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七章 兵临巴达维亚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贾蔷就被宝钗推醒,叫他快走。
果真叫人发现了在她这里过夜,她还活不活?
这里可不是大观园蘅芜苑……
贾蔷也知道轻重,看着青丝如墨,一张欺霜赛雪的俏脸上,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水杏眼角春韵浓浓的宝钗,他又忍不住搂住温存好一会儿后,终被赶了出去。
那也开心!
去前院和亲兵们一道打熬了一个时辰筋骨,至辰时三刻,方一身大汗淋漓的回到万松园。
此时姊妹们都起了,聚在正堂闲谈。
见贾蔷只穿了件背心,还被汗洇湿,头上也俱是汗水的进来。
也是奇了,若是旁的男孩子这般,必是招来许多嫌弃。
可贾蔷这般,却让好几个女孩子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慌忙偏过脸去不敢多看……
黛玉却有些恼火,一边起身从紫鹃处接过帕子给贾蔷擦汗,一边埋怨道:“穿成这般模样,也不怕姊妹们笑话!”
贾蔷嘿嘿乐道:“要不是怕你念叨,我都想剃光头……”
“呸!”
黛玉吃惊,啐道:“你敢!”
别个只当贾蔷顽笑,可黛玉却知道贾蔷的性子,这是在试探她。
这怎么能行?
旁边姊妹们看着这一对儿一大早在这交锋,早就笑开了,连可卿都忍不住抿嘴笑道:“若是剃了发,岂不是要当和尚去?”
她一开口,众人都多看了她一眼。
真的是,太美了。
家里内眷们多是美人,可美到她这等地步风韵的,却也是少有。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女人能美到这个地步,便是女孩子们也忍不住多看。
也难怪贾蔷,会顾不得一些道德束缚……
“这鬼天气热啊。”
贾蔷也看了一眼后,与众女孩子们笑道:“屋子里有冰鉴,所以还能凉快些。外面却是蒸笼一样……忙完这几天,咱们快去海边,到时候都跳海里避暑!”
“谁都跟你一样疯!”
见可卿掩口轻笑,贾蔷愈发上头来劲胡说,黛玉在他眉心点了点,目光警告。
盖茨都和离了,不管紧些能行?
贾蔷登时老实了,冲她嘿嘿傻笑。
许多女孩子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模样,纷纷嘲笑不已。
热闹罢,十来个媳妇丫鬟进来,送早饭进来。
众人一道用了,还未吃完,就见有丫鬟来传话:“前面说,有两个洋婆子来了,还有伍家小姐也来了。”
这下,连子瑜都高兴起来。
她是认识薇薇安的!
果不其然,未几薇薇安、凯瑟琳和伍柯都被领了进来。
薇薇安一如既往的外向奔放,看到贾蔷后,碧蓝的眼珠子都绽放起光芒来,提着裙角奔跑过来,就要给个大大的拥抱。
贾蔷连退一步,双手合十道:“欸欸欸!这位女施主,请自重,请自重!我是有人家的人了……”
话没说完,嘴被黛玉轻轻捏住。
别说旁个,连黛玉都笑的要直不起腰来了。
薇薇安也喜欢,还是上前喜笑颜开的见了礼。
凯瑟琳一如既往的害羞,红着脸问候了声,又道:“公爵哥哥,我父亲就在前面,等候您的召见。”
贾蔷笑道:“好,那你在这边和姐姐们顽罢。”
凯瑟琳都抗议了,道:“我比她们大的!”
贾蔷看了眼,是大许多,不过感觉到好几束目光钉了过来,他果断一言不发,一脸磊落的转身离去。
……
前厅。
乔治神甫比在扬州时富态了许多,也神气了许多。
这二三年来,乔治神甫通过为贾蔷种植金鸡纳霜,发了大财。
种活一棵树,将采摘的树皮晒干磨成粉后,等重的树皮粉,可兑换等重的金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神甫?
乔治也的确有能为,生生用金银铺路,不仅用不足三成的价格采买了不少金鸡纳霜,还在茜香国买了一个庄园,专门种植此树。
要知道,在贾蔷前世,世上九成的金鸡纳霜都出自那里。
当然,前世那里已经不叫茜香国了,而叫印度尼西亚。
“上一回您还是侯爵,这一次再见,您已经成为公爵阁下了!”
乔治以西礼相见,恭维道。
贾蔷笑道:“公爵又如何?也没见你磕个头。”
一旁侍立的商卓等人也都笑了起来,眼神不怀好意的看向乔治,好像准备将他摁倒磕脑瓜。
乔治打了个哈哈,笑道:“公爵阁下,我有比磕头更让您高兴的消息!”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道:“怎么,金鸡纳霜丰收了?”
乔治点了点头,深处长着长毛的大手,比了比,语气夸张道:“这一次,足足一万五千人份的!比过去加起来都多,公爵阁下,不知您说的话,是否还……”
贾蔷闻言果然惊喜,心道真是想甚么来甚么!
困扰大燕出海最大的难题,一个是朝廷,业已趁着海粮一事暂且摆平。
另一个,就是疟疾!
这个在他前世仍每年剥夺数十万患者性命的恶疾,可怕之极!
别看他整日里叫嚣出海出海,安南、暹罗是好地方……
但他和家人肯定是不会去的。
无他,就因为疟疾。
东南亚都是高发区!
当然,如今有了金鸡纳霜这种特效药,大部分疟疾患者都能痊愈,但仍有一部分恶性疟疾,是无解的。
即便是在粤州,贾蔷住进伍家花园后,也专门在园子中设了足足二十人的嬷嬷队伍,一天到晚甚么也不干,就是除蚊虫、清各样落叶、垃圾、杂草,污水坑之类的更是绝不允许有的。
但无论如何,金鸡纳霜能够大丰收,还是件大喜事。
“自然按照规矩来办,回头将银票结一下,现银也成。这点不算甚么,多多益善。”
贾蔷按下心里的欢喜,说道。
乔治却有些震惊,看着贾蔷道:“公爵阁下,一万五千人份的还不够?加上前二年的,已经足足有两万多人份的了。即便十个人里有三个人得,你这些也足够……嗯……”
贾蔷笑着摆手道:“又不是一下用完,多多益善。且大燕也有疟疾这等疾患,我也可以拿来救人性命。”
这个解释,乔治将信将疑罢。
他是知道一些德林号的布置的,那几乎是把要出海刻在脑门上的。
当然,他也不信贾蔷会往外送几十万人出去……
“国公阁下,有一事,我觉得你或许愿意听。”
乔治迟疑稍许,还是张口说道。
贾蔷心情正好,也没留意许多,问道:“甚么事,神神叨叨的?哦,我忘了,你原就是神甫。”
然而他没高兴许久,就听乔治道:“茜香国如今是尼德兰人在统治,不过巴达维亚城如今有大概五千人左右的唐人,就是你们中国人……”
“中国”这个词,早在《春秋左传》中就出现过: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实际上,历朝历代除了本名国号外,亦始终沿用“中国”之称。
取中央上国之意!
此事贾蔷也知道,只是却听乔治话锋一转,道:“可如今,那里穿黑衣黑库的唐人过的很不好。巴达维亚总督担心唐人太多,会影响尼德兰在巴达维亚的统治,所以开始抓人遣返。不过并非是遣返回大燕,而是送去锡兰挖矿,那里有十分珍贵的宝石矿。但是我听说,挖矿的人下场,都不是很好……”
贾蔷闻言,脸色阴沉下来。
乔治不说,他还想不起来。
可听这神甫一说,贾蔷才隐隐记起,那个忘八国度,对华人的血债!
乔治担忧道:“公爵阁下,如果这样下去,或许一场屠杀即将发生。但愿上帝怜爱世人,主的光辉能够保佑他们平安。”
贾蔷冷声道:“上帝会不会保佑他们本公不知,但大燕百万大军,一定不会让那些强盗鬼畜们知道,奴役汉家子民,沾染炎黄子孙的血,一定会付出代价!”
乔治闻言一怔,随后提醒道:“尼德兰海上的势力极为强大,而且和海西佛朗斯牙、英吉利、葡里亚、佛郎机等国都是盟国。在茜香国附近,也多有他们的战舰。譬如在锡兰、茜香还有莫卧儿国,都有他们的舰队,十分强大。”
贾蔷摇头道:“战争,终究打的是国力,是决心!尼德兰虽强,但又有多少人?乔治,一个月后,本公会派人战舰送你回茜香,并遣使去问巴达维亚总督,为何如此凌虐我大燕子民。
大燕是和平友善之邦,从不对外发生战争。但如果大燕的子民继续遭受虐待甚至屠杀,那么如本公这样执掌大燕权柄的当权者仍无动于衷,那又有何面目面对亿万黎庶,面对列祖列宗?
本公就在粤州,集大燕十万水师枕戈待旦,秣兵历马,等着他的答复!”
乔治闻言眨了眨眼,摇头道:“公爵阁下,恕我直言,尼德兰人是知道大燕外洋水师的情况的,您的这些话,未必能打动他……”
贾蔷哈哈一笑后站起身来,声音却陡然凛冽,道:“一个月后,大燕五十艘战舰两万水师出海,兵临巴达维亚。要战争,还是要和平,尼德兰人自己选择罢!我大燕愿与任何友善番邦和平共处,但谁敢残害汉家子弟,便是大燕不共戴天之死敌!大燕不是弱宋,断不会让遗民泪尽胡尘!!”
若闫三娘未夺回小琉球,那眼下或许还要棘手一些。
可如今闫三娘手握小琉球四海王基业,麾下兵船数十。
再加上卢家的船,粤省水师的战船……
虽是“乌合之众”,实际战力远未整合,但也足以宣扬武功,表现出大燕护民决心!
还可以震慑在采买海粮过程中遭遇的惦记……
而且贾蔷若未记错,这个时候的尼德兰,已经经历过三次荷英海战,虽然惨胜,但国力已经不再是巅峰时期那样海上无敌。
更不用说,本土老家被海西佛朗斯牙几乎打穿!
这个时候,尼德兰会远隔万里和如巨龙一般的大燕,打一场国战?
除非切身利益遭到严重威胁时,但眼下,贾蔷还未准备动手。
如今的大燕,只是被迫反击,彰显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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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八章 竟有这等好事上门!
“国公爷,尼德兰不容小觑啊!”
乔治走后,贾蔷召集了十三行四家当家人来,询问尼德兰之事,叶家家主叶星率先开口道。
贾蔷并未先说可能的战事,但语气中已经流露出不惜一战的姿态,叶星等不及伍元、潘泽先说,自然是因为其中有重要的利益关系。
贾蔷倒也没有指责,问道:“且说说看。”
叶星拱手道:“国公爷,尼德兰国内有这样一支民谣,流传极广。说的是:我们在各国采蜜,北欧是我们的森林,莱茵河沿岸是我们的葡萄园,日耳曼、佛郎机、爱尔兰是我们的羊圈,普鲁士和波兰是我们的谷仓。甚至东瀛倭国只允许尼德兰船只登岸做生意,咱们的商货想卖去东瀛,都要经过尼德兰的商船。从粤州城开往外埠各国的商船,原先有七成是尼德兰人的,就算现在,也有超过四成是尼德兰人的!”
贾蔷淡淡道:“尼德兰地狭不及粤省三成,人口不过区区两百万。尼德兰富则富矣,强嘛,就未必了。就本公所知,尼德兰和英吉利还有海西佛朗斯牙打过好几次战争。虽然尼德兰在海上三次打败英吉利,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陆上战争,更是被海西佛朗斯牙直接打到了王都,几乎灭国。
尼德兰当然仍是当世有数的富庶之国,海上做生意也依旧十分繁荣,但那又有甚么用?富和强,从来都是两码事!再者,即便他富且强,也绝不是可以凌虐、屠杀我大燕子民的理由!”
四人都没想到,贾蔷对西夷之事居然了解到这个地步。
沉默稍许,潘泽缓缓道:“国公爷,西夷伤我大燕侨民一事,此绝非第一出。早在景初二十三年时,甚至更早些时候,就有南洋侨民前来粤省,与督抚哭诉,在外之民遭苛虐屠杀。只是当时两广总督和巡抚以为:被杀侨民是‘自弃王化’、‘系彼地土生,实与番民无异’、是‘彼地之汉种,自外圣化’,因此侨民遭屠杀,‘事属可伤,实则孽由自作’,‘圣朝’无须加以责备……”
贾蔷怒声道:“本公知道,便是现在朝中亦多有此等忘八,眼界如内宅之妇人耳,只顾算计其私房小利,而不知血脉大义也!
若当初朝廷就能严厉对待,彼辈猪狗焉敢再肆意屠杀汉家子民?
虽生于彼地,难道血脉就不是汉家血脉了?
朝廷长久如此,那千百年后,凡出海之人,断无再念祖国之心!
又何以以炎黄子孙为荣?
本公若如那等狗官,天生我于世,又有何用?”
那些汉民多是于乱世躲避战争而逃亡出去,并扎根于外的。
其心,多半仍念故土。
再者,护民于外,也是凝聚民族向心力,促进民众国家荣誉感的最好的手段之一。
前世因也门互侨归国而诞生的《战狼2》,让多少原本认知模糊的人,坚定了爱国之心!
当然,牧羊犬除外。
但就当下而言,大燕是当世当之无愧的泱泱中华、天朝上邦!
工业革命之前,还未拉开实质的距离。
这个时候,贾蔷也有本钱强硬的起来!
他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潘泽、叶星都不敢说话了,但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一旦和尼德兰开战,短期内洋行生意也别做了。
人家必在海上拦截大燕的商货。
而一旦战败……
战火甚至都有可能直接燃烧到粤州城!
十三行是靠对外贸易安身立命的,这个决议等于在掘十三行的根!
可是,眼下他们又有甚么法子?
昨天之前,他们要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说不得还会站在巡抚、布政使和高茂成那边,就算不站过去,也想办法维持两边平衡对抗,他们才能站稳在中间,左右平衡。
可昨天人家一举铲除了本土势力,如今在粤州城几乎一手遮天,他们连点辙都没有。
卢奇眼珠子转了转,站起来高声道:“国公爷,我卢家必竭尽全力,助国公爷扬威海外!!”
贾蔷一句话断了他以价格战和其他几家抢生意的路子,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卢家的生意一定会受到打击,损失惨重。
那不如掀了桌子,大家都不做了,重新开始!
到时候,十三行谁家老大,还说不定!
贾蔷一眼就看破卢奇心思,笑了笑道:“扬威海外说的好!我们目的不是为了发动战争,战争不是儿戏,一旦燃烧起战火来,虽然本公自信必胜,也有必胜的道理。可是,能不打最好,和气生财才是王道。但前提是,绝不允许尼德兰再凌虐屠杀汉民!”
听闻此言,伍元、潘泽对视一眼后,伍元缓缓道:“国公爷,若是这个目的,其实倒也并非一定要兵临城下。”
贾蔷问道:“不施威,又如何让其怀德?”
伍元笑道:“其实正如国公爷所说,尼德兰已经开始从极盛之时开始衰落,至少英吉利已经在不断的和尼德兰争海上霸权。所以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忧,即便果真发生了战事,只要打一场胜仗,他们仍会回来,继续同大燕做生意。而眼下既然国公爷也以为能不打最好,那自然更好。国公爷可以于海上展开一场战舰演练,还可以邀请西夷各国观看。或者不邀请也行,只要让他们的商船看到,消息自会传到尼德兰耳中。适时,我们几位正好从中说和一二,劝巴达维亚方面,不再苛虐汉民就是。”
贾蔷闻言思量片刻后,点头道:“此议甚好。”
目光又看向潘泽、叶星,道:“你们啊,眼界终究只是个商贾。插手外洋海师,干预军国重事的勇气哪去了?对内就胆大无边,对外就吓成这等熊样?”
潘泽闻言脸都青了,狠狠看了卢奇一眼,道:“国公爷明鉴,京城之事小人已经查出了些端倪,多半是卢奇背后所为!”
贾蔷哈哈一笑,道:“你不查,我揣摩多半也是他所为。但那些事,未必不是你们的心声。本公还是希望,你们能眼界开阔些。别的不说,尼德兰从极盛转衰,被英吉利、海西佛朗斯牙打的没脾气,战胜了都要割让好大一块利益,为何?
因为尼德兰只会做生意,通过海上商运来攫取巨大的利益,如何能与真正的强国相比?
你们和尼德兰就很像,只想着做生意买进卖出发财,可这些财都是浮财,是靠别人赏给你们的!
别说那些西夷夷商,就是一个卢奇用些小手段,都让你们如鲠在喉。
本公告诉你们,想真正站直腰板硬气的赚银子,不能只当个买办,要真正的走出去!
像英吉利那样,造自己的船,用自己的商船,把商货运进运出,到那时,你们还会怕人家断了买货的心思?
而想做到这点,海师不强,是万万不能的。
国不强,你们就是想做个偏安一隅受人赏赐发财的小商贾,也早晚梦碎!
所以,可以敬畏战争,可以希望远离战争,但不要惧怕战争。”
潘泽、叶星闻言,起身领受。
至于有没有听进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
四人刚刚离去,贾蔷还未折返内宅,就听到来人传报:
徐臻来了!
随行而来的,居然还有濠镜那位葡里亚女伯爵,和她的女儿。
贾蔷一边传话让徐臻进来,一边又让人往里面递话,让伍柯、薇薇安、凯瑟琳一会儿帮助黛玉一起出面招待。
未几,徐臻与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方女子入内。
贾蔷一看到徐臻,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一双黑眼圈哟,人也消瘦的厉害,走路都在打飘……
“仲鸾,你啷个回事?”
这句带口音的问候,让堂上亲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臻见贾蔷一如既往的亲近,不曾因身份变迁而高高在上,也十分高兴,不过还是行了礼,哀伤道:“国公爷在上,小的这回为了国公爷可真是快要鞠躬精粹,死而后已了!”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道:“快快起来!仲鸾有功于社稷,当赏!赏你二斤老参,好好补补。”
徐臻叹息一声,有些夸张的颤巍起身,不过听到身后那位十分美艳成熟的西夷贵妇嗔责了声后,就干咳两声,正经介绍道:“国公爷,这位就是葡里亚普法尔茨诺伊堡伯爵领的伯爵玛利亚·索菲·伊丽莎白。这位是她的女儿,波吕克塞娜·克里斯蒂娜·约翰娜。这个,一个叫伊丽莎白,一个叫约翰娜就好。”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道:“伊丽莎白乃武瞾之流,聪明过人,听的懂咱们的话。约翰娜单纯善良些……”
听的懂咱们的话,但肯定不知道武瞾是啥意思。
此辈拿他当面首,但六亲不认。
念及此,贾蔷就打消了让黛玉接见她们的念头。
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太费心神,黛玉也不会喜欢。
贾蔷让座后,问道:“带两位女士来见我,可是有甚么事?”
徐臻干笑了声,道:“伊丽莎白夫人想和国公爷联姻……”见贾蔷眉尖一下扬起,忙又道:“主要是想结盟。”
贾蔷道:“想结盟是好事,但不必联姻,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
那位伊丽莎白夫人果然会汉话,笑道:“你们大燕不是说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么?你如今就有了两个妻子,那么说,还可以多一位。约翰娜是这个世上最单纯、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孩子,而且,我会用公爵阁下最想要的东西,作为陪嫁!”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好奇问道:“那夫人又想要得到甚么?”
伊丽莎白正色道:“我想要公爵阁下保证,我在濠镜的利益不受侵害。包括,葡里亚方面带来的迫害。”
贾蔷眼睛一亮,明白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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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九章 杀鸡儆猴
联姻自然不可能联姻,贾蔷这点操守还是有的。
关键人家要的太高,他给不起。
闫三娘求了一个妾位,且看他的眼神里,那份喜欢是藏不住的,也着实让贾蔷心动。
再加上那一双大长腿……
但这位金发姑娘不大相同,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喜欢神色,唯有哀伤。
贾蔷猜想,多半是人家早有恋人,却不得不屈服于她妈的淫威……
“夫人,其实靠联姻来缔结盟约并不靠谱。就我所知,你们欧罗巴大陆上诸国间多有姻亲,结果该战争的时候,仍会发生战争。更何况濠镜是大燕之土,在大燕的地盘上,一纸婚约又能如何?有了这纸婚约,本公反手生吞了你的家底,也不过轻而易举。只是,本公从不作这等强霸之事。我从不骗人,尤其不骗女人。所以这桩婚约换盟约的事,恕我不能答应。”
贾蔷居高而坐,目光淡然的看着下方的洋婆子伯爵,声音干脆的说道。
这番话说罢,他就看到这位洋婆子碧蓝的眼睛陡然绽放出炙热的光芒,好似要吃了他一般。
连她女儿晦暗的眼神,也变得明亮了些,不无震惊的看向贾蔷。
在贵族的世界里,这样的话,新奇的堪比长了两个头的马。
徐臻则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形容,看着伊丽莎白女伯爵道:“怎么样,这下看出为何爷这等俊秀人杰,甘愿为国公爷的马前卒了罢?只这等磊落胸襟,这等坦荡品性,世间几人能有?”
见伊丽莎白似乎都没听见,只直勾勾的看着贾蔷眼神发骚,他气的骂了声:“野牛肏的!”
倒是一旁女伯爵的女儿约翰娜歉意的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喜悦。
贾蔷冷眼旁观之,登时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的看了徐臻一眼。
这球攮的了不得!
不过也懒得理会他这些破事,就听伊丽莎白女伯爵问道:“公爵阁下,那阁下认为,甚么样的盟约才最可靠?”
贾蔷道:“以我之见,唯有靠根本利益的结盟,才是最牢靠也最信得过的结盟。打个比方,就是你在濠镜的存在,对我有利,值得我花费心思,甚至不惜与葡里亚开战,也要保住你。”
伊丽莎白冷静下来,问道:“那我要如何做,做甚么,才能一直对你有利?”
贾蔷道:“大燕无异于与西夷各国为敌,但是,我们也要防备各国对大燕出手。毕竟,葡里亚、英吉利、尼德兰正在大燕周边大开杀戒,殖民掠夺。或许有一日,他们就会将坚船利炮对准大燕。这个威胁,本公认为是会长久存在的。所以,我希望始终知道西夷各国的详细动态。毕竟,想要与大燕开战,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
伊丽莎白笑了起来,道:“原来,公爵阁下是想让我当你的间谍?”
贾蔷摇头道:“这不只关乎我的利益,也关乎夫人的利益。另外,德林号会始终与夫人进行贸易。最多十年,夫人一定会成为欧罗巴最富有的夫人,即便,葡里亚的国王在红木国发现了大量的金矿。”
伊丽莎白闻言面色变了变,道:“公爵阁下真的让我吃惊,你居然连这个消息都知道?”
贾蔷微笑道:“这并不算太高深的秘密。”
伊丽莎白正色道:“好,我可以答应公爵阁下的要求。并且,除此之外我还可以不断的替公爵阁下搜寻船匠、水手、占星家、钟表匠……也可以,将濠镜船坞和武器工坊借给公爵阁下……”
贾蔷闻言,看了徐臻一眼,笑道:“看来,有人已经逼迫到夫人头上来,事情已经很焦急了,是吗?”
徐臻耸了耸肩,看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昂着下巴,挺着雪腻的胸脯,道:“没错。若昂五世对尼德兰在濠镜的利益停滞很不满,所以派了东帝汶总督前来取代我。东帝汶总督,就是和东瀛人一起夹击四海王船队的那个家伙。”
贾蔷闻言眼睛陡然一睁,问道:“他现在就在濠镜?”
伊丽莎白点头道:“没错,是的。如果不是臻臻出谋划策,利用这些年我在濠镜积攒下的护卫力量,和大燕的官方势力,威胁威廉那个猖狂的家伙,现在我们已经在回返里斯本的路上了。若昂五世那个家伙,是个很强势也很贪婪的君主,威廉更是一个小塔巴克,他居然还要查濠镜的账?!真是个无礼之人!”
贾蔷顾不得“臻臻”二字差点叫他呕吐,直接看向徐臻,问道:“给你多少人,才能干掉那个威廉?”
徐臻唬了一跳,道:“国公,你要和葡里亚开战?”
贾蔷点头道:“我才得到消息,尼德兰在茜香国的总督凌虐汉家子民,甚至有屠杀的倾向。十三行建议在海上来一场军演,以威慑尼德兰。不过在我看来,只军演未必够,终究还是要杀鸡儆猴!葡里亚这只鸡,再合适不过!
你先带人和夫人一起,在濠镜岛上干掉这个威廉,然后掌握住他的船队。一个月后,大燕水师以葡里亚水师勾结倭寇,袭击我大燕小琉球为由,发动战争。于海战中,威廉船队被击败投降。我想,这个结果,比在海上放一通空炮,更能震慑尼德兰。
另外,夫人到时候也可以出面力挽狂澜,化干戈为玉帛,挽救葡里亚在濠镜的利益。”
这个小寡妇在濠镜存在,更方便贾蔷借此机会,反插一批人手去欧罗巴,也能有机会学到西方大量的基础科学。
想凭几个小发明就能弯道超车,无异于痴人说梦。
剑桥大学早在几百年前就建立了,牛津大学更是在宋朝时就建立了。
西方的工业革命绝不只是因为发明了蒸汽机。
基础科学的重要,到了二十一世纪,都无比重要。
所以,扶持这位小寡妇,而后通过大量贸易,再源源不断的将西方的基础科学带回来,这才是真正有划时代意义的大收获!
算得上一次西天取经。
而伊丽莎白自然不知道贾蔷的心思,听闻他的话后,一双碧蓝的眼睛散发着海的光泽,道:“公爵阁下,您的慷慨和英勇,真的让我深深的感动,在我的心底……”
贾蔷看了眼徐臻,看他不知从哪寻了根绿飘带在面前旋啊旋,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伊丽莎白道:“好了,濠镜的处境并不安稳,你们最好不要离开太久,以免生变。”
又对徐臻道:“一会儿走时,会有人跟你一道回去。要用多少人,要准备甚么,一应人力物力皆由你调动。务要将此事办妥!另外记住,你的安危,最重要!”
徐臻闻言笑了笑,拱手一礼道:“国公爷,等好信儿罢!”
说罢,步履虚浮的起身往外走。
路过门槛时一个踉跄,却是伊丽莎白的女儿约翰娜上前扶稳了他,三人一并出去了……
……
后宅,荷园。
黛玉见只贾蔷一人回来,笑道:“不是说来了甚么葡里亚的女伯爵和她女儿,还巴巴的传话回来叫我准备着,怎么只你一个?”
说着,将手里剥好的一颗荔枝吃入口中。
看到这场景,贾蔷干咳了声,道:“要不,咱们回房去说?”
黛玉如今已经被熏陶的懂了许多从前不懂的梗,见他如此,登时红了脸,狠狠瞪他一眼。
一旁伍柯不大明白,要起身告辞,却被黛玉给劝下了。
不明不白的让人坐了半天,没个交代就打发走了,着实无礼。
贾蔷见黛玉真有些恼了,也规矩老实了,在她身边坐下后,笑道:“原以为是上门做客的,没想到是来联姻的。话不投机,就让我赶走了。”
黛玉闻言大为意外,不过她还未开口,就听薇薇安笑道:“是伊丽莎白么?那可是个风流的伯爵,她的香(风)艳(骚)故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蔷,你赶她走是对的,不然她一定会爬到你的床上,哪怕你娶了她的女儿。”
黛玉闻言简直惊恐,怒视贾蔷。
母女同夫,与禽兽畜生何异?
即便在这方面最荒诞的天家,顶多也就是姑侄共侍一夫……
贾蔷忙保证道:“你放心,我果断坚决的拒绝了此事,不留一点缝隙。若是说了一丝谎话,必不得好死!”
“哎呀你这人……”
黛玉气恼道:“哪个叫你乱赌咒的?”
贾蔷笑道:“我知道有些事做的很不好,你都包容了我。可是我绝不会做让你厌弃恶心的事。以后少不得还要和濠镜方面打交道,为了不让你难过,就赌了这个咒,以表决心。”
黛玉见他在人前说这样表白的话,心里既感动又羞涩,嗔道:“整天就知道乱说话,也不怕让人笑话了去!”
薇薇安在下面双手捧于心前,用咏叹调的语气说道:“哦~~林姑娘,你真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这句话还好,却听她又道:“要是蔷也这样对我,那就好了!”
伍柯都吓了一跳,忙看向黛玉。
黛玉却是抿嘴笑骂道:“薇薇安,你这不害臊的洋婆子,可想瞎了你的心罢!”
众人一阵好笑后,贾蔷对黛玉道:“事情办的很顺利,晚上歇一宿,明儿去香江。最多再忙一个月,其余功夫就能一直陪你们顽耍了!这二年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段!”
拿下那位葡里亚总督,再得一支船队,且将大燕水师威名打出去,接下来必能得一段安宁时光。
从暹罗、安南等地采买海粮,也不会出现大意外。
黛玉闻言自是高兴,点头应道:“好!”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日,其实也不多。
若贾蔷能多些空闲时间一起相处,那自然是极好的……
……
PS:我自己觉得实力的增长,铺垫的比较合逻辑,写的挺顺的。毕竟先前贾蔷的所有实力,都来自天子。人家一句话也就取消了,现在就越来越扎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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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章 你和宝丫头,是怎么个戏法?
入夜,黛玉闺中。
贾蔷簇拥着黛玉在怀中,说着日间的新鲜事。
黛玉听着也觉得有趣,还惊呼一声:“这样巧?谋害三娘爹爹的人,就是那不害臊的洋婆子的对头?”
贾蔷点头道:“也不算巧,葡里亚已经衰败了,在这边也没几处大的殖民地。除了濠镜,也就东帝汶最近。四海王的船队,也是捡软柿子捏,平日里欺负葡里亚船队欺负的比较多。”
黛玉笑道:“你前儿同我说,比爹爹、半山公他们的道行差一些,我原不大明白差哪里了,现在却仿佛有些明白了。”
“怎么说?”
黛玉看着贾蔷笑道:“你昨儿是一个主意,气的跳脚,嗷嗷叫着要杀向那劳什子茜香国去。结果今儿一早,又是一个主意,要在海上操演,以震慑尼德兰。然后,下午又是一个主意……”
贾蔷闻言干笑了声,道:“这怎么能说是缺点?其实是优点。这叫因地制宜,因势导利,实事求是,灵活变通!”
黛玉咯咯笑道:“可万一下面人以为你朝令夕改,多谋而少断,又如何?”
论起吵嘴来,黛玉还没伏过谁!
贾蔷敛了敛神色,看着黛玉正经道:“非我往自己身上贴金,或是嘴硬不认输。只是先生他们谋划一件事,必要花费几年乃至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去布局。而我……”
“砰砰砰”拍了几下胸口后,道:“效率高绝,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你怎么了?”
他话没说完,却见黛玉忽然红了脸,不由纳罕问道。
他手都规规矩矩的,小兄弟一直杵在那,没太过分,怎就红了脸了?
黛玉不肯说,贾蔷反倒愈发好奇,手滑入衣襟内,轻拈相思处,惹得黛玉一阵娇嗔轻吟,贾蔷笑着追问道:“到底是甚么?”
黛玉执拗不过他,就在他耳边羞不可耐的颤着声音道:“都被你教唆坏了,听你说……说干就干,就……”
看着黛玉绝美的俏脸上,一双满是灵秀之气的星眸中,如浮了一层薄雾般,亦有向往之色……
还就甚么啊?
干罢!!
“别急!”
眼见就要龙出大海,化作奔驰的骏马,却被黛玉忽然制止。
“又怎么了?这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贾蔷催道。
“呸!”
黛玉啐了口后,俏脸晕红,却又眼波流转的看着贾蔷道:“你且跟我说说,你和宝丫头,到底是怎么个戏法?”
贾蔷:“……”
……
翌日一早,贾蔷见如同画中人一样俏美含羞的黛玉还不死心的看着他,不由头疼于她的执着。
但无论如何这等事也说不得,不然宝钗非羞死不可,就“凶狠”道:“不要挑衅我啊,昨儿晚上都哭了,最后还累得紫鹃这小浪蹄子晕了过去,这会儿她还烂泥一般,你仔细引火烧身!”
“呸!”
即便已成少妇,又在闺中,黛玉也经不起如此虎狼之词,羞啐了口后,又不禁想起这坏人昨夜之粗鲁,心儿都忍不住颤了颤,偏过脸去道:“不理你了,快离了我这地儿罢!”
这娇羞的模样,哪里还是赶人?
黛玉听着怎突然没甚动静了,好奇往外一看,登时魂儿差点没气飞。
这无耻之徒刚穿好的衣裳怎又脱没了?
她登时大感不妙,如遇见采花大盗绝世滢魔一样惊恐的往里挪移,小眼神楚楚可怜……
老天爷,这不是逼人犯罪?
贾蔷怒吼一声,扑了上去……
……
前厅。
贾蔷出来时,正见伍元、薛蝌在说话。
葡里亚的事,暂时不用告诉伍元。
且让十三行周旋,也可作迷惑之策。
“国公爷。”
二人起身相迎,薛蝌先道:“德林号的人手仍在源源不断的南下,如今在粤省连伙计算起,已逾三千人。其中有一千人,前往了小琉球。剩下的人,托伍员外的福,也都落脚稳妥。仓库、货栈等也筹备齐了,香江那边的人手也沟通顺畅了……”
贾蔷点头道:“香江那边是徐臻一手建起的,以他的能为手段,不会出甚么疏漏。”
香江岛如今就是德林号的兵工厂,明面上是徐臻管着,实则岛上至少有五百夜枭,都是贾家死士之流。
再加上金沙帮的一些心腹老人,和在贾蔷身边受过伤的亲卫,皆为死忠。
伍元在一旁笑道:“国公爷麾下人才济济,如薛二爷这样精明能干还如此年轻的掌柜的,实则难得啊。”
贾蔷微笑颔首道:“是不错。”
薛蝌却仍是沉稳,道:“我不过做些琐碎的事,该如何做,怎么做,为甚么做,都是国公爷早就定好的,不敢居功。”
贾蔷笑了笑,道:“过段日子,凤凰岛的家当都要搬至小琉球。往后你和小琉球打交道的日子更多,正好也可父子团聚。”
说罢,看向伍元道:“这几日劳烦伍员外了,还占了你们的宅子。”
伍元忙道:“哪里话?国公爷并诸位奶奶能住进伍家的园子,是伍家莫大的荣耀!国公爷和诸位奶奶想去香江看看海,其实咱们粤省就能看到,在宝安那边景色很不错。当然,国公爷也想去香江那边看看德林号的家当,合该走一遭。不过我窃以为,香江毕竟人烟不胜,住起来并不那么受用,国公爷能受得住,奶奶们也未必受得住。不如在那处顽上几天,早早回粤州为好。这园子伍家暂时不住,何日国公爷大功告成折返回京了,伍家再住进来。却也会将奶奶小姐们住过的房子空起来,以备将来再来下榻。”
贾蔷笑道:“这就不必了罢?”
伍元笑道:“合该如此。”
贾蔷也不啰嗦,谢过后,就听潘泽也来了,传进来,就看他面色不大好,眼圈都是黑的,不由笑了起来,打趣道:“潘员外这是怎么了?是担忧和尼德兰开战断了你潘家的财路,还是你潘家的瓷窑师傅,没研究出来林瓷是怎么烧的?”
潘泽闻言唬了一跳,下意识的以为身边被别人埋了钉子,不过到底是极精明之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近来也就这两桩大事了……
他倒也没隐瞒甚么,苦笑道:“国公爷面前不敢说虚言,的确如此。潘家连夜请了七八个烧窑的大匠,连林窑的方子都推磨不出来。按理说,天下瓷窑烧制的方子,大体相仿,不过就那么些。可林瓷却是前所未见过的,毫无头绪可言。又如国公爷所说,烧制的本钱比其他瓷片便宜许多。那……简直是一场灭顶之灾呐!要烧成如林瓷那样轻、薄、透亮、温润如玉的瓷器,本钱高的惊人!”
潘家世代以瓷器生意为本,如今德林号突然出现了一种颠覆性的瓷器,关键是自家多少老供奉,平日里待遇都是大掌柜级别的,居然连人家是怎么烧出来的都琢磨不透,他又岂能睡的踏实?
贾蔷指了指薛蝌,道:“合作之事你且和薛蝌谈,具体的大方向,等他老子来了,你们在小琉球谈就是。总之,林瓷之利,德林号愿意分享。”
有了这句表态,潘泽还能说甚么?
只深揖道:“同孚行今后,愿与德林号共进退!”
贾蔷笑了笑,道:“潘家的同孚行是同孚行,与德林号是合作关系,并非就成一家了。你们经营你们的,德林号经营德林号的。靠的太近了也不好,免得有人说闲话,本公一京城来的权贵,巧取豪夺别家家业。虽然我的名声素来不大好听,但这等事,贾家还是不愿沾染的。”
说罢,见有婆子从后面来传话,道里面都准备好了,问何时出发。
贾蔷看了看天色,同伍元道:“粤州城内近期仍以安定为主,绝不许出乱子,此事你们心里当有数。另外,江南九大姓的家主,这几日会来,等他们来时,直接让他们来香江。再有就是,晋商那边,或许也会有些动静。果真来了,且晾一晾,叫他们在粤州城内等着,本公回来时再见。”
伍元自然一一应下,随后再不多言,目送贾蔷携家眷,并两个洋婆子,还有他的小女儿伍柯,径自出发前往香江。
待送出城自码头归来,潘泽看着老友伍元艳羡道:“禀鉴啊,搭上这条大船,伍家成为十三行第一门,指日可待呐!”
伍元自然听得出内中的酸涩之意,潘家眼下的实力,其实是在伍家之上的。
潘家才是十三行内第一门。
他拱手道:“有为兄,这才到哪?国公爷志向之鸿远,有为兄当比我更清楚。当下,连起步都不算,有为兄又谈何十三行第一门?”
潘泽闻言哈哈笑道:“禀鉴所言甚是!国公爷之志,前无古人呐!如今伍家虽先行一步,可我同孚行也不甘落后!禀鉴,咱们来日方长!”
伍元呵呵笑着拱手道:“或也可齐心协力,和会德丰、齐昌、沙勋洋行们,好好做做法,过过招?”
潘泽闻言面色微变,随即笑道:“不意禀鉴有此等志向,好,我潘家必奉陪到底!”
……
傍晚时,贾家诸人终至香江。
贾蔷并未第一时间召见香江岛上大档头,而是带着家眷们先至浅水湾。
看着蔚蓝的大海被夕阳染红,波平浪静。
月牙形的海滩边水清沙细,天上海鸥翻飞。
静谧、祥和,风景美的让人连说话的兴致都失去了。
贾蔷也喜欢之极,当着众人的面,一左一右牵起黛玉、子瑜的玉手,身后跟着轻笑的诸女孩子,一起沿着海滩边漫步走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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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 水乳交融
神京,西苑。
龙舟上。
灯火通明。
尹后正带着两个昭容,亲自与隆安帝在揉捏腿部。
太医所言,久不舒展之筋骨,若不每天揉捏,则容易萎败枯死。
所以,尹后每天都会亲力亲为,早晚各一回。
隆安帝看着尹后憔悴的面容,仿佛老了十岁不止,额头浮了一层细密的汗,心中终究是有些感动。
到底是老夫老妻,不似那些妃嫔无情。
其实也怨不得那些妃嫔们,更不是尹后善妒,将人都拦在外面,不许陛见。
隆安帝醒来的日子里,尹后总会不时的安排后宫妃嫔来见。
只是隆安帝却觉得,那些妃嫔们一进门就号丧一般痛哭,看向他的目光里不是同情就是悲哀,有时他觉得甚至是嫌弃,简直该死!
之后,就不许那些人再来相见了。
他自然没有发现,那些妃嫔来请见的时候,多是选在阿芙蓉药效快过去的时候……
“好了,梓童歇歇罢,让宫人来按。”
眼见着尹后额头上的汗顺着脸庞流下,竟然连妆容也弄花了,很不雅观,隆安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想想过去尹后的倾城颜色,再看看现在,犹如老妪。
隆安帝发现他连抚摸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尹后也听出了隆安帝语气中的不耐,便没再坚持,还退到内间去擦洗了番,瞬间就又灰扑扑的状底补了补,方复出来。
正值武英殿留值大学士来见。
隆安帝如今虽不能承案牍之劳苦,朱批之权交由尹后代持,但每日都会召见宰辅,问政训政。
今日留值大学士为张谷、李晗二人,见礼罢,张谷笑道:“启禀皇上,近来朝中无事,新政大体进展顺利。州县府衙各级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行着新法,考成法一出,算是绝了浑水摸鱼、偷奸耍滑之辈的后路。民间欺负百姓的恶霸青皮,也纷纷遭殃,百姓颂圣之心渐炙。
而官场上‘纪纲不肃,法度不行上,下务为姑息,百事悉从委徇,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曲迁就谓之善处’的颓风也得到了很好的遏止……”
隆安帝闻言并无太多喜悦,摆手道:“只是初行,到底会如何,且再观之。军机处不可大意,新法一定会带出新的问题。卿等心中当有数,莫要自骄自满。”
张谷、李晗二人忙领受。
等二人平身后,隆安帝问道:“今日朝中果无甚事?”
二人对视一眼后,李晗迟疑了下,还是拿出一折子来,道:“今日,大理寺卿尹褚上了请罪折……”
隆安帝闻言眉头皱了皱,看了眼一旁的尹后,又回过头去问道:“请甚么罪?”
李晗苦笑道:“近来有御史弹劾尹褚在金陵薛蟠案上,含糊不清,推诿拖延。折子呈上后,娘娘在折子上朱批了一个圈,尹褚也就该上请罪折了……”
隆安帝闻言,转头看向尹后,沉声道:“朕怎么不记得有此事?”
尹后笑道:“臣妾与皇上诵念过,只是当时军机处简批的重要折子都读罢后,其余小事皇上听了几件,就没怎么留意了……戴权应该是听见了的。”
如透明人一样站在附近的戴权上前一步躬身道:“主子,那时主子许是睡着了。”
隆安帝脸色有些难看,沉吟稍许,缓缓道:“下一次,朕睡下后就莫要再诵读了。”
尹后忙要请罪,隆安帝摆了摆手,道:“下回注意就好。先说是怎么回事?”
尹后道:“就是御史弹劾了尹褚,纪纲不肃,法度不行,将重案下放,以推诿责任……”
隆安帝不耐道:“朕问的是你怎会批奏这样的折子?”
尹后轻声道:“皇上,臣妾以为,尹褚的确是以旧日官僚手段,推诿案子。就因为涉及到贾家,就不敢触碰了,只收押了贾雨村,问话了王子腾,就完事了。皇上降隆恩于他,从五品官简拔至三品,岂是让他避重就轻的?身为大理寺寺卿,如此要害位置,不敢得罪人,又有何面目当下去?”
隆安帝闻言,扯了扯嘴角,沉默稍许后问道:“那皇后以为,此案当如何断?”
尹后道:“臣妾以为,秉公断案即可!国法煌煌,一是一,二是二。莫说只牵扯到一个薛蟠、贾政,就是贾蔷以身试法,也断无和稀泥的道理!贾蔷敢有不服试试?”
下面,张谷、李晗对视一眼后,张谷干咳了声道:“娘娘,贾蔷毕竟还在南边奔波操劳,这个时候发动此案,原就存了歹心……”
尹后摆手道:“张大人,非本宫故作贤德以打压贾蔷,或是大义灭亲批尹褚来搏清名,本宫一介妇人,要这份清名做甚么?只是王法就是王法,谁能徇私?人家觉得这案子不公,那就堂堂正正的再断一回,是非自清。而后,即可堂堂正正的将新法推至江南,以金陵为始。
而尹褚,身为大理寺寺卿,合该比本宫更明白这个道理。却用官场之惯用推诿手段,将案子拖延向外,还自以为高明,着实可笑可恨!
便是皇上不问,待这份请罪折子送上后,臣妾也要请皇上罢免此辈只会为官之人!”
隆安帝闻言,方才心中所起之疑散尽。
是啊,今日尹褚上了请罪折子后,此事断瞒不过。
可见,尹后并非是想隐瞒天心。
他略略瞥了眼戴权这狗才后,却未说甚么,而是同李晗、张谷道:“今日二卿可见皇后之威严否?”
李晗、张谷不由都笑了起来,躬身道:“皇后贤德,对后族严厉,实乃历代皇后之表率!”
尹后却闹的不大好意思,嗔了句:“皇上,臣妾在说正经事!”
隆安帝摇头笑道:“你对尹褚,太严苛了些。你问问二卿,若他们为官,做这大理寺卿,又当如何判处?”
尹后不解,看向二臣,李晗苦笑道:“娘娘,若是臣为大理寺卿,怕也和尹褚的判决相差无几。”
尹后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道:“李大人为军机大学士,怎会如此?”
李晗无言以对,一旁张谷笑道:“娘娘,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薛蟠之案原就是一个烂官司,怎么判都必有人不满。此案最大的罪人就是那个拐子,拐百姓之女原就是恶罪,一女二卖更是祸源。那冯渊得知此案后,原该将拐子告上衙门。当然,拐子已跑,无处可寻。可他就算想追回被拐之女,也该上衙门去状告,而非带着人手去薛家抢人。
薛家在金陵乃巨室高门,见有人上门抢人,自然不会给。当然,无论如何,打死人都是重罪,合该论罪。只是动手的毕竟不是薛蟠,是家奴所为。此案再怎么判,也就是交出家奴,判些银子了过。
只是依照国法如此判罚,南边那些人断不会满意,还会鼓噪声势,拿薛蟠和贾家的关系说事,再加上贾蔷和尹褚也带着亲……所以除非尹褚重判薛蟠,甚至让他杀人偿命,否则南边断不会满意。
但若如此,贾蔷又会闹翻天。总之,此案是南边那些人心思恶毒,故意生事。
尹褚所判,算得上高明之举了。”
尹后闻言,面色很是不好看,同隆安帝道:“臣妾竟闹出如此笑话,实在汗颜。”
隆安帝却呵呵呵的笑了起来,道:“这等官场路子,非浸淫官场多年的陈年老人,谁又能轻易识破?皇后从不理政,自不懂其中的门道。”
尹后问道:“那尹褚的请罪折子又该如何处置?”
隆安帝淡淡道:“留中不发即可。”
他此刻心情极好,也很享受尹后的挫败感,和向他请教带来的掌控之得。
尹后自然领受,待留值军机退去后,隆安帝睡下,她又开始批阅起今日之奏折……
至夜深而止,见隆安帝睡的昏沉,她凤眸中闪过一抹光泽,起身行到玻璃窗边,眺望着皇城方向,凝望着无边夜色……
……
翌日,清晨。
香江岛浅水湾,贾蔷与尹子瑜迎着未散尽的星光,聆听着大海的浪花声,在沙滩上散步。
昨夜太忙,未有言谈之闲。
连尹子瑜这样静如仙子的姑娘,也在贾蔷的教唆下,品味了番岭南的荔枝……
唯有极俗,方能极雅。
夫妻间为何能水乳交融,心灵相通?
便是在这样的闺房之乐中,敞开彼此最深处的欲望和内心,进而相识相知。
婚事不谐和离者,十之七八源于闺帏内难如蜜。
而如贾蔷这般,此刻只与子瑜对视一眼,姑娘便抿嘴浅笑,俏脸含羞,却将螓首倚在其肩头,亲密无间。
贾蔷将近来的诸般大事说与她听,不过有时也停下来,捡起沙滩上的贝壳,或一起观看海鸥。
至一矮崖上,二人相拥而立,脚下是卷起千层雪的浪花拍案。
遥远的海的尽头,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过两天,就能看到大哥、二哥他们了。子瑜,可想家不想?”
待大日完全出海后,二人下了山崖,折返回程的路上,贾蔷温声笑道。
尹子瑜笑了笑后,拿出手抄本和碳笔写道:“虽是想念,不过我过的好,祖母和爹娘就会放心,也会过的很好。现在,我过的很好。”
贾蔷见之,心中顿生欢喜和豪气,道:“你不止现在会过的很好,日后,只会过的更好!”
尹子瑜明眸含笑的看着他,主动挽起了他的胳膊,一起走向不远处的观海庄园。
沙滩上,留下两排并齐的脚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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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二章 另辟蹊径
香江岛,火器厂。
这里是贾蔷的命脉之一。
厂内多是德林号老人,护卫则是夜枭精锐。
每一人,都是知根知底,家眷老小皆在德林号照顾下。
并非人质,而是保证他们老有所养、幼有所学,万无一失……
夜枭大铛头之一,孙婆婆的衣钵弟子李和田亲自坐镇于此。
另一人则是,倪二。
这位原本放印子钱为生的市井汉子,是个极孝之人。
后为贾芸所重,引入西斜街。
再之后,有人劫持倪二老娘、老婆、闺女,威胁他在西斜街会馆东路院内下毒。
东路院都是功臣子弟,果真毒死两个,贾蔷都吃不了兜着走。
结果倪二哪怕看到自家闺女的指头,都未出卖贾蔷。
世上能做到这一步的,有几人?
这等忠肝义胆的市井汉子,自然被纳入了德林号的核心。
如今举家搬迁至香江岛上,成为一方总管。
“倪二,我怎么听说你又当爹了?”
参观完火炮作坊后,贾蔷出来抹了把汗,看着身旁衣裳都湿透了的倪二,笑问道。
倪二闻言嘎嘎直乐,合不拢嘴,点头道:“没想到国公爷还留神这样的小事,当了当了!我婆娘给俺生了个小子,国公爷,倪二有儿子了!”
贾蔷笑道:“那回头要补上一份礼才行。对了,你姑娘小杏花如何了?”
倪二闻言,脸上笑容淡了些,挠头道:“姑娘我自然心疼的紧,就是她娘是个看重儿子的。再加上……唉,也还行,劳国公爷挂念了。”
贾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年头生女儿原就是赔钱货,且往往越是女人越重男轻女,连李婧都如此,更何况寻常妇人?
而后倪二的姑娘又少了一根手指,成了残疾,以后连说婆家都低人一头……
他沉吟稍许,道:“倪二,回头将小杏花领来,本公要收一个义女。此事原早就该操办了,未想事情太多,耽搁至今。”
倪二闻言大惊,忙道:“国公爷,这如何使得?那妮子福薄,受不起啊!”
贾蔷摆手道:“不必多说了,当初事原是大人的事,将无辜小姑娘牵扯进来,本就不该。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若不给个交代,连良心也过意不去。等回京的时候,小杏花随我们一道回京,将来和我亲闺女一道读书。等你儿子长大些,也一般如此,随李思一起去族学里进学,当个伴读罢。”
倪二闻言,激动的一张黑脸发红,跪下就“砰砰砰”磕头,说了一轱辘子好话。
贾蔷笑着摇头道:“且不说这些,这边还要由你和李铛头再坐镇些时日。等小琉球安稳了,就搬过去。不过即便过去了,你们仍要负责这处命脉要害。除了你们,别个我也信不过。”
李和田是个沉默寡言的,此刻也不多话,磕头见礼。
贾蔷对他笑道:“你儿子李展如今正和族学一道南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估计再过二月,就能相见了。”
李和田闻言自然也激动,起身后道:“全靠国公爷栽培!”
这是真正能改变一个家族命运的事,当初在扬州府替盐商卖命时,又何曾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儿子能这样进学?
至火枪作坊,甫一开门,就是迎面而来的热浪。
“玎珰玎珰”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国公爷,造火器和造火炮完全不同。炮是铸造的,这火器却要精细的多,也磨人。首先就是炼铁,用福铁来精练,用最好的炭料,十斤福铁炼至一斤,方可言熟。”
“然后用这熟铁来做模具,不停的加热捶打加热捶打……”
“等在模具里成管形后,还要再翻过来,再包绕一层,继续加热捶打……”
“之后还要进行钻筒、合筒、贴铳心、洗铳心等工艺……”
“单打造一杆火器,要用铁四十余斤、用银三钱六分,用碳五百斤、用银八钱五分。炼铁一炉六人,用工三十工,用银九钱一分……”
听李和田将每一步骤细细数来,连作价几何都一清二楚,贾蔷点了点头。
“这些西夷们,做事可还勤勉?”
看着作坊内有不少明显西夷洋人,穿着皮靠拿着铁锤在忙碌着,贾蔷问道。
倪二嘿嘿笑了声,道:“原也有不听话的,灌了些马尿后就不知天高地厚,等宰了两个丢海里喂鲨鱼后,就都老实了。还有想辞呈的,可德林号和他们都签过契书,给那么高的月钱,说干满五年,少一天都不成!不过平日里并无人苛虐他们,只要正经做事,甚么都好说。后来发现咱们不是坏人,按时发月钱,伙食也极好,还可以寄钱出去。慢慢的,也就收心了。”
贾蔷点了点头,道:“好了,就看到这罢。”
虽是穿越者身份,可他又懂个鸡毛的军功制造?
除了提出后装枪和纸包弹,以及用铜来做弹壳的概念后,其余的他甚么也帮不上。
而这些概念,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实现的。
眼下时日终究太短,为了安全,将人都困于香江岛上,人心难定,也不利于开展进一步的研发。
如今只能算一个秘密作坊……
还是等搬迁到小琉球,有足够的防御能力后,再一步步扩大规模精进罢。
出了作坊,贾蔷全身也都被汗打湿,他问道:“这火器作坊建立至今,也有一年半光景了,说说看,攒下多少家底了?”
李和田道:“回国公爷话,如今岛上攒下两百八十四门火炮,其中三十二磅炮八十门,十二磅炮一百一十二门,余者皆六磅、三磅小炮。另,六千八百七十二杆火器。”
千万不要觉得这么多火炮火枪足够多,就贾蔷所知,海上一艘真正的四桅重型战船,就要布炮九十到一百门!
但因为这种重型战舰太重,所以西夷番国用的也极少,多在近海使用,因为难长途跋涉。
可即便如此,正常战列舰也至少布炮六十四到七十四门。
所以香江岛积攒了一年多的家底,也不过能装备起四艘主战舰。
缺口差的太远……
“还不错,咱们偷偷摸摸的在这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贾蔷仍以鼓励为主,道:“等搬迁至小琉球,即可快速扩大规模。要银子给银子,要人给人。眼下最大的难处是甚么?”
李和田道:“回国公爷,一就是缺人,岛上能干活的人手还是差了许多。其二,就是缺煤。福建的生铁暂时还充足,就是好煤不多,还太贵。”
“缺煤?”
贾蔷自然明白炼铁需要好煤,他这会儿想的却是:“巧了,我正好知道哪里有最好的煤炭!”
贾蔷前世虽然谈不上学霸,可也知道安南有一座鸿基煤矿,只露天矿就有两亿吨储量!
还都是上等优质的无烟煤,且就在海边,海运极其方便……
“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就有好煤送上!嗯,铁矿也一样!”
安南最丰富的矿产第一是煤,第二就是品相颇好的铁。
如今有了技术积累,小琉球上也有人,再筹备齐铁和煤,铸炮造枪,绝不成问题!
……
“爷回来啦!”
观海庄园上房,抄手游廊下。
看到贾蔷归来,正和一群小丫头子眺望远海叽叽喳喳商议着太阳下去了到海边顽耍的香菱,登时欢喜叫了起来。
也不嫌弃贾蔷一身是汗,眉开眼笑的跑了过来。
看她穿一身沁雪白绫青丝绣衣,也不戴甚么首饰头面,也不擦脂抹粉,刘海在额前蓬蓬散着,分明一张千娇百媚的俏脸,却是一双懵懂娇憨的眼睛,像是个孩子。
只是这个拥有一双孩子般童真眼睛的女孩子,如今有了身子……
“太太不让你们出去顽?”
贾蔷笑眯眯问道。
香菱嘿嘿笑道:“太太说,太阳太毒,容易晒坏了,使不得。”
贾蔷笑道:“让人编几顶草帽如何?戴在头上,就不怕太阳晒了。”
香菱闻言整张好看的脸都灵动起来,笑开了花儿,道:“我去寻太太说!!”
说罢,带着身后小吉祥、小角儿哼哈二将,跑去寻黛玉了。
庭院角落有水井,贾蔷提出一桶水来,兜头泼下,登时清爽了许多。
这时就见晴雯从里面探出头来,见他在洗澡,便过来侍奉。
“想爷不想?”
也有个七八日没在一起了,见晴雯板着俏脸近前,贾蔷逗趣道。
晴雯小凶小凶的白他一眼,给他脱去汗渍湿透的衣裳,用帕子就着凉水擦洗起来。
“爷昨儿和林妹妹说了,等忙完这阵,就摆几桌酒席,请大家一个东道……”
贾蔷说至此,故意停下,坏笑着等晴雯的动静。
果然,晴雯听闻这话一下就顿住了手,抬眼看贾蔷,抿嘴道:“爷请东道,做甚么?”
贾蔷嘿嘿笑道:“你说呢?当然是庆祝平儿、香菱有了身子……”
见晴雯唰的一下板起脸来,继续给他擦洗,贾蔷“哎哟哎哟”叫道:“姑奶奶,可轻些,皮都叫你搓破了!”
又见她吧嗒吧嗒落泪,就笑道:“真不识逗!我给林妹妹说,晴雯这样美似仙女儿的房里人,总要摆几桌酒席才能纳进门儿里罢?家里那么多女孩子,属她气性最大,若是不依了她,万一哪天使狠咬我一口怎么了得?”
晴雯闻言破涕为笑,啐道:“你才是小狗呢!”不过见贾蔷笑吟吟的看着她,却又低下头去,一边擦洗一边道:“也不必摆甚么酒席,有这个心,就比摆一百桌都强!家里人除了两个太太谁都没摆,就我摆,岂不是轻狂不知好歹?没的招惹是非来。”
贾蔷笑道:“那不如这样,对外就说,算是你们一起的?”
晴雯闻言,这才迟疑稍许,点了点头,终是看着贾蔷抿嘴一笑。
贾蔷附耳轻声笑道:“既然如此,那今晚,总不用再另辟蹊径了罢?”
晴雯闻言俏脸大红,啐了贾蔷一口后,却没反驳,红着脸继续给他擦洗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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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三章 贾太白!
“你也真是,以后也注意着些。这么多姐姐妹妹,你就在院子里冲凉?”
贾蔷换了身干净衣裳进屋后,就听黛玉嗔怪起来,姊妹们则纷纷嘻嘻见笑。
贾蔷笑呵呵的辩解道:“并未脱赤溜……”
“哈哈哈!”
湘云实在忍不住了,仰脸大笑起来。
迎春、探春、惜春也笑,觉着贾蔷这般着实有趣。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却不再多说。
因为她知道,她开过口的事,他都会听。
李纨则笑道:“蔷儿,听说你在这岛上造甚么大炮、火器?这些牢什骨子,不都是朝廷才能造么?”
她笑声中带着些害怕,不过和从前的胆小又不同,所以害怕中仿佛还带着一丝丝刺激……
贾蔷见几个女孩子都在看他,笑道:“放心罢,宫里知道这处。出海采买粮食,那么多海匪、贼寇,没点自保之力如何得了?不过也警告过我,不准在大燕境内见到一颗子药,不然就要倒霉了。怎么,大婶婶想去瞧瞧如何打炮?改明儿我带你去。”
李纨登时红了脸,啐道:“我一妇道女眷,看炮做甚?”
贾蔷笑道:“有机会都开开眼也好,日后出海,不拘是顽还是干正事,说不得都会遇到贼人,免不了放一通炮。那动静,地动山摇,整艘船都会晃起!”
这话,愈发让好几个女孩子都红了脸。
但也有懵懂的,如三春姊妹、宝琴、湘云等,都觉得好似放个大炮仗,想去瞧瞧。
探春笑道:“这回出来,才是真正开了眼。原以为长江之阔,已是天上方有,未想海之无垠,更壮观百倍。如今还能看到火炮……”
湘云也眉飞色舞道:“要是咱俩能一起放一家伙就好了!”
“我看把你俩当炮仗放了才是,听风就是雨!家去老太太知道了,你们的好多着呢!”
说罢,黛玉又嗔了贾蔷一眼后,果断岔开话题,道:“咱们也别只一味的顽,逛过一遍就过去了,回头甚么也没留下。”
嗯?
宝钗笑道:“听这意思,是想做些甚么?”
黛玉点了点头,道:“我和子瑜姐姐商量了下,大家不如起个诗社。也有不好诗词的,写几篇赋,或是时文,或是记几笔杂记皆可。又或者好画的,画几幅画也很好。”
宝钗笑道:“这主意极妙!每日只一味的虚热闹,时日久了,连人也蹉跎了去。”
探春、湘云、宝琴几个有才学的,自不会反对。
李纨虽兴趣平平,不过也乐得见着这群小姑子们有正经事做。
只凤姐儿虽然近来识得了几十个大字,也会写自己的名儿了,可作诗甚么的,呵呵。
她眼珠子转了转,扶了扶圆溜的肚子,道:“哎哟,我有些头晕,这会儿没甚诗才,还是回去歇歇罢。”
虽明知她逗趣,诸姊妹等听她自黑,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黛玉笑道:“大可不必,写不得诗,也做得篾片相公嘛。”
众人笑罢,就见贾蔷起身要走。
这如何使得?
探春、湘云、宝琴等跳出来相拦,一个个义愤填膺!
“你若像二嫂子那样不识字倒也罢,可你分明腹藏锦绣,怎能跑?”
“又不是要耽搁你正经事,左右眼下闲来无事,怎好偷跑?”
“蔷哥哥,留下来嘛~”
“行了!”
黛玉劝止住几人的劝拦,似笑非笑道:“他要去忙正经事,自去让他忙就是。左右如我们这样的粗蠢丫头,如何配得上他国公爷的大作?”
有人可是在宫里,给皇后娘娘写了好几阙当世名词!
贾蔷被打败,斜着眼觑视这刀子嘴小娘皮片刻后,大声道:“与本公拿笔墨来!”
探春等连连比划眼神,一个个忍笑去取笔墨纸砚。
未几,众人围在一张长条桌几旁,看着贾蔷挥墨,一蹴而就: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头一行写罢,纵是知道贾蔷写了几阙极佳的诗词,也被他这狂妄之言给惊住了。
一个个虽未开口,可眼神都异样起来。
黛玉一如既往的犀利:“小年轻,不知轻重深浅!”
子瑜都不客气:“几斤几两,敢如此轻狂?”放十分亲密前,这种话是断不会说的。
不过,也有捧哏的。
宝琴就觉得:“蔷哥哥的词,就是好!!”
这小家伙很理所当然的被镇压了……
不过很快,大家就都不说话了。
因为……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记着,以后叫我贾太白!
……
庄园前厅。
贾蔷看着厅堂上坐着的一群老少爷们儿,不由笑了起来。
褚家家主褚仑、司徒家主司徒华、欧阳家主欧阳顺、司马家主司马绍,上官家主上官梦。
江南九大姓,来了五家。
另有施家、诸葛家、太史家和赫连家未至。
如果说十三行潘、伍、卢、叶四家,是倚着天子钦点,靠对外出口而积攒下泼天家业,是天下巨富,那么这九大姓,则是靠百年来,乃至从前朝起,就世代簪缨,辈辈皆有进士出炉。
放在历史长河里回看,一个进士不值当甚么。
可把时间缩至百年光景中,代代皆有子弟高中进士,那就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尤其是对其乡杍地而言。
一个秀才即能见官不拜,到了举人已可与县太爷平辈论交,到了进士,就是实打实的掌权者。
只要不是迂腐不知变通者,哪怕不能位列宰辅,也能编织出一张关系网来。
即使中规中矩,第一代织出一张小网,第二代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扩张。
到了第三代,家资充沛,人脉底蕴深厚,已经可以向京官进发了。
京官多穷,可若本身不缺钱,又家学渊源会来事,那么家族人脉根基,就会发生质变。
到了第四代即便军机处难进,可当一任封疆,绿袍换朱紫,却是大有希望。
如此一来,整个家族都会愈发昌盛强大。
而江南九大姓,便皆是这等世代簪缨之族!
家家出过巡抚、总督、尚书之职,便是武英殿内大学士,也有过几人……
十三行不过因为李晓自作聪明多了句嘴,就被贾蔷抓住机会按在地上摩擦,各种敲打。
可是江南九大姓公开反对新政,表示江南民意不喜,可朝廷至今也还未对他们做些甚么。
尽管,谁都知道推行新政是早晚的事。
可不到最后一刻,朝廷也不愿动屠刀。
这些家族都是上百年不衰败的巨族,代代掌权,关系网铺展开来,着实惊人。
还都清誉名扬天下,杀之反噬太大……
所以,才由着贾蔷带着这群地方巨室,看看能不能另外走出一条道来。
“皇家钱庄如今是我们做主,这件事办妥当了,十辈子富贵不愁。”
“办好钱庄丝毫不成问题,晋商的票号甚么遭遇,想来你们也都听说了。”
“从今往后,钱庄这座金山,再不会由晋商独揽。”
“但是,诸位想在这座金山上扎下根来,除了要顺应朝廷大局之外,最重要的,也是首要为之的,就是赶紧将海粮采买回来。其他的都不顶数……”
贾蔷也不愿拉扯甚么家常,开门见山,以利诱之。
甚么世代簪缨甚么书香门第?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官场上政治资源不缺,最缺的始终是金银。
一面官场通达,若一面再紧握一座金山,这几家怕是自信再过几代就能恢复隋唐门阀之盛。
但是只以利诱之,这些人怕是以为他上赶着求他们。
所以……
“另外,鉴于上回之事,上官家、太史家、赫连家除名。”
贾蔷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时,还剥了一枚荔枝吃了下去。
缺啥补啥,这顽意儿最近用的有些多,今晚估计还得用……
可他如此风轻云淡,其他人却炸了锅,尤其是上官家主上官梦。
“宁国公,你这是甚么意思?甚么上回之事?!”
九大姓的气焰,可见一斑。
贾蔷眼皮都未抬,又剥了一枚荔枝填入口中后,轻声笑道:“你也不必狡辩,就本公所知,你们三家数次打退堂鼓,尤其是在上回本公遭人陷害落难之时,干脆就想投了他人而去。也没关系,开钱庄嘛,说的俗气些,不过就是一门生意。
合伙做生意最讲究甚么?无非信任二字。没了这个,甚么都做不成。
既然你们三家信不过本公,那就出局好了。做生意从没有顺风顺水的,保不齐后面还有甚么差池坎坷,现在出局,总好比以后窝里斗,前面杀的惨烈,背后被人捅刀子强。
你说是不是,上官潜夫?”
“你……”
上官梦闻言面色骤然涨红,但他毕竟非平庸之辈,张口反驳道:“此事怎能怪到我们头上?当初约定以海粮认购钱庄股,我三家可曾变过?是宁国公回京后被人踢出了局,失信于我等在前!”
贾蔷笑了笑,道:“你说的对,但差别在于,其他几家都还信我,而你们不信了。此事我不记仇,原也不算甚么仇,就是合作的基础消失了。所以上官家主,请罢。”
“你!!”
上官梦何时受过如此羞辱?
只是他却不敢走。
果真其他六家入了股,有了这样一座金山当后路,那么新政大刀砍下来时,还能指望他们六家拼命?
可是他们退得,上官家又退往何处?
世代簪缨之族,书香世家,听着清贵。
可这里面每年要花多少银子去铺平各路人情?
江南九大姓好大的名头,门生故旧无数,强大到连朝廷想动他们,都要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才敢动手。
可凡事岂有不付出代价的?
维持这些交情,每年花出去的嚼用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失去这个,光凭官面上的势力,又岂能维持住九大姓的地位?
他怒哼一声,目光却看向其他几人。
褚家家主褚仑看到求助后,出面打圆场笑道:“国公爷,您方才也说了,两边都出了些差池。当然,您是没法子,上官、太史、赫连三位却是自己动摇了。不过老夫以为,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打交道的时日太短。您看这样行不行,来前我去扬州见过齐家老太爷,他也点过此事,道由他和我来做个保人,若以后再出现不安定的事,由齐家和我褚家出面,收下他们的股,填上他们的坑。但我相信,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其余几人也纷纷出面打圆场,他们也忌讳朝廷将他们九家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好在,贾蔷听闻褚仑之言后,沉吟稍许缓缓道:“有齐老爷子和褚家主作保……也罢,暂且留他们在内。只是,一个月内,见不着二十万石粮食回燕,此事就再莫多提。”
……
第九百九十四章 铲除内患
傍晚时分,一家人在海滩上进行了烧烤晚宴。
因为孕妇不能沾海鲜,所以有些可怜,只能烤点鹿肉。
不过,等她们看着贾蔷拿了一个一人高的“小舢板”跑到海里冲浪,还是惊喜万分。
真会顽!
那可是真浪啊!
好一场痛快后,贾蔷上岸后,又被黛玉念叨了许久。
“那么晚了,眼见就要黑了,你要是掉进去上不来,我们到哪去捞人?”
“万一有大浪,一下把你卷走了如何是好?”
“再万一里面有大鱼,一口焖了你可怎么好?”
贾蔷被念叨的头大,当场给黛玉磕了一个,然后被黛玉沿着沙滩追杀了小一里地,才叫他背着回来。
姊妹们顿时纷纷觉着,烤海鲜也不鲜了……
“你今儿怎么这样高兴?”
等众人重新围着篝火落座后,宝钗笑问道。
瞧瞧黛玉现在脸还红的跟绸缎似的……
贾蔷懒散的躺在沙滩上,笑道:“我也没想到,南下之后,事情会件件顺利。虽然也殚精竭虑,付出了很多心血,但不似京城那样,步履维艰。或许是艰难坎坷都在前面……”
“你这人,事情顺利了,反倒不自在了?哼,若不是看你前面那样艰难,连爹爹也心疼你,你的好多着呢!”
黛玉横眸看着某人,语气小凶。
宝钗都为之感慨,笑道:“可不是嘛?连我娘都说,再没见过那么多事,前脚事毕,后脚跟着又生出事来。可怜我哥哥,打跟着他一道起,就没囫囵过。在京里挨了打,得罪了赵国公府的小公爷,没法子只能南下。可到了南边儿,在扬州又被齐家人打的下不得床。回到京里,刚下了炕,又遭马踏,还是赵国公府的……”
一旁处原本静静坐着的姜英听至此,哪里还坐得起,在一片哄笑声中起身与宝钗道恼。
宝钗忙笑道:“不过当笑话来听,并不作真,快坐下罢。再说,蔷哥儿也都讨了回来。”
贾蔷嘿嘿笑了声,双臂枕于脑后,抬头望着漫天璀璨如珍珠的星河,不远处的海浪声层层叠叠,海风吹拂,凉爽宜人。
等小琉球那边安定了,闫三娘率四海王船队过来,在濠镜附近海域,和葡里亚人打一场规模盛大的海战。
再往后,就真的不用他忙碌操持太多了。
忙了这二三年,也终于要步入正轨了。
贾蔷嗅着身边黛玉、子瑜身上的清香,缓缓眯起了眼……
李纨在不远处坐着,看着星辰、大海和浪花,分不清哪里是夜空,哪里是大海,如槁木般过了几年的她,此刻仿佛又成了小姑娘一般,美眸里倒映着星光,感慨呓语道:“我到现在还觉着,像是在做梦。这辈子,还能看到这样的景儿……”
连凤姐儿都没取笑她了,凤姐儿轻轻抚着肚子,抿嘴笑道:“是啊,本是福浅薄命人,谁能想到,还能瞧见这样的景儿,不白活一场……”
说着,缓缓落下泪来。
孕期的女人,总是会多些多愁善感。
贾蔷看了看她,温声道:“若无意外,再有一个月功夫就能将差事办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交给下面人去做,我没甚大事,就带你们四处逛逛。小小一个香江岛也不算甚么,还有更美的山水。”
黛玉看向姊妹们,问道:“有想家的没有?”
众人安静稍许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个时候谈想家,有些煞气氛啊……
探春笑道:“老太太、老爷、太太如今都在金陵老家,想甚么?等到了年关头,再一起去金陵过年就是。这一回去了,蔷哥儿带咱们去秦淮河上逛逛,可好?”
贾蔷懒洋洋道:“三姑姑都开了金口,我还能说甚么?秦淮河预定一位,还有谁?有没有想去西湖的?”
“哎呀!我想去!”
好几个姊妹们都笑了起来,满脸欢喜道。
扬州一个瘦西湖,都招惹了多少千古骚客,更何况正经西湖胜景?
黛玉笑道:“莫要空欢喜,且想想都有哪些写西湖的名作?西湖偌大盛名,我怎么记不得许多写它的名篇?除了苏子瞻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还有甚么?”
湘云记性最好,忙跟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探春也不示弱,笑道:“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
宝琴也活泼,道:“还与去年人,共藉西湖草!”
贾蔷哈哈笑道:“你们也不能可着苏子瞻一个人的羊毛猛薅罢?”
黛玉啐道:“少啰嗦!你也说一个?”
贾蔷哼哼了声,道:“小瞧我贾太白不成?”
众人反应了稍许,才领会他太白之意,纷纷大笑起来。
姜英看的莫名,还是宝钗点了句才反应过来,登时满脸无语的看向贾蔷。
要不要脸?
贾蔷在黛玉、湘云的催促下,笑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诵罢哈哈得意笑道:“怎样,比你们的都好罢?”
“呸!”
“呸!”
“呸呸呸!”
“哈哈哈!”
……
小琉球,安平城。
四海王府。
当日被吊在桅杆上暴晒,身上遭受刀伤箭伤时,闫三娘都未如同眼下这样心如刀绞的痛苦。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十多人,对着为首一头发花白的老人痛心疾首道:“牛三叔,为甚么会是你?你是我爹爹身边长随出身,我原以为黄超奸贼早就将你杀了。那日夺城之战中,你也在奋勇杀敌,不是好好的么?为何会暗中鼓噪推翻我?为何想要拉伙子出去单干?为何,想放火烧城,你想杀我?!”
跪在地上的牛三叔半边身子都是血,他身旁,是面无表情的蒯老鲨,不远处,还有岳之象。
牛三叔粗重的喘息着,眼帘前尽是血,他缓缓道:“三娘,三叔……三叔和你无仇无怨。就是,就是不能当官家的走狗!你许是不知道,可你爹,你爹若还在,他一定知道,我牛老三,就是做鬼,也不会投官府!我是亲眼看着我娘,因为交不起出海船税,被几个税吏糟践了,我爹……被他们拿鱼叉子活活钉死,最后和我娘一道沉了海!三娘,换做是你,你愿意投官府么?我要这么干了,我牛老三怕我老子娘从地下爬出来,拿肚子里淌出来的肠子活活勒死我!!”
闫三娘闻言面色凝固,她是真没想到,牛老三和官府有这样的血海深仇。
一旁岳之象淡淡道:“你若记得是哪些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杀。可是你也得打听打听,我家国公爷可曾欺负过一个良善?但凡你能查出一个,岳某的项上人头随你摘去。”
这样的海战好手,可惜了。
牛三叔摇头道:“你莫与咱扯甚么大道理,我只问你,那些敲碎人骨头,连骨头渣子都要嚼碎喝油的税丁们,是不是官府养的狗?下面的小官儿,是不是大官养的狗?那些大官,又是不是京里皇帝老儿和权贵们养的狗?
他们养的狗杀人吃人,你道他们是好人?别哄咱老牛了,上面的大官会不知道天下是甚么样的?还是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去查去办?因为皇帝老儿还有你们家那劳什子国公爷,都还指着那些官儿替他们打理天下,压迫百姓收税呢!!”
这个人有他自己的想法,也因此对官府的仇恨,深入骨髓。
岳之象与闫三娘摇了摇头,此人没救了。
憎恨官府不要紧,可迁怒于他们,要杀人放火,那就不可挽回了。
闫三娘又看向旁边一人,悲声道:“宋大哥,牛三叔是为了不给官家卖命,你又是为了甚么?你和大哥、二哥是最好的伴当,打小带着我四处顽耍,如今要杀我?!”
姓宋男子一样满身是血,伤的极重,他脸色都有些淡漠木然了,缓缓道:“三娘,若是……若是这小琉球之主,果真……是你,那宋大哥,看在东平他们的面上,也会,辅佐于你。哪怕,你是个女人。可是你成了大燕权贵的妾!四海王所部,岂能给权贵当走狗?”
闫三娘闻言,神情一震,随即面色渐渐难看起来,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我自甘堕落,自愿下贱,给人当母狗?”
姓宋的年轻人摇头道:“三娘,我们知道你是为了报仇,不得不委身于官狗。可后来我们都劝你,既然回到岛上,就该反了!你重当四海王,咱们纵横四海岂不比给权贵当狗更好?可惜,你被迷了心窍了。”
闫三娘厉声道:“宋仑,黄超勾结外敌谋逆,迫害我爹爹和我全家时,你又在哪里?即便当时不知,事后又如何?我被迷了心窍?你给黄超当狗时,比我更下贱!!”
另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大声道:“三娘,别的不说,这些日子岛上来了多少那劳什子德林号的人?来了几千人!就这样,还不停的来人!你待他们,比待我们还亲近,你如今更信他们!早早晚晚,这岛上没我们容身之处!”
闫三娘闻言眼睛陡然眯起,道:“这就是你们要杀我的缘故罢?”
她一个字都不想再与这些人说,下令寒声道:“押至鹰嘴崖!看来是我念旧情念出的罪过,黄超悖逆,勾结倭寇和葡里亚贼人袭杀四海王时,你们不知,尚且可以原谅。可事后,甘愿为黄超卖命,我也宽恕了你们。不想如今倒宽恕出罪过来了!好啊,今日就好生教他们知道,我闫三娘,又是甚么人!!”
不彻底铲除内患,平息内乱,杀一儆百,往后反叛之事,只会层出不穷!
贾蔷说的对,靠所谓的义气和情义来带兵,只会带出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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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五章 沉甸甸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五月中。
京城也变成了一座火炉。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燥热……
西苑龙舟宫殿内,四周都上了冰鉴。
从外面进来,一瞬间韩彬、韩琮二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外面酷热,殿内却一片清凉。
“两位宰辅,非本宫奢靡无度,恣意用冰。这冰是五皇儿从贾蔷的冰室得来,孝敬给他父皇的。不过即便他二人关系亲近,本宫还是让李暄付了银子。他和贾蔷鼓捣了不少玩意儿,是个小财主。”
尹后见二人入内后,不等他们开口,就先将冰鉴来路说出。
李暄给银子倒是给银子,只是以成本价给。
市面上一块冰五两,他给五分……
韩彬笑了笑,与帝后礼罢,道:“便是国库艰难,总也要保证皇上和娘娘起居无忧。”
隆安帝眯起的眼看向韩彬,缓缓道:“晋商票号有三家交了保证金,国库理应前所未有之充裕才是。艰难?”
韩彬面色凝重起来,道:“去岁三省大旱,已烧的朝廷焦头烂额。若非……”
若非山东六大世家被白莲教一举破灭,连衍圣公府、孔庙都被焚毁,白莲教抄得无数粮食钱财,后被林如海一网抄尽,全部用来赈济灾民,朝廷去岁都未必能过得去。
或许能熬过去,可那要死多少难民……
隆安帝也明白韩彬未尽之言,面色凝重道:“那依元辅之见,如今还差多少银子?”
韩彬摇了摇头道:“虽说进了四月,原先大旱七省中有三省降下雨来,但降雨量不足去年五成。最让人棘手的,是今岁两湖也逢旱情,比去岁降雨少了三成。两湖乃大燕粮仓重地……眼下不提京畿,便是江南数省,粮米均价也破了一两八分银子一石。去年,江南粮米甚至不到一两二三分。当然,也并非皆坏事。”
隆安帝面沉如水,道:“有甚么好事?”
甚么好事能抵得如此窟窿?哪怕早有预料……
韩彬道:“因为朝廷提前二年预料到旱灾,并且对各省督抚几番叮嘱重托,所以早早都有了准备。如今各省或提前兴修水利,或早早储备灾粮。就目前来看,不算山东、河南、甘肃、陕西四省,其他各省大体情况不会比去年更坏。至于这四省,就要看朝廷的应对了。
不过皇上也不必担忧,应对旱情去岁已经来过一茬,今年不至于慌乱,只要赈济粮食跟的上。
另外这四省虽然大旱,可贾蔷将去年在辽东种出来的那些抗旱谷类种子今年选地都播了下去,就下面呈报上来的折子来看,长的都还不错。
朝廷内洋水师也已经出动,尽量将山东愿意去辽东的百姓,送过海。只是目前来说,杯水车薪……”
御史大夫韩琮道:“抗旱谷物到底如何,还要等到秋后再看。即便果真能够收获不少,眼下的旱情也要应付过去。另外,现下国库里银子虽然充裕,可这些银子算是从皇家钱庄里拆借出来的,要分五年还清,还带有息钱。总之,朝政不必太悲观,但也不可马虎大意。”
隆安帝皱眉道:“这些银子,是钱庄的?”
韩琮道:“钱庄天家占据六成股……而且,这笔银子也不是说贾蔷想动就动,要有户部监管。皇上,这并非是坏事。原本规矩如此,且只要旱情过去,新政大行,再加上钱庄给天家的息钱,这笔银子并非还不上。”
隆安帝沉默稍许后,忽问道:“贾蔷现在到哪了?这么长时间,连点动静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见李晗、张谷急急入内,面色很是不对。
见此,隆安帝、韩彬、韩琮乃至尹后心里都咯噔一下。
眼下,大燕着实经不起大事了……
草草见礼罢,李晗率先沉声道:“启禀皇上,浙江水陆提督白启、福建水陆提督马祖昌上奏朝廷,四月二十三,宁国公贾蔷突至福清,以御赐金牌召集二人护航,不过随后却以德林号麾下战船,趁着大潮之际,连夜通过鹿耳门,奇袭小琉球安平城,拿下安平城。又以计击杀四海部大首领黄超,彻底抵定小琉球。后,宁国公贾蔷命二人率船队环岛宣示主权!”
众人惊诧,倒是尹后最先反应过来,福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小琉球虽原就为大燕版图,这些年来却始终孤悬海外。如今重归朝廷治下,实乃喜事一件!”
隆安帝面色也舒缓不少,贾蔷虽然是以德林号办成的这件事,但能让两省水陆提督绕岛宣示主权,这点就做的很漂亮了。
朝廷对小琉球那个岛屿,其实并不很看重。
连人烟都没多少的海岛,多是土著,且盗匪丛生,多之不多,少之不少。
但贾蔷能注重大义,未名义上割据一方,朝廷颜面上也就过的去了。
隆安帝缓缓道:“去岁海粮被四海部所劫,此次贾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平了此乱,不错,没有丢了他阵斩博彦汗的意气。”
话音刚落,张谷就苦笑道:“皇上先别急着夸,两广总督也上了一六百里加急折子,和一封请派官员的折子。贾蔷在粤省,捅破天了!”
戴权上前,接过折子。
熊志达护卫隆安帝,以身挡难,虽还未死,但也重伤在床。
如今戴权重回御前听用,反倒因祸得福。
尹后接过折子拆封后,与隆安帝点了点头,火漆无恙。
隆安帝接过手后,扫了两眼,眼睛就瞪大了些。
过了好一阵,似是复又看了遍后,才将折子放在一旁,微微扬了扬下巴。
尹后上前拿起,顿了顿,还是打开看了遍,这一看,凤眸陡然眯起。
随后面色有些木然的将折子交出,由内侍传给了韩彬、韩琮等人。
折子传了一圈后,隆安帝问张谷道:“叶芸还上了一道折子?”
张谷点头苦笑道:“叫朝廷重新派遣粤省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和粤州知府,另还有十七个州府县令……”
“一锅端啊!厉害……”
李晗感叹道,面色复杂。
这种做法,看起来可真痛快,他们这些人都忍不住蠢蠢欲动。
若能如此简单就能推行新政,那他们筹谋十数载,岂不都成了笑话?
就听韩琮淡淡道:“若无朝廷殚精竭虑不惧万难坚定的推行新政,贾蔷也不能借大势而诛屑小。而且这种事,可一绝不可再!朝廷自有法度,即便贾蔷为绣衣卫指挥使,手握御赐金牌,也没有道理一举拿下一省封疆!此事后患极大,将来必有人清算此案。”
一个水陆提督,哪怕贵为从一品,可武官就是武官,杀了也就杀了。
朝廷上不会有多少人为高茂成鸣不平……
但粤省巡抚、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则不同,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文官何其清贵,更何一省封疆?
一直沉吟未开口的韩彬却忽然道:“皇上,此事为臣所嘱托。”
尹后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一抹灿烂的光泽。
……
南海,香江岛。
观海庄园。
伍元、潘泽、叶星、卢奇十三行四大中坚家族的族长俱在,所陪客人,来自扬州。
或是说,自扬州中转。
晋商三晋源渠家少东家渠泽,百川号曹家东家曹集,日昌升雷家东家雷泰,志成号杨家东家杨智,大德通乔家家主亲弟乔谷,协同庆王家东家王安,另有蔚泰厚、蔚盛长两家联号,派来的代表东家侯振堂。
七位来自三晋大地商行天下的巨富,今日却齐聚大燕南海之畔。
作陪的除了十三行四家家主外,还有齐太忠的长孙,齐筠。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不假。德昂,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还叫你跑一遭?我交给你的事,都办妥了?”
众人落座后,贾蔷却是先与齐筠顽笑道。
齐筠摇头笑道:“国公说笑了。国公爷交代之事,如何敢怠慢?不过巧的是,国公爷寻的那些工匠,晋商这几位叔伯中恰好都有。另外,大德通乔家在草原上发现了一处硝矿。”
贾蔷闻言眼睛一睁,硝石之困,可是让德林号几位大掌柜很是发愁。
他笑了笑,道:“那很好啊,到了夏天,冰室每天要用大量硝石。虽然能反复用,但架不住用的地方太多。”
火器工坊,将会是大头中的大头。
当下这个时代,便是西方也没有太多聚硝的好法子,只能用原始的采硝法。
齐筠笑道:“另外还带来了不少木匠、铁匠等各类手艺人,另有不少还未过来。”
贾蔷听明白了,这是齐筠和对方开出的价码。
贾蔷终于舍得看一眼如坐针毡的七大晋商了,晋商素以胆大著称,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可是面对贾蔷,他们心里还是十分沉重。
无他,贾蔷非常理之人,似懂王一般……
初至粤省,就听到贾蔷毙杀水陆提督高茂成,一举掀翻了三位封疆大吏,血洗粤州官场的惊天消息。
他们自忖脖子再硬,也硬不过高茂成的脖颈。
连手握王命旗牌的一省巡抚都说掀翻就掀翻,更何况他们?
这种肆无忌惮偏又手握滔天巨权的年轻人,着实太过危险。
果然,他们前来拜见,贾蔷连正眼都未给一个,何其倨傲?
这会儿见贾蔷目光看来,七人心里都打起精神来,再度起身见礼:“草民等,见过国公爷,请国公爷安!”
却听贾蔷声音淡漠的叹息道:“晋商啊,晋商。”
语气中的疏离乃至不喜,愈发让七人心头沉甸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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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章 祸根深种
“本公从未对人有偏见之嫌,便是如暴发户般以珍珠喂猪的盐商,也只剔除了一部分。对于齐太忠这样的贤德,本公甚至心存敬意。”
“十三行嘛,包揽对外商贸,也有和西夷商贩狼狈为奸,勒压商品价格,坑内媚外者。不过这样的,心还是没投给人家当奴才,只是想挟洋自重,而后和西夷放对,野心大的很。但也还好……”
卢奇脑袋差点没钻进裤裆里……
“但是晋商……为了一个利字,连生铁、兵器都敢往草原上卖,以谋取暴利!你们这不叫买卖,你们这叫卖国!!”
“不用解释,真要去查,你们哪家果真清清白白?”
“还有,晋商胆子比天还大!十三行顶多撒点野,插手一下军国重事,试探一二。你们倒好,直接豢养起官员来。荆朝云背后就是你们罢?官场上替你们晋商说话的有多少?边军让你们渗透成甚么德性了?”
“但是,商贾就是商贾,你们翻不了天!”
“荆朝云都被我先生一刀斩落,更何况尔等不知死活的东西!!”
“拿些小恩小惠来收买本公?今日我动杀心,尔等哪个能逃命?!”
“博彦汗、高茂成之流本公都能诛之,诛不得尔等?”
贾蔷一开口,就是一阵杀人诛心的厉声训斥。
七位在北地比督抚还要体面的巨富,此刻心惊胆战,颤颤巍巍。
按常理而言,朝廷是不会随意杀他们。
杀了他们,北地必会生出乱事来。
可是……
眼前这位着实太过年轻,随性子办事,这世上可有他不敢办的事?
这会儿,他们已经有人隐隐后悔南下这一趟了。
许是精力不济,又或是心性沉稳,几个年老的未开口,倒是三晋源渠家少东家渠泽跪地抱拳道:“国公爷明鉴!晋商与草原乃至北上厄罗斯通商,的确是有的。钻些漏洞,带一些朝廷不许之商货,在最初的时候,许也是有的。这点,三晋源认,其他各家也不会抵赖。但到了近些年,天下盛世太平,和草原也久无大战。晋商不必往草原上贩卖禁物,便是只卖盐、茶、丝绸布帛和粮食,就能获利颇丰!!三晋源敢敞开了由国公爷派人去查!小富凭智,大富靠德!这是三晋源立命之本,绝不敢卖国啊!”
日昌升雷家东家雷泰也跪地道:“国公爷所言之罪太过骇人,荆朝云何等人也,爱惜羽翼之极。我等便是每年上供与荆府,可莫说荆相当面,连正经主子都见不着,只一管家出面召见。豢养二字,如何担待得起?”
贾蔷淡漠道:“担待不起?你见不着荆朝云,总见得着六部尚书罢?见得着六部尚书,就见得着封疆督抚。再往下,想要投奔到你们门下甘为走狗让你们跑官的人会少了?有些事,朝廷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重重阻力,不好查。如今荆朝云都倒台了,你们还心存侥幸?”
眼见贾蔷几近将话说死了,几个晋商以目示齐筠。
齐筠心里更是明白,贾蔷能见晋商,就不是一定要将这些人打死。
而是存下想将这些人带出去的心思……
贾蔷曾告诉过他,对外开拓,光靠朝廷是行不通的,只靠一个德林号,也太慢太慢!
唯有靠资本的力量,靠资本没有底线的贪婪,和无法无天不惜一切的野心!
当然,前提是一定要有制约性,不然势必会受到反噬。
齐筠思量稍许,同贾蔷笑道:“国公爷,过往那些时候,天下间处处污浊,商贾立身不易。不寻些靠山来傍身,实在难活下来。晋商寻的是荆朝云,我齐家寻的则是太上皇。当然,齐家从不向外伸手。但如今既然世事变幻,新政即将大行天下,吏治清明,想来晋商同业再不会重复过往举动。”
这话齐筠自己都不信,商贾做到一定地步,又怎会不抱大腿?不抱大腿就活不久。
但眼下他只是给晋商们寻个台阶下罢了……
贾蔷状似不无恼火的瞪了齐筠一眼,道:“甚么事都敢掺和!”
话虽如此,他还是给了齐筠些许面子,面色舒缓稍许后,道:“你们且在粤州城待着,这两天有大事,等忙完这一波大事,再议其他。”
……
入夜,神京西苑。
龙舟宫殿内。
尹后着一身暗紫襄衣藕丝罗裳,不施粉黛,不戴珠钗,如寻常一妇人。
和前些时日来探望隆安帝的那些妃嫔们相比,沧桑憔悴,黯淡无光。
但面对隆安帝,却从来温婉含笑,未道过一个苦字。
和这样的结发妻子相处,隆安帝感到很舒适。
用罢阿芙蓉后,隆安帝精神不错,却意外看到尹后神思间带有困惑,便问道:“皇后可有甚么疑难之处?”
尹后闻言忙起身笑道:“不过些许胡思,未想惊扰到皇上了。”
隆安帝哼哼了声,道:“不过闲来无事,惊扰甚么?你可是处置折子时,遇到难解之事了?”
尹后苦笑道:“自披了尹褚一通,闹出好大笑话后,臣妾再批折子,就束手束脚起来,唯恐哪里再做差了,让皇上脸上无光。”
隆安帝淡淡一笑,道:“重要的折子上,都是朕口述皇后笔录,怪不到皇后头上。至于其他的,便是错了,也是对的。因为,朕与皇后乃天家。”
尹后闻言,神情一震,看向隆安帝缓缓道:“皇上,臣妾便是因为这个而苦思不解。咱们是天家啊,如今,先帝已去,荆朝云也死了,为何贾蔷能办到的事,天家反倒要顾虑重重?”
隆安帝闻言,瞳孔缩了缩,心道牝鸡司晨果然为祸国之患,不过有他在,尹后就绝无操持国柄的那一日……
他看着尹后道:“皇后,如这般想者,如这般做者,鲜有善终者。除非,是军中威望崇高的开国天子。皇后不妨想想吕汉当年,还有武周,因为宠信来俊臣等鹰犬酷吏,恣意屠杀大臣,最终又落得甚么下场?古往今来唯一一位女帝,终也不过一块无字碑。
天子自然是至尊,皇权也的确至高无上,但却从来不能为所欲为。
而贾蔷之所为,若非韩彬念在林如海的份上,替他揭过这一场,皇后以为他能安然无恙?待天下太平之际,便是他满门抄斩之时!如此妄为,犯下天大的忌讳!
看不破这个道理者,绝无好下场,无论古今。”
尹后闻言沉默片刻后,拧眉叹息一声,道:“贾蔷不是个坏孩子,他心里是想着皇上,想着社稷和黎庶的。就是,太不知爱惜自己,不谋己身了。也异想天开的紧,出海……”
隆安帝目光幽深的看了看尹后,未再多言甚么,缓缓闭上了眼。
……
神京东城,恪怀郡王府。
中堂。
李暄吸溜吸溜的喝着冰梅汤,故意将冰块嚼的嘎吱嘎吱响,得意的看向李鼎、李真、李眷等子侄辈。
他们年岁小,规矩不让吃这些。
看到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宝郡王妃方氏气恼啐笑道:“小五!还有没有当叔叔的样?”
恪荣郡王妃温氏也笑道:“五弟妹前儿还同我抱怨,如今京里没人同小五顽耍,他在家成日里闹别扭,不是找这的不是,就是寻那的不是,可怜燕子平日里多精明的丫头,如今也成了受气包了!”
李暄闻言眼睛呲溜一下睁圆,叫道:“四嫂,天地良心啊!她还成了受气包?哎哟,今儿是你过生儿,我才好不容易出来躲个清静,不然这会儿还在王府里听她念叨!”
宝郡王妃笑道:“那必是你又淘气了,她才念叨你!”
李暄痛苦的闭上了眼,手捂在心口位置上,“啊”的一叹!
这德性,让李鼎、李真几个小辈一下笑开了,方式、温氏也都笑了起来,啐道:“你好意思不好意思?叫你侄儿们笑你!”
“去去去!”
李暄挥了挥手,赶小家伙们去边儿上顽耍,然后同方氏解释道:“大嫂,上回京察,邱家被扫了个精光,这事儿邱氏同你抱怨过罢?”
方氏点头道:“正是,不过后来你不是出面给他家又寻了差事了么?”
李暄有气无力道:“别提了!弟弟我和贾蔷一道,给邱家那一窝子在宣镇谋了差事,还都是肥差。结果才一年光景不到,人家就不知足了。非说边镇风沙太大,离蒙古太近,每天吸的气儿里都飘着鞑子骚气,吃不得苦,闹着要回来。大嫂你说说,这差事是闹着顽的?”
方氏从不插手外面的事,这方面李景对她要求极严,因而这会儿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温氏在一旁笑道:“那你就把人调回来就是,果真不容易,就去寻你四哥。”
正说话间,看到李景、李时从外面进来,李时笑呵呵道:“又寻我甚么事?”
众人起身相迎,几个小的上前见礼。
李景依旧脸色淡淡,严父姿态十足。
看向李暄的目光,也还是带着嫌弃之意。
李暄只作未见,乐呵呵道:“没甚么,没甚么。”
李时看了一圈后,却皱起眉头来,问道:“弟妹怎么没来?”
李暄笑道:“和我闹别扭呢,我不搭理她,爱来不来。”
正说着,外面进来管事媳妇,说恪和郡王府送礼来了。
温氏忙出去见了面,问了几句话后回来,自然少不得嗔怪李暄一回。
李时原想着要出头,可听说是邱家的事,他想了想道:“眼下的确不好折腾,朝廷言官这两天要疯,贾蔷这一次,祸根深种,在劫难逃。”
李暄闻言,脸色登时冷了下来,骂道:“那群球攮的老鸹嘴,一天天叽叽呱呱个没完,等我明儿带人砸烂他们家大门不可!人贾蔷如今在干甚么,不说歌功颂德一番,还想下十二道金牌不成?”
李时喝道:“小五,慎言!换谁当言官,遇到这样的事不死命弹劾?一个绣衣卫指挥使,杀一水陆提督都已经过分,还一把撸下来三个封疆大吏,他以为他是谁?如此轻贱官场规矩,那些文官能饶得了他,岂不怕步粤省巡抚等后辙?孤看他就是猖狂到家了,在京里还好些,出了京,都不知这天下到底姓谁了!”
李暄眉头紧皱,道:“韩彬老儿不是已经顶下了这锅?要骂去骂那老头儿啊……”
“说话放尊重些!”
李时又喝了句,道:“半山公连父皇都倚重仰仗,你这般称呼叫父皇知道了,你的好多着呢。如今谁都知道,此事是韩半山看在林如海的面上,替贾蔷遮掩遮掩。到底是谁做的,等贾蔷回京后一问自知!”
李暄闻言,恼火的厉害,不过李景也有些恼火。
虽然李时也是他兄弟,可到底不是胞弟。
看着李暄被骂成这样,他既恼火李暄不成器之余,也心疼起来,不给李时再多教训李暄的机会,淡淡道:“吃饭罢。臣子间的事,自由他们去解决就是。”
李暄闷着头也不言语,心里却想着,果真事不可为风头大坏时,怎么着也得想法子,把贾蔷那双龙凤胎给送出去。
他娘的,爷一天不看着,就会给爷惹事!
不过他其实也明白,分明满朝新臣,却容不下一个贾蔷的缘由。
今年遭如此天灾,百官无策,结果让一个权贵把事情办了,满朝文武的脸往哪搁?
更何况,皇家钱庄的银子,也着实叫他们坐立不安。
所以,不诛贾蔷,天理难受!
球攮的!
……
第九百九十七章 大战!
六月的香江,气温不算太高,也并无太多雨水。
碧波万里。
濠镜东三十里海面上,炮声震天!!
近百艘战列舰,在海面上排成战列线作战,场面惨烈。
一方是葡里亚四十余条风帆战列舰,另一边的则是挂着德林四海海浪旗的德林号舰队,数目相仿。
当下这种军舰的火炮射程和火力有限,所以海战时只能采用直线航海战术,战舰排成单列纵队,成一条直线航行,当敌舰进入火炮射程时,才开始发炮,进行炮战。
在蒸气机革命到来之前的一个世纪里,这种战术算得上风帆战舰的最优战术。
战争爆发的并不算突然,近半月来,葡里亚战舰各般阻拦大燕商船,拦截扣押下十七八艘满载粮食的商船,并拒绝交还。
原本好多人以为,大燕会从陆地上想法子。
而濠镜方面也在面对香山县方向,布下重炮重兵。
谁都没想到,大燕的战船会突然出现在濠镜海域,并与之展开了海战。
周围远远的,有商船停留观看。
除了大燕这边的船外,还有挂着尼德兰、葡里亚、英吉利、佛郎机等国的商船,都远远的看着。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应该打出狗脑子的一场战争,战况却并没有十分胶着。
寻常海战,漫天炮火硝烟弥漫之下,真正能打中的其实没几发。
当战舰相仿、火力也相差不了太多时,哪一方取胜,就要看他们的炮弹储存,战船保养,士兵素质,以及统帅的作战指挥能力强弱。
尤其是后者,至关重要。
譬如在英吉利挑战尼德兰海上霸主地位时,连续发动了三次举国大战。
然而连续三次,都被尼德兰所败。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尼德兰有一位叫勒伊特的绝世名将。
这位猛将兄之凶悍传奇,绝不下于世上任何名将。
在尼德兰综合国力不如英吉利和海西佛朗斯牙时,他甚至敢率孤军杀入泰晤士河,英吉利的国门。
不仅杀入英吉利要塞基地,焚毁一大批战舰,居然还带回了一艘战利品。
英吉利被此人骑着脸疯狂输出!
海战指挥造诣,登峰造极!
而等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浪的有些过了,孤身深入后突围失败,不幸战死,尼德兰的海军战力,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
眼下,许多人开始猜测起来,也不知德林号的船是不是使了东方魔法,还是也出了一位勒伊特……
不过五轮炮击后,葡里亚东帝汶总督的战船开始出现惨重战损。
继而在谁都没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德林号战舰如上帝附体一般,又经过区区六轮炮射,葡里亚这边居然连续十多艘战舰先后被击中,燃烧起熊熊火焰并发生爆炸,随之沉没。
这一幕,让不知多少目睹到这一幕的西夷各国商船为之目瞪口呆,大喊魔鬼!
他们是知道燕国水师虚实的,内洋水师还算不错,可是基本上没见他们出海野战过。
外洋水师就很好笑了……
在他们印象中,大燕唯一能战的,就是四海王的船队。
可是四海王不是已经死了么?还是被葡里亚和倭国联合袭杀。
然而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葡里亚舰队开始溃败,逃窜。
拼命往濠镜逃去。
挂着德林四海旗的舰队自身虽也沉没了数艘,受创严重退出战斗数艘,但主力仍存,加速扬帆追赶。
一路炮声隆隆,不断有葡里亚战船中弹爆炸,沉入海底。
这一幕,看的许多西夷商船胆寒。
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战力,如此高的命中率?
挂着德林四海旗的大燕海师,直到濠镜城堡和海岸边的岸炮开始发射,迎回东帝汶总督舰队回岛时才停了下来,于海面上继续朝濠镜开炮。
而此时,葡里亚四十余艘战舰,留下的不足一半。
更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葡里亚东帝汶总督的座舰都沉没了……
大事件!
惊天大事件!!
葡里亚虽然早没了两百年前雄霸四海的霸主之姿,可这一代的布拉干萨王朝国王若昂五世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殖民地红木国被发现大量金矿。
葡里亚一个原本已经掉队的小国,在大量黄金充盈了国库后,大力发展海军,眼下又恢复到欧罗巴一等强国的水平。
如今若昂五世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这位东帝汶的总督颇受他看重,不然也不会扩军到四十余艘战列舰,摆明了想要在东方大干一场。
谁能想到,葡里亚远东舰队还未绽放光彩,就遭遇如此惨重的打击,连总督都被人干掉了。
若昂五世那个骄傲的君主,会不会亲自东征?
不,应该不会了……
看到随着德林号舰队一轮齐射,濠镜岛上的岸炮居然被拔除了三成!!
上帝!
东方人出现撒旦了么?
他们到底掌握了甚么样的火炮技术?
不过眼下没人再多想,因为濠镜,竖起了白旗……
……
除了极少数核心人员外,知道德林号和濠镜唱双簧的人没几个。
甚至四海船队内,都没几个知道。
这一战,就是实打实真枪真炮在打!
只不过,葡里亚那边的船,是被他们自己内部爆破的……
威廉总督,是被葡里亚小寡妇伊丽莎白亲自干掉,然后葬身于海的。
没人会怀疑这场战争,那么多条战列舰的沉没,葡里亚总督战死,数以千计的葡里亚士兵惨死,便是德林号那边,也有船只沉没……
这是一场绝对真实的海战,只是战争结果,出乎了西夷各国的预料。
而随着这个战果一起出名的,除了德林号外,就是德林四海部的统帅:
前四海王之女,大燕宁国公妾室,闫三娘!!
……
福船上。
贾蔷凭栏杆负手而立,眺望无垠大海。
在其身后,只一铁牛,黑盔黑甲持戟护卫。
在之后,则是齐筠、十三行诸家主、九大姓。
最后,是滞留粤州城半个多月,耐心几乎耗费尽的晋商。
“德昂,你知道这一战意味着甚么?”
等到海面上硝烟散尽,除却偶尔飘来些许残害或尸体外,再看不出多少战争的痕迹时,贾蔷忽然开口问道。
齐筠微微躬身道:“恭喜国公爷,今日之后,德林号海船再无人敢劫拦!”
海粮已经开始运转了,暹罗、安南都不素净,各方军阀把持,为了得到银子发财,大把的人愿意倒卖粮食。
只是西夷洋商们也希望分一杯羹,尤其是当知道大燕需要海量粮食后。
英吉利印度公司在莫卧儿国占有最肥沃的土地,每年可生产出大量粮食,若能高价卖给大燕,获利自然比卖给莫卧儿国内的穷人更多。
可惜,大燕海粮完全由德林号把持,目前来说,还不需要高价粮食。
德林号、九大姓自暹罗、安南采买粮食的商船自然就屡屡遇到事故,九大姓家主多次上门请贾蔷拿主意,都被推诿,直到今日……
九大姓都没想到,贾蔷竟然有如此胆识,更有如此实力!
居然凭德林号一己之力,将葡里亚舰队打残打废,打的人家投降!
比他们更震惊的,则是七位晋商。
他们是知道贾蔷阵斩了博彦汗的传奇,还覆灭了霸占张家口多年的晋商巨富范家。
但那一仗着实有太多运气成分,他们都认为,若非据坚城而守,若打野战,贾蔷绝不可能是博彦汗的对手。
可眼下……
他们第一次见识到,甚么是数百门火炮放对厮杀的大战。
以这样的火力阵势,即便再和博彦汗打一战,骏马弯刀也未必打得过罢?
贾蔷转过身来,目光从众人面上略过后,淡淡道:“没错!从今天起,大燕海域周围,再无屑小敢轻试锋芒!真理,不在嘴上,而在大炮的射程范围内。
德昂,你和伍员外、潘员外去濠镜见葡里亚人,告诉他们,德林号要战舰损失,逃回濠镜的战舰,皆要赔出来。另外,若无一百万两银子的赔偿,濠镜上再不允许停留一个葡里亚人。
等办完濠镜之事后,两位员外会带你们去见尼德兰商人,让他们给尼德兰在爪哇巴达维亚的总督带个信,就说过些时日,大燕海师会亲自去问问他,为何会凌虐还妄图屠杀大燕在巴达维亚的子民?是谁给他的勇气!!”
“是!”
三人领命后,贾蔷目光落在九大姓的几位家主面上,道:“海路已成通途,接下来的事,要办好。且,你们现在去暹罗、安南租赁土地,应该放心了罢?”
褚家家主褚仑哈哈笑道:“有如此海上雄师在,我等还怕甚么?”
贾蔷道:“虽胜,也不可骄。去了那边,要按规矩办事,不可恃强凌弱无故挑衅。另外,第一批江湖大豪已经送了过去,你们派人过去后,不可以为是在大燕境内,拿捏清贵身份,要和他们通力合作,一致对外。”
褚仑点头道:“国公爷放心,如今谁不知道,窝里斗是国公爷最忌恨之事,没人敢明知火坑还往里去跳的。”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应是,贾蔷又道:“目光要长远,安南、暹罗、小琉球等地,原皆为华夏故土。在这些地方坐大不算能为,这里只是起点,远不是终点。你们也都看到了,西夷各国的夷商们从万里之外,纵横四海一路烧杀抢占到大燕门口,赚的盆满钵满,占下的地盘比三个大燕加起来都多,纵吕不韦又何能相比?
而我大燕子民又比他们差在哪里?千年之前,汉武便曾言:寇可往,吾亦可往!!
千年之后,我等还不如先祖勇武?”
众人震撼莫名,望着无垠广阔之大海,皆生豪气。
贾蔷微微笑了笑,目光最后落在晋商面上,淡淡问道:“如今可看明白,本公要带大燕豪商们,做甚么事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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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八章 如在梦中
“国公爷,尼德兰东莫卧儿国公司总商如今就在濠镜,想见您。”
翌日,入夜时分,观海庄园前厅,齐筠、伍元二人自濠镜归来,看着贾蔷说道。
贾蔷呵呵一笑,侧着身子看着玻璃窗外不远处的海天一色,轻声道:“不必见面,让他将信送去爪哇,交给那里的尼德兰总督就好。”
伍元迟疑稍许,缓缓道:“国公爷,如今形势当真一片大好。这两天西夷各国夷商都疯了,粤州城内寻我不到,得知去了濠镜,便去濠镜追我。他们想弄清楚,今日海战那支战舰船队是谁的,是大燕所有,还是国公爷私人所有。他们想弄清楚国公爷和朝廷的意图,是否想侵占他们的利益,是否想破坏现有的秩序……”
贾蔷“啧”了声,他们的利益,现有的秩序,这群杂碎几百年来都不会变。
他们的利益高于一切,而有利于他们的规矩,就是现有的秩序,谁破坏谁有罪。
说白了,他们自诩为人世间的上帝。
贾蔷道:“他们对你们的态度可有变化?”
伍元笑道:“虽说原先也不曾无礼,但眼神总有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对于大燕的一些规矩,好像他们总觉得很可笑,也很愚昧。但今日再见,这些人虽明眼看得出起了防备之心,但却是尊重了许多。”
贾蔷笑了笑,道:“这些西夷原是这样,你们礼数招待,他们却以为好欺负。面上笑呵呵,背后捅刀子。果真将他们打趴下一回,总能长几年教训。而这几年,对我们至关重要。”
眼下一轮炮战,家底都快掏空了。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丝毫不夸张。
但是,很有必要。
伍元道:“那,该如何与西夷诸商回话?”
贾蔷道:“你就告诉他们,我汉家几千年来的历史,都是寻求和平友善的历史。即便在最强盛之汉唐,也不曾对海外之土发起过战争。我们所有的目的,只是为了保证汉家子民,不受外侮!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同样如此!先前谁刁难过运粮海船的,自己主动赔偿,可过往不究。尼德兰在爪哇凌虐大燕子民,所以一定要给个交代。不然大燕不惜倾国之力讨伐,以求公道!除此之外,大燕更愿意与西夷各国友好通商,和平共处。对于他们在东方的利益,也毫无兴趣。便是葡里亚,如果愿意赔偿,濠镜依旧可以租借给他们,以表示大燕的诚意。
怎样,冰鉴,如此一来,总能安抚得住他们了罢?”
伍元敬服道:“国公爷真乃神人也!对西夷人心之把握,精妙到了极点。”
贾蔷笑了笑,道:“这才到哪?你告诉他们,德林号需要一个欧罗巴方面的总商伙伴,负责采买各式西洋商货。这些商货的数量,即便他们开动所有的商船,也能从头运到尾,一直不空闲。”
伍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道:“国公爷,我大燕地大物博,往外卖都卖不及,怎还要买回来那么多?”
贾蔷摇头道:“咱们不可妄自菲薄,但也不能妄自尊大。大燕的确地大物博,有许多好东西,但也有很多东西没有。就我所知,佛郎机有一种羊,羊毛极白细,做棉纱相当之好。英吉利也有一种羊,羊毛又长又粗韧,天然弯曲,可织造名贵地毯。尼德兰有一种奶牛,产乳又好又多……诸如此类好东西,难道不该我大燕百姓拥有?这些东西,越多越好!我们将丝绸、布帛、瓷器等精美贵重的奢侈商货卖过去,再多多进口些大燕没有,却能改善民生造福百姓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伍元闻言肃然起敬,正色作揖道:“国公爷之胸怀,草民领教了!”
贾蔷摆手道:“不说这些,尽力为之就是。”
伍元迟疑稍许,却道:“国公爷是否听说,京里的风向,好像不大对……”
贾蔷冷笑一声,道:“怎会不知?我原以为景初旧臣尽去,新上来的会好些。谁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还是那个德行!”
齐筠在一旁感叹笑道:“海外之粮已经开始往回运了,多大一桩功劳呐。那些文官,岂能看着国公爷全须全尾的生受了此功?而且,也防备您养望太重。清理粤省官场是一桩,金陵那桩案子又是一桩,他们怕是巴不得国公爷能如从前那样,或是直接派兵去抢人。一步步将国公爷往坑里陷,逼着您步步错,削去功劳不说,还要上紧绞索。”
贾蔷笑道:“德昂,你不是爱发牢骚的。”
齐筠摇头道:“若国公爷只一心谋金银,或者一心谋权势,那我自不会多嘴。可国公爷在做甚么事,他们果真不知道?我想未必。可是他们虽知道,却还要往国公爷身上泼脏水。新党之流,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可他们承了好处,却是翻脸不认人。那位两广总督又如何?可曾为国公爷说过一句没有?以国公爷之能为,想富甲天下,不过举手为之。想高官厚禄,天下还有几人在国公之上?”
伍元在一旁忍不住说了句:“越是如此,朝廷上的官员越不放心,甚至越害怕。谁敢相信,当世能出一个圣人?”
“去去!”
贾蔷哈哈笑骂道:“扯哪去了……有本公这般声名狼藉的圣人?我也不想做劳什子圣人。出海之策,虽本意是解民之难,在自身功成名就之后,做些利国利民之事。但另有一重要的初衷,是想给自己寻一条退路。总之,那些人以为污了我的名声,再以刀斧加身,我就会乖乖就范,他们也是想瞎了心了。我未想过当甚么圣人,更未想过当甚么祸国之贼。但选择权不在我,而在那些人手里。”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伍元一眼,就端茶送客了。
不过,面色凝重的伍元和齐筠离去后没多久,齐筠又折返回来。
贾蔷亦未离开前厅,见其归来笑道:“如何?”
齐筠摇头道:“至少不会坏事。”
贾蔷笑道:“我说与你听,你不信。十三行当然不会是自己人,我又没劳什子王霸之气,能叫人见面就拜。但利益方面,还是一致的。”
齐筠沉吟稍许问道:“国公爷,伍家到底是中车府的人,还是龙雀的人?”
贾蔷呵呵笑了声,道:“多半是龙雀,不过谁又说的准?但十三行里,必有中车府的人就是。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我所为之事,无不可对人言。”
齐筠担忧道:“只担忧,有人等不起,相煎何太急啊……若是能给三年时间就好了。”
贾蔷摇了摇头,道:“哪那么多美事?不过今日之后,你还怕他们敢煎我?虽然不管哪一位,一定会想尽法子打压我。但是,我先生如今昏迷着,天下间谁还能困得了我?
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放任我南下。如今德林号坐拥如此庞大的战舰水师,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等吞并葡里亚船队,再将火器坊迁至小琉球,最多半年光景,就能攒出打一次大战的家底儿!
我倒想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这江山天下,又不姓贾!
大燕禁海多年,就凭东南沿海那些破船,内洋里欺负欺负渔民还好,敢冒头拦我?
放心罢德昂,没人敢逼反我,也没人能阻挡我们的步伐。”
齐筠闻言,转过头去遥望着外面的大海,轻声叹道:“如在梦中啊,如在梦中。”
……
金陵府,宁荣街。
荣国府。
看着被抬着送回来的薛蟠,薛姨妈自然是“心肝肉”的哭叫起来。
贾母、鸳鸯忙相劝,不过两人看着面色木然,眼神空洞的薛蟠,也有些心惊,这模样,怎么看着……像是被人糟蹋过了?
过了好一阵,才见贾政领着宝玉进来。
当日薛蟠被暴打送官后,宝玉倒和凶手们一道又去吃酒了,还吃的稀碎,回来后发酒疯,骂贾蔷斥薛蟠,连他老子也一并怪上了。
好在醒来又恢复了清醒,还在贾母指点下,巴巴的去寻薛姨妈道了歉。
贾政进来后,同薛姨妈道:“姨太太莫要担心,褚家人说了,哥儿在里面没受苛待。早就请了郎中,还有衙役伺候着。就是那一日打的有些狠了,伤着了筋骨,所以还得继续卧床休养些时日……”
说到最后,贾政面色都古怪起来。
这二三年,薛蟠好似就没下过炕……
“也不知蔷哥儿收到信了没有……”
贾母叹息一声,薛姨妈也连连点头,道:“人不能叫白打了!”
鸳鸯没忍住,问了重点:“老爷,薛家大爷的官司如何了?”
贾母、薛姨妈才反应过来,忙看了过去。
贾政道:“没事了,蔷哥儿让褚家出面,还有扬州齐家一道,将案子理清了。罪魁祸首在拐子,冯渊带人打上门去抢人也有罪责,薛家对冯渊之死负责,交出当初动手打人的奴才,并再赔一笔银子即可。此案金陵知府已经上呈大理寺,冯家族人全部签了字画了手印,往后再不会有起复。”
薛姨妈念佛不止,放下心来,贾母倒是有些奇怪,贾蔷怎转了性儿了?
……
第九百九十九章 留血脉于外
“国公爷,三娘姐姐回来了!”
贾蔷正和一众姊妹们在后花园凉亭内闲聊,讲述着今日的海战,就听到平儿身边的金钏急急从前面跑来,大声说道。
听闻此言,最先起身的是探春和湘云,二人对于闫三娘指挥千军万舰,于大海之上万炮齐发,斩杀西夷仇寇,不仅为贾蔷立下大功,还为父报得大仇之壮举,钦佩的五体投地,化身迷妹,跑去迎接心中的“角儿”。
十二小戏官里也有几个唱武生的,也跟着二人跑了去。
最后,姜英动作略显迟缓的站了起来,望着园门方向,神情复杂难名。
她自幼不学女红,不好诗词,只喜欢舞刀弄枪,排兵布阵。
虽然后来在内宅长辈念叨下,迫不得已学了针黹女红,做的还很不错,可心里始终不忘武事。
寻常大家闺秀身边的丫鬟,都是苗条秀气,养起来陪主子顽耍也赏心悦目。
唯独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五大三粗,个个孔武有力,平日里操演军阵,分两边捉对厮杀,别提多痛快。
可是,再怎么操演,也都是演的啊,又如何能及得上真刀真枪的干?
想她堂堂大燕第一名门赵国公嫡亲孙女儿,如今也只能艳羡起一个海盗之女的际遇来。
千古未有之际遇啊……
“嘿嘿嘿……”
正当姜英整个人都羡慕的快要变形时,忽然听到亭轩一角传来某人可恶的笑声。
姜英才反应过来,俏脸猛然涨红,瞪眼过去。
“你这人真是……”
贾蔷身边的黛玉瞧见姜英面上挂不住,嗔怪贾蔷道。
今日,她穿一身牡丹薄水烟裙裳,与另一侧着如意缎绣流云裙裳的子瑜辉映,美的不可方物。
又如宝钗、宝琴姊妹,一个穿的朴素些,一身云雁细锦衣,另一个则是桃花云雾烟罗衫,亦是绝色双姝。
其他诸如李纨、凤姐儿、可卿等少妇就更不必说了,女人韵味正浓。
独姜英,一身勾勒宝相衫裙,如鹅立鹤群……
贾蔷被嗔怪,登时冤枉道:“你们瞧瞧她,那副不甘向往的神情,好不好顽?”
说罢稍微正经些,同姜英道:“其实你和宝玉想好好过很容易,你服个软,换身好看的衣裳,再把身边的丫头都换成好看的丫头,宝玉一准变个人。”
别说宝玉,贾蔷有时看到姜英的那一屋子肩头能跑马、手里提石锁的丫头媳妇,都觉得有些辣眼睛,更何况那位……
姜英闻言面色白了白,瞪贾蔷一眼,道:“若那般,我还是我?”
贾蔷后悔多嘴,拱手道:“随你随你。不过说明白,除非老太太点头,不然你纵有关公张飞之勇,我也不能让你去带兵。”
黛玉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啐道:“甚么关公张飞之勇?岂有这样形容女孩子的!”
贾蔷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来,道:“你问问她,想不想有关张之勇?”
说罢,笑吟吟的看向在探春、湘云还有香菱并几个小戏官的簇拥下,阔步而来的闫三娘。
“请爷、太太大安,请诸奶奶、姑娘大安!”
闫三娘甲胄在身,却仍上前大礼跪拜道。
贾蔷忙上前搀扶起来,笑道:“自家人,岂有如此多礼之理?”
黛玉和子瑜站其身后,亦笑道:“家里出了一花木兰,不,是比花木兰还了得的,往后不必再如此了。叫世人知道了,只道我们轻狂。只怎么穿着这一身就来了?”
闫三娘起身后,笑的灿烂,道:“大军离不得人,我只偷个把时辰的懒,来家里见见爷和太太们。”
众人唏嘘后,都有些心疼。
重新落座后,闫三娘这样的传奇人物自然成了话题核心。
香菱、小吉祥、小角儿等淘气的,还忍不住去摸摸人家身上穿的皮甲……
“可怜见的,这样热的天穿这个……”
李纨感叹道。
闫三娘笑道:“不相干的,军中原该如此。”
贾蔷问正事:“小琉球方面,都理顺了?”
闫三娘忙道:“都理顺了,按爷说的办后,就都顺了。原先公私不明,以义气当先,结果爹爹那样对他们,他们仍不知足。我重回岛上后,他们也不感恩,还想反叛。就下狠手都处置了,然后对剩下的,照爷说的挨家挨户慰问,送些布帛钱粮,嘘寒问暖些。咦,他们反倒说起我的好话来。原先爹爹给他们分了那么多金银,也不见如此。”
贾蔷笑道:“若不先使其畏,又如何令其怀德?有人说恩威恩威,恩在威前,实则最次也是恩威并列,通常,威在恩前。否则,又怎有杀威棒,下马威之说?另外记住,莫要以为杀一次,施一回恩就能一劳永逸。人心永不知足,就如那些西夷们,狠狠打一次,能老实几年。过二三年再看,他们必又生事。要常怀警惕之心,都说高处不胜寒,上位者多猜疑。不是他们胆小多疑,是到了那个位置,不得不如此。毕竟,一不小心狼子野心之辈就会从背后捅刀。”
众女孩子哪里听过这样的事,一个个屏住呼吸,看贾蔷传(调)授(教)着闫三娘。
闫三娘头大,一脸的纠结道:“爷,我怕会顾不得忘了。要不,你还是让岳叔留在小琉球。那些贼人都是他揪出来的……”
贾蔷笑道:“老岳有极重要的事,你且再等等,我会派一极精明的人过去。且小琉球以后数年内都是德林号的大本营,薛二叔他们都会陆续登岛。到时候你就能清闲下来,除了出海练兵外,台风季就回家。”
“我可以去帮忙。”
姜英觉得她不能再错过机会了,主动请缨道。
别说贾蔷,黛玉等都笑了起来,觉得宝玉娶的这个娘们儿,单纯的可爱。
怎么可能……
贾蔷见姜英紧紧抿着嘴,眼睛却有些发红,眼泪都在转,大概也猜出了些她的心思。
他坐在那,屈指轻轻叩着石桌,想了想道:“你有领兵之能,只留在深闺中的确可惜了。只是,兵者,凶危之事也……”
“我不怕!”
贾蔷捏了捏眉心,道:“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这样罢,我们在南边儿时,你可以随三娘去琉球,也可以练兵,但只能练女兵。果真练好了,日后才有机会指挥大军,便是三娘子,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当然,你还有一个难关,就是需要老太太的点头。”
姜英闻言,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能成,怔怔的站在那,看着贾蔷愣住了……
黛玉也唬了一跳,道:“回去老太太问起来,你能交差?”
贾蔷没所谓道:“怕甚么,就说三婶婶和大婶婶还有秦氏一道去南海拜菩萨祈福就是。南海嘛,原是观世音娘娘的道场所在。”
听闻此言,李纨、可卿登时俏脸大红。
李纨强解释了句,道:“为家里祈福。”
可卿也道:“去岁就想留在扬州进香来着……”
知道内情的黛玉笑了笑,看向贾蔷的眼神,如小刀片一样。
不过也未真的怪罪,她心里另有一层心思,连贾蔷都未言。
京中风高浪险,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果真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甘愿陪着去死,却也希望贾蔷能留下一二血脉在外……
相比于此,其他皆是小节。
如三春姊妹们不知情,纷纷唬了一跳,探春问道:“大嫂子,你要和……秦氏去小琉球?!”
迎春也吃惊:“不回京了?”
李纨忙红着脸道:“回,怎地不回?只是许了愿,要在南海礼佛一年。”
湘云读的杂书多些,纳罕道:“观音娘娘的道场虽说在南海,可也不在小琉球,在普陀山啊。”
贾蔷见李纨语滞,斥道:“这般吹毛求疵做甚?南海都是观音菩萨的地盘不行?”
湘云一脸莫名其妙,闫三娘却高兴坏了,道:“太好了!有家人一道陪着,再好不过!”
贾蔷道:“你为德林四海舰队的统帅,在岛上也是地位最高之人。国礼大于家礼,她们虽为长辈,却不能在正事上插手干预。这一点,你心里要有数。”
一旁姜英闻言,脸色登时变了变,皱起眉头来,道:“我不会胡乱多嘴的。”
贾蔷这番话差点就指着她说了,毕竟他说的不可能李纨和可卿。
贾蔷也没甚么不好意思的,问闫三娘道:“还没用饭罢?”
闫三娘却陡然回过神来,忙起身不舍道:“来不及了,过的太快了,一眨眼都这么久了……用不得饭了,大军补给完立刻就要出发,往濠镜方向施压,还要预防有意外发生。这一次拾掇了葡里亚,东瀛倭奴们未必会甘心坐着。”
黛玉起身心疼道:“这样急?连一顿饭也耽搁不住么?”又嗔怪贾蔷道:“你也别操持的太狠了……”
闫三娘笑道:“太太放心,不当紧的!跟了爷后,原本岛上一些老人还多有不甘,虽被我下狠手杀了一批,可藏在心里的也不少。可现在他们还怎么说?我跟了爷后,先斩四海叛逆,今日再杀葡里亚狗贼,连报大仇,心里快活的紧,一点也不累!爷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报不完!”
黛玉闻言,笑着看向贾蔷,道:“这世间的好女儿家,都让你得了去,是该让大嫂子她们好好去给你还还愿了。”
贾蔷面皮多厚,哈哈大笑道:“我怎么觉着,你是在自夸?”
“呸!”
黛玉啐过后,同闫三娘道:“正事虽忙,可也要照顾好身子。日子还长,一辈子呢。”
闫三娘红了眼,又跪下给黛玉叩首谢了恩,道:“爷自然大恩大德,可太太也一样宽宏容人。换做别家,哪有妾室能在外面这般?太太也是我的恩人!”
黛玉劝之不及,等她磕了头后才赶紧拉起来,嗔道:“都是不容易的,自该相互体谅。以后,断不可再这般磕头了。”
闫三娘笑着应下后,再不多留,阔步离去。
“噗嗤!”
忽地,众人背后传来一道笑声,坏了气氛。
大家一起回头看去,就见大着肚子的凤姐儿笑道:“一个小婧在北,一个三娘在南,蔷儿,你东西再各置一个,岂不天下无敌了?你就可以在中间,安心享福受用了!”
……
第一千章 孩子没保住……
“贾蔷何人也?本为权贵,又为天子亲军指挥使,此辈不读圣贤书,不明忠孝节义,一味放权,必成大祸!”
“贾蔷幼无怙恃,乃无教养之子,不修德行,年少骤贵,便恣意妄为,成为国贼。”
“此獠不诛,将来乱大燕天下者,必是此贼!!”
“借口采买海粮之由,擅启边衅,与葡里亚交战,敲诈勒索百万两银子,更威压尼德兰,使我天朝上邦仁义之名尽失!”
“海外之民自弃王化,系彼地土生,实与番民无异,在爪哇被杀,实则孽由自作,我大燕圣朝,何须加以责备,以坏仁义之名?”
“若不如此,贾贼焉能养私兵过万,战舰过百?此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有其师,必有其弟子!林如海于宫里,逼着天子杀荆朝云,此便为逼宫之举!”
“正是!天子为民而受重伤,正是紫微星羸弱之时,林如海大忠实奸,行逼宫之举,此贼之险,不亚于董曹之祸!”
“便是此理!那贾贼,就是其麾下吕奉先!”
“奉你娘个锤子!球攮的一群忘八肏的顽意儿,黑了心了,跑这来聒噪!!”
正当布政坊林府外的街道上,一群白衣青衿士子们正在高谈阔论,口口声声要除国贼时,就见一头戴簪缨金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蟒袍的年轻王爷,骑着一匹御马,在诸亲卫护从下急急打马而来,见着人群张口就骂。
寻常宗室皇亲,哪个不是打三五岁起就开始教礼数规矩,言谈举止的礼数都是烙在骨子里的,何曾见过如此“口吐芬芳”的王爷?
然而这位王爷不仅骂,他面容狰狞显然怒到了极点,纵马过来,身边伴当没来得及来,就一鞭子抽下,一个国子监监生惨叫一声倒地。
“吃饱了撑的忘八东西,爷本不稀得搭理你们,忍你们多时了!偏你们不知死活,哪嚼舌根子不能嚼,跑这来嚼蛆?林相为了国朝社稷,落得今日的下场,人都快不行了,你们怎不干脆进去拿绳子把他勒死?”
“想唱一出骂权奸的大戏扬名?好啊,爷成全你们,你们干脆再来一出打奸王的戏不更好?看爷今儿不打死你们这群球攮的下流种子!”
李暄得了信儿,京城士子和国子监生们得闻贾蔷在南边儿和葡里亚开战,并一战得胜后,原本就整天咒骂的人群一下又炸锅了。
本来他们骂就骂,李暄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谁叫这样热闹的事贾蔷没叫他?
且对于贾蔷名下德林号的实力,说实话,他也有些心惊。
让人骂骂,也并非全是坏事,防微杜渐……
可他没想到,这些人会下作到这个地步,跑林如海家外面来骂了。
李暄是绝不信贾蔷会造反的,且凭几条船造个鸡毛的反,所以打心里,贾蔷仍是他最可靠,也是最指得上的朋友,贾蔷临出京前,特意将贾、林两家托付给他。
如今要是因为这些人让林家出点事,那等贾蔷回来,他还如何有脸见人?
因此下手极狠,不一会儿,地上躺了四五个书生。
伴当陆丰见了差点疯了,上前拼命抱住李暄哭腔道:“爷,打不得,打不得啊!”
要是打几个权贵子弟,将门衙内,那自然没甚大事。
可这些个个都是读书种子,肆意虐打,朝廷上非得炸锅不可!
李暄不怕,推开陆丰还要再打,正这时,就见恪荣郡王李时急急打马赶来,上前一把夺过李暄的鞭子,厉声斥道:“老五,你还要胡闹到甚么时候?”
“我胡闹?!”
李暄脸都气青了,指着地上那几个骂道:“这群忘八肏的,哪有点读书人的仁义?便是林如海不是大学士,就是一寻常小官儿,人家为了朝廷,老婆老婆死了,儿子儿子死了,连他自己也险死几回,跪在御前差点累死。四哥,这样的臣子,就该受这样的羞辱?这群球攮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李时闻言脸色难看的厉害,斥道:“到底该如何,朝廷自有公论,由得你在这出手打人?贾蔷那套行事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的做派,你倒学了个齐整!我看你就是撞客了,贾蔷养的私军都能打败一国,逼退一国了,你身为大燕皇子,还帮他说话?”
周围士子听闻此贤王之言,竟有感动的嚎啕大哭的。
李暄还想说甚么,却被李时拉扯住,怒道:“父皇召见你!怎么,还让父皇等着你在这撒泼?”
李暄终不能再说甚么,憋屈的恨恨离去。
然而这边的士子却因为有李时撑腰,在经历糊涂王爷的屈辱后,愈发歇斯底里的骂起街来……
……
皇城,西苑。
龙舟上。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暄,隆安帝脸色难看的紧,却没有搭理。
他看向韩彬道:“此事还是要传旨贾蔷,让他给个交代。朕的确说过,许他三月之期,德林号可假绣衣卫之名行事。可是朕没让他轻启战端,以番邦开战!再有,德林号的实力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一个商号,可以凑出上万战兵,他想干甚么?”
韩彬缓缓道:“皇上所言甚是,此事的确要有个交代,也必须要有个交代。不过臣料想,还是与其出海之策有关。”
韩琮亦道:“朝廷从安南、暹罗采买粮食,多遭葡里亚、尼德兰战船拦截,损失惨重。两广总督派人前去交涉,也无甚结果。或许,这就是贾蔷恼火出兵的缘由。贾蔷的性子,皇上也了解。当然,三月期满后,再妄动兵事,那就绝不能容了。”
隆安帝还未开口,李时就略略迟疑道:“两位大学士说的都有理,只是小王却听说,此次兴兵,是贾蔷收复的四海王旧部为了复仇才动的手。如今在小琉球做主的,是贾蔷那位出身四海王之女的小妾。为了收揽军心,重振士气,才……若是如此,贾蔷已经行割据之实了。”
“四哥,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小琉球原就被四海王占据着,如今贾蔷收了回来,浙江水陆提督和福建水陆提督都绕岛巡视过一圈,以示朝廷主权。放之前,他们敢?怎么好事到了你这,反倒成了坏事了?”
李暄忍不住开口说道。
李时眉头皱起,却听隆安帝喝斥道:“混帐东西!你还有脸开口?”
李暄唬的脸色一白,想了想却还是鼓起勇气道:“父皇,眼下布政坊林府门前聚集了几百士子,不过儿臣觉得有些人未必是士子,就在里面鼓捣起哄。他们大骂林如海是国贼,是董卓、曹操,还骂贾蔷是吕布,喊打喊杀的。可如今林如海昏迷不醒,林家就一个妾室,还大着个肚子。果真被这些人唬出个三长两短来,叫贾蔷知道了去,儿臣都不知道他会干出甚么事来……”
“荒唐!!”
“胡闹!!”
听闻此言,韩彬、韩琮并李晗、张谷等无不色变,纷纷厉呵起来。
隆安帝脸色同样瞬间阴沉,眼神刀子似的看向戴权,戴权唬了一跳,忙道:“主子爷,想必是才发生没多久,还没报上来……”
隆安帝沉声道:“立刻派人,将那些人赶走!成何体统?”
李暄这下高兴了,又恼火方才李时骂了他一路,告状道:“儿臣刚才就要赶那些人走来着,四哥还拦下儿臣,训了儿臣一路。那些人得了四哥的相助,愈发得了意了,这会儿正骂的凶……”
李时气极,瞪眼道:“小五,莫要胡说八道!我就是拦下你鞭打士子,你知道此事传开你是甚么下场?这会儿还反咬我一口!”
方才宫里只听说了李暄和士子在布政坊起了冲突,李暄鞭笞国子监监生,一群君臣自然震怒。
隆安帝甚至承诺,会好好圈李暄一段时日,教他学好规矩王法。
可这会儿听说居然是一群书生跑去布政坊骂国贼,那就是两回事了。
韩彬等人对李时的看法,再度下调。
他那点小心思,又岂能瞒得过军机处这群天下顶尖的人物?
更何况,当**宫时虽然林如海打头阵,可他们也都是压阵之人。
果真清算起来,谁能跑得开?
不过就在气氛渐渐微妙,韩彬沉吟稍许,正准备开口时,却见戴权满头大汗面色惨白的急急进来,见其神色,隆安帝心中就是一沉。
果不其然,戴权至跟前后,颤声报道:“主子爷,出大事了。林府……林府……”
“林府如何了?”
隆安帝脸色铁青,龙舟殿内一片寂静,韩彬等也紧紧抿嘴,目光森然的看向戴权。
戴权声音愈发颤抖,道:“林府上奏,林相爷的妾室梅氏,因受……因受了惊吓,难……难产……孩子,孩子……”
“孩子如何了?”
韩彬一步上前,极度压抑着怒意问道。
戴权额头上豆大的汗滴下,道:“孩子没保住,还是个男婴……”
龙舟宫殿内,鸦雀无声。
李时面色亦变了几变后,躬身道:“父皇,还请即刻下旨封锁消息,并传旨贾蔷,立刻回京!以防,不忍言之事发生!”
听闻此言,殿内诸人纷纷色变。
这就要,下手了吗?
“嗷!!”
正这时,却见一直跪在殿中的李暄一声嚎叫后,猛地起身,一头撞向李时。
李时猝不及防下,当即被撞倒在地,继而被泪流满面的李暄骑在身上,一通乱揍!
“四哥,你还要不要脸呐?好人,也要被你逼反了!!”
……
PS:居然这样就一千章了……
第一千零一章 立太子
“小五住手!你疯了?哪个教得你朝哥哥动手?”
一直作透明人只照顾隆安帝的尹后看到李暄突然爆发,骑脸输出,大为动容,趁着隆安帝还没暴怒前上去将李暄训斥下来,又见李时鼻青脸肿的回过神来就想挥拳,被她以极凌厉的眼神制止住,沉声问道:“李时,你父皇当面,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懂事?”
李时闻言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心中愈发暴怒,他当哥哥的被如此羞辱殴打,倒成了他不懂事?
可在一众君臣可怕的目光下,李时还是忍住了没发作,跪地咬牙道:“儿臣,罪该万死。”
尹后瞪向李暄,呵道:“还不跪下请罪!”
李暄虽跪倒了,可是却没有请罪。
在隆安帝刀子一样愤怒的目光下大哭道:“人家林如海多惨,难道他不是忠臣?还有贾蔷那样的,像是有反心的?人家说了几百回了要出海要出海,所以才豁出去了怎么对朝廷有利怎么干,怎么对百姓有益怎么干。
宗室宗室得罪尽了,勋臣勋臣得罪尽了,天下士绅也都让他们师徒得罪尽了,瞧瞧现在都成国贼了!
那些冤枉他们的人,果真不知道他们是忠臣?
连儿臣都看得出,他们爷俩是替天家,替军机处,把得罪人的事都干尽了,怎就还要落得这样个下场?
贾蔷除了出海,已别无活路啊!
儿臣为何对贾蔷那样好,就是没见过他这样的大傻子!
父皇,儿臣不落忍,不落忍这样一个忠臣,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凭甚么呀?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父皇,小人可以心怀叵测,可以憋着心思害人,可天家不能!!
四哥是甚么人?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他以后要接父皇的位置,难道不该行煌煌正道?
就因为贾蔷不亲近他,几回不给他体面,就总是寻机会除了他?
就不想想,人家为了朝廷,为了天家,为了黎庶百姓都做了甚么!!
四哥,今儿我也打了你,先前大哥也打了你,你必也是记在心里的,我就等着,你多咱来杀我们兄弟!!”
说罢,竟也不顾面色大变的众人,李暄嚎啕大哭着出了门。
口中还大喊着“等四哥来杀我”……
龙舟殿内一片死寂,也无人动静,只尹后满面悲怆,悄然抹泪。
李时早已懵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素来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兄弟,这个时候会给他来这一手!
惊怒之余,李时刚要开口辩解一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惊恐呼声:
“王爷小心!”
“不好了!王爷落水了!”
听闻这声音,李时遍体生寒,头也不回的一个跨步蹿了出去。
今日李暄要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神京城外,青石坝码头。
一艘寻寻常常的货船停在千帆林立的船队中,平平无奇。
在码头巡检司登船检测后,顺利荡至黄亭子以南,寻了个空位泊了下来。
只是,这船并未像其他货船那样,抓进时间卸货或者上货,而是一直停泊着。
要知道,京城码头有多繁忙,每条船即便交了泊船银子,也最多只有一个时辰的停靠时间,超出了就要加钱,数目还不小。
所以寻常货船往往还没停稳,就开始张罗叫嚷着上货卸货,也因此这边十分嘈杂热闹,也十分混乱。
许有人留意到这边有个没甚动静的船,但也没谁有闲功夫去探索一番,过眼也就忘了。
直到天将日落时,有十来个人往这边船上而来。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他们也没推车抬担,只中间三人提了三个篮子,在一片嘈杂声中,偶尔微弱的婴孩啼哭声也被遮掩住了,一行人上了船。
随即,船只缓缓离开了码头,消失于夜色中……
……
西苑,海子龙舟上。
龙榻前,李景、李时、李暄三人跪在那,周遭站了二十中车府卫士。
隆安帝面色肃穆,看向韩彬缓缓说道:“林府那边,如何安置的?”
早先一场天家大战,搅得隆安帝惊怒之余,又昏了过去。
尹后就将布政坊那边的事交给了军机处来处置,如今隆安帝清醒过来,复传召在值大学士。
好在,今日韩彬、韩琮、张谷、李晗俱在。
韩彬沉声道:“回皇上,已着绣衣卫、太医院等合并入林府看望过。并,将婴儿安置妥当了。”
隆安帝闻言,自然听明白此中之意,夭折之事,是真的……
他沉默了好一阵,面色亦是愈发沉重,长叹息一声后,又问道:“今日林府外为何会有士子闹事?”
韩彬摇头道:“近大半月来,士林清流中因贾蔷先后清洗粤省官场、攻伐葡里亚、威逼尼德兰三件事,对其声讨声一天高过一天。便因臣当日说了,此间事为臣所嘱托,连臣也受到诸多弹劾。眼下虽诸事繁杂,不好撂开手回府待查,可也不好再出面。御史大夫韩琮也同样如此……只是臣也未想到,他们会做到这一步。”
隆安帝淡淡问道:“那些士子,如何处置的?”
韩彬道:“已着人收入天牢。只是……”
“只是甚么?”
韩彬叹息一声,道:“只是,怕仍无法与贾蔷交代。再者,也不可能大动杀戒。”
历朝历代,也没有因言获罪而一次屠杀数百士子者。
若如此,则天下读书人士子心尽失。
隆安帝沉吟稍许道:“能否封锁住消息?”
韩彬苦笑道:“恐怕不能,在朝廷知道此事前,林府已派人告知了宁国府。”
隆安帝淡漠道:“那就八百里加急,召贾蔷即刻回京。”
这路数……
跪在地上的李时狂喜!
然而接着,就听到愈发让他激动到颤抖的话:“诸爱卿,朕以龙体为天下黎庶挡灾,至斯,已无康复之机。如今诸般国事,皆由众爱卿所操持。朕虽也日日听政,然终有所耽搁。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安、礼部尚书王粲等,几番上书于朕,请立太子,朕都因未思虑妥善,留中不发。今日诸事令朕明白,天命终究难违。如林爱卿此等国之贤良,都断了血脉,天不假年。可见,并非心怀社稷黎庶者,就能长命百岁。故而,为防意外突生,今日朕决议,立太子,以固国本。”
听闻此言,不止李时激动的难以自已,尹后、几位军机大学士并诸内侍,也纷纷变了面色,屏住了呼吸。
韩彬等闻言,纷纷跪地,聆听圣音。
却听隆安帝问道:“朕有三子,皆在此地。诸爱卿以为,何人可承大统?”
这……
换做骨头软些的,谁敢妄言?
一个不好,得罪了新君,将来即便不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也要遗祸子孙。
好在,韩彬等非谋己身之辈。
诸人看向三位皇子,大皇子宝郡王李景,一如既往的高昂着下巴,神情冷淡肃穆。
在他看来,议嫡议长,都该非他莫属。
可既然隆安帝这样问了,显然是不准备议嫡长,将他排除在外。
那他……也不会摇尾乞怜。
四皇子李时,鼻青脸肿的面容上,形容谦卑和煦,一看就是贤王之姿,只是……
五皇子李暄,事不关己颇不耐烦,还一脸的悲愤,显然对方才隆安帝要急召贾蔷回京而感到生气恼火。
韩彬为元辅,他双目坚定,缓缓道:“皇上,臣以为,天子之贤明,不在礼贤下士,不在体恤宽厚,而在知人善用,更在其心,怀煌煌圣道!”
听闻此言,所有人再度变了面色,李时更是不敢相信的看向韩彬,此人疯了?
隆安帝亦是眯了眯眼,看着韩彬道:“依元辅之意,竟是意中李暄?此孽障行事常常破格,好行乐,如何得以承嗣皇统?”
李时出奇的愤怒,咬牙道:“元辅属意五弟,怕是因五弟惫赖混沌,将来好诓骗控制罢?”
韩彬却是连理也未理,看向隆安帝道:“皇上,何为老成?保守也。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方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
老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惟多忧也,故灰心。惟行乐也,故盛气。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气也,故豪壮!
五皇子虽多为人诟病行荒唐之事,然观其所为之后果,何处为荒唐?倒是皇四子李时,处处留贤名,然所行之后果,着实难以令人满意。
皇上与臣等初提新政之始,不也为景初旧臣所诟病,荒唐无知耶?”
御史大夫韩琮也沉声道:“更重要的是,皇五子虽行事稍显离经叛道,却至诚至孝。其赤诚之心,如日东升,大道为光!”
“你们……”
“你们……”
李时惊怒之下,颤声悲怆指责道:“皇储之议,乃天家家事,诸大学士何敢如此左右?”
韩彬、韩琮等仍旧不理,一项交好李时的张谷、李晗二人也躲开了他的目光,心里皆是一叹。
李时现在是多说多错,被这个位置迷了眼,更迷了心。
他难道没看出天子之意,是以立东宫为手段,来平息林府之案将造成的巨大隐患?
这更多的,或许只是一种手段啊。
李暄突然成为太子,以他和贾蔷的交情,贾蔷还能翻天不成?
大燕的太子其实并不值钱,不止景初朝有废立之事,太祖朝亦有过先例。
能立,就能废。
若李时此时谦卑,那将来还有偌大机会。
此时如此失态……
看看天子眼中的目光,就知道他眼下有多失望了……
“传旨……”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今皇五子李暄,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
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于隆安七年六月十三日,授李暄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