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大局已定
是夜,寅时二刻。
距离天明,也不过一个时辰了。
贾蔷刚刚睡下,听到门外有叫门声:“国公爷,国公爷……”
贾蔷睁开眼,本来不满的目光,不知想到了甚么,忽地一下明亮起来。
“爷……”
身旁两个身上只披着轻纱,曼妙身姿若隐若现,眉眼间满是余韵春意的人间绝色此刻也醒来,看着贾蔷有些担忧的唤了声。
见二人疲惫不堪,面上泪痕未干,贾蔷忙笑着哄道:“没事没事,必是前面有急事寻我,你们两个快歇下罢,操持狠了……”
“哎呀!”
“呸!”
可卿嗔怨一声,李纨浅啐一口,贾蔷哈哈一笑,一人抱着亲吻了下后,下床穿上衣裳开门,见素云在那,便问道:“甚么事?”
素云道:“前明传话进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寻爷。”
贾蔷点了点头,正要走,又见素云巴巴的望着他,便轻声笑道:“下回你再和你奶奶一道侍寝。”
素云红着脸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
“国公爷,卢奇回来了!”
贾蔷刚出二门,就见岳之象不掩兴奋的大声说道。
贾蔷双眼明亮,道:“成了?”
岳之象重重点头,道:“成了!”
贾蔷轻轻呼出了口气,轻声笑了起来。
四海王闫平曾以一己之力,纵横东海和南亚海域,几无敌手,其所部船队实力,可见一斑。
若非出了个内鬼,再加上倭奴和葡里亚海师内外夹击,闫平断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到今日,虽然几经火并,四海部实力估计剩下不到三成,但此事对贾蔷来说,反而是好事。
“走,去见卢奇。”
……
“草民卢奇,给国公爷请安!”
前厅,贾蔷看着这个身上包扎着纱布,隐隐见血跪地请安的年轻人,贾蔷未急着问小琉球之战,而是饶有兴趣的审视着他,问道:“卢员外,以你们十三行的体量和通天耳目,应该很容易听到一些绝密的消息。譬如,本公如今的处境,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远没有这样好。不然,本公也不至于时时念着出海。扬州齐家嘛,经营扬州超过一甲子年,朝廷早有治齐家的心思,齐老爷子心知肚明,所以愿意死中谋活,求一条出路,可以理解。
九大姓呢,有些类似。新政当前,他们手里握有太多土地,迫不得已,再者,那九家在江南盘根错节,处处有他们的影响,也算是犯了朝廷的忌讳,所以也想在外面留一支。
只是本公看不明白,你们十三行乃天子南海内库,颇受器重,且还有皇后娘娘庇护,本公又能将你们如何?你怎会如此卖命?”
卢奇闻言心里苦笑,球攮的说的好听,按常理说应是如此,可谁不知道你是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
连娘娘打发出宫的人都警告他们,叫他们在贾蔷跟前规矩些,不然贾蔷脾气上头真要拿他们作筏子,斩了他们,皇上都不会怪他。
抄家上千万两,皇上当然不会怪!
不过话不能这样说,卢奇道:“国公爷,草民说心里话,除了畏惧国公爷虎威外,草民以为,朝野上下,国公爷是唯一一个看到西夷番邦之危害的人。草民常与西夷洋商打交道,知道那些人看似有礼貌,实则心思倨傲,且常怀叵测之心!英吉利和尼德兰的商号,以商贸为名,收买莫卧儿国总督和柔佛当地官员,入驻之后,一边给当地官员赠送大量财富收买,一边不停的圈地,练兵。等莫卧儿国和柔佛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没用了。这还是针对大国,徐徐图之,对一些小国,他们直接进行攻占屠杀!”
贾蔷看了卢奇稍许,问道:“你觉得,朝廷诸公会放他们进来开那劳什子商号?还是觉得,他们敢在大燕圈地?”
“那自然不敢……”
“那你为何要养私兵?本公也算胆大的,可和你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如。”
贾蔷看着卢奇的目光渐渐森然。
卢奇额头见汗,道:“国公爷明鉴,那些船并非在卢家名下,是海外义士,因得卢家所救,因此才……”
贾蔷生生气笑,道:“你觉着这番话,能说服皇上,还是能说服武英殿的诸位大学士?”
卢奇默然,打心底开始发寒。
他没想到,贾蔷这就要翻脸了,是觊觎卢家财富?
贾蔷似看破他的心思,笑了声,道:“你无非是看到西夷商贾们,能以凭商贾手段在外裂土封王,富贵之极,你卢奇比那些西夷鬼畜强十倍百倍,凭甚么做不得,对罢?”
卢奇闻言面色骤变,叩首急道:“国公爷明鉴,草民从无不臣之心!卢家是倚皇恩而发家,怎会……”
不等他说完,贾蔷摆手道:“你不必惊慌,也不必解释甚么。先前的事,可以过往不究。只要你没有和那些西夷合作,当他们的走狗,靠出卖大燕的利益来换取那些西夷的支持,其他的,本公并不愿多理会。但今后不行,商贾,就当正经的商贾。你可以出去做生意,经营买卖,但不得再豢养私军。”
贾蔷太了解国人的品性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八个字似乎刻进了国人的骨血里。
一旦放开这个口子,贾蔷敢肯定,将来在东南海域争破头,打出狗脑子的,一定是国人各方势力间。
连齐家等都只能在陆地上建自保的力量,不允许在海上成军,更遑论其他?
等卢奇恭敬应下后,贾蔷道:“起来罢,说说小琉球那边的情况。”
卢奇被这一番敲打后,表功的心思也散了,规矩道:“回国公爷的话,隆安七年四月二十五,我等跟随姨太太,乘着起大潮时,通过了鹿耳门,至入大员湾,到达安平城下。因为城内有内应,所以叩门而入,顺利的解决了黄超留下的二百心腹。而后就寻思着该如何取信黄超,等他返航上岸时除掉他。苦思无解,草民就妄自做主,献上苦肉计……”
贾蔷闻言淡淡笑了笑,目光清冷的看着卢奇,问道:“卢奇,你可知道若是三娘出了任何闪失,你是甚么下场?”
卢奇点头道:“草民知道,若是姨太太出了丁点闪失,草民全家赔进去都不够。但草民以为,事情总得做,不能因为畏手畏脚就胆怯了。且与国公爷在宣镇行奇计袭杀汗王金帐相比,草民这点粗陋伎俩,不值一提。”
贾蔷哈哈笑了起来,道:“说你胆大包天,一点也不为过。只是你也必是数读史书的,当明白如你这样性子的人,能得善终者不多。应该说,几乎没有一个。说好听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难听点,你太狂妄,脑后生有反骨,再加上商贾出身……便是你做生意没赔的海干河尽,最后朝廷也难容你。你和晋商都不同,晋商是为了谋取暴利,走私草原违禁商货。你若是出身晋商,你怕是最后想入主汗王金帐,当个汉王。”
卢奇面色苍白,还想解释甚么,贾蔷却摆手道:“你好自为之罢,念你薄有微功的份上,闲话两句,今日到此为止。说说看,眼下小琉球甚么情况。”
卢奇被噎了个半死,满腹心里话想说,可又没机会了,他抿了抿嘴,压了压心头梗塞,道:“国公爷,黄超上岸后,被姨太太亲自所杀,其所部亲信八百人马,也悉数被杀。经此一战,岛上无人不服姨太太。他们听说四海王闫平已死,在蒯老鲨的带领下,就尊姨太太为新四海王。不过有人听说姨太太已经嫁人,还是给国公爷做妾,好像不大高兴。对丁超、铁头、柱子等漕帮弟兄们,也有些隔阂……”
贾蔷闻言沉吟稍许,问道:“三娘怎么说?”
卢奇忙道:“姨太太说,请国公爷放心,此事她会解决妥当。姨太太带回去的一百多人,都在和岛上人说国公爷的传奇故事。另外,姨太太请国公爷多往岛上送些运河上的弟兄……还有,请岳大叔带些人手,上岛上帮忙。如今小琉球虽然收回,可岛上实力连三成都不足了。若倭奴和葡里亚贼子攻来,十分危险。”
贾蔷想了想,看向一旁岳之象道:“也好,你去帮帮他,清查出有二心之辈,以免再让人来一遭里应外合。至于从漕运上调人,此事你和丁超商议,在不影响漕运的前提下,多往岛上调些人手过去,先调三千,最好是阖家前往。稳定后,再多调些。只调运河上的,京里的不动。”
岳之象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我若走了,国公爷这边……”
贾蔷笑道:“此去粤州,是十三行的地盘。若是在那还会有甚么闪失,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另外,商卓他们也在,德林号也已南下,不必担心。”
香江岛上,还有濠镜那边,都有伏兵在。
不过,这话就不必让卢奇知道了。
岳之象道:“好罢,我这就去交代一番,然后上岛,争取速去速回。”
贾蔷摇头道:“不必着急,务必将岛上经营稳妥。安平城内既然有齐家的人,就一定会有倭人和葡里亚人的探子,找出他们来。那处对咱们意义重大,绝不可再来一回里应外合的戏码了。”
岳之象应下后,又问道:“国公爷可有话带给姨太太?”
贾蔷思量稍许道:“你告诉她,眼下岛上人心未定,我现在去,对她稳定军心不利。再等等,三月之后,我一定登岛去看她。”
卢奇忍不住插话道:“姨太太知道国公爷就在福清,感动的都落泪了,十分想来,只是被人所劝,为了稳定大局……”
贾蔷点点头,对岳之象道:“如今诸事平定,大局已定,我也放心了。等马祖昌和白启回来后,我就动身前往粤州,主持德林号出海采买海粮一事。岳叔,替我稳住小琉球!”
“遵命!”
……
第九百七十三章 大丈夫
“哎呀!真的完事了?”
西厢,贾蔷谈完正事来至此,将小琉球事毕说了遍,黛玉登时惊喜万分道。
尹子瑜在一旁也是眼睛明媚,看着贾蔷浅笑。
贾蔷呼出一口气,开始脱衣裳,露出里面的短袖、短裤……
见黛玉忍笑瞪眼,他忙道:“太热了,德林号又没开过来,没有冰鉴。等到了粤州城,住进伍园就舒坦了。德林号的冰室在粤州卖的极好,咱们也不用这样煎熬。”
黛玉“呸”了口,啐道:“便是热,也没这样穿的道理!”
子瑜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贾蔷无奈道:“又没外人,啥没见过……”
黛玉闻言俏脸大红,左右看了起来,子瑜看起来有些懊悔,今儿没带野鸭子毛掸子,不过……咦,床里面些有一个!
“子瑜!里雷匆虾米啊?”
黛玉还有外间的紫鹃、南烛登时笑出声来。
在福清住了几天,她们勉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尹子瑜抿嘴笑着,眼神也愈发明媚。
出来逛了这一圈,对打小从未出过神京城,多半时间在小小的尹家安静生活的她来说,如同见识了一个全新无垠的世界。
心情也愈发舒畅了许多。
她乐意和黛玉相处好,日后的日子也就会过的更清净自在些。
再者,她也喜欢捉弄贾蔷。
有了肌肤之亲后,许多心态都发生了变化。
她依旧喜欢清净,享受静谧,但也渐渐习惯了一家人在一起时的欢乐。
见贾蔷一边躲闪一边悲愤的质问她,尹子瑜落笔道:“若是去了粤州,你又怎么说?”
贾蔷黛玉暂停,看了眼后,贾蔷居然得意起来,“悲愤”道:“子瑜!你搞乜嘢?”
黛玉和紫鹃等笑弯了腰,尹子瑜也笑的愈发灿烂。
正说笑中,见凤姐儿进来,她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鼓了起来,走路由丰儿和绘金搀扶着。
一进门儿,凤姐儿就笑道:“了不得了,这地儿再住下去,可就要热死人了!”
贾蔷奇道:“你打小在金陵城长大,那处夏日里不比这更热?”
凤姐儿一双丹凤眼看着贾蔷,笑道:“哪里是说我?我是说大嫂子和可卿!天儿太热,她们昨晚一宿未睡合眼,临天明凉快些才睡着,这会儿还没起呢。”
贾蔷见几双眼睛看过来,无辜道:“都看我作甚?我半夜就被叫到前面办正事去了……”
别人信他个鬼!
一众女孩子都是近月来才尝过个中滋味的,此刻凤姐儿只隐晦提了嘴,就一个个都红了脸。
其实说来也讽刺,正因为贾家素有“贤名”,当初贾赦、贾琏、贾珍、贾蓉之流忘八事干的多了,家里姊妹们都有所耳闻,所以如今贾蔷这般操蛋,反倒不算甚么新鲜事……
不过没等凤姐儿再开口调笑,黛玉就警告道:“以后不准再说这些混帐事,当是好事,还是好听?”
贾蔷有些讶然的看着黛玉,因为她俏脸微沉,目光也有些严肃。
而一旁子瑜居然也微微颔首……
贾蔷心道,许是闺中生活不能拿出来说嘴……
尹子瑜看了贾蔷一眼,一看就知道他并不明白,可女孩子们天生都懂。
眼前这位怕是在拈酸吃醋,才故意在这说,给那两位上点眼药……
当然,她此刻多半没甚么坏心思,只是不愿那两个太受用……
但黛玉不依,防微杜渐,以免日后事多。
凤姐儿闻言果然一滞,她多机灵,转眼一笑就变了话题,道:“三娘那边可完事儿了没有?”
贾蔷笑道:“完事了,等两省水陆提督派船回来,就准备出发去粤州了。”
凤姐儿闻言大喜,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去给姑娘们说说!三娘真是厉害,回头定好好犒劳犒劳她。”
说罢离去。
等她走后,黛玉横眸看贾蔷,道:“你也不问问,我刚才怎么没给凤丫头留脸?”
贾蔷摇头笑道:“后宅的事都是你说了算,果真有难事,你和子瑜商议着办就好。方才你开了口,子瑜点了头,说明其中自有道理,我还问甚么?”
黛玉闻言舒心了些,不过她到底心善,没有揭破凤姐儿的用心,也体谅她原在孕中。
重新落座后,紫鹃上了清茶,黛玉啜饮一口后,看着贾蔷道:“前几天你总是心神不宁,如今三娘在那边办妥了,你不过去瞧瞧?”
贾蔷摇头道:“那边大局初定,正是要安稳军心的时候。我过去……那边的老人心里多半不舒服。再者,也不安全。”
黛玉叹息一声,道:“三娘这回可不容易罢?”
贾蔷点点头,道:“趁着大潮时顶着巨浪过了鹿耳门,运气不错,当晚下暴雨,乘着大雨遮掩登陆入城,将一群醉醺醺的叛军悉数斩杀。不过接下来却受了大罪了,为了取信叛逆放心回航登岸,三娘将自己吊在了桅杆上,暴晒了一天,而后等叛军头子靠近时,从天而降,斩杀了他,算是为父报了大仇。”
黛玉、子瑜听的出神,脑海里也在想象着那一出出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一旁紫鹃小声道:“再没看出来,三娘姐姐居然这样厉害。她在家里时……”
“欸?”
黛玉回过神来,不悦的嗔了紫鹃一句。
闫三娘在国公府时,显得十分拘束,甚至笨手笨脚。
若非黛玉连着警告过几回,两府内有些下人说不得当着面就能笑出来。
贾蔷倒没所谓,笑道:“所以就放她归于大海之上,到了海上,方显其英豪本色!”
黛玉啐笑道:“你就变着法儿的哄人家替你卖命罢……”顿了顿,黛玉迟疑了下,方问道:“你先前派了两省水陆提督去小琉球彰显朝廷主权,蔷哥儿,这样做,这里岂不是……”
这个问题她在心里奇怪了二三天了,先前不问,是因为朝廷的船说不得能帮到闫三娘。
可如今他们分明没怎么起作用,又派他们去宣示朝廷主权做甚么?
这不是家里的退路么……
贾蔷笑道:“这是为了防止东瀛倭奴还有葡里亚、尼德兰、英吉利等东西夷国前来攻伐,扯上大燕的虎皮,他们总归还是要忌惮一些。另外,岛上人心不安,也需要一面大旗镇着。最重要的是,小琉球距离大燕太近,位置也太险要。此地进可随意出入大洋,退,则能干系到东南六省的安危。所以此处,终究要融于朝廷治下的。这事关朝廷乃至我们这个民族的根本利益,也涉及大义,因此,我不会占据此地为王。”
紫鹃、南烛她们听不懂,可黛玉和子瑜却听的明白。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淡淡的自豪感。
或许贾蔷小节有亏,可在大义方面,他从不缺担当,更不是自私自利之人。
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见二人不说话,贾蔷笑着解释道:“不是我打肿脸充胖子,是双赢之事。且朝廷十年二十年内怕都无暇顾及小琉球,正好可以成为我们暂时立足之基。岛上其实很美,且土地肥沃,又有许多鹿。等冬天的时候,咱们一起去骑马打猎,烤鹿肉。”
黛玉笑道:“冬天咱们在那边过?你不做事了?”
贾蔷哈哈笑道:“日后,外洋海师衙门都会设在那边,德林号的总号也会搬到岛上,咱们当然会过去一遭。”
又对尹子瑜道:“大舅哥、二舅哥到时候会在岛上任军中正丞,执掌军法,也能相见。”
尹子瑜点了点头,沉吟稍许落笔问道:“那咱们,何时回京呢?”
贾蔷闻言,轻轻呼出了口气,看向窗外的榕树,笑了笑道:“那就要看,何时能办妥差事。今年大旱,明岁是庚子年,应该仍是大旱,而且会旱的更厉害。到底何时回京,还要看京里甚么意思……”
黛玉小声道:“若是能将爹爹、小婧和两个孩子接出来,不回去也没甚么。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在,比甚么都好。”
贾蔷呵呵笑道:“还没到那个地步,不必怕,原就有把握好好的过下去。如今,就更不用担心了。”
黛玉凝着眸光看着贾蔷,轻声道:“我,和子瑜姐姐,都很关心你呢。”
贾蔷伸手越过桌几,将二人的手握住,温声道:“这世间太美好,有两位贤妻日日相伴,我活一百岁都嫌少,又怎会置身险境?放心罢,我心里有数!”
三人目光都温润暖煦,享受着这一刻交心的静谧。
偏这时,外面传来姊妹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黛玉、子瑜同时撂手,并不约而同的用帕子擦了擦手,而后正襟危坐。
贾蔷:“……”
……
扬州,齐园。
草堂。
齐太忠看着从京城赶来,递了几回拜帖今日方得登门的三晋源渠家少东家渠泽,微笑道:“世侄来迟了些,宁国公早已南下多时矣。”
渠泽苦笑道:“此事晚辈来扬州后第二天就知道了,晚辈冒昧求见老太爷,实在是因为寻不得门路,走投无路下,因得知宁国公待老太爷甚恭,因而登门求教,还望老太爷不吝指点迷津!”
说罢,起身深揖到底。
齐太忠老眼审视着这个年轻人,这两日齐筠已经和他接触过,从他入扬州的一言一行,齐太忠都了解了些。
又让人打听了些旧事,大致摸清了这位的品性。
此刻他笑道:“我家和晋商少有来往,倒是用过三晋源的银票。除此之外,别无瓜葛。虽然老夫好交朋友,可着实猜不着,有甚么地方能帮得到你的。这样罢,有甚么事,你可与老夫这长孙说。宁国公的事,他知道的比老夫还多。你们年轻人,多亲近亲近,交往交往,也是好事。晋商里老夫看得顺眼的没几个,今日见着你,倒是觉着不错,人才难得。”
说罢,端起茶盏来,啜饮了口。
渠泽闻言一怔,可随即就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深深拜下,道:“三晋源渠泽,铭记老太爷恩德!”
如今晋商票号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能得一条指引,价值万金!
……
第九百七十四章 每天在干甚么?
“公虾米,我亲亲,提顶欸仙缕~~”
五日后,贾蔷等乘福船,在两省水陆提督六艘战舰护送下,前往粤州。
三层船楼内,贾蔷临窗躺在藤椅上,窗外海面上有海鸟飞行。
屋内,十二戏官吹拉弹奏着根据贾蔷哼出来的小曲儿编排出的曲声,听他用操蛋的闽南话唱着古怪的小曲儿。
屋内黛玉、子瑜、宝钗诸姊妹们并李纨、凤姐儿、可卿等,早已笑弯了腰。
一曲结束,连伴奏的都在笑着擦眼泪。
姜英站在对面窗边,觉得忍笑忍的嘴角都有些僵了。
还能这样?
要知道,这可是大燕身份地位权势都堪称最顶级的国公爷啊!
不过,也真的好欢快。
一家子都开心……
黛玉上前,笑的俏脸通红,揪住贾蔷的面皮,嗔怪道:“羞也不羞,这唱的是甚么呀?”
香菱嘻嘻哈哈的跑过来,学着唱起来:“公虾米,我亲亲~”
小吉祥、小角儿跟着学,又让人大笑一场。
贾蔷任由黛玉在他脸上蹂罹了番,笑眯眯道:“这作诗词呢,是要讲天时地利人和嘛,好家伙,一人叫我写一首,我如何写得来?才华这东西又不是气力,吃饱了就能往外喷。不过小曲儿呢,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林妹妹你要不要听?”
黛玉当然想听,不过不能当着人前。
这东西要是传出去,贾蔷还做不做人?威望尽失,会叫人取笑了去的。
有些事别人笑归笑,可总不过风流二字。
可这事太严重了,让人知道了会叫人小觑他流于下乘低速。
因而赶跑一旁起哄的香菱,啐道:“听甚么听?叫人知道了还不笑死?你的好多着呢。”
贾蔷自然明白黛玉的心意,就好比在前世唱国粹唱昆曲唱歌剧的人眼中,那些唱《学猫叫》的人绝不是同行,那都不叫顽意儿,要被鄙夷死一样。
且眼下这世道更严重的多,连唱昆曲国粹的都是下九流的戏子,是让人亵顽的腌臜顽意儿,更何况这?
当然,私下里闺房乐趣时,倒可以唱着顽。
一旁龄官许是不忍心贾蔷日子过的太惨,小声道:“太太,爷还有首好的,是用东坡居士的词重新谱的曲儿,我来唱可好?”
看着这个不仅形似,连神都有几分相似自己过去的女孩子,黛玉总有几分怜惜,她看了贾蔷一眼后,笑道:“那你唱罢。”
十二小官其他人又开始吹拉弹奏起来,果然曲子听着新鲜。
只见龄官幽幽怜怜的目光看了贾蔷一眼后,就垂下了眼帘,张口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嘶!”
莫说其他女孩子们,就连贾蔷都为这股清幽之意感到心底发麻,又有些酥……
等唱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后,众人都沉浸在苏子瞻的千古才情中,不愿醒来。
唯龄官,目光中韵着幽怨怯怯,望向了贾蔷。
贾蔷与她颔首笑了笑后,眨了眨眼,龄官俏脸登时一红,低下头去。
脸红的女孩子,都很好看。
“其实苏学士的词,并不合唱。”
宝钗看到这一幕后,忽然说道。
贾蔷不解,问道:“怎么说?”
宝钗道:“李易安曾于《词论》中说: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齐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邪?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所以,她认为苏子瞻等人所写非词,而是长短句读不齐的诗罢了。”
龄官闻言一怔,不知该说甚么。
她的学识,又如何能同宝钗比?
黛玉却在一旁笑道:“虽如此,不过后来越来越多的曲调失传,‘不协音律’也就不算甚么了。就好比诗词多要押韵,可果真是好的,这些尽可不顾,方不拘俗套,能得传世之作。”
贾蔷连连点头道:“林妹妹这话说的比李易安强多了!就是夸我夸的有些叫人难为情……”
“呸!!”
“呕~~~”
一众人惊恐,随即纷纷捧腹。
这一回,连姜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一阵后,凤姐儿招呼靠在窗边的探春道:“三丫头,仔细掉下去。这海上也行了这么些天了,你怎就看不够?”
探春笑道:“就是看不够!”
临窗而立,愈发趁得她俊眼修眉,神采飞扬,笑道:“也是奇了,我总觉着不知甚么时候做过梦似的,梦里也坐过船出过海……真真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黛玉笑道:“咱们以前不就说过这样的事,突然走到一处,看到一景,见着一人,或是听到哪句话,就觉得很是熟悉,似曾相识一般。”
探春笑道:“便是如此。”不过她非多愁善感之人,很快将此鬼神之念抛之脑后,同众人道:“我原以为咱们姊妹就该守着本分,做些针黹女红,平日里读些书,写写诗打发些闲散时间也就完事了。可前有小婧,如今又来了一三娘子,都是巾帼英雄,做出好大的事业,让人艳羡。和她们一比,咱们可逊色太多。何不也寻些正经事来做?”
宝钗惊笑道:“你这话说的才不正经,你一个闺中姑娘,还想做甚么?”
如今已经够离经叛道了,还想去杀人不成?
迎春也害怕:“咱们……也提不得刀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探春没好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纨也忙劝道:“都好好的,出来一回不易,让老太太知道了,可了不得。”
探春急道:“我是说,咱们可以在家里办些实事。像平儿她们,不就和宝姐姐一起帮着蔷哥儿做事?”又问宝钗道:“这难道不是正经事?”
宝钗笑道:“那你先前就该拿我们做比,不该拿小婧和三娘,还怪我们误会?”
湘云哈哈笑道:“要是咱们也有那样厉害的武功,咱们也去闯荡江湖!”
一众女儿家就被带岔了道,开始幻想起各自的江湖匪号来……
正说着热闹,探春回过神来,才发现楼已经歪到爪哇国去了,也明白大家觉得她的提议不靠谱,一跺脚,与众人道了声“回去午睡”,就去了。
姊妹们也不多留,纷纷离去。
连尹子瑜也回自己房去了……
等人去屋空,清静下来,黛玉躺在贾蔷方才躺过的藤椅上,笑问道:“你每日里都叫我帮你处置一些卷宗,子瑜姐姐那边也有些,怎不叫三丫头她们帮手?”
贾蔷倚在窗栏边,笑道:“有些事,她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倒不是信不过,只是她们的眼界毕竟还在内宅,知道多了徒增烦恼。”
黛玉侧着螓首,凝望着他,道:“你将大量十分要紧的事都叫我看,还教我如何处置,可是担心有个万一?”
贾蔷打了个哈哈,笑道:“主要是想偷点懒,当然,也不排除万一发生。”
黛玉轻轻一叹,沉默稍许。
一阵暖煦的海风从窗外吹进,拂乱她几缕发梢,贾蔷看的入神。
黛玉却又轻声道:“总觉着你外面那些事太复杂,谁都要防着,要仔细调查……且你的胆量也太大,昨儿晚上扬州那边送来的急卷上说,眼下四处都缺银子,可你还在不停的各处布局。小琉球初定,又不知要多少银子往里填。我见着都心慌,先前爹爹那处的银子你也未要……你可是有法子了?还唱曲儿呢!”
贾蔷闻言,上前弯腰抚平黛玉蹙起的眉心,笑道:“不用担心,既然你瞧着卷宗,就该知道早在二月前,我就下令让皇家钱庄的四位掌柜的先一步南下。他们在扬州落脚了半月后,眼下已经在粤州了。此其一。再有,九大姓拿出两千万两银子买股的事,先前一度停滞,可如今又生效了。所以,采买海粮不需要银子。此其二。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有了这一点,咱们缺银之忧,就彻底解除了。”
“是甚么?”
黛玉仰着眼,看着贾蔷问道。
贾蔷笑道:“过去一二年里,我们积攒了不少好东西,尤其是布。放在过去,布帛是可以用来做钱用的。因为人总要穿衣裳,衣裳则是用布做的。我们准备用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将这些布卖到安南、暹罗、吕宋等国去。次一级的,卖给东瀛、高丽等国。最好是卖给安南、暹罗他们,因为可以直接抵粮食的钱。如此一来,咱们就能收回大笔的金银。”
黛玉闻言,看着贾蔷好一会儿后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只当你……”
“甚么?”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没好气道:“我只当你沉溺于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中不能自拔呢。”
贾蔷讪笑了声,道:“没有的事!别人不知道,难道妹妹你还不知道我每天在干甚么?”
黛玉闻言,看着他咬了咬唇角,啐道:“我就是太知道你每天在干甚么了!”
说完,俏脸已经红透,一双星眸中早已凝露。
那还等甚么?
午休罢!
贾蔷嘿嘿上前……
“不要……啊~”
“紫鹃进来!”
……
第九百七十五章 隆安帝出手
“元辅,今日心情很好?”
皇城西苑,龙舟上,见韩彬少见的笑吟吟入内,正带着一众昭容、彩嫔服侍完隆安帝用膳的尹后笑问道。
韩彬与隆安帝见礼罢,将夹在臂弯处的一卷厚厚的卷宗拿出来,道:“皇上、娘娘,内府大匠雷家玺在宛平县西山附近勘测罢,也请钦天监侦测过,俱是极上等的风水。臣昨天下午亲自去看过一遭,的确不错。那一带多泉多溪,远衬苍翠西山,层峦叠嶂,碧水澄澈,青山秀丽,似江南水乡,又似塞外绿洲!”
听素来严谨肃重的韩彬说的热闹,连隆安帝都起了兴致,让戴权将卷宗接来,于榻前摆下平条几后,他倚在锦靠上,尹后展开了卷宗。
看着上面勾勒的山水地形,尹后笑道:“西郊的确是个好地方,贾蔷曾与本宫夸过那处,说是‘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白鸟似江南’,他和五儿的桃花庄子就在那处。”
韩彬笑了笑后,同隆安帝道:“雷家玺已经根据地势、山脉、水向、林地、湖泊、温泉等,设计好了园子的大体概括,今儿特意来请皇上和娘娘过目,看看何处需要增减。”
隆安帝未置可否,目光看了一遍后,问韩彬道:“元辅日理万机,还有功夫理会这些?”
韩彬笑道:“托皇上洪福,新政终于算是步入正轨了。考成法已经下沉到七省,就从旱情最严重的甘肃、山东、宁夏诸省始,刑部……左骧已经醒转过来,虽然仍是半日昏睡,但只清醒三个时辰,他也紧抓天下除恶之事。各省也已经开始严查赌坊、青楼、帮派、印子钱并诸多青皮、恶霸,和仗势欺人的巨室恶绅。户部清查田亩的差事也有条不紊的进展着,工部兴修天下水利也展开了……最多三岁,天下将大大改观!”
隆安帝面色仍旧淡淡,道:“元辅也不必只拿好事来安慰朕,北地士绅巨室原就远不及江南,再加上晋商为了求活,答应了朝廷清查田亩丈量土地,算是解了一大难。不过再往下,就未必好说话了。一旦推行摊丁入亩,必有激烈的对抗。北地民风彪悍,元辅当早做准备。且江南那边,才是最大的绊脚石。刑部的事,也必会招致不少反弹。贾蔷那个混帐出的那劳什子主意,到底有几分可行性?还需要佐证辩论一番。不然逐民于外的罪名,朕和爱卿都担待不起。至于兴修天下水利,那更需要一笔庞大数目的银子,国库怕是担待不起罢?”
谈及正事,韩彬也收敛了笑容,道:“皇上,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入了门槛,接下来不过就是见山移山,遇海填海!皇上为了新政大行天下,为了天下万民之苦,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遭受了不知多少磨难!臣等若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如何面对君恩?所以,不敢在御前言畏难二字!”
隆安帝闻言,神情微微变化,沉默许久后叹息一声道:“是啊,朕,付出了太多太多……”
又过了片刻后,隆安帝看向韩彬,沉声道:“元辅放心,朕大行新政之志,从未动摇。”
韩彬闻言大喜,道:“臣也知,皇上之志坚若磐石!”
隆安帝点了点头后,道:“不过,如今林爱卿仍昏迷不醒,郭松年……左卿也重病在身,便是韩卿你,右臂仍旧常常剧痛,这些朕都知道。连朕在内,一伙子伤君残臣!这样不行,要选拔年轻力壮有才能者上来,为朕与爱卿等分忧。”
韩彬闻言心头微沉,却连连点头道:“合该如此!只是臣之意,是等新政推行一年,或者二年后,从外省封疆中选拔贤能,再……”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摇头道:“那如何来得及?”
韩彬轻声道:“皇上,不历州县,不拟台省呐。”
隆安帝笑了笑,道:“林如海就未经州县,不也同样成为朕之肱骨?当不得元辅就是。当然,爱卿之言也是老成之言。所以,朕也没打算,直接将人提到武英殿内,先磨砺一番再说。”
韩彬颔首道:“不知皇上,中意何人?”
隆安帝说出了四个人的名字,其他三个倒也罢,韩彬心里有数,总体算是新党范围内。
可最后一个,却让他有些讶然的看向了尹后。
却发现尹后更是惊诧,竟以大礼拜下,劝谏道:“皇上万万不可,尹褚才能有限,于吏部清吏司一位上,已是竭尽所能勉力为之,岂能擢升高位?再者,尹褚出身后族,未免重现汉时外戚干政之弊政,臣妾请皇上万万三思啊!”
隆安帝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与韩彬道:“听听,听听,朕的皇后劝朕,仔细外戚之祸。有这句话在,朕还担心甚么?元辅,你担心么?”
韩彬:“……”
尹后却仍不气馁,甚至直言道:“皇上,臣妾的兄长臣妾了解。臣妾这些年为何一定要压着他,几番恳求皇上不要升他的官?不只是因为臣妾要避嫌,不是臣妾图一贤德的名声,而是因为臣妾知道,尹褚官心太炙!今天皇上擢升他为四品官,明日他就想着三品官。明日得了三品官,他后日就敢妄想迈入武英殿!这样的臣子,岂堪重用?”
隆安帝闻言,目光微微动容的看着尹后。
若先前他还对尹后之心存有猜疑,这一刻这份猜忌便消散了大半。
毕竟,连这等绝人前程的话都说出来,这份狠心决绝,做不得假。
但是,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放心重用!
因为尹褚既然是这样的人,知道尹后这般说他,怕是要成仇的。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你问问元辅,他们想不想升官?天下当官的,哪怕是为了施展平生所学,实现一生抱负,也都渴望着得一把清凉伞,宣麻拜相。尹褚有此心思,实乃天经地义之事。他能在五品官位上打磨十数年,从无差错疏漏,已是十分不易了。”
见尹后还想说甚么,隆安帝面色微沉,道了声:“梓童,莫要干政。”
尹后闻言虽满面艰难,却也不敢再多言甚么。
隆安帝见之微笑颔首,又看向韩彬。
韩彬已经沉吟片刻了,此刻见隆安帝看来,点头道:“皇上慧眼识人,必是错不了的。其实尹褚压制太久,原不利朝廷选拔贤能。只是不知皇上以为,他该擢升到哪个位置?”
隆安帝淡淡道:“既然左爱卿重伤未愈,一天只能清醒二三时辰,就给他派个帮手罢。升尹褚为大理寺卿,掌断天下奏狱。”
尹后闻言着实忍耐不得了,劝道:“皇上,尹褚不过五品,今日骤贵为从三品,不合朝廷规矩……”
隆安帝摇头笑道:“你啊……以尹褚的资历和积功,早该擢拔升迁了。如今给个从三品,哪里不合规矩?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后不必多言。”
……
武英殿,东阁。
二韩相对而坐。
韩琮面色肃然,沉声道:“皇上,竟猜忌我等至斯……”
自汉唐之后,历朝君臣最忌者,一为妇寺之祸,即宦官干政。
其二,便是外戚之祸。
可如今,隆安帝显然宁肯相信外戚,也要提拔上来平衡朝纲。
韩彬摇头道:“也不必太悲观。这原在意料之中,如海定计铲除景初旧臣,原就有逼宫之嫌。若非他身子病弱,已经命悬一线,皇上此刻已经开始布局对他动手了。能忍下此事来,皇上已是宽宏大量。”
其实二人都知道,隆安帝不是已经原谅了林如海,而是将一些罪过,迁移到了贾蔷身上。
林如海绝对称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一世名臣。
这个时候再朝他下手,未免显得太过凉薄了些。
韩琮叹息一声,这便是伴君如伴虎,且注定了变革新法新臣的下场罢……
韩彬再宽慰道:“此事,未必皆在我等。依仆看来,更多的,也是在看尹家。”
韩琮何许人也,一听就明白了韩彬之意,随即悚然而惊,道:“娘娘贤德至此,难道还……”
韩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骤逢大难,又要忍耐无尽痛苦折磨,隆安帝能做到只是用这种手段来考验后族和军机处,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明君了。
韩琮轻声道:“尹褚若贤,入了军机处,即便排名靠后,可他是后族,乃皇后长兄,地位超然,谁会以末位视之?足以平衡我等。若不贤,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早早暴露出来,也好早除之。皇上,好高明的帝王之道啊!”
……
粤州城南,漱珠涌。
涌东,伍家花园。
万松园。
隆安七年,四月二十九。
贾蔷携众家眷,终抵粤州城。
下榻伍家花园。
伍家早早得信,将园子腾出,并请德林号粤州分号主事之人薛蝌亲自前来巡视,一一查看。
除古董家俬外,其余一应生活用品亦皆出自德林号。
“伍员外,有心了。”
贾蔷看着这一园子的哥特式建筑,典型的肋架拱顶和飞扶壁,笑言道。
伍元谦逊道:“这园子是请了西夷的工匠所设计,国公爷和夫人、小姐们在京里甚么样的天下名园都见过,连草民都耳闻过此园只应天上有的大观园。再者,还有扬州府的齐园,也尽汇江南园林之美,几到极致。伍家不敢与国公府上的大观园相比,亦有自知之明,比不得扬州齐园,就取了巧,盖了处西式宅子。自然比不得我汉家园林秀美,只请国公爷和夫人、小姐们瞧个新鲜罢。”
贾蔷哈哈笑道:“伍员外,你是个极聪明之人。这园子,怕也是为了方便和西夷商人们来往交流罢?”
伍元笑道:“草民就知道,瞒不过国公法眼。”
正说着,却见伍元次子入内,道:“启禀国公爷、父亲,两广总督大人叶大人、粤东巡抚赵大人、布政使许大人、提刑按察使孙大人递来拜帖,水陆提督高大人已经往这边过来,提督府亲卫过来送上名帖。”
伍元闻言,看向贾蔷。
贾蔷接过两广总督、巡抚、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的拜帖后,又瞥了眼伍元次子伍崇手里高茂成的名帖,对身旁商卓道:“去告诉高茂成的亲兵,叫高茂成回去等传见。”
商卓闻言领命而出,伍崇小心的看向伍元。
伍元恍若未闻,同贾蔷道:“国公爷一路辛劳,不如早些安歇。”
贾蔷点了点头,目光又眺望远处千百株松木,嗅着空气中的清新,笑道:“也好,这几天有的忙。”
……
第九百七十六章 福寿膏
“咱们这座园子呢,占地较广,袤延数里。”
“东与海幢寺为邻,南及庄巷,西临溪峡、龙溪,四面皆有便门可以出入。”
“最难得的,是园中湖水西通龙溪,北至漱珠涌,俱是大股活水。”
“万松园里的楼阁多是海西佛朗斯牙式样的,不过旁边的荷塘、竹林二园内的亭阁楼台,俱是咱们大燕的!”
“虽名万松园,并非俱是松树,实则以细叶榕、大叶榕、宫粉紫荆、大叶紫薇等树木为主。”
“花园里的花也极多,有木棉、桃花、迎春花、玉堂春、剑兰、茉莉、紫荆花……”
贾蔷进后宅时,就见一身着西式洋装女服的年轻妇人,正在于贾家诸内眷介绍着伍家花园。
他神情有些惊诧,这位云朵盘头上戴着纱花,上身是白色的露颈礼服,下面则是黑色褶裙,脚上踩着一双小皮鞋……
脸上还戴着淡黄色的玳瑁眼睛?!
这……
他这是直接回到民国了么?
而看到贾蔷脸上的神情,贾家女子们一个个警惕心大作。
男人岂有不贪图新鲜的?
更何况是连她们都觉着新鲜的!
不过……
“请国公爷大安!”
新潮女子福礼拜下后,贾蔷抽了抽嘴角,眼中的失望连小惜春都看了出来,一群女孩子们缓缓松了口气。
虽不知发生了甚么变故,但贾蔷眼中的“色光”消失,总是好事。
“伍元搞甚么名堂?”
贾蔷入内,与黛玉、子瑜等颔首示意后落座,不客气的问道。
果然,这假洋妞也是在强撑,听到贾蔷语气不客气,脸色登时变白,说话也结巴起来:“国……国公爷,我……奴……”
还是黛玉出面笑道:“阿珂姑娘是伍员外最小的女儿,平日里随伍员外见西夷洋商,会说西夷话,礼数也偏向那边些,你又何必苛责?”
贾蔷摇头道:“既是西夷之范,那就该行西夷的见面礼嘛。”
黛玉狐疑问道:“西夷之礼是甚么礼?”
伍柯也纳罕,西夷女子见尊贵客人时,也是这般啊……
就听贾蔷对黛玉正色道:“西夷的见面礼,要么是吻手礼,要么是贴面礼!”
黛玉闻言,眼睛都竖了起来!
听听,这叫人话吗?!
她都不必详问,就知道这不是好东西!
其他人也嗔视贾蔷,怪他轻薄。
贾蔷忙道:“真不是我瞎扯!在海西佛朗斯牙,贴面礼就是家常便饭。我听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在海西佛朗斯牙有一贵族小姐过生儿,请了八个人来作客。见面自然少不得贴面一圈,就是这样……”
见他要做示范,黛玉倒退一步,星眸逼视贾蔷,警告他不要作死。
贾蔷干笑了声,看向一旁,见宝琴跃跃欲试,主动跳过,同香菱招了招手,香菱嘻嘻哈哈上前,贾蔷在她脸颊两侧贴了贴,嘴里发出亲吻的声音:“mua!mua!”
香菱羞红一张脸,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然后被黛玉赶到一边儿去。
贾蔷忙言归正传继续道:“见面就这样,千真万确,不信我可以赌咒……”
当然没人让他赌咒,就接着说道:“贴面了一圈后,大家又送上礼物,好家伙,又是一圈谢礼。等坐下后,开始拆礼物,又得来一圈。结果饭还没上,有人有事要先走一步,得,又是一圈。一天到晚啥也没干,就蹭脸来着……”
凤姐儿笑道:“这西夷罗刹们也真有意思,就是太不知臊了!”
贾蔷哈哈笑道:“这些人如今差不多都是海盗的后人,懂甚么羞臊?其实现在算是好的,只贴贴脸,再往前,都是嘴对嘴直接亲。后来西夷大陆黑死病大流行,死了不知几百万人,就再没人敢乱亲了。”
众人闻言一时无语害羞,伍柯则震惊一个北地权贵,居然会如此熟悉西夷之事。
黛玉忽然想道:“薇薇安和凯瑟琳不是在南边儿么?”
贾蔷点头笑道:“就在濠镜,不远,等得了信儿就过来了。我们也可以过去,去香江那边,都很近。那边是咱们自家的,没外人,你们可以去海滩上踩海水,喂海鸥,顽沙子。”
黛玉好笑道:“当我们是小孩子吗?”
贾蔷则笑道:“不是小孩子就不能顽耍了?提前说好,我可是要去顽的!”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后,问伍柯道:“你也去顽过么?”
伍柯干笑了声,摇头艳羡道:“我虽然常陪爹爹去见夷商,因为他们到亲密伙伴家做客时,往往会带上妻女内眷。但是娘和嫂嫂还是管的很严的,哪里敢让我去外边顽耍?我家也没有自己家的海岛海滩……”
黛玉大气,笑道:“那等我们去的时候,邀你一道去罢。没个熟悉的,怎么顽也不知道。”
贾蔷“啧”了声,笑道:“我不熟悉?”
黛玉啐道:“都听你的那才坏了事!薇薇安也是个不靠谱的。”
正说笑间,听婆子传话前面有人求见,贾蔷笑着起身,道:“得,你们既然有信得过的,那就劳烦阿珂姑娘带你们逛逛罢。这伍家花园很有几分意趣,倒是可以多看看。”
黛玉笑道:“知道了,去忙你的罢。”
伍柯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家子琴瑟和谐,心里简直震惊。
这么多美若天仙的女孩子,按理说都该是心高气傲的,尤其是里面居然还有一位郡主。
且有几位,如黛玉、子瑜、宝钗、可卿等……
美的让她这样一个漂亮女孩子都觉得自惭形秽,自忖不如。
偏这么多姑娘,对于黛玉一人开口都没有甚么不满之色。
女孩子是知道女孩子的,有没有嫉意,眼神、神情是藏不住的。
眼前这么多女孩子,却是一团其乐融融之相,这位国公爷到底是怎么干成的?
……
“高茂成跪在门口?”
贾蔷原以为是濠镜那边徐臻过来了,没想到是伍元去而复返,带来惊人消息。
粤省水陆提督高茂成,在门外跪着求见。
这到底是在敬人,还是在恶心人?
伍元见贾蔷脸色阴沉下来,思量稍许,开口道:“国公爷,这位水陆提督的行事做派,您许是不了解。此人做事,向来没甚章法可循。与两广总督叶大人都下跪过……”
贾蔷闻言气笑道:“两广总督若不加尚书衔是正二品,加了也不过从一品,他一个水陆提督就是从一品,给两广总督下跪?”
伍元摇头苦笑道:“所以粤东官场上,对此人都颇为头疼。滚刀肉混不吝不说,偏后台硬的扎手。他是老赵国公身边亲卫出身,老赵国公在一日,此人地位就牢不可破。国公爷,要不还是见见罢?”
贾蔷笑了笑,摇头道:“那就让他继续去跪着罢。”
伍元闻言,迟疑稍许道:“此人掌着粤省水师,若是起了黑心故意刁难……许是会不利。”
贾蔷淡淡道:“我等的就是他出手,不然又如何以耽搁采买海粮大计之罪斩他?”
伍元闻言唬了一跳,这从一品大员,说斩就斩?
再者,至于么……
贾蔷见伍元惊骇,便解释道:“非本公嗜杀,只彼辈奸猾,贪婪无度,胆大包天!我让绣衣卫亲临传命,即便他当日出海不在府上,事后也该立即前往福清待命。可你见他有动静没有?作威作福的时间久了,敬畏之心殆尽,许还听说过本公与赵国公姜家不睦的事。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我都留他不得。”
粤州位置太紧要,今后就是贾蔷对外的桥头堡。
粤州水师这样要紧的位置,留一个这样的人在上面,岂不耽搁事?
伍元见贾蔷拿定主意后,想了想道:“此人的确不是好的,就我所知,高茂成将大量粤州水师的硝石、精铁、铜盗卖给夷商。另外,高茂成在粤州悄悄开设了四家烟馆,对外售卖福寿膏。”
贾蔷闻言脸色肃穆起来,沉声道:“福寿膏?!早在景初年间朝廷就下过禁令,严禁福寿膏入境,谕令各地严查!高茂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着实该死!”
伍元苦笑摇头,贾蔷见之面色愈冷,想起前世因为这等毒物,使得这个民族遭受到何等的屈辱,眼中杀意更甚,道:“有一个高茂成,就会有两个,三个,会有更多!说说看,粤州城内还有谁在开烟馆?十三行在粤州财大气粗,势力雄厚。少不得沾一沾福寿膏的暴利罢?”
伍元看出贾蔷动了真怒,心里有些纳罕,为何会因此事如此恼怒。
华夏古时亦有五石散之流……
不过他还是如实道:“十三行的确有两家,沙家和乔家。其他人家倒没有,觉得毕竟是朝廷禁止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这般说着,心里也有些后怕。
他儿子伍崇就动过开烟馆的心思,被他教训了回。
只是看着沙家、乔家因为烟馆大发横财,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动摇了……
但如今看来,却是险些犯下大错。
贾蔷闻言面色清冷了稍许后,对旁边商卓道:“去,叫高茂成进来。此事牵扯有些广,先要探探两广总督的风,粤州城内不能出大乱子,且虚与委蛇一番再说。”
伍元忙点头附和道:“国公爷英明。”
贾蔷见他如此,笑道:“知道你们十三行将粤州城看成聚财宝地,也看成你们的地盘。且放心,本公也不会让粤州城发生乱事,总要有理有据。摘他脑袋容易,稳定局势更重要。”
伍元放下心来,笑道:“贱内粗鄙,不堪大用。就派了小女进里面服侍夫人和国公府内眷,她也做不得甚么,就说说粤州人情风土,给奶奶们解解闷儿就好。”
贾蔷笑道:“你倒也放心……也好,可以让她给里面教教西夷的话。日后,打交道用的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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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章 冯渊案,复案!
神京,皇城。
西苑。
龙舟上,尹家太夫人满面笑容,丝毫看不出对面之人是个残废,还是她的女婿。
姿态神情都毕恭毕敬。
隆安帝对这个老妇人也有几分敬意和好感,当初他最艰难时,就是这个老太太倾尽全家所有相助于他。
更难得的是,每次重赏都不受。
只一个一品夫人诰命,还是礼部连上三次尊号都不受,只道无功难受禄,最后还是皇太后出面才定下的。
皇太后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定难搞之人,对他这个皇帝儿子都看不上眼,可对这个亲家老太太,却是高看一眼。
由此可见,这位老太太的为人。
“每每请太夫人进宫,太夫人总是不就。这些年来除了年初大朝进宫贺拜外,进宫次数屈指可数。倒是先前为了贾蔷那个混帐进宫一回,今日太夫人怎就进宫来了?”
隆安帝难得顽笑一句。
尹家太夫人笑的灿烂,道:“皇上日理万机,老身这样的闲杂老太婆,怎好不知轻重随意进宫叨扰?皇上看在娘娘的面上厚待尹家,那尹家就更要知本分,不能让皇上劳心劳力。尹家上下哪个不深沐皇恩?若仍不知本分,就是自己折福了。”
隆安帝闻言动容,也不知想到了甚么,隐隐激动道:“莫说天下万民,便是天下食君之禄的臣子们,能有太夫人一半忠敬,朕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听闻此言,一旁尹后微微变了变面色,凤眸中浮现出担忧的目光。
如今隆安帝一旦激动,情绪就容易失控。
尹家太夫人则仍旧不动声色,细语和声道:“皇上,老身听闻,凡古之圣君,无不遭遇万千坎坷者。必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吃常人绝不能吃之苦,捱多少豪杰也无法忍受之痛,历经劫难方称得上一个‘圣’字!这个‘圣’字,非臣子所贺封,非番邦所谄献,更不是自己所封,而是上天所赐,是亿万黎庶百姓所敬!天意如何,老身不知,但民意如何,老身为寻常一婆子,如今都知皇上以万金之躯,替京城百万生灵挡下倾天之灾!如今多少戏台、酒楼、茶馆都是传颂皇上之圣明贤德?京城多少道观、佛寺在传颂皇上乃昊天上帝之子,西方佛祖转世?这些,皇上只要派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便是坊间三岁孩童,如今亦知我大燕出了个千年一出的圣君呐!皇上,您是代万民受苦呀!”
隆安帝信了,第一回有人说时,他只是觉得可笑。
第二回有人说,他渐渐沉默。
第三回,他也觉得可能是真的。
到现在,他已经开始深信!
不然,为何未伤及旁人,只伤了他这个圣君?
至于宫里死了不少内侍宫女……
那些也算人?
如何配与他相提并论?
所以,他就是圣君,代万民受过,合该受到敬仰称颂!
尹后在一旁看着隆安帝,心里有些难过。
她明白隆安帝的心境,若不寻出这样一个借口来寄托,便是身上的痛不能要了他的命,心中的炙恨也会焚毁了他。
只是,到底可怜……
隆安帝渐渐平静下来,沉默稍许后,道:“太夫人今天进宫,可是有事?”
尹家太夫人笑道:“是为了尹褚之事……”
隆安帝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道:“尹褚之事,尹褚甚么事?”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了,以为尹家太夫人是来退官的。
却听尹家太夫人笑道:“蒙皇上隆恩,擢升他去当了大理寺寺卿。老身同他说,既然是皇上钦点,那他就该死心塌地本本分分的给皇上当差,万万不能辜负这份皇恩,不然老身也认不得他。”
隆安帝闻言心情登时大好,笑道:“太夫人比皇后还开明些,皇后听闻朕要升她兄长的官,还很是不愿意,求了几遭。可如今朝廷多遭罹难,正是用人之时。后族有才干者不出力,何人为朕效命?”
尹家太夫人笑道:“娘娘也是为了避嫌,毕竟连老身这样没读过甚么书的无知妇人,也听说过外戚之祸,所以素来将家里约束的紧。不求他们有多大能为,可以为皇上分担多少差事,只要他们莫要做出丑事,让皇上、娘娘脸上无光即可。”
隆安帝颔首笑道:“论后族操守,尹家当为世之表率。不过,也不必矫枉过正。尹朝则罢了,外甥随舅,李暄和他舅一个德性。但尹褚不错,在吏部当了十几年的五品小官,也能本本分分从不出错,殊为难得。”
尹家太夫人却道:“皇上,老身原不该自揭短处,坏自家子弟的前程。只是,一来怕辜负皇恩,让皇上失望,二来也不想看尹家子弟走上岔路。”
隆安帝收敛神情,不解问道:“太夫人何出此言?”
尹家太夫人叹息一声道:“老身是尹褚的母亲,看着他长大,他是甚么样的性子,老身再清楚不过。看着沉稳本分,可心里却一直想着升官,他官心很重呐。老身虽不知外面的事,可也知道,这做事当和做人一样,得守住本心才行。他若能像半山公、林相爷他们那样,以为皇上当差做事,为社稷谋福祉为先,那就算让他做再大的官老身都不敢多言半句。可老身观他,就是想当官,这样不成。能当个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已经到头了,真的到头了,可万万不敢再给他升官呐!”
隆安帝听了半天,见尹家太夫人焦急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道:“可真真是……这天下间,还有怕儿子当官当大了的?罢罢,此事朕心里有数,看在太夫人的面,且让他多当几年大理寺卿罢。就怕尹褚知道了,会埋怨你老封君坏他前程!”
尹家太夫人笑道:“他连甚么是前程都不知道,若生怨意,那就让他生去罢。”
隆安帝奇道:“升官难道不是前程?”
尹家太夫人笑道:“他安安分分的当差,勤勉忠敬,事事以皇上为先,能做到这点,才是臣子最大的前程。若只是为了当官而当官,那就是个糊涂禄蠹,算不得明白人。”
隆安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太夫人若为男子,武英殿内当有一席之位,朕看,可为元辅!”
尹后在一旁见之,有些钦佩了看了眼自家母亲,嘴角微微上扬。
……
大理寺。
新官上任的尹褚身上官威更重了,坐于官衙内,看着左右属官,顾盼之间,生出豪气来。
即便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也毫无惧色。
为宦数十年,在五品官位上一坐就是十数年。
他已经不叫一步一印稳打稳扎了,他是将公事手段都刻进了骨子里,又岂会惧怕案牍之劳?
只是,当他打开第一个卷宗,看到案件时,眼神就凌厉起来。
只见卷宗首页写道:金陵冯渊枉死案,复断!!
对贾家了解的已经够多了,尹褚又如何不知此案?
这会儿牵扯出来,被人放在第一个卷宗呈上来与他,这其中安的甚么心,不问而知。
他目光深沉的看了眼大理寺左少卿,淡淡问道:“朱少卿,此案是何要紧大案,要当大理寺头等要案来掌断?”
大理寺左少卿朱兴赔笑道:“回大人,此案也是巧了,正好陈大人升任户部尚书前,就断在此处。原本此案早已结案,成了铁案。可近来新法大行,金陵处冯家听说若有旧日冤案亦可鸣状,就一纸状书将薛家重新告来,不但如此,连先前金陵知府贾雨村也一并状告了。此案在江南影响很大,好些人抗拒新法,就想看看此案到底如何查办,朝廷是果真有信心治民之安,为民伸冤,还是……”
尹褚闻言,目光愈发深沉,知道这位朱兴有问题。
但其背后之人如今用的正是阳谋,又事关新政,他如何敢轻视?
因而问左右道:“按《大燕律》,此案当如何复断?”
典客署大理寺丞躬身道:“按《大燕律》,此案当传问当事人,包括原告、嫌犯、受害人并原金陵府衙诸案牍属官。还有,贾雨村。如今在兵马司负责倒夜香的贾雨村已经拿问,就他交代,当时是荣国府二房贾政并王子腾亲笔书信于他,让他赦免薛蟠,他才草草结案。所以此案又涉及王子腾并贾政,皆需传问。”
朱兴“忧愁”道:“其实原本以贾家、王家在江南的根基,这等事绝不该发生。只是后来发生了惊天变故,贾家、王家、史家、薛家等金陵四大家族,被宁国公铁面无私一网打尽,大义灭亲。如今才被人翻起了旧账……据说现在南边已经传开,可谓是世之瞩目啊。”
大理寺右少卿郑华拱手道:“大人,此案之棘手处,就在宁荣贾家。对大理寺而言,亦是一桩考验。下官怀疑,此案怕是江南抗拒新法之人,故意挑出和朝廷打擂的。咱们大理寺,担子不轻啊。”
朱兴亦拱手道:“此案事关新政权威,更涉及我大理寺掌断之公正与否。到底该如何查处此案,还请大人示下!”
尹褚闻言,垂下眼帘,淡漠道:“此案本官尚未清楚始末,且待思虑一日再议,退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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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八章 奔投
粤州城,伍家花园。
贾蔷看着肥头大脸的高茂成,笑的如同一个猪头,心里腻味的不行。
对于他喋喋不休的说着他为姜铎老鬼的亲卫,当年如何随赵国公姜铎征战,贾蔷也全当放屁。
这高茂成看起来不过五十岁上下的样子,他当姜铎亲卫时,大燕还有个鬼仗可打?
贾蔷也没掩饰他的不喜,淡淡应对几句后,就端茶谢客了。
高茂成走后,伍元有些纳罕的看向贾蔷,道:“国公爷方才不是说,要虚与委蛇一番么?”
贾蔷摇头道:“此人看似粗蠢,实则在自身安危上,十分精明狡诈。显然对我的性子做派,也了解不少。我若满面含笑的与他应对,他反倒易生戒心。如此对待正好,不至于让他立刻生疑。
另外,他表面上对我有些过分的毕恭毕敬,实则心里全不当我是回事。
此人怕是除了姜老鬼,世间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
正因为狂傲无边,所以才能跪的下去,心里只当跪蠢货。他还不定怎么得意,顽弄天下人于股掌间,自诩能屈能伸,聪明绝顶。
这样的人,不能以常理对待。”
伍元颔首道:“原来如此。”
心里对贾蔷的城府聪慧,和对人性的掌断,又有了新的认知。
贾蔷道:“所以且不急,既然他和两广总督叶芸不睦,那就等见过叶芸后再议。也是猖獗,一个水陆提督敢和两广总督叫板。他当赵国公能活一千岁不成?”
伍元解释道:“高茂成和前总督施静关系莫逆,二人有不少利益勾连。施静被调离粤省,高茂成很是不满。倒也尝试过和叶总督亲近,只是叶总督是半山公所举之人,品性高洁,又怎会与他同流合污?因此总督府和水陆提督府之间,多有龃龉。不过,叶总督新官上任,不比高茂成在粤省经营十数载,根基深厚,一时间奈何他不得。高茂成和粤东巡抚赵大人、布政使许大人、提刑按察使大人,都有些交情。”
贾蔷闻言面色有些肃然,道:“不出意外。前两广总督施静是荆朝云的人,甚么德性也就不问自知了。他和高茂成,一个权倾天下权相门生,一个执掌天下兵马姜家走狗,两人勾结起来,粤省其他人要么顺从,要么滚蛋,哪有他法?
另外,粤东巡抚赵国明、布政使许珣、提刑按察使孙舯,原都是景初旧臣。朝廷才刚刚将朝中肃清干净,还未来得及动这边。当初调离施静时,荆朝云就开了口,粤省重地,不宜动作过甚。只是如今荆朝云都死透了,他这些走狗焉敢猖獗?
至于叶芸,是半山公的同年,出京前,半山公还同我说起过此人,书信一封,叫我帮叶芸打开粤东局面,直言叶芸处境艰难。”
听闻此言,伍元有些不安道:“国公爷,此类国朝机密……我终不过一介草民。”
贾蔷笑道:“草民?你身上不是捐着二品的官儿么……再者,我自忖看人的目光没有娘娘厉害,她都信得过你,我还怕甚么?”
以尹后不惜亲自出面作保的姿态,伍家对贾蔷所说的这些事,没有可能不知道……
而伍元能如此恭敬对待贾蔷,看的又岂是贾蔷的体面?
其中必有尹后的叮嘱罢了。
二人正说着,却见商卓面色肃重的进来。
伍家人离开后,伍家花园的驻防已由国公府亲卫交接。
“国公爷,高茂成离开前,留下了一队兵马,说是给国公爷听用。不过小的以为,监视之意更多。”
贾蔷闻言气急反笑道:“都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厮是肆无忌惮了。看来事不宜迟……”
顿了顿,他看向伍元道:“伍员外,伍家园子可有隐秘些的对外门道?”
……
两广总督府。
书房。
叶芸面容寻常,眉间山字纹有些深,双目深沉。
景初五年那一科,韩彬为状元,叶芸为榜眼。
不过叶芸的仕途,比韩彬还要艰难些。
韩彬虽在苦寒边疆省份轮转了一圈,但好歹也是各省封疆之臣,手握王命旗牌,执掌一省大权。
而叶芸则一路坎坎坷坷,做到州府主官后,再往上,就常年在布政使、提刑按察使的一省佐官位置上打转。
至到隆安初年,才在韩彬上书之下,隆安帝点了江西巡抚。
担任六年后,于去年升任两广总督。
但江西那种穷地方,复杂程度又如何能与两广比?
尤其是粤省这样的大省,地方势力极其复杂。
去年年底上任,至今已有半年光景,但总督府的局势,始终难以打开。
总督府上下属官,大半都是对立势力的人。
甚至督标营都难以听命……
这让叶芸对地方势力坐大,中枢权威削弱感到担忧。
叶芸以为,缺少一个有力的契机,来破此局。
而朝廷里半山公韩彬书信于他,会派强势之人前来相助,助他一臂之力,打开新政。
如今看来,多半就是今日到粤的这位年轻国公了。
就他和韩彬书信来往所了解,此人虽年轻,却颇得圣眷,再加上自身能为不差,更难得的是心怀黎庶,所以不止天子倚重皇后宠爱,连韩彬、韩琮等都偏爱几分,林如海就更不必多说了,视若亲子。
可叶芸却担忧,年轻骤贵,又执掌大权,如此人物,必目无余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这样的行事做派,在都中可以,在粤东却怕是要碰钉子。
除非朝廷派大军前来,否则蛮干在粤东绝对行不通。
不说其他,今日贾蔷入粤,出行必有人监视。
他想干点甚么,怕是还没出门儿多久,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然后就会一路上意外频发……
眼瞎耳聋走不动道的老太太被撞怕不怕?
寻常碰瓷当然不怕,可人家就死在你跟前,然后千百个土著百姓围着闹事头疼不头疼?
还不怕?
驱赶百姓时,再出几个人命,怕不怕?
这就是地方势力的手段。
“但愿,那位宁国公不要把事想的简单了……”
叶芸轻轻一叹,旁边坐着二人,皆是跟随了他多年的幕僚。
一人随着叶芸叹息声一并摇头,显然不看好京中权贵。
可另一人却笑道:“明公何须多虑,观宁国公行事,虽看似鲁莽,动辄搏命,但内中仍有分寸在。譬如当初林相爱女车驾被焚,宁国公敢带兵围赵国公府,敢围雄武候府,敢以命相搏,以屠府相胁,但到了二皇子府,却只是一番折辱,抽了一记耳光。当然,这比杀了二皇子更让其羞耻愤恨,但终究没有动杀人之念。这种分寸拿捏,就很微妙了。还有其他几桩事,亦皆如此。”
叶芸闻言缓缓颔首,道:“子谦所言之事,老夫又何尝不知?但是,你也说了,那是二皇子。对赵国公、雄武候他都不放在眼里,粤省那些人,在他眼里怕还不如阿猫阿狗。少年骤贵,必眼高于顶。罢了,且静观其变罢。老夫也不可能将希望都寄托于他身上,还是以烟馆案为突破口,准备动手……”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敲门声响起,叶芸皱头一眉,一幕僚起身开门问道:“何事?”
管家面色古怪,进门道:“老爷,前面传话,来了一江西老表,自称是老爷的亲戚,活不下去了,上门奔投。”
叶芸闻言气笑道:“混帐!老夫在江西何时有过亲戚?”
管家道:“门房看他衣着破烂,原也是要赶他走,可他再三恳求,并说有物证,是老爷当初送给他的一把折扇。门房见他言之凿凿,就请了小的去。可小的也认不得,又问不出甚么来,说的话也听不大明白,小的就将折扇送来,请老爷过目。”
说罢,从袖兜里拿出折扇送上。
叶芸自知是假,摇头骂了声“荒唐”,不过还是接过折扇看了眼,这一看,素来形容威重的他,却是忽地面色大变……
……
粤省水陆提督府。
高茂成自伍家花园回来后,脸色就不好看。
入偏厅后,骂骂咧咧道:“毛还没涨齐的小杂种,倒敢在他高太爷跟前拿大!老子跟国公爷南征北战那会儿,你贾家祖宗就成废物了!”
他虽有意为之,也试探出贾蔷是个没甚叼毛能为的佞幸权贵,可该恼火的地方仍恼火。
偏宠小妾刘氏打发人将冰鉴摆起,笑着宽慰道:“老爷息怒!为了一杂毛小子,何必气成这般?早晚叫他给老爷磕头赔罪就是!”
刘氏生的一对狐狸眼,眼角往上翘的天然一股媚韵。
原是高茂成手下参将的妻子,被他看上后,请参将夫妻来府,灌醉后,当着人面糟蹋了。
事后将参将提拔成副将,也就没事了……
高茂成闻言哈哈大笑了声后,骂道:“小滢妇尽说好听的,他甚么位份的人,眼睛都快长到脑门顶上了,能跪爷?不过你别说,那小野种长的可真俊秀,要是你这滢妇瞧见了,非吞了他不可!”
刘氏闻言花容失色,双手捧心道:“哎呀!老爷,那你何时请他来府上,妾身见见他,帮老爷吞了他如何?”
高茂成闻言哈哈笑骂道:“你这骚货好大的胆,当着爷的面就敢想着偷人!不过,爷就喜欢你这股浪劲!过来,给爷跪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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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九章 姜英:我要和你干一场!
事毕。
刘氏擦了擦嘴角,狐狸眼极媚的白了高茂成一眼,问道:“老爷可放心了?你说当日又是何苦?人家派人请你去护航,你偏借口不去。今儿还得给人赔不是,回来倒拿我出火……”
高茂成骂道:“小浪蹄子,爷不拿你出火,到里面拿那黄脸婆出火不成?再说你懂个屁!”
刘氏媚笑道:“妾身怎不懂?不就是老爷和赵巡抚、许布政使、孙按察使他们是一伙儿的,那位国公爷,却是林如海的得意弟子,新旧两党不合嘛。可妾身听老爷说过,都中旧党已经被新党打的一败涂地,早晚会波及到外省。老爷这会儿去得罪这位,是不是……”
高茂成冷笑道:“你懂甚么?朝廷那一套就是胡来!在京城能办妥,在北地勉强也能应付,可在江南……嘿嘿!等着罢,除非杀个人头滚滚,否则,绝无可能。再说,荆朝云虽丢了实权,可仍是军机处大学士,皇帝老子、韩半山都不敢真将他怎样。在加上军中也乱糟糟的,他们能成甚么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野种来粤州,规规矩矩的也罢,若想给总督府那个老忘八出头,那他就是作死!”
刘氏提醒道:“人家毕竟是国公爷,还是绣衣卫指挥使……”
高茂成骂道:“头发长见识短,官大就好使了?天下谁还能大的过皇上去,可他的话要是管用,天下还有那么多事?等着瞧罢!爷今儿先留下一队兵看着他们,就看他怎么办。”
“那伍家又怎么说?老爷,伍家那个园子要说能弄到手住进去,也不算白活啊……”
“放你娘的屁!伍家背后水深的很,敢打他家主意的,没几个好下场,给爷趴下,今儿非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小滢妇不可!”
“老爷在这?啊,不要啊……”
……
两广总督府。
叶芸看着眼前的“江西老表”,见其身上破破烂烂,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可眉眼间的那股自信之气,负手而立平视他的目光,登时让叶芸神情动容,上前拱手道:“未想国公爷能以此等模样相见,老夫身为两广总督,实在惭愧,汗颜相见呐!”
来人自然就是贾蔷,他笑呵呵的还礼道:“粤省如今这个烂摊子,如何能怪得了少穆公?今日这般做派,只当权变之计。其实也没甚么,宣镇奇袭博彦汗的金帐时,为了防止被牧犬嗅出气味提前警戒,我们前往的百余人,都用马粪擦身。如今这般扮作乞儿,不算甚么。”
叶芸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让座后道:“能让半山公如此夸赞,如海、邃庵看重之人,果然非同一般,老夫先前浅薄了。”
贾蔷也高兴,笑道:“我还担心少穆公是窦广德那样的老匹夫,瞧我勋贵出身就恨之入骨呢。”
提及窦现,叶芸面色变了变,沉默稍许道:“窦广德,可惜了。若非他弹劾勋贵,致使两个儿子先残后死,他也不会如此偏激……”
贾蔷道:“论杀黑心权贵,十个窦广德加一起也比不过我。总不能因为他出身惨,活的惨,就该杀我罢?果真想杀我也就算了,用的还是阴谋诡计泼脏水的下作手段,还牵扯到我先生。若不是我先生死活按着不让动手,他也等不到在家病死。”
叶芸闻言苦笑起来,果然是京中顶级权贵的做派,他不再提此事,问道:“不知国公爷今日乔装来此,是为何事?”
贾蔷开门见山道:“明日我斩高茂成,拿下赵国明、许珣、孙舯,不知少穆公能否镇得住局面,不使粤州城出现动荡?”
叶芸闻言眼睛陡然睁大,目光骇然的看着贾蔷。
高茂成且不提,武官历朝历代都好杀些。
可是赵国明是粤省巡抚,许珣为布政使,孙舯是提刑按察使。
一个正二品,两个正三品。
后两者不提,赵国明封疆一省,手中亦有王命旗牌在,这样的封疆大吏,没有朝廷的旨意,谁敢拿问?
不过,当贾蔷拿出手中“如朕亲临”的金牌后,叶芸总算缓了口气。
绣衣卫指挥使持此金牌,倒是能办成些事……
随即就大为心动,他也着实等不及了!
果真能办成此事,一举除去此四害,两广局势都将大变!
破局之势,居然就在当前!!
“只老夫一人之力艰难,还需要伍家、潘家、叶家和卢家四家的支持。说来汗颜,老夫堂堂两广总督,可在粤省之地,眼下能调动的力量,还不及几家商贾,且是远远不及……”
叶芸说罢,并未矫情,又点道:“另外就是要防备粤省提督陆广昌,和高茂成一样,陆广昌也是赵国公旧部出身。不过,操行比高茂成好些。可万一事变,也是不好说的事。”
贾蔷点头道:“少穆公放心,伍家那边没甚问题,陆广昌那边也由我来安排,不会出差池。”
叶芸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准备动手了。”
贾蔷闻言奇道:“你老动甚么手?”
叶芸冷声道:“攘外必先安内,不除内鬼,焉能做出大事来?来人!先斩督标营营指挥石帆、副将楚明、参将孙德胜、曲长才,肃清总督衙门!”
又问贾蔷道:“不知宁国公准备以何罪名诛贼?”
贾蔷淡淡笑道:“福寿膏如何?”
叶芸闻言大笑,眉间山字纹都舒展了些,道了声:“英雄所见略同!”
心中有数,必是伍家也出手了。
不过想想又有些奇怪,伍家、潘家、卢家、叶家等十三行巨富之族,和高茂成等关系还算不错啊……
不过,十三行到底是天子东南内库,根基仍在朝廷,也就不足为奇了。
……
“寻我帮忙?”
伍家花园,贾蔷回来后,派人将姜英请来求助,姜英纳罕问道:“不知蔷儿,寻我何事?”
这称呼……
贾蔷都楞了楞,直勾勾的看着姜英。
姜英也虎,反视之,皱眉看着贾蔷道:“大嫂子、二嫂子不是如此叫你的?”
贾蔷提醒道:“她们年岁比我大些。”
姜英蹙了蹙眉心,道:“我年岁虽比你小,可辈分却大。”不过也不是啰嗦之人,摇头道:“罢了,日后还是叫蔷哥儿罢。甚么事?”
贾蔷答应过黛玉,所以没再扯臊,将事情大致说了遍,最后道:“高茂成不仅贪赃枉法,坏事最尽,与旧党勾结,拥兵自重,且欲于我不利,如今已经派了一队兵卒在外面行监视之事。所以,我必拿下他,以正国法。
但粤省提督将军陆广昌也是老爷子旧部,怕会念在同袍之义的份上,出兵相救。粤省山高皇帝远,绣衣卫在此力量微薄。所以,我请想三婶婶明日作客陆府,替我做两件事。
第一,以老国公的名义去见他,等他听闻动静准备离开时,先好言相劝,若不听,就直言警告他,本公持御赐金牌南下办案,明日他敢调一兵一卒出营,本公必以谋逆大罪罪之!
第二,一旦出现不可收拾的动荡,本公会第一时间传令于他,他需要带兵平叛。不然,粤州城大乱,他要担任重罪!
三婶婶,你身上担负的这两个担子极重,能不能干成?”
姜英面色严肃,看着贾蔷道:“必能做好。陆叔叔我认得,是个好人。也知道高茂成,不过并不喜欢此人,他是走了我大伯的门路,才选的官,祖父也不是很看重他。陆叔叔和高茂成不是一路人,我听爹爹说起过,高茂成每年给大伯送好些金银,所以不把陆叔叔放在眼里。”
贾蔷笑道:“如此就更好了,那么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去陆府。”
姜英点了点头后,忽然说道:“你那日不是说,要和我较量较量拳脚?”
贾蔷扯了扯嘴角,看着姜英道:“我知道三婶婶拳脚功夫俊,在姜家也常和家里兄弟过招。可到底男女有别,让人瞧见了也容易出谣言。你还不知道,我如今身上背负着多少谣言?”
姜英闻言眼神古怪的看着贾蔷,道:“你那些是谣言?”又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和太太保证过,才放心与你比武的。”
贾蔷闻言唬了一跳,道:“连这你也知道?”
姜英没说话,看向一旁,道:“西府里,能有甚么秘密?有人还以为我会故意招惹你,拿这事来笑话我。我偏不服,我也是国公府里的嫡小姐,难道就这样不知自重?
高门大户里的是非多,可我也不想那样唯唯诺诺的活着。既然心里堂堂正正,又何惧流言?你到底和不和我打一场?”
她是欣赏他,尤其是对比宝玉后,但这种欣赏和情情爱爱无关。
她原本就是一个自幼习武好排兵布阵的将门虎女,又不好读个诗词幻想那么多花前月下,便是守一辈子活寡又如何?
她以为,非要和贾蔷堂堂正正的来一场,让人看出她的清白坦荡,看出她武功高明,往后的日子才能素净些。
当然,她还有些小心思。
若将来能如李婧、闫三娘那样,也能有用武之地就更好了……
贾蔷大概猜出了些她的心思,想了想道:“只咱俩打不大便宜,不如这样,摆个擂,请家里人都来瞧瞧,只当看热闹了。”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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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章 “当牛做马”
入夜。
一轮清月高悬。
天气总算凉爽了些……
伍家园子后湖畔的一片草地上,十数盏玻璃风灯挂着,照的明亮。
天际边还有几朵云彩,仿佛一副祥和的画卷。
场地边围站着好些人,另黛玉、子瑜并诸女孩子们都坐着。
宝钗一直在笑,湘云、探春等也在笑。
她们都知道花木兰代父出征的故事,也听说过杨门女将的话本传奇,甚至还知道李婧、闫三娘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人,可哪里真见过女孩子打架,尤其还是和男人打架的?
李纨坐在黛玉左侧上位,笑道:“你也容得他们浑来?”
黛玉看了眼草地中间,正一脸认真备战,活动拳脚的姜英,笑了笑道:“正是没甚么,才会如此理直气壮。是个有志气的……”
倒是小觑了这位宝玉媳妇,人家心里骄傲着呢,才瞧不上某个小淫棍。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纨一张脸登时愧红起来,简直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黛玉心思灵慧,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自在,自然猜到缘由。
她也是心软,若是个轻狂些的,如凤姐儿那样的性子,她还会时不时敲打一下,叫她涨涨记性,知道本分。
可如李纨这样的……她也不忍相迫过甚。
就宽慰了句:“大嫂子不同……”
可李纨听到这句,却差点没晕过去,只留下了句“我……我回去歇歇”,然后就摇着身子匆匆走了。
凤姐儿和可卿才从后面赶来,见李纨离去,奇道:“大嫂子不看了?”
李纨都没听见,俏脸自觉如熟了般,回屋子里去藏起来歇下了。
论面皮厚,她远不及凤姐儿……
黛玉看到这一幕觉得冤枉,她说甚么了?
一旁子瑜忽地拉扯了她一下,将手抄本递给她。
就着玻璃风灯下,黛玉就见子瑜手本上画了大大的大拇指:赞!
黛玉“噗嗤”一笑,道:“姐姐也跟蔷哥儿学坏了!”
子瑜浅笑一下,未多言,静韵的美眸望了眼天上的明月,听着身边不绝于耳的嘻笑声,觉得日子过的很顺心。
又过了稍许,听到宝琴、香菱、小吉祥、小角儿她们欢呼声,贾蔷入场了。
看着贾蔷一身玄色江湖劲妆出面,好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起来……
嗯?
寻机会可以试一试,总不能只她们被逼着换各种衣裳罢?
不过眼下贾蔷是个正经人,面上神情端庄方正,入场后,先与黛玉、子瑜等看客抱拳见礼。
黛玉也是个促狭的,虽如今要维持当家太太的仪容姿态,可骨子里仍是个古灵精怪的。
贾蔷如卖艺一般抱拳见礼,原就是她建(逼)议(迫)的,等的就是这一刻。
贾蔷才见礼,黛玉就急催子瑜道:“姐姐快,姐姐快!”
子瑜也是笑的弯起了眼,从旁边几案上的小箩筐里抓了一把黄灿灿的铜钱,和黛玉一道丢进场子里。
紫鹃和南烛不得不强忍着笑大声道:“跑江湖的,这是我们奶奶赏你的!”
围观的一众姑娘、丫鬟们纷纷哄笑起来,贾蔷一脸感激,再抱拳道:“谢谢奶奶们的赏,小的无以为报,等比完武,一定给您二位‘当牛做马’!”
二女闻言,俏脸登时飞红,齐齐暗啐了口。
不过发现彼此的异样后,俏脸就更红了。
原来她也要骑马……
哄笑声中,贾蔷不再多言,转过身来看向姜英,正色道:“三婶婶,咱们虽是亲戚,可比武场上拳脚无眼,得罪之处,还望莫要见怪。”
姜英扬了扬下巴,掷地有声道:“我也想同你说这个,听姜林说,你力大无穷。想来是因为他为你手下败将,无能之辈,故意找的借口。提前告知你,姜林、姜泰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丫头傻的可爱透了。
姜林、姜泰非无能之辈,他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斤两,又怎会是一个闺阁女孩子能打的赢的?
闲话少叙,贾蔷摆出黄飞鸿的姿势,动作帅炸,惹得围观女孩子们一阵惊喜叫喊。
贾蔷还偏过头去与她们眨了眨眼,姜英见之浓浓的眉头蹙起,鼻息加粗。
此贼竟如此轻视于他!
抿了抿嘴后,猛地一跺脚,“砰”的一声,秀拳握起,一拳轰向贾蔷。
此招名为:直捣黄龙!!
贾蔷听到动静就收起了小觑之心,果然非一般女孩子,不是花拳绣腿,看得出,拳脚上是下了功夫的。
只是……到底没有厮杀经验。
贾蔷忽地大吼一声:“双龙戏珠!”
随即使出龙爪手,迎向姜英抓去。
姜英见之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这要抓实了,以后干脆也别活了。
便凌空一个旱地拔葱,变了招式,踢脚上前。
这招飒的激起周围女孩子一阵惊呼,宝琴、香菱、小吉祥、小角儿还有几个顽皮的小戏官已经开始激动的“嘿嘿哈哈”模仿起来。
贾蔷见此变招,却收了招式站立不动,姜英此刻收招都来不及,眼见就要踹到贾蔷脸上,她用力想变招已是来不及。
然而就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却发现脚腕处被握住……
惊的她立刻睁圆眼,就看到贾蔷单手负立,另一只手就那么握着她的脚腕……
女孩子的脚,是和胸差不多一样敏感的地方。
所以才有人既裹胸,又裹脚。
当下这世道里,士大夫里迷恋三寸金莲的,比迷恋豪迈胸脯的人更多。
好在,贾蔷握的只是脚腕,不是脚尖。
所以姜英只是闷哼了声,换脚狠踢了过去。
贾蔷随手松开握住的那只脚腕,不过倒退了步,姜英就“砰”的一声摔落在地,脸正面对下。
贾蔷唬了一跳,忙上前问道:“没事罢?”
双手握肩搀扶起姜英,就见她脸上印了一脸草汁……
姊妹们也纷纷上前关心,姜英摇了摇头,也不用帕子,用袖子抹了把脸后,看向贾蔷咬牙道:“再战!”
……
水陆提督府。
高茂成肥胖的脸上小眼睛竖起,怒道了声:“甚么?”
亲兵头子道:“大将军,卑职一直奉命监视着伍家园子那边情况,发现那边派人四处送请柬,邀人明日去伍家园子赴宴。粤州府头头脑脑都邀请了,连一些名门巨室的族长都请了,还有些名士。独独没请大将军您……”
“他娘的!老子今天白跪那小野种了!”
高茂成怒骂一声后,忽地一顿,皱眉狐疑道:“不对!他可别故意如此,设下计来,赚老子过去想害咱?陆广昌请了没有?”
亲兵队正尴尬笑了声,道:“也没请。就大将军和陆广昌没请。”
高茂成闻言狠狠瞪了眼后,又骂起来,道:“老公爷把国公府嫡小姐嫁到贾家,还不如嫁给老子!竟让出一个白眼狼来!”
亲兵队正都听不下去了,小声道:“大将军,这不是因为您老早就成亲了……”
高茂成抬手就是一巴掌,啐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成了亲就不能和离了?成了亲还不能死老婆?”
亲兵队正捂着脸不敢多言,高茂成余怒未消,来回踱步两圈后,狞笑道:“他不给老子脸,老子给他脸!明儿就不请自去,倒看看这忘八,敢不敢撵老子出去!”
不过又吩咐亲兵队正道:“让李放密切关注陆广昌那头狗肏的倔驴!一旦发现他带兵去伍家,立刻回报我!”
在粤省,他唯一忌惮的,就是陆广昌的粤省大营里数万兵马。
只要陆广昌不动,其余所谓的督标营、抚标营,他都不怕,里面都有内应!
……
神京。
朱朝街,丰安坊。
萱慈堂上,尹家太夫人面色严肃的看着尹褚,道:“翻贾家旧案,还要传召荣府老爷、薛蟠和王子腾?”
尹褚未多言,只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倒是秦氏笑道:“这贾家也真有意思,管一家老二称老爷、太太,老大倒成了大老爷、大太太。”
孙氏在一旁没好气道:“大嫂子放心就是,他家是他家,我家是我家。”
尹家太夫人解释了句:“贾家对外说,是因为先荣国临终前虽将爵传给了长子,却让小儿子跟着太夫人住由小儿子当家,以便照顾好太夫人。”
官家门第,“老爷”“太太”称呼不是百姓人家“二大爷”“三大娘”之比,是正经的官称,代表内外当家的一家之主。
连家中子嗣正经都不叫“爹娘”,而要称呼为“老爷太太”。
这是陈年旧事了,也只有内宅妇人这等无事之人闲聊,才会将事情聊偏。
当然,也是秦氏让尹家太夫人有个缓和的余地,免得直接发作起来训斥尹褚大义灭亲……
却也没甚用,尹家太夫人还是沉下脸来,道:“便是我这个妇道人家,内宅睁眼瞎的老婆子都看得出你刚上任就遭遇此案背后的歹毒用心,你这样做,岂不是正合他们的心意?此案闹大,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
尹褚颔首道:“所以,儿子只传召了贾雨村、王子腾。王子腾,也是因为贾雨村当堂咬出了贾政、王子腾。眼下贾雨村恨贾、王二家入骨,恨不能置二家于死地!王子腾上堂后,也承认下有此事,但却说并无如贾雨村所言那样,干预了诉讼,只写信让他秉公处置。据他所说,贾政亦是如此吩咐。”
官家子弟,再白痴也不会在信上留下那样粗浅的破绽,岂非授人以柄?
有些话,看着冠冕堂皇,其实都有内中特定的另一重含义。
尹家太夫人闻言,面色稍缓,问道:“那荣府老爷和薛家哥儿又如何?”
尹褚淡淡道:“既然是江南那边放的冷箭,儿子就将冷箭原路奉还就是。眼下贾政、薛蟠在金陵,此案,就交由金陵府再议就是。贾蔷眼下,不就在江南吗?比我这边处置,更便捷些。母亲以为如何?”
尹家太夫人闻言颔首道:“倒也无不是之处。只是若金陵知府断案不公,你要出面匡正。这个时候,避嫌是懦弱之举,也是不智之举,更是无能之举。眼下明里暗里盯着你的人,不知多少会高兴,也会有更多的人失望。”
尹褚缓缓点头道:“母亲所言甚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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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一章 不请自来
“哎呀!”
黛玉早上醒来,入目处就是两颗圆球,先是唬了一跳,随即就惊喜道:“荔枝!!”
贾蔷这才从一旁嘿嘿笑着出来,吟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黛玉侧眸嗔视他,啐道:“这诗你该吟给宝丫头才是!”
贾蔷哈哈笑道:“好啊,你果然取笑她是个胖子!”
黛玉起身,秀发披肩,眉眼如画,伸手去捏贾蔷的脸皮,咬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肥些的!你就不该在这,应该去唐代!”
贾蔷任由黛玉捏着脸,呵呵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道:“这话就不讲良心了,我多喜欢你,你不知道?”
黛玉见此刻紫鹃、雪雁都不在,闺中只他们两口子,就埋脸在贾蔷怀中,小声道:“我是说……在闺帏中。”
贾蔷闻言简直惊喜,小两口子说些亲密话,感觉倍好,只是受限于时代,黛玉平日里哪里说得出口?
今日能开这个口,都是他耕耘有功!
不过见贾蔷蠢蠢欲动,黛玉忙推开他,小眼神警告道:“光天白日的,一会儿都来了,你仔细些!”
贾蔷干笑了声,道:“夫人想多了,没有的事!”
黛玉冷笑道:“我能看错你?昨儿晚上在哪歇的?我昨儿说错话了,大嫂子很不受用呢。”
贾蔷愈发心虚,摇头道:“没有的事!”
“甚么没有?”
“我要批评你,太太怎会说错话?太太说的话都是对的!!”
黛玉闻言抿嘴白他一眼,也就撂开了。
贾蔷赶紧道:“今儿有正事要劳烦妹妹……”
黛玉闻言,不再论其他,问道:“甚么正事?”
贾蔷抱她在膝,目光中满是宠爱,道:“今日有大事要办,我让伍家给粤州城内有脸面的头头脑脑都下了请柬,请他们今日入园子做客,并邀请了内眷。前面由我来招待,内眷则要妹妹来操持。子瑜口不能言不便宜,可由宝妹妹代她出面助你。怕不怕?”
黛玉看着贾蔷笑道:“本分之事,怕甚么?”
贾蔷轻声笑道:“极是极是,原不该怕,只是……我在前面,要动手。”
黛玉闻言一怔,敛起笑容,道:“不是要宴宾客么?”
贾蔷挠了挠头,道:“解释起来,得好多功夫。总之,不除去那些黑了心的贪官恶将,咱们在粤州办事艰难,易遭人使绊子,甚至还有性命危险。再者,办妥此事,于国朝社稷,亦有大功。”
黛玉闻言,目光柔和下来,看着贾蔷轻声笑道:“好吧,你是为国朝为黎庶百姓的大英雄,我又怎能拖你的后腿?来时小婧将身边得用人手都交给了我,你放心,我办得妥的。”
贾蔷看着黛玉俏脸上的坚定,也不知怎地,心疼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道:“原是想给你快乐无忧幸福每一天每一刻的好日子,直到白发苍苍时,笑着在我怀中闭眼。原准备让我走在前,可后来想想,着实舍不得你守着我哭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叫你经历了许多委屈,还让你操持这样的事……”
黛玉闻言,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却看着贾蔷,轻轻抚了抚他的眼角笑道:“傻瓜,你如何对我,我自会这样待你。在内宅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自然很好,可我更愿意和你经历这些。相比从前,我更喜欢现在。毕竟,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贾蔷笑道:“我也是。”
黛玉:“……”
二人正相拥对视着,忽听门口传来一道笑声:“哎哟,我来的不巧。”
黛玉俏脸登时涨红,忙从贾蔷膝上起身,看向门口,却气的咬牙道:“宝丫头,作甚么怪?”
宝钗也红着脸,摇头笑道:“果真不是故意的,是我的不是,忘了敲门……噗嗤!”
这笑声绝对是故意的,果然,黛玉俏脸愈发红透了。
她哪里是好招惹的,使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私下里捣的甚么鬼!”
这下轮到宝钗吃不住了,一张原本白皙如雪人一样的俏脸,一下红的如同要滴出血来。
她简直都快站立不住了,无力甚至有些绝望的看向贾蔷,贾蔷却是悄悄的摇了摇头,口型比划:“假的!”
宝钗心里这才海松了口气,虽仍有些眩晕,但至少能活下去。
不然,她往后都无脸再见人……
黛玉见她这般反应也唬了一跳,忙上去搀扶住摇摇晃晃快昏过去的宝钗,然后似笑非笑的冷视某人。
国公爷,动静挺大呢?
贾蔷讪笑两声,拱手求情。
黛玉白他一眼,然后先发制人,小凶小凶的啐宝钗道:“只准你取笑我,不准我取笑你?我明白了,必是你如今是郡主身边的才人赞善,便和我划清界限,小觑我了!”
啧啧,功力不减当年!
宝钗也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再加上得了贾蔷的示意,安下心来,这会儿打起精神来反攻道:“你是冤枉我的,我是亲眼见着的,那能一样?”
黛玉气笑道:“哎呀!你还敢嘴硬!等我问出来,咱们再算账!”
宝钗闻言一下被治住了,瞪眼看贾蔷道:“一大早寻我来何事?被你们欺负?”
黛玉在一旁眸光闪动笑道:“蔷哥儿说,你最好吃荔枝,故特意请你来吃。”
说着,将方才贾蔷放在桌几上的两枚荔枝用纤白的手指挑起,在宝钗面前摇了摇。
宝钗看到一根手指,两个圆球……
一时间也不知想到了何处,面色再度涨红,怒视贾蔷。
贾蔷仰天吟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好罢,又误会了。
宝钗觉得不能在这再待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却被黛玉拉住,黛玉一时爽了口舌,这会儿才想起要宝钗帮她出力,将事情讲了遍后,宝钗看了看竟有些妩媚含笑的黛玉,又看了看荔枝,随即一咬牙,拿起荔枝来剥开送入黛玉嘴中:“来,吃个荔枝!他说了,你也最爱吃这个!”
……
辰时初。
一架架马车,一顶顶轿子,便驶入伍家花园。
马车停在正门前,轿子至二门前。
然后就一人一人的查验身份。
前门是绣衣卫亲自操持,二门则是四名面无表情的宫妆嬷嬷,带着十二名健妇查验。
除了持名柬的夫人带一随身侍女入内外,余者皆不许进。
这样的阵势,也无人敢多嘴。
一个超品国公爷,一个国朝一品诰命夫人,宰相爱女,还有一皇后嫡亲侄女,御封长乐郡主。
这样的身份在粤州城,或是在除却神京都中外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至尊至贵的身份!
能受邀参加这样的宴席,对她们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甚至以为受到这样的阵仗对待,也是尊贵身份的象征。
毕竟,她们是能进去的人。
等到在荷园上房正厅内,看到盛装坐于高位,浅笑相迎的黛玉,犹如月宫仙子一般,美的不似人间女,而厅内陈设多见龙凤纹刻,连席面上的金杯玉盏都是内造所出时,愈发为尊贵所慑。
各样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堆出,黛玉以尊贵姿态浅笑领受,偶尔问几句粤州风土人情,引得众人抢答。
待以郡主赞善陪同待客的宝钗,无意中点出上月黛玉大婚时,帝后亲临国公府为高堂父母,气氛更是达到了高潮。
女人间的确都爱攀比,今日前来做客的妇人,哪一个不是衣着光鲜亮丽,头上头面首饰一个塞一个金贵,争奇斗艳各不服输。
可不服输心生嫉妒也得看差距,布政使诰命不服巡抚诰命,还可以理解。
可如黛玉这样尊贵到天下有数的女孩子,她们连嫉妒的心思都无,只剩下讨好谄媚了。
黛玉耐着性子,虚与委蛇,心里一直在等候前面的动静。
因为那时,才意味着这场煎熬的结束……
……
万松园。
贾蔷面对的人,人性就要复杂的多。
文官讲究风骨,对于文官体系的上官,自然可以吹捧无底线。
可对于武勋,尤其是天子亲军的头头来说,若是无底线吹捧,那等于自寻官场死亡。
所以,他们一个个姿态不低。
除了进门时见了礼问候了声外,其余时间多彼此说话,并不与贾蔷搭茬……
贾蔷自也不意外,今日姜太公钓鱼,钓的鱼还未至,巴不得多听些废话,好打发些时间。
却也发现了些有趣之事,粤省官场虽以两广总督叶芸为首,但他官位最高,说起话来,却一直被人针锋相对。
粤东巡抚赵国明、布政使许珣、提刑按察使孙舯三人,即便不至于明目张胆的贬低叶芸,可话里也是处处透着机锋。
“孙子曾言:‘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也’。新政解民之苦,本意是好的,却也应因地制宜才是。”
“极是,还有考成法,尤其是对刑案一块,简直透着荒唐。过犹不及啊!给各州府县衙定下名额规制,不抓多少人,就算怠公!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都中有些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岂不是逼迫外省行逼良为盗,杀良冒功么?”
叶芸闻言忍无可忍道:“孙提刑,朝廷的本意是这个么?这天下间有多少欺民恶霸,多少巨室仗势欺人,多少百姓被害而得不到公正,你都看不见?”
提刑按察使孙舯闻言冷笑道:“总督此言,言之有理。只是天下别处或许很多,可咱们粤省有那么些?今日前来赴宴的,多有粤州巨室之门,譬如十三行这些豪富之族。潘员外,你是粤州商会的总商,潘家是粤省头等巨室,你说说看,有没有仗势欺人啊?”
潘泽闻言苦笑摇头道:“不敢。”
孙舯哈哈笑道:“当然不敢,总督大人都不敢,我等亦不敢,潘员外更不敢。所以说,新政要因地制宜。潘员外,你说是不是?”
潘泽闻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拱手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听官府动静罢。”
巡抚赵国明淡淡道:“粤省也要等动静,如今北地数省先行新政,到底好不好,且等三五年自见分明。”
布政使许珣笑道:“便是北地好,未见得南省就好。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等南省都行遍了,若是好,粤省也就跟上了。估计,也要等到十年之后了。来来来,吃酒,吃酒!”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贾蔷的动静。
见他纹丝不动,呆呆的坐在那,似乎连听都没听懂,一个个心头好笑。
正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怒骂声。
众人不由一惊,未几,伍家管家狼狈进来,禀道:“高提督来了,未有名柬……”
话音未落,就听到高茂成大笑声传来:“国公爷今日宴请宾客,咱老高是个粗人,不请自来,请国公爷赏杯水酒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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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二章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应天府,知府衙门。
看到刑部发回的公折,应天知府李骥登时头大起来。
大理寺那位居然认下了,同意复查冯渊被杀一案。
可是,他只传召了涉案的贾雨村和王子腾,主要相关嫌犯薛蟠已经回了金陵,贾政也回了金陵。
大理寺回函,叫应天府自查。
李骥简直要炸了,这怎么自查?!
更可恨的是,大理寺要求严苛公正的审查,连受害人之一,那位被拐孤女也要到场作证,取得证词,要办成真正的铁案!
肏你祖宗十八代个灰灰哟!
看到这李骥脸都青了!
那位受害孤女如今是绣衣卫指挥使宁国公贾蔷的房里人,连他都听说过还是宁国公的心尖尖儿,宠的了不得。
应天府敢派人去传召,李骥担心会被那位主暴怒之下直接挫骨扬灰!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位苦主如今也不在应天府啊!
如今怎么办?
苦思无解之下,寻来师爷想法子。
还别说,绍兴师爷倒非浪得虚名,摇着折扇想了片刻,笑了起来,道:“东翁,此事易尔。”
“哦?不知如何个易法?”
李骥忙问道。
师爷笑道:“大理寺那位用的,不过是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法,最终是想以‘拖’字诀,来化解此次的暗箭。到底是当了十几年吏部清吏司郎中的人,官场上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且他还拿下了贾雨村,传召了王子腾。这样的动静,便是江南这边也不能说他虚与委蛇……”
李骥闻言有些恼火道:“不是让你夸尹家那位的!能在吏部那样的地方待十几年不出一点错,本就是个城府阴沉的,还用你来夸?”
师爷笑道:“东翁莫急,仆之意,既然他能拖,东翁亦能拖。”
李骥闻言,神色稍缓,若有所思道:“拖?倒是个法子。可是金陵这几家……都是巨室望族,出过二品京官,甚至出过大学士的高门。他们会给我机会拖?”
师爷感叹道:“贾、史、薛、王,再加上一个甄家,都让贾家那位国公爷自己连根拔起。真是又狠又绝啊,若非如此,金陵原是这五家的天下才是,哪会出现这样的事?”
李骥摆手道:“眼下不是替贾家犯愁的时候,且说如何个拖法?若甚么都不做,士林中怕是交代不过去。那些人还指着这个案子,闹出声势来,打压削弱新政的气焰。”
师爷摇头道:“拖,不过是学尹褚之术罢了。拿下薛蟠,传召贾政。但不可做绝了,即便拿下薛蟠,也要在牢里照顾得体了,好吃好喝伺候着。贾政那边,更要以礼相待。”
李骥皱眉道:“这又是为何?传出去,本府还有何颜面见人?”
师爷苦笑道:“东翁,荆朝云都死了,何振、罗荣之辈都是权倾朝野的权相,如今何在?金陵府那些人家也不是看不明白,可涉及到太多的利益,都是从他们身上剜肉,他们自然不甘心。可他们不甘心,却拿东翁来做刀。东翁可要知道,贾家那位爷是个甚么脾性的,他可是真敢拔刀杀人的!旧党已是一艘破船,东翁可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当才是。”
李骥闻言,老脸有些发青,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本府,写一封信,将详细情形,尤其是大理寺公文附一份,请那位国公爷明鉴!”
……
金陵府,宁荣街。
荣国府。
荣庆堂上,听到林之孝家的前来急报,贾母脸都黑了,薛姨妈更是直接唬的落下泪来。
眼下也没个顶事的人在跟前,这可如何是好?
贾母恼恨道:“老爷果真这样说?”
林之孝家的忙道:“正是,老爷说应天府衙门的人已经上门了,他要去回过话。另外,应天府的捕快也来了,要带姨太太家的哥儿回衙问案。”
到底是高门,便是内宅妇人也清楚回话和问案之间的区别。
薛姨妈和薛蟠回金陵后也未回薛家,让贾母留在国公府做伴。
这会儿薛姨妈唬的都哭了出来,可怜巴巴的问贾母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原想着回金陵会顺心些,不比都中成天刀光剑影的唬人。
谁能料想到,回到金陵居然更惨,被人翻出旧账来,要遭到牢狱之灾!
贾母知道如何是好?
要是宝玉被抓,她说不得还能豁出去,摆起一等荣国太夫人,国朝一品诰命的谱,去闹一场。
可眼下却不会为了薛蟠去。
眼见无法,薛姨妈哭哭啼啼如天崩了般绝望的要离去时,鸳鸯却忽然道:“国公爷曾给了我一面牌子,说是遇到不能解决的麻烦事时,可用牌子调些人手帮忙……”
薛姨妈闻言登时恢复了些精神,忙看向鸳鸯道:“姑娘,甚么牌子?寻哪个帮忙?”
鸳鸯道:“牌子我收在里面,就只叫我把牌子给前面就是。”
贾母将信将疑道:“那你且试试。”
鸳鸯就进里面,把牌子给了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也一脸懵然,拿着上面连个字都没有的牌子出去,不过过了不到盏茶功夫就回来了,高兴道:“老太太、姨太太……姨奶奶,没事了,应天府的人走了!”
听闻此言,薛姨妈一下从大悲到大喜,霍然起身一迭声惊喜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如何就没事了?”
林之孝家的笑道:“是国公爷留下了一队绣衣卫,说府上老爷还有姨太太家的大爷都不在,在粤省和国公爷在一起当差呢。要金陵府直接去粤州寻国公爷要人,不得再来叨扰!那些人听了这信儿后,就收队走人了。”
贾母奇道:“方才他们没见着老爷?”
林之孝家的一滞,也纳罕道:“见着了呀……”
贾母:“……”
鸳鸯提醒喜之不尽的薛姨妈道:“姨太太,旁的不说,可要让你家哥儿莫要出门。在家里有人护着,去了外面让人逮了去,国公爷眼下又不在,那可就糟了。”
薛姨妈闻言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不行,我现在就去告诉那个孽障,可出不得门!”
等薛姨妈急匆匆走后,贾母忽地笑了起来,道:“姨太太昨儿还在说,她家的哥儿在京城躺了小二年,原本回金陵来,是准备好好出去放放风散散心的,得,这下又得在府里规矩待上大半年了。”
鸳鸯笑道:“不出去也好,果真招惹出是非来,又摆不平,到头来还得麻烦国公爷出面。”
贾母看着鸳鸯笑道:“果然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如今就一心为蔷哥儿着想了。也好,你且先将两府内宅的事操持起来,老爷房里那位姓傅的,我信她不过。”
正说着话,也不过一柱香功夫,就见薛姨妈身边丫鬟同喜急急走来哭道:“老太太不好了,我家大爷的伴随回来报信儿说,他被人拿住送去了应天府,关进大牢里了!我们太太听说后,就昏了过去!”
贾母闻言,长叹一声愁道:“这叫甚么事!快去瞧瞧……把宝玉也叫上。”
鸳鸯刚要打发人去寻,却听同喜道:“宝二爷和我们大爷一道出去的,这会儿不知道如何了……”
……
粤州城,伍家花园。
万松园。
贾蔷看着面上堆笑,实则眼神里尽是桀骜的高茂成,一时间想起了一些传闻。
地方势力一旦过于强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是真有胆量冷淡中枢大员的。
前世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
高茂成就是这样做了,切切实实的发生在眼前。
贾蔷并未如传闻中那样暴怒,他面色平静,一如方才那样,好似不熟悉官场规则一样,看着高茂成问道:“高提督今日也来了?”
高茂成见之好笑,点头道:“没错!粤州城里好久没这样热闹的盛事了,说起来宁国公还有些不厚道,居然不请咱老高?论起关系来,咱是赵国公姜老公爷身边的亲兵出身,当初在赵国公府,老公爷最信得过咱!便是和保大爷、平二爷他们都是平辈论交。四爷家的小闺女,也叫咱一声高叔叔。可咱听说,如今国公府的小姐嫁到了贾家当奶奶,还是宁国公你的婶婶?这样算下来……哈哈哈,啊?都是一家人!所以,今日特意前来,讨国公一杯水酒吃!往后,在粤州城国公爷有事尽管招呼!”
贾蔷闻言笑了起来,而且笑的灿烂。
他亲自拿起酒壶,并从自己的几案上拿出一只金杯,当着粤州城内头头脑脑诸体面人之面斟满了酒。
许多人面色都变了,以为果真应了那句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人家高茂成怕甚么?
背后站着赵国公姜铎,那是连天子都要倚之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当世第一军神,大燕百万大军中的定海神针!
贾蔷虽说是斩杀了博彦汗,可和赵国公比还差的太远。
姜铎死了后,再过十年二十年,贾蔷或许能取代姜铎的位置,但现在,远远不如。
不过一些人仍看好贾蔷,认为他能屈能伸,能成大事,不容小觑。
贾蔷斟满两盏酒后,竟又站起身来,端着金杯上前,左手一杯递给高茂成道:“敢问本公讨酒吃的人,你高提督是第一个,估计也是最后一个。不过没关系,本公今日以金杯敬汝,权当给姜老爷子一个体面。”
这话并不客气,但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放狠话强撑场面之意。
高茂成看着贾蔷哈哈大笑拱手道:“那咱就谢过宁国公的酒了!不过……”话锋一转,他却将手伸向贾蔷右手向,道:“咱是粗人,惯用右手吃酒!”
贾蔷哂然一笑,将右边金杯给他后,仰头将左手金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随后看向高茂成,高茂成自不能退缩,狡猾诡诈的目光看了贾蔷一眼后,也仰头一饮而尽。
刚放下手,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贾蔷轻声道:“本公奉旨南下,查高茂成里通敌国,于江南走私贩卖福寿膏荼毒百姓一案。今查明实据,论罪当诛!高茂成,请上路!”
说罢,在高茂成面色剧变目露凶光之际,抬手对准了他,果断扣下了扳机。
“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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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三章 决人生死!
高茂成到死都不敢相信,他堂堂从一品大员,贾蔷怎么就敢这样杀他?
不止他不信,粤东巡抚赵国明、布政使许珣、提刑按察使孙舯三人也不信。
贾蔷疯了?!
从一品大将说杀就杀,朝廷法度何在?
更何况高茂成背后站着的可是赵国公姜铎!
而且,粤省水陆提督是诸省内洋水师中最强大的一支,战船过百,兵将逾三万!
即便去了吃空饷的,也至少有两万!
高茂成经营了十几年,早成了铁桶一块,此刻贸然动手,岂非要出大乱?
不过眼下,他们三人已经顾不上再去关心高茂成之死了,因为贾蔷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这一刻,他们当真是毛骨悚然!
一股股寒气从心底钻出,腿都在发抖。
这位,居然果真这样无法无天,居然果真这样恣意妄为!!
“总督,此事……此事你要出面。粤省,要遭灭顶之劫!”
外面已经听到一连串“砰砰砰”的火器声和惨叫声,毫无疑问,一场屠杀正在展开,厅内所有人都面无人色。
巡抚赵国明强撑着官仪,看向叶芸说道。
叶芸起身后,目光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沉声道:“宁国公为绣衣卫指挥使,乃天子亲军首领!此为宁国公奉皇命行事,本督事先已经得知。张岩、李才、秦旭、赵德功、周川、刘永……”
叶芸连点了十二人的名字,被点到之人纷纷起身,应道:“下官在!”
叶芸道:“随本督出面,稳定粤州城安定!但有作乱者,一律先斩后奏!!”
这些人中有粤省巡抚衙门属官,有布政使衙门属官,有提刑按察使衙门属官。
另有粤州知府衙门同知、粤州属县县令,还有几个掌刑名的提刑司官,都是这大半年来叶芸暗中联络到的可用官员。
叶芸,绝非无能之辈!
能在重重监视下做到这一步,绝对算得上能臣。
即便没有贾蔷,或许再过一二年功夫,时局也会被打破。
眼下各府衙正印官都被困在此地,他们更能够轻易掌权。
赵国明闻言骇然,大声惊怒道:“总督凭何如此行事?”
叶芸硬邦邦道:“本督手握王命旗牌,督两省军政大权,你说凭何行事?”
说罢,不再多言,看向贾蔷。
贾蔷对商卓点了点头,道:“拿下赵国明、许珣、孙舯,即刻押解回京,等待三司会审定罪!”
一群头戴三山无翼纱帽,身着玄色黑鹄锦衣,身披墨色斗篷的绣衣卫拔刀入内,将粤省三巨头当场拿下。
外面的火器声、怒吼厮杀声、求饶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万松园内的人早已吓疯了!
贾蔷见赵国明等还想说甚么,淡淡道了句:“若抚标营出了丁点乱子,本公以谋逆罪诛尔等满门。”说罢让商卓带赵国明出去,拿下抚标营。
又看向伍元、潘泽、叶星、卢奇四人道:“十三行要出面,除了沙家家主和乔家家主留下外,其余各家要协助总督府保证粤州城安定。哪家出了事,今夜哪家除名。”
十三行代表粤州城内最富有门下伙计掌柜随从最多的势力,他们不乱,就很难出现民间动荡。
更何况,他们还交好不知多少官员武将。
除却瑟瑟发抖的沙家、乔家二家家主外,其余人自然连连点头应下。
叶芸领着一大批人走后,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铁牛遍身是血,整个人如恶鬼临世一般进来,抱拳禀道:“国公爷,高贼从逆已诛尽!是否去提督府杀人?”
贾蔷点头道:“查抄提督府,另外去问问,昨晚派去鹭岛招张懋丞的人回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传报声:“国公爷,派往鹭岛的弟兄回来了,说张懋丞已到!”
当着满堂官绅名流的面,贾蔷笑了笑道:“倒是巧了,传。”
未几,就见二人带一面色黝黑身量粗壮的男子进来,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甚么,隐隐激动拜道:“卑将张懋丞,见过国公爷!”
贾蔷点了点头,道:“本公知道你,是姜老公爷所举荐。老爷子言你虽不善溜须拍马,不会官场逢迎,但带兵却是把好手。这些年能让他记住的副将不多,你是其一。”
张懋丞闻言愈发激动,大声道:“未想卑将能入老公爷之眼!只是老公爷甚么都好,就是身边的人太混帐!高茂成这狗贼,真不是个顽意儿!”
贾蔷瞥了眼高茂成的尸体,商卓立刻上前搜声,搜出一块虎符出来,另有一支随身火器……
贾蔷见之冷笑了声,接过虎符后,递给张懋丞,道:“眼下不是说这贼子罪名之时,你持此虎符立刻前去兵营,接掌粤州水师!本公会派五十名绣衣卫随你前往。记住,除恶务尽!”
军中夺权,哪一回不是杀出个尸山血海?
有带兵虎符在,又有绣衣卫当面,张懋丞虽然坐了十多年冷板凳,可作为水师老人,也足以翻身。
毕竟,高茂成都死了。
那些亲信他的死忠,跟着他吃香喝辣的人,毕竟不是多数。
可以一同上路。
“国贼已诛,其他人,继续用宴。”
大事安定后,贾蔷回到座位落座,与诸人说罢,举起金杯啜饮。
堂下逾百宾客,个个战战兢兢,唯恐也得金杯相敬。
粤州的天,变了。
……
出了伍家花园,叶芸留下一句话后,就带着一众官员匆匆离去,神情振奋。
粤州自此变天,这不仅仅只是一省的事,更是朝廷直接在南省破开了局面,取得了极大的突破!
此事当然会有反噬,但反噬大部分都会让贾蔷扛去。
他动手杀人,无旨拿下封疆,朝野上下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拨!
事后,说不得会被清算。
但那也是事后之事……
不管怎么说,粤东局势被贾蔷以强力和无边的胆气所破,于朝廷于新政于百姓,都是有大功之喜事!
待叶芸也走了,潘泽看向伍元,神情复杂道:“禀鉴,这一步走出去,十三行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叶星也目光沉重肃穆的看着伍元道:“禀鉴兄当知道,那位……并不如看到的和猜想的那样得圣眷。他的形势,绝不算好。”
伍元点了点头,不急回应,看向卢奇。
卢奇年岁最轻,在他们跟前却不掩狂傲,道:“伍世叔不必看我,我没别的路子。扬州那个老银狐把我卖的干净,连在外面养了几条船的事都抖露出来,被人拿捏住死穴,还能怎么着?也罢,我瞧宁国公必能出海趟出一条通天大道来!葡里亚人、佛郎机人、英吉利人能在外面兴风作浪,占地称王,咱们大燕凭甚么就不能?”
伍元又点了点头,目光依次划过其余七家体量较他们四家小不少的十三行巨富后,缓缓道:“商人做到咱们这个地步,已经不算是纯粹的商人了。这次我们四个为甚么会被招至扬州府听训?便是在站队中沾湿了脚。能不能不站队?自然不行。所以,我们实则没的选。”
叶星迟疑道:“即便是站队,也不一定非要……”
即便贾蔷站在尹后背后,可这天下到底姓李,不姓尹!
伍元闻言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言。
有些话,又怎么可能当众说?
他只淡淡道:“伍家,愿助国公一臂之力。”
说罢,卢奇莽撞些,不等潘泽、叶星表态,笑呵呵的立马跟上道:“卢家自然一起。”
潘泽看了这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一眼,他们几个老成的心里早就断定,卢家必败于这一代,卢奇多半不得好死,不是咒他,而是性子使然。
沉吟稍许,潘泽忽地笑了笑,道:“不管怎么站,至少眼下咱们都没得选择。走罢,各自回去下严令,不准妄动。总而言之一句话:粤州城,不准乱。”
叶星颔首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
伍家花园,荷塘园。
万松园的火器声率先传来时,上房内只当那边放起鞭炮来,不少人还笑了起来。
可等一阵阵厮杀惨叫哀嚎声陆续传来,就有人发现不对了。
但没等她们急着让东道派人去看怎样,黛玉却已经俏脸紧绷,宝钗也退到了她身旁。
数十名劲装打扮的健壮嬷嬷、媳妇出来,十人站在黛玉几前台阶两侧,其余人则两两一对,站在十数妇人之后。
其中,就有巡抚夫人蔡氏、布政使夫人刘氏、提刑按察使夫人邱氏、粤州知府夫人全氏等。
蔡氏等见之震惊,又有些惶恐,看向黛玉问道:“国夫人,不知这是何故?可是有得罪之处……”
不过到底是官家妇人,很快和遥遥传来的惨叫声联系起来,面色渐渐都惨白起来。
黛玉居高凝视着蔡氏,声音冰冷的让宝钗都有些辨认不出,她缓缓道:“好叫夫人知道,国公爷此次南下,身负皇命,严查粤省悖逆不法之妄事。今时一应证据确凿,故而,是尊夫等伏法之日,得罪了。”
解释罢,便同为首一嬷嬷道:“都带下去罢,交由国公爷发落。”
说完这番话,看着这些妇人唬的惶恐大哭被拖走的场景,黛玉一双秀手紧攥,手背都变得苍白起来。
这是她头一回,决人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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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 利益结合
申时末刻,伍家花园荷园内已经没了外人,连伍家内眷都走了。
黛玉仍静静的坐在高台软榻上,面色和眼神都清冷的有些吓人。
宝钗劝了两句也没甚效果,就打发紫鹃悄悄去叫人。
她实在没法子了,沉着小脸看她,总让她觉着会被推出去斩首……
肯定是错觉!
没一会儿,子瑜、李纨、凤姐儿、湘云、三春姊妹都来了,连可卿也来了。
见黛玉如此都唬了一跳,三春、湘云到底是打小一般长大的,也不怕她发怒,七嘴八舌的关心起来。
好在人一多,一拉扯,人气儿足起来后,黛玉脸上的清冷渐渐化去了,她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轻轻呼出口气来,反倒奇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凤姐儿到底是当过家的,上前还抚了抚黛玉的额头,道:“你跟得了癔症一样,快唬死人了,再不醒来,就得打发人去寻蔷儿了……”
“呸!”
黛玉啐了口后,正色道:“今儿谁也不许去寻他,前面事十分要紧,连我今儿都办了了不得的事,更何况他?”
迎春在一旁关心道:“你这是办了甚么了不得的事,撞客了一样?”
说话一如既往的秀~
黛玉气笑,不过也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只叹息了声,道:“怪道凤丫头平日里总想着掌权,骂骂咧咧的罚人……”
凤姐儿被点到,莫名道:“我又怎么了?”
她时不时在作死边缘横跳,所以黛玉会时不时不轻不重的让她冷静一下。
以凤姐儿的性子,若非知道贾蔷对黛玉的绝对宠爱和信重,她必是要做过一场掰掰手腕的。
可亲眼见识到贾蔷对黛玉的好和黛玉不可动摇的地位,她也就熄了那份傲气。
别说是她,人家皇后嫡亲侄女儿又如何?
身上还带着郡主的衔儿,不一样规规矩矩的,才得了大自在?
所以黛玉点她的时候,她向来一句话不多说。
挨打嘛,立正就好!
这会儿委屈一句,只是摸不着错哪了。
见她如此,姊妹们都笑了起来。
凤辣子也有今日?
黛玉这会儿心神还有些不平,不大愿意说话,倒是宝钗神情有些微妙,将事情说了遍。
听说黛玉一句话,拿下一位二品诰命、两位三品诰命、一位四品诰命,姊妹们齐齐惊呼起来。
那可是巡抚夫人、布政使夫人、提刑按察使夫人,最次的都是粤州知府夫人!
前三个,皆是封疆大吏的诰命!
当然,别人震惊一下也就罢了,都不是作威作福的。
独凤姐儿听到这句话,一张俏脸都潮红了……
没人理会陷入安静她,子瑜率先落笔,写道:“智者能知罪性空,坦然不怖于生死。其人自得其罪,当承得其果。你心真意善,却不必怜其生死。其生死,由其己身而定,而你定之。”
黛玉见之,眼眸一瞬间明亮,心中竟生起了倾盖如故的感觉!
凤姐儿那等不读书的草包棒槌且不提,连宝钗等也以为她沉浸于权势的震撼和快感中……
不想子瑜,一个认真算来接触不到二月的姑娘,看出了她是因为定夺她人罪过生死而不安,不忍。
一瞬间,黛玉真是感动了,抬眼看子瑜道:“谢谢姐姐,我明白了。”
子瑜笑了笑,就坐在一旁不再多言。
宝钗、探春等在一旁目睹这一出后,也明白了黛玉为何异样。
不由有些惭愧……
再看看这琴瑟和谐的二人来,一时间大家伙第一个念头就是:
贾蔷到底走了甚么狗屎运?!
李纨则笑着张罗道:“今儿在后面听着前面乱糟糟的,心里也害怕,没吃甚么。你们想来也是,眼下总算太平了,你们可想吃些甚么?”
黛玉见她看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看向前面方向。
不知道,贾蔷那边如何了……
……
万松园。
贾蔷临窗而立,以观松海。
赵国明、许珣、孙舯他们不敢相信,贾蔷会杀高茂成,更不敢相信,贾蔷入粤州城第二天,就会这样鲁莽胡来的对他们下手。
因为粤省是他们经营多年的地方,他们以为,动了他们,粤省就会天下大乱。
高茂成更是认为,贾蔷敢杀他,就要承受粤州城毁于一旦的下场。
鱼死网也破。
这些人,真是高估了他们自己。
执掌大权的时间久了,就将官位和他们自己混为一体,甚至认为他们本身高于官位。
却也不想想,太平盛世民心安定之时,贾蔷这样带金手指的穿越客都不敢自视甚高,妄想凭武力夺天下,他们又算个鸡儿?!
万松园内人来人往,不断有消息传入,又带着命令离去。
一直到日落时,终于有了结果。
最先折返的大人物,是伍元。
“国公爷,粤州城安定下来了。叶总督,是个厉害的。”
在万松园内站了一天也观了一天松海的贾蔷终于落座了,听伍元如此说来,笑道:“少穆公是半山公的同年,又是十分倚重之人,岂会是平庸之辈?”
今日叶芸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粤州城诸府衙正印官被困伍家园子,一举收缴了粤州城大权。
并十分果决的立刻在粤州官场内部展开了凌厉的扫黑、除恶、治贪!
因为筹谋已久,所以在确凿证据之下,不用半日就将困在伍家园子的诸官,一一定罪、罢官!
继而在名分上,真正取得了对粤省的掌控。
失去了大义名分,赵国明、许珣、孙舯连官场余毒都没留下多少。
这三个名字在粤省彻底变成草鸡!
再加上有十三行出面稳定民间局势,粤州城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次剧烈变天。
“国公爷神威呐!谁能想到,盘踞粤省十数年的赵国明之流,就这样一天内垮了。”
伍元回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叶芸不算平庸之辈,可以其本领,以两广总督位,在粤州待了一年也无甚大作为,甚至被几个下官当面讽刺,面皮被按在地上摩擦。
贾蔷却摇了摇头,道:“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做任何事,想图快图省心,选择以力破之的方式,就要承受带来的反噬。看着痛快,也要承得起以后的痛苦。”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即便是眼下受益的人,回过头来,都会变成坚定反对这种做法,甚至清算这种做法的人。
道理很简单,物伤其类。
谁也不愿这样的事,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
伍元闻言不禁面色动容,越与贾蔷接触的时日久了,越能发现这是一个极冷静极精明的人,根本不是看起来那样鲁莽。
他不解道:“国公爷既然知道如此,又为何如此做?”
贾蔷笑了笑,道:“只争朝夕罢。”
他的时间并不宽裕,若是按正常路数来,即便有叶芸配合,可想要依律法拿下粤省三巨头和高茂成,至少都要一年光景。
他如今哪有时间将一年时间浪费在这些杂碎身上?
京里那位,也不会给他这么久功夫。
所以,这一年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伍元不明白贾蔷说的话,但隐隐间有些猜测。
二人却未再多说甚么,因为潘泽、叶星、卢奇三位家主也回来了。
神情都有些震撼。
这样的事,居然还真就办成了,没出甚么大乱子。
不可思议!
只是……
也让他们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连一省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这样的巨头,都说倒就倒。
朝廷若想治他们,会是件难事?
“接下来,叶总督就要在粤省推行新政,丈量田亩,重登黄册了罢?”
见礼寒暄罢,叶星缓缓问道。
贾蔷侧眸看他,道:“你们十三行行商贾事,积得富可敌国之家财。怎么,还在意土地上那点嚼头?”
叶星赔笑道:“国公爷说笑了。不过……田地,毕竟是根本嘛。”
十三行四大中坚家族中,叶家是最大的地主。
叶家商号里,也以茶、糖为主打。
他此刻开口,显然是存了将今日功劳折现的心思……
贾蔷笑了声,摇了摇头,道:“好种地不是坏事,只是本公问你,粤省的田,和小琉球的田,还有安南、暹罗的田,有没有区别?”
叶星闻言迟疑道:“生地,终究不如熟地。”
贾蔷皱眉道:“鼠目寸光!与其和大势违背对抗,就不能另辟他径?哪怕不愿背井离乡,不是还有小琉球?今岁受灾省份众多,灾民多如牛毛。招募上几万人去开垦荒地,所得之丰,不比守着粤省的地遭人惦记强的多?”
今日贾蔷凶威太甚,叶星也不敢反驳甚么,只道了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琉球早晚也要清查田亩。”
贾蔷笑道:“那块地盘,本公还能做得了主。给你叶家五年免地税,十年半税。十五年后,再如这边一样纳税即可。十五年意味着甚么,当不必本公多言吧?”
这算是对叶家今日出面的补偿。
如今粤州成了对外的桥头堡,贾蔷想在此立足,只立威是远远不够的。
唯有用利益将这些巨族拉上船,捆绑在一起,才有利于出海办大事。
贾蔷如今越来越能体会到伟人说的那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是执政兴国战胜敌人的重要法宝。
且贾蔷从不愿欠人人情,因为人情太贵。
他也没自大的一句话就能调动一个巨族的势力,而不付出任何回报。
一次两次或许可以,但这种事做多了,名声也就坏了。
贾蔷又看向伍元,道:“伍家经营布帛丝绸的生意,这个生意天下无人能做的过德林号,因为德林号掌握着最好的纺纱织造手段。但是,德林号愿意和伍家分享这份利益。天下的生意太多了,德林号一家怎么吃得完?不过,伍家需要负责将织好的布卖出去,再将卖布得来的银子换成棉花运回来。”
伍元闻言笑道:“此事容易,莫卧儿国的棉花就很多,也不算太远。”
若德林号果真掌握了十倍于现下织造速度的手段,又肯与伍家分享利益,那对伍家来说,好处不可估量!
贾蔷道:“此事伍员外可以与扬州方面详谈,不过他们很快要搬去小琉球,到时候更便利些。”
伍元闻言,目光闪烁了下,点头应下。
贾蔷又看向潘泽,却先回过头来,从商卓手里接过一木箱,放在桌几上打开后,问潘泽道:“潘家以瓷器营生为主,潘员外,可认得此种瓷器?”
潘泽看着木箱里的瓷器茶盏,以其城府,脸色仍止不住在一瞬间变了变。
他上前一步,从木箱中取出茶盏,对着烛火照了照,看到烛光甚至能透过被壁,别说潘泽,就连伍元、叶星、卢奇等都变了面色。
都是富贵人家出身,怎会看不出这瓷器无论从颜色明亮、轻薄、花纹和通透,都远胜于他们日常所用瓷器。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瓷器,有一整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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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 宝玉疯了
金陵应天府,大牢。
一单间素净的牢房内,薛蟠头上包扎着绷带,隐隐见血的躺在那。
两个金陵城内最好的郎中在那施针诊治,过了好一阵后,薛蟠鼻青脸肿的脸上,眼睛缓缓睁开,道了句:“等我贾蔷兄弟回来……”
牢房内金陵知府李骥面色微微变了变,眼神有些古怪。
这话怎和武大郎说的那么像……
李骥也觉着晦气,先前回报的人说,贾家只道人在粤省,他还夸贾家有聪明人,都省事。
谁料一群金陵公子哥儿正巧在秦淮河画舫上截到了在吃花酒的薛蟠,一番冲突下,薛蟠自爆家门,便撞到枪口上了。
好一通奏后,送到了应天府衙。
这烫手的山芋落在手里,李骥当真觉得棘手。
薛蟠既然落网了,就不得不过审。
且薛蟠既然在金陵,贾政就一定也在,不得不传召。
否则,他的官声就会和臭鸡蛋一样。
可金陵那伙子明眼人看,都知道早晚要完,偏他们还在垂死挣扎。
这个时候把新党得罪死了,着实没甚好处。
好在有师爷出主意,派往粤州送公文“拿人”的差人,会给贾蔷送一封信,详细的说明缘由。
眼下,就只能保证薛蟠齐齐整整的,别闹出人命来就好。
“不是说还有一人吗?据说是贾政之子,那可是皇贵妃的亲弟,莫要出甚么差池。”
李骥皱眉问道。
那群金陵纨绔似乎也不怕他徇私,将“逃犯”送至府衙后就扬长而去。
师爷闻言摇头道:“那位国舅,和那伙子又去吃酒去了。”
“甚么意思?”
李骥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问道。
师爷苦笑道:“那伙子说贾家那位宝二爷和这位薛大爷不是一路人,是国舅爷,也没做过恶,倒是可以亲近亲近。”
李骥皱眉道:“他们当着贾家那位国舅爷的面打人抓人送官,那位国舅爷还和他们亲近?”
师爷也扯了扯嘴角,道:“反正在衙门口,是一道说笑着离开的。”
……
“宝玉!宝玉!你大哥哥呢?你大哥哥在哪?”
金陵城荣国府,荣庆堂上,薛姨妈看着酒气熏然的宝玉,焦急唤道。
宝玉圆脸上一双眼中醉意朦胧,听闻薛姨妈之言摆手道:“大哥哥叫……叫梦然兄、子江兄他们,他们送去了应天府衙……”
虽然早就知道了此事,可这会儿从宝玉嘴里听说,薛姨妈仍是撕心裂肺的疼。
贾母倒先反应过来,狠狠瞪了宝玉一眼后骂道:“那群黑了心的下作种子,都是哪家的?”
宝玉若是清醒时候,必能回过神来,可这时酒醉,又真心觉得对方在理,便正色看着贾母道:“老太太这话偏了!梦然兄、子江兄都是寒门子弟,却又都是芝兰玉树般的人品。如我这样的王孙子弟虽出身于侯门公府之家,和其一比,则成了泥猪癞狗。莫说我,就是蔷哥儿亲至,也比不得人家。人家也是因为咱们家果真做差了,害了冯渊性命,才……”
“住口!”
见薛姨妈终于反应过来宝玉站在哪边儿,一张脸都青了怒视过来后,贾母也气的发抖,啐道:“如今你大了,并不学好,让人当傻子一样哄了去,亲疏好赖不分,还灌这么些猫尿,等你老子回来,再叫他管教管教你!”
宝玉闻言,却不似往常那样害怕,反而耍起酒疯来,挥舞着手臂哈哈笑道:“他们说的在理,老太太,他们说的在理!要不是家里出了一个无君无父祸国殃民的贾蔷,哪有那么许多事?他们说的都对,他们说的都对。林妹妹……没了。宝姐姐……没了。云儿……姐姐妹妹们……都没了!袭人……金钏……太太……娘啊!娘来接我了!娘来接我了!”
见他疯癫癔语,贾母唬坏了,薛姨妈也唬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屋子里的婆子媳妇们听宝玉说王夫人回来了,一个个也吓坏了。
贾母哪里还顾得再去关心薛蟠,忙上前大哭叫道:“宝玉!宝玉!”
宝玉却恍若未闻,大哭之后又大笑道:“今儿我可要离了这家去了,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些收拾打发我走罢!”
贾母闻言哭的心肝都要碎了,忙叫媳妇嬷嬷们把宝玉拦下,又请了郎中来看过后施针用了药,放睡下。
贾母一脸憔悴,同薛姨妈道:“必是见他大哥哥被人害了,他又救不得,憋在心里才得了癔症。还是想法子先救人,救出来了,就都好了。”
薛姨妈还能说甚么?想法子,给贾蔷去信罢……
……
粤州城,伍家花园。
万松园正堂内。
潘泽对着烛火方向,看着手中的瓷盏,手都有些颤。
大燕的瓷器十分精美,但色泽偏青偏暗,就是所谓的天青色。
而眼前这个杯盏,却是前所未有的洁白。
质地更轻,更细腻。
如果德林号大量推出这样的瓷器,那对大燕其他瓷器商人来说,将会是极大的打击!
“这种瓷器,叫林瓷,为德林号特意为我夫人所烧制。只是一家乐,又何如天下皆乐?你潘家同孚行尽收大燕瓷器,转卖与番邦。就本公所知,在景德镇你潘家就有十八口大窑。我当然不会觊觎你潘家的家业,相反,德林号还能与同孚行合作。具体如何合作,会有专人来与你相谈。另外本公可以告诉你,这种瓷器以秘法烧制,所用的成本,不会高出寻常瓷器烧制的三成,而且,容易大量烧制。效果如何,你已亲眼目睹。这一箱,可以送给你拿回去看看。也可以联系联系那些西夷商贾,看看他们喜爱不喜爱。”
贾蔷温声笑道。
潘泽声音都有些哑,道:“有禀鉴兄在,德林号就算自己和夷商联系都够了,何须再与同孚行分一杯羹?”
贾蔷摇头道:“本公若想发财,只将这些顽意儿在大燕境内大肆铺开,十座金山也赚回来了。只是,本公更想开辟一条前所未有之路。为朝廷,为黎庶,也为本公自己。与你们,本公可以敞开了谈,本也无不可对人言之处。便是在朝中,在养心殿,本公也说过这样的话。新政,当然是万世之法,可解民之苦。但只靠新政够不够呢?本公以为未必。因为太平盛世,人口只会越来越多,可土地却是有限的。若不开辟新的疆土,早早晚晚,仍难逃王朝兼并之祸。
本公志存高远,又岂在这些金银?当然,金银很重要,没有它办不成事。所以你们想合作,少不得会拿出一笔银子来。但不是无偿给的,本公素来公正,具体事之后可细谈。
一切不强迫,合作全凭自愿。”
又对叶星道:“你可派人去小琉球仔细考察一番,本公可与你担保:琉球糖谷之利,必甲于天下!实为宝岛一座!”
叶星在见识到真东西后,也不再太过抗拒了,他点了点头拱手道:“草民明白,必会派人前去细细查验。当然,并不是信不过国公爷……”
贾蔷摆了摆手,目光最后落在已经有些焦躁的卢奇面上,道:“你卢家甚么生意都插手,不讲规矩的很。伍员外、潘员外他们能容忍你,也是见你在外面养着兵船,担心你偏激之下破罐子破摔,行铤而走险之事。可又能忍多久?你靠着压价抢他们的夷商客户,这不是作死又是甚么?”
卢奇闻言,面上一阵青红不定,闷声道:“是草民之过。”
贾蔷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且听我说一则小故事。在西洋番国有一民族,这个民族是世上最聪明的民族之一,极会做生意,和咱们汉人商贾,不相上下。但他们做生意的门道,和咱们完全不同。譬如看到荒野道路上人多,常有人要打尖儿,这个民族中就有人会在此开设了一家客栈,生意果然火爆。又有一人来,见这家客栈如此火爆……卢奇,你以为他会怎么办?”
卢奇想了想,道:“自然跟着开一家客栈。”
贾蔷摇头道:“错!他在客栈边开了一家饭馆,生意极好。随后又来一人,挨着饭馆开了一家裁缝铺,缝缝补补。再有人来开了一家澡堂子,还有人开青楼……生意都很好。很快,这个地方人烟越来越旺盛,逐渐成了一处镇子,大家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
可你说说看,若是大家都开成客栈,还会有这样的结果么?
本公为何愿意与伍员外、潘员外分享利益,合并脚步?就是为了避免在外面时发生内斗。
可以竞争,但单纯靠压价来恶性争夺,到头来不仅两败俱伤,还叫外人瞧不起咱们!
这种事,绝不允许再发生。”
卢奇闻言,脸色隐隐发白,道:“国公爷放心,卢家再不敢了。”顿了顿看向贾蔷,拱手道:“还求国公爷指条明路,卢家该走哪条道?小的还是愿意跟着国公爷一道扬威海外!”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这样,你不是和各国夷商关系都十分亲近,又擅长造船?你卢家可以造船,只要造得出西夷们最新式的战舰,德林号会采买,连外洋水师也会采买。把这个生意做透了,你卢家就是当世最大的船王!”
卢奇闻言脸都纠起来了,造船,可不是件能赚得暴利的好生意啊……
伍元、潘泽、叶星三人却都笑了起来,很是满意。
不过没等卢奇说甚么,商卓进来通报:“粤省提督将军陆广昌门外求见,西府三奶奶也回来了。”
贾蔷与伍元四人道:“你们且继续回去坐镇,粤州城绝不许有丝毫动荡。后日我会在此召见江南九大家的人,商议入安南采买海粮一事,到时候你们可以过来一道出出主意。”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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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 喂你吃荔枝~
“末将参见国公爷!”
陆广昌入内后,以军中大礼拜下。
此非谄媚之举,不提今日惊天动地之行,便是当日在宣镇斩杀博彦汗,贾蔷位列国公,就当得起此礼。
更何况,姜英还细说了,祖父姜铎对贾蔷的器重,更甚姜林、姜泰。
贾蔷微笑着先与姜英拱手一礼,不过见他没有自觉规避,想了想也没赶人,不好过河拆桥太狠了……
姜英见他如此,俏脸也是一红后,就板起神情来,一脸光明磊落的看着他。
贾蔷好一番忍才忍住没笑出来,点点头后,叫起陆广昌道:“陆都督能在粤省这等复杂省份,保持孑然一身不与其同流合污,可见我大燕即便在最败坏之地,仍有忠良之臣。”
陆广昌闻言,虽然觉得此话出自一小年轻之口,稍显别扭,但仍十分受用,拱手道:“不敢当国公爷谬赞,末将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
贾蔷点了点头,道:“此言甚好,本公又何尝不是世受皇恩深重,忠于王命?”
一旁姜英听着不由悄悄弯了弯嘴角,她和贾家内宅那些姑娘女孩子们不同。
她出身赵国公府,因好武事,再加上赵国公偏宠之极,所以对外面的事,知之不少。
而就她看来,贾蔷太多太多行径,和忠君完全牵扯不上干系。
分明有自立之相!
不过让姜英高看一眼的是,贾蔷并非想着窝里斗,祸乱大燕。
恰恰相反,他始终以大燕黎庶的利益为重。
与此同时,也在不断壮大他贾家的势力。
姜英到现在才隐约看明白,祖父那样的盖世英雄,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个年轻男人……
“今日叫陆将军来,只为一事相托。”
寒暄罢,贾蔷开门见山说起正事来。
陆广昌自然知道轻重,抱拳礼道:“请宁国公鈞令!”
他已经得知,贾蔷携“如朕亲临”御赐金牌南下,再加上他天子亲军首领、绣衣卫指挥使和当朝一等宁国公的身份,已经足以让他听令了。
当然,这个“鈞令”是常规的,符合大义的。
若是让他起兵造反,那自然是另一种结果……
贾蔷笑了笑,道:“没别的,就一点,保证粤省安宁。内洋水师那边已经派人去交接清洗了,但难保万一发生。所以希望陆将军能派一营兵马,于内洋水师大营外坐镇,以防不测。不用太久,等张懋丞稳定局势后,即可撤回。”
陆广昌自然明白贾蔷之意,抱拳道:“末将亲自带兵前往,必不使乱事发生。”
贾蔷笑道:“那最好!”
陆广昌领命而去后,贾蔷坐在那,脑海中想着这里面的每一环,等盘算一周,发现大体不会有太大差池发生后,缓缓呼出口气。
回过神来,就见姜英正一脸神情磊落的看着他。
贾蔷见之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见姜英颇有英气的眉毛竖起,问道:“你笑甚么?”
贾蔷摆手笑道:“没甚么,就是觉得三婶婶你何必如此大义凛然?好似一不留神我就成坏人了。上回不是说过,心怀坦荡就好了?”
姜英缓缓摇了摇头,道:“我高估了你。比武前这样想,比武后,就不这样想了。”
贾蔷拱手求饶道:“三婶婶,天地良心!前儿比武,是夜色渐深没看清,也是三婶婶你武功太高强,招式太炫目,一腿力劈华山使出,我下意识的使出直捣黄龙……”
“别说了!”
姜英面色又恢复磊落神色,起身道:“拳脚无眼,我认了。但你用如此招式,可见心里并不光彩。可还有正事没有?”
贾蔷叹息一声,摇头道:“正事没有了。不过我还是要分辩一句,真不是故意的。再说这招直捣黄龙,原是跟三婶婶学的……罢了,不多说了。日后,还是等小婧或是三娘回来了,再和你过招罢。”
姜英听闻无事,就起身离开了,毫不拖泥带水。
若非过门槛时踉跄了下,贾蔷还以为这小娘子刀枪不入呢。
再说,就是一拳打到了大腿根儿,还是腿上,着实没甚见不得人的……
又等了片刻,见无人登门,贾蔷起身去了荷园。
……
荷园上房。
贾蔷进来时,姊妹们正安静用饭。
毕竟这园子里今天见了血,甚至黛玉还亲口下命令,拖出去了几个。
所以今日难得的安静。
不过看到贾蔷进来,还是热闹了起来。
“哎呀!蔷儿回来了!”
凤姐儿最先起身招呼,不过刚迈出半步去,又回头看向黛玉。
黛玉生生气笑,啐道:“你看我做甚么?我倒成罗刹夜叉了不成?”
这话真是……
宝钗在一旁都禁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盖因当初凤姐儿在荣府作威作福时,便是出了名儿的“罗刹母夜叉”!
这张嘴哟,本色难改!
凤姐儿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不过她自忖年岁长些,不一般见识,还恭维人家,同贾蔷道:“蔷儿,你不知道,今儿你的林妹妹可威风了!连巡抚诰命、布政使诰命、提刑按察使诰命都一并让人拖了下去斩首!”
探春也听不下去了,没好气道:“二嫂子你浑说甚么?哪里就斩首了?”
湘云一语道破玄机:“怕是凤姐姐想着她若是林姐姐,就要将人通通杀头罢?”
迎春悄悄吃了颗荔枝,甜的让她弯起了眼,见贾蔷看来,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偏过脸去,道:“二嫂子不会那样,她只叫人把太阳地儿下铺上碎瓷片,让人跪上面……”
“啊?!”
“好歹毒!”
“原来凤姐姐是这样的人?”
一阵夸张的取笑声响起,凤姐儿见被围攻,气的笑道:“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听风就是雨!拿那些糟婆子们在背后编排我的话来笑我,天下间可有这般道理?”
众人好一阵笑罢,黛玉终究还是没忍住问贾蔷道:“那些妇人,到哪里去了?”
贾蔷笑道:“放心罢,我又不是嗜杀之辈。那些犯官家眷,不会如从前那样遭受折辱。只是失去了荣华富贵,以后只能靠她们劳动来换取衣食住行,和寻常百姓一样。”
黛玉闻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落地。
尽管先前有子瑜宽慰她,那些人自得其罪,也自得其死,只是黛玉仍不愿自己的双手,沾上别人的血和性命。
若只是去劳作,那就好了许多。
“蔷哥哥,你可真操劳!到哪里,都有那么多的大事要你来干!”
宝琴巴巴的看着贾蔷,心疼道。
引得探春、湘云联手镇压,逗得她咯咯直乐。
贾蔷笑了笑后,挨着黛玉、子瑜落座,舒展了下筋骨笑道:“最棘手的时候过去了,明面上敢使坏的人,也都干掉了!剩下的,除了寻一些人谈一谈外,都可交由下面人去办就是。你们再在这园子里顽两天,最迟大后天,咱们乘船去香江海边顽。一起看日出日落,点燃篝火烧烤鱼虾,唱曲儿跳舞……”
众人本来听着向往,最后又纷纷取笑起来。
湘云忽地问角落里坐着慢慢吃东西的姜英道:“三婶婶,等到了海边,你和蔷哥哥还比不比拳脚功夫了?”
宝钗在一旁啐道:“快吃你的罢!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英眉头蹙了蹙,看向贾蔷,道:“昨儿晚上天色太暗,才中了你一招,等到海边再比过!”
贾蔷挠头道:“行罢,你自己瞧着办。一个不行,可以叫你带来的丫鬟一起上。”
黛玉在一旁冷笑道:“巧了,我身边也有十来个会拳脚功夫的,要不要也一起上?”
贾蔷打了个哈哈笑道:“蚁多咬死象,太多就算了。不说这个……等去了海边,我教你们好顽的,绝对有趣!”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众人一起说笑着,用了晚饭。
……
“嗯?你今儿怎来了?”
夜色已深,宝钗正要睡下,忽听敲门声。
莺儿从陪榻上起来前去开门,边走边问道:“谁呀?大半夜的……”
“我。”
贾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本来困意绵绵的莺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回头向同样神情一震的宝钗笑道:“姑娘,国公爷来了!”
宝钗已然是红了脸,啐道:“这大半夜的,那样晚了,不给他开门,叫他去旁处罢!”
素来最听宝钗话的莺儿这会儿却陪着笑脸,加快步伐赶紧上前,将门闩打开,道:“许是国公爷有要紧事哩,且先让他进来,问个明白才好。”
宝钗还想说甚么,可贾蔷已经进来了,她只一扭脸不去看。
贾蔷进来后,捏了捏莺儿的俏脸,眨了眨右眼,莺儿抿嘴一笑,娇俏可爱。
倒是有眼色,知道贾蔷和宝钗有话说,就道:“我去给爷倒些热水去。”说罢趿着绣鞋就出去了。
莺儿出去后,宝钗回过头来,正经问贾蔷道:“今儿是林妹妹的日子,你跑我这来做甚么?”
贾蔷坏笑一声,道:“喂你吃荔枝!”
宝钗俏脸大红,从旁边抄过野鸭子毛掸子就要丢,贾蔷忙举手投降道:“今儿她心里还是颇有压力,我说要陪陪她,她竟瞧不上我,跑去找子瑜去了,说今晚在她那睡下!我也是纳了闷儿了,甚么时候子瑜比我还要重要了?她俩不要丢开我单过罢?”
宝钗闻言放下心来,高兴道:“合该如此!”
贾蔷又坏笑起来,道:“我这不就来寻你来了?好宝儿……”
“呸!哎呀,你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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