐筠面色就是一变,轻声道:“对了,闫帅好似也有了身子骨,今日大战罢,还得请郡主帮忙看看。”
尹朝闻言脸都气红了,他这边冷嘲热讽着,人家还得让她女儿好生伺候起来,这叫甚么事?
不过嘴碎归嘴碎,大事却不会干预,一甩袖子道:“和我说这些作甚?她们一家子的事,老夫管不着!”
只是到底憋屈,回头斜着眼看林如海道:“上回才说到当年的东虏,那些忘八有个****爵,世袭罔替,你们还寻思着,贾蔷那小子说不得将来能得一世袭罔替的王位,如今我突然想到了他的封号。
这边女人大着肚子给她打仗,京里那个好似也是大着肚子替他卖命,我看,不如给他起个铁腰子王的封号如何?”
林如海:“……”
对上这样混不吝的人,他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不过也不好气,林家的血脉,是人家闺女几番出手保住的。
便是他自己的这条性命,当初也是人家闺女施针救治过的。
就凭这个,且随他胡闹几句罢。
左右此人心中没有半点权势之心,实在难得……
“炮声稀疏了!”
卢奇忽然高声说道。
齐筠抚掌笑道:“必是他们以为已经拔除了岸防炮,准备靠近炮轰安平城了,进入伏击圈了!”
林如海问道:“方才你说,船上的炮,并不如岸防炮?”
齐筠闻言,温声回道:“正如相爷所说,的确有所不如。虽然舰炮在攻,岸防炮在守。但在陆地上铸炮可以更重更大,炮身角度也便于调整。舰炮在船上,而船会随着海面始终上下起伏着,精准度自然就远不如岸防炮。”
林如海了然的点了点头,没有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放进了打,又问道:“那就你们的预计,这一回,能否将来敌悉数歼灭?”
齐筠遗憾道:“不一定,多半只能重创,大军不在家。不过大军若在家,他们也不敢来了。但就算只是重创,那也足够了!”
卢奇素来和各国有交情,知道些他们的根底和性子,点头附和道:“若是这回能重创他们,他们就真的认可德林号强国强军的位份了……”
尹朝奇道:“这是甚么鬼道理?在爪哇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如今在家门口又要伏杀他们一场,还需要他们这群西夷忘八的认可?”
潘泽缓缓道:“国舅爷不知,在巴达维亚的尼德兰人,只有区区数千人,军伍更少。即便如此,大军也是靠以计奇袭里外联合才攻下的。就真正的军力而言,尼德兰之强大,不容小觑。小小一个尼德兰,人口不过数百万,巅峰时期就有两万余条商船纵横天下。这些商船需要护航,所以尼德兰有强大的水师海军,分散在各处。若聚集起来,单一个尼德兰就够咱们受的。当然,长远来看,大燕必胜。但眼下……
说到底,西夷们已经开海劫掠了一二百年了,底蕴之深厚,不是德林号准备了二三年就能追的上的。”
伍元亦颔首道:“王爷曾言,大燕与西夷之间,必有一场大战。大燕要赢,要赢的漂亮。但赢的目的,不是为了消灭对方,而是为了获得瓜分世界的入场券。唯有先得了这张入场券,才有资格往外走。不然大燕的商船往哪跑,都会被所谓的海盗拦截,那就很不好了。”
褚家家主褚仑不大理解,问道:“把他们打伏了获得尊重,这我理解。可取得入场券以后,难道就不再争斗了?”
齐筠笑道:“自然不是这样,说俗一点,这一仗,打的就是取得上台面分猪肉的资格。可到底谁能吃到最多最肥美的猪肉,就要看谁的刀更利些。
如今这一仗打完,大胜之后,大燕的商船在外面,至少明面上无人敢强拦了。”
尹朝闻言,扯了扯嘴角道:“怎么听起来,这边热闹哄哄的,还都是空架子?”
齐筠苦笑道:“国舅爷,德林号水师起家也不过二年,这还沾着四海王旧部的光。若非那些四海王旧部帮着将那么多运河力夫训练成海卒可以在船上操纵作战,德林号想到今天这个境地,至少也要五年甚至十年,如今已经极好了。在大燕周遭的海域,咱们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应对任何战争。但早晚还要远洋,王爷说过:西夷可往,吾亦可往!
不过,等咱们实力不断壮大,根基越来越扎实后,会一家一家的教他们怎么做人!”
……
三楼月台上。
黛玉、探春、湘云、宝琴等,几个胆大的女孩子站在小小的女墙后,紧张兮兮的远眺海面战斗。
分明就十来艘战船排成列,对着港口上开炮,可感觉如同千军万马一般,那一排排炮筒一连串的放炮,硝烟弥漫,港口的四处炮台被炸的碎石飞起,已经哑火多时了……
探春小声问黛玉道:“林姐姐,该不会被西夷攻上来罢?”
湘云也紧张:“不会把我们抓去西夷当奴婢去罢?”
黛玉没好气道:“胡吣甚么?岛上那么多护卫,还有那些工坊里的工人,几十万,他们那些人才几个?若寻常百姓手无寸铁自然没甚好法子,可岛上的百姓,那是正常百姓么?”
宝琴笑嘻嘻道:“这些百姓一个个的,都将蔷哥哥当神明一样敬重,会为了他拼命的!”
妙玉此刻竟也在,看来这出家人六根是不怎么清静,还爱看这样的热闹。
她抿了抿嘴,道:“若王爷入佛门,则佛门必然大兴于世。”
诸女孩子闻言唬了一跳,不远处的晴雯怒视妙玉:“王爷不当和尚!”
妙玉淡淡道:“只是说王爷的宣扬手段高绝,他就是想当和尚,佛门也不敢收。”
众人笑了起来,黛玉知道妙玉性子,所以并不为忤。
且妙玉说的,也未见就是错的。
岛上近二年来运来不知多少花魁,在织造工坊劳动改造上半年后,择出各样的人才来,或当文员,或当录事,或当启蒙女夫子……
但还有不少人,被安排至戏班子。
戏班子里的戏,多是讲旱灾之艰难,多少人卖儿卖女,甚至易子相食的悲痛事迹。
对那些灾民而言,根本不用代入,那就是他们。
多少人看到这些戏都哭的喘不过气来,而贾蔷身为德林号东主,为救同胞,不惜倾家荡产出海买粮,和西夷东倭们浴血奋斗,几回回险死还生,终于买回无尽粮米,救活无数百姓。
又开辟荒地,分封给百姓们去种,将愿意做工的送去工坊里做工,谋条生路。
总之,对这些人而言,贾蔷就是活命的菩萨。
若是寻常男人跑去灾民面前天天逼逼叨叨贾蔷是圣人,多半会激起逆反心理,让人厌烦。
可如今这些宣传员都是花魁,是清倌人出身,按她们原本的身份,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男人一辈子都没有接触到她们这个层面女子的机会。
如今不仅在戏台上能见,平常宣传队里,都能见到她们。
那宣传的效果还能差得了?
每一句话都能走心!!
林如海都心惊过这等安排,都快类似邪教了,将岛上数十万人宣传成一心,当年黄巾贼也不过如此罢……
总之,岛上不缺兵源。
又有林如海这样的大才在,黛玉心中是真的相信,小琉球万无一失。
在这片土地上,她心中有一种自在,自如的感觉,不似在京城里,有时会隐隐担忧……
但这里不同,这里是贾蔷绝对掌控的地方。
她原是希望贾蔷能舍弃那边,直接来这里,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生活在此,岂不受用?
只是没想到,贾蔷如此能折腾,在京城那边成了摄政王。
连贾母和薛姨妈等私下里都说,贾蔷是要坐江山了。
每每念及此,黛玉心中都有些恍惚……
怎会到这一步呢?
她如今还清晰的记得,当初在南下的客船内,贾蔷书写《白蛇传》,她誊抄书写的那一幕幕。
仿佛还在眼前,并未散去……
谁能想到,会有今日之盛?
外面的炮声渐渐稀疏,黛玉侧眸看去,遥遥只见一艘艘战舰往港口方向缓缓驶来,好似一个个恶狼,张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朝岛上咬来……
“娘娘,三娘子派人送来这个,请娘娘看一场烟花!”
正当黛玉遐思无限时,忽见姜英阔步进来,手里拿着的东西大家也都认得,是一根单铜管望远镜。
只是这顽意儿不多,以军用为先。
连家里原有的,都叫黛玉拿去送给了闫三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三娘回来了?”
黛玉吃惊问道,周围人也纷纷纳罕。
闫三娘不是驾海船出征爪哇了么?
最近戏班子里都是贾蔷运筹帷幄万里之外,调海娘子闫三娘奇袭西夷,立大秦国的戏。
怎么闫三娘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
探春急道:“先不管这些,林姐姐,快看看怎么样了,西夷罗刹打上来了没有?”
黛玉回过头,举起望远镜看了过去,就见七艘大舰,也就是所谓的战列舰,还有不少小一些的战船,缓缓驶向港口。
炮火仍未停歇,不断的向安平城两侧的陪城开着火。
但是岛上的反击炮,几乎没有了。
即便对自家有十足的信心,此刻黛玉心中都不禁有些打起鼓来。
敌人炮火之凶猛,每落一弹丸恍若有毁天灭地之威,和青史之上记载的那些冷兵器弓来箭往的,都全然不同。
难怪贾蔷每每同她在书信里顽笑说:大人,时代变了……
“怎么样了,脑袋打卷儿的西夷鬼子们撤了没撤?老太太已经开始烧香念佛,求菩萨保佑了。”
宝钗从后面走来,与尹子瑜一并过来,看到黛玉拿着个物什在瞧,开口笑问道。
她素来大气,此刻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姿态。
尹子瑜自然更平静,好似外面只是在放炮仗。
然而两人的大佬姿态并未维持太久,继而就感觉到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动静传来,且极近,好似就发生在跟前一般。
探春、湘云、宝琴并几个丫鬟们都尖叫起来,尹子瑜面色亦变得苍白起来,宝钗更是花容失色,满面惊恐。
独手中握着望远镜的黛玉,和一身戎装的姜英面色未慌。
黛玉脸色非但没有惊怒,反而露出小兴奋来,素手一挥舞,虽也因炮声震的俏脸发白,可还是高兴的跳了跳脚。
盖因海面上最大的那七艘大舰,有三艘当场炸翻,其余四艘也开了花,正在拼命往后逃!
那些小些的舰船则更惨,当场沉默的,爆炸的更多。
不过也没高兴多久,当黛玉亲眼看到几个活生生的人瞬间支离破碎飞向四面八方时,俏脸猛然雪白,弯腰干呕起来……
……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只望安好
西夷们很惨,不过东倭最惨。
也只不过一年前,葡里亚、东倭联合四海王部内鬼,攻破安平城,将四海王闫平杀成残废,蒯鹏等旧部带着几百老幼病残逃出生天。
那时虽然按照约定,葡里亚、东倭没有占领小琉球,但还是暗中将岛上防卫摸了个透,尤其是岸防炮台的位置,并模拟过强攻安平城的实况战场。
舰炮精准度的确很低,可若设定好射击诸元,打起来也并非太难。
现实也的确如此,东倭、尼德兰、葡里亚、佛郎机甚至连英吉利都来插了一手。
不是他们相亲相爱,相互扶住,而是因为马六甲就在茜香国,本是尼德兰手中,如今被闫三娘搂草打兔子,用围点打援、调虎离山二计,给拿在了手里。
这是一处要命的所在,能扼住海上通道的咽喉,果真夺不回来,以后西夷商船穿梭通过此地,就要在德林军的炮台下穿行。
这对西夷们来说,简直不可接受!
而德林军用诡计偷袭了巴达维亚和马六甲,占领了两地强大的炮台阵地,连炮弹都是现成的,他们不愿去硬碰硬,正巧东倭跳出来四处勾连,想要直接灭绝德林军的老巢,釜底抽薪。
在顺利拔除安平城四周的炮台后,联军开始靠近,一边直接炮轰安平城,一边派了数艘兵船,开始登陆。
自然,以倭奴为主。
其实眼下东倭正在闭关锁国,几十年前西夷们跑去东瀛传教,挑唆百姓造反,闹的极大。
而后东瀛就开始锁国,除了西夷里的正经商人尼德兰人外,对了,还有大燕商人,余者一律不准登陆东瀛。
上回之所以和葡里亚人联合起来,抄了四海王,也是因为四海王想干翻矮骡子国,相中了人家的江山……
等到闫三娘得了贾蔷的支持,以迅猛之势翻身,并一举打残葡里亚东帝汶总督,并让濠镜跪唱征服后,东瀛人就没睡过一天安生觉……
眼下幕府将军德川吉宗算得上中兴明主,不乏魄力和勇武,自然要消除“恶患”于国门之外。
他一直等着彻底解决德林号的机会,也密切关注着小琉球,当得知德林军倾巢而出前往爪哇大战后,他认为机会来临了……
然而这位东倭明主怕是想不到,贾蔷和闫三娘等候他们多时了!
“砰砰砰砰!!”
几乎在同一瞬间,隐藏在隐蔽工事里的岸防巨炮们同时开炮!
整整八十门四十八磅重炮齐齐开火,在不足六百码的距离,战舰挨上这样的重炮轰击,能逃脱的希望十分渺茫了。
而岸防炮和舰炮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岸防炮可以随时调整炮身角度,可以不断的精确射击诸元!
此次前来的七艘战列舰,已经算是一股极强大的力量。
一艘战列舰上就有近七十门大炮,仅三十六磅重炮都有二十余门。
七艘战列舰,再加上其余稍小一些巡洋舰,合计数百门大炮。
这股力量若在海上放对起来,足以横行东亚。
装备实心炮弹的木质帆舰之间最大的一次海战,英吉利也不过出动了二十七艘战舰。
然而此刻,面对八十门岸防炮守株待兔式的突然暴击,整个联军在仅仅经历了三轮炮击后,就开始打起白旗来。
太惨了,太狠了!
尤其是运兵船已经靠近海港码头,放下了近二千身高不足五尺的罗圈腿倭奴,被轰炸的惨不忍睹。
然而即便看见有人举起白旗,炮战仍未停止。
对于那些狼狈逃窜的联军战舰,岸防炮尽情的挥洒着炮弹。
直到四五艘靠后些的战舰,带着伤终于逃出了岸防炮的射程内,然而也失去了战斗力,死伤惨重……
白旗再度扬起,联军投降。
……
安平城内,城主府议事厅。
林如海、齐太忠、尹朝并诸多天下巨室望族族长们,终于看到了当世传奇女英豪闫三娘。
司马绍的神情最是复杂,当初是他带着闫三娘千里奔波,去京城寻贾蔷求助的。
原是想着司马家将四海王旧部给吃了,壮大家族实力。
结果被贾蔷让岳之象连敲带打,好一顿拾掇后才灰溜溜的回了扬州,一番苦心为贾蔷做了嫁衣……
再看看现在,司马绍不由心酸,若是当初让司马家子弟娶了闫三娘,如今司马家是不是也能有一个如此海战无敌的女大帅?
不过也只是酸一酸罢,司马绍心里明白,闫三娘果真嫁进了司马家,也只有在深宅大院里伺候爷们儿一条路可走。
天下能容得她驾巨舰纵横大海的,唯有贾蔷一人。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命所归了罢……
闫三娘与林如海等见罢礼,林如海温声道:“老夫也是才知道,你竟有了身孕。既然如此,何必这般奔波操劳委屈自己?果真有丁点闪失,蔷儿那边,连老夫也不好交差,更何况其他人。”
齐太忠呵呵笑道:“林相所言极是,不拘是爪哇还是甚么,都没有姨奶奶腹中婴孩重要。王爷如今在京城,已掌控大局,晋为摄政亲王,真正的万金之体。姨奶奶身份自然愈贵,还是好生保养的好。”
尹朝不惧这两个,啧了声道:“分明人家打了大胜仗,不说些好听的,非说这些扫兴的。这位闫……”言至此,忽然卡壳。
尹朝一时间也弄不清该怎么称呼闫三娘。
只叫闫姨娘罢,似乎有些轻贱了。
若称姨奶奶……
他就落不下这个脸。
忽地,尹朝眉开眼笑道:“闫帅闫帅,仗打的漂亮!贾蔷那小子不指着你们这些能干的小老婆,他能当个屁的摄政王!”
见林如海先呵呵笑了起来,余者才哄堂大笑。
闫三娘却正色摇头道:“天下间,能惯着我们做自己想做之事的人,也唯有王爷。德林号为王爷一手所办,若无德林号,绝无今日之局面。王爷才是真正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世之英雄!”
尹朝闻言,一张脸都要扭曲了。
敢情这个傻女子,打仗厉害归打仗厉害,结果还是被贾蔷吃的死死的。
小琉球岛上那些宣扬贾蔷的戏班子说书女先们,着实太狠了!
伍元等大笑过后,林如海问闫三娘道:“外敌尽去了?”
对于黛玉之父,闫三娘极是尊敬,忙回道:“还没,眼下正组织人手去搜救落水的水手。”
许是担忧林如海不明白,她又解释道:“对方已经投降了,按海上规矩,他们有活下去的权力。落在海里的船员若不救,都会死去。战后通常会将还活着的没受重伤的人救起来,成为战俘奴隶。他们家里若有钱,可以来赎人。若没钱,就当奴隶。另外,还要让人打捞沉船,不能堵住港口。那些船虽然破了,可好些木头都能用,炮也还能用。这一仗打下来,收获极大,连爪哇那边我也放心了。”
林如海笑道:“可是因为,他们再无余力去攻伐小琉球?”
闫三娘高兴道:“正是!这次海战,西夷诸国的实力损失惨重,想重新恢复过来,要从万里之外的西夷各国再运兵船过来。可马六甲如今在德林号手里,他们想安稳的过去,也要我们答应才行。
如今就等着他们派人来谈判求和!!”
看着闫三娘激动的神情,林如海笑了起来,道:“国舅爷方才的话不是没道理,蔷儿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是他的幸事。既然如今大事已定,你可愿随老夫一并进京,去见见蔷儿?”
齐太忠在一旁笑道:“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了,其他王妃娘娘各位奶奶们都没这个机会……”
闫三娘闻言,脸都羞红了,低头道:“相……相爷,家里都没人回,我也不好回,得守规矩。”
尽管,她极想去见贾蔷。
林如海呵呵笑道:“不妨事,有老夫作保,玉儿她们不会说甚么的。也是着实想不出,该怎么嘉奖你,就由蔷儿去头疼此事罢。令尊可还好?”
闫三娘忙道:“劳相爷挂念,我爹如今还好……这次连东瀛倭奴一发收拾了,还会更好!”
林如海思量稍许后笑道:“你可以去问问他,愿意不愿意进京,做个海师衙门的大臣,封伯爵。你的功劳着实难封,就封到你父亲身上罢。如今开海成为朝廷的首要大事,可朝廷里知海事的寥寥无几。老夫回京后要主持朝政,需要一个知海疆兵事的可靠之人,常请教一二。”
闫三娘闻言大为感激,赶紧替闫平谢过后,又担忧道:“相爷,家父腿脚……”
林如海笑着摆手道:“不妨,以口述为主。另外,若愿意同去的话,令堂大人最好亦同去,要同封诰命。”
闫三娘高兴坏了,从来只听说,大丈夫纵横天下马革裹尸还,所求者不外乎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如今她的作为,能帮到丈夫贾蔷已是荣耀。
不想还能让父亲封爵,母亲得诰命,让闫家彻底转换成为当世贵族!
见闫三娘感激的落泪,齐太忠等却是钦佩的看着林如海……
替女儿拉拢住一个天大的帮手倒不算甚么,重要的是,闫家在小琉球的权势太炙,尤其是两场大胜后,军中威望太高。
贾蔷若在倒也还好,贾蔷不在,一旦有个反复,小琉球几无人能制。
不是说要打压哪个,只是眼下,闫三娘暂不适合再留在德林军。
不过正当他们这样想时,林如海却又忽地问道:“德林军这边,可还有甚么要紧的事没有?”
闫三娘闻言面色一变,迟疑稍许,神情终究冷静下来,道:“相爷,此战过后,德林水师自爪哇回来修整稍许后,要直接兵发东瀛,耽搁不得。回京之事……”
林如海闻言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自然是正事要紧。只要你能担保照顾好自己,便以你的事为主。
水师上的兵事,老夫等皆不插手。
你父亲那里倒是可以问问,若愿意,他和你母亲随老夫一道回京即可。”
闫三娘闻言大喜,神情振奋道:“父亲那里我自去说……相爷,劳您转过王爷,待教训完倭奴后,我立刻就去京城!另外,会让西夷各国和东瀛的使者都去京城见王爷,给王爷道贺服软!齐总管说,这也算是万邦来朝!”
……
待闫三娘急匆匆下去后,齐太忠看着林如海笑道:“武英殿的那几位,若能有相爷一半的胸襟,事情何以至今日?”
林如海轻轻一叹,摇了摇头,目光掠过诸人,缓缓道:“二韩仍以旧时之目光看此世道,焉能不败?然小琉球不同,小琉球很小,不及大燕一省,但小琉球亦足够大,但有才华,诸位可恣意施展,不必忧心功高盖主。”
尹朝气笑道:“有贾蔷那个怪胎在,谁的功劳还能迈过他去?咦……”
“如何?”
尹朝忽地挑眉笑道:“林相你一家,我一家,再加上四海王闫平一家,咱们三家一道回京,都是贾蔷那小子的老丈人,啧啧,真有意思!”
众人见林如海无奈苦笑,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家子,却是普天之下,最贵的一家子了……
不过这个尹朝还真有意思,贾蔷都到了这个地步,尹家最大的靠山宫里皇太后分量大跌,尹朝居然毫不在意,仍旧各种嬉戏浑闹,也真是不易……
……
内堂。
看着黛玉面色苍白,姜英面带愧色。
贾母说话就不大好听了,怪罪她将望远镜给黛玉,唬住黛玉了……
黛玉摆手强笑道:“哪里就怪得了她,老太太也会指派。是我自己瞧着热闹,未想到的事……”
李纨笑道:“林妹妹还好这等热闹?”
可卿轻声道:“岂是真看热闹?到底放心不下外面的情形,做当家奶奶的,王妃心里担负着许多呢。”
李纨啐道:“偏你这小蹄子知道的多!”
可卿也不恼,抿嘴一笑,美的让一室女人都觉得耀眼……
凤姐儿在一旁看着好笑,笑问可卿道:“可看过七郎了没?这样大的动静,别受惊吓了。”
可卿眸光柔软许多,轻声道:“看过了,不当紧呢。有峥儿照顾着弟弟妹妹们,不当紧。”
峥儿,李峥。
贾蔷长子,和才会爬就要四个嬷嬷随时照看着的姐姐晴岚不同,李峥静的不像个孩子。
黛玉、宝钗她们甚至暗自担忧过,孩子是不是有甚么隐疾……
直到子瑜几番检查后,确定李峥虽有些单薄,不似姐姐晴岚健壮,但并无甚疾病,只是孩子天生好静。
不过,又和子瑜那种静不同。
李峥很乖,极少听见他哭闹,才不到两岁,就喜欢听人讲故事。
而且有他在,其他几个小孩子们,居然也少有爱哭的,很是神奇。
原本看到这一幕,都暗暗称奇的人,又十分惋惜,李峥是个庶出,还不姓贾姓李,甚至不为其母李婧喜欢。
因为李婧觉得这个儿子一点没有绿林扛把子的体魄和气息……
但等京里传来消息,贾蔷姓李不姓贾,有些事就变得有趣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李峥虽会说话,但很少说话,唯独在黛玉面前,叽叽咕咕的会讲故事。
这会儿听可卿提起李峥来,黛玉笑道:“这孩子和我有缘,小婧姐姐忙,以后就养在我这边好了。”
贾母语重心长道:“虽是蔷哥儿心疼你,可如今这么多孩子了,你这当家太太都当多少回嫡母了,也该准备准备了……大家子里,以后多少烦心事?你对那孩子太好,未必是件好事。”
听闻此言,一众女人都微微变了面色。
这样的话题,平日里都极少谈起……
若为了她们自己,她们绝不会有任何争斗的心思,因为知道贾蔷不喜。
可为了各自的骨肉……
感觉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黛玉好笑道:“哪里有这些是非……王爷早与我说过这些,想来和她们也多少提起过。咱们家和别家不同,不拘嫡庶,将来都有一份家业在。
不过王爷的本心还是希望,家里的哥儿们莫要一个个伸着手问他讨要。有能为的,十多年后自己去打一片疆土下来,那才是真能为。”
见诸人气氛仍有些古怪,黛玉脸上笑容敛起,眉尖轻扬,道:“我素来不在姐姐们跟前拿大,也是因为家里情形虽复杂,可却一直相安无事,不争不闹的。如今多有了子嗣,连紫鹃也怀上了。紫鹃同我说,当娘的,就没有不想为自己儿子多争些的。
我同她说,有这等心思,情理上可以理解,道理上说不通。都这般想,都想多占些,家里会成甚么样子?如今京城里的皇上,为何就一个闺女?便是因为其他子嗣都叫嫡母给害了。若连我也这样想,你们又该如何?
既然王爷已经定下了规矩,将来不拘孩子如何总有一份基业。其他的,要看孩子到底争气与否,那么这件事就算是定格了,连我都不会去多想。
今后谁也不许再提,该怎样就怎样。咱们还这样小,孩子更小,便是愁也没到时候。
哪个好日子过的腻味了也不当紧,只是到时候莫要怪我不顾忌往日里的情分。
将来若有得罪之处,我先与你们赔个不是。”
说着,黛玉起身,与堂内诸妇人们屈膝一礼,福了下去。
一个人操持着这么大一家子,何况还不止一家子,还有岛上诸多杂事,天性聪颖的黛玉成长的极快。
众人岂敢受她的礼,一个个面色发白,纷纷避让开来,各自还礼。
虽未说甚么,但显然都听进心里去了。
薛姨妈面色有些复杂,等众人重新落座后,才轻声问道:“王妃,这蔷哥儿……王爷,怕不是要登龙椅,坐江山罢?这太子……”
“妈说甚么呢?”
宝钗闻言面色一白,心里大恼,不等薛姨妈说完,就恼火的截断责怪道。
这会儿开口说这个,真真是……
生怕别人没筏子可做,把她的亲女儿上赶着送给人家开刀不成?
薛姨妈回过神来,忙赔笑道:“不过白话两句,没旁的意思,没旁的意思……”
见她越描越黑,黛玉浅笑了下,小戏谑的看了眼气的脸发白的宝钗,道:“咱们家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意那些?我也不指望他给我换身衣裳穿穿,只盼他能平平安安,照顾好自己才是。”
很是思念呢,只望安好。
……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一亿亩养廉田
神京,西苑。
勤政殿。
贾蔷一身月白单衫,坐于御阶前特设的椅子上。
御案前照例设一珠帘,尹后坐于其后。
皇城那边贾蔷去的很少,如今京城的政治中心,已经转移至西苑。
说西苑,贾蔷初时并不甚了然。
不过西苑里有两座海子,在后世可谓是如雷贯耳,世间不知其名者不多……
所以,贾蔷如今偏爱此地。
“近来朝廷各部堂里,妖风四起……”
贾蔷眉头微皱,目光在吕嘉并一众朱紫大员面上掠过。
吕嘉面色发苦,躬身道:“王爷明鉴,实在是……臣一言难尽啊。不过王爷放心,他们绝非是对王爷有甚么意见……”
有些话,他都没法明说。
毕竟,君子不言利……
贾蔷打量了下这个卖相忠厚敦实,心却如诡狐的军机处唯一宰辅之臣,呵了声,道:“有甚么一言难尽的?不就是眼看着武勋一家家吃的满嘴流油,没想到当初看似冢中枯骨的废物窝囊废们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连文官们耗费心思推行的新政,都成了武勋将门们发财的契机,心里极为不满,无法接受么?
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这都不是寡和均的事了。
文官素来清贵,这二年来新法却要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当差,要往外割肉。
一边是大口吃肉,一边却往外割肉。也怪不得四处都在抱怨,做官难,考成法逼的官员一个个忙如狗。若能像从前那样发财也罢,如今连发财也难,这官还有甚么奔头?”
似是听出了贾蔷的怒意,吕嘉一咬牙道:“王爷放心,回头臣就去整治!既然没奔头,那就别当了!三条腿的蛤蟆好找……”
“吕大人。”
吕嘉话未说完,珠帘后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来。
吕嘉一滞,看向珠帘后,余光却第一时间瞄向贾蔷,见他没甚反应,面色都未变,心中有数忙应道:“臣在。”
尹后于珠帘后轻声道:“置气的话就不必说了,人心不能散,人心散了,朝廷就会越来越糟。”
吕嘉心里发苦,这个道理他岂能不明白,可是……
无解啊。
可若是连这个难题都解决不了,那他这个位置估计也坐不了几天了……
看着吕嘉额头上豆大的汗都渗出来了,贾蔷好笑道:“放心,不怪怪罪于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边是热火朝天吃香喝辣,一边是冷冷清清干不完的差事,俸禄没几两,任谁也觉得心凉。今日,本王和太后就是来给你们送法子来了。”
吕嘉闻言眼睛一亮,躬身道:“臣着实汗颜,王爷和太后娘娘将朝政托付,如今臣却未尽人意……”
贾蔷摆摆手道:“这些客套话往后少说,踏实办事为先。官员们没干劲儿,根本原因就是油水少。人之常情,官员也要养家糊口,即便他们愿意为了胸中抱负吃苦,也不能让家人跟着吃糠咽菜。
所以,本王与太后娘娘商议之后,决定为朝廷官员,发放养廉田。”
“养廉田?”
殿上诸官员纷纷纳罕起来,还未听说过有这劳什子东西。
贾蔷淡淡笑道:“你们不是眼红武勋那边能在海外跑马圈地么?那好办,本王于海外圈地一亿亩,拿出来作为天下官员的养廉田。”
百官闻言,当场都懵了!
一亿亩是甚么概念?
一平方公里,是一千五百亩。
一万平方公里,是一千五百万亩。
一亿亩,相当于六万多平方公里。
而爪哇,总共是十三万平方公里,也就相当于以半个爪哇,收买天下官员。
爪哇在贾蔷前世是能养活亿万人口的地方,如今以半个爪哇,养大燕数万官员……
当然,贾蔷不会将这些人的地都放在爪哇……
“暹罗、安南、真腊、吕宋,当然,还有爪哇,都是极肥沃可一年三熟的上好水田。这样算下来,至少顶江南一亿五千亩良田,甚至更多。怎么样,这份养廉田,够不够肥美?”
听闻贾蔷之言,满朝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一亿亩?!!
这……
吕嘉声音都打颤了,道:“王爷,这……这么多良田,都是分给官员的?”
贾蔷笑了笑,道:“良田的产权,是天家内库的。但只要你们在官位上,这份养廉田就属于你们的。譬如你吕元辅,就有三万亩的养廉田,只要派人去耕种,收获的粮食德林号可以就地收购,都不用你家去操心怎么卖。
三万亩,一年三熟,除去各项开支嚼用,一年十万雪花银的保底进项总会有的。
这银子来的光明正大,是天家发放给你们的,皇帝也不差饿兵,所以清清白白。”
单靠德林号运人去种地,运二十年都未必能将这一亿亩全部耕种出来。
唯有利用这个时代最强大最中坚的阶级力量,以利诱之,为其所用。
感觉到无数道炙热嫉羡的目光看来,吕嘉闻言,老脸泛红,道:“太多了太多了,臣寻常嚼用不多,一年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贾蔷摆手道:“你的操行本王自然信得过,若非如此,韩半山也不会简拔你入阁。但是,你如今为新政元辅,要为百官做好表率,该是你的,天经地义,你就该拿。
虽然养廉银子是公田,但只要一路勤勉做官做到致仕,没有犯下原则性的错误,譬如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欺虐百姓,践踏王法,那么等致仕之时,这份养廉田就归其所有,可传诸子孙。
但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是养廉银子,就要养在实处。
不要这边吃着本王发下的养廉田,赚的盆满钵满,那边又对民脂民膏上下其手,暗中兼并土地,搜刮百姓。
一旦有这样的事发生,就不止是收回养廉田那么简单了,本王还要他的脑袋!”
吕嘉沉声道:“王爷放心,王爷舍出如此大的恩典,若仍有人不知足,朝廷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还要请教王爷,这田该怎么分,怎样个章程?”
贾蔷笑了笑,道:“军机阁臣们以三万亩计,六部尚书、各省督抚以一万亩计,余者递减。养廉田是公田,归内库所有,所以并无地税。诸卿只需派人过去耕种,收获都是净得的。等到年满致仕后,公田转私田后,也不过收二成租。
另外,你们让人种上几年,觉得那里果真好,也可花银子在那边买地。
至于如何分,你和诸大臣们商议出个章程来,待太后娘娘和我审议通过后,天家会派特使,将每一分养廉田契书送至你们各家府上,以彰诸卿谋国之功!”
“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蔷摆摆手,站起身来,立于御阶上俯视百官,沉声道:“本王知道,一直以来都有声音诟病开海之策,并以暴政必亡,本王不得好死来诅咒。还有一些人,认为天下风气被本王败坏殆尽,朝廷上下一心逐利……
本王再说一遍,我们在做的事,绝不只是为了给我们自己谋取利益。
千古以来王朝三百年轮回之厄到底能不能打破,如今就掌握在满朝文武君臣手中!
若不打破此轮回之厄,即便朝廷再怎么折腾变法,即便恢复汉唐之强盛,两宋之豪富,又能如何?
人口愈繁,土地兼并之祸愈盛,宋之悲惨不必提,盛唐不也难逃国都六陷、天子九逃的败落命运?
终不过一场空!!
当然,或许我们这条路,也未必能保江山万万年。
但是本王相信,必能破三百年轮回之厄!
哪怕能多一二百年,也是功德无量!”
……
万岁山,广寒殿。
黄昏时西边恍若火烧一般,晚风轻轻拂过,不远处的海子上,荡起层层涟漪。
江山如画。
尹后看着身旁只着一身轻薄斓衫的贾蔷,眸若星辰,俊秀绝伦,凤眸中目光起了些许波澜,柔声道:“你平日里虽不管朝政,都交与本宫和吕嘉等处置。但一出手,就能掌控住大势。你才这点年纪,就有如此能为,果真天生富贵,贵不可言。”
贾蔷侧脸看了她一眼,笑道:“清诺若想说好听的,一会儿歇息时可以多说些。这会儿说些正事。”
尹后没好气嗔他一眼,而后目光却也冷静下来,道:“这一亿亩田果真分下去,怕是至少要有数百万人出海替他们耕种。这样大的动静……会不会出乱子?再者,德林号纵然再有钱,也担负不起这么多人迁徙万里罢?”
贾蔷奇道:“这叫甚么话?谁说要替他们担负出海的路资了?我干脆去他们家,连生孩子的活都给他们干完得了!”说罢,见尹后啐来,他哈哈笑道:“其实,我是想让他们来养开海之路!主要还是想让大燕动起来,活水才能养大鱼。”
这就触及到尹后的盲点了,不过她生性聪颖之极,又能落下身段来请教,贾蔷自然也愿意教。
寻了一处阴凉地,于白玉石椅落座后,道:“这里面涉及一系列的问题,譬如前些时日,漕运总督上的那道折子……”
尹后记忆精绝,登时想起半月前漕运总督上的折子,道:“是说百万漕帮弟子,衣食艰难,恐漕运不稳,沿途生乱之事?”
贾蔷笑道:“正是。这几年天下大旱,不止我德林号不断的吸收灾民,运往小琉球谋生,漕帮也在用尽全力恢复实力。漕帮帮主丁皓是个老江湖,只可惜这几年怕是老糊涂了,连有多大锅下多少米的道理都不懂,一味的招兵买马扩张实力。
结果现在撑不住了,那么多青壮要吃饭,要养家糊口,可如今漕运又不比从前,德林号虽不再对外接收运单,可自家的商货仍由德林漕船运送。如此一来,漕帮的生意愈发萧条,哪里养得起那么多张嘴?
漕帮几十万人,的确非同小可。”
尹后道:“你想让这些人也去出海?”
贾蔷道:“不止。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海,可海运运力,即便是德林号,也不可能全部供应起来。而且我素来认为,一家独大绝非好事。所以,除了继续壮大德林造船厂外,我还会另外扶持起几家造船工坊来大量造海船,卖给漕帮,让漕帮干他们的老本行。只不过要从那条小小的运河,转至大海。
如此一来,不仅会解决大量百姓出海难的问题,顺带着还解决了漕帮之难,大燕的运力也会大大提升。最重要的是,还会产生一大批能造出海船的工匠,可以提升锻炼大燕造船的能力。
先造客船,再造战舰!”
尹后闻言思量好一阵后,皱眉道:“想法虽好,可是这些过程无一不需要大量的金银。漕帮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有这样的财力买船?还有其他方方面面,都需要银子……国库现在虽还有些银子,可能够赈济灾情就不错了。纵然你手里有皇家钱庄,有些银子打底,可想来也远远不够。”
光畅想的话,天下聪明才智之士不计其数,能想出天花来。
可没银子打底,一切都是空。
贾蔷笑了笑,道:“你说的对,远远不够。所以就要想法子,多弄些金银来。钱庄只有有了足够多的金银为底,才有底气发行更多的银票,来办大事。”
“可银子从哪来呢?”
贾蔷闻言呵呵一笑,仰头眺望着如墨的夜空上,那一轮洁白的银月。
真美,恍若一副水墨图一般。
他却说起了似是不相干的话来:“清诺,我们这个民族,经历了太多磨难,也遭遇了太多的凌辱,太艰难,也太不易了。我若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那也只能对月叹息,心中愤愤骂几声怜几分,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荆棘坎坷走了这么多,让我手里操持起天下权柄,我又岂能不做些甚么?”
尹后凤眸中目光震撼的看着贾蔷,她无法理解贾蔷此刻的情感,却又清晰的能感觉到,贾蔷发自肺腑的滔天仇恨!
他到底经历了甚么?
贾蔷握起尹后如夜色般清凉的柔荑,微笑道:“既然那么缺银子,那就去从前的仇人那里讨债,一家一家的讨,总有悉数讨回来的时候!”
看着他眼眸中漆黑的眸瞳,点墨一般,倒映着银霜月色,尹后心中隐隐有些悸动。
“原以为,已经了解你了几分。如今看来,本宫对你的了解,还不足万一。”
尹后是极聪明的女人,她看出贾蔷并不想深谈,所以并未刨根问底的追问,这个民族到底怎么了……眼下其实并不大用“民族”这样的词,有种莫名其妙的矫情。
但这个词每每自贾蔷口中说出,却又仿佛一点都不违和。
贾蔷收敛了思绪,看着尹后笑了笑,道:“既然了解的还不够深,那就往深里多了解了解嘛。”
尹后似笑非笑的横了他一眼,随后问道:“王爷,你掌控皇城这么久了,有没有发现甚么不对的地方?”
贾蔷闻言一怔,道:“甚么不对的地方?”
尹后微微蹙起眉头来,道:“原来本宫也未留意,不过近来闲暇时候多了,就仔细回想了过往的许多事。其他的倒也罢了,总有些迹象可循。唯宁王李皙那边,似有些不对……”
……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权奸,名相
“李皙啊,你是说那个冒牌货……”
将尹后揽入怀中,贾蔷仰望星空,呵呵笑道,笑声中满是讥讽。
尹后闻言一怔,仰起脸来看贾蔷,道:“冒牌货……你知道?”
贾蔷低头在她眉心处啄了口,看着她道:“他那套名堂几无破绽,也的确厉害。若非从开始就知道有个人在他那边,并安排了人死死盯住,连我也未必能发现端倪。呵……不说他了,不让他继续藏下去,我又怎么能钓出私下里那些居心叵测包藏祸心的虎狼之辈?不将那些混帐斩尽杀绝,我离京都不怎么放心。”
尹后听闻这等带着血气的话,心都颤了颤,也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贾蔷似有所觉,侧眸看她一眼,笑道:“你心里难过是应该的,虽然被他诓骗的人里,多有投机之辈,但也有不少当真是心怀李燕皇族,愿意给你们送死的。这样的人,我杀的时候都有些难过,更何况你们?”
尹后沉默许久,并未问先前愿意跟着李景出海的都放走了,这些人为何不发落出海这样浅薄的问题。
她叹息一声道:“连李皙都在你的掌控下,如跳梁小丑一般。贾蔷,这天下就这样易了主,本宫有时总觉得不真切……”
贾蔷好笑道:“你看我平日里,有关注那些权倾天下的事,有沉迷其中么?”
朝廷上的政事,他都交给了吕嘉去处置,尹后垂帘。
军务上的事,他则交给了五军都督府去处置,只是时时关注着。
无论是吕嘉还是五军都督府里的五位王侯,在那日兵变之前,同贾蔷都极少有交集。
吕嘉肯定没有,那些王侯即便有,也不过是为了“求活”和“封国”,和死忠谈不上。
而贾蔷将军国大权交给两拨这样的人……也着实让许多人想不通。
近二月来,贾蔷的重心仍在德林号和皇家钱庄上。
和过去,似乎并未太多分别。
尹后闻言一怔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其实我未想过,你居然会信任吕嘉?那样的人,品德二字与其不相干呐。”
贾蔷笑了笑,道:“眼下还没到用德的时候,有品德德行的人,现在会跟我?”
尹后轻声道:“你可以自己理政的,以你的聪颖、见识和远见……”
贾蔷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朝廷上那些政务,我听着都觉得头疼,哪里耐烦去理会那些?”
尹后气笑道:“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不学,又岂能会?学了自然也就会了。”
贾蔷摇头道:“我知道,我也没有不学。正因为一直在默默学习,才愈发明白行政门道到底有多深。
和那些一辈子浸淫在政务上的官员,尤其是一步步爬上来的人中龙凤比,我至少要埋头苦学二十年,或许能赶上他们的治国水准。
门门都是学问,哪有想的那么简单……所以,干脆将权力下放,保留能随时收回来的权力就好。
再者我以为,若每日里都去做那些左右无数人命运的决定,难免会在日复一日中为此而着迷,继而迷失在其中,成为六亲不认唯有权力至上的孤家寡人。
我先前同你说过,绝不会做权力的走狗,为其所掌控。
清诺,我们都不要迷失在权力的浮华和诱惑中,踏踏实实的做事,稳稳当当的过日子,过些年回过头来再看,我们一定会为我们在权力面前把持住自我,而感到骄傲。”
尹后凤眸明亮,一直盯着贾蔷看,一颗早已经过千锤百炼的心,却不知为何,跳的那样剧烈。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男子,如此伟男子?
她握住贾蔷的手,指尖触碰在一起,牵引着他的手,放在了心房。
这一夜,她仿佛回到了豆蔻之年……
“要我……”
……
翌日清晨。
仿佛天刚刚亮时,整个神京城就开始沸腾燥热起来。
皇权更迭未出现大的变故,最大的受益者,除了贾蔷,就是百姓。
再加上有不少人在民间引导风向,所以和在士林清流中不同,贾蔷不见血夺天下的做法,让百姓们交口称赞,还多了那么多天的谈资……
西城菜市口,牌坊前。
正当不知多少菜贩各式早点摊子陈列道路两旁,里面更是沸反盈天,热闹之极时,一队西城兵马司的兵丁高举着一张大大的露布前来。
京城百姓最好热闹,登时围了上去,连一些心急的菜贩、摊贩都顾不得吃饭的家伙,跟上前去看着。
只是如今的百姓,绝大多数都不识字。
待看到兵马司的人将露布贴好后,有人壮胆问道:“爷们儿,给说说,上面写的甚么啊?”
“就是,说说,说说!”
为首的一队正笑道:“好事,天大的好事!”
“哎哟!这位爷,您就别卖关子了,甚么好事,您倒说说啊!”
队正笑道:“还碰到个心急的,这会儿心急,当初怎不去学里念几天书?”
一旁兵卒提醒:“头儿,你不是也不认得字么……”
“闭嘴!”
“哈哈哈!”
百姓们觉得太欢乐了,哄堂大笑。
倒也有认字的生员,看完露布后面色却震惊起来。
旁边有人催问,生员摇头道:“朝廷露布,竟如此粗浅直白,实在有失体统……”
众人:“……”
那队正笑道:“这是摄政王爷爷的意思,他老人家鈞旨:百姓识字的少,弄一篇之乎者也四六骈文在上面,几个能看得懂?所以不仅这回,往后对百姓们宣的露布,都这样写。”
“哎哟!摄政王圣明!”
“倒是说说,到底是甚么好事!一群棉花套子,扯个没完!”
兵马司队正道:“好事自然多磨嘛,这位小兄弟,吃了吗?”
“……”
又是一阵哄笑后,兵马司队正不再扯淡,道:“事情很简单,是天大的好事。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摄政王他老人家在海外打下了万里江山,赶的上半个大燕了!可那里土地肥沃,最重要的是,永不缺水,都是上好的水田!
咱们大燕北地一年只能种一茬粮食,可摄政王他老人家打下的江山,一年能种三茬!”
“好事是好事,可那些地都是摄政王的,又不是我们的,算甚么喜事……”
京城百姓素来敢说话,人群中一个起哄道。
队正笑骂道:“听我说完!要不怎么说是好事?摄政王他老人家说了,他要那么些地做甚么?德林号赚下金山银海,十辈子也花不完。他老人家为何一心想要开海?还不就是为了给咱们老百姓多谋些地?历朝历代,到了中后期,这地都叫大户巨室们给兼并了去,寻常百姓哪还有地可种?摄政王老人家为了这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啊。如今好了,打下了万里江山,从今往后,大燕就算再多亿兆百姓,粮食也够吃的!
诸位老少爷们儿,诸位乡亲父老,摄政王他老人家说了,只要是大燕子民,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愿意去小琉球或者爪哇的,去了立时分地五十亩!
一个人去,分五十,两个人去,分一百亩,若是十个人去,就是五百亩!上等的水浇地啊,一亩顶三亩啊!!一家十口人,只要去,就是千亩良田,从此全家富贵!”
当这位兵马司队正嘶吼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后,整个菜市口都沸腾了!
“轰!”
……
民间的热浪滚滚蒸腾,朝廷各部堂衙门同样人声鼎沸。
就为那一亿亩养廉田!
过去大家都海外的地还停留在蛮荒的印象上,可近二三年大旱,堂堂大燕竟是靠从海外采买粮食度过了极难之危局,外面的地到底甚么样的,至少在官员心里,是有些数的。
据说那边一年三熟,且从无干旱之忧,种起地来比大燕容易许多。
一年三熟,如此对照起北方一年一熟的地而言,就相当于三亿亩了。
眼下京郊一亩水浇地要十二两银子,算下来,这得多少银子……
数以十亿计啊!
更别提,每年产出多少……
振奋,亢奋!
“李大人,朝廷总算想起咱们这些穷官儿了!难得,难得!这二年考成法撵的咱们跟狗似的,一边还追缴亏空,都快逼死咱了!如今可算见着回头银子了!”
“银子在哪呢?让你去种地,谁给你银子了?”
“啧,等把地分给咱,咱卖了,不就到手一笔银子么?”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地是天家的,只分给你种了收些出息,还想卖?”
“不能卖啊……”
“别不知足了!打发几个人过去,种上千把亩地,一年怎么着也能出息上几千两银子,还是细水长流的,还不行?”
“话虽如此,可……罢了罢了,先看看,到底能封多少地罢。唉,如今看来一时间进项添不来,还得掏不少盘缠银子,但愿能早点收回些来。”
此类对话,在各部堂衙门内,比比皆是。
武英殿内。
吕嘉笑呵呵的看着六部、五寺、二监、二院的诸多朱紫大员们,道:“这才是真正的旷世隆恩啊!新政自然是善政,不管甚么时候,都能稳定世道安宁。但节流固然重要,可只节流不成,官员们太苦了,并非社稷之福啊。清官当然好,可王爷说的更好,清官也不该天生就过苦日子啊!所以,王爷拿出一亿亩上等良田来,作为天家贴补天下官员的养廉田。这养廉田到底该怎么分,王爷并不干预,要我等拿出个章程来。不过等议定章程后,天家会派天使,挨家挨户的上门相赐,以彰各位为社稷劳苦之功。
诸位,打大家金榜题名后,有多少年未见此等登门报捷夸功的殊荣了,啊?”
原本还觉得朝堂上堂而皇之谈这些的官员,此刻听闻此言,都不禁笑了起来。
是啊……
谁不是经过无数次考试,一步步熬到今日的?
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
虽然极苦,却也是绝大多数读书人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后来虽当了官,可是却只能在宦海中浮沉,历经无数阴谋算计,艰难坎坷。
运道好的,青云直上。
运道不好的,一生蹉跎。
却未想到,还有天使登门御赐养廉田之日。
哪怕大部分人心里对贾蔷之所作所为仍难以接受,甚至深恶痛绝,留在京里只为了一个“官”字,可如今也不由为贾蔷的惊天大手笔所震惊钦佩。
吕嘉看出百官面色的转变,呵呵笑道:“摄政王一心想要南下,非二韩所逼,绝不会至今日之地步。眼下可还有人怀疑王爷存心为之否?且看看近二月来,王爷召开过几次朝会?王爷不是懒政,也不是荒唐之人,他日夜为赈济之事操持着,再有就是开海大业。
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老夫知道,外面不知多少人在骂老夫,老夫不解释,也不生气,待二三年后,且再回头看来。
是非功过,融入褒贬,由春秋去书写罢。
除了官员的养廉田外,王爷还号召大燕百姓,主动前往海外,德林号会负责给他们分田。不过就老夫推测,未必会有太多人去。
人离乡贱,且大多数百姓都是本分老实之人,能有一口活的,就不愿奔波万里,路费盘缠都舍不得。
所以咱们要快些将章程议出来,将地分下去后,各家早早派人去种,也好早有收获。
官员先行,并在那里发了财,赚得金山银海,百姓们自然也就愿意去了。”
礼部侍郎刘吉笑道:“元辅大人是王爷亲自开的金口,三万亩良田。一年三熟的话,折合起来将近十万亩咯。我等自然不敢与元辅比肩,较六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等也要次一级。一万亩不敢作想,八千亩总能有罢?
另,大燕共一千五百四十九个县,另有县丞、主簿、典史等八品、九品官员,这些人又能分多少?若只分个百十亩,恐未必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户部左侍郎赵炎呵呵笑道:“那自然远不止。一千五百余县,便是一个县分一万亩,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四人分,也不止百余数。刘大人,这可是一份前所未有的厚礼、重礼啊!”
刘吉闻言神情却有些微妙,道:“若这般说来,一个县令都能分上几千亩?”
他自忖也就分个七八千亩……
赵炎笑道:“哪有那么多……县上面还有府,府上面还有道,道上面还有省,再加上河道,乱七八糟加起来,官员数万!合计到八九品的小官儿,一人能分五百亩,已经算不错了。七品县令,大概也就是千亩之数。总得来说,若是按照王爷的说法,每年的收益肯定远远超过俸禄。”
吕嘉呵呵笑道:“不损民力分毫,反而还能往大燕运回无数粮米,让大燕百姓再无饥饿之忧。王爷立意之高,当称千古第一人!诸位,老夫也不逼你们现在就视王爷为君上,大可再等二三年,看看这世道到底是昌盛起来了,还是衰败下去了。看看我吕伯宁,到底是厚颜无耻古今第一的权奸,还是成为青史之上流芳百世的名相!”
百官闻言,面色多有动容者。
……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何以杀功臣?
“父亲大人,王爷究竟想做甚么?咱们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帮他做成了那样大的事,也不过是一块封地,带着做些营生罢。如今倒好,那些官儿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烂了,结果翻手就是一亿亩养廉田!
还有那些泥腿子百姓,只要是个人过去,就有五十亩地种……咱们反倒不值钱了。”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敬义堂上,姜家二爷姜平面色不大好看,同坐在虎皮高椅子上,老成一块地瓜般的姜铎埋怨道。
今日整个神京城都快炸锅了,任谁也未想到,贾蔷会有如此大的魄力,舍下如此大的本钱,来讨好天下官员,讨好天下百姓。
只是这般一来,武勋们似乎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他们是押下阖族性命满门富贵赌的贾蔷,得到的虽满意,可如今文官和庶民也有这样的待遇,那就不是很受用了。
姜铎闻言,却是连眼皮子都没睁开,只将干瘪没牙的嘴往姜林处撇了撇,示意姜林作答。
姜林看着自家二叔,心里有些无奈。
打江山易主之后,姜家的危机算是真正过去了,祖父姜铎一生站队天家,最后濒死避难,又晃了一招,终算是保全了姜家。
危机解除,姜保、姜平、姜宁甚至早先因一句“姜家军”而被圈起来的姜安都平反了。
除了姜保如今在老家准备带队去爪哇外,其余三人都回了京。
作为赵国公府的嫡长孙,姜林自然知道这三位叔叔没一个省油的灯,好在,他也非当日的他了……
“二叔,给文官的,只是公田,是天家施恩于他们的,和封国完全是两回事。封国是咱们姜家世代相传的,咱们家可以在封国内委派官员,建立军队,可以收税,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
可文官只能派些人去种地,且就算是军机大臣,也不过三万亩罢了,咱们一个封国,何止十个三万亩?”
姜平才智平平,听闻此言,一时皱眉不言。
倒是姜宁,呵呵笑道:“林哥儿,话虽如此,可是文官们若有银子,仍可以继续买地,买十个三万亩也行。倒是咱们家,想要多些田,就不是花银子就能办到的事了,要用人命去开疆。到头来,仍是咱们给文官和那些泥腿子们卖命……”
姜林闻言头大,道:“四叔,不是替他们卖命,是给咱们自家……”
他不信这些道理这三位叔父不懂,索性不再绕圈子,问道:“四叔,莫非你们是有甚么想法?”
姜宁看了眼依旧闭眼不搭理的父亲姜铎,笑道:“我们能有甚么想法?他能拿出一亿亩良田出来给文官,姜家不多要,五百万亩总行罢?林哥儿,你还小,许多事不明白。咱们家的封国在另一处岛上,虽未见到底如何,但想来肯定不如爪哇。不然西夷红毛鬼也不会占那一处,贾蔷也不会占那里为秦国,是不是?咱们家的封国是生地,爪哇的地是熟地。要五百万亩,让人耕种上几年,家底就厚了,也好建咱们姜家的赵国!”
姜铎忽然睁开眼,看着姜林咂摸了下嘴,道:“你给这些忘八肏的说说看,摄政王为何要给文官分田,给百姓送田?”
三个年岁都不小的姜家二代们,听到这熟悉的骂声,一个个不由既尴尬,又熟悉……
姜安比从前沉默了许多,看了看姜铎,又看了看姜林,没说甚么。
姜林亦是微微抽了抽嘴角,不过心里却有些激动,因为姜铎已经不再用这样训斥猪狗的语气同他说话了,显然,赵国公府的继承人已经有了……
他沉吟稍许后,道:“回祖父大人,孙儿认为,摄政王此作法有三重深意。其一,是向世人证明,开海一路大有前途。其二,向天下官员士绅们表明,二韩只会以新法压制苛勒他们,而摄政王却能以外补内,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其三,开海需要丁口,不然地只能撂荒。摄政王拿出这些地分给官员,官员自会想办法派人去种。否则只靠德林号一家,亦或是靠朝廷之令来施行,花费太高,非二三十年难以建功。”
“完了?”
姜铎斜着眼看着姜林问道。
一旁姜平附和道:“林哥儿,你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咱们武勋呐。”
姜林看出姜铎的不满,脸一热,同姜平道:“二叔,摄政王对咱们已经算是扯平了,不可能再提地的事……”
姜铎精力是真不济了,连骂人的气力也没了,他“唔”了声,止住了姜平的开口,道:“此事很简单,除了林小子说的那三点外,贾小子还要拉上天下官绅,以平衡晋商、盐商、粤州十三行,平衡天下商贾。那些野牛攮的,甚么都敢卖。”
姜宁闻言一怔,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只是……
“父亲,商贾的确不可信,若不加以制约,必成大害。可是同去出海的,已经有江南九大姓了,他们……”
姜铎鼻子中轻轻发出一道哼声来,蔑视道:“那群忘八肏的,一个个都快老朽掉了,不成器的很。若没有扬州齐家那个老狐狸,他们连贾小子这趟车都赶不上。指望他们?没看到贾小子拉上了整个大燕的官员一起上马?这小东西鬼精的很,在海外以商贾制衡勋贵,再以官员士绅制衡商贾,拉一派打一派平衡一派,帝王术顽的溜!
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看在老子的面上,他不会为难你们。规规矩矩的在姜家封国里,随你们作威作福。哪个想跳出来和他扳手腕,自己先把裤腰带解下来挂房梁上去,省得老子费力。”
姜平面色有些不自在,道:“父亲大人说的哪里话,若想和他扳手腕,又何必站他这边?就是寻思着,这么大块肥肉,没咱们武勋的份儿……”
姜铎以干枯的手托着土豆一样的脑袋,一直未开口。
正当姜平等以为有希望时,却听他嘟嘟囔囔道:“还是不能留啊,这群忘八肏的可能真不是老子的种。太蠢了,太蠢了……”
姜平等面色一变,然而为时已晚,姜铎目光从三人面上依次看过,沉声道:“老子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祖坟着火了,老子的老子娘在坟里喊疼呢。你们仨回老家,在祖坟边儿上结庐,代老子守孝三年……”
姜平三人闻言面色剧变,一个个面无人色,都懵了,可是连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姜铎皱眉问道:“怎么,不愿去?”
姜平手都颤了起来,道:“父亲大人,何至于此?”
姜安也咬牙道:“父亲大人,彼辈得位,全靠姜家。如今不过问他要点地,他一万万亩都舍出去了,姜家要五百万亩不算过分罢?再者,我等又非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姜家,何以畏惧成这般?”
姜铎连解释都不想解释,老成枯枝一样的手摆了摆,骂道:“老子就知道你个小杂种本性难改,大燕军队在你心里仍是姜家军……滚,赶紧滚。要不然老子让你连守祖坟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罢,姜林起身拍了拍手,门外进来四个力士。
姜平等见之绝望,原以为他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谁曾想……
守祖坟,那是人干的事么?
……
“老爷子,何至于此?”
待姜家“归京三子”再度被发配后,贾蔷自内堂出来,看着姜铎笑道:“你老该不是故意给我唱堂会罢?你放心,只要不是扯旗造反,看在你老的面上,总会容得下他们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拿功臣开刀的。”
今日他来姜家造反,探望姜铎,未想到看了这样一出大戏,不过想来也是姜铎有意为之。
姜铎瘪了瘪嘴,看着贾蔷道:“你以为历代开国天子为何爱杀功臣?”
“因为太贪了?”
贾蔷呵呵笑道。
姜铎干啐了口后,骂骂咧咧道:“可不就是贪?一群忘八肏的,都以为天下是他们一道打下来的,不是皇上一个人的,要完银子要宅子,要完宅子要女人,还想要个世袭罔替的富贵前程,没个知足的时候。所以,也别总骂开国天子爱杀功臣,那是他们不得不杀!
今儿让你看这么一出,就是让你知道知道,姜家子弟会这样,其他人也必会走上这条蠢道!
贾小子,你的路数老子看来并不十分高明。这次你就给那么大的,往后加恩加无可加时,看你如何自处?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贪,你哪怕把你所有的都给了他们,他们依旧会觉得你不公,你瞧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得罪了他们。
人心不足啊!莫说他们,便是百姓也是如此。
为何自古以来,臣子封疆叫替天子牧民?
民就是牲口!不约束着些,必得寸进尺,出现大乱。民如此,臣亦如此。”
贾蔷笑道:“老爷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会只加恩的,朝廷将渐渐起用秦律。儒家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可是到底让百姓如何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却未说明。
为甚么不说?后来我才渐渐发现,若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那士绅官爷们又怎么办?
他们要不要遵守‘可’与‘不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说的倒是好听,然而自汉朝儒家独尊始至今,何曾有过这样的公正?
刑不上大夫嘛。
但秦律不同,秦律是真正连官员贵族也一并约束在内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甚么是‘可’,甚么是‘不可’的律令!
施恩罢了,就该立威了。”
姜铎闻言,没有眉毛的眉头皱了皱,道:“全放任不好,管的太狠也未必是好事……”
贾蔷哈哈笑道:“不急着一下推出来,隔一二年加一些,隔一二年加一些。老爷子,这些事你老就别操心了,好好休养着,我还等着给你老加封封国的那一天呢。你这精气神儿耗费的狠了,熬不到那天,多亏?”
姜铎嘎嘎笑了起来,笑罢叹息道:“唉,贾小子,你要快些啊。早些拾掇平稳了,早点登基。老头子我,坚持不了太久了。”
见贾蔷眉头皱起,神情沉重,又摆手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要死,我自己心里有数,如今一天里还能清醒上两三个时辰,只可惜,有一个时辰是在夜里醒的,要起夜……说话呢,还有些精气神。等甚么时候说话也说不清了,那就真的不行了。
行了,你去正经忙你的罢。别每日里在太后宫里舍不得出来,贾小子,那位才真正是不省油的,你仔细把灯油都耗在里面了。”
贾蔷:“……”
……
“老岳,最近花银子有些狠了。”
回至秦王府,贾蔷于宁安堂上翻了会儿账簿后,让李婧将岳之象寻了来埋怨道。
岳之象呵呵笑道:“近来是花费不少,主要是为了将京城肃清干净,还要收买各府邸的线人,没线人的就安插进去。再有就是宫里那边……龙雀至今未肃清彻底,怕是很长一段时日内都难。王爷,若无必要,最好不要入宫。哪怕进宫了,也不要沾水米,更不要留下过夜。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若是在阴沟里翻了船,就成笑话了。”
贾蔷没好气觑他一眼,道:“我寻你来对账,你倒好,反倒指派起我的不是来。”
岳之象道:“也就这半年,花用大些,之后就会好许多。不将方方面面彻底安稳妥当了,内眷回来王爷也不放心。再者,过些时日待林相爷到京城后,王爷还要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南巡。沿途各个省府,眼下就要派人出去做准备了。”
贾蔷闻言点点头,将账簿丢在一旁,道:“如今你算是得了意了,先生同我说,你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一生兴趣就想建一个监察天下的暗卫。只是你心里要有数,这东西好用归好用,也容易反噬。一旦反噬起来,后患无穷。”
岳之象点了点头,道:“所以将夜枭分割,分成两部,最好是三部。两部对外,一部对内,专查夜枭内违反家规的事。而这三部,立三个总柜,互不统属。如此,当可行成制衡之势。”
贾蔷揉了揉眉心,道:“此事我记心上了,再细思之。十王宅那边如何了?除了那几家外,有没有勾搭上大鱼?”
岳之象点了点头,道:“王爷猜的没错,还真有大鱼!不过眼下他们还没有起事的迹象,仍在悄摸的四处勾连。冯家那一位,还真小瞧他了,八面玲珑。上到王侯权贵,下到贩夫走卒,真叫他勾连起一张大网来。金沙帮内都叫他渗透进去了……”
李婧闻言,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正想说甚么,贾蔷呵呵笑着摆手道:“意料之中的事。由他替咱们搜索一遍,考察一遍,也是好事。继续观察起,务必不使一人漏网。”
“是。”
……
PS:愿天佑中华,天佑河南。河南的书友们保重。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林如海回京
七月末。
小琉球,安平城外码头。
东港专为贵人开辟的一处泊湾。
周遭一营卫士远远护卫,近前又有一营女卫散列四周,团团护佑。
一面巨大的遮阳伞下,黛玉看着尹子瑜安慰道:“你且宽心,伯父临走前已经交代,等令伯娘一家来后,遣送至北面,安顿好屋宅田地和基本的粮米够嚼用即可,不必犯愁。”
虽如此说,黛玉心里也是腹诽尹朝两口子忒任性。
得知贾蔷在京城成为摄政王,操持天下权柄后,就再无牵挂担忧,拍拍屁股随林如海一道回京了。
先前是心忧自家女儿成了寡妇苦命难熬,所以一起过来帮衬着。
如今发现将来怕是跑不了一个皇贵妃,就不管了,回京尽孝去了。
不过贾蔷猜测,这两口子怕也不愿面对尹家长房一家。
却将难题丢给了尹子瑜……
尹子瑜闻言,与黛玉笑了笑,不过落笔却道:“又岂能真宽心得了?原是极亲近的一家人,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想到,是小五下的毒手……”
黛玉见之也叹息道:“很久之前,他就与我说过,宫里那把椅子虽至尊至贵,可也至邪至魔。多少盖代豪杰,无双英才为了那个位置成魔。即便坐了上去,若守不住本心,也会成为皇权的走狗。原我并不信,可看了这么些,就愈发信了。如今我担忧的是,他会不会也……”
尹子瑜闻言浅浅一笑,落笔道:“他如何会?做官还是做事,他素来分的明白。且他在信里也说,不耐烦那些政事,等林相爷回京后,就早早南下,亲往小琉球主持开海大业。皇权于他,不过器具。”
“瞧你得意的!”
黛玉打趣子瑜道,不过随即眼珠一转,又担忧道:“唉,自古从来最难测者是人心,谁又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变?就算今年不变,明年又如何?明年不变,后年又如何?”
尹子瑜闻言哑然失笑,落笔道:“那就是造化弄人了,又岂是担忧就能……”
未写完,她无奈的顿住了笔,眼眸浅笑的看向黛玉。
劝人,都是这样劝的么?
黛玉见她明白过来,灿然一笑,道:“正是造化之故,人力岂能回天?所以姐姐也别苦恼了。”又笑道:“原以为姐姐是看透世事,一切了然于心大彻大悟的高人,未想到也有这般忧愁的时候。”
尹子瑜笑了笑,落笔道:“大彻大悟的是化外之人,况且即便是化外之人,也多做不到这一点。罢了,劳你这般相劝,我也不好再执迷不悟。造化如此,非我等之过。”
黛玉见之登时笑了起来,恍若画中人。
金钏、南烛两大丫头站在一旁侍奉,看到黛玉和尹子瑜如此和谐,又都如此清丽无双不似凡间俗人,连她们都对贾蔷的福气嫉妒起来……
“来了!”
黛玉自然不会看不到一艘大船自海上而来,缓缓停泊靠岸。
但她并未起身相迎,以她的身份,如今也不适合这般做。
船上所载之人,对家里而言,并非贵客。
连尹子瑜都明白这一点,地位高到一定程度,亲情和法理已经无法相容。
更何况如今家里,已经有了化家为天下的迹象……
今日她若对尹家人太过客气,等她们回京后,岛上人又该如何对尹家大房?
不远处,齐筠乃至其祖父齐太忠、江南九大姓中的三位家主也在。
因为今日除了尹家人外,还有韩彬、韩琮、叶芸并十多位衣紫大员,和他们的全家老小。
……
大船缓缓靠岸,船舷上放下梯板。
一队德林军先行下了船,警戒四周,并与港口码头上的德林军交接印信。
等确认无误后,方朝船上打了旗语。
未几,以二韩为首的诸多前朝廷大员,缓缓的被押下船来。
齐筠携几位老人迎上前去,不过,两拨人相见无言。
齐筠也只是躬身一礼,随后就让人引着他们去了已经与他们准备好的地方。
那里有农宅,有农田,有牲畜,和基本的口粮,仅此而已。
待看着一群老人有些步履蹒跚的离开,其家人们多申请仓惶,齐筠轻轻一叹。
齐太忠收回目光,问齐筠道:“筠儿叹息甚么?”
齐筠摇头道:“都是当世名臣,治国大贤。内陆新法推行,的确是富国之法。可惜,他们妒贤嫉能,容不下王爷。希望等他们在岛上多看些时日后,能悔悟过来。”
褚家家主褚仑在一旁好笑道:“德昂此言大谬!如他们这般人,个个心智坚定,认定道路后,又怎会动摇?”
齐筠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未多做分辩。
如今才一二年功夫,一切都在打基础,还未显现出来。
等再过上二三年,到时才会知道,甚么叫天翻地覆般的变化,甚么才是真正的富强。
等朝廷人走后,齐家爷孙等人并未直接离去,远远站着,等待着另一波棘手之人的到来。
未几,就见尹家一众二三十号人,自船上下来。
甫一下船,几个年轻的妇人,应当就是尹子瑜嫂子辈的女人,就开始放声哭了起来。
同时哭的,还有尹江、尹河、尹湖、尹海四人的孩子……
来到这个地方,一家人犹如末日一般。
当然,也许因为她们看到了尹子瑜。
只是让她们心寒的是,尹子瑜并未迎上前来,与她们抱头痛哭……
十名女卫上前,将尹家大房自秦氏起,一并引向了遮阳伞附近。
尹子瑜终究还是站起了身,不过黛玉未起身,尹子瑜也未迈上前。
待秦氏并诸多大房人满面悲戚的过来,尹子瑜眼帘垂下,遮住了微红的眼眸。
黛玉强行硬起心肠来,看着秦氏道:“大太太,原是一家人,且姻亲本是至亲。可是大房所为,着实令我愤怒。大老爷几次三番想置王爷于死地,王爷宽宏大量不追究,只夺其官位。后尔等更是不问清楚缘由,欲于金殿上行不利王爷之勾当。至此,你我两家恩断义绝。王爷不追究你们,是念在子瑜和老太太的面上。我不追究你们,亦是看在子瑜和老太太的面上。但,也仅仅如此。
小琉球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宅舍田地,若有三灾九病的,也可报给村囤的郎中。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也莫要怪子瑜不念亲情。你们要杀王爷的时候,何曾念过她?
带下去罢。”
等尹家大房如遭雷劈般沮丧悲戚着被带下去后,黛玉小小呼出一口气后,同尹子瑜小声道:“姐姐这个时候可莫要心软,哪怕是只想照应一下小孩子,也要等他们吃些苦头,我们在暗中观察一下人性才好。人性好,就接过来好生培养。若是……也保他们衣食无忧就是。”
尹子瑜闻言自然明白在理,浅笑颔首,书道:“果真没白历练。”
黛玉啐了声,笑道:“好啊,我好心帮你,你倒取笑我?”
两人相视一笑,随起身,在浩浩荡荡的一营女卫护从下,折返回安平城。
……
看着这边的动静,褚家家主褚仑啧啧称奇道:“莫非果真是天命所在?”
司徒家主司徒华奇道:“褚兄莫非到了此刻还不认此天命?”
欧阳家主欧阳顺提醒道:“褚兄可莫要学老司马,当初非要和王爷、闫娘娘耍个心机,大好的关系如今反倒沦落下乘。上官、太史、赫连三家更不必提了。先前都以为王爷是心怀慈悲的菩萨,不忍动杀心,结果又如何?那三家的下场,让整个江南震怖,一些原本想要生些是非,饶舌弄嘴想彰显忠义的人,你看看他们如今哪个还敢多言?”
齐太忠在一旁微笑道:“这人啊,就是这样。对他太好了,便生出得寸进尺的心思。见王爷宽恕,就一个个上蹿下跳,以搏显名。结果山东大营入江南,三家一除名,连根拔起后,如今连私下里敢议论的人都没几个了。伯谦,慎言呐。”
褚仑脸都涨红了,道:“老太爷,您瞧我是那个意思吗?再说,我甚么事不是一一趋奉于齐家?听说王妃娘娘手下缺通文识墨可笔录的人,我连家里的闺女儿、孙女儿、儿媳、侄儿媳能派来的全都送来了……”
司徒华哈哈笑道:“褚老兄啊褚老兄,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眼见褚仑真要发怒了,欧阳顺忙笑道:“哪有那么多山水?不止褚兄,连我欧阳家不也是如此?族中但凡通文识墨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都送这边来了。还别说,王爷的内宅,真办成不少大事了。
那些女子织造工坊,每天织染出来的布,制作出来的成衣,真是顶了大用了!更厉害的是,那些女子多是逃荒捡回的一条命,原不过是饿死路边,要么是卖身为奴,任人作践的窑子命,如今却凭着做事,不仅能养活自己,做的好的还能发家致富,养活一家子。
王爷以前说过一句话,让努力做事的人活出人样儿,是官府最大的本分。原我并不能十分理解,如今却是打心底里钦佩!”
齐筠在一旁笑道:“不止织造成衣这块,岛上的学舍里,有七成先生是女子。实在是岛上缺识字的,但凡通些文墨的,都被各工坊请了去当个账房录事,只能寻些女子来开蒙。另外,岛上的郎中是由郡主娘娘亲自在负责,她虽不理常务,但岛上各郎中的疑难病症无法解决的,都可上报上来,郡主娘娘会亲自批示,再将病例转发给各个医馆,令郎中学习。最近还有一批好杏林的女郎中,也在培养中。
还有对女工的保护,成立了一个妇人联合保护的衙门,以王妃娘娘的名义办的,具体的管事,则由几位奶奶带人操持着。两个月前狠狠处置了一个将妻子打死的案子后,如今岛上随意打骂贩卖女人的事,越来越少了。
总之,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很忙碌。”
褚仑呵呵笑道:“如今这样忙,却不知年底回京后,又该怎么样,京里可容不得这样的事啊……”
寻常女子抛头露面都是极羞耻的事,更何况这些贵人?
齐太忠看着远处的銮轿车马渐渐消失无踪,呵呵笑道:“容不容得,还不是王爷一言抉之的事?且不说这些了,京里王爷抛出了一亿亩养廉田做饵,也不知能不能钓起那些官绅的贪心。若钓得出来,开海大业就算是真正启程,拉开大幕了。”
听闻此言,一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北面……
……
八月。
沿海仍是一片炙热,京城却已入秋。
秋老虎刚过,今日难得清爽。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
龙凤旌旗林立。
着德林军服的德林军,如今已成京中一景。
相传都是天兵天将下凡,能以一当百,杀的京营屁滚尿流。
当然,也有人说,这些都是来自地府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但无论如何,今日码头上布满了德林军,让所有京城百姓都退避三舍,只敢遥遥观望此阵势。
凤辇边听着一座亲王王轿,说是轿子,其实和一座小宫殿没甚分别。
一百二十八人抬行,内中甚至设着榻和卫生间……
贾蔷原本自然不要这样骚包的行头,可架不住连岳之象都劝他。
因为只有这样级别的轿子,内中才能以精钢铁板填充,才能防各种弓弩乃至火器的攒射。
“王爷,娘娘问相爷的船几时到?要不要将午膳备下?”
王轿外,牧笛躬身问道。
贾蔷敲了敲云板,轿门打开,他自轿中下来。
他这边一动作,后面几顶官轿内的人连忙下了轿,再后面更多的则是站在那的文武百官……
贾蔷舒展了下双臂,呵了声,道:“不必了,一会儿直接去西苑就是,没多久了。”
皇城不必去,当初承诺皇城全由尹后做主,他后来就果真没怎么插手过。
显然,那里必又被龙雀渗透了。
但西苑是他喜欢的地方,所以大燕的权力中心,已经渐渐转移至西苑。
牧笛闻言躬身一礼后,折返回凤辇侧,轻语了几句。
未几,却见凤辇前门大开,头戴凤冠身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的尹后自凤辇上走下来,恍若一朵娇艳无双的牡丹盛开。
岁月,仿佛从来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甚么痕迹。
后面的百官瞧见,纷纷低下头去,也只敢在心里叹服一声:上一个如此风华绝世的皇后,应该是炀帝萧皇后罢……
“等林相回京后,你就要将朝政悉数托付,奉太皇太后和本宫南巡?你果真放心得下离京?”
尹后自侧面看着贾蔷那张愈发俊秀逸然的脸,微笑问道。
贾蔷笑了笑,道:“如果这个世上,我连先生都信不过,那必是成了真正可悲的孤家寡人。小清诺,你仔细着些。”
尹后本还想再说甚么,可被这三个字瞬间打败,一张国色天香的俏脸上满是娇羞,很是责备的嗔怪了眼,却也不再多言。
二人身后,牧笛和李春雨皆面无表情的站着,许是心中冬雷震震……
不远处,一艘客船缓缓驶入码头……
……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妲己褒姒
“看着清减了些,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变化。不变的好啊,以不变,方能应万变。”
林如海自船上见着贾蔷,待其礼罢,上下打量一番后,微笑道。
师徒二人并无多谈,林如海被贾蔷搀扶下来,却也无一些人意料的那般意气风发,甚至看不出许多高兴来。
清癯的脸上,是一如既往见的淡定从容。
身子骨,也仍是那般瘦弱……
见他如此,满朝文武心中大都不约而同的响起一个词:
无(屠)双(龙)国(恶)士(贼)。
他们自忖,若换做是他们,一朝得志,天下权柄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般淡然。
而林如海见王公勋贵乃至皇太后都前来迎接,眉头微微皱了下,在与尹后见礼罢,看着贾蔷轻声问道:“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让人说招摇。”
贾蔷却淡淡一笑,目光掠向面前的文武百官,缓缓道:“先生,今时不比往日。彼时弟子惶惶如丧家之犬,分明立下不世功,却因功高难赏四个字,难容于昏君之前。如今江山在我,谁又能说甚么?”
林如海自然明白贾蔷为何弄出这般大的阵仗,这是与他奠定天下元辅的威望和高台,唯有如此,贾蔷离京后,他才能坐镇神京,操持住天下权柄。
听闻贾蔷之言,连百官都无人反驳甚么。
倒不是大燕不养忠义之士,只是近大半月来,“养廉田”三个字着实让大多数天下官员心神荡漾,难思其他。
便是有人恨贾蔷入骨,也明白此时骂的再难听,也不过枉做冤死鬼,所以一时间,似贾蔷的威名已足以震慑天下,满朝文武,竟连一个骂他猖獗的人也无。
但贾蔷和林如海都知道,这些都是虚火……
“蔷儿,汝道己之作为,非是为了图谋皇城里那把椅子,只为炎黄之气运。天下信你者,寥寥无几,毕竟江山如此多娇……但为师信你,信你之志愿,不在权势之欲。你又岂可如此自傲,迷失于权势之惑?需知初心为始,正觉为终。”
听闻林如海之言后,当着当朝皇太后并文武百官的面,贾蔷以大礼跪拜下,谨领教诲。
见此,满朝文武,并尹后等,无不骇然。
这一跪,就将林如海的地位跪上了天际……
……
皇城,太和殿。
尽管贾蔷不喜欢皇城,但今日这个场面,又岂能在西苑山水亭台间完成……
见殿上,除却贾蔷的王椅外,还设了一把太师椅,单为林如海所备。
林如海又怎会落此话柄?
便是尹后好言相劝,亦婉拒之:“若是在上书房、养心殿等地,臣愧领也就愧领了。此等大殿,举国之盛事,岂有人臣落座之礼?”
几番礼罢,贾蔷立于御阶上,面色淡漠的扫视一圈后,道:“原先本王是想请先生登太师位,总领天下军国大政。只是先生为避嫌,不肯逾越。其实先生于本王,又岂止有教化之功?本王落于贾家时,自幼高堂早逝,而贾珍之流权贵纨绔子弟,长于偷鸡摸狗,短于做人。本王随之习了一身的臭毛病,连心也是孤寒的。后得幸遇先生于扬州,不以本王鄙贱,日夜教诲,爱之更胜骨肉血亲,后来,更将独女相许。先生之才,高于九天之上。先生之志,皎洁如昊天明月。
都道本王走到今日,必将成为孤家寡人,但本王如何会走上古之帝王的老路?本王还是那句话,到了今天这一步,只为开海。凡有志于开海拓疆,为社稷谋万古之基业者,皆为本王同党!而党魁,便是先生。
今后本王将全力对外,大燕国内之事,皆由先生、太后娘娘并诸位大臣们负责。先生之言,便是本王之言。先生之鈞旨,便是本王旨意。
从今日起,先生便为军机处首席大臣,礼绝百僚,文武诸员当深敬之。”
暂代元辅的吕嘉这一刻甭管心里是否在滴血,可体面功夫绝不会在这一刻落下,一连串的歌功颂德之言雪花一般洒满大殿。
他说的毫无障碍,因为这些话的确都是林如海过往的功绩。
只是仅仅在一年前,吕嘉说的话可不是这些。
那时,骂林如海师徒最狠的,就是这位吕伯宁,也因此入了韩彬的眼……
此事贾蔷和林如海当然一清二楚,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位韩彬中意的忠厚老实人,如今会变的如此乖觉……
但也都清楚,一旦势衰,跳出来狠踩一脚的,也必是此人。
当然,只要一日天下大势在手,此人便是天下最忠诚的忠犬!
……
西苑,宝月楼。
“先生看到了,除了一个吕嘉外,文官里对弟子亲近的,几乎再无一人。”
午膳席上,贾蔷同林如海埋怨道。
高台前,尹后微笑道:“已经很不错了,太平年景,文官对君王甚么样的姿态,你又不是没见过。”
贾蔷“啧”了声,道:“就是白瞎了那一亿亩养廉田……”
林如海一眼看出了贾蔷的遮掩,好笑道:“你也莫得意。你虽拿这么多荒地,去诱得大燕最富有的人出去开拓,可这里面的问题还很多。人家也不全是傻子,上赶着给你出钱出力。”
贾蔷登时嘿嘿乐了起来,道:“还是先生了解我……是,里面还有很多问题,不过再大的问题,只要他们肯出去都值得!若是咱们德林号,或是朝廷下个开海令,那就要由咱们来担负起路资、粮种、农具等一切负担。
可是由官员们自己派人前往,咱们非但不用花费太多银子,还能大赚一笔回回血。
这一二年来,快亏的吐血了。再不回点血,都快支撑不下去了。”
林如海呵呵笑道:“所以眼下小琉球的工匠们不断的派去爪哇,去采矿炼铁,打造农具?岛上财政的确已经有些吃紧了,原以为你是要白送给他们……”
贾蔷笑道:“把我卖了也送不起!”
林如海饭量不大,吃了一碗碧梗米后,就放下了碗筷,问贾蔷道:“大燕境内,你准备如何个章程?也像小琉球和爪哇那般么?”
贾蔷摇头道:“不,大燕一切不变,照旧推行新法就是。小琉球和爪哇不同,那两处都是新地,随便去折腾。
大燕体量太大,最重要的就是安稳。二十年内,能迁移出去一千万人就算了不得了。可只要保证大燕太平安稳,粮米衣裳不愁,以亿兆黎庶为本,二十年内,能再生出亿兆人口来!
这亿兆百姓,一来可以源源不绝的出去开海。二来,可以消化海外封地种出来的海粮的粮米、甘蔗、香料乃至各类矿石、肉类等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大燕越安稳,百姓越富庶,海外的封地才会越繁荣。”
一直静静坐着的尹后笑道:“我大燕如此广博之江山,只要不出现天灾和人造成的巨祸,还需要从海外运这些?”
贾蔷道:“大燕就算有,也不足以支撑起亿兆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哪怕够,将只刚刚够,很是拮据,价钱自然也会很高。但若是将海外的粮米各式货物大量运进来,大燕的子民就能真正享受生活。譬如那白糖,尤其是西洋雪花洋糖,即便是富贵人家都吃不大起。可是待小琉球、爪哇的甘蔗园建起兴盛后,我可以保证,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吃得起那些白糖。
这只是打个比方,总之,尽我所能,让华夏百姓的日子不再那么苦就是。不要轮回过去‘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混帐忘八日子。”
尹后闻言,眸光似水一般看着贾蔷,轻声道:“王爷这样一说,本宫就明白了,果真是伟业。”
贾蔷干咳了声,眼睛都不敢往林如海处看了,道:“先生,待接见过诸国来使后,弟子将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南巡天下。一个省一个省的过,去召见各省、道、府、县的官员,并将养廉田亲自发放下去。目的就一个,安稳天下大势。一直到福州,送宗室诸王公出海,再去见见林妹妹她们,怕是要在路上过年了。对了先生,姨娘和安之怎未带回来?”
林如海对贾蔷、尹后之间狗皮倒灶的破事纵是不喜,也不会去指责甚么。
若收一太后,就能减少万千杀戮,平稳天下,他又能说甚么?
因此只作不知。
他顿了顿,温声道:“安之明年就要入稚学了,岛上操办的那一套还是很有意趣。你让岛上德林军的血脉子嗣和农夫、匠人们的子孙同峥儿他们一起上学,这个法子很好,安之也该如此,可以早些知道世间之不同百态。”
贾蔷笑道:“姨娘能同意?心里怕是骂了我不少回,哈哈!不过孩子们的确不能长于深宫大院和妇人手中。”
尹后在一旁唏嘘惊叹道:“你就不怕出点闪失?”
贾蔷无所谓道:“不摔摔打打磕磕碰碰的,又怎能真正长大?再者也会一直有人看着,不会有危险的东西。”
林如海道:“眼下已是八月,接见完诸国来史,怕都要九月了。到时候再南巡,一省一省的走下去,怕是一年半载难完事。你要在外面逛上二年么?”
贾蔷点头道:“还是有必要的。”
林如海闻言,沉吟稍许道:“到了福州,将你师妹她们接上,一道去走走罢。另外,沿途各省大营要看仔细了,莫要出差池。”
……
待林如海回府歇息后,尹后陪着贾蔷在海子边沿着柳堤散步,微笑道:“看来林相仍是不放心本宫呢,是怕本宫不知廉耻,成为妲己褒姒之流。”
贾蔷摇了摇头,道:“是怕我定力不足,沉溺于美色无法拔出……”
“呸!”
尹后俏脸上,一双国色天香的明眸白了他一眼,随后站定脚,看着荡起层层涟漪的水面,以及不远处的万岁山,神情怅然道:“这二年光景,本宫和太皇太后替你安抚外省封疆,赵国公姜铎坐镇神京,看着临江侯他们主持五军都督府,改革军务,你先生林如海便可坐镇中枢,一边稳定朝政,修补二韩等离去后的疮痍,一边又可大肆提拔你们师徒信得过的忠臣。
二年后,天灾边患早就过去,江山稳固,若是开海之策再顺利,国势昌盛,那李燕的天下,就真的于不见血中易手了。
到那时,你果真能放过小五,能放过李暄?”
贾蔷弯起嘴角笑了笑,牵起尹后的一只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如今还在喝避子汤?”
尹后闻言,饶是心性强大,此刻也不禁红了脸,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
贾蔷呵呵笑道:“且过上几年罢,总会寻一出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与他。不管当初他接近我抱着甚么样的心思,一路走来,即便有私心算计,但总也有几分真实友情在的。再加上,你是她的母亲,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我不会将他如何的。”
心知贾蔷并不喜这样的话题,顿了顿后,尹后岔开话题问道:“近来本宫听到了些不大好的话,还是从武勋那边传出来的,你可听说了不曾?”
贾蔷笑道:“是那些酸话罢?”
尹后提醒道:“如今军中革新,过去吃惯空饷喝兵血的陋俗被重点整治,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偏偏这个时候,天下文官一亿亩养廉田的说法蒸腾起来,武勋那边难免生出不满。如今京畿重地其实还很敏感,一旦生出乱事来,外省必有野心者闻风而动。”
贾蔷笑了笑,道:“放心,此事有赵国公盯着。为了压制此事,老爷子将仨亲儿子都赶回老家看守祖坟去了。对亲儿子都能如此,若不将外人来一次狠的,他心气岂能平?”
“那李皙那边……”
尹后轻声道:“总不能留下大患,他怕是就等着咱们出京后生事呢。若将他交给林相,并不很合适。”
贾蔷笑了笑,道:“此事交由赵国公一并处置了罢。说起来,他倒还是我名义上的手足,自相残杀的名义,很不好听。”
听闻“名义上的”四个字,尹后面色微微一变,有些不悦的看向贾蔷。
贾蔷打了个哈哈,笑道:“是真正的手足,是真正的手足!你是我的堂婶婶,行了罢?哈哈哈!”
……
PS:正文快结束了,也就这几天……开海的后续会写完整,都放在番外里,确实不大成熟,但很想写完整,买了很多资料书,一边学习一边写。而当外部威胁都去了后,还有不少的园子戏,没有阴谋诡计。带着家里的姑娘们,逛逛大好河山,再出去看看世界之瑰丽神奇,看着孩子们长大,顶天立地,子承父业……
有些书友猜测是不是在写新书,没有啊,还早着呢,这本不写利落,新书一个字都不会写。最后,书的成绩一直还在上涨,均订没跌过一天,一万三千多,很知足,也很满足。所以后续不喜欢看的书友可以不订了,已经万分感激了。
屋凉拜谢。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德林海师归来
林如海回京后,贾蔷就真的成了甩手大爷。
在这之前,他至少三五天还会往宫城里逛一圈,过问过问一些要紧的事。
可如今,他已经快十天没踏进皇城了。
自古至今,图谋造反做到他这个份儿上,也算是第一人了。
西苑。
勤政殿。
看着门头牌匾上的三个字,李婧觉得有些好笑,勤政……
勤他奶奶个嘴儿的政!
“咦?”
步入内殿后,却未看到想象中的画面,至少那位妖后不在……
而贾蔷手里握着的,竟是一本书,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根墨碳笔在黄花梨雕五爪龙的华贵桌几快速的书写着甚么,眉头紧皱,面色肃穆。
在看周遭,床榻上,椅凳上,甚至是地上,都铺满了张合不一的书本卷宗。
这是……
她进来后,贾蔷居然都没抬头。
再走近一看,纸面上满是天书,一些数字她倒是认识一些,可那些符号,都是甚么鬼?!
“爷,您没事罢?”
李婧有些担忧,害怕贾蔷忽然想修仙了,心惊胆战的开口问道。
贾蔷长长呼出了口气,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缓缓道:“真是没想到,已经落后这么多了……”
他原本以为,就自然科学而言,此时的东方较之西方,并未有根本性的落差。
毕竟,第一次工业革命都还未开始。
然而这半月来,随着南边儿不断送进京一些从西方采买回来,并由专人勉强翻译出来的书籍,他翻看之后,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公式,心里真是一片拔凉。
艾萨克·牛顿且不去说,还有勒内·笛卡尔、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莱昂哈德·欧拉、罗伯特·波义尔等等一系列他记忆深处耳熟能详的大牛,居然大半都已经去世了。
这也就意味着,西方已经在数学、物理学、化学等等一系列最重要的自然科学领域,树立起了极重要,堪称数理化学科基石的一座座丰碑!
而在大燕……
不提也罢。
贾蔷越来越明白,为何连续两次工业革命都会在西方爆发。
就凭西夷诸国,在这些基础学科上投入了数百年的精力和心血,不断钻研的结果。
种花种了这么久,总会开出最娇艳的鲜花。
而不是一脚踢翻了纺车,或是哪个钟表匠灵机一动,带来的世界剧变。
终究还是要脚踏实地啊……
万幸,还来得及。
看见贾蔷神情坚毅,李婧一脑子浆糊,问道:“爷,这是西夷和尚看的经书?”
贾蔷无语的看她一眼,道:“甚么乱七八糟的,这是西夷们的学问,很重要!还记得前年拾掇绣衣卫,打发出去的那些千户、百户们么?”
李婧闻言眼神一凝,道:“爷不说,我都要忘了那些人还活着。四大千户,只死了一个玄武。爷,他们要回来了?”
贾蔷指了指遍地的书,道:“这些就是他们这二年的成果,我很满意。他们是要回来了,不仅要回来,还会带上逾百位各样的人才回来。那些人,都是这些书作者的弟子。你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甚么功劳……这么说罢,唐三藏师徒四人西天取经,所取来的经书在这些书面前,连草纸都算不上。”
李婧闻言唬了一跳,愈发担忧的望着贾蔷道:“爷,您……您没事罢?”
贾蔷无法再与文盲沟通,问道:“这会儿来寻我,甚么事?”
李婧道:“岳之象寻了我两次,建议我组建一支专门对内的人手。我觉得奇怪,以前就有刑堂,专门行家法啊。可是他说不够,差的多。夜枭如今已经彻底和绣衣卫合并了,绣衣卫内部存档的那些卷宗到现在还未消化干净,一些绝密的东西,便是现在拿出来都有莫大的作用。老岳说,他的目的,是要让绣衣卫遍布大燕一千五百余县,真正做到监察天下的程度。而下一任要做的,就是连海外封地和西夷诸国都不要放过!
如此庞大的规模,做的又是见不得光的行当,没有强力的监察衙门,是要出大事的。还说我的身份,也极适合做这一行,对我也有利……”
贾蔷闻言,眼睛登时眯了眯,道:“岳之象,果真说了这句话?”
李婧脸色也凝重起来,点头道:“当时听了这话,我也惊呆了。不过随后他又解释道,说我毕竟是爷的内眷,手里若始终掌控着如此庞大的一支力量……龙雀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倒不是信不过我。他本是想劝爷,让我脱离了这个行当,又思之不大可能,所以建议我只管内。这样既能实现我的志愿,又能防备一些不可测之事。”
“他好大的胆子。”
贾蔷轻声说道,不过,比他方才初闻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时所猜测的那样,要好了许多……
“你怎么想?”
贾蔷看向李婧,问道。
李婧耸了耸肩,看着贾蔷轻声道:“龙雀一事,的确是血的教训。太上皇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龙雀功不可没。我猜也不是老岳想说此事,尽管他心里必是这样想的,此事或是林老爷的意思。于感情上来说,我心里是不高兴的。可是也明白,若再任性下去,将来怕有更为难的事发生。与其这样,不如退一步。
而且说心里话,对那些官员、高门的监控,我也并不大喜欢。我更喜欢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对内除奸,也的确更适合我。”
隆安帝为何会落到生不如死的田地?
除了天灾之外,最大的缘由,就是尹后手里握着一支龙雀。
尹后太聪明了,即便当初的太上皇、皇太后不喜隆安帝,但对这个面面俱到的儿媳,还是十分满意的。
只看看尹子瑜成亲,太上皇赐下郡主位为礼,就知道对这个儿媳的满意。
所以,尹后才有机会,收买了太上皇身边主掌龙雀的心腹太监魏五。
盖因魏五是注定要陪葬的,而他不想死,就这样简单。
尹后告诉贾蔷,太上皇非她所害,而是李暄。
那个时候太上皇已经开始将大权逐步稳健的放给隆安帝,她没道理去弑君。
但李暄不愿看到事情这般发生,于是借着掌内务府的机会,谋了太上皇景初帝。
而那个时候,他已经从尹朝手里得到了调动龙雀的凤珮……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余者如李曜之垮台、李晓、李时之死,都和龙雀脱不开关系。
这样的力量,何其可怕?
若果真由李婧继续掌控下去,朝野上下,怕都要有人睡不安稳了。
尤其是,李婧为贾蔷生了四个孩子,其中三个儿子里,还有一位是长子……
想明白此事后,贾蔷捏了捏眉头,道:“难得清静上几天,又生出这些破事来。这样,你也别只对内,也对外……”
李婧闻言登时急了,红着眼道:“爷虽疼我,可也不能为了我坏了规矩。老岳说的话,的确在理。爷……”
贾蔷摆手道:“不是在大燕,是对海外,对西夷诸国。何必要等到将来,眼下就该渗透过去!”
李婧闻言眨了眨眼,道:“现在对西夷诸国,这……没机会罢?”
贾蔷“啧”了声后,弯腰将遍地的书卷捡起,怅然笑道:“没看到这些东西前,我是准备和那些西夷白皮们好好过过招,提前解解恨的。如今马六甲在咱们手里,巴达维亚也在我们手里。只要派重兵守住这两处,西夷再想进东方,就要看我们的脸色。当然,我们要出去也难。但是,有大燕在手,再全力征服莫卧儿,当世七成以上的人口就都在咱们手中。凭着现有的地盘,稳扎稳打发展上二十年,再一出关,必天下无敌。可惜啊,可惜……”
他纵然是穿越客,还是工科男,可也无法凭他一己之力,在一片自然科学的白地上,建出一座伟力无穷的神国来。
这是一整套完整的基础科学体系的问题……
见李婧一脸无法理解的模样,贾蔷笑道:“这样与你说罢,若能将这些书上的知识于大燕传播,并成为与八股科举并肩的主流学问,那我之功德,不亚于开海再造乾坤之举!”
听贾蔷说的如此郑重,李婧虽仍无法感同身受,却正色点头道:“爷放心,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如今不同以往了,用爷的话说,举国之力为之,世上甚么样的事咱们办不到?”
贾蔷呵呵笑道:“对!好了,这不是一两年能办成的,非二十年之功,甚至更长久的时间不能为之。你先去办好你的事……”
李婧点头应下后,又无奈道:“我倒是想办来着,可是……没钱了。”
贾蔷闻言,见李婧眼巴巴的望着他,脸色抽了抽道:“岳之象这几个月银子花的流水一样,德林号的预算都被抽干了,如今我哪还有银子?问他去要,问他去要……”
李婧笑道:“老岳这人最是滑头,别和他提银子,只要提银子,转眼就消失!要不是看在他将妻儿老小都托付在小琉球,对爷忠心耿耿,又是王妃的娘家人出身,必要他好看!”
贾蔷忽地一拍额头,道:“今儿多咱时候了?都忙糊涂了……”
李婧笑道:“今儿九月初三。”
贾蔷眨了眨眼,道:“三娘子征伐东瀛,应该快回师了罢?”
话音刚落,就听殿外商卓求见的声音传来:“王爷,外面传信儿进来,说闫姨娘率领德林海师到津门了,待将东瀛赔款金银拆卸重装上船后,就能上京了,最迟明日午时之前就能到京!”
想甚么,来甚么!
……
“去津门,做甚么呀?”
皇城武英殿,林如海看着兴致勃勃的贾蔷到来,说要带满朝文武前往津门,不由微微讶然的问道。
贾蔷难掩兴奋道:“三娘带着德林海师得胜归来,获得赔款白银三百万两!除此之外,打开了长崎、横滨、川崎三大通商口岸!”
林如海闻言,眉尖轻轻一扬,看向武英殿东阁内的另一人,笑道:“子扬可知道,通商口岸是甚么物什?”
子扬,曹叡曹子扬。
此人是林如海夹带中人,先前被派去山东当巡抚。
如今林如海执掌天下大权,便将他提上来,直接入阁,分掌户部事。
曹叡欠了欠身,沉吟稍许道:“元辅,通商口岸,顾名思义应该是通商之用。想来东瀛也与大燕一般,朝廷禁止与西夷洋番直接做生意往来……只是王爷,东瀛不过区区小国,通不通商,有如此重要的关系,值当王爷这般欣喜么?”
贾蔷闻言,只觉得一盆凉水泼头上,又见林如海神情淡然,不由苦笑道:“区区小国?当世各国人口排名前三的,第一是大燕,有亿兆百姓,第二是西边儿的莫卧儿,人口和大燕差不多。排名第三的,就是这个区区小国,有两千多万近三千万丁口!关键是东瀛盛产金银,金矿银矿十分丰富,所以财富积聚甚广。若是能敞开了通商,就能赚回海量金银!”
曹叡闻言,面色凝重起来,看着贾蔷道:“王爷,恕下官直言。以兵戈之利,强夺他国之银,迫使他国大开国门,此绝非王道,也非正道!我大燕黎庶亿万,如今天灾已过,便如山东之地,也开始复苏,王爷何必……”
贾蔷诧异的看向林如海,道:“先生,这种人也能入阁?”
林如海摆手呵呵笑道:“蔷儿,你自己所言,大燕对内要稳,一切以平稳恢复生机为先。既然如此,子扬就是最好的阁臣。真要是一心开海的,反倒不适合坐这个位置。再者,世道上的主流人心,依旧是如此。
你说的这些,莫说他们,连我听着都有些刺耳。或许天下大势便是如此,只是我等还未看的清。
我算是开明些的了,毕竟在小琉球见过那么多工坊兴盛之极,气象万千。但大燕太大,不是小琉球,至少十年乃至二三十年内不会转变成那样,治大国如烹小鲜。
为师之意,你莫要带满朝文武去观礼了,带年轻一辈去。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和担当。
翰林院的观政翰林,国子监的监生,兰台的那些年轻言官,都可以带去。
不过,你也要做好被质问的准备。”
贾蔷闻言恍然,这方面,他的确还不如林如海这样的老臣看的长远,躬身道:“弟子明白了!”
……
PS:昨天带儿子去打疫苗,耽搁了些,抱歉~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宿敌
翌日清晨。
天公作美,天气晴朗无云。
贾蔷站在大沽口码头上,身后则是数以百计的年轻士子,多是国子监监生,还有二十余年轻御史,至于翰林院的翰林们,一个未来。
在确定一切仅凭自愿后,那些天下第一等清贵的翰林储相们,果断的选择了静默……
道不同,不相为谋。
贾蔷并未动怒,他真的可以理解。
莫说现在,想想前世改开之初,伟人为了说服党内同志相信改开,接受改开,耗费了多大的精力和心血!
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来统一奋斗思想,而且也给贾蔷给出了这种形势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摸着石头过河,先干起来!
干的越好,出了成绩,自然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此事原就非一朝一夕便能做成的事。
“王爷,让这些孙子看有甚么用?瞧瞧他们的神情,好似跟逼良为娼一样。”
徐臻乐颠颠的在贾蔷身边小声骂着街。
贾蔷呵了声,道:“不当紧,这数百人里,哪怕绝大多数心里是骂的,可只要有一二十,不,只要有三五个能开了眼界,就是值得的。”
“那剩余的呢?”
“剩余的,自然会沦为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下的埃尘。”
贾蔷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叹声:
“好大的船……”
“那就是为恶的倚仗?”
“老天爷,那是多少门炮?一条船上,就装那么多炮?”
“这还只是一面,另一面还有这么多……”
“这么多条兵船,啧啧……”
三艘风帆战列舰,如同巨无霸一般驶入港口。
其后还跟着八艘三桅盖伦战舰,虽然比战列舰小一些,但对寻常江河船只而言,依旧是庞然大物了。
那一具具列出的黝黑大炮,即便未见过之人此刻目睹,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森然之意!
莫说他们,连贾蔷见之都觉得有些震撼。
风帆战列舰时代,是巨舰大炮纵横无敌的年代。
感谢四海王闫平留下的这些家底儿,更感谢闫三娘,于大海上纵横睥睨,先灭葡里亚东帝汶总督,得船三艘,又舍命奇袭巴达维亚,抄了尼德兰在东方最丰厚的家底。
至此,才有了今日于亚洲海上的无敌之姿!
不过贾蔷遗憾的是,这里面没他太多事……
除了很是意外的以色相收了闫三娘外,又纸上谈兵的说了些尼德兰的根底,再加上一些后勤工作,其余的,全靠软饭吃的香。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当贾蔷如是作想时,就听徐臻在一旁感叹道:“那四海王闫平原不过丧家之犬,机事不密被仇寇内外勾结夹击败亡。谁能想到,这才不过二年时间,姨娘就能统帅这支无敌海师,破开一国之大门?此时此刻,我忽地想起一则典故来……”
贾蔷顺势问道:“甚么典故?”
徐臻眉开眼笑,摇头晃脑道:“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但在我看来,汉高祖不及王爷多矣!”
李婧在一旁讥笑道:“你可真会拍马屁!”
徐臻“啧”了声,道:“奶奶这叫甚么话,怎叫拍马屁?奶奶想想,汉高祖刘邦得天下靠的是谁?张良、萧何、韩信,再加上樊哙那些盖世猛将!
咱们王爷靠的谁?王妃娘娘且不提,连王爷自己都说,要不是因为王妃娘娘和林相爷他老人家,他现在就是一书坊小东家!
除了王妃娘娘外,这北有奶奶您,以后都要改口叫娘娘,南又有眼前就要到的这位闫奶奶!
对了,尹家郡主娘娘也不能不算,不只是身份尊贵,一手独步天下的杏林圣手,不也帮了王爷极大的忙罢?
是了是了,还有薛家那双姊妹花……
王爷的德林号能在短短三四年内发展成为今日天下豪富之首,也是靠吞并了薛家的丰字号,收了人家的女儿才起家的。
这古往今来,靠谋臣猛将打天下的多的是,如王爷这般,靠姨娘打天下的,遍数青史也独这一份儿!
总而言之,小人对王爷的敬仰,犹如四海之水,波涛汹涌!”
李婧闻言,脸色极是难看,咬牙道:“我正在查这等混帐说法的源头,原来是你在背后嚼舌头,让天下人耻笑王爷……你作死?”
徐臻闻言打了个哈哈,笑道:“奶奶何必动怒,怎么可能是我在背后弄鬼?说起来,小琉球上的火器营将作司里的铸炮工艺,还是我舍了身子给葡里亚那俩娘们儿换来的!”
看着得意洋洋的徐臻,李婧一时都不知说甚么了,人不要脸则无敌?
徐臻收敛神情,正色道:“这等事乍一听似乎不中听,可等王爷功业大成后,便是千古美谈呐!如今大张旗鼓的追索,反倒落了下乘,更会愈演愈烈,弄假成真了。”
贾蔷见徐臻不时的瞄着他,便同李婧笑道:“瞧瞧,人家是来劝谏的,你听不听?”
他还真不知道,有人已经在大肆宣扬他起家的问题。
不要小瞧这个,当下这个世道,对女人从来都是以鄙视的目光去看待的,更何况是靠女人吃软饭的小白脸?
再加上,贾蔷大肆搜刮青楼花魁清倌人,送去小琉球做事。
还有许多难民妻女,也都被他利用起来去工坊里做工,抛头露面的,对当下世道的礼数而言,绝对是大逆不道。
所以其名声也就可想而知了。
“怎么,有人寻你来说项了?”
贾蔷问徐臻道。
徐臻摇了摇头,道:“最近在同文馆和一群西夷鬼子们打交道,谁会寻我来说项?就是觉着,王爷要做之伟业,和大燕的世道格格不入。既然连我们自己都知道是格格不入,反倒没必要为这些流言蜚语所震怒。做我们自己的事,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自然就普天同庆了。
其实奶奶大加追索造谣者不是过错,但因为王爷心怀慈悲,始终不愿在大燕起刀兵大开杀戒,那如今再严索,就没甚意义了。”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此事我知道了,难得你徐仲鸾开一次口,有心了。”
李婧咬牙道:“难道就任凭那些烂嘴烂心的污蔑造谣?”
徐臻笑道:“奶奶可以顺势而为之嘛。”
李婧面色不善道:“如何顺势为之?”
徐臻嘿嘿乐道:“让人也参与进去,于市井间多多宣扬王爷的千古风流韵事。同一件事,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说辞,结局可以是截然不同的。”
贾蔷同李婧笑道:“且这样罢,都是小事。”
李婧还想说甚么,可是战舰已经靠岸停泊,船板铺下,她在家里的同类“宿敌”,下船了……
……
“万胜!”
“万胜!”
“万胜!!”
闫三娘一身戎装,领着八位海师大将于成千上万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下,走下船板。
贾蔷看着眸光流转,一直看着他的闫三娘,颔首微笑。
迎接他们的,是一身大红内侍宫袍的李春雨宣读旨意:
闫平封靖海侯,余者八人,皆封伯爵!
赐丹书铁券!
赐京城府第!
赐良田万顷!
赐封妻荫子!
赐追封三代!
一连串几近顶格的封赏,让八个海匪出身的粗糙大汉,一个个双目撑圆放光,纷纷跪下磕头谢恩!
原本礼部官员教他们礼仪时,八人心中还有些不自在,可这会儿恨不得将脑袋磕破!
但仍未完……
贾蔷上前一步,朗声道:“此次出征的所有将士,皆有封爵,皆封良田万亩!”
消息传回船上,数千水师一个个激动的于甲板上跪地,山呼“万岁”!
倒是跟来的那些年轻士子监生和言官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起来。
如此丰厚之赏赐,去喂给那些粗糙武夫,当真无礼!
贾蔷与闫三娘对视片刻,道了句“回家再详谈”后,转身看向那数百名清贵的读书人,声音温润的笑道:“本王也不说甚么请君暂上凌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更不会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尔等士子,始终为江山社稷的基石之一。
今日叫你们来观礼,只为一事,那就是想让你们永记一事:有敢犯我大燕疆土者,有敢杀我大燕子民一人者,虽远必诛之!
东瀛与我大燕,世仇也。
你们多出身内陆腹地,不知海疆之患。
但即便如此,也当知道前朝倭寇肆虐之恶。更不必提,早先半年前,东瀛与葡里亚勾结,攻伐我大燕海岛小琉球。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这一次,便是我大燕水师为小琉球,为前朝饱受倭寇猖獗肆虐的百姓,复仇!
自古而今,我汉家江山受过无数次边患侵扰,每一次即便胜了,也只是将敌人赶出疆土。
但从今天起,本王就要昭告天下,每一支落在大燕领土上的箭矢、子药、炮弹,每一滴大燕子民流下的鲜血,丢失的性命,大燕必叫他们十倍百倍的还回!
此仇,虽百世仍不敢或忘也!”
百姓们在欢呼,人心振奋。
将士们在欢呼,因为这些仇恨,将由他们去完成。
唯有那些士子监生言官们,大多数人脸色更低沉了。
因为这种思想,绝不合圣人仁礼之道。
武夫当国,社稷之不幸……
不过,总也有四五人,神情微妙,缓缓颔首。
等贾蔷说罢话,闫三娘开始让士卒从船上搬箱笼,打开的……
那一锭锭规格和大燕不同却又相仿的银子,在日光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箱又一箱,如银海一般流淌下来,引得津门百姓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贾蔷命人对外宣扬,这些银子悉数会用于开海大业,为大燕百姓造福之后,也不理那些脸色愈发难看的监生士子,招呼着闫三娘上了王轿后,折返回京。
……
“你怎么也上来了?”
王轿上,闫三娘本有一肚子话想同贾蔷说,可看着笑眯眯一同上来的李婧,只能恼火问道。
她原是不敢这样同李婧说话的,先入门儿者为大,她也怕家里人不接受她的出身。
这会儿倒不是因为立下大功就有底气了,更重要的是肚子里有了贾蔷的孩子,所以也不再忸怩,敢于直接对话了。
论孩子,李婧更不祛任何人,她笑眯眯道:“你上得,姑奶奶我就上不得?”
闫三娘恼火的瞪她一眼,却也知道李婧肚子的厉害,目前来说比过的可能性不大,便不理她,同正微笑看着她的贾蔷道:“爷,巴达维亚拿下后,已经派重兵驻守。尼德兰在那里修建的城堡炮台十分坚固,只要守卫得当,很难被攻破。也正因为如此,那些西夷们才勾结在一起,想要偷袭小琉球,结果被爷准备多时的岸防炮狠狠教训了回,损失极惨。我又顺势调兵船前往东瀛,十八条战舰,沿着东瀛海岸城池炮轰,从长崎一直打到江户,德川家的那位将军终于忍不住了,派人来谈判。他也自知理亏,东瀛矮子也素来崇拜强者,就准许了那几个条件。爷,都是您运筹帷幄得当,才让事情这般顺利!”
好乖!
贾蔷握住她一只手,笑道:“我不过纸上谈兵,能干的还是你。如今江湖上都有传闻,说我是专靠吃女人软饭起家的小白脸……我的脸很白么?”
闫三娘闻言,脸色登时变了,不过没等她发怒,贾蔷就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必着恼,这等事放在废物点心上,自然是耻辱之事。但对我而言,却是风流韵事。如今你有了身子,海疆平定,就留在京里罢,一会儿先去你父亲那里探望探望。这些年你们家也是东奔西走,四海漂泊,如今也该享享福了。”
闫三娘闻言,心都要化了。
这世道,从来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女子出嫁后,一切荣辱皆系于婆家。
而贾蔷能将她的功勋,都转至其父闫平身上,将来还能传给她弟弟,这份恩德,足以让女人死心塌地,感动至深。
贾蔷安抚完闫三娘,又对一旁明显有些失落的李婧笑道:“你父亲如今修养的也差不多了,他性子和四海王相近,都不愿背上靠卖女儿求荣的帽子,得空让他们两个亲近亲近才是。”
李婧撇撇嘴,泛酸道:“她爹爹如今是侯爷,我爹爹只是寻常百姓,如何高攀的起?”
贾蔷哈哈笑道:“且放心,你的功劳不比三娘小,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李婧摇头道:“我家绝户,就我一闺女,要那些也没用……爷,今日你的那番话,不是对那些书生们说的罢?”
贾蔷点点头,道:“自然不只是对他们说的,西夷各国的使者今天也到了,徐臻负责接待他们。那些话,同文馆的人会原封不动的转告他们。省的他们对大燕有甚么误解,以为过来打一仗,打败了就算没事了,呵。”
……
PS:快了快了,因为想写的东西太多,可要寻个好节点收尾,所以这几天更的很慢,不过快了!完本后,在后番里再好好过瘾罢。另外这几天鸿星尔克的事很让我感动,看来同胞们普遍还是有强烈的爱国心的,不止我一个。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亡国之痛
神京西城,靖海侯府。
看着高大门楼下迎接的家仆,看着奢靡气派又不失肃重威严的王侯府邸,闫三娘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骨子里,仍是将自家当成海匪之门。
虽然在小琉球时,安平城古堡也不算茅草屋。
只是那座城堡是一座战争堡垒,且由那么多海匪叔伯们一起居住。
千万不要将这等地方想的多么高大上,随处可见的便溺会提醒你,那里骨子里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破落地。
再看眼前……
贾蔷看出了闫三娘的心情,笑道:“这份家业,都是你这个四海王之女,为闫家一手打造下来的。”
听闻此言,让尼德兰、葡里亚、东瀛等海外夷国惊惧胆颤的海娘子,这刻却羞红了脸,小声道:“都是爷给的。”
“啧!”
跟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婧吃不住这劲儿了,惊奇的看着闫三娘道:“咱江湖儿女都没这个浪劲儿,怎你这海娘子……也对,海上的浪是比江湖上的更大些。”
闫三娘才不怕她,啐道:“我们海上的人,才最知道敬天畏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不是遇到爷,我们闫家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荒岛上猫着,许已经被狗贼黄超捉住喂海忘八了。爹爹的伤病也熬不到今天,更别提报仇了。我从没谢过爷,因为大恩不言谢。可心里却不能忘!”
李婧生生气笑,对贾蔷道:“爷,这就是你说的实诚姑娘?罢罢罢,我说她不过,回头让王妃娘娘来说她!”
闫三娘一下得意起来,麦色的肌肤笑出一朵花来,道:“你打这个主意却是想错法儿了,我和王妃娘娘好的不得了!哪回出海,我都捡好些好吃的好顽的稀罕物儿回来送给娘娘,她可喜欢我呢!”
李婧愈发笑的不得了,心里倒是认可起贾蔷的说法来,的确是个单纯的,讨好人都做到明面上。
“阿姐!!”
“阿姐回来了!”
两个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儿穿着锦衣一路狂奔过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奶嬷嬷和丫鬟。
“阿罗!”
“小四!”
闫三娘看到两个亲弟愈发高兴。
她两个兄长已经在那次背叛袭岛中,为了保护她带着闫平和家人离开断后战死。
经过那一次后,她也愈发在意家人。
看着闫三娘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幼弟,李婧在一旁羡慕不已,她家里若是有个兄弟,那该多好……
“阿姐,爹在书房里忙差事,娘和我们一起来接阿姐,就在后面。”
小四正在换牙时,说话也漏风,有几分害羞的看了看贾蔷、李婧后,同闫三娘说道。
闫三娘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就见其母一身绫罗一派富贵景象官家太太的打扮走来。
瞧见闫平妻要上前见礼,贾蔷摆摆手道:“自家人不来这些……我们过来站站,让三娘回家转一圈,即刻就要进宫,连靖海侯一并要请入宫中。太太若是家里没甚意趣,也可一并进宫逛逛。”
闫平妻刘氏闻言还未来得及说话,后面传来闫平的声音:“哼!她一个妇道人家,无事进宫做甚?”
闫三娘忙抬头看去,就见她父亲闫平,一身华贵飞鱼蟒服,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过来。
闫三娘忙上前去见礼,闫平摆了摆手,随后一本正经的与贾蔷抱拳见礼。
贾蔷笑道:“太太今日也要受封一等侯夫人的诰命,进宫也无妨。”
“罢了,今日有正事相商,太太也不习惯进宫的礼数。笨的紧,学了这么久也没学明白。”
闫平毫不客气的数落着刘氏。
刘氏倒是好脾气,笑眯眯道:“那么些礼数,何处该净手,何处该更衣,哪处该走快些,哪处该走慢些,还要磕头作揖,我哪经过这些?”
贾蔷微笑道:“不想学就不必学,回头我给宫里打个招呼,往后太太再进宫,就当串门子就行。”
刘氏刚高兴起来,可看到闫平吃人一样的眼神,忙讪笑道:“罢了罢了,我还是不去给王爷和老爷丢人了。再者,我听说连王爷都不大喜欢宫里,我也不上赶着去了。”
贾蔷呵呵笑了笑,不再多言,告辞了刘氏和两个小舅子,与其他人一道前往皇城。
此时,天已暮色。
……
皇城,养心殿。
尹后坐于凤榻上,上下端详打量了闫三娘几回,脸上的惊叹色愈浓,道:“未想我大燕花木兰,竟还是个如此标致的美人!”
养心殿内诸人闻言心中暗笑,单论五官相貌,闫三娘绝对当得起绝色美人的评价。
可是常年在海上奔波,风吹日晒的,肤色较深,再加上一双大长腿,身高比寻常男人还高,按当下士大夫们的审美,无论如何也和美人够不上边儿。
闫三娘自己都不信,浅笑谢过恩后,多留意了尹后一眼。
她见过家里的内眷,一个个都是绝顶美人,尤其是那位秦大奶奶,当真连她这个女人见了心都会多跳两下……
可是那么多顶天好看的女人,和眼前这位太后比起来,似乎都差上一分……
倒不是相貌,而是那份优雅亲和的气质……
却不知尹后此刻心里也在感慨:贾蔷还真是,品味独特啊,瞧这肤色,瞧这身段,瞧这一双大长腿……
不过,他倒确实喜欢顽腿……
贾蔷没功夫去理会女人的心思,他同林如海道:“五军都督府内,要有一个知海事的。眼下大燕虽无精力大起海军,可水师军官学院却可办起。”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此事你和五军都督府商议就是,赵国公府那边通通气。”
说罢,却又看向闫平,道:“令嫒于水师海战一道之天姿,虽古今千万须眉亦不及也。自爪哇悄然折返回安平城,一战平息大患后,老夫赞其有古来名将之风采。吾等钦佩之,虽无上阵作战之力,可若有甚么能为之事,让她万不可谦逊客气。大燕海师之重,将来都要指望她呢。只是未想到,令嫒言并未他难,只一点,怕将来不能再领兵出海。老夫奇之,盖因深知蔷儿与别个不同,从不以为内眷不可做事,只能藏与深闺中。
虽然此事为许多人诟病,但老夫往小琉球走了一遭,旁观多时,发现也没甚么不好。尤其是令嫒,若非她,蔷儿绝无今日之局面,因而问之。
不想,原来不是蔷儿不许,是靖海侯不许?”
闫平不是小家子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可如今身处九重深宫,天下至尊至贵之地,仍难免气短,干笑了声,道:“到底是女儿家,抛头露面,不大合适……高门规矩重,礼数多,我也是怕她将来落不得好。不如就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林如海笑道:“我道甚么……靖海侯在小琉球时也该知道,纵是小女,还有蔷儿的其他内眷,只要有些才华能为,都不会赋闲着。也是好事,不然好好的孩子,都关在院子里,岂能不勾心斗角?如今各有各的正经差事,老夫观之,一个个也都乐在其中。若只三娘子一人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岂不愈发难熬?”
闫平闻言,眨了眨眼,斗胆看了笑吟吟拉着闫三娘说悄悄话的尹后一眼,随后抿了抿嘴,问林如海道:“都到了这样的地步,王爷说不定甚么时候就变成……难道王妃娘娘她们还在外面……在小琉球做事?”
林如海看向贾蔷,贾蔷笑道:“这有何不可?别说她们,太后娘娘这两年都要四处走走。都说天家坐拥大燕十八省,富有四海。可多少天子,一生也没见过皇城之外是甚么模样。这样的天家,又有几分意趣?若说别家,让内眷出去做事怕还有人说嘴。可天家中人出去,那叫体察民情。日后海外乃重中之重,海师无三娘子在,我不踏实。当然,靖海侯若果真想让她早点家来,就看你老何时能为大燕培养教诲出更多的海师将领。”
闫平扯了扯嘴角,瓮声道:“成,反正是王爷家事,我没甚好说的。”
摆平此事后,林如海问贾蔷道:“西夷各国的公使到津门了?”
贾蔷点头道:“明日进京,谈判。”
林如海叮嘱道:“蔷儿,大燕的形势,你心里也是有底的。连续数年的大灾大难,家底耗费一空。莫说北地,便是南省富庶之地,也是伤筋动骨。朝廷如今的嚼用,都是得自皇家钱庄的借款。所以,能谈和,就谈和。就我所知,德林号也是绷到底了,摊子铺的那么大……”
贾蔷自然明白这个理儿,别的不说,东瀛一战打的倒是威风过瘾,也解恨。
可小琉球储备二年的子药炮弹,经过东瀛一战,算是彻底见底了。
若非在爪哇从尼德兰武库中抄了一回大底,小琉球的家底甚至都未必能撑得起东瀛这一战。
贾蔷笑道:“倒不是打不起,三娘才赚回来三百万两银子。不过眼下还是以发展壮大为先,争取两年太平光景。也不必露怯,那三百万两银子故意让他们见识了番,让他们心里也有些数。先施之以威,再谈合作罢。”
林如海道:“待见完西夷诸国公使,你就要奉太后娘娘出巡天下了。可还有甚么要准备的没有?”
贾蔷笑道:“该办的都办稳妥了,京里有先生在,我也放心。”说着,他看向尹后和闫三娘,笑道:“说是巡视天下,其实就是各处逛逛,吃喝顽乐。自打扬州起,被先生和韩半山引入官场,这三四年里,几无歇息过一天。一会儿担忧形势之变,一会儿还要担忧功劳太著,引得天家忌惮。再加上办的那些事,可谓举世皆敌,所以战战兢兢,不敢有一日懈怠。如今大局抵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林如海看着贾蔷好笑道:“若是别家师长听闻自己弟子如此说,要去懈怠偷懒,吃喝顽乐,那必是要动怒的。偏为师听闻你要歇息了,反倒松了口气。歇两年就歇两年,好好陪陪你那些子嗣。都十多个,一半你连面都未曾见过。也不知过二年回来后,你又有多少子嗣。”
贾蔷目光在闫三娘肚子上顿了顿,嘿嘿一笑。
尹后则笑道:“天家血脉凋零,已经到了十分险难的地步。如今倒是好了,秦王凭一己之力,重新抵定了社稷之本。”
贾蔷哈哈一笑,看着尹后道:“过奖了,过奖了!”
林如海眼睛眯了眯,同贾蔷道:“蔷儿,赵国公府白天时往武英殿送了封信,说老公爷想见见一战破万国,又打败东瀛的传奇海师将军。正好靖海侯也在,一并过去坐坐罢。”
贾蔷干笑了声,一行人出了宫,往赵国公府行去。
待诸人走后,尹后面上难掩失落。
如今她虽仍于名义上贵为太后,在林如海未回京前,她的地位也和从前没甚太大变化,于权势而言,甚至犹有过之。
因为贾蔷不爱理会政事,军机处的大小国事,都会拿与她过问。
但林如海回京后,形势就急转而下了。
一应大小军国之事,再无她插手分毫的机会。
林如海性情温雅,处置起国事来也不似二韩那般如火如钢,但是那绵里藏针的手段,更让人无处施力。
至此,尹后才真正体会到,亡国之痛!
好在,那人不是没良心的,若不然……
尹后行至窗边站定,望着外面的月色,眸光闪动。
贾蔷是她从未见过的男人,他的所思所想所求,都是亘古至今,帝王中从未见过的。
最重要的是,他并非只是妄想,而是实实在在的做成了大事。
开疆拓土亿万里,这还只是开始……
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尹后深深期待之……
或许有一日,他真会如他许诺的那般,也与她一个封国,建一人间女儿国……
……
东海,小琉球。
安平城上,于高处远眺,海天一色。
天上一轮月,海上一轮月。
又如何分得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贾母看着地毯上滚爬一地的婴孩,又看了看几个抱着婴孩顽笑的孙媳、重孙媳……
再看看站在女墙边,无限惆怅的宝玉,和离的远远的孙媳姜英,心里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唉,想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