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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一线生机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

    好一番热闹后,梅姨娘、黛玉和“假小子”林楚离开,去清竹园说些梯己话。

    林如海亦敛起了面上笑容,看着贾蔷轻声问道:“那件事,手尾都收拾干净了?”

    贾蔷心知此事绝瞒不过林如海,当然也未曾想过隐瞒,便点头道:“昨儿晚上,中车府的人去乱葬岗挖坟,查看殉葬的侍卫、婢女,一无所得后离去。义显郡王被寻了个不是发作,去了王爵,连贬三级,降为辅国将军。义显郡王妃暴毙……此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林如海沉吟稍许后,缓缓问道:“窦广德……其罪至死么?”

    贾蔷摇头道:“先生,窦广德过去的确曾为强项令,不畏权贵。为了搬倒权奸,甚至二子皆亡。但他走上了歧路,过于激进,仇恨一切权贵。先生和我,更是成为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连莫须有的罪名都不扣上,就满心怨毒的仇恨。这还能叫儒臣?偏他名望甚高,清流士林中那些人也都让人恶心,窦广德阴谋陷害我的事,他们只当没发生过,令其名望不降反升。甚至,连宫里都没有让他还乡归老,允许他继续留在京中,为了甚么,不言而喻。

    一旦新政大行天下,鸟尽弓藏之时,就是这个老匹夫重新上位之日。我算看出来了,对宫里那位而言,过去的种种罪行根本不算甚么,只要有用,只要能用,他就敢用。用完再杀就是!先生都病成这样,也不过准了十日的假,嘿!”

    见其满脸怨望,林如海面色肃然的警告道:“这种话,一定要烂在心里。你杀李曜、窦广德之事,也当从未发生过,全都往龙雀上推。和天子奏对时,绝不许露出半点怨意来。蔷儿,你真以为天子不杀人?”

    贾蔷笑着点头道:“先生放心,我自然省得。且过两日就要南下了,这一回离开,日子不会短……对了,有一要紧的事差点忘说。先生可记得扬州齐太忠?”

    见贾蔷振奋的神色,林如海心中纳罕,笑道:“怎会不记得他?若非困囿于商人身份,此人之造化,不会下于荆朝云。”

    荆朝云,景初朝、隆安朝两朝元辅,礼绝百僚!

    贾蔷认同的点头道:“这老银狐的确是个人物,多少人都看不透弟子的布局,他却能很早前就看出些端倪来,更敢倾家站队,选择一致的方向,甚至,比弟子还先行一步。齐家在柔佛那边,已经算是初步立足了……这些且不提,先生,上回和齐筠吃酒,他吃多了后,才露出一句话来,原来齐太忠身边有一位道家神医,是真的厉害。齐太忠能活到快一百岁了,精气神还跟七十多岁的人差不离儿,这位道家神医居功至伟。我已经书信给齐太忠,请他务必派这位神医秘密进京,来给先生一看。并明言相告,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先生在,对齐家而言,也绝对是极重要的好事。”

    林如海闻言神色动容,将信将疑道:“果真有这样的神医?”

    贾蔷点头道:“齐德昂不是妄言之人,且这原是齐家最高机密之事。弟子其实怀疑,这个消息是他故意透露给弟子的。齐家难道不明白,先生长命百岁的好处?他们不主动说,而是选择这样告知,弟子欠他们的人情就大了。这种手段,是齐太忠想的出来的。若如此,先生必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林如海闻言,眼中也浮现出一抹激动来,不过随即就定了下来,笑道:“生死间,有大恐怖啊。为师并不畏惧死亡,只是担心死后,留下你和玉儿一双孤儿无人照看,还有你姨娘腹中的孩儿……”

    贾蔷忙道:“先生必定能够长命百岁,只是不必担忧弟子和师妹,弟子已经成年了,无论如何,都能保得师妹无忧……”

    林如海笑了笑,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但却不愿看到你一个人,支撑的太辛苦,甚至拼去了性命。所以,希望齐家那位道家神医能有些效用罢。若再能争取五年时间,就好了。”

    说罢,不愿再多提此事,问贾蔷道:“尹家那边,可有甚么说法没有?”

    贾蔷点头道:“昨儿晚上将弟子叫了去,老太太不许我再大肆操办,惹人注目。缘由是宫里新丧子,心里正是有刺的时候,这个时候大肆操办,是埋祸之举。因此让我明日轻车简从去接,那边也会快快放人,往后好生过日子就好。”

    林如海笑着感慨道:“有这样一位老太太,尹家兴旺还在后面。”

    贾蔷“嗯”了声,道:“尹家军中有人,官场上有人,都是磨砺了许多年的。尹浩随我做事后,尹家在金银方面也不欠缺了。积累下这么多底蕴,就差一股东风,一旦吹起来……了不得。唯一可惜的是,尹家大老爷尹褚,一脑门子的老官僚,只想做官,水平比他家老太太差的太多……”

    林如海呵呵笑道:“若非如此,皇上和武英殿也不会容他在吏部文选清吏司的肥缺上,一坐就是十多年。”

    贾蔷轻声道:“先生,会不会是尹褚故意这般为之?”

    林如海闻言一怔,缓缓皱起眉头来……

    ……

    清竹园,黛玉闺房。

    一应家俬摆设都未改动,但重坐回此处,感觉却大不相同……

    梅姨娘拉着黛玉,轻声问了几句话后,黛玉一张俏脸就滚烫起来,红的没法见人,嗔道:“姨娘说的……说的甚么!”

    梅姨娘拉着黛玉的手不放,笑道:“这孩子,还同我外道?太太若是在,这些话就该由她来问。不拘哪个出嫁姑娘回门来,都要问这些。可别小瞧了这些,事有不偕,绝不是好事!”

    见她说的严重,黛玉迟疑稍许后,缓缓点头道:“都很好……”

    梅姨娘又悄声问了句后,黛玉羞的差点没昏过去,不过在梅姨娘的劝说下,还是细声道:“并未,他说我还太小,身子骨没长合,这时不能……不能有身子,他……他舍不得……”

    梅姨娘听了又感动又纳罕,悄声问了句,黛玉缓缓摇了摇头,道:“没出来啊……”

    梅姨娘唬了一跳,道:“那如何了得?极伤身子的。”

    “啊?”

    黛玉吃惊,道:“极伤身子?”

    梅姨娘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半晌,听说会影响以后子嗣,说不得再也不能生育,黛玉脸都发白了,也红了眼圈儿,梅姨娘赶紧安慰道:“不要紧,一两回不当事,不要长久那样就好。玉儿,他心疼你,想让你晚二年再生,可不是有紫鹃吗?紫鹃今岁到岁数了,又是陪嫁的通房,可以先抬举了她!她若先生下婴孩来,养在你跟前,不都是一样的?”

    黛玉隐隐听明白了,梅姨娘这是和尹家那边较着劲呢。

    她强笑了笑,道:“姨娘放心,我省得的。”

    梅姨娘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的日子还长,可一定要好好的。姨娘同你说句交心的话,老爷的身子骨你也知道,就算打十年算起,其实也没太久功夫。我服侍了老爷一辈子,临了他走了,我又怎能放心他一个人去?必是要陪着一道去了。这腹中孩儿,不拘是儿还是女,终究还是要指着你这个姐姐。这也是我的一份私心……”

    怎么可能还有十年啊……

    ……

    宁国府。

    宁安堂,前厅。

    贾蔷、黛玉在林家吃完午饭后,就一道回家了。

    贾蔷虽看出黛玉有心事,可还未来得及问,李婧就来报,有要紧事。

    津门绿林来人了。

    津门,从来都是三教九流云集之圣地。

    贾蔷率绣衣卫缇骑在京城一场地毯式的扫荡中,京城绿林已经不能用损失惨重来形容了,分明就是被连根拔起。

    之后陆续有人前来报仇,又被抓了一批。

    原本失手被擒,并不算甚么大事。

    本就是刀口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度日的江湖人士,生死原是常事。

    可这次不同,因为要株连背后帮派、家族。

    这是实打实的要斩草除根!

    对于江湖人士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起初还不信,因为自古祸不及家人,朝廷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可待到贾蔷大婚之日前,再度杀捕了一大批“江湖豪杰”,并贴出一张黑榜,点名了这些“江湖豪杰”们的背景,来历,还派出缇骑到各省要追责到底后,江湖上就再也坐不住了。

    虽说是在江湖上浪荡,不服王法教化,行侠仗义,天不能管,地不能埋……

    可大多数人背后的家族势力或是门派势力,多是当地的坐地虎,豪绅望族。

    自古穷文富武,没银子,哪个能支棱起来?

    独来独往的侠客压根就不存在,朝廷这一动真格,江湖上登时一片大乱。

    这一网打下去,北地江湖不知多少江湖豪门要灰飞烟灭。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想丢弃家业背井离乡去逃亡?

    至于造反……

    快洗洗睡罢,眼下远还不到乱世。

    倒也有明白人,看出了贾蔷留给江湖的一线生机,并未真的下辣手赶尽杀绝,不然没必要在诏狱中留活口。

    因此,天南地北的江湖门派、家族,齐聚津门,寻出三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甚至和齐太忠、李婧父亲乃至尹家,都牵扯上了些干系,进京求见贾蔷。

    李婧因知道贾蔷对这些人的用处,所以立刻请他来商议此事……

    ……

第九百二十八章 迁绿林豪强入安南?

    “津门江湖的人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还能寻到李叔你的门上。”

    宁国府前厅,贾蔷见李福也到了,呵呵笑着说道。

    李福一生刚硬,只一桩短处,没生儿子,女儿给权贵当了小老婆。

    原本让他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可如今女儿生了儿子姓李,这完全就是两回事了。

    真论起体面来,十八省绿林扛把子加起来都没他大。

    因此如今在贾蔷这里,也不再故作狷介以示不屈了,他道:“津门金刀赵泽韦赵老爷子是绿林名宿,德高望重,且为人十分仗义。当初行镖时,曾得他老人家相助。如今赵老爷子亲自登门,我也推脱不过。不过就是引见引见,绝不多说大话。他也知道,我闺女是做小老婆的……”

    李婧闻言大恼,怪道:“爹啊!你说甚么呢?”

    李福倔老头一个,拗着脖颈道:“我说错了?”不过顿了顿又小声道:“既然得了便宜,就别张扬。若果真都知道国公对你那样好,一个个还不都跑来求我?求我不成,说不得还会恨我,想害我。所以,不如说的难听点。”

    李婧闻言一怔后,看了看微笑点头的贾蔷,又看向李福道:“爹,你怎还转性了?咱们江湖中人,不该是虎死不倒架,脑袋可落地,面子却不能坠么?”

    李福哼了声,道:“你又懂甚么?不看着李峥长大些,我怎能掉脑袋?”

    李婧闻言大喜,笑道:“是是是,你老说的在理!不等李峥娶妻生子,你可千万活的好好的。”

    李福扯了扯嘴角,瞪她一眼道:“说正事!”

    李婧还是忍不住乐,问贾蔷道:“爷准备怎么办?”

    贾蔷道:“既然都托到李叔这来了,不见一见,也说不过去……李叔将人带来罢,不过带来后李叔就先离开,不然面上不好说话。”

    李福闻言简直喜出望外,没想到他这张老脸还有这样的分量,笑的嘴都合不拢,连声道:“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国公放心,老头子绝不让你作难!”

    说罢,拄着拐就往外急走,李婧不放心叮嘱了声:“慢点,仔细些!”

    “啰嗦!”

    李福不耐烦回了句,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贾蔷呵呵笑了起来,问李婧道:“怎不见孙姨娘?”

    李婧无可奈何道:“爹爹不许人搀扶,说他还能动,还能活几年……孙姨娘哪里拗得过他?”

    贾蔷笑道:“放心,一路上都是家里人,不会出事的。”

    李婧担忧道:“爷,不会让你难做罢?”

    贾蔷好笑道:“怎么会?我原就准备会一会他们。对了,津门赵泽韦的底细夜枭摸清了没有?”

    李婧忙从袖兜中拿出一个卷宗,道:“在这里。”

    贾蔷点了点头,接过看了遍后,沉吟稍许道:“这么说来,这个赵泽韦还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宿?”

    李婧点头道:“也就是好点虚名,不过除此之外,确实没发现甚么大毛病。若不是如此,那么些江湖门派也不会推举他来见爷。”

    贾蔷笑了笑,道:“这样的人,迂直的很,若以权势强压之,未必好说话……不过嘛,既然好名,那就好办了。”

    李婧笑道:“且看爷的手段!对了,还有两人呢,爷怎不一起见?”

    贾蔷摇了摇头道:“一个一个来罢,都是老江湖,窜在一起容易出变故,品性也不同,不如分而治之。”

    说话间,亲卫来报,李福领着赵泽韦到了。

    贾蔷叫传,未几,李福将一身量魁梧,须发皆白的老者领进后,同老者道:“赵老爷子,接下来你们商议的是公事,我这个废人就不在中间掺和了。只一点,你老有甚么想法只管说,不拘担心对错,国公自有容人的胸量。”

    说罢,也不等人回话,使了个眼色后,就拄拐离去。

    那老者心中忐忑,依照先前教授的礼数,上前要给贾蔷见大礼。

    贾蔷摆手拦道:“老丈春秋已高,国朝素来尊老,本公也不会拿大,免了这遭罢。来人,看座。”

    商卓立刻进前,端了把椅子来,摆在堂下,让赵泽韦坐下。

    赵泽韦对贾蔷之行事心中暗赞了声大气,他在津门也见过不少官,权势远不如贾蔷者,可派头却端的和天王老子似的,果然越是贵重者,反倒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

    赵泽韦道了声谢后落座,开门见山道:“草民今日前来求见国公爷,是为了江湖上无辜遭牵累者来,求国公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活路!”

    贾蔷没有动怒,他端起青瓷茶盏,啜饮了口后,看着赵泽韦道:“原本以老丈的身份,是没有道理见到本公的,即便,有李叔的体面在。不过我手下人打听了下,你津门金刀赵五爷的确当得起光明磊落,义薄云天这八个字。所以,我才拨冗见你一见。

    且不提其他,老丈虽然自身持身正,德望高,但以你老的江湖经验和阅历,能否告诉本公,江湖上那些草莽豪强中,有几个是好人?换句话说,你能不能以你津门金刀赵五爷的招牌,为那些人担保,担保他们从未恃强凌弱,作奸犯科过,担保他们,没有戕害过百姓?”

    “这……”

    赵泽韦闻言迟疑起来,顿了顿后,白眉紧皱,缓缓道:“江湖人的脾气,多半不好,少不得会有些惊扰百姓之处……”

    贾蔷摆摆手,然后转头对李婧道:“将先前扫恶时,诛除恶贼的卷宗拿来两卷,让赵五爷过过目。请他看看,那些所谓的绿林豪杰们,干的都是甚么忘八事!是不是只是脾气不好,惊扰了些百姓那样简单。”

    “是!”

    李婧转身出去,未几而归,将卷宗递给赵泽韦。

    赵泽韦老脸凝重的看着卷宗,叹息一声道:“老朽惭愧,不识字,是个睁眼瞎。”

    贾蔷同李婧道:“念给他听……”

    “不必了。”

    赵泽韦摆手道:“江湖上的腌臜龌龊事,老朽岂能不知?坑蒙拐骗偷抢奸,那些人坏事做尽做绝,尤其是人牙子。国公爷能一举端了三和帮,功德无量!”

    李婧同贾蔷解释道:“江湖上将盛和牙行唤作三和帮,臭名昭著,江湖正派素来不耻。”

    贾蔷笑了笑,道:“都说你们江湖好汉除暴安良替天行道,本公好奇,既然江湖正派从来不耻盛和牙行的做派,为何不除了它?本公铲除了它,也没听见哪个叫一声好,反倒一股脑的跑京城来杀我?”

    赵泽韦有些吃力的解释道:“盛和牙行背景太深,等闲人奈何不得它。至于为何寻国公爷的麻烦,只因那一回国公爷杀的着实太狠了些……”

    贾蔷笑了笑,道:“本公能保证,所杀之人,没一个是冤枉无辜的。京城米贵,居大不易。一群太平世道下的渣滓,不事生产劳作,靠使狠而活,他们是怎么逍遥快活的?嚼用来源于何处,老丈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杀了就杀了。

    杀再多,本公也问心无愧。

    且本公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所谓的江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京城只是开始,从今年起,大燕十八省,没有一省容得下斗狠行凶,欺压良善百姓的恶徒!很快老丈就能看到,我先前那番杀戮见的血,着实不算甚么。但凡作奸犯科的,但凡欺负过良善百姓的,你大可瞧瞧,他们会落得个甚么下场。”

    赵泽韦闻言老脸都发白了,震惊的看着贾蔷道:“朝廷……朝廷为何不能给江湖一条活路?即便那些人都该死,也不该株连其背后家族帮派罢?”

    贾蔷冷笑一声道:“若这江湖是寄生在良善百姓血肉里吸血而生的,若他们只会逞凶施暴,朝廷凭甚么给你们活路?老丈不妨明明白白的告诉背后鼓动你来的那些绿林大豪们,大燕,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天子爱民,朝廷更愿意看到一个没有恃强凌弱,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安稳世道。

    至于株连……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作死跑来行刺我,行此当朝一等宁国公,行刺天子亲军绣衣卫指挥使,与谋逆何异?

    王子犯法尚且庶民同罪,更何况区区一群下三滥?也想身份超然?

    既然他们敢做下这等事,既然他们背后的家族、帮派教养出这样的畜生,那他们就该承受得住朝廷万钧雷霆之下的毁灭打击!

    不如此,又岂能让那些所谓的江湖绿林涨涨记性?

    唯有尸山血海,才能让他们知道,这方天地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行刺我?呵……”

    贾蔷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敲击在赵泽韦心头的巨锤,让他心神震颤惊恐。

    不过就在他颤巍巍的,想说些甚么弥补一二时,却听贾蔷话锋一转,说道:“当然,因为本公的先生素以仁义教诲于我,告诉我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少些杀戮,最好还是少些杀戮。江湖人再不堪,终究也是我大燕的百姓,天子子民。再者我之夫人,也是江湖中人。她和李叔相求多时,希望能给大燕江湖一条生路,不要让江湖上如金刀赵五爷这样的真正的侠者,没有容身之处,终于惶恐不安……所以,本公愿意网开一面,给你们留一条生路。不仅给你们一条生路,还让你们真正做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东侧。

    贤客庄。

    听闻赵泽韦之言后,七八个形形色色但多衣着光鲜气派不小的男子,一个个都变了面色……

    “去安南?!就算是迁豪强戍边,也没有往那等鸟不拉屎的蛮夷之地迁的道理罢?”

    “是啊,安南是甚么地?比桂西还穷!我前年去过桂西,和邓横寨强人土司议事,连苗寨的人都瞧不起安南,觉着那处破地着实不是人待的地方。瘴气横生,一年到头又热又多雨水,人都要发霉。安南就靠近桂西的江州和龙州,真真是不毛之地!”

    “若如此说来,去不得,着实去不得……”

    “那狗国公不安好心,他这是想让我们不得好死!!”

    一声声嘈杂声吵的房间内坐不得人,直到听到骂声起,赵泽韦老爷子“砰砰砰”的拍了几下桌子,将局面震慑住后,目光扫过一圈,缓缓道:“今儿前来的,有河南开封聚贤庄的保家大爷,有洛阳城外南五里堡赖家赖二太爷,还有银枪镇江城郭家兄弟……十一家,都是各省各府一等一的绿林大豪。你们看得起老头子,寻上门儿来,老头子愿意落下老脸去,登门求人。

    如今只老头子问你们一句,果真朝廷派大军……不必朝廷派大军,果真绣衣卫缇骑围上各位庄子时,你们是敢拼死一搏就此扯旗造反呢,还是束手就擒?还是甘愿舍弃几辈子的家业,寻个荒山老林子上落草为寇?

    各家没有管教好子弟,跑去行刺当朝一等国公,天子亲军统领,哪个不是抄家灭门的罪过?是老头子豁出脸去,求了原金沙帮的老帮主李福,李福的独女嫁给了国公爷当小,一起跪在国公爷跟前,才求出了这么个结果……你们还想怎样?”

    众人一阵沉默后,开封保家大爷苦笑道:“哪怕是去九边,去辽东,也比去安南强罢?”

    赵泽韦摇头道:“我知道你们在北地到处都有朋友,关外的胡子老头子也认识不少。保大爷若是能寻着门路,果真能去那边,我亲自送你们过去安排。”

    保家大爷:“……”

    他就是一个卖些私盐,垄断开封铁器铺子,养了不少莽汉的土豪,哪里高攀得到这样的门路?

    赵泽韦叹息一声道:“再同你们说个事,朝廷如今大力推行新法,你们必是有所耳闻罢?”

    众人点头,赵泽韦见如此多各省大豪听其谈话,心中那种皇城脚下的高人心态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咳嗽了几声后,指点道:“新法最重要的,就是两部分。一是清查田亩和人口,这个没甚说的,就是为了好收税。第二嘛,就是严厉打击民间各种霸蛮跳脱,欺压良善,胡作非为,为祸一方百姓的恶棍。直白点说,就是各路江湖人士。且每个县都要完成一定数目,也就是说,必须要抓捕一定数目的坏人。这个,牵扯到各地官爷的官帽子。你们自己寻思寻思,能不能逃得过?平日里,有没有人眼馋你们挣下的家业。若是有,就听老头子一声劝,早早去国公府那边认投了,还能保全一份家业。不然……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就在眼前了!!”

    ……

    入夜。

    宁安堂内堂。

    贾蔷洗漱罢已经躺在床榻上歇息,想着移所谓的江湖豪强门第去安南一事……

    这还只是一个开头,今年下半年,大燕轰轰烈烈的严打行动势必会开始。

    到时候会多出来成千上万乃至十万数十万的各省、各府、各州县的刺头,都打发到九边去,一来浪费,二来也不安稳……

    英国凭借发配囚犯能占据一片澳洲大陆,大燕没道理做不到。

    眼下安南正值最黑暗昏庸的后黎朝统治时期,昏君、权臣、分裂、起义……各地快打出狗脑子。

    这时收买一方,掺和进去圈地种粮,不失一种好法子。

    还有暹罗、万象、掸国、真腊……

    只要这些人在这些地方站稳脚跟,适应下来,尝到了甜头,接下来,再从大燕往外移民,就容易的太多。

    当然,枪杆子要准备好,不然风险太大……

    正思量间,忽嗅到一阵清香,不对,是两种香气……

    贾蔷恍惚间回过神来一看,就见黛玉坐在他一侧,抿嘴笑着望着他,另一边,则坐着垂着螓首的紫鹃,身上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小衣……

    见这阵势,贾蔷眨了眨眼,看着黛玉正色道:“娘子,为夫对你忠心不二,甘愿为你守身如玉,绝不红杏出墙……”

    “呸!”

    黛玉忍笑啐了口,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蔷呵呵笑道:“真不必如此……”余光又看到紫鹃俏脸开始变白,知道这样说有些伤人,顿了顿又道:“紫鹃虽是通房,也该等个好日子。”

    黛玉没好气道:“少啰嗦,早点歇息。又没让你干甚么,明儿还要去尹家接亲呢。”

    贾蔷闻言嘿嘿一笑,将黛玉揽入怀中抱着躺下,道:“过几天,咱们就下扬州,可以好好游顽了!”

    “有话说话,别乱动手脚,你这……坏人呀!啊……”

    ……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时,平儿、香菱、晴雯等,又出现在宁安堂。

    跟随黛玉一道,重新给贾蔷妆扮起来……

    几个女孩子看着行动不大便利的紫鹃,纷纷给她道喜,惹得紫鹃恨不能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还是黛玉发话,众人才收敛了些。

    等到卯时三刻,贾蔷重新变成新郎官儿时,黛玉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给我相公打扮成新郎官,我不是新娘?”

    平儿等都笑了起来,平儿柔声宽慰道:“奶奶那场亲事,古往今来也不会有第二遭了。”

    黛玉笑道:“不过白话两句罢……”又问贾蔷道:“果真规规矩矩的去,规规矩矩的回?”

    贾蔷点点头,道:“嗯,不折腾了。我早去早回,若无意外的话,明儿一道进宫谢恩,后日差不多就可以离京了。”

    “去罢。”

    ……

第九百二十九章 子瑜,胳膊肘往哪拐?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

    也不知尹家到底是怎么劝退那些姻亲世交的,总之贾蔷带着李暄、董川、齐筠等傧相前来时,尹家大门上虽也贴着大红囍字,也搭着彩棚,却没甚人在。

    甚至连堵门的都没有,看到贾蔷一行到来,站在外面的尹浩就让人开了门,让喜轿入内。

    旁人且不说,李暄就不乐意了,进了门内就对尹湖、尹海、尹瀚等骂道:“搞甚么名堂?爷唯一的亲表妹今儿出阁,你们在这放风筝呢?怎么不上天啊!”

    见他真是起了火气,尹浩在外面安顿好迎亲礼乐队伍后,进来道:“老太太的意思,也和蔷哥儿说过,王爷有事往里面去说。”

    李暄闻言愕然,不敢置信的扭过头去瞪贾蔷道:“你到底怎么骗爷外祖母的?”

    “扯淡!”

    贾蔷皱眉道:“为何不大操办,你不知道?”

    李暄恍然,想起李曜之事,抽了抽嘴角,嘟囔埋怨道:“这也不搭边儿……”

    正说着,里面派人来催。

    贾蔷、李暄忙往萱慈堂去了……

    ……

    “外祖母,你老果真担心甚么,也该早同我说,我进宫到父皇母后跟前去说。哪有这样的道理?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儿,几个皇子的亲表妹,就这样便宜贾蔷了?忒委屈些了罢?”

    李暄一进萱慈堂的门儿,就嗷嗷叫了起来。

    堂上,尹家诸人都换了新装,平日里节俭的尹家妇人,今日也难得遍身绫罗,穿金戴银,满堂光彩。

    尹家太夫人见李暄抱不平,贾蔷也有些作难的模样,笑道:“那些个热闹都是给你这样的猢狲顽乐的,子瑜未必喜欢!她甚么样的品性,你这亲表兄还不知道?”

    李暄闻言埋怨道:“我就觉着委屈我表妹了,谁家成亲不是热热闹闹的,这忘八前儿那场,就更别提了。我还同他说来着,今儿这场若是差劲了,爷再不能依他!敢叫我表妹受委屈,当我拳脚不利落?”

    尹家上下闻言都高兴起来,贾蔷迟疑稍许,同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您老若是点头,随时都能按原先的法子办,我本就一直让人准备着……是太冷清了些,委屈子瑜了。”

    尹家太夫人笑道:“你也跟着糊涂了不成?委屈不委屈的,在这个?好了,原定好的事,就不许变了。你也答应过老婆子,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弄那些,说话是要算话的。”

    见其有些严肃的目光,贾蔷无法,只能道:“没老太太的点头,自不敢妄为……唉。”

    “新郎官儿今儿可不能唉声叹气……”

    尹家大太太笑道。

    贾蔷忙一凛,挤出灿烂笑容来,倒惹得尹家满堂内眷大笑起来。

    说话间,全福太太搀扶着新娘子前来,又赶紧备好了蒲团。

    尹子瑜头戴凤冠身着霞帔,明眸皓齿,光彩夺目。

    贾蔷原以为“蓬荜生辉”只是一个夸大的词语,但这一刻,他看到尹子瑜到来后,当真觉着整个萱慈堂都为之明媚起来……

    见贾蔷痴痴的望着自己,尹子瑜抿嘴浅笑,低下螓首。

    尹家老太太吩咐了身边丫头一言,大丫头忙出去,未几而归,引着尹褚、尹朝二人进来。

    又有人设好座位,尹朝、孙氏落座。

    送亲太太笑道:“先给老太太磕头罢。”

    话音落,上面尹家太夫人已经红了眼圈,待见贾蔷、尹子瑜跪在蒲团上磕头,到底还是落下泪来,叮嘱贾蔷道:“蔷儿,子瑜不易,打落草起,吃了不知多少苦。我尹家儿孙满堂,连重孙子也有六七个了,可三四代人里,除了皇后娘娘外,也只她一个女儿家。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贾蔷正色道:“老太太放心,但凡蔷有一息尚存,就绝不让子瑜受丝毫伤害!”

    尹家太夫人收敛了情绪,连连点头笑道:“好,好!给你岳父、岳母见礼罢。”

    贾蔷又携尹子瑜,与早已泣不成声的尹朝,和孙氏磕头。

    没错,泣不成声的是尹朝,不是孙氏。

    孙氏原本是想着会哭晕过去,可是看着身旁哭的抽噎都打起嗝的丈夫,她着实哭不出来了……

    只能看着贾蔷道:“蔷哥儿,原本宫里皇后娘娘指婚,我是不大同意的。可后来老太太说,且先见见你,了解了解。后来熟悉了后,也就越看你越喜欢。你是个好孩子,不似那等一心钻营谋权夺利的,你对家人极好,对子瑜也上心,我们都瞧见了。只盼你以后,凡事能多容她一二。果真有觉着瞧不过眼的,可以来同老太太说,也可以同我说,我们来说她。你可……你可千万不能欺负她呀!”

    说着,终于也哭了出来。

    尹朝只听这话就暴怒,大声道:“瞧不过眼?我闺女是天上仙子下凡,你瞧不过眼?!”

    贾蔷:“……”

    “老二!”

    尹家太夫人哭笑不得的喝道:“虽你闺女出阁舍不得,说话也过过脑子!”

    李暄见终于热闹起来了,大喜过望,跳过来帮腔尹朝大声道:“二舅舅,你说的对!子瑜表妹神仙一样的品格,他敢瞧不过眼?咱们捶他罢!!让他见点彩,才知道我们尹家不是好欺负的!国公爷了不起啊?”

    说罢,张牙舞爪的要来抓打贾蔷。

    贾蔷冷笑不动,心知李暄也是不想尹子瑜冷冷清清的出阁,着实不像,就陪他热闹热闹也好。

    上面已经乱成一团,纷纷呵斥让李暄住手,李暄哪肯,眼见要打到贾蔷,却见尹子瑜拦到了贾蔷身前……

    李暄:“……”

    见其表情夸张的凝固在那,拳头还高举着,脸上的神情似乎悲伤到心碎。

    周围人无不大笑起来!

    “子……瑜!!”

    这忘八许是入戏了,悲痛欲绝的唤了声,质问道:“你这胳膊肘,往哪拐呀~~~”

    拖着的戏音,愈发让人笑倒。

    尹子瑜未言,只抿嘴笑了笑,右手轻轻抓住了贾蔷的袖角。

    “哎哟……心口不受用了……”

    尹朝左手捂住右边胸口,伤心痛苦道。

    孙氏在一旁气道:“按错边儿了!”

    尹朝忙换手,捂住左边……

    又是一阵笑闹后,尹家太夫人笑着斥退两人,问贾蔷道:“何时南下?”

    贾蔷道:“明日进宫,看看皇上给不给宽容几日,怎么着也等三天回门后再走……”

    尹家太夫人摆手道:“大可不必,有正经事且去忙你的。你那差事我也听说了些,是要救天下万民的,怎敢耽搁?再说,也用不了太久就回来了。等家来后,再好好相聚。到那时,我让浩哥儿接子瑜回家住对月。林相家的闺女,也没回家住对月罢?”

    贾蔷笑着点了点头,道:“也是等回来后再说。”

    尹家太夫人笑道:“这些繁文缛节都是过场,只要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就比甚么都强!快去罢,不要错过良辰吉时。”

    贾蔷和尹子瑜再度与尹家太夫人并尹朝夫妇见礼罢,娶亲太太拿来红盖头,盖在尹子瑜头上。

    红绸落下那一刻,一直未落泪的尹子瑜,眼中也终于滚下了泪珠。

    见此,尹家太夫人和孙氏、秦氏等,亦纷纷落泪……

    喜轿回程。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听闻戴权禀报之后,面色一怔,道:“冷冷清清?”

    戴权跪在殿下,道:“是真的冷清,主子爷,贾家那边倒还摆了些席面,上回主子去贾家,贾家那些宾客也没人敢吃甚么。今儿开国一脉的又去了,倒是热闹起来。不过朱朝街那边,连个外客也没有,就开了门,让宁国公将长乐郡主接走了。”

    隆安帝闻言,略略思量,就明白了尹家的用心。

    必是因为李曜之死,才选择冷清嫁女。

    只是……

    隆安帝心里略略感动之余,又有些不大舒服。

    下面人做的不好,他自然会恼怒。

    可底下臣民做的太好,好的过了,他心里反而会有一种沉重的压力,继而生出猜疑来……

    因为大忠大奸,最难分辨。

    他顿了顿后,站起身,淡淡道了句:“摆驾凤藻宫。”

    ……

    “皇上怎来了?”

    凤藻宫偏殿门前,尹后含笑问候道。

    隆安帝“嗯”了声,叫起后直言问道:“朕方才听说,子瑜出阁,办的是冷冷清清,尹家连宾客都未请一请,这是为何?”

    尹后叹息一声道:“没想到此事惊动了皇上……便是因为二皇儿之事,虽然出继出去,可到底是天家骨肉。且打小,李曜就和李景、李时他们在外祖母家和尹浩他们表兄弟们顽耍,也是老太太看着长起来的。如今出了这等子事,尹家那边也都心里不好受。婚期是定好了的,不好改日,但大肆操办就罢了。且老太太也以为,过日子不在这个。”

    隆安帝落座后,沉默稍许叹息道:“便是担心朕心里不受用,让贾蔷不必捣鼓那些劳什子铺张奢靡动辄惊动全城的鬼伎俩就是,何必做到这一步?倒显得朕,不近人情。”

    尹后闻言微微变了变面色,眸光闪动了稍许,笑道:“家里是老太太当家,她这一辈子,就活了谨小慎微四个字。又素来教诲臣妾和家里其他人,尹家能到今天这步,全都倚仗皇上天恩。所以,凡事务必以皇上为重。若是忘了这一点,那就离败家不远。所以……”

    隆安帝闻言一怔,想了想尹家太夫人的为人,还真是如此,眼中的凝重随化去了大半,笑道:“越是如此,朕越不能薄待了尹家。长乐郡主出阁,因父母双全,朕和皇后自不好去喧宾夺主。不过,朕这个姑父也不能没有表示。来人,传旨……”

    ……

第九百三十章 重赏

    宁国府,宁安堂。

    拜了两回天地后,贾蔷、尹子瑜夫妻二人对拜。

    三拜之后,南烛和全福太太一起送尹子瑜回了西路院洞房中。

    贾蔷则被李暄和前来送亲的尹瀚等人拉着劝起酒来。

    “贾蔷,今儿没王爷,也没国公爷。爷就是送亲妹妹出阁的你舅哥!来来来,快吃了这盏!”

    李暄搂住贾蔷的肩膀,一手端着一大海碗烧酒,眉开眼笑的劝着酒。

    今日前来的,大多是功臣子弟。

    与贾家交好的开国十家,多去外省掌兵,留在京里的不过是小辈。

    这些小辈这几日才算真正见识到,甚么才是大燕的顶级高门。

    他们素日里眼大心大,心气极高,自诩王侯子孙。

    这一刻看到贾蔷和皇子打闹成一团相互灌酒闹成一团,才晓得差距在哪……

    方才他们给李暄见礼时,李暄连鼻孔都懒得回应一下……

    “贾蔷,这碗酒,你一定得喝!那谁……董啥顽意儿?”

    李暄也喝的一张脸发红,还是不撂开手,一边揽着贾蔷的肩头,一边指着董川问道。

    董川无奈笑了笑,自报家门道:“回王爷,是董川。”

    李暄“嗯嗯嗯”的含糊过去,道:“爷知道,知道,能入贾蔷眼的没几个,你不错。你来说,你羡慕不羡慕贾蔷,嫉妒不嫉妒他?”

    董川闻言唬了一跳,看了看李暄又看了看笑呵呵的贾蔷,拱手笑道:“羡慕是有几分羡慕,倒不嫉妒。国公之才……”

    “滚滚滚滚……”

    李暄就听不得夸贾蔷的,骂道:“见天听到夸他的,就没人敢骂他?爷偏不信这个邪!那个……姜老头儿的孙贼!”

    姜林:“……”

    以他的身份,便是天子见了他,也不会叫的如此难听。

    几个开国功臣子弟都忍不住吭哧吭哧偷笑起来……

    李暄却不顾这些,指着他问道:“你说,嫉妒不嫉妒贾蔷!”

    姜林看了眼贾蔷,而后道:“怎会不嫉妒。”

    李暄闻言眼睛一亮,忙问道:“你嫉妒他甚么?”

    姜林缓缓道:“宁国公以一介白身,二三年内成就如此功业,位列国公,天下几人能……”

    “滚滚滚滚滚!”

    李暄怒的骂出了驴叫声,狠狠瞪了姜林一眼后,斜眼冷笑看着贾蔷,道:“球攮的,你如今威风惨了!不过爷可不怕你!”

    贾蔷笑道:“王爷嫉妒我甚么?论英俊帅气,王爷当然要嫉妒我。论才华,王爷更……哈哈哈,好好好,我喝我喝我喝!”

    见李暄暴怒之下将酒盏兜头灌来,贾蔷大笑着接过后,仰起脖颈“吨吨吨”的饮下。

    然后从一旁抄起一小酒杯来,对李暄道:“王爷也吃一盏。”

    周围衙内们轰然大笑起来,伤害性不高,侮辱性实在太强了。

    男人怎能用这样小的酒杯吃酒?

    李暄眼睛都气直了,从一旁拿起一个比贾蔷的还大的海碗来,斟满酒后,“吨吨吨”的喝了一半,“呕”的一下吐了出来。

    却也不让陆丰来扶,指着贾蔷道:“爷也嫉妒你!爷比你俊多了,郡王也比国公大罢?再看看你,娶了林家的千金,又娶了爷的亲表妹。这种好事,爷怎就遇不到呢?”

    满堂哄笑声再起,一大群衙内岂有不好热闹的,纷纷大叫起来:

    “羡慕,我也羡慕!”

    “哎哟喂!可酸死我了!”

    “能他奶奶的不嫉妒么?吃酒,快吃酒压压酸味!”

    “国公爷得再饮三杯,再饮三杯!”

    原本拘着的一众宾客,在李暄的活跃之下,彻底放开了,终究热闹非凡起来……

    ……

    荣国府,荣禧堂。

    前日因帝后驾临,所以诸多宾客未曾吃到甚么。

    今日贾母专门将一些世交老亲又请了来,备下大席款待。

    北静郡王老太妃看着满桌青翠鲜嫩的菜肴,笑道:“先前就听闻宁公是个会受用的,宫里皇后娘娘就最爱吃他的黄瓜,比宫里内务府自己种的都好。今日瞧瞧这满桌鲜蔬,果然了得。贾家豪富,可见一斑。”

    南安太妃笑道:“豪富倒也罢了,只这份圣眷,着实让人艳羡。原本开国一脉里,以北静王为贵。当年以老王爷功高,所以开国四王中,唯有北静王仍袭王爵。且先帝和当今圣上,也颇喜爱王爷。只是谁也没想到,贾家突然蹿出来这样一个奇珍异宝来!我听闻连宫里皇上和娘娘都颇为头疼,爱是爱的不得了,尤其是娘娘。还能干,办了多少大事。可有时候,着实摸不准脉搏。一个国公,一个五皇子,两人常常在宫里大闹天宫。我们只听着,就觉得可乐。可话又说回来,没有通了天的圣眷,谁敢在宫里闹腾?”

    东平郡王老太妃身子骨不大好,年岁又最大,微笑了半晌后缓缓道:“许正是因为这份不拘谨,才入得皇上和娘娘的眼。咱们几家子弟,让他们进宫面圣,一个个唬的怕是连话也说不利落。”

    西宁郡王老太妃呵呵笑道:“比不得,也羡慕不得。今日你家的哥儿,没再弄出些甚么名堂来,轰动全城?”

    贾母摆手笑道:“不弄了,尹家老太太前儿专门叫了去,叮嘱说天家出了些岔子,发生了些不好的事,这个时候不便大肆操办。”

    西宁郡王老太妃奇道:“哟,这是甚么道理?便是那边出了些事,又未发国丧,并不禁嫁娶,怎还办不得了?”

    东平老太妃亦点头道:“到底小门小户,胆量不大。风吹草动就唬的不行……”

    贾母摆手道:“尹家那位老太太是个极精明的,尹家如今,也算不得小门小户了。不过人家知道感恩,说尹家一切皆出自天恩,如今天子在宫里正不大受用,尹家嫁女怎好大肆操办?罢了,我觉着也有道理,就让蔷哥儿规矩娶回来就是。”

    东平老太妃哼哼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和尹家并不同。她家是后族,满门富贵皆在皇上。咱们是功勋之族,是祖宗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富贵。便是你家的国公,不也是出生入死才换回来的?到底不同,所以皇上、娘娘前日才会亲临,今日却不闻不问。要我说,你家实不该委屈了,该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且我还听说,尹家那位姑娘,好似有些不大好……”

    话没说完,就被南安王太妃拦断,笑道:“这话偏了些,说来说去,其实咱们和人家也没甚不同,满门富贵,不都系于皇恩?罢罢,今日快别说这个了,咱们也吃太夫人一杯桃花酿罢!”

    贾母有些难看的脸色缓和下来,举杯笑道:“好,今儿好酒管足喽!”

    众人笑了起来,西宁王太妃笑问道:“怎不见东府的国夫人?就太夫人一人待客?论理国夫人已经成了宁国大妇,正经贾家族长,今儿这样的日子,该她出面操持才对,也名正言顺嘛。”

    贾母闻言脸色又是一滞,心里也是无奈。

    出头的椽子,木秀于林,岂有不遭人忌的?

    原本开国功臣里,大家都差不离儿,即便有一二家好点,也好的有限。

    北静王府水家算是出挑的,因此隐隐难容诸家。

    如今却轮到贾家了……

    瞧着贾家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所以就往里面扎些刺。

    要说真有甚么大仇坏心,倒也不至于,就是生嫉。

    好在,还有明白人……

    北静王太妃道:“都是娘们儿家,又何必为难一个晚辈?虽说今儿只是兼祧妻,可到底也是把丈夫分人一半。闷头不做声,背后不使坏已经难得,再让她亲自来操持,谁还能贤惠到这个地步?”

    几个天下数得着的老命妇正在明里暗里交锋斗嘴,却见李纨急急进来,同贾母道:“了不得了,东府那边来了宫里传旨的宫人,带了十二个内侍十二个宫女昭容来,说是赐给长乐郡主的!”

    几个老太妃都是富贵了一辈子的,岂有不明白这里面门道的?

    西宁老太妃和东平太妃面面相觑,南安太妃则惊喜道:“哎呀,那可真是了不得了!这哪里还是郡主的际遇?分明就是按公主礼数来走的。天家公主开府,就是十二个太监、十二个宫女的赏赐。寻常郡主都只有八个……”

    北静王太妃也感叹道:“这才是了不得的恩赏,有这些人在,都够支撑起一个府了。便是阿猫阿狗,从天家出来的都了不得,更何况是宫人内侍?最难得的,是有了公主的恩赏,却不受困于公主府的规矩。”

    贾母更是惊喜不已,道:“可不是嘛!公主府的规矩,可是了不得。”

    本朝驸马不是那样好当的,在公主面前要称臣,除了申请得批准可以同床外,其余时候只能独居。

    总之,和赘婿没甚分别,所以才叫尚主。

    如今尹子瑜享受了公主的待遇,却不用担上礼法桎梏,谁敢说不是重赏?

    ……

    宁国府,西路院。

    上房。

    贾蔷、尹子瑜谢过天子、皇后隆恩后,让人引着二十四位宫人下去,尹子瑜重新落座,贾蔷从南烛的手中接过秤杆,挑起了红盖头来……

    “好美!”

    贾(渣)蔷看着近在咫尺的尹子瑜,由心赞叹了声。

    南烛和全福太太在一旁都笑了起来,尹子瑜亦是抿嘴浅笑。

    她过往从未施过妆,今日大婚,却是敷了粉、涂抹了大红胭脂……

    眉眼如画间,却与宫中的皇后姑姑有七分像了……

    待喝了合卺酒,又尝了“子孙饽饽”后,全福太太就下去了。

    贾蔷对南烛道:“去前面告诉王爷和五哥、小六他们,就说我不胜酒力,先歇下了。”

    南烛不知想到了甚么,先红了脸,点了点头出去了。

    路过桃木多宝格八仙立柜时,眼神瞧瞧瞟了眼上面摆放着各种姿势的春(宫)瓷器时脸色愈发红了,匆匆出去……

    待南烛出去关上门后,贾蔷眼神里的炙热已经遮掩不住了,看着明显眼神也微微有些慌乱的尹子瑜,道:“娘子,安歇了罢!”

    尹子瑜抿了抿嘴,忍着笑避开了只安禄山之爪,坐开了些,扯开锦被一角,露出一床的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然后一颗一颗的捡了起来……

    握了个大草的!

    是谁倒了那么多?

    这一颗一颗的捡,要捡到明天早上了!

    贾蔷上前一个飞扑,将被子拉开,然后掀开床单一下都兜了起来,又一股脑的倒往一旁的篓子里去,再将绣着龙凤双喜的真丝床单重新铺平,三两下搞定!

    方回过头来,看着面色隐隐古怪,含羞浅笑的尹子瑜。

    贾蔷狞笑一声,一把抄过女孩,欺身而上……

    ……

第九百三十一章

    二八娇娆冰月精,道旁不吝好风情。花心柔软春含露,柳骨藏蕤夜宿莺。

    枕上云收又困倦,梦中蝶锁几纵横。倚缘天借人方便,玉露为凉六七更。

    洞房一夜,数不尽的风流韵事且不多提。

    这一夜,还有许多有趣的事发生……

    大观园,潇湘馆。

    黛玉一身薄裳,坐在月洞窗下的藤椅上看书。

    如今她的身子骨是真的不同了,放在前几年,她这个时候距离去了春袄,还很早呢。

    紫鹃端了一盏茶过来,放在一旁的紫檀小几上,眼睛小心的打量了番黛玉,唤了声:“姑娘?”

    黛玉秀气的眼睛也未抬一下,只用鼻音回了声:“嗯?”

    紫鹃小声问道:“姑娘,在看甚么书?”

    黛玉没好气的将手中卷宗合起,抬眼看向紫鹃道:“小婧送来的时候,你没瞧着?”

    紫鹃一滞后忙赔笑道:“当时她说的神秘,我没敢多听。”

    黛玉不置可否的“唔”了声,道:“确是一些十分要紧的机密事,你不知道也好。不是防着你,就怕万一说漏嘴了,果真惹出祸事来,那就不美了。你也莫要打搅我,这些东西今晚我要记熟了,明儿一早,小婧就要来拿走,不是顽笑的。”

    此次南下,李婧不走,两个孩子不走。

    家里面一些夜枭人手,哪些可以调动,哪些擅长甚么,李婧都写了下来,交与黛玉。

    关键时候,这些人手是能保全阖家性命的,黛玉也不敢小觑,并未推辞。

    见黛玉吃了口茶后,又神色凝重的默默念记起来,紫鹃就离的远一些坐下,看着黛玉怔怔出神,回忆起往事来……

    当年黛玉初进贾府时,才不过六岁。

    身边除了一个奶嬷嬷,就是一团孩子气的雪雁,哪里能照顾得人?

    而那时的黛玉,虽已经表现不俗,却是动辄落泪。

    但凡受到丁点委屈,哪怕是别人无意中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哭上半宿……

    娘亲新丧,唯一的弟弟也没了,林如海身体也不康健,让她孤身一人远赴京城……

    这样的家境,让她很是脆弱。

    便是后来长大了些,也并未变化太多。

    直到遇到了贾蔷……

    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平日里连肉食都很少吃,吃饭数米粒的黛玉,因感伤父亲重病,几天都未正经进饭,偏嗅到那味道香辣的烤肉串,动了食欲……

    其实放在平日里,怕只嗅一下这样荤腥的,黛玉都会作呕。

    却不想在那样的情况下,黛玉反倒吃了些……

    还有那《白蛇传》的话本故事……

    总之,在黛玉最艰难苦闷时,贾蔷的出现,给黛玉晦暗的天空,带来了一抹亮色。

    再往后,二人就越来越亲近,他对她好,她待他更好。

    相互扶持,一路走到今天,实在难得。

    要是没有尹家郡主,那该多好啊……

    “唉……”

    紫鹃一声叹息,让黛玉背不下去了,抬眼望来,啐道:“又怎么了,长吁短叹的!”

    紫鹃忙起身,迟疑了下还是笑道:“我是在想,若是没有那位尹家姑娘,那该多好啊!”

    黛玉闻言气笑,星眸却又凝了凝,提醒道:“你这蹄子,可别是起了甚么不该有的心思。我正经同你说,蔷哥儿的脾性如何你多少清楚些。你若敢无事生非,便是有服侍一场的情分,我也保不住你的。他打小没了爹娘父母,孤苦至今最看重亲情。外面只道他对家里狠,却不想想他饶了那些人多少回。便是大舅舅,如今不也好好活着?可见,他多在意家里人。你若是……他绝不会饶你。”

    紫鹃唬了一跳,叫屈道:“姑娘说的甚么话,我难道成了黑心的坏人了?我也得有那个胆子!不过就那么感慨一句,若是没有那位郡主,你和国公爷,比话本里的传奇故事还美好。姑娘都是受小婧姐姐的影响,连看我都提防起来了!”

    黛玉摇头道:“你懂甚么?小心无大过,如今和从前不同了,家里的事,得上心些。且你没听老太太见天儿的念叨,过日子最忌十全十美,天地本不全,人间事又岂能有尽美?若那般,必有劫事。我觉着,倒也有几分道理。

    再者,子瑜姐姐帮了咱们多少?只姨娘那回,若没有她,许多事情就不是今天这样子了。”说着放下卷宗,看着紫鹃笑道:“都道我小性儿,往日里你也常劝我想开些。怎么如今你反倒想不开了?莫非是想你们爷了?”

    看着黛玉打趣的目光,紫鹃一下想起来昨晚被贾蔷翻来覆去折起来折腾的“惨况”,还是黛玉最后见她“泣不成声”受不住了,才解救了她……

    紫鹃俏脸涨红,跺脚嗔道:“姑娘呀,说甚么呢!”

    黛玉也红了脸,只是她性子真,不愿作伪,只哼了声,继续看起卷宗来。

    心里却想到,有人来分担一二也好,若果真夜夜在一起,那还了得?

    昨晚贾蔷在紫鹃身上折腾,才叫她开了眼,也唬的有些后怕……

    贾蔷对她,着实温柔到呵护,原来那种事放开了去做,竟那样的的骇人……也羞人……

    摇了摇头,将这些被贾蔷教坏的想法从脑中排出后,黛玉又暗暗思量起李婧说的话来。

    宫里打发来那二十四个宫人,却是家里的不安定种子。

    只是,又该想甚么法子,给圈起来,或是送走呢?

    倒不是她容不下,黛玉只是担心,李婧那个暴躁的,万一都给弄没了,子瑜面前不好交代……

    ……

    翌日清晨。

    一大早,南烛早起后,站在上房外间,听着里面的动静,红着脸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思虑半天,还是推门进去了……

    进门后,绕过紫玉珊瑚屏,就看到弦丝雕花架子床上的织金帐仍在起伏波动着……

    有道是: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

    织金帐内,贾蔷目光贪婪的看着尹子瑜的眼睛,她虽不能发出悦耳酥骨的百灵声,可是二人的目光始终痴缠在一起,神交的滋味,似乎能融入彼此灵魂,更让他如痴如醉……

    且尹子瑜已成年,懂医术,平日里身子骨保养的很好,经得起贾蔷折腾,并且也初识美妙,渐渐食髓知味……

    终于,金枪鏖战三千阵,风渐停,浪渐平……

    “南烛,准备热水沐浴。”

    织金帐内传出贾蔷愉悦过后的声音,让南烛听了有些心酥,忙应下后,道:“都准备好了,这就拿进来。”

    说着,出去指使着两个嬷嬷将沐桶、热水提进来,拾掇稳妥让人出去后,她上前掀开织金帐,脸就红成柿子了,再看尹子瑜的俏脸,眼睛更是直了……

    难怪那些婆子私下里都说,男欢女爱是世上最好的胭脂水粉,原本南烛不解此言何意,这会儿看到尹子瑜这张人面桃花,灿如春华的绝美俏脸,她就甚么都明白了。

    外人或许未必瞧得出,可她打小服侍尹子瑜,此刻的变化,又怎能逃得过她的眼?

    贾蔷赤着身,将软绵的尹子瑜抱入沐桶中,不过尹子瑜却不许他动手清洗了,用手和眼神示意他避一避。

    床帏间的闺房之乐是闺房之乐,下了床却不能再胡闹,不然连丫鬟也瞧不起。

    贾蔷自然知道这个时代的破规矩,因此并未强求,眼神又痴缠了稍许,方笑着离去。

    等贾蔷出去后,南烛看着身子绵软无力的尹子瑜,不无担忧问道:“姑娘,你没事罢?”

    尹子瑜看她一眼,抿嘴浅笑了下后,南烛就放下心来,嘻嘻笑道:“姑娘看来很是受用嘛,今儿心情也好。”

    尹子瑜并不理会这痴萌丫头,回复了些气力后,沐浴起来……

    ……

    “爷!”

    贾蔷才去前院锻炼没多久,李婧就匆匆寻了来,不无为难的问道:“宫里派来的那些人手,该怎么处置?”

    贾蔷放下石锁后,想了想道:“且等等,今日进宫探探底再说。”

    李婧轻声道:“这里面,一定有眼线。不是中车府的,就是龙雀的。爷,大意不得。家里那么多内眷女孩子,出丁点闪失都不是顽笑的!”

    看其担忧的神色,贾蔷笑了笑,道:“既然不放心,那就先圈起来,慢慢审视。”

    李婧闻言一怔,道:“这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又有郡主的体面,圈起来……”

    贾蔷扬起嘴角笑道:“这等事,我怎会大意?放心,昨晚上已经和子瑜说稳妥了。她让家里看着办,依国公府的规矩行事就好。实在不行,就打发到庄子上当个庄头。宫女派去西斜街那边,也使得。”

    李婧闻言大喜,不过贾蔷又提点道:“先不急,且看着就好。今日我进宫,问问娘娘这些人手到底是谁选的。要是出自凤藻宫是一种说法,要是出自戴权那老狗之手,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李婧闻言连连点头应下,又道:“昨儿晚上我将府里夜枭名册给了太太,此次南下我不随着,家里面的人手都听太太之命。”顿了顿又小声问道:“看爷今儿神色极好,昨儿晚上受用了?”

    贾蔷:“……”

    他本以为李婧是想在他走之前,偷吃一回加一餐,便轻声道:“晚饭前等着我。”

    孰料李婧却咬了咬唇角,小声道:“爷,我这个月的月事,没来……”

    贾蔷:“……”

    ……

第九百三十二章 林如海在第五层……

    “姐姐!”

    贾蔷将黛玉请了回来后,黛玉在宁安堂看见尹子瑜,忙堆笑唤了声。

    尹子瑜却是先屈膝见礼,福了一福。

    黛玉忙上前搀扶起来,嗔道:“往后可不许如此了,岂有此理?让人见了只当我拿大。唤你姐姐,原是姐姐年长我二三岁。往后都是家人,不兴这个了。”

    尹子瑜闻言,看着黛玉的目光又柔和了些,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嘿嘿嘿……”

    此时,二人耳旁传来一阵笑声,两人齐齐看了过去,贾蔷忙住口。

    惹得黛玉、子瑜并紫鹃、南烛一起笑了起来……

    贾蔷干咳了声,道:“走罢,往西府给老太太见个礼,咱们就进宫。回来后拾掇东西,准备上船!烟花三月下扬州,咱们去瞧瞧烟雨江南之美。”

    自古渣男嘴甜会哄人,贾蔷自然也不例外。

    几句话一勾勒,让双方人马产生了共同的愿景……

    一行人往西府行去。

    ……

    “来了来了!”

    荣庆堂抄手游廊下的小丫头子远远看到贾蔷、黛玉、子瑜进来,就跳脚欢呼起来。

    鸳鸯、琥珀都一道迎了出来,笑道:“刚才里面还正说着呢,算算时候也该来了,可巧这就来了。”

    几个小丫头子抢着打起门帘儿,三人倒也没目中无人,贾蔷一人赏了颗金瓜子,喜庆的小丫头子们嘴都要咧的合不拢,跪地上磕头。

    鸳鸯在一旁笑骂道:“这几个小东西就指着今儿发财呢,昨儿晚上起就叽叽咕咕的念叨着。”

    贾蔷哈哈一笑,一行人入内。

    荣庆堂上,贾母、薛姨妈并李纨、凤姐儿、姜英俱在,贾家一众姊妹们也在。

    另外,宝钗为子瑜女官赞善,此刻立于门前候着。

    见尹子瑜随贾蔷入内,上前见礼。

    尹子瑜微笑抬了抬手后,宝钗起身,跟在三人身后。

    满堂内眷,就看着贾蔷被三姝围绕而来。

    此时除了贾母外,其余人皆站起来相迎。

    不仅因为贾蔷是一等宁国公,黛玉为一等宁国夫人,最重要的是,尹子瑜为先帝所封长乐郡主。

    昨日,宫中赏赐下的宫人,又分明是公主的位份。

    国礼,已在家礼之上了。

    贾蔷躬身揖礼道:“给老太太请安。”

    黛玉和尹子瑜则屈膝福了福,有趣的是,黛玉未开口……

    她不开口,则三人由贾蔷代言也可。

    她若开口,子瑜就多少有些尴尬……

    堂上诸人都是人精,哪有看不破这个的?一个个都笑了起来。

    黛玉今日重新扮上大妆,子瑜亦是如此。

    二女神秀光辉,夺目耀眼。

    宝钗虽无盛装在身,然其天生肤色极白,再加上薛家家底深厚,有八宝珠钗映衬,竟也不逊色几分……

    凤姐儿一语双关高声笑道:“蔷儿,你可真是个有福的!”

    贾蔷哼哼笑一声,没有反驳,同贾母道:“老太太,我和两位夫人还有宝妹妹进宫谢恩。你们在家打包行李,装好的,就让人直接送往城外码头的船上。今儿多半是走不了了,明儿一定出发。”

    贾母笑道:“这样急?不过也不当紧,你大婶婶、三婶婶张罗着搬,我和凤丫头就盯着厨房,今晚上在园子里好生摆下大席,一大家子喜庆喜庆!”

    贾蔷笑道:“好啊!”看了一圈又稀奇道:“宝玉呢?这几天都不见了,让你老藏起来了?”

    贾母惊喜道:“你还想着他?他这几日身子不大受用,在他院子里歪着呢。另外,郡主当面,他也要避讳着些……”

    看这老太太的目光,许是盼着贾蔷说出“一家人不必忌讳”的话来……

    贾蔷却只笑了笑,点头道:“老太太说的是,毕竟不是成亲前了,如今大了,姊妹间也不好再混在一起,就让他好生养着罢……若无其他事,我们就走了。”

    贾母闻言老脸抽了抽,顾不得心里怨恼,忙叫住,神情有些作难,却还是开口道:“蔷哥儿,你大姑姑的事……你还是要上点心,出些力,想想法子……”

    贾蔷作不解状,问道:“皇贵妃怎么了?不是因为伤心母丧,如今在宫里静养么?”

    贾母面上浮现出些许哀伤,道:“她娘没了,悲痛欲绝之下,总难免一时想不开,迁怒咱们。可如今她想明白了,明辨了是非,心中十分愧欠,劳我同你道个恼呢。蔷哥儿,她也不易啊……”

    贾蔷思量稍许后,缓缓道:“皇贵妃为何被下了差事,我不清楚,连恪和郡王也不知道。她如果真的觉得已经好了,那就自己去寻皇后娘娘说罢。她是皇贵妃,有事原该直接同皇后娘娘说。岂有由我这个外臣去求情的道理?”

    贾母闻言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没法子,只能让贾蔷等先进宫去了……

    等他们一行四人出去后,贾母同薛姨妈叹息道:“到底是郡主,后族贵女,我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没点动静,可见未将我放在眼里……”

    听她埋怨之意,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许是想偏了,我瞧着郡主之意,怕是不愿迈过蔷哥儿来做主。听宝丫头说,郡主十分敬重蔷哥儿。”

    贾母闻言扯了扯嘴角,叹息一声道:“昨儿那些诰命就问了皇贵妃之事,我还能如何回答?一时半会儿的不当紧,时日长了,又哪里能瞒得过那些人精?到了那个位置,一旦真退了下去,再想上来,就千难万难了。我也没寻思着能指着宫里皇贵妃做甚么,只盼她能有个好结果才好。说到底,也是我带大的孩子……”

    ……

    大明宫,养心殿。

    贾蔷一行进宫后,黛玉、子瑜和女官宝钗就被接去了凤藻宫,贾蔷则先往大明宫面圣。

    看着跪在地上的贾蔷,眼圈隐隐有些发黑,居然还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敢在肃穆凝寂的养心殿内打哈欠的人,着实不多见……

    隆安帝见之登时黑下脸来,呵斥道:“混帐东西!你先生为了朝政,生生累倒在宫里!再看看你,一副酒色过度无精打采的德性!你也有面目当林爱卿的衣钵弟子?”

    下方元辅韩彬呵呵笑道:“皇上,贾蔷新婚燕尔,难免如此。旁人只成一回亲,他成两回,也难免操劳过度。不过贾蔷,皇上也是爱护你,你还年轻,莫要被酒色掏空身子,不是顽笑的。”

    除了韩彬外,还有户部尚书郭松年。

    贾蔷大感冤枉,辩解道:“没有的事!今儿早上臣还在前院和亲兵们举石锁打熬筋骨来着……”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进宫何事?”

    贾蔷忙收敛神情,正色道:“谢君父皇恩!”

    这话……

    李暄在场能吐他一脸唾沫!

    韩彬和郭松年对视一眼后,都呵呵笑了起来。

    是不像林如海的弟子,太不要脸了……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审视了贾蔷两眼后,面色却和缓了下来。

    因为贾蔷说这话给他的感觉,不似作伪。

    且以贾蔷的品性,原不是阿谀佞幸之小人,也不需如此。

    可见,他是真心来谢恩的。

    隆安帝“唔”了声,道:“你的功劳朕心里有数,念你不易,携皇后去当了你的高堂父母,这两日劝谏朕亲贤人远小人的折子御书房都快堆不下了。”

    贾蔷心里骂了几句后,再度谢恩。

    韩彬都听不下去了,岔开话题道:“贾蔷,你准备何时南下?”

    贾蔷道:“今日进宫陛见谢恩罢,明日就出发。”

    韩彬点了点头,叮嘱道:“越快越好!你身上的担子不轻,要尽快尽多的运回些粮食来。另外,不必都运回京。具体往哪处运,郭大人会同你保持联系,你好生配合,不要意气用事。”

    贾蔷看了眼郭松年,见他拱手微笑,也点了点头,同韩彬道:“这种国朝大事,意气用事甚么。”

    韩彬提醒道:“你出去公干,带着满门老小一道出去游山玩水,像话么?”

    贾蔷皱眉道:“带不带她们都是两艘船,不带她们船速还能加快?”

    韩彬笑道:“那也不必都带走嘛……你别这样看老夫,这不是老夫之意,是你先生的意思。喏,因为你昨儿大婚,老泰山却不是如海,他也不好传信给你,就托老夫带句口信与你。”

    “甚么口信?”

    韩彬看着贾蔷道:“你先生让你将一双儿女留在京,太小了,经不起颠簸。”

    贾蔷脸色登时难看的厉害,一脸的憋屈愤懑,咬牙看着韩彬低吼道:“我又不是领兵出征,留甚么人质?”

    韩彬与御案后的隆安帝对视一眼后,沉声道:“贾蔷,此事是你先生开的这个口,怎么,你也要闹一场?”

    贾蔷一滞后,长呼出口气,转头看向隆安帝道:“皇上,没这个必要罢?臣又非领兵大将……”

    隆安帝喝道:“海师衙门不算将门么?你总领海师大权,不算领兵大将又算甚么?”

    郭松年在一旁呵呵笑道:“宁国公,林相虽在养病中,却始终心系朝廷。林相以为,对军中的肃整,可先从宁国公开始。毕竟,赵老公爷不出,如今大燕武勋便以宁国公为首。由你来破军中局面,也算大功一件。”

    贾蔷翻脸道:“你少拿我先生说事,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此事若不是李子升的主意,那才见鬼了!李子升此辈,真让人瞧不起。推行新政,想要革新兵部,那就堂堂正正的去搞。便是要求父子不能在同一军中,破军阀私兵之隐患,那就往九边军镇上使劲。

    我儿子今年连一岁都不到,我也不是带兵出征,他往我身上套甚么?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三番两次没完了……

    好啊,我就让他知道知道,我到底好不好欺负!”

    “放肆!!”

    隆安帝见他尥蹶子,勃然大怒一拍御案厉声道:“你在给哪个使脸子!越发惯的你没个样子,你自己瞧瞧,你现在得意忘形成甚么德性!

    从你开始规整就不行了?你自己打望打望,哪个臣子出去公干,带上全家老小,带上一对老婆小妾?

    朕不愿同你理论,不愿拘着你,你倒得寸进尺,愈发不知好歹了!

    你少赖李晗,元辅,将林爱卿的信拿出来,让他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先生的意思!”

    韩彬叹息一声,从袖兜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贾蔷。

    贾蔷将信将疑的打开,越看越震惊,两眼中满满的不解……

    居然真是林如海的意思……

    尽管,贾蔷早就准备将李婧留下,一双儿女也没打算带着千里奔波,的确太小了,担心水土不服。

    这个年月,便是龙子龙孙都常因为点点风寒而丧命,他前世的小孩,一出生就要打许多疫苗,便是如此,夭折的孩子也不在少数,他又怎敢带着一双儿女四处浪……

    但这个打算,除了他和黛玉、李婧三人外,没有告诉任何人。

    而一双儿女原就是从扬州奔波来的,所以应该也没谁会知道他的担忧……

    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先生已经在第五层看着他了……

    贾蔷的震惊不解的反应,也正好落在了隆安帝、韩彬、郭松年等人的眼中。

    尽管以他们对林如海的了解,不认为他会安排这样一场师徒大戏……

    不过此刻贾蔷的表现,更加印证了这点。

    这一点,也让一众君臣愈发钦佩林如海的品格,以为名臣贤臣之典范。

    果真是毫无私念,一心谋国!

    “如今你又怎么说?”

    隆安帝冷哼一声后问道。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臣原就没说不答应,只是觉着皇上和朝廷信不过臣,才实在不舒服……”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朕还真信不过你!”

    贾蔷愕然看上去,韩彬在一旁哈哈笑道:“这能怪皇上?你小子素来都是想着往外跑。这次又要往南粤海边走一圈,皇上和朝廷,还真担心你一个突发奇想,带着家眷一道登上大海船,跑出去浪荡几年再回来。到那时,皇上和老夫等又到哪去说理去?”

    贾蔷气的哭笑不得,道:“我这……我怎么可能做这等不着调的事?”

    隆安帝哼哼了声,道:“你做的不着调的事还少了?你成亲快活的这几天,你知道朕接到了多少弹劾你的折子,说你以绣衣卫缇骑抄家灭族为要挟,逼着无数良善迁移安南?!贾蔷,你脑子里都在想甚么东西?想出海想魔怔了?!”

    ……

第九百三十三章 三省调兵之权

    凤藻宫,中殿。

    尹后看着分坐殿下左右的尹子瑜和黛玉,开口笑道:“贾蔷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这样的女孩子,钟灵毓秀,天下八成灵气都在你们身上,寻常人能得一就该谢天谢地了,他都得了去。往后若是对你们不好,你们只管来寻本宫,本宫与你们做主。”

    说话间,又看了看身旁的一位昭容。

    宫女见之笑着见礼后,转身回到后殿,未几而出,却是托着一白玉托盘,盘上铺着明黄龙凤缎袱子。

    袱子上放着金册,和一份龙簪凤钗麒麟宝珠的头面还有金丝玉织的锦衣。

    黛玉心知这是册封诰命的金册和一等国夫人的大妆,忙起身肃立。

    尹后笑道:“原本国夫人的诰命是要贾蔷自己来请恩旨,再由礼部来颁赐。只你们忙,近日就要出京。所以皇上特意恩旨,今儿你们进宫,就直接给你了。”

    黛玉自然大礼谢恩,尹后叫起后,又细细看了看黛玉,忽地笑道:“难怪贾蔷那臭小子疼你疼的甚么似的,只眉眼间这股灵秀风流,就和他如出一辙,天生的夫妻相。”

    黛玉听了心中大喜,抬眼看了看尹后,恭声笑道:“臣妾常听外子说,皇后娘娘和子瑜姐姐极像。今日见了果不其然,娘娘和子瑜姐姐瞧着如同姊妹一般,看着顶多也不过长二三岁罢。”

    这话不仅让尹后大笑,连尹子瑜都抿嘴浅笑起来,周围宫女昭容们亦纷纷掩口。

    “好会说话的一张巧嘴!”

    尹后亦是女人,岂有不爱听这样话的,随手从头上取下一枚凤钗来,赏给黛玉道:“这个且拿去戴罢。”

    黛玉虽推辞了番,又如何能辞得了?

    待她红着脸谢恩收下后,尹后又叮嘱二人道:“本宫眼里,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子瑜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一半时间都养在本宫身边。林丫头呢,也看得出是个良善灵秀的姑娘,都是好品格。往后你们好生过日子,要相互包容、扶持。这过日子,尤其是你们这样的高门,见不得你们好,在背后挑唆生事的人,必不会少。尤其是日后有了子嗣后,在背后作祟的小人,更不会鲜见。你们要时刻谨记家和万事兴这五个字,甚么事都该商量着来。贾蔷在外面做事不易,很操劳,有时也很危险艰难,你们两个要做好贤内助。”

    一直未出言的子瑜,这时拿出巴掌大的纸笺和干墨笔,写了一言后交给身旁宫人,宫人忙送至尹后处,尹后见了又大笑起来,同黛玉道:“子瑜抱怨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在娶儿媳呢!”

    黛玉也掩口笑了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宝钗看着这一幕,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不过,她虽素来自负要强,心怀直上青云之智,但也心思良善高洁,不会因自身处境之难而生出嫉怨毒恨之心。

    心中对自己的安抚,便是贾蔷对她,从不曾看轻过,同样爱若珍宝……

    宝钗并不知,她的神情变化,一直在尹后的冷眼旁观之下。

    宝钗之际遇,尹后了若指掌。

    此刻观其神情,竟并无怨色,尹后心中不由再度感叹贾蔷这混帐的好运。

    但凡今日宝钗流露出些许嫉恨不甘之色,她的命运,又将发生变化了……

    “这位便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

    尹后面带微笑的看着宝钗问道。

    宝钗忙福礼拜下,回道:“回娘娘,正是民女。”

    尹后赞道:“亦是冰雪明慧之人,本宫听说过你,为了你,贾蔷巴巴的跑去尹家,请了老太太出面,进宫为你说情。本宫问你,果真天家皇子侧妃,比不得一个小小才人赞善?”

    宝钗恭声答道:“民女不敢轻狂,亦不敢妄言。实是民女生来带有疾患,不合天家选人之规矩。”

    尹子瑜落笔数言,递了上去,尹后看后,颔首叹息道:“原也是个苦命的,和子瑜一般。难得如此投缘,日后合该尽心侍奉才是。”

    宝钗福礼应下:“民女谨遵娘娘懿旨。”

    尹后点点头,让人取了一个匣子来,不过还未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不由轻轻扬了扬眉尖……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着站在殿上面色凝重侃侃而谈许久的贾蔷,捏了捏眉心。

    他现在愈发相信,贾蔷是铁了心的往外走。

    “皇上,元辅,现在安南那边乱成一团。后黎朝君主羸弱,权臣横行,郑氏、阮氏两大权臣势力南北分裂对峙。朝廷昏庸黑暗,各地百姓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这个时候指望安南能成为大燕的稳定粮仓,很不现实,但这又是最好的时机!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皇庭,就能给大燕各个击破的机会。当然,我们不会以武力击败,那反而容易陷入泥沼。就用商贸的法子,臣都想好了,就用布来开路!收买一个山头,买一片土地。再收买一个势力,再租买一片土地。

    但只有‘恩’不成,还要有威,起码要有自保之力才行。这些所谓的江湖绿林,不是那片世道最好的扎根之人?想来他们能在那边混的如鱼得水。

    这些人身上都背负着谋逆诛族之大罪,与其都砍杀了,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去那边站稳了脚跟,反而能对大燕做出大贡献来!”

    隆安帝拧眉思索贾蔷之言,他当然不会和那些言官御史一样的想法,以为那些人是所谓的“良善人家”。

    而流放罪犯的名义,又避免了朝臣们对干预他国内政的异议……

    他是务实之君,若果真如贾蔷所言,拿下安南等于为大燕再造一丰饶之江南,能极大解决大燕缺粮之忧,那岂有不为之理?

    连隆安帝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殖民于外已经从最初的嗤之以鼻,以为天方夜谭,到现在开始思虑动心起来……

    只是……

    “就凭这些人,也能算得上‘威’?”

    贾蔷笑着回道:“那些安南势力想要源源不断的赚得金银财富,就得和我们合作。果真有利令智昏的也不当紧,朝廷不便出手,臣的德林号可以出手。德林号在大燕境内,绝对是守法良民,按时按分的纳税,为朝廷出力。但在境外,则需要自保的力量。这个,臣原先请示过皇上,皇上应允了。”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警告道:“你自己明白分寸在哪,不要得意忘形,自寻死路就好。”

    贾蔷干笑两声,道:“不会,不会。”

    韩彬问出了他的担忧:“贾蔷,你不要忘了中行说之故事。”

    中行说,应该算是中华民族的第一位大汉奸……

    原是内侍,因为陪嫁和亲去了匈奴,而后为三代匈奴之主出谋划策,攻杀汉民无数,以报其心中怨毒。

    如今这些人顶着抄家灭族的罪名流放去蛮荒不毛瘴气横生之地,心中岂能无恨?

    果真再出一个中行说式的人物,岂非得不偿失?

    贾蔷笑道:“完全是两回事,中行说那个时代,匈奴国力正盛,尤其是军力,强于大汉,所以才能成为腹心之患,才有中行说那样的人兴风作浪的机会。而眼下的后黎朝,完全就是一个烂摊子。别说一群绿林草莽,就是中行说复生,也没法子捣腾出甚么名堂来。再者,也不是立刻就让他们阖族流放。臣给他们留了些余地,老幼妇孺可以暂且不去。

    另外臣建议,各省、府和州县清扫恶霸能不杀的,最好不杀。全部由其家人出钱,流放其入安南。”

    韩彬提醒道:“那可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你指望他们种地就难了。”

    贾蔷摇头道:“不指望他们种地,指望他们去外面祸祸。若是在大燕横行霸道,在外面唯唯诺诺,那就死在外面罢。但我想来,总能废物利用一番。”

    “好了,今日且不说这些了。朕,朕和几位大臣们再议一议……明日你再进宫来一趟,给你答复。”

    隆安帝揉着眉心说道。

    贾蔷眨了眨眼道:“皇上,臣明日就要离京了……”

    眼见隆安帝黑了脸,贾蔷忙又道:“皇上,臣是说今儿还有一事未说。”

    隆安帝审视了他两眼,问道:“甚么事,说。”

    贾蔷道:“此次臣南下,最后要落足粤省。只那里被十三行经营数十年,臣就算再自大,便是顶着宁国公和绣衣卫指挥使的帽子,去了那里也没多少挪移的余地……”

    别说这个巨室为皇朝根基的年代,便是前朝,空降的大员被架空的还少了?

    顶着个大义的名头就想横行万里如虎,那也是想多了。

    这个名头真这样管用,青史之上也就没那么多枉死的君王了。

    隆安帝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想要甚么?”

    贾蔷拱手道:“臣想要临机专断,和调动粤省、福建省和浙江省三省驻军大营的金牌。无‘如朕亲临’之皇牌,臣此次南下,势必多难。海贸专权是十三行立身之本,所牵扯到的利益,以千万两来计算都不足。臣开海贸,便是断人财运。其中的风险,臣不可不虑。”

    隆安帝闻言,眉头皱的愈深,看向韩彬。

    韩彬沉吟稍许后提醒贾蔷道:“贾蔷,你的手段皇上知道,老夫也知道。你这把剑,锋芒太甚,偏你又胆大包天。三省调军大权,朝廷给不了,也给不起。其实给你也没用,不用问都知道,那些人早被你想动的人用银子喂饱了!你调他们,只会坏事。

    但是,可以给你金牌,关键时候,可调两广总督的督标营,广东巡抚的抚标营。另外,可以给你‘德林号’三个月内以绣衣卫身份动手的权力。记住,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德林号’再敢于大燕境内妄自出手,以谋反罪诛之!你好自为之。”

    贾蔷心中大喜,面上肃然,巴巴的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缓缓应了声:“准。”

    眸光闪动。

    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探探德林号的底。

    ……

第九百三十四章 义母?

    “娘娘,是国公爷和王爷在外面打闹呢……”

    凤藻宫殿内,牧笛面带微笑的同尹后躬身说道。

    尹后没好气道:“本宫就知道必是他们,这次又是为了甚么?”

    牧笛笑道:“王爷非要进来给娘娘请安,国公爷不许,说等内眷走了后才能进。王爷大恼,说国公爷在王府都和王妃一个桌上吃过饭了,他见一见难道有问题?国公爷只说王爷生的丑,怕唬着内眷,这会儿两人在外面撕扯着呢。”

    尹后气笑道:“让他们两个滚进来!”然后同黛玉道:“可瞧见了你这好夫君在本宫这里的做派了?”

    黛玉尴尬一笑,解释道:“必是因为娘娘待他仁爱,他才愿意彩衣娱亲。”

    这话让尹后眼睛一亮,笑道:“好个聪慧的姑娘,合该当本宫的女儿!”

    聪明人,说聪明话!

    子瑜笑着落笔几言,尹后瞧了笑道:“子瑜说,本宫当了你和贾蔷的高堂父母,原就是你的娘了。”

    说罢,笑吟吟的看着黛玉。

    黛玉何等聪慧,又见尹后如此平易近人,怎会推辞,起身拜下:“女儿见过母亲大人!”

    尹后大喜,笑的灿烂道:“好,好!该叫一声母后更好!本宫素来喜爱女儿家,偏是个无福的,膝下五子皆为皇儿。好在有一个子瑜在身边,如今更好了,又多了如此乖巧的一个女儿!”

    尹后将子瑜、黛玉叫到跟前,一左一右坐在身边,喜之不尽。

    又叫彩嫔去取来首饰,亲自打扮起来。

    正这时,方见贾蔷、李暄进来,看到这一幕,贾蔷自是眉尖轻扬。

    寻常诰命,可是坐不到凤榻上去的……

    天家自有规矩。

    李暄亦是明显怔了怔,随即搂过贾蔷就开始拼命捶!

    这番做派自是唬了黛玉、宝钗等一跳,让她们纳罕的是,贾蔷非但不反抗,居然还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好了!愈发没形容了!”

    尹后喝住李暄后,就听他悲愤道:“母后,你瞧瞧贾蔷,凭哪点能有这样的福气?子瑜表妹已经是世上少有的仙女儿了,如今又来了个,都让贾蔷给得了去!他配吗?!”

    贾蔷嘿嘿乐着,整理了下衣襟,与尹后见礼。

    尹后瞪贾蔷道:“你说本宫的皇儿丑?”

    贾蔷乐道:“放寻常人堆里倒也算俊俏的,可和臣比……娘娘,王爷但凡继承娘娘容貌的万一,也肯定是强过臣的。”

    尹后闻言面色古怪稍许,终是笑了出来。李暄则怒发冲冠,拉着贾蔷就往外扯,嘴里使狠道:“走走走!随爷去养心殿,你敢当着父皇的面再说一回,爷往后就伏你,拜你当干爹!”

    贾蔷唬了一跳,轻轻一推,李暄连倒三步,贾蔷拱手道:“失言了,失言了!”

    李暄斜眼道:“你也知道失言了?还不给爷磕头赔罪?”

    贾蔷笑道:“我是说王爷失言了,我就算去了养心殿,也不敢让王爷喊我干爹,顶多喊李峥一声义弟……”

    “你们两个想死不成?”

    上面凤榻上,听这两个混帐的话,尹后脸的修眉竖起,咬牙恨道。

    贾蔷和李暄登时老实了些,李暄上前赔笑道:“母后,儿臣就是和贾蔷顽笑呢。他明儿就要南下了,这一走不定多咱才能回来,儿臣……儿臣……”

    看他难过的捂住了脸,黛玉、尹子瑜都笑了起来。

    尹后亦是笑骂道:“也不怕你妹妹们笑话!”

    “妹妹们?”

    李暄闻言一怔,放下手来,看了看尹子瑜,又看了眼黛玉,随即回头看向贾蔷。

    怎么论的?

    贾蔷哪知道怎么论的……

    尹后看着他笑呵呵道:“贾蔷,本宫为你和玉儿的高堂父母,今日算是正式认了她当女儿,往后就称本宫母后了。怎么,你有意见?”

    贾蔷眨了眨眼,惊喜的看了看黛玉,随即灿然笑道:“那自然不会,娘娘原本就是国母,母仪天下,如今当林妹妹和臣的义母,也是应分的事。”

    尹后:“……”

    “呸!!”

    一旁李暄却狠狠啐了口,怒视贾蔷道:“你好不要脸!母后说了是当林相千金的干娘,你往上贴甚么?想当爷的干弟弟,做你的美梦!”

    贾蔷一拍额头道:“险些忘了辈分,李峥管你喊干哥哥……”

    “你们两个!”

    尹后目光严厉的制止了二人继续为爹后,又见黛玉怔怔的看着贾蔷,清澈的明眸中,似流露着震惊,不由莞尔一笑道:“贾蔷在家从不这样惫赖罢?本宫就知道,他只在此处浑赖!”

    黛玉星眸意味深长的看了贾蔷一眼后,转过头看着尹后笑道:“母后说的是,他在家霸道的厉害,老太太跟前也是一言九鼎。从未见过他这般如小孩子似的……”

    贾蔷嘿嘿讪笑道:“彩衣娱亲,彩衣娱亲。”

    黛玉笑道:“戏彩娱亲,乃老莱子之孝。我瞧你更像是本性如此,在娘娘这才得到了释放。”

    李暄双手一拍,大声道:“妹子这话真真不假!平日里贾蔷其实表现的很不错,都是因为本王时时教诲着,他也听得进去,还常常感慨受益匪浅。独独到了母后这里,他就成精了!他就是仗着母后的宠爱,故意如此!”

    黛玉呵呵一笑,没有接茬。

    贾蔷提醒李暄:“人丑就少说话。”

    李暄当场炸锅,指着贾蔷厉声道:“再污蔑爷,爷就翻脸了!你可以说爷没甚能为,昏聩无能,但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

    凤藻宫内哄笑声起。

    好一阵顽笑后,尹后问贾蔷道:“陛见完了,明儿一早就出发么?”

    贾蔷摇头道:“有些事皇上和诸大学士还要再商议一二,要臣明日再进宫一次。明日内眷们先上船,臣从宫里出来后,直去码头,登船南下。”

    尹后若有所思的颔首,随后同尹子瑜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贾蔷虽是属猴子的,整天大闹天宫,可不安分也有不安分的好处,能四处走走。他又是个顾家的,带着你们天南海北的去逛逛,见识见识,有趣的紧。”

    尹子瑜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贾蔷,浅浅一笑。

    黛玉见此也是笑了笑……

    看到这一幕,李暄又搂起贾蔷,拼命的捶!

    球攮的!没天理!

    贾蔷哈哈大笑着将他推开后,尹后笑着同他道:“今儿太匆忙了些,你们事多,本宫就不留你们用膳了。明儿你面圣后,再来一遭。本宫给子瑜和玉儿准备了些日常用的东西,你带了去。”

    尹子瑜和黛玉谢礼,贾蔷应下后,笑道:“还有一桩难事,正要请教娘娘。”

    尹后看着贾蔷笑道:“你还有难事?”

    贾蔷嘿嘿笑了笑,道:“不老少呢……是这样,昨儿皇上和娘娘隆恩,赏赐下十二名内侍十二名宫女给子瑜。这宫里赏赐下来的,别说是人了,就是阿猫阿狗,臣等做臣下的,也得恭敬礼遇。臣想问问,这二十四人该如何个对待法?还有,这些人该不是戴权那老货的徒子徒孙罢?臣担心哪天忍不住,填井里去了。”

    “哈哈哈哈!”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李暄的笑点,让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尹后都不搭理这个傻儿子,没好气瞪了贾蔷一眼,道:“愈发没有规矩,戴权是皇上身边信用之人,你仔细些。”顿了顿却又道:“内侍是熊志达选的,宫女倒是本宫这边安排的。”

    贾蔷笑道:“臣明白了,正巧国公府在辽东那边有十来个庄子,如今都算在子瑜名下,一个庄子缺个庄头,那些内侍去捡个肥差罢。”

    李暄在一旁竖起大拇指,道:“你比爷厉害,爷就不敢。”

    贾蔷笑道:“王爷是必须要用内侍,我福薄,担不起内侍服侍。”

    李暄恶狠狠道:“太监服侍担不起,宫女就担得起?”

    贾蔷若有所思道:“是不大好……算了,都送去庄子上罢。娘娘,这不是臣的意思,是王爷的意思。”

    尹后凤眉轻扬,道了句:“你试试!”

    贾蔷嘿嘿一笑,却没开口服软,家里肯定不能收来历不明的人,至少不能留在内宅。

    尹后沉吟稍许道:“你们自己斟酌就是,那些宫人原只是为了让子瑜手下有些派用的。不过你若不放心,打发了也不当紧。都知道你最重视家眷,本宫可以理解。”

    贾蔷正色谢过,尹后又与黛玉、子瑜说了会儿话后,就让贾家一行人告辞离去了。

    ……

    养心殿内。

    贾蔷离去后,隆安帝又招来了分掌刑部事的左骧,将贾蔷迁罪名入安南之议说了遍。

    君臣数人商议一阵后,以为此事未必不能行。

    刑部每年关押罪犯押解囚徒,耗费之资不在少数。

    只是担心许多穷凶极恶之人,去了安南后并不安分,又会偷跑回大燕为祸。

    不过这些事也并非没有解决的法子,法子很简单,贾蔷背锅就是……

    他出的主意,就由他来解决。

    议罢,暂代林如海的户部尚书郭松年笑道:“早闻宁国公之胆大,却未想过会如此胆大。开口讨要三省兵权,国朝鼎定以来,再无第二人。”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无知者无畏。他这是自忖无欲则刚,不畏人言。”

    韩彬笑道:“也是因为知道皇上信任他,不过到底任性了些。打他晋国公,执掌绣衣卫后,如海为了避嫌,就不怎么教他了。这有先生教,没先生教,果真是两般模样。凭他自己来,行事中到底带着少年气息。不过,也不是坏事,总比自作聪明的强些。

    另外,十三行上回出手,插手军国重事,后面虽说是未知,只是四皇子想强行施恩,实则四皇子所言之事,多半便是他们的心声。

    山高皇帝远,那些人富贵久了,以为财可通神,渐渐不知天高地厚,胆子太大了!让贾蔷去敲打敲打,也有好处。”

    左骧笑道:“元辅,论财力,贾蔷未必比他们逊色太多。关键是贾蔷才起家几年?岂不更可怖?”

    韩彬摇头道:“这就是贾蔷的聪明之处,也是如海教诲得当。德林号所有的财力,差不离儿都摆在明面上。凭借几张奇方,的确赚的盆满钵满,富可敌国。但贾蔷花钱的地方更狠,而且都是花在了朝廷所需之处。他是皇上和我们看着成长起来的,自然放心的多。他心心念念的想要开海辟疆,多半是起了分封海外的心思。皇上,假若多年后,果真让他在外面折腾出一片天地来,朝廷能分封海外么?”

    听韩彬难得突发奇想问了这一言,隆安帝眉头渐渐皱起,思量起来。

    分封?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分与谁?

    谁想与朕平起平坐不成?

    ……

第九百三十五章 何人赞同,何人反对?

    回程马车上,黛玉、子瑜同乘一车。

    虽然彼此间仍有些陌生,但此刻却又都有成为一家人的奇妙感觉。

    今日子瑜更是促成了黛玉拜皇后为母之事,两人也就愈发亲近起来……

    “姐姐,娘娘怎如此平易近人?如此好脾性,六宫那么多人,如何管得过来?”

    车厢内铺着金丝锦织高山羊绒地毯,紫檀雕花软榻中间置一小几,上设暗含卡扣机关的茶盏杯具和小点心盒,黛玉居左,子瑜居右,因早起至今水米未进,此刻二人用了点枣糕、绿豆糕类的小点心,吃了杯热茶,略略填了填肚子后,黛玉看着子瑜笑问道。

    子瑜微笑着落笔数言道:“爱屋及乌罢。掌着那样多人,又怎会都是好性子。”

    黛玉笑道:“爱着姐姐,及于我?”

    子瑜笑了笑,落笔道:“疼爱老爷,及于妹妹。”

    黛玉吃惊笑道:“我还沾了他的光?”

    子瑜笑着落笔道:“连我这个嫡亲侄女儿也沾他的光呢。若非老爷在姑姑眼中为卧龙凤雏乳虎之流,又怎会将我指来做兼祧妻?”

    见她“说”的如此直白透彻,倒唬了黛玉一跳,仔细的瞧起了子瑜。

    子瑜好笑的落笔道:“如今为贾家妇,自然心在贾家,与家人不必隐瞒甚么。”

    她是真正明白通透的女子,打指婚那一刻起,就知道天家终究仍是天家。

    皇后作为姑母当然疼爱她,但其却是先为皇后,后为姑母。

    尹子瑜不是不敬爱尹后,也仍旧感激她的疼爱。

    但她也十分清醒的知道,往后谁才是会一道生活一辈子的一家人。

    若非如此,今日她也不会促成黛玉认亲。

    想来此刻,尹后心里正在感叹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罢……

    黛玉见言却是大为感动,“啊”了声,眼中也愈发流露出亲近来,道:“难怪王爷总是嫉妒揍他,姐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子瑜抿嘴笑了笑,落笔道:“妹妹更好,也是我的福气。”

    二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欢喜。

    甚么叫幸运?遇到明白人,就叫走运。

    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后面子瑜马车上,原本只该宝钗坐在其中,此刻却多了一人……

    宝钗心惊贾蔷的大胆,不无慌张的催赶道:“你怎上来了?快下去罢。让前面瞧见了,我还活不活?”

    贾蔷伸手将她揽入怀,又抱于膝上,在其晶莹白皙的耳边轻声道:“今日委屈你了。”

    宝钗闻言身子一僵,随即笑道:“这叫甚么话?我是郡主身边的赞善,原是本分之事,谈何委屈?蔷哥儿,我说的是真心话。万般都是造化,人又岂能改变天命?我只做好该做的事,并不觉得委屈。”顿了顿,又含羞轻声道:“更何况,我还有你……”

    忽然感觉到身下不对,宝钗唬了一跳,忙道:“你快下去,这里可乱来不得。”

    贾蔷抱的更紧了些,柔声道:“我岂会强你如此?就是实在亲爱,情不自禁。钗儿,在我心里,一样的爱你,喜欢你,一样的敬着你。我嘴舌笨,不善美言,就不多说了,你且看日后我怎么做就是。”

    宝钗生生笑了起来,忍不住壮胆仰脸在贾蔷唇角亲了亲,随即立刻低头啐道:“你还唇舌笨?”

    贾蔷意味深长笑道:“是,宝妹妹最知道我唇舌之了得……”

    听闻此言,宝钗俏脸登时涨红,滚烫的仿佛要熟了般,从他腿上下来,用尽全力推他道:“我把你这不知羞的,快出去,快出去!”

    贾蔷哈哈一笑,转身揽腰痛吻片刻后,方转身下车离去。

    等他走后,宝钗心底深处的那些落寞苦闷和酸楚委屈,也消散了七七八八。

    她心志虽高,却也最安本分。

    虽无可奈何,但余生有他足矣……

    ……

    “国公爷、林姑娘……”

    “不对不对,是国公爷、太太和郡主回来啦!”

    荣庆堂外抄手游廊下,两个小丫头子盼了许久,终于盼到人归,一个总角的小丫头子嘴虽快,却出了岔子,另一个稍大些的立刻抢回先机。

    头一个小丫头子心不甘,就努力踮脚将门帘打的“高高的”,结果还得是琥珀过来,将门帘卷开,问候了贾蔷、黛玉和子瑜、宝钗。

    贾蔷看着头一个小丫头子满脸沮丧自责的神情,笑着赏了一个小银锞子,又给了另外那个一个,见两人先是欢喜的跳了跳脚,又眉飞色舞的跪下磕头,贾蔷哈哈一笑。

    琥珀不无埋怨道:“如今都知道国公爷吃这一套,如今迎你老都成了香饽饽,往后可省了罢。这些小丫头子鬼精鬼精的,都想当小吉祥、小角儿第二呢。”

    贾蔷见两个小家伙神情不安,微笑道:“向往好生活,不算甚么难堪的事。不过个人有个人的际遇造化,不必羡慕,也羡慕不来。往后就不给银子了,好好当差顽耍过日子罢。”

    两个小丫头子仍是感激,还犹豫是不是将银子还回,贾蔷哈哈笑着进里面去了。

    身后,黛玉、子瑜对视了眼,目光中都有淡淡的骄傲自豪。

    这样的爷们儿,谁又能不爱呢?

    一行人进去后,就见凤姐儿、鸳鸯正指派着一众媳妇丫鬟们在摆桌子。

    贾母和薛姨妈在上头说话,瞧贾蔷等人进来后,忙招手让黛玉、子瑜和宝钗过去。

    凤姐儿先看了看贾蔷,白他一眼后,和鸳鸯也一道近前。

    贾母问了两句,凤姐儿就忍不住酸酸笑问道:“林妹妹今儿又开了眼了,满神京的诰命加起来,有一个算一个,见过几个能进凤藻宫里当座上宾的?”

    黛玉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不用她多说,就听宝钗在一旁笑道:“今儿皇后娘娘瞧林妹妹着实喜欢,就认了干女儿,让她往后只叫母后呢。”

    这话却一下让凤姐儿眼睛都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黛玉见之“噗嗤”一笑,又同宝钗道:“宝姐姐今儿受累了,站了大半天。”

    说罢,又瞟了眼贾蔷。

    贾蔷自然不怕开水烫,呵呵笑了笑,惹来一记白眼球。

    宝钗轻声笑道:“本分事,当不得累。”

    尹子瑜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眼贾蔷,最后与宝钗微微颔首。

    这一家子的互动,如何能逃得过贾母、薛姨妈和凤姐儿等人的眼神,都觉得小儿女们实在有趣。

    贾蔷岔开话题问道:“大婶婶、三位姑姑她们人呢?”

    贾母笑道:“都忙着搬家哩,大宝小宝的往外都运六七回了,幸好自家船大,不然都不好装带。”

    说罢又折回来,问黛玉道:“皇后娘娘怎认你做了干女儿的?”

    对贾母来说,此事着实惊喜!

    黛玉看向尹子瑜笑道:“是子瑜姐姐同娘娘说,娘娘做了我们的高堂父母,合该就是女儿了。娘娘膝下无女,最缺女儿,所以就认下了我,都是子瑜姐姐的功劳。”

    尹子瑜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并未动笔,显然是不想多说甚么。

    黛玉知其不愿因皇后侄女儿的身份,在家里变得尊崇起来,尊崇也意味着麻烦多,便岔开话题问凤姐儿道:“饭菜可好了?宫里知道家里忙,就没留饭,从早到现在,都饿坏了。”

    凤姐儿高声笑道:“哎哟哟哎哟哟!好祖宗,国夫人,您且稍后片刻,小的立刻前去厨房里催催!”

    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福礼,逗的众人都大笑起来。

    黛玉红着脸啐了口,道:“瞧你这德性!就会作怪!”

    凤姐儿叫屈道:“天可怜见的,一等宁国夫人欺负人咧!”

    贾母好笑一阵后,问贾蔷道:“何时去请诰命?”

    贾蔷道:“还请甚么呀,人家去了就自己领了金册诰命大妆回来了,皇后娘娘赏了不知多少珠钗。”

    贾母又惊喜起来,这下凤姐儿不用催了,酸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连连往外走去,边走边道:“这地儿待不得了,就不是泥腿子待的地儿!”

    此言一出,连尹子瑜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未几,李纨、姜英并贾家诸姊妹们闻讯而来,得闻黛玉成了皇后娘娘的干女儿后,又是一阵惊喜祝贺。

    又稍许,饭菜齐全后,一家人一道用了饭,黛玉、子瑜也要回宁国府这边,让人收拾行李,准备明早出发。

    贾蔷则在宁府前厅,再次会见了津门来的三位江湖巨头。

    ……

    “本公可以给你们一个面子,这些江湖门流的老弱妇孺可以暂且不必去安南,等他们在那边立足稳定,安家立业之后再接了去。”

    “可以给你们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但最迟在五月底,本公在粤省濠镜等着你们。延期不至者,后果自负。”

    “安南到底是怎么个成色,你们若不放心,可以亲自前往一遭。到底是条绝命路,还是一条建功立业的路,你们自己去看看。”

    “你们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还是那句话,大燕容不下欺压良善以武违禁的江湖人。果真自诩英雄了得,不愿受王法束缚,那就去外面闯闯。”

    “只是有一点,希望你们每一个江湖人都记清楚。即便在安南,或者是在暹罗、柔佛,大燕百姓不许欺负大燕百姓。对自己人凶残狠毒的人,猪狗不如,本公一旦知道有这样的人,必让他生不如死!”

    “本公言尽于此,何人赞成,何人反对?”

    ……

第九百三十六章 夜宴

    入夜。

    大观园内。

    半下午时贾母做东道请了一顿后,到了晚上,贾蔷在园内设宴,除了两府内眷外,还招待了这月余来为他亲事奔波操持的族人世亲。

    外男们在国公府饮宴,女眷们则在园中。

    贾蔷在前面一番饮宴后,因看出他在,诸客难尽兴,便先行离席,回至园中。

    贾母、薛姨妈等在凸碧山庄招待族亲内眷,贾蔷则在山下凹晶溪馆内与诸姊妹相逢。

    众人四散站开,或悄声细语,或静静观景。

    临水凭栏眺望,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

    微微夜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令人神清气净。

    贾蔷看了眼身旁的尹子瑜,柔声笑道:“此景如何?”

    尹子瑜抿嘴一笑,拿出手中抄纸落笔写道:“似天上人间。”

    贾蔷笑道:“有这样好?宫里御花园比这个要大的多。”

    尹子瑜微微摇头,落笔道:“御花园虽大,先帝在时也的确更繁盛些。不过宫里人也多,规矩更重,不如家里自在。”

    贾蔷闻言,看向她的眸光温柔了许多。

    “家里”……当真是个蕙质兰心、心藏锦绣的姑娘。

    贾蔷温声笑道:“这里多是南景,此处虽有大匠巧工设计,看不出许多雕琢的痕迹,但总还是失了些自然。等去了扬州再瞧瞧,世间园林之美,皆在彼处。”

    “盐商家的那些园子,富则富矣,我瞧着倒也一般。”

    黛玉从一旁过来,笑言道。

    她本和家中姊妹们联对,又说龄官等正在出新折子戏,近来就能成戏,见两人在这边说话,便过来瞧瞧……

    贾蔷忙笑道:“我说的不是盐商家的园子,他们的园子都俗气的很。是林妹妹家原盐院衙门西路院那处园子,哎呀呀,可真真不错呢。”

    “呸!”

    黛玉听闻他“诚惶诚恐”之言,登时羞红了脸,横他一眼,啐了口。

    尹子瑜也好笑的看着贾蔷,原来还是个怕老婆的。

    三人身后,宝琴忽然“咯咯”乐出声来,三人齐齐回头看去,宝琴立刻掩口,一溜烟跑了,倒让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好在贾蔷面皮厚些,只当甚么也没发生,正这时,贾母打发人下来叫姊妹们上去,宴请的内眷已经都去了……

    众人说笑着,就着百余步石阶上了山。

    步步登高,渐见园内千百盏玻璃风灯点燃,便是池间河上,亦点明无数盆景诸灯。

    临高望下,只见好一个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山上山高月小,山下皓月清波。

    美不胜收。

    至山上时,丫鬟媳妇们已经将残羹冷炙撤下,重新上了新席。

    贾母、薛姨妈正坐着说话,见一行人到来,薛姨妈站起了身。

    论礼便是黛玉一人前来,她也该站起来。

    只是黛玉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又素来敬她,所以她还可当当长辈。

    可尹子瑜贵为郡主,论位份贵比郡王,更何况宝钗还在她身边当差,薛姨妈就不能托大了。

    而对于这些做派,尹子瑜也并未强去改变。

    她是好清静的性子,不喜欢麻烦和繁文缛节,但她更明白,唯有在规矩内,才能真正可得清静自在。

    众人含笑落座后,贾蔷最先瞧见李纨竟红着眼,就扬眉问道:“大婶婶这是怎么了?”

    李纨未想到贾蔷会第一个同她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慌乱强笑“无事”。

    贾母笑道:“她还能怎么?不过是这次出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心里舍不得兰小子罢。”

    贾蔷看向李纨道:“那你可白落泪了,此次可不止咱们出门,族学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走一遭。不过不和我们一起……”

    “当真?!”

    李纨看着贾蔷,惊喜万分道。

    贾蔷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哪个也少不得。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就是开开眼,不要坐井观天。另外,虽然行程不同,不过最终在粤省南海之畔会汇合。让他们见见浩瀚无垠之大海,开阔开阔胸怀。”

    李纨闻言感激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看着贾蔷连连点头。

    探春在一旁问道:“环儿也去?”

    贾蔷莫名道:“这话问的奇了,他不在族学里了?”

    探春脸一红,道:“当然在,只是……”

    贾蔷哈哈笑道:“我明白了,你觉得他不配?那算了,让他在家里待着看家罢。”

    探春忙急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又见贾蔷坏笑,知道他是故意作弄他,登时竖起修眉来,不过羞恼的话没出口,看到贾蔷身旁尹子瑜那双如秋水无澜的美眸静静的看着她,也不知怎地,一时骂不出来了……

    黛玉在一旁笑的不行,贾母等人也笑了起来。

    贾蔷自夸道:“我是个好族长罢?”

    探春没好气道:“是是是,你是最好的!”

    黛玉在一旁小声同尹子瑜介绍着探春,当然,以美言居多。

    贾蔷则不再开口,埋头狠吃。

    看人吃的香甜也是一种享受,一众姊妹们都不忍打扰。

    不过贾母还是问道:“蔷哥儿,我们明儿走了,家里谁来照应?”

    贾蔷咽下口中食物后,道:“小婧,她留在京。有她在,两府无忧。”

    贾母闻言左右看了看,道:“她人呢?又去忙了?”

    贾蔷摇了摇头,迟疑了下还是道:“小婧身子不大受用,许是又有了。”

    所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后,贾母惊喜道:“果真又有了?”

    贾蔷嘿嘿笑了笑,道:“八九不离十。”

    席面上登时又热闹起来,贾母大喜过望,笑的合不拢嘴,同薛姨妈道:“我们两府嫡支从来丁口不旺,不似别人家七子八孙的,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一代,人口又兴旺起来了!”

    薛姨妈心里不知是甚么滋味,面上堆笑道:“愈发说明,贾家要更加兴旺了。”

    贾蔷又大吃几口后,拿起酒盏将桌上左右酒杯都碰了碰,笑呵呵道:“恭喜你们,又要当娘亲了。”

    “呸!”

    黛玉红着脸又啐了口,尹子瑜也俏脸微红,眸中含嗔的看了贾蔷一眼。

    贾母笑呵呵道:“你们不急,早晚也有这一天。瞧这情形,也不会太迟,兴许这一二年都要生了。你们生的又不同,是嫡子。”

    “欸……”

    贾蔷摆了摆手道:“嫡庶甚么的,不用太在意。便是林妹妹所出,继承的也不过多一个国公爵罢了。其余子嗣也不会亏欠,将来德林号出海,海外天地无穷无尽,每人占一处都占不尽。所以咱们家最不需要担心子嗣夺嫡之争,有这份气力,不如对外多占些好地方。老太太以后也不要再说甚么嫡庶了,我瞧你对几个姑姑也没甚分别,怎在东府这边论起嫡庶来?”

    贾母气道:“不识好人心!罢罢,我也不知道你的算盘,也不知道甚么海外之地。你东府的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罢。时候不早了,都去歇着罢,明儿还要早起出发。”

    贾蔷呵呵笑道:“你老年岁高了,熬不得夜,就先去歇息罢。我们不必,明儿上了船后,各回各房间蒙头大睡就好。船上又无事,正好睡觉。”

    贾母摆手道:“那也随你们,我去看看宝玉就歇下了,经不住熬了。姨太太在这陪她们继续顽?”

    薛姨妈忙笑道:“我也熬不起了,回去歇着了,家里还有一个孽障……”

    贾母想起甚么来,道:“我听说那个花解语的,如今在家里照顾哥儿?”

    薛姨妈脸上有些不自然,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宝丫头如今在这边,也不必太计较了。”

    贾母笑着点头道:“是不必太计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又能如何?”

    说罢,贾母由鸳鸯、凤姐儿搀扶下去,薛姨妈也由同喜同贵搀着,一并离去了。

    其余人在凸碧山庄又赏了赏夜景,总不忍这美好时光过的太快。

    只是夜色到底越发深了,迎春吃不住笑道:“罢罢,你们继续在这顽罢,我带着四妹妹先回了,都打起瞌睡来了。”

    黛玉道:“那我们也回去歇着了……”

    见贾蔷看着她,没好气又补了句:“今儿晚上我在潇湘馆。”

    未想到尹子瑜忽然落笔,问宝钗道:“你那里可有素净的被褥?”

    宝钗见之一怔,忙笑道:“有的有的,蘅芜苑原就是给郡主准备的,正房里一应被褥家俬俱是新的。”

    尹子瑜微笑颔首后,同贾蔷落笔道:“今晚我住蘅芜苑。”

    众姊妹们都笑了起来,齐齐看向贾蔷。

    贾蔷颇有些为难,摩挲着下巴道:“论理我该松一口气,毕竟新房有两处,分身乏术。只是到底才成亲,洞房不好是空着的……”

    “你这不害臊的,你自去睡,不就不空了?”

    黛玉见姊妹们都在偷偷取笑,俏脸大红,咬牙啐道。

    尹子瑜也俏脸飞红,不过没再落笔。

    她今晚是真不准备回房去睡了,贾蔷非人的体魄,昨晚折腾一宿,今天着实承不起了……

    今天一天,她似乎都有些隐隐眩晕感,还被宫里皇后姑姑看出了些端倪,隐晦的劝了她一句,羞煞人也。

    所以今晚她要好好休息一宿。

    贾蔷无法,只能随众人下山后,目送四散开来,“孤零零”一人,去了稻香村……

    ……

    PS:下一章是个大剧情,要晚点更,估计要到晚上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 天崩地裂!

    翌日清晨,天将将明。

    李纨就带着素云,逐院的去叫人。

    她是大嫂子,原就负责带这一群大姑子小姑子……

    昨儿晚宴时计划好了,上了船后再吃早饭,船上那边会提前准备好,乘舟观日出而用,颇有几分意趣。

    所以一大早,天还未明,李纨就来叫人。

    说来也奇怪,许是已经累过了,虽昨晚一宿未睡,此刻竟丝毫不觉着困累……

    先去了旁边的蘅芜苑,子瑜、宝钗倒已经起来了。

    二人都是自律之人,心中念着事,自不会赖床。

    寒暄几句后,一行又去了紫菱洲,叫起了迎春,再一路南向,去了藕香榭,叫醒了惜春。

    路过秋爽斋,去叫探春。

    探春却有几分起床气,被强叫醒来后看见李纨就恼火,抱怨道:“昨晚稻香村在弄甚么鬼?一晚上就听到鸡鸭鹅的叫声!离的八百里远,叫声都能传到这边来,吵的人天明才将将睡下,又来催!”

    李纨闻言俏脸登时涨红,不过也是纳罕寻思道:“还真不知是怎回事,昨晚上一宿那些鸡鸭鹅都不素净,我也听着几个婆子在外面哟呵了半宿。去问了问,只说是受了惊吓,许是因为园子里狗的叫声。”

    迎春听她们都说开了,跟着笑道:“我还以为稻香村那边闹了毛贼……”

    李纨闻言心中又愧又恼,啐道:“紫菱洲还在我边儿上,要闹毛贼也先闹你!”

    迎春自知失言,红着脸低下了头,李纨也不好和这个二木头计较,催翠墨、侍书赶紧服侍探春洗漱罢,一行人又往潇湘馆行去。

    子瑜一路行来,见此处最是幽静,尤其是那千百杆凤尾竹,翠翠森森,连呼吸间都弥漫着翠竹之清新,十分喜欢。

    黛玉也还未起,李纨叫醒后,睁着惺忪星眸看着李纨疑惑道:“昨晚可是稻香村有甚么事?怎闹腾的那样厉害,惹得巡夜的狗叫了半晌?打发嬷嬷去瞧瞧,只说是大嫂子那边动静大。”

    李纨都快撑不住了,红着脸摇头道:“我也不知,昨儿晚上养在稻田边上鸭棚里的家畜都疯了般,几个婆子吆喝了半宿也没安顿好。”

    黛玉倒未多心,皱眉道:“可别是要出甚么事……”

    宝钗笑道:“哪有那样邪乎,上回不也是这样,说是外面侍卫们在操演,这次多半也是这般,狗乱吠,惊得鸡鸭乱叫。”

    黛玉笑道:“也是……那些家禽平日里瞧着很有几分乡间意趣,只没想到闹腾起来这样烦人。走罢,去叫了云儿和琴儿,就该出发了。”

    宝钗问道:“栊翠庵的那两个要不要叫上?昨儿还忘了说了……”

    李纨在一旁笑道:“邢姑娘倒也罢了,是个好性子。只妙玉那性子,着实惹人厌的很。”

    黛玉沉吟稍许道:“打发个人去问问罢,若是愿意就一并去。若是好清静的,留在园子里也不算委屈,吃穿用度上让留家里的照顾稳妥了。”顿了顿看向身旁的紫鹃道:“你去走一遭,一会儿去怡红院云儿处寻我们。”

    这样的事,原就该她来拿主意,旁人也无意见。

    紫鹃闻言忙应下出去了,李纨则带着素云、雪雁服侍着黛玉洗漱起来。

    探春在一旁气笑道:“大嫂子也是势利眼,方才怎不见伺候伺候我?”

    李纨没好气道:“这是紫鹃出去了,你身边的翠墨、侍书也出去了?”

    黛玉不理,问子瑜道:“姐姐昨儿晚上睡的可还好?”

    子瑜微笑颔首,一旁宝钗笑道:“郡主和我相仿,都睡的沉些。我原还担心她认生……”

    黛玉笑道:“这才是有福气的。”

    洗漱罢,一行人又前往怡红院,果然湘云、宝琴还在呼呼大睡。

    刚将二人叫醒,就见贾蔷一身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

    先与李纨照了个面,问候了声,也不知李纨想到了甚么,浅浅一应后就红着脸避开了目光,好在此刻无人多想,就听贾蔷面色肃然的道:“昨儿晚上不素净,各种家畜都在闹腾,许是要地龙翻身,你们不要多耽搁,赶紧出城登船。果真地龙翻身了,船上也安全的多。”

    众人闻言唬了一跳,黛玉道:“我刚才也说来着,许是有天灾。那……小婧和李峥、晴岚怎么办?”

    贾蔷道:“已经让她带着孩子、奶嬷嬷一并去了大观楼那边。那边是新起的,最是坚固结实,庭院里也宽敞。我已经派人去布政坊和朱朝街那边言语了,说的严重些,想来他们会预备。最好是虚惊一场,不然……”他摇了摇头,都不忍想这个多事之春。

    这时紫鹃回来,同黛玉道:“邢姑娘和妙玉都说不必麻烦了,她们留下。”

    黛玉同贾蔷解释了番后,贾蔷想了想道:“派人再去一趟,就说我说的,请她们去大观楼那边,帮小婧照看孩子。”

    回头对诸姊妹道:“若只说让她们去避险,她们多半不愿意。那两个,也都是极有个性之人。”

    众人被他说的心中有些惶恐,也都不敢多言,一行无话,出了大观园后,早有马车备着,连荣庆堂都未去,直接出城往码头上去了。

    贾母等已经先一步离去,待贾蔷送至码头,看一架架马车陆续上了船后,方折返回城,打马往宫里行去。

    在码头上徐徐而行时,就听到多有力夫渔民们,笑谈着昨晚的异象。

    鸡犬乱叫只是等闲,运河里的鱼密密麻麻的翻跳才热闹。

    但他们绝大多数人也只是当个乐子来谈,京城多少年没遇到过地龙翻身,即便偶有一二次,也并未成大灾。

    再者,对他们来说,地龙翻身也比不上一天的工钱要紧……

    贾蔷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

    皇城,养心殿。

    隆安帝皱起眉头来,脸色不大高兴,看着贾蔷沉声呵斥道:“朕今日让你来,不是让你来危言耸听的!家里鸡鸭闹了一晚上,你就跑来说甚么有地龙翻身?你比钦天监的人还知天象?”

    贾蔷闻言道:“皇上,臣以为,这等事最好以防万一。且又不止是臣家里,臣在码头上听许多人都在谈,昨晚上家里的狗猫都不素净。另外,运河里的鱼也有异象。种种迹象表明,真有些不大对劲。”

    隆安帝摆手道:“行了,废话说少。朕问你,你先前说和那些所谓的江湖绿林谈判,让他们迁往安南,你说他们会自愿迁往安南,如今可谈妥了?”

    贾蔷心里无奈,他倒不是真有孝心,关心隆安帝的死活。

    但眼下各种局势才刚刚稳定下来,果真天子出了事,变数着实太多。

    眼下对他和德林号最有益的,就是继续依附在大燕庞大的身躯上,茁壮发展。

    一旦这具庞大的身躯发生动乱,对他和德林号而言,坏处都远远大于好处。

    不过,佛渡有缘人,隆安帝不信,他也没甚法子。

    再者,他本身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会有地龙翻身……

    沉吟稍许,他点头道:“已经谈妥了。那三百余家的老幼妇孺先不去,青壮先行。到了粤省后,臣会当他们旬日左右的先生,教教他们甚么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教教他们甚么是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总要让他们真正明白了大义,才好放出去。此事因臣而起,果真出了事,臣要背负起责任来。所以不敢小觑……”

    隆安帝闻言,面色好看了些,点头道:“你能有这份心思,不枉朕对你的信任。贾蔷,此事朕由得你去办,只一点,要尽快尽多的运回粮食来。此事之重要,不必朕多言,你心里明白。办好此事,不仅有功于朝廷,也能为你先生分忧解难。林爱卿,着实不易。”

    贾蔷沉声道:“皇上放心!臣必不负皇命!且安南、暹罗等地的粮米,既然买,就不会只买一回,而会源源不断的运回国内。

    他们那地一年能够三熟,三四个月就能耕种一轮。所以即便当地百姓懒散,耕种水平不高,都能吃饱肚子。

    臣到粤省后,会一边督促九大姓去买粮,还要一边去租地,请大燕的百姓去耕作,哪怕多舍给当地势力一些好处,也争取尽快为大燕多开发出一个大粮仓,以助朝廷新政大行。

    非万不得已,臣不会挑起纷争,孰轻孰重,臣心中明白。

    臣素来混闹,蒙皇上、娘娘厚爱,不曾怪罪。甚至亲临寒舍,为臣高堂父母。

    此等厚恩重德,自国朝鼎定以来不曾有过,翻开青史观之,也未曾有过,臣一日不敢或忘。

    所以,为报皇恩,臣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后面进来的韩彬、郭松年、左骧等正好听到了这番慷慨激昂的表态,一个个面色精彩。

    实难相信,这是林如海最看重最喜爱的弟子……

    不过隆安帝的面色看起来还是有些感动,同韩彬道:“方才贾蔷来时就说了,家里鸡鸭鹅犬乱叫了一宿,怕是有地龙翻身。元辅怎么看?”

    韩彬住在宫里,自然接触不到这些,闻言莫名其妙,不过到底性子稳重些,道:“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打发人去钦天监问问也好。”

    隆安帝为给贾蔷一个面子,点点头道:“那就派人去问问,可有甚么异象。”

    说罢,又问道:“你们还有甚么事嘱咐贾蔷的?粮食之事,朕已经说过了,不必再说了。”

    韩彬笑道:“贾蔷,放二年前,老夫都很难相信,朝廷会将如此要紧的大事,交给你一个才成亲的小年轻手中,还寄予如此厚望。但现在,老夫相信这世上是有奇才的。你贾蔷,就是如海发现的一块璞玉,一个奇才。好生当差,不要辜负了这一身的能为。老夫相信,将来青史之上,必有你一个名号。话不多说,你早去早回。”

    “是!臣告退!”

    ……

    凤藻宫,偏殿。

    贾蔷来时,李暄竟然也在。

    见贾蔷眼神诧异,登时骂道:“看甚么?母后的寝宫,你来得爷反倒来不得了?”

    贾蔷不理他,与尹后见礼后,尹后指了指殿内已经备好的两个箱笼,笑道:“先前给子瑜添了两个箱笼作嫁妆,如今新认了个女儿,可不能厚此薄彼,这两个箱笼你带了去,给林丫头,就说本宫很喜欢她,等从南边儿回来了,常和子瑜一并进宫看本宫。”

    看着尹后绝美的俏脸上柔美的笑容,贾蔷心中感慨,能将事做到这一步,该是何等的聪颖盖世。

    让他明知道是手段,却仍不得不感动。

    他并未推辞,大礼拜下,代黛玉谢恩。

    尹后叫起后笑道:“快去罢,莫要耽搁行程。”

    贾蔷却未急着走,将昨晚在稻香村听到的动静说了遍,最后道:“臣在码头上,听不少渔夫力工们也在谈此事,运河里的鱼也是密密麻麻的翻跳。臣以为,此事怕是不寻常,恐怕是地龙翻身的征兆……”

    尹后、李暄闻言都唬了一跳,尹后红唇轻启,倒吸凉气,看着贾蔷道:“此事你可同皇上说了?”

    贾蔷点点头,道:“皇上已经打发人去问钦天监了……只是臣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宫里除了九华宫外,其他大殿好些年没修葺过了。娘娘您这凤藻宫也是,未必结实。不如娘娘今儿先去西苑海子里的船上待一待,安全许多。”

    尹后闻言好笑道:“岂有这般道理?既然皇上已经打发人去问钦天监了,那等有了结果,自会妥善安排,你不必担忧了。再说,本宫好好的跑去西苑乘船,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李暄也笑骂道:“你自己去乘船不嫌够,还蛊惑母后也去乘船?还扯那么些有的没的,爷昨儿晚上怎没听到劳什子猫叫狗叫?别是你家不素净,撞客了罢?”

    贾蔷皱眉道:“王爷,这样的事,我会开顽笑?果真是个误会,等我回来后给娘娘磕头赔罪就是。可万一是真的,后果敢想么?”

    李暄见他说的严肃,眨了眨眼道:“你认真的?”

    贾蔷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李暄抓了抓后脑勺,道:“果真有鱼乱蹦?爷记得外面龙缸里就养了几条金鱼儿,爷去瞧瞧,是不是蹦出来了。果真蹦出来了,爷马上就和母后去西苑坐船去。”

    说着,他将信将疑的出宫去看,结果刚走出殿内,步入皇庭,忽地一顿,只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震颤,李暄面色骤然一变,回头厉声吼道:“贾蔷,带母后出来!!快带母后出……”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让他摔倒在地,他一切顾不得手脚并用往殿内挣扎爬去,正此时,却听“轰隆”一声,养心殿偏殿倒塌下来……

    “母后!!!”

    ………

    PS:我今天努力一下,争取再更一章,太晚了的话,就明早看。

第九百三十八章 废墟中……

    青石码头上。

    两条楼船停泊在岸边,码头上不少人纷纷往船上打望。

    许多码头老人都知道这两条船的来历,更听说过船上奢靡陈设,相传只要从船上随意得一家俬古董,就能让他们这些人一辈子吃用不愁。

    也不是没人想过往上爬,只可惜上去的人再没下来过。

    今日一早,诸多华贵的四轮马车在诸雄武亲卫的护从下来到码头,并直接上了船,愈发让码头上百姓感叹,权贵之奢靡富贵。

    寻常船只想靠岸,都要经过检押司的一一检查,而后听候调度行事。

    而贾家的船,简直跟住在码头上一般,常停泊于此,还无人敢过问。

    ……

    东侧大船上,贾母等人自马车上下来,一路沿地毯进入船楼后,看到内中陈设家俬,也无不惊叹。

    贾母同薛姨妈笑道:“能在船上布置成这样,也亏他做得出来。这样好的家俬古董白放在这,一年到头也用不上两回。这倒也罢了,上面还真是烧着暖气?这一会儿我就觉着热了。”

    一旁鸳鸯忙将她身上石青色灰鼠皮袄取下。

    薛姨妈笑道:“家里又不缺这点,且蔷哥儿和寻常人不同,常往外跑,能有这样一条舒适些的,也是好事。这不,连我这回也跟着沾光了。若是租船回南省,再没这样的便宜。”

    贾母笑道:“哪里话,姨太太外道了。”

    又见贾家姊妹们轻车熟路的寻找她们原先的房间,黛玉、子瑜则和凤姐儿、李纨、姜英一并,簇拥着贾母去为她准备的卧房。

    贾母见竟是由三间房间合成的套房,一应陈设连摆放的位置都和荣庆堂相仿,自然喜出望外,同黛玉笑道:“果然有心了。”

    黛玉笑道:“是蔷哥儿安排的,说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老太太有了春秋,越熟悉的环境越受用些。”

    贾母感动不已,忽想起来问道:“蔷哥儿呢?这样急着进宫,也不先上来瞧瞧?”

    一旁李纨道:“听他说,像是要地龙翻身,所以一早进园子来,急急将我们送出来,就进宫去了。”

    “地龙翻身?”

    贾母闻言唬了一跳,道:“怎么个说法?好端端的,怎就地龙翻身了?”

    李纨将鸡鸭犬叫声说了遍,贾母笑道:“我当甚么,原来是这个。也并不一定如此,许是受了些惊吓,也是有的。”

    又问黛玉道:“后面那条船,也是这般陈设?”

    黛玉不解点头道:“相差无几。”

    贾母道:“那你们别在这船上了,你和郡主,再加上宝丫头和她们姊妹们,还有你大嫂子一并去那条船上。你们小儿女在一起自在些,我和姨太太、老爷、宝玉两口子、凤丫头还有姨太太家的哥儿在这边。”

    黛玉闻言愕然,道:“老太太,这……”

    贾母摆手道:“就这么着了!左右不过二十天的光景,又分不久远。”

    黛玉仍是不解这安排,薛姨妈惭愧道:“说起来,都是我家那个孽障不省心,非要往家里纳一个那样出身的房里人。如今倒牵连的你们不能在这边……”

    听闻此言,众人才恍然,原来如此。

    船上有一个花魁出身的房里人,虽说是从良了,可到底干碍名声。

    贾母却忙笑道:“姨太太想哪里去了,我不过想着她们小儿女才刚成亲,合该多相处相处。姨太太可千万不可多心,不然就辜负了我的一片心了。我也同你说句实话,这些日子我着实想宝玉了。她们姊妹们在,宝玉就不好过来,忒可怜了些……”

    “呀!你们看,老天爷!你们快看!地龙翻身了!!!”

    正当这边说笑劝慰羞愧的快要落泪的薛姨妈时,忽听窗边几个丫头高声惊叫道。

    众人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尹子瑜一个急步走到窗边,一下掩住了口。

    黛玉紧随其后,看到码头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大片大片的棚屋倒塌,尖叫声、哭喊声、恐慌哀嚎声也随之传来。

    一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起火,码头上无数力夫摔的东倒西歪。

    更遥远处,甚至可以直接看见整座神京城都在摆动。

    “天呐!”

    “蔷哥儿……爹爹……”

    黛玉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第一时间想到了贾蔷,还有林如海。

    其余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一个个都恐慌的哭出声来。

    该怎么办?

    “没事,他早上时就料到会有地龙翻身,朝阳街、布政坊那边都通知到了。老太太和林大人都信任他,不会不理会,一定做好了准备。不会有事的。”

    尹子瑜见黛玉面色惨白,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便落笔急书写道。

    写完,递给黛玉。

    黛玉看过后,心情稍定,点了点头。

    对,蔷哥儿和爹爹,一定不会有事的!

    ……

    皇城。

    这片人间至尊至贵之地,此刻虽比码头棚户好许多,但也是一片狼藉。

    事实上在景初朝后十年,除了太上皇和皇太后的寝宫外,其余各殿都极少修缮了。

    朝廷没银子。

    隆安帝登基这七年来,虽朝廷财政渐渐好转了些,可因其崇俭,所以诸殿依旧未有大修过。

    说来世人多半不信,宫内许多房屋甚至都在漏雨……

    原本是想等着新政大行天下,户部不再缺银后,再修缮一番,谁也没想到,竟会遭遇数十年一遇的地龙翻身!

    三大殿中太和殿都垮了一半,最要命的,就是大明宫养心殿,垮了一半。

    此刻无数宫人侍卫赶往养心殿,扒废墟以救天子。

    而凤藻宫这边,人手就少了许多……

    只有李暄疯了一般,亲自上阵拼命带人扒废墟,一边扒,一边如孤狼一般哀嚎,脸上涕泪混着泥土,已看不出模样来。

    废墟深处。

    一根横梁,一头搭着地,一头搭着一件紫铜麒麟香炉,香炉已经被压的变形。

    但到底还是撑起了一片天地……

    尹后面色惨白的躺在那里,周围漆黑一片。

    她初醒来时,甚至以为已经遇难死去,到了阴曹地府……

    直到脖颈边传来一阵艰难的喘息,热气喷在她颈侧,她才渐渐回过神,知道还未死……

    她身上的,是谁?

    牧笛?

    不,不是那个奴才。

    她恍惚记了起来,是……贾蔷。

    对,是贾蔷,在天崩地裂的那一刻,在横梁掉下来就要让她葬身之时,是贾蔷扑了过来。

    他也还活着!

    只是……

    压的要紧,动也不能动分毫,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贾蔷……”

    “贾蔷……”

    尹后轻声唤道。

    不是她不愿大声,只是身前被压的太沉,她连呼吸都艰难。

    “娘娘!”

    “娘娘你还活着!!”

    尹后连续唤了七八声后,贾蔷终于醒了过来,确定声音是身下人发出的后,激动说道。

    尹后能感受到贾蔷的惊喜,不过……

    “若是,若是再这样压下去,本宫……怕也活不许久了……”

    尹后呼吸微微急促的说道,她快喘不过气了。

    贾蔷惭愧道:“都是臣的过错,未能将娘娘拉出险境来。不过……娘娘,也多亏这根横梁,撑起了上面的废墟,不然咱们不管往哪躲,都难逃一死。娘娘千万坚持住,凤藻宫坍塌,此刻一定有无数内侍御林在扒救。王爷就在外面,救援一定很快到来。这根横梁足够结实,可以支撑到得救!”

    尹后气息越来越虚弱,道:“可是,我……我喘不过气来了……贾蔷,本宫要不行了……本宫死后,你要……你要护住……护住李暄……和尹家……”

    贾蔷闻言,咬牙道:“娘娘,你……你放心,你死不了!且忍忍,看我,看我支撑起来些!”

    说罢,满是血色的双臂缓缓支撑在左右,而后深吸一口气后,开始缓缓发力,一点点,一点点,虽然几乎微弱的没有,但确实往上提高了一点点。

    只这一点,却让尹后总算能吸一口气,喘息几口。

    不过等她回过神一些后,就感觉到有液体不断滴落,甚至滴入其嘴边,那腥咸的味道,分明就是血的味道。

    她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就看到贾蔷满面狰狞的在用力,用力为她顶起方寸生天!

    而血液,就从他的嘴角,不断的溢出……

    这一刻,尹后心中没有丝毫嫌恶,唯有震撼的感动。

    他在拼命!

    不过随之,她的面色又渐渐有些不对了。

    贾蔷用力过度,难免使得他身下某处也挣的渐渐勃勃狰狞起来……

    二人又面对面严丝合缝的抵在一起……

    “贾蔷,快松手罢,不必强撑了,撑也撑不久的。”

    感觉到那处不停的壮大向内,尹后登时心悸,沉声说道。

    她灵台一片清明,不愿任何无礼之事发生。

    贾蔷却如同魔怔了般,依旧不肯放手,口中艰难的吐出一言来:“娘……娘娘,若……若臣不幸,劳……劳娘娘,照顾好……照顾好……臣的家人。”

    他每说一个字,鲜血都不要钱似的滴落,尹后甚至能感觉到整张脸都被贾蔷的血浸湿了。

    尹后相信,贾蔷这一刻,心中绝无半点邪念。

    但是,她又怎能让他这样去死?

    她为了贾蔷这颗棋子,付出了太多。

    到了现在,她甚至不否认,对于贾蔷,已经早非当初纯粹的利用心思,还多了几分对子侄的喜爱。

    人非草木,即便最初时是在做戏,但做多了,难免生出些感情来。

    所以无论如何,于情与理,都不能让他轻易去死。

    外面扒救的声音,听着已经不远了,即便再压一会儿,也死不了……

    “贾蔷,本宫命你松手!你敢不听本宫的懿旨?”

    眼见贾蔷似乎都要挣死,尹后沉声喝道。

    贾蔷似乎终于力竭,不再强撑,艰难应了声:“娘娘,我听到上面的声音了,快得救了……臣,臣尽力了。”

    说罢,头一歪,昏了过去。

    两手脱力松开,横梁带着千斤重力压下。

    只是,贾蔷身形被压的向前一挺,尹后闷哼一声后,凤眸陡然圆睁。

    ……

第九百三十九章 帝危?

    大明宫,养心殿。

    整个养心殿坍塌了大半边,隆安帝被救出时昏迷不醒,面若金纸。

    剧烈的地震来临时,猝不及防之下,他从御椅上摔倒。

    若只如此倒也无妨,可厚重的御案侧翻砸在腰间,却重创了这位天子。

    若非熊志达舍命扑过来,以身子挡住了隆安帝的头部和胸腹部,碎砖落石都能终结这位帝王的性命。

    除了隆安帝受伤外,韩彬半条手臂砸断,左骧头部受创,郭松年……这位原本刚刚崭露头角,很明显就是隆安帝为培养一个可以接班林如海的宰辅苗子,一只脚已经迈进武英殿,结果半边身子都被砸烂……

    惨不忍睹。

    而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隆安帝的生死。

    隆安帝生,则根本不失。

    隆安帝若是……

    那后果就极其严重了。

    韩彬忍着断臂之剧痛,一面搜集太医,迅速来诊治,一面召集韩琮、张谷、李晗三位未受伤的大学士,命三人立刻稳定局面。

    并让人去布政坊林府,请林如海即刻进宫。

    以天子御笔,朱批传旨京城十二团营封营,但有一兵一卒出营,自指挥起,军官皆斩。

    命步军统领衙门封锁九门,无旨不得出入。

    命皇城四门将锁死宫门,无旨不得打开。

    命宗室诸王居府待命,擅自出府者,以谋逆罪诛之。

    并派人去招宝郡王李景、四皇子李时进宫,以备不忍言时之需……

    “皇后娘娘何在?”

    大致安排妥当后,韩彬发现竟无尹后身影,不由皱眉问道,眼眸中闪过一抹担忧。

    就听一内侍面色苍白道:“回元辅,方才凤藻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凤藻宫偏殿也塌了,皇后娘娘正在里面召见宁国公,一并都……没出来。”

    韩彬闻言,本就头疼欲裂的脑袋“嗡”的一声,身体摇晃了几下,若不是身旁人赶紧搀扶,怕就要倒下。

    这一瞬间,韩彬似乎老迈了许多。

    帝后同时出事,贾蔷也出了事……

    贾蔷一旦有事,林如海悲痛之下,势必难保。

    整个隆安新政的大局,便于今日崩塌!

    韩彬数十年坚韧不屈的心智,在这一刻都隐隐开始崩溃……

    “去探,立刻组织人手去救援!”

    “老夫就不信,天要亡我大燕!”

    ……

    凤藻宫。

    整座宫殿,只中殿还残立着,东西两座偏殿坍塌成一片断壁残垣。

    此刻,李暄、牧笛带着百余宫人将西殿扒开了大半,已经扒出了十八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每扒出一具,李暄都要嚎啕大哭一回。

    哭到最后已经绝望,瘫坐在泥土中木然落泪……

    “轰隆!”

    偏在此时,春雷炸响,天空阴霾,没多久,就开始降雨。

    见此,李暄如同崩溃了般,指着上天破口大骂起来。

    用他所知道所听过最肮脏最下流的话,咒骂着老天无眼。

    谁也不敢上前劝,谁也不忍上前劝。

    此刻李暄不是一个皇子,只是一个没了娘亲的儿子……

    直到李景匆匆赶来,看到李暄坐在一地尸身中哭骂成那样,亦是目眦欲裂,落下泪来。

    他一步步走到跟前,看着李暄一字一句问道:“老五,母后呢?”

    李暄听到李景的声音,才缓缓回过神来住了口,抬眼看去,见是李景,嘴巴大大张开,痛哭到无法出声,过了好一阵,才终于喊出声道:“大哥!你怎么才来啊?”

    李景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心肝俱裂,跪地抱住李暄大哭道:“五弟,大哥来迟了,大哥来迟了!母后……母后何在?让大哥……让大哥再看看母后罢!”

    李暄一听“母后”二字,哭的愈发惨烈,痛不欲生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景见之心痛的握拳重重砸在地面上,没一会儿,就是一片血肉模糊,另一手紧紧搂住李暄,安抚幼弟。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到牧笛疯魔一般尖声叫道:“娘娘还活着!娘娘还在!娘娘……”

    李景闻言一怔,随即陡然睁大眼睛站起身来,就要跨步过去。

    却发现腿被李暄抱住……

    “大哥,大哥!带带我,带带我!我没气力了,我走不动了……”

    李景:“……”

    此时都忘了让内侍来扶,李景只能将李暄提起,发现太重后,干脆背了起来,踩着泥泞往前行去。

    等到了跟前,却发现那根横梁已经抬起,尹后被数位嬷嬷抱起,满面的血在春雨的浇淋下,往下滴落的都是血水。

    “母后!!”

    李暄见此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李景也只当尹后已遭遇不幸,潸然泪下,满面痛苦。

    牧笛却面带喜色道:“大皇子、五皇子别哭了,没事,娘娘没事!只是一时憋住了气,昏了过去,一会儿就好。”

    李景闻言大怒:“狗奴才!瞎了眼了,母后脸上的血难道是假的?你这狗才若以为凭此就能糊弄过去,却是痴心妄想!母后出丁点差池,本王必取你项上狗头!”

    牧笛眼睛眯了眯后,道:“大皇子息怒!娘娘脸上的血不是娘娘的,王爷请稍后……”说着转身同抱着尹后的诸嬷嬷昭容等道:“你们速去请太医来,为娘娘诊治!取干净的大氅、热水,在皇庭搭起帐子来,还有暖炉……”

    牧笛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后,方回过头来同李景道:“不幸中的万幸,娘娘为宁国公所救,娘娘脸上的血,也都是宁国公所流。”

    “贾蔷?”

    李景皱了皱眉。

    李暄这才回过神来,大声问道:“贾蔷呢?贾蔷哪去了?”

    牧笛指了指横梁旁边一昏迷不醒之人,叹道:“宁国公用自己的身子卡在横梁下,为娘娘撑起了一线生机。若非如此,娘娘恐怕就……”

    李暄手脚并用爬到贾蔷跟前,见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颤着手探了探鼻息,似乎也没探出甚么来,不由又大哭道:“贾蔷!贾蔷啊!你球攮的,怎么就死了!贾蔷,贾蔷啊!”

    一边哭喊,一边握拳打贾蔷的胸口。

    连打三下后,贾蔷忽地一下坐起,“咳咳咳”的发出一阵咳嗽声,呕出一大口淤血,又起身趴在那,大口咳嗽起来。

    “贾……贾蔷,你没死?!”

    李暄有些懵,看了看周围,内侍们又挖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来,再回过头来看贾蔷,虽然满脸狼狈,但好像的确不似那些尸体那样……

    贾蔷咳嗽了好一阵后,长出了口气,道:“本来没死,还剩一口气,刚才差点被你活活锤死了。”

    “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若是方才李暄在连续扒出十八具尸体时心是碎成玻璃渣的,那么此刻,他又觉得是如此幸运之人。

    贾蔷见他高兴成这样,也是笑了笑,天家这样的地方,能出这样一个奇葩,当真不容易……不过他还是举了举红肿流血的手臂,道:“王爷先别急着乐,快去帮我寻个太医来瞧瞧,包扎包扎。”

    若是在这个时代感染了,不是闹着顽的。

    李暄一迭声应下后,催促牧笛道:“还不快去寻太医来!”

    李景却淡淡道:“急甚么?太医这会儿都在父皇那里,等父皇用罢,再派人来也不迟。”

    说罢,转身离去。

    对李景而言,贾蔷一个臣子去救皇后,原是天经地义的事。

    便是舍命相救,也不过是本分。

    李景这般作态,倒让李暄很是不好意思,道:“别急,等太医来给母后瞧过就给你看。母后伤势不重……贾蔷,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对了,你当时是怎么保护母后的?”

    贾蔷摇了摇头,道:“拼死为之罢了,没甚好说的。走,去看看娘娘。”

    ……

    凤帐已经搭起,内设熏笼火盆。

    地上铺了地毯,设了软榻。

    贾蔷、李暄进来时,尹后已经被人重新梳洗干净,换了新衣,静静的躺在那榻上。

    两个太医先后进行诊脉后,都确定无甚大事只需静养数日即可,李景、李暄彻底放下心后,李景就折返大明宫。

    贾蔷一边由两个太医清洗手臂,上药裹纱,一边问李暄道:“皇上那边估计出了差池,王爷不去瞧瞧?”

    李暄摇了摇头道:“且等母后醒来。父皇那边若出了大事,动静早就大了。唉,真是多灾多难呐。贾蔷,你说怎一天到晚那么多事,没个太平时候。外面到处天灾大旱,如今京城又来这么一出。韩半山这一回日子难熬了……”

    贾蔷摇头道:“大燕又不是宋朝,出了天变宰相就要去职。大燕这么大,王爷又贵为皇子,听说这样的事自然就多些。若是小家小户子弟,怕是过一辈子也感觉不到大灾大难。没事的,只要皇上和娘娘二圣无忧,天就塌不下来。”

    “娘娘,娘娘您醒了!”

    牧笛的声音传来,李暄霍然起身,两名太医也刚好将贾蔷双臂包扎好,折身去探看尹后。

    尹后却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后,绝美的容颜上凤眸侧转,目光落在了贾蔷面上……

    ……

    大明宫。

    林如海乘轿进宫,看到养心殿惨况后倒吸一口凉气。

    得知贾蔷救了尹后,并已无忧,就不再关注。

    韩彬将他的一番布置说罢,面色惨白,叮嘱道:“如海,老夫也受了不轻的伤,这会儿怕是无力支撑朝局,武英殿内,你仅次于老夫,此刻你要暂时支撑起局势来。你莫要推辞,且思量思量,老夫这番安排,可有甚么疏漏没有。此刻,丝毫都乱不得!”

    林如海自然知道眼下不是谦让的时候,也不会那样虚伪,思量片刻后,轻声问道:“元辅,其他事都十分周到。只一事……”

    韩彬忙问道:“甚么事?”

    林如海看着韩彬道:“九华宫那边,可加派了人手护卫周全?”

    韩彬闻言,面色陡然大变,站起身来大声道:“来人!立刻派人去九华宫,务必保证任何屑小,不得接近谋害太后娘娘!”

    这一刻,若是太后站出来,那才是泼天祸事!

    ……

第九百四十章 临危受命!

    “贾蔷,你可无事?”

    尹后看着一身血污泥垢狼狈不堪的贾蔷,不复往日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轻声问了句。

    只是连李暄都察觉出,这语气中的疏离。

    李暄心中纳罕,待贾蔷说了句“无甚事”后,笑着道:“母后别听他装大,方才贾蔷被刨出来时,连鼻息都探不到了,儿臣只当他没了,还好哭了一场。后来儿臣巧施妙手,往他胸口连给了三拳,打的他呕出几海碗血后,这才醒了过来。儿臣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过算啦,儿臣不寻他讨回来了。他救了母后,儿臣救了他,算是扯平!”

    尹后疑惑的“哦”了声,问道:“他救了本宫,他如何救的?”

    一旁牧笛忙道:“娘娘,看情形,是地龙翻身时落下一横梁,危急时刻,国公爷挺身而出,替娘娘扛下了横梁。也万幸这根横梁,一头搭在兽首上,一头搭地,再加上国公爷在下半段撑着,娘娘才能在最前头宽敞些的地方活了下来。奴婢给国公爷磕头,感谢国公爷大恩大德!”

    说着,牧笛跪地,给贾蔷磕起头来。

    尹后一直细细凝视着贾蔷,见贾蔷听闻牧笛之言后,微微皱起眉头来,似有些不解,正要开口,尹后温声道:“贾蔷,有劳你了。”

    贾蔷疑惑的看向尹后,见其凤眸瞪了眼,这才恍然过来,忙摇头道:“本分之事……”又对牧笛道:“起来罢,给我磕甚么头。也是娘娘洪福齐天,遇此等大难能呈祥,日后必福缘愈深!”

    李暄却在一旁骂道:“牧笛,你球攮的干甚么去了?还有,凤藻宫怎成了纸糊的?晃悠一下就倒了,你平日里是不是就会偷奸耍滑,克扣银子?”

    牧笛苦笑连连,却无言以对,只能磕头赔罪。

    尹后此刻愈发恢复过来,让身边昭容将她扶起,不过许是身上仍有伤处,让她微微皱了皱眉,淡淡看了贾蔷一眼后,同牧笛道:“是本宫让你去给贾蔷取东西的,不怪你,起来罢。”

    贾蔷在旁边埋怨李暄道:“你们动作怎那么慢?我像是昏迷过去大半天……”

    李暄恼火道:“这能怪爷?球攮的这地龙翻身时不时的又余震一波,爷……”

    “行了,啰嗦甚么?”

    尹后心情显然不好,没有往日的耐心听二人胡扯,问牧笛道:“皇上那边如何了?可有干碍?”

    牧笛轻声道:“娘娘,养心殿也塌了。不过皇爷已经被救出,此刻正聚集许多太医诊治,料想应该无大事。只是,一直昏迷未醒……”

    尹后闻言,却倒吸了口凉气,挣扎了下,对左右彩嫔道:“扶本宫起身,摆驾大明宫!”

    贾蔷在一旁冷眼旁观,总觉得,经历了这一场天灾生死后,尹后仿佛变了许多……

    许是感受到贾蔷目光中的诧异,尹后凤眸看了过来,呵道:“还愣着做甚么?随本宫一道前往。贾蔷,你为天子亲军首领,今日出事,当明白该如何作为!”

    贾蔷手臂脱力暂不能动,便躬身应道:“臣明白,绣衣卫乃天家亲军,非朝臣亲军。皇上昏迷不醒之际,臣会听从娘娘旨意行事!”

    “好!”

    ……

    大明宫。

    养心殿前皇庭。

    地龙翻身虽已经过去,只是仍无人敢进殿内办差。

    从内库中紧急调来几顶大帐,暂时入内办公。

    韩彬已经被送下去医治,这个年岁手臂被砸断,想养好不是件容易的事。

    况且,被砸断的还是右臂……

    左骧头部受创,更凶险些,好在宫里有世间最齐全的太医,应该性命无忧。

    郭松年的尸身被收敛起送出了大明宫,这位奇才之陨落,让林如海、韩琮等悲痛落泪。

    但最担忧的,仍是隆安帝的状况,至今未醒。

    “皇后娘娘驾到!”

    正当林如海、韩琮、李晗、张谷不断的召见人,开始了解城内情形,并准备赈灾救济百姓时,听到外面的传报声。

    众人忙迎了出去,林如海第一眼看到满头满脸满身血污的贾蔷时,眼睛眯了眯,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不过待他看到贾蔷摇摇头,示意无事时,就没有多关注了。

    众人见礼罢,尹后声音沉重担忧的问道:“皇上如何了?”

    林如海指了指前面的龙帐,道:“太医正在里面救治,养心殿坍塌,皇上被御案所伤,但太医已经肯定,和性命并不相干。皇上洪福齐天,受上天庇佑,必不会有事。”

    尹后闻言面色悲痛,往龙帐行去。

    林如海引着诸军机随后,至帐内,就看到一群太医忙忙碌碌,另有两人引人注目。

    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站着的是李景,跪着哭泣的是李时。

    贾蔷面色隐隐古怪,看着李景笔挺的站在那,眯眼抿嘴,跟关二爷一样,他差点没笑出声来。

    再看看李时,跪在那小声的抽泣……

    啧,对了,这才是一个心怀大志的常规操作。

    尹后看到这一幕,心里显然也不好受,脸色难看的厉害。

    李景过来见礼问候,也只当未看见。

    至龙榻前,看了眼面如金纸,紧闭双眼不醒的隆安帝,落下泪来。

    林如海对一旁太医院院判王太医道:“皇上龙体何时恢复?”

    王太医叹息一声,沉声道:“皇上的上半身被保护的很好,所以性命上多半不会有甚干系。但腰骨和背后大椎骨被砸伤,剧痛无比,此刻皇上昏迷,也是自身的保护和修养。因为昏迷后,就没了知觉,甚么疼痛也感觉不到了。下官等一定竭尽全力救治,争取让皇上早日康复醒来。”

    说了半天,等于甚么也没说。

    尹后转过身来,看向林如海问道:“元辅何在?”

    林如海叹息一声,面色凝重道:“当时元辅、左骧左大人还有户部郭尚书都在养心殿内,与皇上议事。地龙翻身时,元辅右臂被落石砸断,左大人头部被横木砸伤,郭尚书……不幸罹难。”

    尹后闻言再度落下泪来,道:“天威难测,遭此不幸,实乃家国之痛。林大人,值此危难之际,你为皇上肱骨老臣,务必要撑起大燕的江山社稷!你们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也是天家最忠实的臣子。当此之际,朝廷不能乱,也不能停滞不前,该怎么办,仍怎么办。维持朝廷稳定运行,你们责无旁贷。

    皇上醒来前,一应军政国事,皆由你和元辅商议行事,任何人不得插手干预,本宫都不行!

    望诸位以国事为重,拜托你们了!”

    说罢,福礼拜下。

    林如海、韩琮等匆忙避开,纷纷拜下还礼。

    尹后又对李景、李时道:“皇上重伤卧床,你们为成年皇子,要知道为皇上分忧,安心跟着诸大学士观政。记住,只能观政,不得插手参政。这个时候不得生事,更不准谋算甚么。本宫料定,必有一起子心怀叵测之辈会蛊惑你们,想立从龙拥护之功。

    本宫提前告知尔等,莫要想瞎了心!皇上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哪个若是为了那个位置不安分,自以为是的去当那跳梁小丑,就莫怪本宫不念母子情分。

    这大燕的江山天下,是皇上的!

    他不给,这些时候你们连想都不准想!

    记下了没有?”

    李景点了点头,李时面色变了变后,也领命应下。

    尹后见之微微颔首,又问林如海道:“眼下都中可有甚么难处,需要天家出力?”

    诸军机对尹后此刻临危应变之力无不敬服,林如海沉吟稍许道:“都中各坊市间倒塌房屋颇多,臣已经下令命顺天府、五城兵马司、步军统领衙门等官兵分片划区救援百姓。粮食、医药,臣都已经派人调遣,暂时无忧。只是,如今虽已春暮,可夜间依旧寒冷,今日又下了雨。受灾百姓可以暂时搭起棚户遮风,却无足够的衣物避寒……不知内府如今可有充足的布匹否?”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李时,如今他掌着内务府。

    只是,此刻李时闻言却是一滞,他很久没过问内务府的事了。

    正当他支吾难言时,李暄连连摇头道:“宫里几年没正经添人了,所以每岁的布帛都是定数,父皇不准浪费。去岁的冬衣今年的春裳都发下去了,库中没甚么布了。不过贾蔷是弄布的祖宗,何不问他?”

    众人又看向贾蔷,尹后对身旁内侍道:“去给贾蔷寻身衣裳过来,一会儿去换洗了。”

    贾蔷谢恩后,道:“我让人去盘盘库房罢,应该还有不少,原是准备送去草原上换羊毛的,几万匹还是有的。赈济灾民,差不离儿够用了。”

    林如海提醒道:“贾蔷,朝廷此刻处处用银子,皇城宫殿都要全部大修一遍,没有银子给你。”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算了,就算我的一份孝心……凤藻宫修好一点就行,今儿差点埋里面。”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速去办理。等处置妥当后,也不必久留,赶紧南下罢。娘娘方才说的对,皇上暂时昏迷,朝政却不能耽搁,尤其是粮食。晚一日,说不得死的百姓更多。”

    贾蔷正要应下,却见戴权急急从外面进来,禀道:“娘娘、元辅,九华宫那边有些控制不住了。太后娘娘得闻皇上受伤,必是要来探望。已经让人打了好几人了,奴婢也让太后娘娘打了,着实拦不住了!”

    听闻此言,林如海等人无不面色难看起来。

    这世道原就是一个以孝为尊的世道,圣天子尚需以一个“孝”字来治天下。

    这个时候,太后要出来看儿子,怎么拦?谁敢拦?

    果真太后有个三长两短,阻拦之人岂不自绝世间?

    可她一旦出来……

    后患无穷!!

    林如海等皆皱起眉头来,谁敢下圈禁太后的命令?

    这时,尹后缓缓呼出口气后,看着贾蔷道:“贾蔷,你随本宫前往九华宫,劝劝太后。”

    “遵旨!”

    ……

第九百四十一章 ,娘娘,臣乃伟丈夫!

    “娘娘,之前臣……”

    “贾蔷!”

    前往九华宫的路上,贾蔷行走在凤辇边,刚想解释一下废墟中的无礼之举乃无心的,只是话没开头就被尹后喝断,轻声道:“你救了本宫,本宫很感激。但本宫也不准备与你道声谢,因为本宫素来亲厚于你,待你如子侄。日后,仍旧如此。所以,先前之事,都不必多言。不然,反而落入俗套。你说是不是?”

    贾蔷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是臣庸俗了……娘娘之言,臣记下了。”

    尹后一直细细打量着他,见他如此,心中缓缓颔首,不再起疑,便按下此事,道:“你可知该如何规劝太后?此事李暄他们要来,本宫都未准,你可知何意?”

    贾蔷摇头道:“娘娘放心,此事臣必办稳妥。稍许娘娘先别进,臣先入内,臣擅长对付此类无理老太太。”

    尹后闻言,侧眸透过轿窗望着他,道:“本宫倒忘了,你的确擅长对付妇人。”

    贾蔷闻言干笑了声,尹后语重心长道:“好好一个如玉公子,非将名声糟践的臭不可闻做甚么?便是自污,也没这样的自污法。”

    贾蔷闻言沉默稍许,摇头道:“臣从不拿女人来自污,臣也对得起身边每一个女人,不曾轻贱过她们。妇人又如何?她们也该被善待……”

    尹后闻言眸眼眯了眯,凤眉微微扬起训斥道:“混帐话!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岂能困囿于儿女私情?”

    贾蔷洒然一笑,道:“娘娘,臣从未耽搁过做正事。非臣自夸,臣所谋之事,青史之上几千年来,无人想过,也无人做过!臣若做成此事,往后千年,大燕之江山,再无兼并之苦,百姓再不会受冻饿之难。王朝三百年一轮回之厄可破!

    若臣还算不得顶天立地,天下间何人还称得上大丈夫?娘娘,臣当做伟丈夫!”

    尹后深深看了眼虽满身血污泥垢,但难掩意气风发豪气冲天的贾蔷,缓缓道:“本宫希望你,说到,做到。”

    贾蔷笑道:“娘娘且观之就是!臣其实不愿在京城,甚至不大想在大燕和人斗,杀那些人杀的再多,也没甚意趣。臣想乘巨舰,征服无垠大海!为大燕开疆辟土,打下一片片肥沃丰茂的大陆!娘娘,最多再过十年,臣必请娘娘凤驾莅临外洋番国,看看天下盛景!”

    尹后闻言气笑道:“你就与本宫胡吹瞎扯罢!”贾蔷嘿嘿一笑。

    凤辇另一侧的牧笛也无声的笑了起来,一双细眸中,眸光闪烁。

    当真是,好大的胆呐……

    ……

    未几,九华宫至。

    宫门前一队中车府卫士如临大敌,看得出的紧张。

    宫门内隐隐有叫骂声传出……

    贾蔷看了看尹后,二人神情都肃穆起来。

    居然都穿透到这了……

    一旦出了这个宫门,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贾蔷同尹后轻声道:“娘娘稍后,臣去去就来。”

    尹后看着他,缓缓叮嘱道:“不要莽撞,知道分寸。”

    贾蔷点头应下后,转身向内,同中车府卫士喝道:“开门。”

    一群番卫忙打开大门,他们巴不得赶紧交出这个烫手山芋,远远的躲开。

    要知道,里面那位但凡出了丁点闪失,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吱……呀!”

    厚重的宫门打开后,尹后就目睹着,贾蔷昂然入内,仿佛丝毫不将此事视为难事般。

    “牧笛。”

    “奴婢在。”

    尹后淡淡问道:“本宫得救时,是甚么情形?”顿了顿又道:“说实话。”

    牧笛目光扫了眼周围,内侍昭容都有一定距离,他轻声道:“娘娘,国公爷以身抵住横梁,双臂始终支撑着地面,得救时,手臂上已经蒙了一层血痂。娘娘在下面,被保护的很好。就是……”

    “就是甚么?”

    牧笛声音愈发轻微道:“就是危难间,娘娘身上宫裙有些凌乱,上卷了些……不过娘娘放心,奴婢最先发现,已经遮挡妥当了。另外两个看到之人,已经被奴婢处置妥当了。”

    说这番话时,牧笛的声音都隐隐有些颤栗。

    贾蔷来时正是一大早,连早膳都未用过,尹后如今不理宫务,又是一早起来刚刚沐浴过,难道还能里三层外三层套着?

    不过这些事,死都要烂在嘴里,以后想都不能多想……

    凤辇内沉默许久后,方缓缓道:“罢了,都是无心之过。万幸,未被旁人目睹……”

    牧笛也后怕道:“是啊,多亏了五皇子哭的没了气力,全靠大皇子背了过来,才迟了一步。若是让大皇子瞧见,怕是当场杀了宁国公……”

    “此事怪不得贾蔷,贾蔷撑到最后已经昏迷过去,凡事不知,本宫到最后也昏迷了过去……好了,此事再不许提起。”

    “是,奴婢省得。”

    左右贾蔷一直昏迷着,连他也不知道,却好办了……

    ……

    “都给哀家让开,你们这些下贱的奴婢,也敢拦哀家!”

    “都与哀家滚!滚开!”

    “见过皇帝,哀家灭你们满门!”

    贾蔷进入宫门后,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面容干瘦的老太太,在那张牙舞爪挥舞着拐杖厉声呵斥着。

    在她跟前,跪了一地的内侍、宫人。

    当头几个,已经是头破血流。

    不能怪这些人无能,而是这个老太太的身份,着实太特殊了些……

    哪怕她不是天子亲母,只是嫡母皇太后,他们都不会如此被动无力。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这是天子生母。

    他们就算有一万颗脑袋,也不敢真的对她怎样。

    莫说他们,就是戴权,方才被连续掌掴时,都得赔着笑脸,还得将脸调整好合适的位置,方便老太太去打。

    若是打她的时候扭伤了,戴权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要命的下场……

    就在诸多内侍眼见无计可施之施,宫门打开声,引起了田太后的注意。

    当她看到贾蔷满身血污泥垢的进来时,也不知怎地,心底忽地突突了下。

    “臣贾蔷,请太后娘娘安。”

    贾蔷躬身见礼。

    田太后自然认出来人,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之一,她厉声道:“逆臣!你还有脸来见哀家?先帝待你恩重如山,你就这样报答他的!”

    贾蔷直起身来,目光森然的看着太后,缓缓道:“太后娘娘,就不问问臣,这一身血污来自何人?”

    田太后闻言眼皮一跳,眼神怨毒的看着贾蔷,道:“逆臣,你这话是甚么意思?你在恐吓哀家?”

    贾蔷淡淡道:“这是,寿皇宫中那位的血。”

    “……”

    田太后闻言,恍若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耳边,一时间让她头晕目眩几不能站立。

    “太后……”

    “太后保重!”

    太后身边内侍宫人赶紧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后,毕竟她若有损伤,他们都要陪葬。

    “奸贼……”

    “逆臣……”

    “哀家,哀家要你不得好死!”

    “哀家,哀家要将你全家九族……”

    不等田太后目眦欲裂满面老泪的诅咒完,贾蔷忽然轻笑了声:“和你老人家开个顽笑,别当真。”

    田太后:“……”

    看着僵直在那,一双老眼中怨毒猜疑各半的太后,贾蔷轻声道:“不过,你老人家若再继续折腾下去,臣也不拦你,先去寿皇宫。”

    寿皇宫里,圈着太后最疼爱的幼子,义平郡王李含。

    “你敢!!”

    田太后这才明白过来贾蔷的用意,登时暴怒,声音尖锐刺耳的尖叫道:“叫李哲来,叫尹清诺来!哀家倒问问他们,是如何教的臣子!就教出这样黑了心的下流种子!哀家甚么没见过,你还敢拿这等事来威胁哀家。你去杀个试试看,哀家必灭你九族!”

    贾蔷淡淡道:“臣满门富贵,如今皆倚仗皇上和娘娘。太后此刻出去一通浑闹,危及皇上的利益,甚至,干碍皇上的龙体康复。皇上若有个万一,臣仇敌遍布朝野,势必难保九族。不用太后去灭,自有大把的人来灭。所以,谁想害皇上,就是想害我贾家满门!既然如此,太后不妨赌一赌,我贾蔷到底敢不敢下这个手!对了,此刻臣的手下已经围住了寿皇宫,也围住了田家。你们让开……”

    说至最后,贾蔷对周遭内侍下令,道:“太后要出去,谁也不许拦,你们也拦不住。臣今日就是想看看,太后不在意大儿子的生死,在意不在意小儿子一家的性命安危。”

    “你这个孽臣!你这个逆臣!”

    “李哲、尹清诺两个昏庸之人宠幸你这样的逆臣,早早晚晚连祖宗的江山都要丢了!”

    “贾蔷,哀家咒你不得好死!但凡哀家的皇儿受一丁点委屈,贾家能活一口人,哀家就无颜去见太上皇!”

    说罢,田太后眼一闭,晕倒过去。

    贾蔷见此呵呵一笑,下令道:“照顾好太后娘娘,不要短了嚼用,好生劝她老人家保养好凤体。毕竟,她若是病倒了,谁来保护寿皇宫?”

    心里却淡淡念了遍:尹清诺……

    周围宫人只觉得贾蔷疯了,连这样的话也敢说得出口。

    这毕竟是天子亲母,且一直拗着天子。

    可一旦老太太在隆安帝跟前伏个软,她立刻就又变成至尊至贵的皇太后,天下间第一尊贵的女人。

    那时,她老太太铁了心要贾家一门性命,隆安帝会不遵?

    真真是,不知死活啊!

    待田太后被送回九华宫,贾蔷森冷的目光看过一圈后,沉声道:“你们是中车府的人,本公眼下没功夫与你们计较。但是,养心殿的消息是如何传入太后耳中的,等皇上龙体康复后,让戴权那老狗自己去交代罢。”

    说完,在一众中车府卫士面色大变中,出了九华宫。

    ……

    PS:那个年代,只衣服遮盖下的部位触碰到了,就是天大的罪过。诸位不要过多联想,我是纯洁的作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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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