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大哭
凤藻宫中,因为隆安帝这一言,殿下侍立的端妃、周贵人和玉贵人都禁不住变了变面色……
要知道,天子金口玉言,任何一句话,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更何况,对此有非议之人,原不在少数。
尹后若仍拿尹子瑜口不能言难当大妇为由,就落了下乘了……
只是尹后听闻此言后,神情变化却是有些复杂。
先是带着些惭愧,甚至还有些悔意,最后又变为庆幸……
她看向隆安帝道:“起初虽有子瑜先天口疾之症,难入皇室之因,臣妾其实仍有一重私心。林如海乃皇上潜邸旧臣,又为朝廷计相,将来必为皇上倚重之肱骨军机。臣妾当时想着,若能交好于他,也便于他帮一帮皇儿……”
“李景?”
隆安帝并未有甚么不满的情绪,只随口问道。
尹后笑道:“是啊,臣妾当初多想让李景好好学学林大人那样儒雅谦逊不重名利,又能一心为皇上效力的品性。只可惜,大皇儿让皇上太过失望了,几番给机会,却……”
见她眼神苦闷自责,隆安帝叹息一声道:“李景,不是一个好皇子,却是一个好皇儿,好兄长。天家能出这样一个,也算难得。只是朕素来以为,你最疼爱长乐,怎舍得拿她便宜贾蔷那个混帐?”
尹后闻言笑了笑,只是绝美的容颜上,难掩苦涩,她又道:“臣妾也并非只顾皇儿,对贾蔷还是了解了些。此人看似对宗族狠辣严厉不近人情,可对上进的、品格端正的,对家中内眷,还是格外的爱护,称得上有情有义。再加上,宁国府丁口简单……
到后面,五儿和他愈发要好,而众所周知,贾蔷离经叛道,心心念念的想要开海,去蛮荒之地开疆拓土,和西夷洋番打仗……起初臣妾也不信,可后来发现确实有些名堂,便留了心。想着,将来说不得,会是两个不成器的皇儿的一条退路……”
听闻此言,端妃、周贵人和玉贵人脸都唬白了。
隆安帝的脸色也骤然阴沉下来,看向尹后的目光凌厉起来,沉声道:“皇后这是不放心朕,还是不放心哪个?”
尹后摇头道:“臣妾怎会不放心皇上?都道天家无骨肉,帝王无亲情。可历朝历代的天子中,皇上却是极难得的慈父。为了几个皇儿,皇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皇上,毕竟是天家啊!两个皇儿皆为嫡出,李景更是嫡长。按理说,无论如何也该是他才是。皇上难道不想直接立嫡长?皇上当然也想,可是皇上不能!臣妾知道,皇上心中,终究要以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为重!臣妾也认为皇上的思量,是对的。可是两个皇儿这样的身份,青史之上,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臣妾所求不多,将来贾蔷开海出去后,果真能寻到些落脚地,还请皇上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许两个皇儿就藩于外罢!”
说着,尹后泪如雨下,款款拜伏于地。
端妃等人无不为其慈心所感动,红着眼跟着落下泪来。
连隆安帝,都在震惊之余,多了几分唏嘘,信了,三分……
不过,身为天子,他与人最高的信任,也不过五分罢。
三分,已算不错了……
“梓童起来罢,不至于此……”
……
神京西城,贾家。
大观园。
蘅芜苑,青纱帐内。
贾蔷倚在锦靠上,爱抚着宝钗丰润的肩头,见她羞的不敢抬头,将螓首埋在他怀中,柔声道:“这几日心里可是不痛快?”
宝钗闻言,香软的身子微微僵了僵,摇了摇头道:“既已认命,便不再烦恼。”
这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前世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诗句的宝姑娘,嫁与宝玉后,不也一样认命,终落得个“金钗雪里埋”的凄凉下场……
冷静如她,原就未指望过,贾蔷果真裂土封王的那一天。
如今的她,只认这个人……
但女人越是如此,男人反倒愈心疼。
贾蔷将她螓首抬起,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含羞浅媚花容月貌的俏脸,轻声道:“你放心,无论如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薄待了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宝钗看着眼前男人的眼睛里,蕴满怜爱疼惜,心中也觉得暖煦。
她为他付出的,值得了……
“这几日,你莫过来了,好生准备亲事要紧。家里也没甚人能搭把手出力帮你,你很不容易呢。”
贾蔷心疼她,她又何尝不心疼贾蔷?
贾蔷笑道:“咱们俩还真是相亲相爱,不行,我忍不住了,再来一回……”
宝钗闻言俏脸大红,忙躲向一边,娇俏羞啐道:“哥哥愈发坏了,不许了……”
可又哪里逃得去?
贾蔷反手握住她的玉足,将她抄起抱了过来……
“嘤……”
……
翌日清晨。
天刚亮起时,湘云、宝琴从怡红院出来,先去藕香榭叫上了惜春,又去紫菱洲寻着了迎春,然后一道前往蘅芜苑找宝钗。
走至折代朱兰板桥上,宝琴小声的问湘云道:“云姐姐,你说咱们进去后,会不会碰到蔷哥哥?”
湘云在宝琴脑门上叩了个瓜崩,小声啐道:“这脑袋瓜子在想甚么?岂有此理!宝姐姐甚么样的人,还是你亲堂姐,你也敢浑想?叫你别整天同香菱那夯货耍子你不听,如今被那憨丫头都带坏了!瞧瞧,这一天到晚的想的都是甚么?昨晚的话白同你说了……”
宝琴羞红了脸,心想着是不是和湘云说太多了反倒不好。
她和湘云在园子里一道住怡红院,晚上自然无话不说。
因她平日里和香菱一道顽的比较多,所以难免说了不少香菱的事。
倒也没别的,只将香菱劝龄官和她一道侍奉贾蔷,幸福要靠自己把握的事说了遍……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些道理都是平日里贾蔷劝说李纨等人时说过的话,让香菱抄来现学现卖。
龄官被说动了没有不知道,却让宝琴大感至理……
好在这等混帐想法,让湘云及时扑灭,才未让这迷途少女走的太远……
一行人说笑着从云步石梯进了蘅芜苑,不过刚进院门儿,就见宝钗正巧从上房门里出来,顺着抄手游廊迎上前来笑道:“我正要去寻你们,没想到竟来了。今儿是三丫头的好日子,咱们且商议商议,该如何同她庆祝罢。”
迎春笑道:“进屋里说?”
宝钗道:“去凤丫头那,正巧春日里她那处多有花开,正合百花深处之名。咱们去扰她一回……”
湘云忙道:“怕是不妥,凤姐姐如今正犯春困,不好扰她罢……”她有些狐疑的看着宝钗,觉着今儿这位素来思虑周到的宝姐姐有些不大对……
宝钗脸红了红,笑道:“是我想左了,既然如此,那就去稻香村罢。今儿咱们一人对一两银子,交给大嫂子,晚上让她帮着置办些酒席送至秋爽斋,咱们几个单给她过个生儿。”
湘云本想说大嫂子这两天也很忙,不好拿姊妹间的小事再去扰她,不过又不想连续村宝钗两次,只能将疑惑埋在心里。
一众人便出了蘅芜苑,前往稻香村……
……
秋爽斋。
刚起没多久,连头也未梳,正在同前来看她的赵姨娘说话的探春看到贾蔷到来,登时大为惊喜,忙起身迎道:“蔷哥儿怎来了?还来这样早……外面的嬷嬷丫头也不知吱一声!”
贾蔷笑道:“我让她们不必麻烦声张,就过来给你道个喜,今儿是你的好日子。”
说着,从袖兜中掏出一物什来,递给探春。
赵姨娘在一旁瞧见贾蔷手里包装精美的檀木盒,啧啧道:“蔷哥儿送的,必是极珍贵的礼。三丫头快打开看看,让我也开开眼界。”
听她这称呼,探春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
如今便是贾政叫贾蔷也该尊一声国公,到了这个位份,早已是国礼大于家礼了。
贾蔷看在探春的面上,也未多计较甚么,只呵呵笑了笑。
探春俏脸泛红,没好气道:“岂有当人面拆礼的道理?姨娘没事,且先回去罢。”
赵姨娘不乐意了,道:“这有甚么?又都不是外人……”又见探春恼火的模样,也不乐意了,道:“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如今倒嫌我丢脸?你看看蔷哥儿,他舅舅、舅母不过两个泥腿子,还不如我,他如今这般尊贵,也没见他嫌弃哪个……”
探春气的发抖,落下泪来,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半边脸都麻了……
贾蔷闻言扬了扬眉尖,提醒道:“方才来时见贾政在派人寻你,你现在就过去。将你这番话一个字不许改的同他说一遍,多一个字短一个字,王氏城外庄子礼佛之地,我让人给你腾出来。”
赵姨娘闻言唬了一大跳,脸色发白,忙赔笑道:“不过是我们娘俩拌几句嘴,不……不必如此罢?”
贾蔷皱眉道:“现在就去。”
赵姨娘让贾蔷森严的眼神盯着,心里唬个半死,再不敢废话,只同探春笑道:“嗨,不过是娘同你说笑几句,瞧瞧,蔷哥儿就不乐意了,罢罢,我不说了就是,你可别哭了……”
眼见贾蔷又瞪过来,赵姨娘慌忙离去。
等赵姨娘走后,探春一下伏在几案上,大哭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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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四章
稻香村。
刚起床洗漱罢,准备去前面操持家事的李纨看到诸姊妹到来后,笑道:“今儿也是奇了,怎么一大早都来我这里了?”
宝钗笑道:“今儿是三妹妹的生儿……”
李纨笑道:“这我如何能不知?不过前儿老太太说要给她祝一祝,偏她是个要强的,说这段日子以东府的婚事为重,就不张罗了,又不是整寿。我方才已经打发人送了礼过去,又让厨房准备了寿面……莫非是薄待了她,你们这些姊妹来打抱不平来了?”
李纨最是谨慎,不愿惹祸背锅,因而将“丑话”说到前头。
宝钗笑道:“大嫂子多心了,自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们是来求大嫂子来了。”
李纨笑道:“这话怎么说?”
宝钗将姊妹们汇拢的几两银子拿了出来,道:“如今两府都忙,若是正经操办,少不得让人说嘴,只当家里姑娘轻狂不知轻重。可到底是生辰,也不好随便就打发了去。我们姊妹们就想着凑些银子,待晚上不忙时,姊妹们聚一起热闹热闹,也算是一份心意。只是还要劳烦大嫂子,打发个人拿银子去厨房里言语一声,晚上将些果盘酒菜送去秋爽斋……原不该劳烦大嫂子,只是如今府上凡事都有数,为了防备坏人,厨房那里等闲不许人去。所以……”
李纨自不会扫兴,笑道:“好好好,若不是我着实忙的紧,怎么着也要凑一份热闹才好。好说,此事就交给我罢。”
说着,将银子收进手里,正巧这时凤姐儿有事来寻李纨,看到这一幕笑道:“好啊,大奶奶管家才没几日,倒学会收起礼来了!这行贿的受贿的被拿了个正着,可了不得了!”
宝钗等一起替李纨鸣不平,洗刷冤屈,并纷纷声讨凤姐儿以己推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凤姐儿自不会顶着众怒往上抬杠,她丹凤眼转了圈,同李纨笑道:“亏你是个大嫂子呢!不过就这么霉巴巴的几两碎银子,你怎么就好意思收?”
李纨闻言差点没气出个好歹,笑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亏她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进入这样的人家,怎就如此贫嘴恶舌?罢罢罢,这银子你们拿回去收好了,今儿说甚么也要让你们二嫂子出这份东道,不然再不能饶她!”
宝钗、湘云、惜春等都笑道:“极是极是!”
凤姐儿之言不过是妯娌之间寻日里的哧哒,往常李纨也这般说她,不过今儿让李纨抓住机会,捉到了短,凤姐儿倒也洒脱,笑道:“你们当我来做甚么的?我便知道大嫂子断是舍不得这二两银子,所以特意来送银子来了!如今我虽不当家,可也没有见你们这般苦巴巴凑银子过生儿的道理……”
宝琴左看看,右看看,乐的合不拢嘴。
这妯娌娘们儿之间可真热闹!
“这丫头,见甚么都高兴!”
见她欢喜成这样,李纨和凤姐儿反倒不好再过招了,李纨说笑道。
凤姐儿则问道:“琴丫头,你蔷哥哥呢?”
宝琴摇了摇头,抿嘴笑道:“许在府上哩……不对,蔷哥哥这会儿必是在秋爽斋三姐姐那边。”
李纨笑道:“那走罢,一道去瞧瞧,看你猜的准不准。正好我要去前面,顺道路过那。”
众人说笑着,一起往秋爽斋去了。
……
秋爽斋,上房。
侍书取来铜盆热水来,翠墨服侍着净面。
等重新梳妆罢,见贾蔷洒然坐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探春侧眸嗔道:“你今儿怎不劝我?”
贾蔷奇道:“劝你甚么?”
探春没好气道:“我哭成那样,你也不劝?”
贾蔷呵呵笑道:“遇到不痛快的事,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分明是好事。既然是好事,又劝甚么?”
探春闻言一滞,顿了顿,又缓缓问道:“你方才,同姨娘说的话,可是认真的?”
贾蔷哼哼了声,没作言语。
探春见之焦急道:“你原不是说,她是个可怜人,又没读过书,也没知礼的机会?如今可别果真怪她,把她打发去礼佛。太太常年礼佛,还能耐得一些时日,姨娘若被送去了,活不过半月就得吓死……”
虽然厌恶的不得了,心里也痛恨生在小妾肚子里,可再怎样,也是生母,才走了个王夫人,探春可见不得赵姨娘也步其后尘。
贾蔷笑了笑,道:“罢了,瞧你的面子上,宽饶她这一回,全当送你的生儿礼。”
探春闻言舒了口气后,又觉得郁闷,叹息一声道:“真真让人没法子,上回之后,我按你说的那一路数去想,倒也想开了些。只是每想开一点,她必要生一些事出来,着实让人难受。”
想想今儿还是她的生日,这位三姑娘又委屈的红了眼……
贾蔷笑道:“除非等你将来出阁,否则你怕是摆不脱这类事了。不过你可以这样想……起码,她还活着,是不是?等过些年,她老的没了,你身边再想寻一个这样闹你的,也不容易。其实在我看来,赵姨娘总来寻事,想来也是因为怕……”
“怕?她怕甚么?吃穿用度从不短她的,有甚么好怕的?”
探春不解问道。
贾蔷摇头道:“祭祖时,你也见过府上的一些老姨娘……连先荣国留下的都还有几人,你知道她们过的是甚么样的日子么?”
那可真是活死人一样……
探春闻言,面色微微变了变,修眉蹙起,俊眼凝视着贾蔷,道:“你是说,姨娘担心她将来也那样?”
贾蔷笑道:“当然,不止担心将来,也担心眼下。那些老姨娘是真的在熬,我先前打听过,她们在先荣国在时,过了二十五岁就基本上见不着先荣国了,因为年老而色衰。所以,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她们只能静静的熬着被世间遗忘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很是可怕,也很难熬。赵姨娘或许并未想的那么远,但最近她心里肯定不受用,因为二老爷没将她扶正,而是续弦另娶了一位。
赵姨娘便只能不断的寻些事,将你和贾环拉出来晒一晒,好让大家知道知道,她这个为贾家生儿育女的人,还活着……还别说,这种法子挺好用。你看,赵姨娘就比那位周姨娘名头响亮的多罢?”
探春闻言,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凡事多想开些,也就不算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了。行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待了。三姑姑你拾掇拾掇,一会儿就要来客了……”
贾蔷起身笑道。
探春忙起身相送,笑道:“你近来忒忙,我也不留你了。等过几天林姐姐家来了,再去东府叨扰你的东道!”
二人说笑着往外去,刚一出门,迎面就看到都换了春衫的大队人马过来……
“哎呀!瞧瞧,我可猜准了罢!蔷哥哥果然在这里!”
贾蔷赏心悦目的看了遍,就见宝琴欢喜的蹦跳两步出来说道。
凤姐儿打量着贾蔷笑道:“蔷儿这样早就进园子来了?”
瞧她那眼神,分明是在问贾蔷是不是昨晚压根儿就没出园子。
贾蔷“嗯”了声,道:“事情多……你近来不是春困?怎也起的这样早?”
凤姐儿被当众关心,以她的道行都忍不住红了红脸,草草应付了句:“今儿不是三妹妹的好日子?我来给她道喜……”
探春忙笑道:“甚么正经事,也值当兴师动众?快里面坐罢。蔷哥儿你……”
贾蔷道:“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们顽你们的……”
宝钗也道:“这几日你最忙,快去罢。”
贾蔷与宝钗对视了眼,笑道:“宝妹妹今儿气色真好……”
宝钗大羞,红着脸瞪他一眼,道:“这话等林丫头和郡主来了,你好好同她们说才是!”
众人哄笑,迎春叹道:“日子过的可真快,前些年林妹妹才进府时才多大点,如今就要出阁了,竟还是嫁进咱们家。原以为,她会……”
不等她说完,探春忙道:“如今都大了,哪里能和小时候一样?原是林姐姐,现在要成侄儿媳妇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湘云笑道:“蔷哥哥,你送的甚么礼给三姐姐?”
贾蔷一拍脑门,笑道:“你不说差点忘了……三姑姑将东西打开,我教教你怎么弄。”
探春笑道:“放里面了,蔷哥儿还是随我们一道进去罢……”
说着,众人一道入内。
探春将檀木盒打开后,见其中竟是一只精致的铜色宝塔,众人都大出所料,不解此物怎就成了世间唯二,那样贵重了……
不过等贾蔷将尺许宝塔拿起倒转,让探春瞧着他在底部转动了几圈,待放手后,宝塔慢慢旋转,并发出悦耳的乐声时,登时炸了锅!
诸姊妹们眼睛都直了,随即一哄而上……
凤姐儿和李纨都挤不进前,当嫂子的,也不好和一群大姑子小姑子抢东西。
只是当看到贾蔷将宝塔交还给探春,笑呵呵的从姑娘堆里挤出来后,二人都拿妙目看向他。
凤姐儿小声讨好道:“爷,我也要!”
李纨虽未开口,可如女孩儿般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贾蔷,像极了闺帏间那一刹那,分明是在说:“我还要!”
贾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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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五章 油尽灯枯?
隆安七年,三月初六。
夜。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面色铁青,眼神中甚至还有几分颓然,这对一个心智坚定的天子而言,是极罕见之事。
此刻,六大军机俱在,面色也都十分凝重,晦暗。
殿内气氛压抑沉闷。
沉寂了足有半盏茶功夫后,韩彬方缓缓道:“辽东、山东凌汛为祸甚剧,尤其是山东利津,冰坝堵塞河道,造成决口,淹没了利津、沾化两县六十余村,数万百姓遭难。但凌汛之祸,却比不上旱情险要。自立春以来,滴雨未降,或是只下了极少雨水的省份,又多了一个,四川。天府之地经前朝动乱和连年天灾后,千万百姓只余区区九万,白骨盈野啊。
自景初六年,朝廷迁湖广之民填四川,繁衍生息三十年来,四川百姓早已逾五百万之数。算上奴仆、隐匿丁口并异族百姓,即便不到千万,也相差不远。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大半元气,果真再发生前朝正仁年间那样的大旱,后果,不堪设想……
四川巡抚上书朝廷,川蜀的米价,已经涨了三成,眼下仍在不断上涨中……”
御史大夫韩琮沉声道:“元辅,山东也有千万百姓,河南人口还要更多些。此二省也有旱情,为何元辅着重四川?是因为蜀道之难么?”
韩彬缓缓颔首,沉声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虽然自唐之后,褒斜道为川陕驿道北段的唯一驿道,且不再称褒斜道,而有了连云栈的专名,且改栈道为碥路,由碥路替代了危险的栈道。可是,入蜀之路,依旧艰难。送一石米入蜀,只路上就要消耗去大半不止。再有一个难处,就是朝廷也分不出多余的粮食来了……”
李晗皱眉道:“元辅,先前抄了那么多谋逆反贼,户部应该不缺银子才是……”
韩彬见林如海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摇头道:“现银没多少,房宅家俬和田亩,一时也不好出手。再者,现在就算是有钱,又去哪里买粮食?”
“贾蔷的海粮……”
左骧迟疑道了声,却并未说完。
韩彬道:“即便贾蔷有三头六臂,能源源不断的运来海粮,可今岁受灾百姓无数,只靠一个年轻人,可能么?也不像话!”
说着,连这位名满天下的半山公,心中都有几分无力感。
他们不怕敌人,对手再强大,他都有法子慢慢周旋熬斗,并战胜之。
可对于天象变化,对于天灾,还是连年天灾……
他又如何能挽天倾?
不过,到底是经过数十年打磨历练出来的宰辅,稍微颓败后,韩彬就再次振作起来,同隆安帝道:“皇上,林大人去年时就有预测,六十年一甲子,多半会出现一轮天灾。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既然朝廷心中早有预料,那就放手去做,尽朝廷最大力量去救灾!即便,新政步伐会推迟一到二年,也并不妨事。只要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百姓民生,绝不让易子相食之惨剧发生在隆安朝,推迟一二年也值得!新政,不就是为了让亿兆黎庶,能安居乐业么?”
隆安帝长长呼出口气后,道:“元辅所言,甚合朕心。只是,不知道具体该如何施为……林爱卿,你有何想法?”
林如海一直沉默着,此刻被点名,躬身一礼后,缓缓道:“皇上,臣在回忆正仁朝时川蜀惨剧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怎会死那么多人……”
隆安帝“哦”了声,问道:“爱卿可有所得?”
林如海点头道:“臣以为,蜀中大旱,此为天象之变,固然会造成极大的灾情。但是,蜀地素有天府之国之称,蜀中平原,沃野千里,为大燕西南数省的大粮仓。即便今岁遭灾,也绝不该到无米可食的地步。所以,四川今岁之难,在于人之祸!”
此言一出,殿内君臣都变了变面色。
皆是老于政道的人了,怎会听不出林如海之意?
韩彬转过身来,眼中目光锋利的看着林如海道:“如海,你的意思是,川蜀非但不能停新政,还要大力推行,以除人之祸?”
林如海点头道:“非如此,不能解川蜀数百万百姓之难。”
四川没粮食么?
怎么可能……
那可是天府之国!
粮食在谁人手中?
在士绅之族,在巨室米商仓中!
张谷提醒道:“林相,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这和新政,关系都不算很大了……
这压根儿就是劫富济贫,可如此一来,天下士绅们还不炸锅?
到时候,朝廷势必要落个千夫所指的骂名。
这一届的军机阁臣,许是要背上“隆安六贼”的美名……
关键是……
李晗皱眉道:“强行为之,四川怕是要生出大乱来。四川兵备诸将多为蜀将,兵丁多为蜀人。”
林如海看了李晗一眼,道:“那就先调兵,换将。”
韩彬忽然在养心殿内踱起步来,且越走越快,走了十数个来回后,他看着隆安帝道:“皇上,可行!”
隆安帝眼睛眯了眯,看着韩彬和林如海,道:“到底该如何操……林爱卿,快坐下!熊志达,速传太医!!”
他话未说完,见林如海脸色白的吓人,也是唬了一大跳,忙站起身来,连声下旨。
韩彬等也唬了一跳,忙将林如海搀扶着坐下,见其身上衣襟都被冷汗打湿,韩彬登时恼道:“身子不适,也该早言!果真硬撑出事来,岂是顽笑的?”
隆安帝也急急绕出御案,上前看着面如金纸的林如海,紧张的瞪大了眼,回头厉声斥道:“太医何在?”
张谷在一旁斟了盏热茶,道:“林相,快吃些热茶……”
林如海吃了一口后,似乎恢复了些精气神,同隆安帝道:“皇上,臣无事……”
隆安帝既心疼又恼火,沉声道:“爱卿,便是为了朕,为了这江山社稷,也该多多保重才是!”
林如海强笑着谢了恩后,却道:“皇上,元辅,先换四川诸将,再对调兵员,之后,命绣衣卫和户部官员入蜀,传朝廷法令,屯粮赌米,操纵米价发国难财者,与谋逆等罪!要下辣手,杀一批,抄一批。所得之粮,全部用作……用作平价粮……”
“好了好了,这些事老夫等难道做不得?如海啊,你啊!!”
韩彬听闻林如海之言后,大为动容,不等他说完,就连忙打断道。
林如海说这些是有名堂的,出自他之口,此策他就要担负大半责任,出了事,他是要负责的。
而且,因此事而生出的骂名,也让他一人背去了大半。
这等担当,这等胸怀,如何能不让诸人钦佩动容?
这时宫中留值太医急匆匆赶来后,诊断稍许后就有了结论:“林大人着实太过疲劳,操持过度,使不得啊!再熬下去,就油尽灯枯了……”
林如海摇头道:“皇上和诸位大人,哪一个都比我更忙许多……不相干的。”
隆安帝眼睛微微泛红,不容拒绝的沉声道:“朕和诸位大人的身子骨也比你结实三倍不止!爱卿,朕与你十天假,回去歇息。果真有事,朕会派中官去问你。日子还长,这会儿你就累倒累垮,熬个油尽灯枯,以后又该怎么办?”
韩彬、韩琮等亦纷纷点头称是,韩彬道:“有你给出的这个法子,四川之难多半能解,虽然会留下一些后患,但和四川数百万百姓相比,不足为道。且此法,未必不能在其他省份用一用。”
林如海气息虚弱的叮嘱道:“但有一事绝不可放松警惕,那就是防备下面官员,趁机为非作歹,搜刮勒索良善无辜。朝廷出辣手杀一批,是为了警告其他不得屯粮赌米,只要他们肯卖,不将米价拉的太高,就……就……”
见他快说不上话来,御史大夫韩琮忙道:“林相放心,此事仆亲自盯着,会派各路御史入川暗查。”
林如海还要说些甚么,隆安帝却摆手道:“不必说了,既然是劳累过度,爱卿即刻回家歇息罢。再说,后日就是爱卿独女出阁的日子,也该回去操持操持了……朕派些内侍去帮你?”
林如海无力谢恩罢,由中官抬出养心殿,送出宫回布政坊了。
等林如海走后,隆安帝重回御座,不无感慨道:“若天下臣子,皆如林爱卿这般,公忠体国,为君分忧,却从不谋己身,那何愁新政不兴,又何愁盛世不至?”
这番盛赞,谁都没有多说甚么,林如海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的确当得起如此褒赞了。
只是,四川那边一动手……
士林清流中,林如海数十年积累的清誉,也将毁于一旦……
即便他愈发得隆安帝信重,可有一点是肯定的,失去官心失去士子之心的林如海,绝无可能坐首辅的位置……
但越是如此,殿内君臣才愈发钦佩其品格之高尚。
韩彬同隆安帝道:“皇上,入蜀之绣衣卫,皇上还是另差人去罢。”
总不能让一家人,将路全部走绝走死了。
隆安帝闻言,沉吟稍许后,缓缓点头道:“善。”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内间。
梅姨娘和黛玉看着林如海躺卧在床榻上睡下后,一起面色担忧的出去了。
她们并不知,等她们走后,林如海又缓缓睁开了眼……
今日所提之法,能想到的,绝不止他一个。
他若不提,其实也会有人提出来。
只是到那时,朝廷少不得会派贾蔷走这一遭……
但林如海知道,贾蔷南下之行所谋之事太过重要,不可不去。
便施了这苦肉计,由他开口,担负起此事的责任来,才能让贾蔷避开这一次注定又要尸山血海的屠杀……
林如海看向窗外清冷的月色,心头轻轻一叹。
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愿贾蔷能尽快的,成长起来……
……
第九百一十六章 朕给他这个体面
隆安七年,三月初七。
一清早贾蔷便得了信儿,得知林如海昨晚连夜被送回宫来修养,唬了一大跳,连忙带人前往布政坊。
至忠林堂时,林如海仍在昏沉沉的睡着。
贾蔷叫来驻府太医,细细问过了病案,得知竟是操劳过度而病倒,心里就有数了……
上一回他就问过林如海的身子骨,得到的答案是让他放心。
对于林如海的心性,贾蔷也算有所了解。
毫无疑问,称得上是当世名臣!
但又与寻常迂直的儒家士大夫不同,林如海活的要通透的多。
在历经几场生死后,尤其是夭独子,丧发妻,自身也于鬼门关内闯过一遭,林如海依旧愿意为黎庶奉献,为社稷操劳。
但却能掌握好尺度,不会将自己生生累垮……
不过……
贾蔷心里又产生了些不好的担忧……
林如海的身子骨,怕是真的有些不妥了。
就如姜铎一般,都是老弱病残衰败之体,不然又岂能瞒得过太医?
“没事,放心罢。就是操劳的有些狠了,太医都说了,好生休养几天就好了……”
梅姨娘带着丫鬟在内堂照顾林如海,一位八十多岁的宫中圣手老供奉在为林如海施针缓解。
贾蔷则同黛玉一道在外面坐着,见黛玉满面担忧不安,神情难过,他柔声劝道。
黛玉抿了抿嘴,缓缓点了点头,顿了顿,方抬起眼帘看向贾蔷,问道:“这两天,可忙不忙?”
贾蔷微微笑了笑,道:“都是安排下面人去做,倒也还好。”
黛玉一双星星点点的明眸望着贾蔷,轻声道:“若是爹爹……就先不办了罢……对不起。”
贾蔷闻言神情登时动容,原来聪慧如她,或许早也有了猜测。
可她这样娇柔的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该有多忧伤难过……
“昨晚是不是难过了一宿?”
贾蔷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后,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左手,温声道:“同我说甚么对不起?莫说先生断不会有事,便果真有不好的事发生,我也必如亲子一般做一切该做的事。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且先生在,你有父亲疼爱,有我宠爱。等以后先生不在了,你也有我疼爱,也有我宠爱……不过你放心,先生一定不会有事!”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小声道:“扬州齐家那位老狐狸身边有一个极好的郎中,那老狐狸能活这么久,全亏他家那个好郎中。此事还是齐筠上回被我灌酒吃多了后说漏了嘴,这次去扬州,我捆也将那郎中捆来。不过你别声张出去,不然那郎中铁定被人抢了去……”
能从林如海和贾蔷手中抢人的,普天之下也寻不出第二人来。
黛玉闻言,看着贾蔷点点头,道:“好!”
看其振作起来的精气神,显然也赞同贾蔷抢人……
贾蔷笑了笑,正这时,却见梅姨娘从内堂出来,同贾蔷、黛玉笑道:“老爷醒来了,叫你们呢!”
二人忙起身往里去,梅姨娘笑道:“老爷知道姑娘把蔷哥儿叫来,还有些不大高兴,既觉得是大题小做,又以为是假公济私……”
黛玉闻言红了脸,道:“姨娘没同爹爹解释?”
梅姨娘笑道:“解释了……不过还是姑娘自己再去说说罢。”
三人往里,黛玉先去西暖阁暂避,贾蔷入内,正见老太医收起脉枕,叮嘱道:“林相爷,到底底子太薄,又有了春秋,经不起苦熬了……你看,修养一宿后,脉象就平稳有力了些,所以说还是要多多静养。至于补药……宫里赐下那么多大补之药,不过照我说来,大可不必。林相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样进补,还是那句话,要静养。果真能撂开手凡事不理,静心修养上二年,总能补回来些……”
林如海半倚在锦靠上,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后,同贾蔷道:“蔷儿,送老供奉回宫。老供奉年岁大了,不好颠簸,用为师的车轿送回去。”
老太医闻言唬了一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来时自有一顶绿呢轿,够用了。岂敢乘坐中堂相国的八抬大轿?”
林如海微笑道:“不是官轿,是我这弟子让人打造的私轿,比寻常轿子平稳受用些。老供奉,不必外道了。”
贾蔷一伸手道:“请。”
老太医无法,只能随贾蔷出去,坐上了一座外面看起来并不奢华,但内里却如同一间房一样马车,上面甚至还有一张软榻可以躺下……
等送走老太医后,贾蔷急忙返回忠林堂,就见黛玉刚擦完眼泪……
贾蔷上前跪拜见礼,道:“恳请先生,务必保重身体!”
林如海颔首叫起道:“不必担忧……皇恩浩荡,准了十日休沐长假,倒是能歇一歇了。只是,也做不了甚么事……我身子骨无大事,蔷儿,家里可都准备好了?”
贾蔷笑道:“准备好了,搭棚结彩,到处都是大红囍字。该发放的请柬,也都发放完了。”
林如海摇头笑道:“再三叮嘱你,成亲要低调。结果一个郡王,一个皇后亲侄儿给你四处发请柬。便是寻常亲王都没这样高调,昨儿半山公他们还取笑为师,说让他们家里面好一阵兵荒马乱。”
贾蔷嘿嘿笑道:“原不是我让他们去的,是他们自己来帮忙,非要去的。”
梅姨娘在一旁笑道:“都说蔷哥儿孤傲,如今看来,也围下不少人呢。”
林如海笑了笑,又同贾蔷语重心长道:“国事艰难,春旱的省份又添了一个四川,民生不易,这个时候太过奢华张扬,不是好事。今儿是送妆的日子,前些时候已经陆陆续续将玉儿她娘的那份嫁妆提前送过去了。如今这边只留了六十四抬,也算不少了……”
“四川?”
贾蔷闻言脸色凝重起来,道:“先生,四川大旱,那可不大好办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如今又是长江枯水时节,船都不好入蜀,只能走陆路。不大妙啊……怪道先生累倒。”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道:“是难办啊,不过,为师与皇上建言一策……”
将昨晚养心殿之策说了遍后,贾蔷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下那些大大小小的粮米商背后,哪个不是站着,或者就是士绅巨宦之族所开设?
天下士绅靠甚么去风花雪月吟诗作对逍遥快活?
靠甚么去兼并土地广纳奴仆?
说白了,就是收租,卖粮。
哪一次天灾,不是他们的一次集体狂欢?
林如海此计,就是要强行打断他们的狂欢,让他们要么丢脑袋,要么断财路。
哪一样,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天下士绅们知道此事,兔死狐悲之下,就可想而知,会对林如海怎样造谣攻讦了……
“蔷儿不必担心,为师所为,不止忠于王事,忠于社稷,更忠于天下黎庶百姓。褒贬自有春秋录,俯仰无愧天地心。一时之荣辱得失,不必放在心上。”
林如海安慰贾蔷道。
贾蔷点了点头,坚定道:“先生此策,可救百万百姓,天下自有公论!”
林如海笑道:“好了,这里没事了,你快家去忙罢。另外,还是要节俭简单些。你瞧瞧为师,明儿也起不来,陪你们来场大戏。”
梅姨娘为难道:“老爷,总不好委屈了姑娘。”
林如海摇头道:“不在这些,风光都是演与外人瞧的,日子过的好与坏,在天长地久。玉儿明白这一点,你也要明白。”
贾蔷嘿嘿笑道:“繁文缛节不必过多,不过排场嘛,还是讲一些的好。不是给外人看,我只给师妹看。”
林如海闻言,见黛玉一直红着脸低着头,也不言语,知道自家女儿还没到超脱这些的境界……
不由笑了笑,道:“随你,去罢。”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完林如海的医案后,叹息一声,神情担忧。
韩彬见之,面色凝重道:“皇上,林大人他……”
隆安帝摇了摇头,道:“熬的太狠,身子骨原就不好,需要静养……可如今的朝局,如何离得开林爱卿?”
韩彬闻言心里一叹,知道隆安帝不肯放人静养,便缓缓道:“往后,臣多盯着些户部事罢。对了,皇上,明日臣等也要告假半日,去林府吃杯喜酒。臣还要早些去,林如海病成这样,如何接待宾客?林家又无甚近亲了,臣去帮着操持操持罢。”
隆安帝闻言面色舒缓了些,颔首笑道:“嗯,应有之理。另外,林爱卿一直未曾续弦,所以皇后那边派了一个女官去,代皇后行母事。”
韩彬闻言笑道:“皇后母仪天下,为世间妇人表率。如此慈恩,也在情理之中。”
隆安帝笑了笑,忽道:“皇后和朕的元辅都出面了,朕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韩彬闻言,心头一动,看向隆安帝道:“皇上是说……宁国府那边?”
隆安帝“嗯”了声,道:“前儿朕将李暄寻来,告诉他不少御史上书弹劾他,身为一个皇子,却自降身份替一外臣行小厮跑腿的活计,坠了天家颜面。李暄素来顽劣惫赖,这一回却也认真的同朕上了一本,是给贾蔷表功的。除了历数贾蔷的功劳外,还将贾蔷的身世也翻出来晾了晾,言其何等孤零可怜,却始终心怀天下百姓,不计得失的效命王事……朕思量之,也有几分道理。所以,朕给他这个体面!”
……
第九百一十七章 歌舞升平夜,提刀杀人时
夜。
宁荣二府张灯结彩,搭起了大大的彩棚。
无数仆婢来去匆匆,将洗晒好的金银器具收拾停当。
各式椅凳家俬备齐,小厮们将酒水堆成小山一般。
有男客吃的烧酒,有堂客吃的花雕和果酒。
门房处的知客们再三比对宾客名讳,西府甚至还比对起随行仆婢的名字。
和旁家登门便是客不同,明日所请宾客,在名册上有,那才能请入。
没有,便入不得。
丫鬟都是如此……
宁安堂内正堂。
一群姊妹们看着新房布置,一个个眼都红了。
湘绣双凤挂帘、檀木雕福禄寿挂屏、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屏风、鹤顶双花蟠枝烛台、波斯短毛地毯、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黄花梨多宝格、红漆描金彩绘五屏风式镜台、紫砂观音熏炉……
贵而不俗,奢而雅致……
迎春都艳羡笑道:“我就说,蔷哥儿再不能委屈林妹妹半点。”
探春笑道:“你这就想左了,真当这些都是蔷哥儿置办的?”
迎春迷糊道:“这洞房不是蔷哥儿置办的,还能是谁?”
一旁宝钗笑道:“一应家俬陈设都是林家的,你瞧那处……”
迎春看了过去,“哟”了声,奇道:“怎这新房里还摆一粗苯蠢物?瞧着倒像水缸……”
宝钗笑了起来,道:“瞧着虽不起眼,却实是西周重器,虢季子白盘。我也是机缘之下才得闻此物,方才瞧见了,起初还不敢认,直到看了铭文才确定是此物。只此一件宝物,便是价值连城。贾家虽贵,却也拿不出这样的文华重器。此物堪称绝品,若是让外面那些大儒知道了,怕是天天都要上门讨要观看。”
湘云在一旁笑道:“如此说来,分明是林姐姐下嫁了。”
众人大笑起来,正这时,见贾蔷和李纨带着贾兰、贾菌进来。
姑娘们就知道是来压床来了,贾兰、贾菌与诸位长辈姑姑们见礼罢,就规矩的站一旁。
李纨笑道:“方才老太太还打发人去园子里寻你们,没寻着,我就猜着必是在这边了。”
探春奇道:“寻我们做甚么?明儿我们又不必去见外客。”
李纨道:“也没甚么,原是让你们过来添些人气帮帮忙。怎都在这里,没去给凤丫头和尤大嫂子搭把手?”
迎春笑道:“有二嫂子、尤大嫂子还有蔷哥儿舅母和表姐在,我们过去只是添乱,蔷哥儿舅母还总是对我们客气,实在受不起……”
惜春笑嘻嘻道:“蔷哥儿舅母倒也罢了,只他姐姐,也叫我姑姑,怪不自在的。”
众人又笑了起来,贾蔷道:“你不会同她说,各论各的?”
惜春将头靠在迎春胳膊上,笑着摇了摇。
对于贾蔷能与黛玉成亲,惜春心里是极欢喜的。
若只娶一个尹家郡主,那她这个还未长大的堂姑姑,身份就尴尬了……
如今黛玉却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姐,再不用担心以后无家可归……
看着惜春一笑后,贾蔷同李纨道:“快让他们两个滚一滚,拘在这做甚么。”
一行人就进了里间洞房,洞房门上有洞天二字,寓意此处为福地。
又有一联,书曰:
天作好合富贵永,五世其昌寿绵长。
此为天子御笔。
洞房内正面墙壁上,供着天地神的像,前面还设一香炉。
所以拜天地,便是拜此像。
再往里去,便是一张黄花梨双月洞八宝床。
上悬牡丹彩绣织金帐。
早有儿女双全的妇人将床铺好,贾兰、贾菌两小站在跟前,神情严肃,看起来颇为紧张。
贾蔷呵呵笑了起来,李纨也笑,开口念念有词道:“童子滚滚床,喜庆传八方。求得贵子来,定是如意郎。孝敬父母先,光宗耀祖强。春宵值千金,日后好梦长。”
读罢最后一句时,俏脸微红。
悄然看了贾蔷一眼后,同贾兰、贾菌道:“去了鞋,上去打滚儿,多咱我不说了,你们多咱停下来。”
二小连连点头应下后,去了鞋上榻,就开始打起滚来,李纨含笑念道:“一滚金银满地、二滚子女双全、三滚平安康泰、四滚龙凤呈祥、五滚五福并跟、六滚如意吉祥、七滚万事如意、八滚家业兴旺、九滚平安昌盛、十滚地久天长!”
话音落,两小停了下来,赶紧下床来。
贾蔷随手取出来两个红封笑呵呵的递过,贾兰、贾菌笑着接下后,李纨就让他们先去了。
看着贾蔷笑呵呵给红封的一幕,不知怎地,宝钗心疼的厉害。
这些事,原该由娘老子来做的……
“爷!”
贾兰、贾菌刚走,诸姊妹也要回西府去,就看到李婧风尘仆仆的赶来。
让众人惊恐的是,虽然看得出李婧特意换了身新衣裳进来,以避免冲撞了新房,可她发梢上、耳朵边和脖颈处,仍可看见血迹。
看出众人的害怕后,李婧下意识的抹了把,就变了面色,懊悔道:“我真是该死,刚才没发现。”
说罢忙退出新房,在外面寻了块帕子仔细擦抹干净后,方在门口候着。
贾蔷出来后问道:“怎么回事?”
李婧羞愧道:“是我太着急了,应该沐浴了再来……”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李婧忙道:“明儿是爷大喜的日子,虽然先前已经抓了不少,并放出风这类人会追究其背后帮派、家族,可仍有不少不死心的,想在明儿生乱。除了些江湖人士外,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埋伏在爷明日迎亲的路上……”
贾蔷点了点头,却先同李纨并诸姊妹们道:“小事情,你们先去西府罢,稍会儿我就过去。”
李纨等虽担忧,却也知道轻重,没有留下来添乱,先行离去。
等她们走后,贾蔷问李婧道:“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埋伏我的?”
李婧道:“沿途所有的茶楼酒馆客栈门铺,全都盯了一个多月了。甚么样的人会出现,掌柜的伙计都有数。那种脸很生,来了就沿街的窗子而坐,身上还带有家伙的,一看就有问题。而且是不是练家子,也都瞧得出来。如今大部分都还在盯梢中,我就来跟爷取个主意,还向上回那样最好生擒抓捕,还是可以下杀手?”
贾蔷沉声道:“上一回留下那些人,是为了发出警告声。如今既然已经发出过警告,再来送死的,就不必留手了。今晚出现之人,不留活口。还有,尽可能找到那些人背后到底藏着何方鬼怪。查出来后,先别作声色,待明日我迎亲之时,送他们上路。”
“是!”
“注意安全!”
“是!!”
……
神京北城,大宁坊。
一座二进宅第,在都中平平无奇。
宅子的主人是一举人出身的士绅,平日里颇有贤名。
既能与青衿文人来往,又不以贩夫走卒为鄙,便是街坊屠夫,也能交谈数语。
所以,其府上宾客纷杂,也不招人眼目。
内宅,后堂。
百余模样奇特的人士聚集于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文弱书生,还有粗糙屠户……
正中间坐着的,正是宅院主人,京城举人孙化。
而其真实身份,实为漕帮内三堂正道堂之护法尊师。
漕帮内部虽以丁家为主,但这些年来,漕帮四处兼并壮大,帮内早已是良莠不齐,山头林立。
原先运河之上漕帮一门独大生意红火时,丁家父子尚且能镇压的住各路认投吞并来的人马,可如今德林号名下的漕运船队,规模虽还不及漕帮,但凭其高效,和强大无匹的后台跟脚,已经能在运河上同漕帮分庭抗礼。
最重要的是,分润走了一半漕帮的利益。
这样的损失,对于如此庞大的一个帮派来说,就算还称不上毁灭性的打击,其后果也绝对严重。
帮内怨气四起,只是丁家如今有贾蔷和林如海在背后,其他人再怎样愤怒,也无法改变甚么。
非但如此,丁家父子明显还借贾蔷的身份和势力,不断的清洗漕帮内部势力。
其他人不是没想过动手反击,可是丁皓自身就是个老狐狸,手段高绝不说,又有极其强大的官方背景。
尤其是,丁皓之子丁超,还在贾蔷麾下的德林船队领事。
即便他们除去丁皓,丁超也会携贾蔷之势将他们碾压的粉身碎骨。
所以,此辈要行釜底抽薪之绝计,只要除去贾蔷,在扬州时就有“病阎王”之名的林如海悲怒之极下,必死无疑。
如此,趁丁家父子未作准备之际,联手将其铲除,到时候漕帮仍是运河之主!
没了德林号,有数十万漕帮兄弟在,漕帮高层依旧吃香喝辣!
“这一次,不止咱们动手。就我所知,山东白莲残余,还有山西晋商那边的刀客,湘西那边苗人,扬州那边的盐商残余,都有人进京。咱们的人手不要急,等他们先动手,引起混乱后,再趁乱行事!靳三,那把火器你操持的可熟悉了?”
孙化说着,看向墙角一“孩子”,此人看起来和六七岁孩子一般高矮,实为“侏儒”。
靳三闻言笑的如同野鸭,道:“大尊师放心,这火器我也打了不少子药了,用布裹着当扁担扛着,没人发现的了。等那忘八骑在高头大马上,得意洋洋的路过时,我再点火喷死他!对了,大尊师我还会暗器功夫,飞石打的又狠又准,等杀了那忘八肏的野种,再往轿子里打一镖石,必送那娘们儿和贾蔷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到时候,大尊师可要记我两份功才是!”
孙化闻言大笑道:“好说,好说!明日事成后,正道老爷那绝不吝啬封赏!到时候……”
“砰!”
“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
孙化话都未说完,忽地内堂大门被人暴力推开,数十把钢钎发出破空声,呼啸袭来。
堂内诸人再没想到,会有外敌在一点动静不发出的情况下杀进内宅来,没有预防之下,只一轮破杀就死伤大半。
剩余之人也是惊魂未定,在一片惨叫声中,看着一群身着黑衣的人马杀了进来。
无论死活,举刀就砍。
很快,地上的痛苦哀嚎声就断绝了。
孙化方才侥幸逃过一劫,此刻看着这惨无人道的一幕目眦欲裂,心知必死之下,他看着为首一年轻人厉声道:“你是甚么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忽地,孙化想到了甚么,颤声愤怒道:“你是宁国公的狗腿子?”
为首年轻人看着他笑了笑,轻声道:“大尊师说的对,在下正是宁国麾下忠犬赵师道。今日,特意送漕帮内三堂大尊师上路。且慢行,你的家人儿女,很快就来陪你。”
“无耻,罪不及家……”
话音未尽,无数把腰刀斩向了孙化。
惨叫声起,惨叫声落。
看着一地血尸,赵师道淡淡道了句:“下一家。动作快些,别让李帮主杀绝了。”
……
神京东城,东四大街。
晓月阁。
李婧更换没多久的衣裳,再度被血所浸透,烛火照耀下,殷红刺眼。
虽然她穿不得大红霞帔,那就用这身血红,来为贾蔷、黛玉相贺罢!
“杀!!”
……
神京西城,整条宁荣街都被玻璃彩灯点亮。
东西二府,已有礼乐声起。
大观园内,甚至还有烟火燃放。
有路人遥遥见此处热闹景象,纷纷感慨这富贵太平景象……
……
请半天假,兼几句话……
昨天去机场接老妈,飞机晚点了两个钟头,回到家都过十二点半,写到现在,精神实在不济,写出来的不满意。
大婚的大致构思已经想的差不多了,不过想要写好还得细细琢磨一下,所以更新估计到下午或晚上了。
老妈来了是好事,接下来我应该就能轻松许多。
这段时间真的是一言难尽,发现人到中年后,精力真的变得有限了,这一点事那一点事,就分散去大半,留给琢磨构思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但有些事又不能不做,男人的担当还是要保证的。
不过还是要感谢诸位书友不离不弃,剧情有些松散,数据不掉反升,甚至该有的荣誉基本上都拿到了,荣耀二星也就是这个星期的事。
两本万订书,主编说把大神约的申请已经报上去了,虽然今年希望不大,许是庶子万订的有些迟了,但至少已经能排队,入门槛了。
遥想当初写醉迷时,三千收藏果奔上架,那时的青涩艰难,仿佛就在眼前。
当时的老书友不少还在,想来也有些感慨。
其实真就红楼灵性而言,醉迷应该是最好的,也毫不谦虚的说,在起点也是最好的,就是当初设想着写周星驰夸张式的无厘头风,让太多读者觉得剧毒。
而就剧情张力来说,庶子应该是最好的,从数据也能看出些端倪,完本时七千多均订,果奔到现在居然能破万订,真不容易。
红楼春与其说是我的作品,不如说是集合了众(L)书(S)友(P)的智慧,其实细心的书友也看得出来,有些原本没准备收的,最后都收了……
但我觉得也没甚么不好,除了个别丫鬟外,我已经尽力将每一个女性角色都写出了基本特征,没有一个是纯粹的脸谱化人物。
当然,大部分灵感来源于书友们的本章说,不能归功于我……
正因为集众书友之长,这本书的成绩真的出乎意料的好,也出乎许多人意料的好,一本小众书能写到这个地步,我知足了,至于大神约不大神约的,随缘的事,并没有太在意。
而且以后也不打算争榜单看数据了,该得的都得了,剩下的就是全心全意的把下半场文写好,努力做到不辜负大家。
或许会有些慢,但一定细心琢磨,写好收官,争取对得起每一分钱的订阅。
最后,屋凉真心拜谢大家!
第九百一十八章 终于到了这一天……
隆安七年,黄历辛丑年三月初八。
天德黄道,宝光星,天德星。
做事有成,宜婚嫁,宜出行,忌开市动土。
布政坊,林府。
寅时初刻,清竹园内就点了灯。
黛玉并膝坐在妆台前,紫鹃在一旁侍奉,贾母先前请来的全福人,细心的在黛玉脸上和鬓角处涂上一层香粉,然后棉线在面上来回的拉扯,把脸上的细微汗毛和鬓角处多余的碎发给清理掉……
这便是开脸。
女人一辈子只能开脸一次,开脸就意味着要成亲了。
而这一刻,黛玉看着镜中愈发白净的自己,心中既有期待喜悦,也有一丝丝紧张。
“姑娘真真是天上仙女儿下凡,让人瞧一眼就觉得天生灵秀!”
全福太太朱氏手艺极好,很快就开完了脸,看着黛玉称赞道。
全福太太是贾家一族亲堂客,父母健在,丈夫在,儿女双全,甚至连孙子孙女也都有了。
原本家中过的并不富裕,又有心气,不怎么往宁荣二府靠近,溜须拍马寻好处,只踏踏实实的做事生活。
没想到贾蔷成了族长后,反而愿意高看这样的族人一眼,如今朱氏的公公、丈夫、儿子、女婿都在德林号中做事,孙子、外孙还在贾家族学中读书。
眼见一家日子过的越来越红火,这一回由贾母挑选出来当全福太太,朱氏自然一万个愿意,也一万个用心。
毕竟,这是今后的族长夫人了……
黛玉浅浅一笑谢过后,梅姨娘进来笑道:“可拾掇齐整了没有?宫里娘娘专门打发了昭容来给姑娘上妆,在外面等着了。”
朱氏闻言忙赶紧避让开,笑道:“好了好了!”
黛玉却同梅姨娘道:“姨娘,我想再去忠林堂瞧瞧。”
上了妆,就只能等着轿子来接了。
再回林家,也只是贾家妇的身份,不再是林家女的身份。
对女儿家来说,其实是莫大的心酸……
见黛玉星星点点的明眸有些泛红,梅姨娘也红了眼,笑道:“那好,左右时间还来得及,咱们就去忠林堂看看老爷。”
外堂等候着的宫人昭容虽心中有些不满,因为这一耽搁有些妆底还要重新准备,却也没人敢说甚么。
不提黛玉身份之贵重,只那位入凤藻宫如回家一般的少年国公爷,就是她们惹不起的存在。
……
忠林堂上,林如海头戴璞巾,身着直裰,手持一卷《春秋》在读。
直到听到门声响起,抬眼看去,见梅姨娘和黛玉进来,眼中亦闪过一抹波澜,放下书卷微笑道:“玉儿怎过来了?”
黛玉未语泪先流,福礼拜下,哽咽唤了声“爹爹”,又泣道:“女儿舍不得爹爹,也放心不下……”
林如海目光中的怜爱又加深了分,不过以其睿智和心性,又怎会让姑娘悲戚出门?
因而他略略狐疑的问梅姨娘道:“玉儿上个月,回家住了几天来着?”
梅姨娘闻言,生生笑了出来,仔细掰着手指算了算,认真道:“未超过三天……”
“爹爹啊!”
黛玉大羞,心中悲伤感散去大半,不依娇嗔道:“是爹爹总在宫里嘛。”
林如海笑着未多言,只开解道:“不必在意身份变故,便是嫁给蔷儿,你难道就不是我的女儿了?你甚么时候,都是林家的嫡女。且难得蔷儿对你宠爱于心,随时想回家来,乘车回来就是。便是你不来,他也要常常到这边来的。你们府上丁口少,也无舅姑侍奉,愿意回家住几天,也不算甚么。西府的老太太是你亲外祖母,她难道还会说你甚么?所以今日倒不必流俗,效仿别家姑娘出阁时悲悲戚戚,和往常去贾家一般就是。”
梅姨娘也笑道:“真真是天赐良缘!最难得的,是老爷和蔷哥儿还为师徒父子。便是寻常父子间,也没老爷和蔷哥儿亲近。所以老爷的话没错,今儿不必难过甚么。”
黛玉也回过劲来,嗔怨林如海道:“姨娘说的是,爹爹待他,有时比待我这个亲女儿还亲厚些。”
哼,刚才吃了排揎,这会儿要找回场子来,亲爹爹也不行!
林如海呵呵笑道:“好好!以后,爹爹多疼你些就是。去罢,时候不早了,该梳妆了。后日回门时,让你姨娘给你准备缕金龙凤蟹。”
黛玉闻言,又有些伤感起来,不过也心知林如海不愿她悲戚,故而未表现出来,辞别忠林堂,回到清竹园梳妆起来……
……
宁国府,宁安堂。
李暄、董川、尹浩、尹瀚、齐筠五个傧相坐着,算上没有出现的新郎贾蔷,一共会有六人带队前往林家迎亲。
寻常来说,都是四个或六个,双数。
在厅堂上等了半天,外面的天都快亮了,仍不见贾蔷回来,李暄埋怨道:“祭个祖都用了劳什子一个时辰了……”
他身份特殊,除了尹浩、尹瀚外,别人也不敢随意搭话。
尹浩生性沉稳,不愿搭理。
尹瀚还在国子监读书,又是家中最小的,颇受宠爱,因此活泼些,笑道:“王爷着甚么急,又不是你去当新郎官……”
李暄笑骂道:“好你个小六儿,爷好心带你来当傧相,好赚一个红封,你倒编排起爷来了?”
尹瀚挤眉弄眼道:“今儿来可不是为了红封,就是瞧瞧姐夫如何闯门儿的,等大后天,我好防备着些。不给个大大的红封,断是进不得门的。”
李暄听的眉开眼笑哈哈直乐,让坐中间的尹浩让开些和尹瀚换个座位。
尹浩无奈,只好让开,两人就合计起来,大后天该怎样好好为难贾蔷。
聊到兴起,竟让人送上酒菜来。
不过酒菜未至,贾蔷却先来了。
进门儿就笑骂道:“小六儿,你也是瞎了心了。这么多兄弟手足里,就你还未成亲。这会儿你来闹我?”
尹瀚闻言大悔,就要说软话,一旁李暄却冷笑一声,道:“小六儿莫慌,有爷在,他能怎样?”
贾蔷笑道:“瞧你那嘴撇的,歪嘴龙王似的,你护着又能如何?”
李暄勃然大怒,跳起身就要发作,被尹浩拦下,道:“马上要迎亲了,这会儿子闹甚么?”
又问贾蔷道:“甚么时候出发?”
贾蔷与董川、齐筠点了点头后,道:“卯时三刻出发,辰时到布政坊。林家那边简便些,没许多繁文缛节,接了人就回来。”
众人都轻松的笑了起来,想起林家单薄的丁口,觉得也不是没有好处。
独李暄冷笑道:“你们还当真了,贾蔷是个省油的灯?”
尹瀚不解问道:“王爷此言何意?莫非姐夫他自己要折腾些麻烦出来?”
尹浩瞪了眼尹瀚,警告他不要太跳脱。
而且尹子瑜到底还未过门儿,姐夫之说,有些早了,让人笑话。
李暄笑道:“你们不信,今儿走着瞧就是!”
贾蔷多看了这厮一眼,是猜着了,还是手下人手瞧着了甚么……
话不多言,等厨房送来了早饭,一众人随意吃了些后,管家李用来报:“前面迎亲队伍都准备稳妥了。”
众人放下碗筷,李暄嘴里叼着一根炸泥鳅骂道:“你的新郎官儿衣裳呢?爷不盯着就容易出岔子!”
贾蔷懒得理会,折回内堂,在焦急等待的平儿、香菱、晴雯还有尤氏、尤三姐等一众宁府内眷的服侍下,换上了大红状元袍,戴上插了宫花的乌纱帽……
原本就清秀出挑的贾蔷,这身一换后,愈发恍若谪仙下凡一般,让几个女孩子的眼都直了,不舍得松手……
好在尤氏得过贾母嘱托,让她这个年长的在这边多照看着些,因而笑道:“良臣吉时已到,国公爷还是早些出发罢。”
贾蔷因而笑着作别诸人后,前往前厅与诸人汇合并遭受一阵无(嫉)情(妒)取笑后,一行人出了宁府,率迎亲队伍一道吹吹打打前往布政坊。
自宁荣街往后,沿途街道两旁布满绣衣卫、中车府、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役以及步军统领衙门的人马,或明或暗,以作护卫。
倒不全是为了贾蔷,上一回李暄遇刺,不知多少人丢了脑袋倒了大霉,今儿这般黄道吉日,“天赐良机”,却无人敢大意……
……
荣国府,荣庆堂上。
南安郡王老太妃早早就来了,此刻正和贾母说话。
老太妃问道:“上回忘了问了,也不好多问,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多嘴问一问。太夫人,你家东府丁口单薄,国公又没个亲长在,今日拜高堂时,又该怎么办?”
贾母笑道:“太妃不是外人,有甚么不好问的?前儿连我也在愁这个,原本他先生最合适,师徒父子嘛,可惜,他娶的是他先生的千金!如此一来,岳父老子总不能过来受拜罢?后来还是蔷哥儿自己拿主意,算了,就拜两回天地就是。我一想,也是个道理。其先父母可不就在天在地?拜两回天地神,也可。”
南安太妃失笑道:“难为他怎么想到的……也是可怜见的。”
贾母摇头道:“若他只是寻常位份,在族中寻个长者受礼,也不是不成。可他这样的身份,国礼已经大于家礼了,再者还涉及许多事,就不能随意寻人去拜了。”
南安太妃笑道:“我怎听说,还有一个亲舅舅在?”
贾母连连摆手笑道:“快别提那一家子了,咱们这样的人家,甚么样的人没见过?偏我没见过这样有骨气的,也没见过这样疼外甥的。人家是一点光也不肯沾,也不愿过来充大,受外甥媳妇孝敬。虽然过的穷苦些,可我瞧着他那一家子倒也和和美美,日子过的不错。”
南安太妃笑道:“有国公外甥关照着,又是一个知进退的,几辈子富贵算是积攒下了。”
贾母笑了笑,正听西面碧莎橱内的西洋座钟敲响,因而问鸳鸯道:“几时了?”
鸳鸯心里算了算,笑道:“辰时了。”
贾母笑道:“这会儿子,迎亲队伍要到林府了。也算难得,终于到这一天了……”
话音未落,就见林之孝家的气喘吁吁的急急跑来,话都说不匀乎,道:“老太太,快,快……宫里来人了……”
……
PS:晚上应该还有,不过可能会晚一点,明天早上看也行。
第九百一十九章 十里红妆,万花绽放!
布政坊,林府。
贾蔷站在大门外,有些无奈道:“半山公,邃庵公,鼎鼎大名的武英殿二韩大学士,名重天下,怎干的出堵门这般有失二位身份的事来?”
他身后别说其他人,便是李暄也闭上了嘴,不敢乱说话。
一个韩彬,一个韩琮,都是当今朝廷上最顶尖的巨擘大佬,他一个便宜郡王招惹不起。
不然,两位有的是法子拾掇他。
不多说,只要说服隆安帝让李暄每日里按时去上书房读书,李暄就生不如死了……
大门内,韩彬哈哈大笑道:“如海身子骨虽不好,又是心软的,可你想这般轻易就将宰相爱女娶出门,那也是尽想美事!有老夫等在,断没这么容易的事!”
连素来不苟言笑六亲不认的韩琮,此刻都呵呵笑道:“林家人口虽单薄,你先生又更宠爱你一些,但是贾蔷,莫要小觑了新娘。有我等这些叔伯在,你也欺负她不得。此言不是顽笑话,你心里要有数。”
这当然不是顽笑话,贾林婚事不算小事,二韩代林家堵门更会传为佳话。
有了韩琮一言,将来便是林如海没了,黛玉和她的子嗣受了委屈,都会有人替她出头。
甚至……
若有一日,林如海和贾蔷都遭逢不幸,这一言,就是黛玉安身立命的底蕴!
算是一份大礼了!
贾蔷笑了笑,在外躬身一礼道:“好好好!我认了!您二位开口,是唱是跳,今儿小子都豁出去了!”
李暄忽地“嘿嘿嘎嘎”的笑了起来,愈笑声音愈大。
最后在贾蔷等诧异莫名的眼神下,方吭哧吭哧笑道:“贾蔷,万一里面让你唱劳什子十八摸,你唱不唱?”
周围看热闹的诸多官员甚至是百姓,听闻此言无不捧腹大笑。
贾蔷脸色一黑,瞪他一眼,道:“王爷脑子里钻泥鳅了!”
里面韩彬呵呵笑道:“看来王爷还是要多读些书,习些礼才好。”
一言让李暄闭嘴后,韩彬呵呵笑道:“不为难你,你做一首催妆诗罢,就说说看,林大人的千金,凭甚么嫁给你?就老夫所知,林大人爱女钟灵毓秀,知书达礼,针黹女红都是上上等,更有不让令姜、易安之才赋。老夫听闻,你的启蒙都是林相千金所开?”
贾蔷心里一叹,这又是一个大礼。
凭韩彬天下元辅之德位,这番话算是对黛玉品格的定性了。
宫里皇后娘娘派女官来为一,但未必能说服天下读书人。
但韩彬一言,就再不会有人浑说黛玉失母少教不该为宁国大妇了……
至少,尹家那一边不会再有这个优势……
或许是贾蔷小人之心了,但对于这二位的这番安排,他仍然代黛玉感激。
不过催妆诗……
贾蔷目光看向身旁求援,李暄……略过。
尹浩……摇了摇头。
尹瀚,干笑两声后退。
董川、齐筠也纷纷摇头苦笑。
贾蔷无法,只能来回踱步,用心思(回)考(忆)起来,争取能创(抄)作(袭)出一首好诗词来……
“你为如海弟子,原先也写过几阙极俊的诗词,如今连一首催妆诗也作难?”
在里面等了稍许后,韩彬皱眉问道。
他二人自不会无聊到在此地寻乐子,只是为了代林如海送女出阁,也只在此处为难为难贾蔷,算是应景乐呵一场罢。
贾蔷一拍手,笑道:“有了!”
韩琮笑道:“且听听‘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的新作罢。”
贾蔷干笑了声后,诵道: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话音未落,周围已经一片啐笑声哄场而起。
李暄都双手捂脸,骂道:“别说爷认得你!爷认不得如此无耻之徒!你要点脸行不行?”
此诗是以女子为视角,写出闺怨相思的诗。
再合此时此地的情景,就成了黛玉出阁嫁与他的缘由……
因为她害了相思?!
韩彬在里面亦是哈哈大笑道:“如海何等谦谦君子,怎会有你这般无耻的弟子?”
听到外面起哄,让贾蔷再来一首,韩彬却让人开门,相见笑道:“罢罢,回头让如海亲自与你理论,进来罢。”
迎亲队伍连忙入内,迎亲太太带着镶龙画凤的八抬大轿去里面接新娘。
贾蔷则与韩彬、韩琮二位,前往忠林堂,拜见林如海。
……
“弟子拜见岳丈大人!”
忠林堂上,林如海亦换了身新衣,虽面色仍不大好,但精神看起来尚可,见贾蔷进门后就两步上前大礼拜下,呵呵笑道:“好,好。”
韩彬哈哈笑道:“如海,恭喜你得此佳婿,后继有人啊!”
韩琮亦道了声“恭喜”,林如海拱手道:“半山公、邃庵公,二位厚情,仆感激不尽啊。”
韩琮摆手道:“说这些就外道了,林相之胸怀抱负,品格德行,仆素来敬重敬仰。便是贾蔷,也是难得一见的年轻人,为朝廷百姓付出许多。仆所为者,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韩彬亦道:“这些都是小事,如海你好生将养身子骨才是。”
贾蔷轻声道:“先生,要不等弟子南下时,您随船一道南下,去扬州将养半年罢……”
韩彬、韩琮闻言对视一眼,没有开口。
怎么可能……
今年灾情严重,户部赈济差事就是重中之重。
如此要紧的位置,隆安帝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人……
林如海则轻声笑了声,道:“痴儿。在南省未必强过在京,为师这边你不必担忧,总还有些时日。你且将海粮一事放在心头,南下时莫要只顾着儿女情长,你年岁还小,以后大把的光景随你游顽,但今年不行。依我之意,内眷还是留在京罢……”
贾蔷唬了一跳,忙道:“先生,即便不是妹妹她们,老太太也要去金陵老家,奉西府一家老小是奉,带上东府内眷也是带,并不耽搁的。您放心,到扬州后,弟子立刻与齐太忠他们商议,如今尽快运粮入燕。另外,弟子还会直接往粤省督粮。眼下三月,务必会在六月前,将源源不断的粮食运往各省。朝廷要做的,就是提前分配好,各省各分配多少粮食,又如何保证,这些粮食只会落在灾民手中,而不被各级官员士绅们分吞了。”
韩彬哈哈笑道:“如海,你这弟子倒开始给我等下令了!”
韩琮在一旁摇头道:“若果真六月前就能运回大量粮食,的确堪称雷厉风行了。吏部和御史台要在三个月内,安排妥当各级官员和监察御史,的确需要费些心思,用些手段。”
韩彬看着贾蔷,收敛了些笑容,道:“老夫可以与你保证,只要你运来粮米,就尽一切可能,将粮食发放到百姓手中。谁敢伸手,老夫斩谁!贾蔷,你所行之事,是历朝历代从无人做过之事。老夫心里也没底,到底能不能成。但若是做成,那你将救民无数!功劳之大,便是封一个王都不为过。
你好生操持,不必担忧甚么功高难赏。你一不触碰军权,二不往朝廷里伸手,又立下如此大功,若如此还有哪个容不下你,先过老夫这关。
你以为御史大夫这样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人为何今日会来此处,全合你一个权贵的婚事?
便是因为你为朝廷做了那么多的事,明眼人都不会忘记!”
林如海笑道:“蔷儿,还不快谢过元辅大礼?这份大礼,却是比价值连城的无价宝更贵重。”
贾蔷依命大礼拜谢,被叫起后,迟疑了下,问道:“元辅,有一事,我有些不明白……”
韩彬何等人物,见他如此神情,就呵呵笑道:“你是想问,为何朝廷如此缺粮了,可以在四川做谋粮之事,却不能在其他各省为之?”
贾蔷点了点头,韩彬与林如海、韩琮二人相视一笑后,道:“告诉你也无妨,不是不敢为,也不是不愿为,而是因为火候未到。”
贾蔷干笑了声,道:“不大懂。”
韩彬挥手笑骂道:“你这个年岁就知道这些,那岂非成了妖孽?怎么,如此向学?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贾蔷闻言忙向林如海道:“岳丈大人,小婿告辞了。您放心,小婿一定……”
“去罢去罢……”
林如海挥手笑骂道:“酸也酸倒人牙。”
韩彬、韩琮哈哈大笑起来,只是正这时,却见林府老管家忠伯急急进来,也顾不得礼数,同林如海、贾蔷急道:“国公府那边传急信儿过来,天子、皇后御驾亲临国公府!”
听闻此言,众人无不惊骇。
林如海甚至都站了起来……
贾蔷见状忙上前搀扶住,林如海却沉声道:“立刻带着喜轿回府,不可耽搁!”
韩彬和韩琮震惊稍许后,就渐渐冷静下来。
韩彬摆手道:“我看倒也不必太过紧张,皇上、皇后此举,怕是要来给贾蔷当高堂证婚来了。此等荣宠虽古今罕见,但贾蔷也担得起。只往后,要更加尽忠心效王命才是。若匆匆回府,急躁间反而不美。”
韩琮亦是点头附和道:“元辅之言甚是。”
林如海闻言颔首,却还是对贾蔷道:“去罢。”
话音刚落,听到外面遥遥传来一阵惊呼喧哗声,隐隐有“了不得”“奢靡”等词传进来。
林如海等立刻看向贾蔷,道:“你弄的名堂?”
贾蔷干咳了声后,却未低头,也未隐瞒,道:“弟子命人以红毯铺地,铺十里红妆,又在沿途摆放万花绽放,迎师妹过门!先生不必劝我,为了这一天,弟子准备许久了……”
……
第九百二十章 从此为夫妻
虽礼乐齐鸣,亦压不住无数官员百姓的喧哗惊叹声!
一道足有两丈宽的红毯,自林府大门起,一路西向,蜿蜒而出,华丽壮观!
红毯两侧,每隔数步,便摆放一对娇艳盛开的牡丹,或红、或粉、或紫、或复色,姹紫千红,大气尊贵,芬芳艳丽。
喧哗惊叹声骤高之后,整条大街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京城人不是没见过牡丹……
可是眼下,远还没到牡丹盛开的时候啊!
天下百姓,数神京都中天子脚下的百姓最是见多识广。
多少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位七品官,可都中百姓,只要总上街溜达,便是王爷也有可能碰到一回。
但是,便是见多识广的神京百姓,此刻也被眼下这样的大手笔给震惊了。
这不是寻常富贵人家铺上几步、几丈的红毯,这是绵延至远,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毯。
这不是几十盆几百盆的牡丹,这是……不知凡几,数不胜数的娇艳牡丹!
甚么叫奢靡华贵?
甚么叫富贵已极?
无过于此!
在众人惊叹声中,贾蔷领着五位傧相出了林府大门,随后一顶描龙绣凤的八抬大轿和两顶绿轿抬出。
除了贾蔷外,其他所有人出门之后都惊呆了。
连李暄都张开好大一张嘴,看了好一会儿后,指着贾蔷虚点个不停。
眼神之意分明在骂:球攮的真能摆活!!
尹浩、尹瀚两个尹子瑜的亲手足俩,则目光有些复杂,因为四天后,就是尹子瑜的亲事,却不知会如何操办……
但无论如何操办,即使将这些移到那边去,落后的,也不止一星半点……
不是滋味。
韩彬、韩琮已经乘坐官轿,从侧门先一步离了林府,前往宁国府了。
天子圣驾莅临,他们既然知道了就不好不去。
但是在轿子上看到了这一手笔,两人也是震惊了好一阵……
奢靡太过,二人心中也多有担忧。
天子素来尚俭,这样的事,怕是不得圣心……
“回府。”
让礼乐奏响,贾蔷翻身上马,与诸傧相分列两边,护着新娘八抬大轿上了红毯,开往宁国府。
轿子内,已经大致听明白蒙着红盖头的黛玉,一时间也失了神,紧紧抿了抿嘴,结果还是没忍住,绽然一笑……
……
宁国府,宁安堂。
帝后驾临国公府,府上护卫差事早被龙禁尉、御林侍卫和中车府所取代。
宁安堂内外,各处都有侍卫站立。
此次并非微服私访。
隆安帝看了看宁安堂陈设,哼哼笑了声,道:“贾蔷这个混帐还是会受用,一应家私古董,不比内造的差哪去。”
其他桌椅家俬不谈,只宝象雕花吉祥香炉和金漆青龙八窍香鼎,就是宫中也没有的。
贾母不知是好话还是坏话,心里有些紧张畏惧,欠了欠身赔笑道:“他一个半大小子,又有甚么能为造化受用这样的福祉?不过是皇上和娘娘宠他,给他加官升爵。便是他自己也知道这点,常说皇恩浩荡……”
隆安帝好笑道:“这可不是那个混帐会说的话,他当真朕的面,天天与朕细数他立下多少功劳,埋怨朕是如何薄待他的。要不是看在皇后的面上,他早就挂冠而去了。”
贾母唬了一大跳,尹后却掩口笑着安抚道:“太夫人莫忧,皇上在说顽笑话。”
说罢,还凤眸明媚的看了看隆安帝。
今儿天子突然驾临凤藻宫,提出出宫至此地为贾蔷高堂时,就唬了她一跳。
以隆安帝的心性,何时会做这等事?
要知道,往常皇子大婚,都未有如此兴师动众过……
隆安帝摆手道:“也并非尽是顽笑话,贾蔷屡屡与朕说立下多少功,他又何等高风亮节,品格高远,不稀罕朕的赏赐。今儿朕就来看看,朕和皇后亲自来做他的高堂父母,他受不受朕这个赏!”
贾母忙道:“求也求不来的恩典,普天之下,古往今来,臣子能有这等荣耀,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正说着,就见一内侍从外面进来,走到隆安帝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堂上尹后、诸王公、并贾母、南安太妃、北静王太妃等,就看到隆安帝的脸抽了抽,神情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了。
他从来是对靡费深恶痛绝之人,连他这个帝王,都自律节俭,自然更希望臣子们也能效仿。
更何况,今岁是极艰难的一年,某个忘八羔子竟然搞出这样大的排场来。
这比起隋炀帝用丝绸包裹树,比起酒池肉林又有多少分别?
亡国之相!
“皇上,可是有甚么不妥处?”
尹后关心问道。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贾蔷好大的手笔,红毯自布政坊一路铺至此,沿途牡丹摆放万千盆,怪道前些时日他同朕哭穷,说亏空了几百万两银子……”
贾母等人自唬的不得了,随圣驾前来的宗人府大宗令忠顺亲王李祐奇道:“皇上,这贾蔷素有小财神之名,且名下德林号从来日进斗金,怎还会亏空?莫非有意在御前哭穷?”
隆安帝到底心中有数,且虽不喜贾蔷这等奢靡做派,却还是知道今日是贾蔷大喜之日,所以忍他一时,反倒为他分说道:“贾蔷虽日进斗金,可往外投的更多。运河之上的船队且不提,他捣拾的那些海船,处处都是无底洞,自然花费多些。”
宗人府左宗令天子十三弟,就是被隆安帝出继二皇子李曜的原辅国公李召闻言笑道:“如今宗室诸王都指着贾蔷能说话算话,用他那点石成金之术,给宗室赚些嚼用银子。毕竟,宗室的王庄让他师徒二人收去了大半……”
隆安帝面无表情的看了这个蠢弟一眼,心里厌恶其贪婪,更恨他拎不清时势。
若非想让李曜过的好一些,又怎会升此蠢货为郡王,还点了宗人府的差事?
可点了宗人府的差事,不是让他去接受宗室吹捧,站在宗王那边替他们着想的!
本来心里对贾蔷升起的恼火,反倒因为这混帐消减了不少。
果然,人与人不能比。
……
大观园。
秋爽斋内,得闻帝后驾临,要为贾蔷、黛玉做高堂消息的诸姊妹们,也都惊呆了。
虽天子本为君父,皇后亦是国母,可是便是戏曲书本儿上,也从未听闻过这样的事。
探春感慨道:“林姐姐这一辈子真是……值了。”
闻信儿之后,湘云脸色一直严肃,这会儿却忽地抱住宝钗,将脸埋入其怀中,唬了正遐思连连的宝钗一跳,以为贾蔷来了……
就听湘云“哀嚎”道:“真是好嫉妒啊!”
众姊妹闻言纷纷大笑起来,迎春啐笑道:“也不害羞,这是急着成亲了?”
湘云红着脸叉腰站直,看着诸姊妹道:“我就不信,你们心里一点也没酸味儿!”
众人被说的一怔,几人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又怎能没有酸涩之心?
都为女儿家,谁又不想有这样一场婚事?
帝为乾,后为坤。
今日乾坤为证,天地为鉴,结成夫妻……
世间,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么?
有的……
两府“包打听”香菱带着小吉祥、小角儿兴致冲冲的跑来,气喘吁吁,但眉眼间震惊的神情,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你这小蹄子,又疯跑甚么?”
探春上前捏了捏香菱的俏脸,笑问道。
对于这个娇憨没心机的贾蔷房里人,大家都十分喜欢。
不想这丫头今日却是藏了奸了,带给了大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神秘兮兮道:“前面传信儿进来,皇上说,我们爷将布政坊林家到咱们东府间的路,全~~部都铺上了大红毯!而且两边儿,摆放了几百万盆牡丹花!!”
诸姊妹:“……”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说甚么,忽然听到前面爆竹声大作,香菱大喜:“新娘子回来了!”
说罢,带着小吉祥、小角儿一溜烟儿的跑了……
……
宁府大门前,贾蔷翻身落马。
至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连李暄都是如此。
他也担忧,贾蔷得罪人无数,会有贼子今日在娶亲路上生乱。
还好,那些人知道死活……
下马后,贾蔷接过傧相送上的软弓,提花箭在轿上射了箭,寓意驱邪祟,保新娘平安吉祥。
轿夫后又抬着大红花轿过了火盆……
多言一句:新娘本身不会下轿跨火盆,只有出狱的人才会如此……
新娘喜轿被直接送入洞房,由全福太太再次梳妆。
新郎也要打理一下衣着面容……
随后,新郎新娘一道,前往正堂,拜天地高堂……
……
“来了来了!”
此刻宁安堂上,除了帝后外,还有一位亲王、两位郡王、四位军机大学士、四位郡王太妃……
贾母都要居于末座,压力山大。
终于,熬到了新人进门,主婚人早已由刘老实换成了元辅韩彬。
韩彬指引新人先见圣,拜帝后,却也未耽搁吉时,与帝后见礼罢,就直接进入拜堂阶段……
“一拜天地!”
贾蔷和被紫鹃搀扶着的黛玉,对着帝后拜下。
天子、皇后在,他们便为天地。
……
神京东城,十王街。
义显郡王府,东路院。
被出继的天子次子李曜,便被圈在此处“读书”……
然而此刻,李曜在吃了一盏茶过了一柱香功夫后,却忽地目光呆滞起来,嘴边流下口水。
一个丫鬟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待李曜开始神情麻木时,将一颗又一颗“状元及第”的小银锞子和金瓜子,塞进了他的口中……
……
“二拜高堂!!”
贾蔷和黛玉,再向天子、皇后拜下。
……
神京南城,原御史大夫窦现府第。
窦现虽被罢官,可士林中声望不降反升。
而天子始终未下旨命他回乡,似乎也让他看到了起复的希望,虽在江湖之远,却无时不在抨击朝政之弊,重中之重,就是林如海和贾蔷师徒二人……
今日,窦现再次提笔,要在贾蔷大婚之日,抨击其嚣张跋扈,更抨击他德性欠缺,和林家女无媒苟合!
他有十足的证据,可论证这一点。
他要在天下士林中,赶绝林如海、贾蔷师徒二人!
但窦现以为,他绝非是因私怨,他也不认为和此师徒二人有甚么私怨。
只因二人乃大奸大恶之邪魔歪道,所以务必要用最狠辣的手段,除去他们!
所以,前些时日有人引见江湖义士,需要他的人脉庇佑时,他也未拒绝……
老妻送来药碗,叮嘱窦现务必趁热吃了。
窦现虽不耐,却也知道如今生活起居全凭老妻照顾,所以不愿让她担心,将一碗药汤一口饮尽后,就开始思虑,到底该如何措辞才最合适。
有了!
窦现胸有成竹的想好后,提笔蘸墨准备落笔,可是刚提起笔,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他面容痛苦的捂住心口,挣扎了两下,摔倒在地……
……
“夫妻对拜!”
宁安堂上,贾蔷看了看蒙着红绸盖头的黛玉……
从此刻起,便是一生一世生死相随的夫妻了!
二人相对而立,款款拜下。
……
第九百二十一章 机关算尽,反误了……
宁国府,宁安堂上。
拜堂罢,黛玉先被送回洞房,贾蔷还要留下迎宾,主要是谢恩帝后。
“皇上、娘娘之大恩,臣感激不尽!”
贾蔷大礼拜谢。
堂上诸人目光各异,有探究的,有审视的,有欣慰的,还有担忧的……
隆安帝打量了番后,叫起问道:“你今儿弄的甚么名堂?便是要成亲了心中欢喜,是不是欢喜的过了头了?你先生事前必不知道罢?”
一旁韩彬笑道:“听到外面动静后,林大人问的和皇上一模一样,都问他弄了甚么名堂?”
又同贾蔷道:“你这手笔有些过大了罢?难道不怕开启奢靡攀比之风?”
贾蔷摇头道:“两码事,臣所用之红毯,是在山东、宣镇和河南三地织造出来的。聘请的女工,数以万计!别的不敢保证,只这些女工做工所赚到的银子,保证其一四口之家数月嚼用足矣。可惜那些花儿不能如此,花期太短只能十天。否则,臣也一定会将这些活计分发下去。如此,就能解决更多百姓的生计。”
此言一出,韩彬扬眉道:“你是说,以工代赈?”
贾蔷点头道:“数省大旱,灾民加起来数百万之众,便是将朝廷掏空,也不可能长久的支撑下去。朝廷想尽法子救助是一个方面,但臣以为,给他们多寻一些出路,能够靠做事换取粮米自救,未尝不是一种好法子。譬如兴修水利,修路。又或者加入工坊做工……再不济,如臣这样的有钱人,想办法将手里的银子花出去,让他们凭劳作得到。皇上,有钱人如果只往里进钱,再将金银深埋地下,对朝廷对百姓来说,都是一种罪责,绝不可取。”
隆安帝闻言叹息了声,看了看尹后,又与韩彬等指了指,道:“这等论调他原先说过,但朕也是好奇,这混帐是如何做到将一件奢靡到极致的恶劣事,如此理直气壮的说成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百姓的大好事,说的朕都想褒赞他了?”
难得隆安帝说一句顽笑话,自然是满堂哄笑声。
韩彬看着贾蔷道:“你说的是有些道理的,但是具体施为时,却很艰难,你知道缘由?”
贾蔷点头道:“士绅官老爷们,做惯了人上人,使唤一些百姓泥腿子,舍下仨瓜俩枣都将他们自己感动的落泪,又怎么可能如我这般给足工钱?所以,主要还是要看朝廷方面。”
隆安帝道:“行了,难为你大婚之日,还在为国事艰难操心。不枉朕和皇后顶着被言官劝谏的风头,前来做你的高堂。贾蔷,你是林如海的弟子,又有如此才能,皇后娘娘待你更亲如子侄,视为异姓骨肉。你有才能,就放开手脚去施展。朕的胸襟虽不敢自比汉武唐宗,却也容得下一个天纵奇才的少年国公!李暄给你作傧相,求朕与你写一联,朕与你所写何字?”
贾蔷躬身道:“皇上隆恩,为臣所书:天作好合富贵永,五世其昌寿绵长。”
隆安帝点了点头,道:“你记住便好!”
这算是金口玉言,许以富贵了!
听闻此言,满堂王公大臣和命妇,无不动容震惊。
想来想去,也只想到四个字:
富贵已极!!
多有人艳羡嫉恨,但韩彬和韩琮心里却不无担忧。
这世上事,任凭甚么都难逃盛极而衰的天道规律。
此刻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谁又知道以后,会是甚么模样?
贾蔷再度谢恩后,隆安帝问尹后道:“皇后可还有甚么吩咐的?你素来偏爱他和李暄。”
尹后笑了笑,看着贾蔷道:“二年前初见你时,还是个半大孩子,尚小。如今却已成亲,长大了。只是既然大了,日后就不能再和李暄一道胡闹了,要勤恳忠勉踏踏实实的为皇上、为朝廷当差。如今圣天子在位,半山公、你先生、邃庵公他们,哪一个不是不世出的名臣?所谓君明臣贤,正是施展抱负之时,断不可荒废了。不然,本宫也饶你不得。”
贾蔷再度谢恩,领受教诲,随后,隆安帝同尹后道:“那就先回宫罢,朕和皇后在这,反而耽搁了他的好事。”
一语双关,众人再度大笑起来。
一同起身躬送帝后回宫。
等目送龙车凤辇驶离宁荣街回皇城后,贾蔷方缓缓呼出了口气……
正要折返回去,见李婧不动声色走来点了点头,贾蔷顿了顿,脚步未停留,回到宁安堂。
致谢过诸多宾客后,贾蔷在假意辞让中,被贾母并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太妃等劝去了洞房……
……
“吱呀……”
房门打开,见贾蔷进来,娶亲太太、送亲太太忙站起来相迎见礼,贾蔷摆手免礼后,走到床榻边,看着蒙着红盖头的黛玉坐在那,心里也有些激动起来,轻轻吸了口气后,紫鹃从一旁送来一根秤杆,贾蔷要用秤杆挑起红盖头,寓意称心如意,亦表明夫妻地位相平……
贾蔷接过秤杆后,轻轻的挑起了红盖头,露出一张千娇百媚,恍若月宫仙子般绝美的俏脸。
“妹妹好美!”
贾蔷脱口而出,让两位全福太太都笑了起来。
黛玉心中甜如蜜,抿嘴羞笑,抬眼嗔怪了贾蔷一眼。
全福太太忙取来用红绳连在一起的两个酒壶,和用红绳牵在一起的两个酒盏,递给新郎新娘,二人彼此互喂,这便是交杯酒了!
接着,全福太太又取来一个瓷碗,里面装着三十二个半月形的小肉丸子,有四个圆形的,用红绳穿着,只是不用尝,只看一眼就知道不熟……
此时紫鹃走在门口轻咳了声,就听到外面传来贾兰、贾菌的含笑大声问候道:“不生吗?”
黛玉俏脸滚烫,应了声:“生。”
听到贾蔷“嘿嘿”乐了起来,羞的她恨不能拿丸子堵住贾蔷的嘴!
这便算是吃完了“子孙饽饽”。
两位全福太太在给黛玉的凤冠上插上了两个童子骑麒麟的金簪后,紫鹃忙取了两个大红封来,送给两位太太。
二人并未推辞,领了后笑着告退。
等外人去后,贾蔷坐在大红鸾凤锦被铺就的床榻边,握起黛玉的手,轻声唤了声:“娘子……”
“噗嗤!”
却是刚关上房门的紫鹃,一下没忍住喷笑出声。
娘子、相公这样文绉绉的说辞,只出现在戏台上……
“这怎还有一个外人没走?”
贾蔷保持微笑的表情,目光“凶狠”的问道。
紫鹃抿了抿嘴,笑道:“我去取些饭菜来!”说罢一扭身出去了。
黛玉嗔道:“她是陪房,你对她好点……”
贾蔷不言,只怔怔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容貌,黛玉也不怯,眸光如水般回望着他。
“太太……”
“老爷……噗嗤!”
黛玉唤完后,没撑住笑出声来,随后忙道:“抱歉抱歉,我也不知为何,觉得这样将你叫老了……”
贾蔷干咳了声,道:“再来……娘子~~”
“欸!”
贾蔷:“……”
你应的倒是清脆,可我呢?
见贾蔷一脸麻花,黛玉哪里还忍得住,用绣帕掩口,吃吃笑了起来。
她仍是那个钟灵毓秀,俏皮多情的潇湘仙子。
贾蔷见之勃然(起)大怒,如恶虎扑食般,在黛玉小小惊呼声中将她扑倒……
“嘤……相公啊~~”
……
翌日清晨,说是翌日,实则还是夜中。
宁安堂内正堂,织金帐内。
贾蔷怀中拥着黛玉,尽管一宿未睡,大半时间都在说话,此刻黛玉仍是梨花带雨,眉眼间的泪痕间,残余着丝丝春韵……
“坏人,坏人……”
许是又因痛觉想到可恨处,黛玉忽然举起秀拳,轻轻敲了贾蔷两下。
贾蔷却只得意的哈哈一笑,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看着似乎恨不能将黛玉融进身体里。
黛玉自然能感受到贾蔷的爱意,抿嘴无声浅浅一笑后,将螓首埋进他怀中,道:“你怎么弄的那样隆重奢靡?太靡费了些……大后日还会用么?”
贾蔷自然很快就摘出了重点句,摇头道:“怎么会?不用了。”
黛玉闻言,心中嘻嘻一笑后,还是劝道:“还是用罢,不然便是子瑜不说甚么,尹家也不会高兴……不过,都是咱们用过的了,再给子瑜用,他家会不会忌讳……”
贾蔷知其善良,温声道:“我准备了些其他的,虽没有今日这样贵重,但也应该说的过去……今儿咱们大喜之夜,不说其他的。”
“让紫鹃进来罢……”
黛玉感觉其身下某金箍棒一柱擎天多时,怜其艰苦,因而小声劝道。
贾蔷果断摇头道:“这种事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不必理会……只这样抱着你,就已经如同身处仙界,心满意足了!”
黛玉闻言,心中甜美如蜜,抿嘴一笑后,反手抱紧了贾蔷,渐渐睡去……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在御案后坐下后,回想今日得失。
这般善待贾蔷,甚至违背帝王之道,许以贾蔷五世富贵,除了因为这二年要大用贾蔷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林如海。
林如海的身子骨为了朝廷新政熬到这个地步,于情与理,都应该让他多歇息些时日,可是新政等不及,天下大势也等不及。
隆安帝已经做好了,林如海在半年内倒下的心理准备……
但他又冷静的知道,朝廷最艰难的,便是这半年。
只要熬过这半年,度过难关,再之后,即便算不得一马平川,也趟开了路子。
所以这半年,林如海离不得人。
而一旦林如海没了,贾蔷在朝堂上的根基瞬间清空,连军中也无他立身之地,反而可以放心大用!
毕竟到那时,生死皆操于他的手上!
所以才有了,今日施下隆恩!
皇后这一二年屡施恩惠,但都是小恩小惠,又如何及得上他今日之君恩深重?
“哼!”
想想今日尹后并不是很自然的神情,隆安帝得意一笑。
不过笑声刚落,就听到外面佛堂传来一阵响声,随即,养心殿门声传来,未几,见戴权老脸苍白的急急行来,跪地磕头道:“主子,义显郡王府急报:辅国将军……没了。”
隆安帝先恍惚了下,一时未反应过来戴权说的是谁,可随后,他眼睛陡然圆睁,一身煞气爆发,双拳紧攥,咬牙道:“是……如何没了的?”
世上最苦者,无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尤其是,隆安帝自诩为天家难得重亲情之人……
戴权惨然道:“回主子,义显郡王府传报,说是……说是……”
“下贱狗才,人看不住,连话也不会说了吗?”
隆安帝暴怒咆哮道。
戴权唬个半死,磕头道:“回主子,义显郡王府传报,说是辅国将军得闻今日主子和娘娘去贾家,当宁国公之高堂父母后,独自回屋,吞金没了的。”
隆安帝:“……”
……
第九百二十二章 婚后的日子……
隆安七年,三月初九。
晴。
天刚明,贾蔷难得睡一回懒觉,却听到叫起的声音……
“老爷、太太,该起了。”
他睁开一只眼,就看到紫鹃俏脸通红的站在一旁,不远处还站着平儿、李婧、香菱、晴雯。
或端铜盆、或拿帕子,或拿青盐,或捧茶。
这就要开始立规矩,侍奉主母了。
而紫鹃之所以脸红,是因为某人没穿衣裳也就罢了,被子也不盖……
“唔,你们先去罢,我们再睡会儿……”
说罢,仿佛真的要再睡会儿,结果锦被里钻出一只玉足来,“biu”一下踢在腿上……
贾蔷哈哈一笑,对平儿等道:“太太面皮薄,昨儿晚上睡前就说过,家里平时不必站规矩,果真要用你们,自会使人叫你们。从前怎样,往后仍怎样。你们果真变化了,反而相处起来不自在。去罢!”
平儿笑道:“太太虽宽宏大量,我等也要磕头奉茶才好。原不该莽撞进来,只是西府老太太她们在前堂候着,所以不敢不进来服侍。”
“哎呀!”
黛玉在锦被里藏不下去了,忙坐起身,一张俏脸恍若牡丹般,真真如花似玉,看向平儿道:“现在几时了?”
平儿笑道:“倒还早,辰时三刻。”
贾蔷安抚慌忙要穿衣的黛玉道:“我让老太太先回去……”
黛玉险些将“放屁”二字骂出,又见平儿等上前服侍着穿衣,先瞪了贾蔷一眼后,同平儿、李婧笑道:“你们两个各有一大摊子事忙,我这边哪里用得上?有紫鹃在就够了,往常怎样,以后还怎样。”
李婧笑道:“再如何忙,今儿也必是要给太太奉茶的。”
黛玉昨儿晚上和贾蔷聊天,知道李婧这两天在忙甚么,不无心疼道:“瞧瞧你,眼睛里都是红丝,熬了那么久了,也还来凑这个热闹。”
李婧目光柔和许多,道:“敬了茶,就回去休息。”
黛玉无法,穿好了衣裳后,只能让紫鹃取了椅子来坐下后,道:“就在这罢,完事快去歇息。”
黛玉知道李婧这几天几夜都在为了昨天的亲事奔波甚至杀戮,冒着多大的危险,心里自然敬她三分。
都是爹娘父母养的,李婧也只比她大上几岁罢了……
贾蔷看着此刻的黛玉,嘴角扬起,目光宠溺中带着骄傲。
心如赤金,便是如此罢。
黛玉坐正后,李婧、平儿等一道跪下捧茶,紫鹃接过后奉给黛玉,黛玉吃了一口,就催促道:“这可完事了,快去罢。”
李婧、平儿等起身笑道:“太太也忒心善了些。”
寻常当家太太,即便再省事好清静,头一日也少不得让妾室们一刻不少的站好规矩,定好本分。
但李婧、平儿又明白黛玉不是因为图省事,只是心疼人,如此也就愈发心生敬意。
不好违拗她的意思,一道离去了。
等她们走后,黛玉轻轻呼出口气,除了心疼李婧、平儿外,她着实还不大习惯,先前并不算多熟的人站她身边服侍她,立劳什子规矩……
见她这模样,贾蔷嘿嘿笑了起来。
黛玉侧眸看去,俏脸浮晕,嗔恼啐了声:“穿衣裳!”
……
宁国府,宁安堂。
贾蔷、黛玉并行入内后,见贾母、李纨、凤姐儿、姜英并宝钗、湘云、宝琴、三春姊妹俱在,尤氏、秦氏作陪,因而不无埋怨道:“这大清早的过来做甚么?抢长寿面吃么?”
新郎新娘第一天早起的早饭,便是一碗长寿面。
听他这般说,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母、李纨、凤姐儿等过来人看着黛玉面容桃花,眉角含春,也都暗自含笑点头。
贾母道:“你老子娘不在,我便过来坐坐。吃你们一盏茶,也帮玉儿立立规矩。你们府上人不少了,难免有淘气的。”
看了一圈又问贾蔷道:“也是奇了,这当家太太都来了,你那些房里人装作不知道?”
贾蔷笑道:“你可歇歇罢。”
黛玉笑道:“一早就在内堂侍奉起了,又是磕头又是奉茶的,倒闹的我怪不好意思,都打发回去了。又不是不认得,来立的哪门子规矩?”
贾母闻言面色舒缓下来,笑道:“便是再宽和,这头一天也该她们立好规矩才是。”
黛玉笑道:“原该如此,只是小婧整日里帮蔷哥儿在外面操持奔波,十分辛劳,平儿也在西斜街那边做事,很是不易。所以就不必如此了,我也不大习惯。”
“来,老太太,吃茶。”
贾蔷见贾母似心有不甘,还要传授她的治家秘法,将几上一盏茶往贾母那边推了推。
贾母生生气笑,道:“你就这样与我献茶?”
黛玉嗔了眼,然后站起身来,贾蔷只好跟着起身。
又见姊妹们都在掩口偷笑,黛玉红着脸,瞪她们一眼。
凤姐儿笑眯眯的用托盘托了两盏茶,道:“新媳妇给老祖宗献茶了!蔷儿,这一盏也没人受,不如我来吃?”
贾蔷:“……”
“边儿去!”
黛玉横眸啐道。
凤姐儿“哎哟哟”“哎哟哟”的连声惊笑,左右看道:“可了不得了!”
众人大笑起来,贾母都大声笑道:“贾家这么多儿孙媳妇里,素来数你霸道厉害,如今遇到个更厉害的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张牙舞爪起来!”
凤姐儿连忙摆手道:“可不敢了,可不敢了!给国公夫人请安,国公夫人万福!来来来,我给太太奉茶吃。”
一众贾家姊妹差点笑倒在地,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凤姐儿,到底还是接过了茶,奉给贾母道:“老太太吃茶。”
贾母老怀甚慰,接过茶后,浅浅啜饮了口后,看着黛玉就红了眼,道:“到今日,我也算了了最后一桩心事了。便是下去见了你娘,也好交代了。”
这猝不及防的一言,登时让黛玉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众人见之忙劝,贾蔷埋怨道:“你老真是……”
话没出口,被黛玉握住了胳膊,闭上了嘴。
好在还有凤姐儿在这边鸣不平:“可白服侍一场了!怎么心里除了孙子和外孙女儿,我们这些都成了白捡的不成?!放眼瞧瞧,哪个不是孙子,哪个不是孙女儿?你老不活到一千八百八,我们断是不能依!为了防备你老偏心,我也是要活到那会儿的,得盯着不是?”
本来大为伤感的贾母听闻此言,大笑骂道:“人都走完了,只留两个老怪物活着,又有甚么意趣?”
大笑一场罢,贾母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们姊妹们再说会儿话。”
黛玉忙挽留道:“老太太再坐会儿,在这边用了饭再过去罢。”
凤姐儿忍不住笑道:“老祖宗咱们快家去,林妹妹留客了!”
贾母也绷不住笑道:“你就好生促狭,早晚落在你妹妹手里,你的好多着呢。”
凤姐儿又是一阵求饶,只换来黛玉阵阵冷笑。
姊妹们又是一阵热闹,一起送贾母、李纨、凤姐儿、姜英离去后,才真正热闹起来……
“哎呀,我好愁呀!”
贾母等刚去,探春就抚额苦恼道。
湘云好捧哏,奇道:“你愁甚么?”
探春忍笑道:“往后是要叫林姐姐侄儿媳妇好,还是直接叫蔷哥儿家的……”
话未说尽,捧腹大笑起来。
黛玉红着脸,咬牙道:“我把你这烂了嘴的,瞧我今儿能饶你!”
说罢,上前要拾掇探春。
探春忙惊笑着躲开,求饶道:“好姐姐,我错了,可饶了我这一回罢!”
好在有宝琴出面,拦下黛玉求教道:“林姐姐,我听香菱说,从布政坊到国公府,一路上都是红毯铺地,两边摆放了几百万盆牡丹花,花海一般,可是真的?”
黛玉闻言,原本厉害的目光登时软化下来,却是摇头道:“我并未见着……瞎摆货!”
“啊……”
“哎哟我的天爷呀!”
“我这是造了甚么孽啊,一大早听了这话……”
姊妹们都炸锅了,本来一直安静的宝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黛玉脸红的不得了,无处安放的眼神,只能去瞪贾蔷。
贾蔷呵呵笑道:“红毯铺路是真的,但花儿肯定没有几百万盆,几百万盆都能绕着都中摆一圈儿了……几万盆罢。”
迎春笑道:“那也了不得!老天爷,也亏你能想出来。”
惜春笑道:“蔷哥儿最疼林姐姐,自然想的出来。”
这话其她姊妹们自然颔首,独宝钗,心中如刀割一般。
原以为对自己的命运已经释然,可又如何能真的释然……
这时却听黛玉笑道:“并不是有意说虚言显摆,我坐在轿子里,一路上并未看到丁点,心里倒是虚荣了片刻,可随后也就那样了。日子总是自己过的,那些排场是给外人瞧的,真不必往心里去。”
这话原是昨晚商议好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家中姊妹们不要入了误区,以为只这样的婚事才是好婚事。
而来,也免得黛玉成了众矢之的……
听闻此言,探春笑道:“所以林姐姐才活的明白通透,也善良。不想明白这一关节,往后日子还怎么活?”
黛玉立刻抓住机会,取笑道:“好你个三丫头,果然整日里想着出阁之事?好不害臊!”
探春:“……”
湘云笑倒在地,道:“林姐姐打小就再不放人一点好,你先前说了她,岂有饶你之理!”
黛玉上前捉拿湘云,湘云忙跑,一时间笑闹成一团……
……
第九百二十三章 有没有银针测不出的毒?
义显郡王府。
东路院。
义显郡王李召面色苍白,看起来不比静静躺在那的李曜好多少……
他自己明白,他这个在景初朝就被先帝斥责过昏聩糊涂平庸无才干的皇子,能够晋升郡王,并点了宗人府左宗令的差事,全赖府上有一位身份非同一般的“出继子”。
他将这位“出继子”照顾的好,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如今,这位“出继子”暴毙惨死,那他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除了李召和已死的李曜外,屋内还有正在痛哭的李暄,面无表情的李景、李时,宗人府大宗正李祐,以及贾蔷。
他为绣衣卫指挥使,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应该前来。
“确定了么?”
由刑部、顺天府和绣衣卫、中车府派出的四位仵作细细检查了数遍后,同贾蔷说出结论,贾蔷听闻后又问了句。
老仵作点头道:“确定,辅国公无论口中、鼻内、咽喉还是胃部,都不见毒素,身上也无外伤。所以,可以确定,的确是吞金而殁。”
李时叹息一声,道:“二哥平日里就有心结,昨日听到父皇母后去了贾家,急怒攻心之下……唉。”
听闻此言,李景目光森然的看向贾蔷,拳头握起……
贾蔷淡淡看了他一眼后,未曾理会,走向哭的不成的李暄跟前,道:“别哭了,走罢,回宫交差。”
李暄身边的伴当忙上前扶起,并递上了帕子。
李暄一边哭一边抹泪,而后回头看向李召,抽噎中使狠道:“十三叔,这件事你要给个交代,爷二哥好好在你府上读书,怎会知道父皇、母后去贾家了?哪个球攮的那么多嘴多舌?”
李召气苦,面色颓败,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他那个疯婆娘跑去刺激李曜,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那王妃就因为家里人被贾蔷拾掇了,怀恨在心,又听说帝后驾临贾家,愈发怨恨,这才跑到这边来多嘴多舌。
此事瞒是瞒不住的,侍卫婢女都看见了,却不知宫里会如何发作……
“走罢。”
贾蔷又催了遍后,先行离场,李暄怒视李召一眼后,赶紧跟上。
李景、李时同样目光不善的看了李召一眼后,一道离去。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坐在那,身上看不出多少烟火气,瘆人。
李暄哭哭啼啼的将仵作结论说了遍后,就站在一边继续难过着。
这模样,倒是让几位大学士侧目。
贾蔷上前道:“事情问清楚了,是义显郡王妃李氏跑去同辅国公李曜说的此事。动机嘛,应该是李氏之父,在户部涉贪腐弊事被拿下,其兄更是因为掺和江湖帮派赌档之事,被臣扫恶时打杀了。至于窦府那边,太医院、中车府、绣衣卫、刑部的人也都去查验过,窦现暴毙,是因为心疾突发所致,身上未发现毒素。对其所吃汤药查验后,未发现任何毒素。”
这些事隆安帝当然已经知道了,他目光深沉的看着贾蔷,问道:“也就是说,两人死因,都查证明白了?”
贾蔷迟疑稍许,道:“有些事,臣不知当说不当说,毕竟,死者为大……”
隆安帝眼神凝了凝,沉声道:“说。”
贾蔷道:“臣大婚前几日,就不断有江湖人士入京,准备在昨日伏杀于臣,以报先前横扫京城江湖时的仇恨。臣这次也未留手,下令绣衣卫下死手,杀了不少。除了外省的恶徒入京外,京城内部,也有一些人准备起来生事。臣让人杀了批,抓了批,然后细细查证后发现,其中有一批人手,和义显郡王府相干,为辅国公李曜身边伴当所豢养。而更值得说道的是,江湖人士入京,有一波托庇于顺天府治中郭淮城外庄园内。而据郭淮交代,这波人是拿了他的恩师窦现的条子前来,他才让下面人收留的。”
这番话说出来,养心殿内君臣的神色都凛冽起来。
隆安帝看着贾蔷,缓缓道:“那,依你之见,又是怎么回事?”
贾蔷摇头道:“臣十分不解的地方就在此处,查出这些事,不费吹灰之力。臣以为,应该是有人故意让这些事容易被查出,臣相信,能查出这些事的人,绝不止绣衣卫。而更容易查到的事,则是臣这些时日,一直在追查严打刺客背后之人。诏狱内现在还关着一批江湖草莽,缇骑四处出动,出省搜拿其背后帮派、家族。如此一来,会不会有人想到,是臣查出了这些人的幕后之人,然后动的手?但臣又有一个不解之处……”
“说。”
贾蔷眉头紧皱道:“若是为了栽赃,那么辅国公和窦现就不该死的这样天衣无缝,总应该查出些蛛丝马迹,证明二人是被谋杀的才对。如今这般死的合情合理,又是为了哪般?这背后凶手的手段,也太高明了些罢?”
左骧摇头道:“窦广德原就有心疾,常年吃药。上回还听说,他心疾又犯了。如今得闻帝后亲临贾家为你高堂,激动之下没撑住,也是情有可原。至于辅国公那边……也差不多的道理。二人背后或许有人挑唆,但二人之过世,未必就是旁人所害。”
李晗叹息一声道:“背后煽风点火的人,甚么时候都不缺。窦广德虽然心性偏激,但多半不知他是给甚么人批的条子。他再堕落,也不至于到这一步。所以不妨查查看,背后到底哪个在弄鬼。”
韩琮冷哼一声,道:“苍蝇不叮无缝蛋,若不是窦广德心中怀有私愤怨恨,心怀怨望,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果真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为何让门生郭淮去藏人?笑话!至于辅国公,志大才疏,私蓄死士,未废之前就是这样干的。只是几事不密,漏洞百出,让人查出来也没甚么稀奇的。此事,再给世人一个警戒。那就是一定要心思磊落,若心中无鬼,又如何能招来阴鬼上门?那些魑魅魍魉之辈,只会钻那些心中阴私之人的空子!
如今他们的路子也是越走越少,竟然落在窦广德和一个出继皇子身上。恶心人是恶心人,可除了给人心里添堵,还能如何?”
韩彬同贾蔷道:“继续下狠手,清理一番,除恶务尽。御史大夫说的在理,甚么时候,鬼鬼祟祟煽风点火放冷箭的人都不会少,对这样的人,不要手下留情。”
在他们看来,李曜、窦现一个死于自杀,一个死于心疾,已经没甚好说的了。
毕竟,绣衣卫、刑部、顺天府的仵作和太医院的太医都确定的事,还能怎么疑虑?
对于一个废黜圈禁出继出去的皇子,一个在朝廷上落败偏在野胡搅蛮缠整日抨击的前御史大夫,死了也就死了罢……
内阁都是这个态度,隆安帝自不会再多说甚么。
今日原是对贾蔷的一次考验,贾蔷说的对,绣衣卫能查出的事,隆安帝又怎会不知道?
他就想看看,贾蔷会不会如实的禀告。
对于贾蔷能坦诚承奏,他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
但也有一根刺,在心里埋的更深,扎的也更痛了……
两个皇子之毙,都和贾蔷相关。
“李曜身边的内侍、护卫、婢女何在?”
“皆在诏狱。”
“殉了。”
“……遵旨。”
……
出了大明宫,贾蔷看了眼神情还有些沉重的李暄,道:“吃两杯?”
李暄揉了把脸,摇头道:“算了,爷还得去看看母后,她必也在难过落泪。爷兄弟五个,都是母后一手带大的。便是出继的这二年,一应嚼用也没削减过,都是母后让人悄悄送过去的。如今突然没了,母后心里必也不落忍。你去罢,新婚燕尔的,偏遇到这档子事搅和了……”
贾蔷点了点头,没多说甚么,就要走人,又被李暄叫住,道:“诶诶,忘了问一句……”
贾蔷回头看过去,道:“甚么?”
李暄道:“你小子见识广些,爷问你,这世上的毒物,果真都能让银针变黑?有没有哪种是银针测不出来的?”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王爷知道?”
李暄骂道:“爷知道还问你?”
贾蔷拱手道:“倒是个好思路,我回头让人去查查。果真查出来,王爷你就青史留名了。”
李暄骂骂咧咧一声后,又提醒道:“后日去尹家接亲,昨儿你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后日动静可别小了,不然,母后那里你也不好交差。”
贾蔷点头道:“我知道,用你说……”
李暄反倒来了兴头,忙问道:“你又安排了甚么鬼名堂?”
贾蔷冷笑一声,道:“王爷猜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李暄笑骂了声,道:“球攮的,爷就等着瞧,你能不能再闹个满城惊动。”
贾蔷笑道:“王爷等着瞧便是!”
说罢,一拱手扬长而去。
……
神京西城,宁国府。
前厅。
贾蔷看着李婧,轻声叮嘱道:“此事并未算过去,中车府一定会疯狂的追查下去,尤其是对夜枭。这一根刺扎进那位心里,早晚会发作。”
李婧点头道:“爷放心,我明白。后续反应我和孙婆婆他们都做好准备了,不会出大漏子的。再说,爷也是迫不得已才出的手。他们一次次在背后出手暗算,更准备拿太太的名誉做文章,不死怎么行?”
贾蔷颔首,道:“去罢,将事情弄利落。动手的人,全部打发出京,派到濠镜那边。另外,给李曜殉葬的人,也要安排周党。我可以肯定,中车府事后一定会去开棺查验。”
李婧笑道:“就怕他们不去!”
说罢,转身离去。
……
第九百二十四章 看似多情,实则寡情
大观园,滴翠亭。
贾蔷归家时,见黛玉并不在府上,便唤人来问了问,得知是去了园子里,便一路寻了来。
滴翠亭立在沁芳池水中,周围皆水,四面以竹桥相连外面。
临着西角门、稻香村、翠烟桥和秋爽斋。
也不知怎地,今儿黛玉她们会来此处。
要知此处,可是大有来头……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便发生于此处。
因为这一折戏,宝钗背上了“钗粉”都无法辩解清楚的黑点,许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许是无心之过,又许是因为宝钗以为黛玉的性子不惧奴仆,且“事故债”背了许多,也不在乎多一桩……
前世的是是非非,已经说不清了。
而黛玉则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葬了些花,诵了首千古风流之《葬花吟》……
或许,这就是贾蔷偏爱黛玉的缘由。
远远看到诸姊妹们在亭内嬉戏说笑,其她姊妹们倒也罢,虽入初春,天气仍清寒,多有穿薄袄者。
只黛玉仍着盛装,上面是四喜如意云纹锦锻裳,外披明黄缠枝牡丹丹凤朝阳云肩,下面则是缎面五彩连波水纹鸳鸯刺绣百褶裙,光彩夺目。
头上亦簪金凤累丝如玉八宝凤头钗……
贾蔷走过来时,就一直咧嘴呵呵笑着,至跟前,还未开口,就见黛玉星眸觑来,横他一眼啐道:“不许笑!”
不说还好,一说贾蔷反倒哈哈笑起来。
探春、湘云姊妹几个见此,亦是跟着大笑起来。
宝钗帮着圆道:“你还笑?若不是老太太说,新婚娘子尤其是当家太太,前几天最好穿的隆重些,能积攒福德,保佑你平安康泰,林妹妹又怎会穿这些?你当不重?”
贾蔷闻言恍然,忙同黛玉笑道:“我就知道必是这么回事,不过心意我领了,有这个在,比甚么都管用!”
说着,他拍了拍脖颈正下方的位置。
黛玉闻言,一些怨恼登时消散,嗔了他一眼,心里暖暖。
那里是一个同心结,里面填着两人的头发……
这便是结发夫妻了。
“在这里做甚么呢?”
贾蔷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春风吹拂,水波荡漾,柳堤上有柳絮飘飞,倒有几分春趣,笑问道。
探春生的俊眼修眉,此刻神采飞扬,一昂雪腻的下巴,笑道:“林姐姐在同我们一道作诗填词,已经得了好几首。林姐姐有了,宝姐姐和琴儿也有了。怎样,该你做了罢?”
湘云拍手笑道:“今儿做出来便罢,若是做不出……哇哈哈哈!”
看她张牙舞爪凶笑的模样,贾蔷笑问道:“做不出又如何?”
湘云一把抱住黛玉,道:“这便不是你的国公夫人了,是我的压寨夫人!”
众人大笑,黛玉推了湘云一把:“去你的。”
不过也没反对贾蔷填词……
贾蔷先看了看石几上贾家诸姊妹们的诗词,多有几分意趣,仔细想了想后,提笔写了一首诗,虽不甚出名,却有几分春意……
“先自花残故相恼,况值雨声催人愁。轻吟夜半睡不得,起待清晨梳月头。”
宝钗离得近,最先看了后,不知想到了甚么,俏脸红的厉害,转过螓首,眺望水面波浪……
其她姊妹们瞧着虽觉得有趣,但不及从前几阙惊艳,却也没说甚么。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这样的好词,又岂能回回都有?
“好了,现在能接人走了罢?”
贾蔷见诸姊妹瞧过诗后,笑问道。
迎春笑道:“都快用午饭的时候了,这会儿子往哪里去?”
贾蔷笑道:“舅舅家请东道……要不你们一道去?”
迎春忙摆手笑道:“罢罢,你们自去就是,我们可不好去蹭混一番。”
贾蔷笑了笑,同黛玉道:“走罢,先家去换身衣裳。这样的大妆太沉,过几日进宫时再穿。”
“啊?还要进宫?”
黛玉吃惊道,其他姊妹们也纷纷吃惊看了过来。
贾蔷无奈笑道:“高堂父母你以为是随便做的?要不是宫里出了事,这几日不便,今儿咱们就得进宫谢恩。回头和子瑜一道去罢,宫里那片她比较熟。也不当紧,有我和先生在,你也大可不必紧张。”
黛玉闻言心中稍定,也不和姊妹们顽笑了,起身告别离去。
行至竹桥上方问道:“宫里出了甚么事了?”
贾蔷将李曜之死说了说,最后道:“虽说是出继子,但到底是皇子,当初出继出去,原是为了保他一命。如今没了,宫里肯定悲痛……不说这些了,天理循环之事,和我们无关。走,家去我帮你换衣裳……”
“呸!”
黛玉轻啐了一口后,迟疑稍许,话到嘴边还是没问。
她虽担忧此事对贾蔷的影响,但也知道,外面的事,她问了也帮不上许多忙,反而烦扰贾蔷。
贾蔷看了看风向,笑道:“暮春之际,最适合放风筝。等从舅舅家回来,咱们放风筝罢?”
黛玉闻言笑道:“放风筝?好啊!”
二人对视笑了笑后,贾蔷忽问道:“这两天怎不见宝玉?”
黛玉好笑道:“他成亲后,老爷就不许他进园子来了。”
贾蔷呵呵一笑,又道:“那他和姜英还别扭着?”
黛玉叹息一声,摇头道:“听三丫头说,两人话都没说过一句。倒是……”
“倒是甚么?”
见黛玉欲言又止的模样,贾蔷好奇问道。
黛玉有些难以启齿的小声道:“雪雁私下里听嬷嬷们说,宝玉近来常去舅舅房里请安……”
贾蔷闻言一怔,大感神奇。
宝玉脑壳坏掉了,才会跑去给贾政请安……
再一想,不对……
去贾政房里,未必是给贾政请安……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里透着离奇古怪,看向黛玉道:“都是挑二老爷不在的时候?”
黛玉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道:“他应该没甚坏心思,就是……唉,就是甚么也不该呐。”
原想着打小姊妹情分,还想替他辩解两句,可即便没甚坏心思,都成了亲的儿子,和续弦嫡母也该保持些距离。
这不是在害他自己,而是在害人家傅秋芳。
贾蔷笑了笑,道:“宝玉不是一贯如此?看似多情,实则最是寡情。没甚坏心思……他娘才死几天?就跑去认新娘了。算了,他的事还是由老太太去审罢。”
黛玉亦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和贾蔷一道回宁安堂换了衣裳,随后乘马车往后街去了。
虽然贾蔷想抽出一柱香功夫蜜里调油亲密一番,却被黛玉严正拒绝。
和妾室丫头们白昼里浑闹不妨事,可正室太太不成。
但凡有一丝风凉话传出去,都是对整个国公府,乃至整个贾族的蒙羞。
好在,贾蔷不会强她做甚么……
……
“哎呀!蔷弟来啦!弟妹来啦!”
贾蔷、黛玉刚进院门,早就在廊下等候多时的刘大妞惊喜唤道,又对正在庭院内和一棵石榴树较劲的小石头喝道:“还不快叫人!”
小石头抬起头来,看着贾蔷、黛玉咧嘴一笑,叫了声:“舅,舅母!”
声音之洪亮,让黛玉掩口惊笑。
贾蔷对黛玉笑道:“这小子继承了他爹的一身神力,才多大点,后街上七八岁的小孩都绕道躲着他……”
刘大妞已经迎上前来,啐笑道:“你还说?人家那是怕他?人家是怕他舅舅。蔷弟我同你正经说,你少惯他。真养出个高衙内来,我看他能落个甚么下场!”
贾蔷冤枉道:“我几时惯他了?”
刘大妞一边牵着黛玉的手一边告状道:“这么点大的小兔崽子到街上顽耍,身后都要跟着几个亲兵护着。别以为他小不懂,狗都知道仗人势呢!”
黛玉闻言,看了看还在咧嘴笑着的小石头,又看向贾蔷。
贾蔷无奈道:“再忍忍,等到族学里就好了。眼下形势紧张,身边肯定是要人跟着的,除非你住进国公府里。”
黛玉也轻声劝道:“姐姐且再缓缓,如今世道不太平呢。”
刘大妞笑道:“好好!蔷弟说话我不爱听,还是弟妹说话好听!”
正说着,见春婶儿穿着围巾从里面走出来,笑的一脸褶子,道:“哎哟哟!快里面请,快里面请!我这一身油烟火燎的,正和你舅舅在里面做菜呢!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好外甥媳妇,就是不知你吃得惯吃不惯……”
黛玉忙道:“谢谢舅母,吃的惯……”又同贾蔷道:“太劳费了些,我以为这边设了厨房呢。”
贾蔷哈哈笑道:“你以为我没设么?厨娘都让舅母赶回来了,赶回来就赶回来罢,怕我不死心,就非说厨娘惦记我舅舅,万万要不得。”
黛玉闻言都忍不住“噗嗤”一笑,春婶儿见黛玉高兴,就想再多说两句,却听厨房那边传来刘老实的声音:“快回来生火!”
春婶儿虽往后面“呸”了声,却还是挪动了脚,边走边同刘大妞道:“招待好你弟妹,可怠慢不得!”
春婶儿走后,刘大妞让二人到屋里坐,贾蔷笑道:“今儿日头好,不凉不热,在外面站站透透气罢。姐夫呢?我特意给他放了假,今儿一家人吃团圆饭,他怎不见人影?”
刘大妞没好气瞪他一眼,道:“亏你还是国公爷,今儿弟媳妇来看舅舅、舅母,他一个黑熊一样的粗胚能露脸么?只那张脸,就能唬的弟妹一口饭也吃不下。再说,礼数上也不合!”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你弟妹是国公夫人,正经一等国夫人!放在古代有封国的时候,是能接见外臣的。再说,她还是贾家族长夫人,一族族母,寻常有族亲登门求见,也是见得,可代我处置些族事的……怎还见不得亲人了?”
黛玉也道:“常听蔷哥儿说,姐夫乃古今罕见之悍将,数度同他出生入死,救过他的性命,故不以异姓视之。姐姐莫要外道才是……”
刘大妞笑道:“那好,以后再来家吃饭,必是能见着的。今儿青塔那边老街坊家里有事,又是从前码头上的故人,就打发他去帮些忙。这会儿再喊回来也来不及了,就下回罢。走走走,里面坐坐,总站在这做甚么,来家里,总该吃杯茶水罢?蔷弟不愿进让他自己站这罢,弟妹随我进去!”
说着,拉着一直未松开的黛玉的手,往屋子里去了。
贾蔷呵呵笑着,跟了进去。
……
PS:心态崩了,上个月月票抽奖居然错过了,还专门找了八圈都没找着。问候一句起点运营,你们真是大沙比!这个月吃土……
第九百二十五章 后日的婚事,不许大办!
自刘家回来时,已是下午。
贾蔷、黛玉回房午休了半个时辰后,又一道往西府荣庆堂,探望一番贾母。
此次大婚,贾母也算是下了血本了,着实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至贾母院,抄手游廊上的小丫头子们却并未如往常那般迎上来叽叽喳喳的讨喜。
贾蔷、黛玉对视一眼,心知必有事发生,就见琥珀悄步过来,小声道:“老太太听说这两天府上传宝二爷和……和新太太的腌臜流言,气坏了,审了一早上,发作了不少人……”
贾蔷闻言皱眉道:“没赶出去罢?”
若是赶了出去,傅秋芳不用活了,宝玉也基本上离死不远。
儿子偷老子的妾,在大户人家虽也算丑闻,但其实并不鲜见。
将儿子打一顿,将小妾料理暴毙了,也就完事了。
可正妻不同,这绝对是能要人命的。
以子偷母,宝玉即便不死,下半辈子也别再见人了……
琥珀叹息一声,摇头道:“哪里敢放出去……这会儿老太太正在里面审太太呢,国公爷、太太,你们……”
贾蔷同黛玉道:“我就不进去了,内宅的事你去看看,让老太太不必过于为难人家,也是个可怜人。”
正说着,见宝玉面色苍白垂头丧气的走出来,里面隐隐还传来贾母厉声训斥声。
看到贾蔷和黛玉站在抄手游廊下冷冷的看着他,宝玉愈发不自在。
贾蔷摇了摇头,没了训斥他的心思,只道:“我知道,你心里必是没想那些龌龊事,这么些年来,都道你是个胡闹的,但我却明白,你本性不是坏人。只是你要记得一点,招惹女孩子不当紧,问题是你招惹后能护住了。若能如此,总不过背一个风流名声。可你看看你,虽无害人之心,如今又怎么说?招惹完了你拍拍屁股就走人,里面那位心眼儿略窄几分,她还能活下去?你自己寻死寻死,都干的甚么事!”
说罢,同黛玉道:“你进去同老太太说,宝玉断是没有龌龊心思的,新太太才过门儿,再魔怔也不可能有那样的私情,多半落不下脸赶人,无辜的很。让她别太着紧了……”
黛玉微微仰着俏脸望着他,问道:“你干甚么去?”
贾蔷笑道:“过几日就要南下了,老老小小不少人,虽说都让下面人去准备的,我也要盯着些。另外还有些其他的事……”
黛玉笑道:“你只道去忙正事就是,谁让你交代了?倒显得我厉害。”
贾蔷哈哈笑道:“我愿意你显得厉害些。”
一旁处,琥珀:“……”
宝玉:“……”
黛玉也害羞了,眸光起鳞波的嗔了他一眼,道:“快去忙你的罢!”
贾蔷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贾蔷走后,黛玉看了眼可怜巴巴的宝玉,叹息一声后,却终究没发一言,摇了摇头,往里面去了……
“宝二爷,回去罢。”
见宝玉那副颓丧模样着实可怜,琥珀不忍劝了句。
她其实也觉得贾蔷说的对,既然护不住,为甚么还要去招惹呢?
若是宝玉规矩勤学,但凡上进些,他断不是这个境地。
甚至,连王夫人也不会如此下场,唉……
……
荣庆堂内。
傅秋芳面色惨白的跪在那,默默流泪,贾母脸上的怒火未消,不过看到黛玉进来,到底还是换了笑脸,道:“这会儿子怎过来了?蔷哥儿呢?”
黛玉笑道:“方才在外面听说了这边的事,他不好露面,不然太太面上不好看,就让我进来劝劝老太太……”
贾母闻言心里就明白了贾蔷、黛玉的意思,她沉吟稍许,问道:“刚才宝玉出去,又挨训了没有?”眼神有些着紧。
黛玉摇了摇头,道:“就说了句,叫他护不住,就少招惹。”
贾母闻言不乐意了,道:“哥儿都是好哥儿,就怕被那起子狐媚子教唆坏了!”
看了眼颤栗发抖的傅秋芳,黛玉笑道:“他不进来,就是怕听到这样的话,再和外祖母你吵起来。若是寻常倒也罢了,难免有心术不正的。可人家是正经太太,月例银子和服侍的丫头婆子跟老太太您一般,还招惹这些?着实没这样的道理。必是宝玉知道太太擅长哪一桩能为,所以才常常去请教。连蔷哥儿刚才也说,他都不信宝玉是那样的人,你老只管将他往坏里去想。”
贾母闻言,心情登时舒展了大半,狐疑道:“蔷哥儿还有给宝玉说好话的时候?”
黛玉笑嗔道:“老太太这话也忒偏了,蔷哥儿帮了宝玉多少?那回王家太太过生儿,宝玉去祝生,结果在外面和人冲撞了,若不是蔷哥儿去救,早被打的老太太也认不得了!”
“噗嗤!”
贾母身后鸳鸯忍不住笑出声来,贾母也高兴,指着黛玉同鸳鸯道:“瞧瞧,瞧瞧,没成亲前,我说蔷哥儿两句她还不言语,如今却是连一句都说不得了!老话说的果然没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哟!”
正说话间,门口传来一道高声笑语,道:“老祖宗这话可左了,林妹妹哪里是嫁出去的闺女?分明是嫁进来的闺女!”
不过有趣的是,凤姐儿虽出声了,但一时人并未进来。
黛玉对鸳鸯道:“将太太扶起来罢。”
总要给人留些体面。
鸳鸯看向贾母,贾母气笑道:“如今我是国公太夫人,她也是国公夫人,还占着族长夫人的名份,人家开口了你赶紧照办就是,还看我做甚么?当心惹恼了这位国公夫人,过两天你过去服侍的时候,让你见天立规矩!”
一番话说的鸳鸯脸也红了,低着头不敢见人,上前将傅秋芳扶了起来。
贾母同傅秋芳道:“既然有人给你说话,这遭也就罢了。只是你需明白,贾家不是小门小户,内外有别有规矩在。再有下一回,闹出这样的下作流言来,你看我饶得了哪个!”
傅秋芳无声颔首应下后,见贾母摆了摆手,又与黛玉见了一礼后,转身出去了。
黛玉避开此礼,见其萧瑟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
然而等傅秋芳出去后,贾母却面色肃然的看着黛玉道:“玉儿,你可千万莫要一味的同情这样的女人。我告诉你,为何喜欢你凤姐姐这样的,便是因为见多了表面上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女人,心却比黄蜂尾上针、青竹蛇儿口更毒,那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毒啊!我不是说太太一定就是这样的人,但家里若出现这样的女子,当家太太一定要一万个仔细,不能留给她们一点空档。不然,大人怎样且不说,让此辈毒害了子女孩子的,不知多少!”
黛玉闻言唬了一跳,变了面色。
这时凤姐儿也进来了,笑道:“老太太说的真真在理,像我们这样的烧糊卷子,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可实则心里却装着菩萨!”
“呸!”
贾母、黛玉同时啐了口,又都笑了起来。
贾母问凤姐儿道:“你这会儿不在床榻上躺着修养,又来做甚么?”
凤姐儿笑道:“这不是过些时日要南下了?大嫂子一个人忙里忙外,累成八瓣儿了也忙不完,就跑我那里一通洒气。如今我也惹不起她,只能规矩起来当差办事。有一事拿不准,来问问老太太……”
“甚么事,还有你拿不准的事?”
贾母奇道。
凤姐儿道:“老爷、太太这次去了南省,就不回来了。这二房的家当,这一次是不是一并带了去?还有先太太的嫁妆……宝玉和弟妹又该怎么说?”
贾母闻言皱起眉头来,有些迟疑不定。
按礼法父母在,又未分家,儿女是万万没有存私产的道理。
可若果真将二房的家当都带去金陵,连王夫人的嫁妆遗产都一并带了去,将来宝玉再想要回,怕是难了。
从来有了后娘,就等于有了后爹。
这样的事,贾母这一辈子见得多了。
可是她开口没用,她还能活几年?
如今她强压着留下,等她没了,宝玉扶棺回金陵,少不得仍要被夺了去。
贾母沉吟片刻后,看向了黛玉……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贾蔷被尹浩请来后,看着尹家男女老少都到齐了,连尹子瑜都在,不由心惊,见礼罢问道:“老太太,这是……出了甚么大事?”
尹家太夫人笑了笑,道:“是有一桩事,今儿特意将你请来,便是要处理这件事。蔷儿,你昨儿个十里红妆数万牡丹迎亲,轰动京城,怕是普天之下也难再见第二回。那你后日来尹家迎亲,可有准备?”
贾蔷闻言心中纳罕,这位老太太不是这样的人啊,不过他还是点头道:“自然有准备,断不会慢怠了子瑜。”
尹子瑜仍然平静如初,只看着贾蔷的眸光中,带着丝丝明色,隐隐期待……
尹家太夫人却正色问道:“我就知道……你准备的甚么?”
贾蔷干笑了声,道:“老太太,这种惊喜怎能提前泄了密?您放心,保管让您满意高兴!”
尹家太夫人闻言,面色舒缓下来,叹息道:“我何曾对你不满意过?只是后日的亲事,你轻车简从的带人来娶,尹家也不闹腾许多,你将子瑜接了家去,好生过日子就是,何必大办?蔷儿,这是我的话,不许大办!你记下了?”
……
第九百二十六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尹家萱慈堂上。
贾蔷闻言,看了看尹家太夫人,又看了看尹家诸人,最后目光和尹子瑜对上,见她轻轻一笑,亦是颔首点了点头,却道:“老太太,您是女中英豪,智谋高绝,连我先生都说,若老太太为男子,武英殿内少不了您老一席,所以您的话必是有道理的。只是为了后日的迎亲,我着实准备许久了,银子都花去几万两……这倒也不算甚么,主要是……不想委屈子瑜。”
这番话说的尹家人脸色好看了许多,二太太孙氏更是感动的红了眼……
要说昨日贾蔷来的那一手,尹家人心里没吃味,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她们也想不出,贾蔷还能做甚么,会比昨日那样更轰动京城。
哪怕他将昨日那一套如数搬来,也不过“拾人牙慧”罢,没甚新鲜的。
若是不如那个,还不如不做。
可是要知道,昨日那场注定传扬天下的婚事,注定要载入史册。
便是没有贾蔷的那些布置,只帝后驾临为高堂,也足以让世人铭记。
后日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迈得过昨日那一场。
如此之下,尹家只能是多做多错,强为之,还会成为笑柄,惹人耻笑。
当然,话不能这样直说,尹家太夫人温声道:“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可是宫里才出了那样大的事,辅国公李曜……唉,说起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落得这个下场,虽说是其咎由自取,可是到底和你牵扯上了那么一丝干系。皇上和娘娘当初虽出继了他,但心里,仍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骨肉血脉之情,岂是一些变故就能打消的?
宫里正在不痛快中,这时你再弄一场轰动全京城的婚事……蔷儿,你觉着合适么?”
贾蔷闻言思虑稍许后,苦笑道:“总不能两场亲事,差别太大,我岂非成了负心之人?宫里……应该能体谅。”
虱子多了不咬人,在宫里那位心里,那根刺早就存下了,未必就多这一回。
只要贾蔷和林如海还有大用,那位就没有动手的道理……
尹家太夫人却笑道:“这叫甚么话?让宫里来体谅做臣子的?这种想法可要不得!再者,若是你主动来提此事,那兴许尹家还会有些不痛快。可我断定,你必不会来提,便是明白这个道理,你也一定不会来。
你这孩子,骨子里就是重情重义的,不愿委屈子瑜。可越是这般,我越不能瞧着你为了这场亲事走入岔路,将来作难。
本是喜事,何必自寻烦恼,是不是?
这个道理,你先生必也是明白的,但他也不好同你说,林相是君子气度……”
贾蔷闻言,深揖到底,道:“着实得老太太教诲太多,受用不尽,亦感激不尽!”
尹家太夫人笑着叫起道:“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今日我将尹家在家的都叫来,便是给你当个见证,往后谁也不许说蔷儿偏心哪个,怠慢了子瑜,因为这个决议是我老太婆下的。”
尹家大夫人秦氏笑道:“都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光鲜气派,子瑜也不爱这些……”
二太太孙氏不乐意道:“都是女儿家过来的,还有谁不爱这个的?果真能办,心里还是惊喜的。只是老太太说的在理,宫里出了那样的悲事,咱们再在这边欢天喜地的,委实不合适。不过此节你可别忘了,回头什么时候,给子瑜补一回!对了,你准备给子瑜弄甚么名堂?”
贾蔷看着尹子瑜呵呵笑道:“准备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枚烟花,湘南浏阳南乡大瑶山的数千名百姓忙活了大半年了,做出来的烟花和以往能见到的不同。从前的就那么一种亮色,这一回颜色足有五种,样式也好看的多。
结婚当天,合该火树银花不夜,整个京城的天空都会变成色彩斑斓的烟火海……”
尹家女人们一个个眼神都要化了,尹浩妻子乔氏捂着心口笑道:“快别说了,再说就让你放了!”
尹家太夫人笑骂了声后,问贾蔷道:“虽然听着不比昨儿的差,可还是不张扬的好。昨儿的事你若事先同你先生说,他多半也是不赞成的。”
贾蔷笑了笑,道:“即便我想低调,可皇上和皇后娘娘亲临国公府上当高堂,这等隆恩旷古难寻第二出,又哪里还能低调的了?红毯和牡丹花,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尹家太夫人缓缓点头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若是没有二皇子的事,你后日想热闹热闹也好,可如今确是不能行了。”
贾蔷颔首道:“是,老太太放心,我明白。”顿了顿,又看向尹子瑜笑道:“没关系,等大婚完,咱们多半要即刻南下。因要奉西府一大家回金陵,所以东府也去,你自然也要跟着去。老太太说的是,京城人多眼杂,的确轻狂不得。可等到了南省,金陵或是扬州府,我可以带你去秦淮河或是瘦西湖上去放。
金陵也有国公府,扬州也有宅院,都很便宜。等金陵放下西府诸人,再去扬州,扬州事毕,就去南海边,粤省濠镜那块,带你去见见无边无际的大海之广阔,咱们去海边放烟花,连夜空和大海一起点燃……”
以尹子瑜的心性,都忍不住扬起嘴角,静韵明眸嗔了贾蔷一眼,似在道:别说了!
再看周围,果然一个个都满是笑意的打望着二人……
尹家老太太最高兴,笑道:“好,好!带子瑜四处去瞧瞧,到处去逛逛也好!”又对尹家男人们道:“这男人啊,知道疼老婆,那才是好男人!疼自家婆娘,有甚么寒碜的?”
贾蔷:“……”
尹家大老爷尹褚面色淡淡,官威依旧很足。
尹朝面色也没多好看,目光不阴不阳的盯着贾蔷……
尹家诸子弟们,同样也没多欢喜。
被人比成渣渣了,谁能高兴……
看看家里那群娘们儿,一个个快想瞎了心了!
却听贾蔷又道:“原说要奉老太太去城外桃花庄子上泡泡温汤,只朝廷催的实在急,着实没法子了。不过我已经交代好五哥,也派了两个人在他手下听用,过几日等消停下来,就让五哥奉老太太、两位太太和诸嫂子去庄子上散散心。那边一应准备吃喝用度全都齐全,瓜果鲜蔬,还有草原上带回来的牛羊,都宰杀备好了!老太太若是不去,庄子上的人也不敢受用,只能白白丢了浪费。还请老太太成全我的一点孝心……”
话音刚落,就听侧面传来恼火声音,道:“贾小子,我忍你很久了!怎么眼里就只有老太太和一群娘们儿,我这个子瑜父亲莫非是假的,嗯?要没我,子瑜能生的这样好看这样乖巧吗?你也不看看她到底像谁!我看你这就是过河拆桥,目中无人!小瞧了你尹二爷,有眼无珠!”
贾蔷看去,不是尹家二老爷尹朝又是谁?
见其横眉怒视的模样,贾蔷还未开口,就见他“砰砰砰”的拍了拍胸口,质问道:“你仔细看看我,像泡不得温汤的吗?”
满堂大笑中,尹家太夫人亦啐笑道:“马上也是要当岳父老子的,瞧瞧你那德性,也不怕叫姑爷取笑了去……”说罢又同贾蔷道:“不理他们!你新婚燕尔的,身上差事又多,就不留你在家里用饭了。早点去罢……”
贾蔷含笑谢过,又与尹子瑜对视稍许后,转身离去。
……
翌日清晨。
宁安堂内上房。
一早,乳嬷嬷将李峥、晴岚抱来,贾蔷、黛玉一人抱一个。
贾蔷抱是为了培养父子间的感情,黛玉抱则是为了讨喜气。
据嬷嬷们说,新人圆过房后,多抱抱婴孩,就能早迎喜孕……
尽管她都知道,贾蔷因为心疼她,最终并未释放……
贾蔷说她才十五岁,生个孩子要大半条命,舍不得。
黛玉感动的甚么似的,抱着晴岚小声同贾蔷道:“今晚让紫鹃陪着罢……”
紫鹃就站在不远处呢,这会儿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低着螓首不言语。
贾蔷“傲娇”的白了黛玉一眼,正声训斥道:“甚么话?我是那样的人么?便是你经不起那么多次,今晚我只抱着你睡觉就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听着这些虎狼之词,黛玉红着脸,咬牙啐道:“有能为的,你就一直只睡觉,哪也不许去!”
贾蔷闻言面色一变,皱了皱眉道:“你刚才前面那句说的啥,我没听仔细了……你再说一遍!”
黛玉侧眸横觑着他,道:“今晚让紫鹃那蹄子陪着你罢?”
贾蔷闻言十分为难,叹息一声道:“好罢!”
黛玉气笑着,从旁边抄起一根野鸭子毛掸子打了下。
紫鹃头快埋进胸怀里了……
贾蔷挨了下后,哈哈一笑,往外面叫了声“进来罢”,未几,四个乳嬷嬷脚下不发出丁点声音的走了进来。
贾蔷将李峥交出,又对黛玉道:“让嬷嬷们带下去罢,今儿咱们要回门儿,岳丈那边必是已经准备好了!”
寻常人家回门儿,必是女方家中兄弟或是子侄赶着马车来接。
黛玉无手足,亦无子侄,便只能自己回。
黛玉闻言点了点头,将晴岚交给奶嬷嬷,叮嘱了声“劳嬷嬷用心照看”,待嬷嬷们和一双儿女退下后,紫鹃上前来服侍她更衣,见贾蔷站在一旁盯着,便红了脸赶人。
贾蔷嘿嘿笑着耍赖,到底瞧着黛玉更了衣,正赏心悦目间,就听外面传来香菱惊喜的声音:“爷、奶奶,林楚扮成哥儿的模样,来接你们回门儿了!!”
黛玉忙道:“快叫楚儿进来!”
未几,香菱带着一个身着儒裳头戴璞巾的半大“小子”一起嘻嘻进来。
林楚,便是当初苏州林氏族人那边,试图过继给林如海当孝子,后事败后父母卷财逃跑,留下的那个小姑娘。
却没想到,今日她重操旧业,来接黛玉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