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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六十八章 薛蟠的亲事又泡汤了……

    翌日清晨。

    宁国府,平儿院。

    卧房东南角的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悬着的天青织金帐似为晨风吹拂,轻轻鼓荡着……

    榻边的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吐出一口又一口乳白云雾……

    珊瑚木座屏式灯架内的牛油大蜡,也只剩几滴残泪……

    忽地,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天青织金帐一顿,响起贾蔷明显不大高兴的声音:“甚么事?”

    门外宝珠忙道:“国公爷,宝姑娘从园子里出来,往这边来了!再有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哎哟!”

    平儿的声音较平日里有些沙哑,她焦急道:“坏了,昨儿和宝姑娘约好了,今儿来和我们一道对账查账来着……”

    平儿声音刚落,可卿声音又起:“今日是起迟了……”

    说罢,天青织金帐打开,一道窈窕身影下来,只看那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就让双臂枕于头下的贾蔷大感赏心悦目。

    平儿推了他一把,催促道:“我的好祖宗!快起来罢,你这甚么也不穿,宝姑娘一步踏进来,你让别人还活不活了?”

    可卿已经穿好衣裙,反手将脖颈处的头发往外一散,似一副画一般,贾蔷欣赏的心情舒畅,笑道:“你这话说反了罢?我让她看了去,合该是我不能活了……”

    话没说完,让平儿、可卿一道拉了起来,服侍着穿好了衣裳。

    刚穿罢,就听到宝钗笑声传来:“说好了早些来对账,你们倒好,竟还未起来……”

    说话间进门来,绕过半面折起来的玉刻湖光山色屏风,一双清澈无暇的星眸,正和贾蔷无辜的目光对上。

    宝钗:“……”

    再见可卿、平儿两张滋润的白里透红水灵灵的俏脸,宝钗飞红了脸,转身就走。

    她性子端方,哪里受得住这靡靡氛围?

    尤其是,可卿竟也堂而皇之的在此……

    “诶,好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昨儿爷回来的太迟了,就忘了往园子里说一声……”

    平儿心中极是歉疚,昨儿原不知贾蔷何时回来,也未想到会来此。

    可半夜回来后,就一直折腾到今晨,也忘了打发人去园子里言语一声。

    宝钗被拉着不言语,却不肯再在屏风后多留,绕过屏风,被平儿服侍着在金丝檀木小圆桌边坐下。

    金钏儿送来茶水,平儿拿起一枚莲瓣纹鸡心小碗,与宝钗斟了茶,又连连赔不是。

    宝钗气笑道:“平儿你少来这套!你这般赔不是,岂非是我成了轻狂的?”

    平儿唬了一跳,忙道:“我断无此心!”

    对于实诚善良如斯的平儿,宝钗心里的羞恼着实积不起来,不过见可卿也笑着过来,原本宽谅的话,就没说出口……

    贾蔷打了个哈欠出来,目光却是先落在三人身后墙壁上,那一幅仇英的《吹箫引凤》图……

    “宝妹妹,桂花夏家没来人寻姨太太?”

    收回目光后,贾蔷方看向宝钗,随口问道。

    宝钗今日穿一身琵琶襟上衣,下面则是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俏脸清丽,仿若晨间梨花含露。

    她本不欲理贾蔷,可听闻此言后,微微侧目,问道:“夏家?她家来甚么?打哥哥卧病在床后,倒是常打发人来看。”

    不过有些事她并未同贾蔷说,那就是每当贾家出了事,朝野内外喊打喊杀时,夏家的身影就绝迹了。

    而每回贾蔷化险为夷,非但未倒反而愈发兴旺后,夏家又会送来好多名贵药材礼物……

    宝钗虽不耻,却也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世事练达既文章,她对己严格,对旁人,却会多一分容忍。

    贾蔷闻言“呵”的一笑,道:“让姨太太准备给薛大哥另寻人家罢,桂华夏家凭一个老太婆却垄断了整个京畿之地的桂花局,又岂是省油的灯?每年都买不少采花女,采摘桂花。那些姑娘进了夏家后,能活过一年的十个里连五个都不到。活过三年的,更是不到三成。我原道那夏金桂怎那样大的刻薄名声,原来夏家本是靠这个起家的。昨儿追杀逆贼,绣衣卫便将夏家在城外的一处贼窝子给一并端了。昨儿夏家竟然没来人?那今儿就算想派人来也迟了,那老虔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绣衣卫诏狱内待着了。”

    众人闻言唬了一跳,平儿惊道:“好生生的,眼看连六礼都走了大半,怎又出这等变故?”

    话音刚落,就见薛姨妈身边的贴身丫头同喜急急寻来,连莺儿也一并来了,看到宝钗就急道:“姑娘快家去罢,夏家姑娘来了,说夏家出了大变故,求咱们家看在姻亲的份上拉扯一把,正在家里给太太磕头呢。”

    平儿、可卿等看向宝钗,却见宝钗俏脸微微泛白,却缓缓摇头道:“去告诉太太,就说夏家的事是丧天良的恶事,若早知道,这门亲事万万结不得。”

    同喜闻言一怔,还想说甚么,却被莺儿拉着出去了,往后街薛家赶去。

    只是没一盏茶功夫,同喜、莺儿又来了,同喜道:“姑娘,太太说,那夏家姑娘说了,只要能救出她祖婆,夏家百万家财都给薛家。太太说,这份家业薛家不要,都可让给国公爷……到底已经有了姻亲之名,若此刻悔婚,也没法做人了。那夏家姑娘还请了不少老亲来……”

    宝钗闻言,缓缓抬起眼帘看向贾蔷,却见贾蔷一直低着眼吃茶,便明白了他的心意,与同喜道:“告诉太太,黑着心肝赚下的人血银子,薛家不敢收,贾家不屑收。夏家若觉得是薛家忘恩负义,那也随他们去罢。”

    贾蔷淡淡道:“莺儿去前面叫上一队亲兵,送夏家女回家,等候朝廷发落罢。”

    同喜无法,只能和莺儿再次离去,这一回,就没再回来。

    平儿和可卿对视一眼后,感叹道:“阿弥陀佛,难怪都赞姑娘大气稳重,竟连这样的事都能处置的这样稳妥,果然是林姑娘一流的人儿。”

    贾蔷在一旁呵呵笑道:“回头告诉姨太太不要愁,薛家毁了这门亲事绝对是幸事。至于薛大哥的亲事,她若没主意,就交给我罢。看在你的面子上,回头保准给他寻一个家世门第都上好的人家结亲。”

    宝钗闻言,心里沉闷的心情登时好了许多,因为她知道,贾蔷的诺言,从未失信过。

    不过沉吟稍许,她又轻声道:“也不必门第家世太好的,你出面,旁人看在你的面上应下了,心里却未必瞧得上我家。依我看,只要品性好,知孝敬,会持家度日,便是小门小户家的,又有何妨?”

    平儿忽然笑道:“若果真如此,我倒有个好人选……”

    “哪个?”

    贾蔷笑道。

    平儿道:“园子里的邢姑娘如何?虽家世差了些,但人却是第一流的品格!”

    贾蔷未开口,宝钗就摆手笑道:“虽是我亲哥哥的事,可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他不配。”

    “哈哈哈!”

    屋内众人都大笑起来,正此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哟!说甚么呢,这一大早就这样热闹……”

    话音落,就见大红毡帘挑起,黛玉含笑入内。

    今日她穿一身蝶戏水仙裙衫,下面则是翡翠烟罗绮云裙,愈发显得灵秀动人,恍若月宫仙子谪落凡尘。

    宝钗的美,为人间极品。

    而黛玉的灵秀,则似涴涴仙泉。

    “说甚么?赔不是呗。昨儿一时冲动,把薛大哥的岳家给抄了。薛大哥的婚事,又泡汤了。”

    贾蔷坏笑道。

    黛玉唬了一跳,看了看面沉如水的宝钗,又看了看平儿、可卿等人,最后星眸盯着贾蔷,啐笑道:“你少弄鬼!刚才笑成那样,是在赔不是?”

    平儿在一旁笑道:“姑娘这回还真错怪爷了,正经便是如此。”

    黛玉闻言,眼睛又看了看宝钗,见她果然神情不大好,轻声同贾蔷道:“可是甚么要紧的罪过?若不是,看在宝姐姐的面上,也该网开一面。我尝闻,法理之外,不过人情。人又不是孙行者,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有些亲戚罢?再者亲亲相隐,原也是正经道理,合乎天理人伦。更何况,你和宝姐姐的哥哥还很要好哩。”

    贾蔷苦笑道:“桂花夏家手里人命无数,虽然多是些‘不值钱’的奴婢,好些都是死契,论理,生死是由主家说的算。可是,夏家和胜和牙行合作,而盛和牙行的人,来路多不清不楚。夏家既是买盛和的人,也算是另一种贿赂,以求靠山。若非那边胃口越来越大,夏家也不会主动找上薛家。桂花夏家最极品的桂花,都是用女儿家的心头血浇灌出来的。”

    几个女孩子脸都唬白了,黛玉倒吸了口凉气后,回头看宝钗道:“这样的人家,你也惋惜难过?!”

    宝钗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恼道:“方才他又没说这些?再说,我何尝惋惜难过了?”

    见两人斗起嘴来,贾蔷干笑了声,道:“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今儿赵国公府来送妆,我得去露个面。”

    黛玉、宝钗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平儿、可卿浅笑,香菱、晴雯捧着漆盒送了早饭前来,小角儿、小吉祥则端着铜盆热水和青盐、帕子,来服侍洗漱。

    正当贾蔷享受着这美好而腐朽的贵族生活,在各种香气中,看着黛玉、宝钗拌嘴打机锋,香菱、小角儿、小吉祥笑的嘻嘻哈哈时,却见李婧满面含笑的进来,但面色有些苍白,右臂也被束带缚在身前。

    显然,她是受伤了……

    ……

    PS:第二更可能要晚一点……

第八百六十九章 讨要马车

    “怎么回事?”

    贾蔷见此,面色登时沉了下来,一直慵懒温和的目光也瞬间锋利起来,看着李婧的手笔,沉声问道。

    黛玉等也蹙起眉头来,目光关切。

    李婧左手摆了摆,笑道:“没甚么,昨儿晚上设了一局,在苦水井太平街金沙帮总舵伏杀了一大批漏网之鱼。这一网下去,不敢说将暗中的对手都杀尽了,却也让想算计咱们的人损失惨重。尤其是那些好手,哪一个成长起来不得花上几年十几年的苦功夫打熬出来?这一回,呵呵!”

    贾蔷目光审视的看着李婧,道:“孙婆婆她们,以你为饵去诱敌?”

    李婧唬了一跳,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她们倒是劝我不要露面来着。只是苦水井那边都是老弟兄……其实,原也非一定下场,只是昨晚上是借了刑部捕头的力,让他们出的手。另外,中车府的狗番子近来盯咱们盯的有些紧,也算是故意如此,示敌以弱。非是如此,也受不得伤。其实就看着唬人,只伤了皮毛……”

    说着,还要解开绷带给贾蔷看。

    贾蔷气笑道:“行了,解开了见了风那是顽笑的?只是你多注意,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你若有个闪失,他们该多可怜?”

    李婧飒然一笑,道:“这我倒不担心,有姑娘在,他们再不会受甚么委屈。”

    黛玉好笑道:“你可别指望我,谁还能替得了娘亲的疼爱?也只是不受委屈罢了。”

    宝钗难得顽皮,正经道:“林妹妹下个月就要大婚了,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得也生了一对双生儿女,哪有功夫再照看李峥、晴岚……”

    话没说完,就见黛玉满脸通红,咬牙啐道:“我把你这烂了嘴的,瞧我不撕了它!”

    说着,起身要去扯宝钗的嘴。

    宝钗惊笑一声,起身逃开,笑道:“好妹妹,原是祝福的话!”

    黛玉被哈哈大笑的贾蔷半抱在怀中拦着,贾蔷笑道:“罢了,饶了这一回如何?”

    黛玉羞斥贾蔷道:“今儿若饶了宝丫头,也不能活了!”

    贾蔷看着她一双星星点点的明眸清亮的仿佛能照出他的心底,温声笑道:“确实是祝福的话,明年若也能生出一双儿女,岂非比天上的神仙更逍遥?不过我也不敢有这样的念想,生一个就能要了你半条命,生两个岂不累倒你?”

    “你要疯!!”

    黛玉撕扯不到宝钗,就拿手堵住贾蔷的嘴,然后另一手扯了扯他的面皮,啐斥的声音羞的都有些颤抖了。

    见宝钗在一旁取笑,黛玉羞恼道:“你还笑我?”

    宝钗闻言心头一跳,道:“我如何笑不得?”

    黛玉倒退半步,离了贾蔷身边,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俩的好事?”

    宝钗:“……”

    见宝钗俏脸渐渐泛白,贾蔷正要开口,黛玉却又冷哼一声,道:“我瞧你怎么办!莫非还要再兼祧一房?她又是郡主的赞善女官,郡主事事宽和大度,却也事事有规矩,人家是在规矩礼数里大度。到时候罚不得你这仪宾,还罚不得她?”

    贾蔷嘿嘿笑道:“那边不要紧,也不必再兼祧,我如今是国公了,等日后建功封了王,也就好办了。不急于一年半载的……”

    黛玉闻言,变了面色,气笑道:“果然早就商议好了!倒将我瞒在鼓里,还取笑我?”

    宝钗俏脸通红,低下头去。

    贾蔷还想再说甚么,黛玉横他一眼,道:“我看你要怎么弄,还封王……封你个山大王,娶个压寨夫人罢!”

    说罢,扭身就走。

    贾蔷忙跟上前去,不忘回头对宝钗拍了拍胸口,示意一切有他。

    宝钗扯了扯嘴角,等二人走后,李婧、平儿同宝钗笑道:“恭喜姑娘了,林姑娘算是应下了。”

    家里女孩子们都知道,想入东府大门,只贾蔷点头是没大用的,必是黛玉应下才算准了。

    黛玉刀子嘴豆腐心,果真恼了哪里会费这些唇舌?

    扭头就走,新人就一点机会也没了……

    如今冷嘲热讽一番,反而是好事。

    宝钗闻言低头不语,心中苦笑。

    不过,倒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

    大观园,潇湘馆。

    月窗下。

    贾蔷倚在摇椅上,将明显还在生闷气的黛玉揽入怀中,与前来斟茶的紫鹃轻轻摇头,目光清澈,明显没有顽笑之意,紫鹃也知轻重,倒了茶后就下去了。

    贾蔷轻声解释道:“薛妹妹那边,原是没甚么的。只是她有一个不着调的大哥……你也知道,薛家大哥命数不大好,和京城相克,几回回出事,都是险死还生。偏每回垂死之际,就巴巴的将宝姑娘托付与我。原本兼祧妻的位置,他替宝姑娘瞄了许久,结果被皇后截胡了……这倒也罢了,只是后来姨太太犯浑,望女成凤,给她报了宫选的名。那时我正和二皇子李曜斗的不可开交,结果就撞枪眼上去了。也就有了后来指侧妃,又悔过,让宝姑娘的名声,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成了笑柄的事……摊上这样一对娘兄,也算是她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黛玉埋头在怀,哼了声,道:“所以你就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屋子里拐?”

    贾蔷干咳了声,道:“贪心自然是有些贪心,林妹妹面前我不说假话。但我也有一个苦衷……”

    “甚么苦衷?”

    黛玉将信将疑的抬起脸来,狐疑的看着贾蔷问道。

    贾蔷悄声道:“我身体出了些问题……”

    黛玉唬了一跳,睁大眼道:“甚么问题?要紧不要紧?可看过太医了……”

    贾蔷嘿嘿笑了笑,附耳低语了稍许后,就见黛玉晶莹玲珑的耳朵渐渐红晕,继而整张俏脸,连白皙的脖颈处都如同染了一层胭脂般,低下头不敢看贾蔷,咬牙恨道:“我把你这不害臊的……你真是……呸呸呸!”

    贾蔷得意的哈哈一笑,用食指轻轻勾住黛玉白玉般精致的下巴,对上那双似雪山冰湖般清澈此刻却蒙上了层朦胧雾气的明眸,轻轻吻了上去……

    ……

    荣国府,荣禧堂。

    贾蔷顾不得晦气扫兴,看着坐在堂上静静吃茶之人,倒吸一口凉气道:“姜老头儿居然有这样大的体面,能劳动元辅的大驾,前来送妆?!那老鬼该不是想给贾家一个下马威罢?”

    进京不到一年,白发却多了不止三成的韩彬闻言呵呵笑道:“老公爷公忠体国,如今又将大多数儿孙打发回家务农,些许跑腿的活计,老夫还是愿意劳动劳动。更何况,送的还是你家。”

    贾蔷笑道:“咦,还有这等好事?那你老可不厚道了,我早八百年就让贾家大多数人去种地了,改明儿我娶亲,能不能劳你老走动走动?”

    韩彬哈哈大笑道:“这是一回事吗?不过你果真想要老夫帮忙跑跑腿,我倒是没意见。”

    贾蔷干笑了声,道:“罢了,果真让你老跑腿,宫里怕是要扒了我的皮。”

    韩彬笑了笑,未再多言此事,而是道:“昨天半宿时,老夫就接到了刑部奏呈,说你又摆下一个阵仗,一举破杀了逾百‘匪徒’。贾蔷,那些人果真是‘匪徒’,还是所谓的龙雀?”

    贾蔷摇头道:“不知道,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江湖中人,想要诛权奸,替天行道。”

    韩彬被贾蔷逗笑了,哈哈道:“你也自知成了权奸?”

    贾蔷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了却君王天下事罢……早点办完这些,你们新政早点大行天下,我也好早点去做自己的事。半山公,小子说句放肆的话,对于内斗,我当真是打心底厌恶!那些人,说起来都是极有能为之士,这样的人物,去对外开疆拓土,哪怕是保家卫国,也比这样白白消耗掉强百倍罢?何时是个头啊!”

    韩彬闻言,深沉的目光审视着贾蔷,见其神情难掩激愤,过了好一会儿,方缓缓颔首道:“好,是真好!你能有这样的心思,而没有被一时大盛的权势迷昏了眼,迷晕了头,老夫当真为你高兴,也为如海感到高兴。”

    贾蔷气笑道:“你老说这些我可不会高兴,若是能劝说皇上解放了我,那才是好事。”

    韩彬呵呵笑道:“那却是不易之事,龙雀不除,人心难安。不过,就目前来看,你出手之狠辣,之果决,已经极大的打击了藏在暗处之人的生机。如今京城各处都在抓人,可见还是有效果的。”

    贾蔷摇头道:“那又有甚么用?至今还未将贼人拔除。”

    韩彬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世界上的贼人是除不尽的,悬而未决的案子,其实占天下大案的八成以上。朝廷能做的,就是只要有歹人露头,就狠狠的打,严厉的镇压,防止他们戕害百姓,危害社稷,就足够了。且背后到底站着哪些人,或者说,那只黑手在哪些范围内,大家心里都有些数,只是没有证据证明,到底是谁。可以一直查下去,也要坚持镇压作乱者,但你若想要一劳永逸,却是不可能的。至于你想要做自己的事,想要开海,也不会等太久。”

    饶了大半天后,贾蔷看着韩彬笑道:“元辅,你老今日来,还有旁的事要吩咐罢?有事你直说。”

    韩彬笑道:“倒也没旁的事,就是刑部的人告了一状,说想要看看恪和郡王出事时的马车残骸,好分析分析对手的心思。可派来寻你的人,连面也见不着。左秉用托老夫此事……小事一桩罢。另外有一桩正经的,就是老夫想问问,你以为,背后黑手会是宁郡王么?”

    贾蔷闻言,眼眸一凝……

    ……

第八百七十章 娘娘若生气,小子的刀只能饮血

    “马车?五皇子的马车有甚么问题么,我不知道啊……商卓?”

    贾蔷纳罕说着,并往门外喊了一嗓子。

    未几,商卓入内,贾蔷问道:“昨儿恪和郡王府的马车去哪了?”

    商卓眨眼,看了看贾蔷,又看了看韩彬,不解道:“不知道啊……”

    他是真不知道,因为贾蔷并未告诉他,马车事,自有夜枭处置。

    所以此刻,以韩彬的眼力,也看不出商卓在说谎。

    贾蔷道:“去问问,问清楚让人送去刑部。”

    商卓立刻去办,不过稍许回来后却道:“因为王爷急着要那架马车,所以王府派人要了去,送回马车作坊修补去了。那原是王爷送王妃和世子的,原本世子就要满月了,可以坐车了,所以着急。”

    贾蔷皱眉道:“那就换一架,你亲自过去王府一遭,告诉王爷刑部查案要用。我府上还有一架一样的,带过去让王妃先用着。”

    “诶,罢了罢了……”

    韩彬笑道:“如今案子还未有头绪,就问他要马车,怕又要生出不知多少事来。京城是个是非地,原本诸事就十分繁杂,还是不要再生事了。你说是不是?”

    贾蔷笑了笑,道:“这就不是我去操心的事了,那么大个国家,人口亿兆,只神京都中,就有百万人口。再加上近前的直隶,还有北面的九边,原就复杂,又岂能无事。这些,就靠你们这些宰辅,施展乾坤手段对待了。”

    见韩彬仍是看着他,笑而不语,贾蔷皱眉道:“半山公,宁郡王背后到底有甚么干碍?不就是一个犯了事的老亲王之子么?竟劳得您这位当朝元辅亲自出面化解?”

    韩彬呵呵笑道:“老夫就知道,你能体会到老夫的来意。没错,今日一是来替老公爷送嫁妆,其二,正是为宁郡王前来。贾蔷,宁郡王本身并不足为奇,无关轻重,不管是贤王也好,侠王也罢,对朝廷而言,并没太多意义。但是……其身后那些人,却不可小觑。”

    可李皙除了太上皇元孙这个超然身份外,还有甚么?

    贾蔷眉头紧皱道:“半山公,太上皇……先帝已经驾崩快一年了。”

    韩彬感慨笑道:“看来你也是知道症结之所在嘛。没错,先帝已经驾崩一年了。可是,先帝三十年来行下的‘恩德’,却还未被人忘去。作为一个帝王,先帝前半生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圣君!当初你在醉仙楼初次遇圣驾时所说之言,老夫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太祖、世祖二朝,将鞑虏驱逐出中原,更横扫草原大漠,几乎杀绝胡虏!可是,大燕百姓也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太难了,也太苦了。正是先帝,施展了极高明的治国之术,至少让百姓能吃得上饭,穿的上衣。

    可后十五年,先帝对所取得的成果感到了满足,对所取得的政绩觉得够了,对政务感到了厌倦,于是……就有了先帝六下江南之故事。

    而先帝此举危害最大的,不是他骄奢本身,而是,对整个景初官员阶层,对整个天下读书人的‘施恩’。以耗空朝廷底蕴为代价,君臣同乐,施恩了近三十载!你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自当知道,如今天下对先帝是如何称颂的……

    那可是圣祖!!

    所以你想想,这背后蕴着何等力量!”

    太上皇带着整个官僚阶层和读书人阶层一起受用享福,有财大家一起发,有乐子一起享用。

    吏治宽松到了极致,对贪腐之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后期或许也想过去管,但已是有心无力了。

    果真下辣手,一世圣名如何自处?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选了当初的冷面王爷隆安帝上位。

    坏人儿子来做,好人他全干了。

    只是这份丰厚的遗泽,为何会落到李皙头上?

    无论如何,李皙都没有道理上位才是。

    似看出了贾蔷的疑惑,韩彬摇头叹道:“先帝的帝王之术,着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便今上早在七年前已经登基,可先帝偶施手段,仍能制辖平衡。而那个平衡之人,就是宁郡王。

    先前的内务府总管且不提,隆安三年,朝鲜国来使,久不理政的太上皇突然传诏,让宁郡王代他接见来使。此事当时闹出了很大的风波,结局也不过是以九华宫中再未传出其他动静而告终。可是宁王太上皇嫡出元孙的身份,却再次被世人牢记。

    这个太上元孙,显然未被先帝忘记。”

    贾蔷沉声道:“可如今元辅已经在刷新吏治了,还畏惧区区一宁王?”

    韩彬笑道:“畏惧?自然谈不上惧怕。只是利弊取舍而已。你要明白,新政能顺利的在直隶推行,除了你先生和你的大功外,还有一人,其功甚著!”

    “元辅你在自夸?”

    贾蔷疑惑道。

    韩彬哈哈笑道:“哪里话!不是老夫在自夸,老夫是在夸荆朝云!如果不是他一退再退,甚至帮助皇上和朝廷稳定朝局,老夫和你先生并诸位军机,岂能如此神速的扫空朝堂上的诸多旧臣?

    毫不夸张的说,太上皇甫一驾崩之时,荆朝云若联手太后,稳住赵国公,是有机会行不忍言之事的。

    但他没有,只凭此一点,朝廷和老夫,就欠他一个大人情。”

    贾蔷轻轻呼了口气,看着韩彬道:“朝堂之事我着实弄不太明白,荆朝云居然还有这般能为……罢了,你老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非荆朝云寻半山公您了?”

    韩彬颔首道:“正是,昨晚他书信一封,送至武英殿。老夫看了,他笃定刺杀案和宁郡王无关,也请军机处酌情思量,对太上皇这位元孙,务必善待之。又说太上皇生前,曾托付过他,对宁王照顾一二……”

    贾蔷有些震惊道:“这种话,他也敢说?”

    韩彬意味深长道:“他就是说了,这说明甚么?”

    贾蔷沉默稍许,缓缓道:“没道理啊,他们居然将此视为底线……”

    “说对了!”

    韩彬沉声道:“这,就是他们的底线!所以,老夫今日前来,不是因为宁王李皙如何,而是因为景初旧臣,因为荆朝云!”

    贾蔷不解道:“就因为荆朝云一句话,李皙就能为所欲为?”

    韩彬呵呵笑道:“当然不是如此,所以老夫开头就问,你以为,宁王到底会不会是幕后真凶?如果你坚信宁王为伏杀案的幕后之人,那就没甚好说的。如果不是,那自有商议的机会……”

    “呵呵呵……”

    贾蔷简直受宠若惊的笑道:“半山公,您这是拿我在逗趣么?我贾蔷何德何能,几时有这个分量了?也没人同我说一声。再者,眼下我已经脱手这个案子了,你老寻我来说服我放手,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韩彬意味深长道:“这个案子,一定会查下去的。只是依武英殿几位大学士的讨论,背后是宁王的可能性,不足一成。道理很简单,只要宁王没有撞客失心疯,就不会在此时做出这样不明智的事来。而宁王,是个聪明人,没有道理的。哪怕说他是前几回军中动荡的祸根,也比刺杀五皇子靠谱。但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包括刑部查证指向,都对准了宁王府。宁王妃赵氏已经被宗人府收押圈禁,宁王府的两个管事,也出来揭发状告宁王谋反……还有关于盛和牙行还有丰乐楼的弹劾奏折,更是满天飞。”

    贾蔷听至此眉尖一扬,道:“半山公,你且打住,你不会以为这背后是我在弄鬼罢?市井里的确有些话在传,但那也不是流言,每一桩每一件都能寻着根底。我所做的,也仅此而已。弹劾奏折……我要能指得动那么多人弹劾,还至于整日里被当成破锣一般是个人都能来敲打弹奏一番?”

    韩彬呵呵笑道:“你少胡扯,你何曾将那些奏折放在眼里过?至于那些证据确凿的罪责……也不是不清算,只是时候未到。眼下人家只议一个贵,就能减免大半,伤不得筋骨的。所以,纵心怀正义,也要耐心些,不要急。

    另外,会不会将宁王钉在此案上,根源不在你,而在,宫里。”

    看着韩彬深沉的目光,贾蔷陡然反应过来,此宫里,非彼宫里。

    他心中凛然,微微皱眉道:“半山公说的,是皇后娘娘那里?”

    韩彬呵呵笑道:“和聪明人说话的确不费力,贾蔷,老夫正是此意。五皇子遇到刺杀,皇后娘娘作为一个娘亲,凤颜震怒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还有两个皇孙。”

    贾蔷微微眯了眯眼,道:“自然是人之常情,但半山公说这些与我,又是何意?”

    韩彬目光愈发深幽的看着贾蔷,道:“贾蔷,皇后娘娘对你的恩宠,天下皆知。且皇后若不同意,你就是她出手的第一人选。而你的能为,老夫是清楚的。到了这个地步,老夫还是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贾蔷呵呵气笑道:“宁王一屁股的屎,你老让我三思而后行?”

    韩彬摇头道:“老夫已经与你说的十分直白了,此事之症结,不在宁王,一个宁王不算什么,而在荆朝云,在景初旧臣。这其中有一个度,我们只要掌握住这个度,就能逼得他们步步后退,如此一来,新政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有条不紊的开展下去。撕破脸,痛快倒是痛快了,可之后呢?贾蔷,耽搁的不止是朝廷新政,更涉及亿万黎庶的民生生计。换个年轻人,老夫不会同他说这些,因为他听不懂。可是你不同,你听得懂。”

    贾蔷沉默稍许后,笑了笑,问道:“为何是你老来同我说这些?”

    韩彬道:“旁人倒是建议由你先生来谈,但老夫还是决定自己来谈。以你先生来压你,你心中必有愤怒。老夫亲自来谈,成与不成皆在你。你于国有大功,于社稷有功勋,于老夫等,也有大助益。所以,老夫愿意尊重你的意愿。”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我如此优秀有功劳,被人喊打喊杀时,也没见你开口言语一声。”

    韩彬哈哈大笑道:“老夫能压着武英殿不许出声,你小子就该给老子年年送节礼了,还想如何言语?”

    贾蔷嘿的一笑,想了想道:“此事我做不得主,还得进宫探探口风。只是你老面前我实话提前说好,小子受娘娘恩情太重,若不能报答,良心难安。娘娘如果果真生气,那我的刀,只能继续饮血。但我绝不承认怀有私心,毕竟,在小子看来,宁王便是死八回,回回都不冤!”

    ……

第八百七十一章 权重却朝野不惊

    “你贾家的温棚,享誉都中。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果然富贵人家,逆时令而吃青菜,难得享受。”

    今日韩彬谈兴甚浓,正事谈罢,想参观参观贾家温室,贾蔷自不会拒绝。

    贾蔷笑道:“以半山公您的身份地位,即便再奢侈十倍,想来也不算难事。”

    韩彬呵呵笑道:“老夫虽无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却也做不到你们这样富贵人家的奢侈。何时民间百姓能在冬日里吃上这样的菜,不必天天食用,哪怕旬日能吃一顿,老夫就安的下心吃了。”

    贾蔷哈哈笑道:“半山公还是不明白,只有像咱们这样的有钱人多受用,那么普通百姓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寻一份差事,养家糊口。半山公你信不信,若是天下富人都如我这般舍得花钱,给家里人受用,那绝对比将银子深埋土里,全家吃糠咽菜对国家更有利?怕的是甚么呢?怕的是如我这样的权贵,既享福受用了,普通百姓还没得利。单纯以权势压人来享受,这样的人,才该杀。”

    韩彬“唔”了声,道:“你从前在养心殿说过类似之言,老夫还记得。不过,如何使民富庶起来,是你们这辈人来做的事。老夫年岁大了,平生只余一志,就是使民居有其屋,耕有其田,而又不被恶霸坏人所欺辱,百姓可安居乐业,仅此而已。”

    贾蔷闻言缓缓点头,道:“这就是为何我愿意屡屡受些委屈,在一些事上吃一些亏,也愿意忍让的缘由。但是……”

    韩彬顿住脚,转过头看向贾蔷道:“但是甚么?”

    贾蔷诚恳道:“但是半山公,时代变了。”

    “哈哈哈!”

    韩彬笑出声来。

    贾蔷:“……”

    气馁之下,他也只好放弃劝说。

    韩彬看出他的沮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夫方才说了,老夫这一代人,有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而你们想要谋划的事,只要于国于社稷有利,老夫都不会阻拦。”

    贾蔷闻言简直惊喜:“元辅竟信我不是胡闹?”

    韩彬负手而立,看着满眼的郁郁葱葱,道:“连韩邃庵都看好你,更何况是老夫?你行事虽然天马行空,让老夫等难以理解,但还是看得出,你心中始终怀有正气。如海将你教的好啊,即便是少年胡闹,也非一味的浑闹,做下了许多于国有功,于社稷黎庶有殊勋之事。贾蔷,你有远大的志向,而且还是前所未有之远大志向。更难得的是,你还在一步步施展抱负。

    这很好,但是……做这些,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和安稳的局面,不是么?”

    贾蔷闻言心中笑了起来,到底是老狐狸,说了半天,又兜了回来。

    对于李暄遇刺一案,他心里大致有数,沉吟稍许道:“半山公,我明白你的意思。皇后娘娘和五皇子那边,我会尽力陈述利害。实则我也不认为,这次伏杀是宁王出的手。的确得不偿失,也弊大于利,还是远远大于。

    先前我带兵去围剿盛和牙行,原只是为了扫了这个人间罪恶之地。着实没想到,会查出石锁来。”

    韩彬笑道:“你没想到,可有人想到了,你会去盛和牙行。背后之人厉害啊……好了,老夫就不在这多留了。你那韭菜给老夫割一茬,老妻就好吃个韭菜饺子。”

    贾蔷哈哈笑道:“原该早点去孝敬一二,只是半山公你身份不同,我贸然前去送礼,怕会让你老清名受损。”

    “呵呵!”

    韩彬一笑,道:“莫说老夫,你去给韩邃庵去送,他这个御史大夫都会收。你又不在朝堂上折腾,军中也远在外洋,贵为国公,富可敌国,谁还忌惮你的巴结?”

    如今的贾蔷,勉强也算得上是位高而人主不忌,权重却朝野不惊罢……

    贾蔷笑着对门口处侍立的家仆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割了一捆韭菜,然后送韩彬出门。

    临上轿时,韩彬同贾蔷道:“希望等你大婚后,京城能够恢复安宁。总是这样血流成河,动荡不稳,百姓心中也难安。”

    贾蔷笑道:“此事元辅不该同我说,我其实一个都不愿杀。要不你老去和皇上再谈谈心?”

    “混帐!”

    韩彬笑骂了声后,上了八抬大轿,折返回家去了。

    看着相府诸人的背影,贾蔷缓缓呼出口气……

    ……

    荣府,荣庆堂。

    “半山公走了?”

    韩彬刚走,贾母就连派管事前来催,待回至荣庆堂后,又急急问道。

    贾蔷“嗯”了声,见贾政也站在一旁,诸姊妹们倒不在,奇道:“二老爷不是读书人么?怎么名满天下的半山公前来,你不去作陪?”

    贾政闻言,老脸有些发红,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贾母这会儿却顾不得他的体面,道:“人家半山公只吃了个茶,说了两句就想清静清静,所以将宝玉他老子赶了回来!”

    赶自然不可能赶,顶多不大愿意同贾政废话,想一个人思考思考。

    贾蔷笑道:“他哪里是想清静?分明是在想法子对付我。”

    贾母唬了一跳,道:“连他也要对付你?”

    贾蔷摇头道:“不是那种对付,就是想让我替他办事。”

    贾母松了口气,笑道:“我当是甚么……人家是元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劳你办些事,也算是应分的。再没想到,赵国公府会请来半山公来送妆,真真是天大的体面啊!”

    凤姐儿在一旁“啧啧啧”的笑道:“老祖宗今日可得意了,姜家凑了一百零八抬嫁妆,还请来当朝一品大学士来送妆!宝兄弟这场婚事,到今儿就算是风光到顶了!”

    贾蔷笑道:“宫里皇贵妃也送了些东西回来……”

    贾母忙问道:“东西呢?”

    贾蔷笑道:“路过当铺时当了……我跑腿这么多回,不得给点跑腿钱?宝玉不地道,装作不知道,我干脆就自食其力了。”

    众人皆知是顽笑,纷纷大笑起来。

    独宝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俗物。

    眼下他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期望即将过门儿的妻子能懂他,理解他心里的苦……

    即便不懂,那就最好不要烦他,各自安好就是……

    贾母自不知她的眼珠子在想甚么,看了宝玉一眼后笑道:“你放心,宝玉舍不得,我舍得!我那么些个梯己压箱底的,这回一分两份,你们两一人一份。”

    凤姐儿不乐意道:“老太太这心也忒偏了些!放眼望去,哪个不是孙子,哪个不是孙女?单分他俩?就算不提我肚子里这个蛋,大嫂子还站旁边儿呢,兰小子呢?”

    满堂人都大笑起来,连贾政都绷不住摇头笑着,贾母自是大笑道:“兰小子那一份早先就准备好了,至于你,整个国公府都是你的,你得给别人准备,还贪心不足?”

    众人又笑一阵罢,贾母同贾蔷道:“听说薛家哥儿的亲事又没音信儿了,还是你让人动得手?”

    贾蔷“嗯”了声,道:“那桂花夏家不是良善之门,断了这门亲也好。”

    贾母道:“那你去后街姨太太家看看罢,她家孤儿寡母的,又总是出事。往日里这会儿早过来说话了,今儿也未来。方才听她们姊妹说,宝丫头也回去了……”

    贾蔷点点头,道:“也好,我去看看。”

    说着,起身往西暖阁碧莎橱走去。

    凤姐儿见之登时笑喷了,随即贾母、李纨等人也都笑了起来,贾蔷浑作不知,进了碧莎橱后,就见黛玉红着脸瞪他一眼,这坏人,每回都让人取笑她!

    扭过头去,不理他!

    探春在一旁笑的灿烂,一身大红金丝织锦裙裳穿的好似一朵烈焰玫瑰,偏着头看着贾蔷笑道:“哟哟,你不是要去看宝姐姐么?怎跑这里来了?莫非……是来请旨的?”

    迎春等都笑了起来,贾蔷冷笑一声,睥睨的看了一圈,待黛玉也看了过来后,抬起下巴道:“是,又怎样?”

    “噗!”

    几个姊妹登时笑倒,黛玉含嗔怒的俏脸也绷不住了,啐了口道:“呸!快去你的罢,少在这耍宝!”眸光审视。

    贾蔷呵呵笑着岔开话题,道:“晚上咱们去布政坊吃饭?”

    黛玉便知道贾蔷有事和林如海商议,便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对视稍许后,黛玉轻声道:“去罢。”

    贾蔷笑了笑后,转身离去。

    待贾蔷走后,探春走到湘云跟前,温声道:“晚上,咱们去,布政坊吃饭?”

    湘云连连点头道:“要得要得!”

    “噗!”

    迎春、惜春、宝琴笑的打跌,黛玉起身追杀二人。

    又是一阵顽闹……

    外面,宝玉听的声音眼睛都放光了,他最好和姊妹们顽笑,只是刚准备迈开脚步,却听贾政沉声道:“明日就要成亲了,还想往姊妹里厮混?”

    宝玉闻言脸一白,忙低下头去,悄悄看向贾母。

    贾母虽疼爱宝玉,却也知道分寸,轻叹一声道:“好孩子,明儿大婚后,你就是大人了,却不好再每日里同姊妹们顽笑了。不过,你媳妇倒是可以。”

    “……”

    宝玉实在意难平,也顾不上贾政在,就难过问道:“那为何,那为何贾蔷可以……”

    贾母还未开口,贾政就冷笑一声道:“你和他比?连半山公都有事和他商议,你若也能做到这一步,你爱和哪个顽耍就和哪个顽耍,我也不理你。你做得到么?都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眼见明儿就要成家了,你的业又准备甚么时候立?哼!再敢往女儿堆里厮混,打不折你的腿!”

    ……

第八百七十二章 踢你出局!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宅。

    “国公爷来啦!”

    抄手游廊上,莺儿正满腹心事的走着,看到贾蔷进来,忙欢喜唤了声。

    贾蔷“唔”了声,瞧了眼门口角落里堆着的碎瓷残片,问道:“这是姨太太生气了,还是薛大哥发火了?”

    莺儿往里瞄了眼后,小声道:“夏家那蹄子到处说坏话,说我们攀上高枝了,就想悔亲。悔亲就悔亲,还把亲家送去大狱坐牢,太过阴毒,将来必没有好下场。好些亲戚世交都来过问,我们太太气坏了……”

    贾蔷正要说甚么,就见门帘打开,宝钗从里面出来,杏眼微红,但眸光依旧清澈。

    贾蔷笑道:“过来瞧瞧,不是大事。”

    宝钗眼眸清明的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神情看起来,仍有些沉重悲伤……

    夏家女说的话,着实太难听了。

    不料贾蔷因见其心情沉闷,忽地在她粉腮上轻轻捏了捏,笑道:“都说了一切有我,你还担忧?”

    “哎呀!”

    宝钗俏脸登时飞霞,嗔怪时还不忘压低声音,母、兄就在里面呢。

    不过别说,这种心跳加速的滋味……

    还真让她不沉闷了!

    见她娇嗔的美眸中带起笑意,贾蔷也哈哈一笑,在莺儿笑嘻嘻的撩起门帘后进了屋。

    “噢哟!薛大哥,你的头似乎又变大了些……”

    贾蔷甫进内间,就看到薛蟠好大的脑袋耷拉在炕沿上,灰头土脸的颓败模样。

    想想也是,太丧了……

    打进京就在炕上躺着,吃喝拉撒睡,偶尔康复几天,就再被人打上炕。

    好不容易要成个亲,女方还被好兄弟给端了,六礼走了大半,就剩入洞房了……

    薛家还落了个坏名声,鸡飞蛋打。

    这会儿听到贾蔷的调侃,也只抬起头挤出一个难看的强笑来。

    “行了,多大点事?不过一个泼妇,也值当难过成这样?”

    宝钗亲自提过一把椅子,贾蔷顺势坐下后,笑着说道。

    这一幕落在薛姨妈和薛蟠眼里,却起了不同的反应。

    薛姨妈虽心里早就有了预感,可看到宝钗做出这样的事来,仍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薛蟠顶着一个大头,却是一骨碌翻了个身,本来趴着,现在仰着,倒着看对面一双人。

    铜铃大眼盯了稍许后,就咧开嘴,嘎嘎乐了起来。

    宝钗受不得这样的气氛,岔开话题道:“并非是为了愚妇,只因此人四处造谣,使得薛家蒙受许多委屈。世交老亲眼中,薛家竟成了嫌贫爱富落井下石的小人。”

    贾蔷转过头瞧她,笑道:“这你放心,俗话说的好: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抡木棒打不散无义的宾朋。薛家压根都不必去解释,一个落败的夏家,一个兴旺的薛家,如何选择,他们自会明白。且过些时日,夏家干的那些暴露于天日之下,自然也就无人指摘薛家甚么了。”

    薛姨妈回过神来,按下心中如麻的纠结,苦笑道:“哪里就成了兴旺的薛家了,这孤儿寡母的,如今也不过是依附着贾家过活……”

    贾蔷哈哈笑道:“姨太太若是连你都要这样说的话,那世上哪里还有过的好的人家?旁的不提,只丰字号一年分红都在几十万两上下,一年赚的银子,几辈子吃喝不愁。薛大哥这二年虽背一些,但也不算甚么,经过这么些磨砺,想来会沉稳下来。回头再娶亲生子……

    我可以特许,让薛家长孙入贾家族学读书。好好培养一番,将来必能成器,或为官,为入军中,都容易。且薛家还有薛二叔、薛蝌,也是十分厚道又有能为之人。过二年薛蝌再娶亲生子,眼见着家族就要重新起复。薛家又不缺银子,还有我在,无人能欺负得了,只待子弟争气,东山再起指日可待。若如此都不算兴旺,天下兴旺的人家又有几家?”

    薛姨妈被这番话劝慰的开解了许多,心里忽地一动,似乎明白了宝钗如此选择的缘由。

    似乎,也不算甚么极坏的事……

    “妈,我看你还是让花姑娘早点进门儿罢。早进门儿,早生儿子不是?我比蔷哥儿还大一岁,他如今都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了!我这连影儿都没有……”

    薛蟠趁机见缝扎针,想将花解语带进门儿来。

    薛姨妈却道:“你少胡扯你娘的臊!你妹妹没出门儿前,你想都不要想!”

    她再娇惯薛蟠,却也还是要为亲闺女的名声思量的。

    薛蟠忙道:“妹妹不是已经出门儿了吗?都住蔷哥儿屋子里了……”

    “哥哥!”

    宝钗羞的满面通红,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兄长无可奈何。

    薛姨妈则破口骂道:“放你娘的屁!你是撞客了,还是灌多了马尿,晴天白日的,浑说甚么?”

    薛蟠嘎嘎笑道:“冤枉我了不是?我是说妹妹住进了贾家园子里。贾家园子是蔷哥儿盖起来的,难道不算是他的屋?”

    薛姨妈拿他无法,宝钗则红着脸瞪他一眼后,同贾蔷道:“若是事多,自去忙你的去罢。”

    贾蔷笑道:“今儿不忙,要在这里用午饭。”

    薛姨妈虽然心里仍有一万个不愿意,可她也不傻,知道以贾蔷如今国公的身份,又手握屠戮万人的大权,连西府老太太都拿他无法,更何况如今依附贾蔷而活的薛家?

    只能拿定主意,私下里再好好劝劝宝钗,哪怕劝不住,那也得劝!

    总不能让薛家千金去做妾罢?

    那她才是死都不能瞑目的!

    不过明面上却不能得罪贾蔷,因此笑道:“哥儿在这坐着,和你薛大哥、宝妹妹说会儿子话,我去厨房里看着,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中午和你薛大哥吃两杯酒!他一个人在家,真是快急出冤家来了!”

    贾蔷呵呵笑道:“不用准备太多,四凉八热就够了,大份的。”

    “呸!”

    宝钗都忍不住啐笑了声,道:“这也叫不多?”

    薛姨妈一迭声笑道:“不多不多不多!哥儿爱吃,吃的多能为才大,气力才大!家里旁的没有,只这些管够!”

    说着,又吩咐了薛蟠、宝钗好好和贾蔷说话,就去厨房了。

    不想薛姨妈刚走,薛蟠就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道:“不成了不成了,我困的了不得了!宋嬷嬷,快送我回屋,我要困觉!”

    宝钗大羞,急道:“哥哥!!”

    薛蟠哪里肯听,一双铜铃大眼一边眨一边给贾蔷使眼色,然后头一歪就“睡”了过去,嘴里却还吩咐着:“宋妈妈、刘妈妈,快送我回房困觉!”

    两个健妇进来,赔着笑脸,将薛蟠抬了去。

    薛蟠刚走,宝钗俏脸通红,转身也想走,可哪里还来得及?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柔荑,轻轻一拉,宝钗只说了句“不要”,就“唔”的一声,没了动静……

    ……

    山东,登州府。

    庙岛。

    岳之象看了看这地界儿,竟还未出直隶!

    再看闫三娘、蒯姓大汉和司马家主司马绍的神情,显然早知如此。

    岳之象心里纳罕司马家主和四海王闫平到底甚么干系,闫三娘却是歉意道:“岳大叔,事关我爹爹的性命,和四海王船队最后的生机,先前实不敢提前相告,望你能原谅。”

    岳之象呵呵一笑,颔首道:“自然理解,只是谁能想到,你们会在这里?司马家的势力范围,和这里相差二三千里地。”

    司马绍哼了声,道:“老夫正是因为知道背后贼子们都盯着司马家,所以才特意让四海王到这里来!”

    看着遥遥可见的天后宫,岳之象赞叹道:“前朝此处叫沙门岛,专收囚犯所居。便是本朝,也在此流放过不少犯人。司马家主能寻到此处,也算是手段了得了。只是在下能否冒昧问一句,司马家主和四海王,到底甚么干系?当然,若不便宜,不说也罢。”

    司马绍沉吟稍许后,叹息道:“倒也不是不能说,四海王的船队都要招安了……闫平虽姓闫,实则是老夫早年被开革出族的族弟。虽是偏支,老夫却疼爱之极。后来因为许多族中是非事,他被开革出族。再相见时,已经二十年后的事,而他也因入赘改了姓,成了威名赫赫的四海王!老夫早就料到,干这一行早晚会遭难摔跟头,只是没想到,他会摔的这么惨,唉!”

    岳之象微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此一事后,闫平若能收敛江湖匪性,归顺国公爷做个武官,将来说不得更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司马绍闻言“嘿”的一笑,却也不知何意,他道:“以后能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且不急,眼下要紧的事,能让四海王的船队尽快在庙岛塘湾内修养生息!修养好了,自少不了替国公爷卖命的日子。若修养不好,那就全完了。”

    岳之象呵呵一笑,道:“四海王的船队能入港湾修整容易,但这得是他答应归顺朝廷之后的事。司马家主,还有一事,国公爷让在下叮嘱你一声……”

    “甚么事?”

    这一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司马绍心里居然猛地一沉,似预料到了不幸的事发生。

    果不其然,就听岳之象看着他温声笑道:“无他,劳烦司马家主即刻折返司马家,筹措海粮之事。相比于四海王这边,那才是真正要命的大事!”

    “……”

    司马绍紧紧拧起眉头看着岳之象道:“海粮之事不是已经作罢了么?内务府钱庄都已经废了,还筹措甚么海粮?”

    岳之象摇头道:“朝廷仍需要粮食,且是大量需要。既然国公爷已经趟出了一条路来,无论是皇上、朝廷还是社稷,终究不会错过这条能救命无数的路子。司马家主是个明白人,除非司马家准备私自走这条路,从安南、暹罗等国采买粮米,再运回大燕谋取暴利,否则,司马家理应帮助国公爷一臂之力。”

    司马绍闻言面色剧变,他费尽心思要帮四海王闫平重建四海王船队,所为何事?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样一条流淌着黄金的商路!

    能看出这几年天象不好的人很多,司马绍便是其一。

    天分不好的大灾年里,谁都想得到粮食,因为得到粮食,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金银、奴仆和土地!

    只是灾年里,普天之下所有的粮食都稀缺,有这样想法的,远不止司马绍一个。

    他先前做梦都没想过,能走自海外买粮这个路数。

    在得闻贾蔷的法子,并有扬州齐家实际操行了一回后,司马绍就心动了,大为心动!

    这也是他如此卖力救四海王闫平的缘由。

    司马家人口繁多,一个族弟又算得甚么?他如此厚待闫平,正是为了得用!

    可费了这样大的气力,眼见快要收获的季节,贾蔷竟要一脚踢他出局?

    司马绍惊怒道:“凭甚么?别说内务府钱庄废了,再没甚么内务府钱庄股,就算宁国公重返内务府钱庄,我也不要这个股了!说变就变的股,谁敢要?既然不要这份股,司马家还运甚么粮食?吃饱了撑的么?”

    岳之象淡淡道:“采买海粮一事,和吃饱了撑的不相干。此事,只有一条路可行,也只能如此。否则,抗命者就会成为朝廷,成为社稷还有亿万黎庶的罪人。

    其实这一次司马家主和闫姑娘甫一进京,皇上就已经知道,并且震怒。传旨要拿你入诏狱,查抄司马家。

    是国公爷在御前做了担保,你老人家才能顺顺当当的从京城出来。这里面,有我家国公爷的背书。

    说这些不是让司马家主你感恩,而是要告诉你,司马家家大业大,务必要走正确的路子。

    最后,国公爷原话:此事司马绍若有不解,可去扬州与齐太忠商议询问。”

    司马绍闻言气的发抖,惨笑道:“苦恨年年压金线,老夫竟为宁国公做了回嫁衣裳。”

    岳之象笑了笑,道:“司马家主,一路好走。”

    司马绍心中大恨,若非知道眼下贾蔷风头极盛,凶威盖世,他说甚么也不会咽下这口苦果!

    但眼下……

    他怒哼一声,却是连同闫三娘招呼也未打一个,就带着身边人扬长而去了。

    待司马绍离去后,岳之象同面色难看的闫三娘道:“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姑娘,国公爷曾书信一封给你,让在下见到四海王前交给你,现在是时候了。”

    闫三娘闻言一怔,待看到司马绍递过来的信后,打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也没过多久,闫三娘这位海上女豪杰的脸上,就渐渐柔和起来……

    ……

    PS:今天返院做儿保,第二章要到下午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大燕出不了武曌

    贾蔷同闫三娘的信,用很平实的话也很直白的说了三件事。

    其一,司马绍不可信。

    指望江南九大姓这样的门阀家主,为了一个海匪如此奔波,这样的殷勤,一定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贾蔷甚至连司马绍想做甚么,都点明了。

    无非是参与到四海王船队的重建中,等建好后,再一举收入囊中,为司马家所用。

    到那时,闫家几口能不能活命,全在司马绍一念之下。

    以司马绍的老奸巨猾和江南九大姓的庞大底蕴实力,闫平、闫三娘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被卖了,还得感恩戴德。

    实际上,若非方才司马绍被揭破心思,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离去,闫三娘就算先看了信,都不会相信这等说法……

    其二,贾蔷表明了他对四海王船队的心思。

    虽也会收归己用,但会保留闫家对船队的相对自主。

    并且,因为整个大燕都寻不出比闫家更懂海战的人才,所以闫家会成为舰队主帅。

    而且复述了遍,四海舰队上的老弱病残,哪怕是船上扫洒擦洗的人,都能得到一份公差,去水师学堂当先生,只要愿意,即刻成行。

    只凭这两点,闫三娘就已经感受到了贾蔷的真诚。

    至于第三点……

    贾蔷叮嘱她凡事莫急,皆可交给岳之象来处置。

    她虽英雄了得,但到底是女儿家,不该那样辛苦……

    ……

    神京城,宁府后街。

    薛宅。

    饭桌上,看着女儿眉眼间未散尽的春韵,即便面色平静,可又怎瞒得过过来人薛姨妈?

    薛姨妈心都有些颤抖,可别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在她心神不宁的过程中,贾蔷将一桌子菜风卷残云般吃空,而后闪身走人。

    好不容易将贾蔷盼走后,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就问:“乖囡,你和他……”

    宝钗故作镇定,却也红了脸,摇头道:“我和他没甚么。”

    薛姨妈急了,道:“都这样了,还叫没甚么?”

    宝钗俏脸大红,方才只是浅红,都快站不住了,道:“妈说的甚么话,哪里有怎样……”

    这底气不足的话,愈发让薛姨妈抓狂,她急道:“傻丫头啊!他如今有了林姑娘,有了尹家郡主,哪里还有位置容你?你是我薛家的嫡女,还能去做妾不成?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在炕上当了半天透明人的薛蟠嘿嘿笑道:“妈实在多虑了,我若连这个都想不到,又怎会……”

    话没说完,就见薛姨妈抄起一旁的野鸭子毛掸子,兜头往薛蟠头上打去,这回是真打!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为了攀附富贵,竟把自己的妹妹送给别人去做妾!”

    “你爹若还活着,不把你活活打死,也要被你再气死一回!”

    “我怎么就生下你这样的孽障,不如拿绳子一并勒死,也好清清白白的去见你爹!”

    “妈……别打哥哥了,我自己愿意的。”

    宝钗见薛姨妈是真的气坏了,打的薛蟠吱哇鬼叫,脸上被抽起了红棱子来,忙拉住薛姨妈劝道。

    薛姨妈闻言心都快碎了,拉着宝钗颤声哭道:“那是妾啊,妾是甚么,那是顽物呐!丫头,你可不能犯浑啊!”

    薛蟠差点没被打死,这会儿才回过劲来,道:“妈,当甚么妾?当甚么妾?我再不着调,也不能让妹妹去当侍妾!”

    薛姨妈落泪骂道:“你这不争气的孽障,骚狗也比你体面些!你就这么一个妹妹,还要拿去巴结别人?家里是短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穿,你就这样巴结他?”

    薛蟠急眼道:“妈你浑说甚么?我何曾巴结过蔷哥儿?我这是为了妹妹着想!”

    薛姨妈呸的一口啐他脸上,道:“送你妹妹做妾,也是为她着想?”

    薛蟠急眉赤眼道:“都说了不是做妾,你怎么还非说是做妾!”

    薛姨妈侧眼道:“他还准备再兼祧一房不成?”

    薛蟠摇头道:“不是,他准备封王后,就能纳侧妃了。妈,侧妃可不是妾罢?”

    薛姨妈生生气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开国百年来统共也就四个异姓王,如今只余一个北静王。人家赵国公被皇上倚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都未封王,你们也敢想……”

    薛蟠脸上生疼,抽着冷气道:“妈,那是因为赵国公在大燕,自然没有封王的机会。可蔷哥儿将来是要开海的,随便在外面占一地,难道不能封王?”

    薛姨妈听明白了,啐道:“你在糊弄鬼呢?占个鸟不拉屎的海岛,封个草头海王也作数?”

    薛蟠扯着嘴呵呵乐了,道:“你老管他怎么封的王?不过是要一个名分,又不图他封王的富贵。妈,信我的没错!妹妹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这个当哥哥的有错,你老也好心办了不少糊涂事……”

    薛姨妈恼道:“放你娘的屁!我何时办过糊涂事?”

    薛蟠瞪大眼睛看着薛姨妈道:“早二年那金玉良缘是怎么回事?妹妹戴金的,何时就非要寻个戴玉的来配?连我这样不着调的都知道女儿家的清名最是要紧的,怎就传的两府都知道?还有那皇子侧妃……”

    “哥哥,不要说了!”

    眼见薛姨妈被数落的脸色惨白,宝钗心中不忍,喝住了薛蟠。

    薛蟠咽下心头窝火气,道:“妈,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可往后却不能再错了。妹妹已经被耽搁了,不然那兼祧妻的位置,就是妹妹的,哪有尹家的事?”

    蛆心的畜牲这叫不说了?

    薛姨妈气个半死,颤声道:“好好,往后你的事你妹妹的事我都不管了,倒要看看你能弄出甚么好局面!我也不管甚么手段封王,只一点,往后你妹妹若是被人当成妾说嘴,你就提前给我准备好绳子和寿材便是!”

    薛蟠闻言挠了挠头,这话应该是唬人的罢?

    不过说起寿材来,他怎么想到店铺里还放着一副好棺木来着……

    呸呸呸!

    这种想法要不得,合该天打雷劈!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

    林如海今晚在家,见贾蔷、黛玉进来,微笑颔首。

    梅姨娘则夸道:“每回看到哥儿和姑娘一并过来,总觉着像是画中走下来的一般。便是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罢。”

    林如海笑了笑,问贾蔷道:“两个孩子还好?”

    贾蔷见礼罢笑道:“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也没旁个事。”

    黛玉在一旁笑道:“爹爹快别问他了,他和小婧姐姐两个都不靠谱,整日里忙的不着家,还没我们瞧的多。姐儿看着比哥儿壮实许多,小婧姐姐还想让李峥将来继承李家的家业,我瞧着悬,这点大就看着秀气文静,将来多半是要读书的。”

    梅姨娘在一旁笑道:“了不得了,这就开始操起心来了?”

    黛玉俏脸登时飞红,不依嗔道:“姨娘取笑我!”

    林如海听不得这些,到底有些心酸,道:“你们去后面说话罢,不是才准备了婴孩的衣裳么?拿去让玉儿瞧瞧。”

    梅姨娘便和黛玉一道说笑着出去了,等二人走后,贾蔷便将韩彬到访之事说了遍。

    林如海微微颔首道:“此事我知道,武英殿内议论过。眼下各处人心惶惶,许多政务都受到了影响。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还有荆朝云……彼辈一直沉默不言,此次书信武英殿,连皇上都惊动了,不可不慎重。”

    贾蔷点头道:“半山公说,这是对面的底线。朝廷要把握好分寸,才能以最小的代价,一步步逼他们退步。只是我不大理解,宁王居然是他们的底线?安生退下去荣养难道不好吗?卷入这样敏感的案子里,对他们,对他们的家族也是半点好处也没有……何必呢?”

    林如海呵呵笑道:“你还年轻,不明白退下去的老人,眼看着一生功业荣耀付诸流水,周边又都是起哄嘈杂声是甚么样的心思。如他这样做,才是人之常情。实际上,我们也一直在等着他出招。他一直沉默下去,我们才会更忌惮。如今终于出了招,反倒好办了。如何,能说服皇后娘娘么?”

    贾蔷眨了眨眼,道:“这个,应该不难罢?”

    又道:“先生,先前我出宫时被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拦下,问了一个问题,是关于马车的……”

    林如海听罢后,面色隐隐复杂,看着贾蔷道:“看来,那位是真将你当作自己人了。好大的胆魄,也是足够高明!因诸皇子连连出事,皇上对她已经起了嫌隙。可是经此一场风波后,这种芥蒂明显消失。狠,准,胆大,其已深得此三味之真谛。只是,你要当心了……”

    贾蔷闻言一惊,道:“先生,我当心甚么……”

    林如海轻声道:“连亲子亲孙尚且能置于死地以求活,你以为这等手段,天下还有第二个妇人能办得到?亲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

    贾蔷笑道:“其实我还是有些欣慰的,到底不是武曌那样的狠人。不然至少也会折一个皇孙。若果真死了一个,出了人命,那才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巨大动静。如今这样,反倒说明,其心中仍有底线。”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是个明白人,知道大燕出不了武曌,也出不了萧太后。如今这番作为,也是为了自保……蔷儿,无论如何,对于凤藻宫,你最好不要涉入的太深。”

    贾蔷缓缓颔首应道:“先生说的是,那位的水到底有多深,无人知道……弟子也会佯作不知。不过先生,去凤藻宫相劝,也总要知道宁王的下场。他还会出来吗?”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出来?惹出这样多的事,德行不修,宁王多半是要在景阳宫读一辈子书了。”

    ……

第八百七十四章 宝玉大婚

    “我听说这两天海师衙门那边有不小的动静,也有不少流言。有军方将领开口,说你和宣德侯董家那个小子是黄口孺子胡闹,军中意见不小……可要紧不要紧?”

    聊罢正事,林如海不无关切的看着贾蔷问道。

    贾蔷笑道:“没事,理会那些官僚做甚么,一群只会喝兵血的废物…”

    林如海提醒道:“军中斗争之烈,绝不在朝廷文官之下,甚至更血腥残酷,你不要大意了去。你虽颇有才赋,却未必能抗衡整个官员阶层。连提督你都裁撤,这是砸了那些人的饭碗。”

    贾蔷想了想道:“我倒不是自大的想和整个官员阶层对抗,只是两洋海师着实不成器。能出海的船没几艘,官儿却一大堆,都快比兵多了。只东海海师来说,就有提督一名、总兵两名、副将五名、参将四名、游击九名、都司二十七名!另有守备六十名、千总六十五名、把总九十九名!

    而东洋海师,上报的兵丁数也不过五千三百人。除去空额,能有三千五百人就谢天谢地了。船不过十来艘,还都是漏水跑水的破船。

    提督乃是提略一省军务的从一品大员,结果就这?简直成了笑话!

    其实也难怪,每年朝廷拨过外洋水师的那点军费,都拿去给官员分肥了,哪里还有银子置办新船?”

    林如海道:“所以,海师衙门在上报吏部、兵部和户部的文书上,就大刀阔斧的裁撤了八成武官?你知道新开设一个海师衙门,总领大燕外洋水师,有多少人等着分肥?如今你不是换人,而是直接裁撤官位。此举无异于掀桌子,大大坏了官场的规矩。莫说武官,连文官这边都颇有微词。蔷儿,为师不是教你和光同尘,与他们同流合污。但是不是有更委婉些,不如此激烈冲突的法子去化解?即便将官位空起,等来日海师壮大后再填补,岂不也好?你要知道,如今裁撤了容易,将来再添加却是难上加难,还不知要打多少擂。”

    贾蔷摇头道:“若是将位置空起,那才是麻烦事。还不知有多少人想尽法子来钻营,许多事情又是无法拒绝的……”

    林如海微微不解的笑道:“还有你拒绝不了的人?”

    贾蔷干咳了声,小声道:“留太多位置,朝廷少不得会指派一部分。眼下弟子手里可没有能当得起从一品提督的人选,若是连这个位置都让人拿了去,那弟子还怎么混?索性直接裁撤了,提督、总兵通通不要!副将也只留两名,其他的能减的就减,要那么多官做甚么?不如此,这差事就没法干了!”

    林如海失笑道:“和我想的差不多,李子升也道你鬼精鬼精的,怕兵部插手。”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道:“先生,连李晗都看出来了?”

    林如海呵呵笑道:“你当李子升是吃干饭升上来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大半生浸淫官场,你这点手段,还差的远。”见贾蔷备受打击的模样,林如海又宽慰道:“虽猜着了些,但不能肯定。因为他们也不能确定,如此胆大又显然不合官场存身之道的法子,究竟是不是这等心思。”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也难怪这些人将景初旧臣拾掇的欲仙欲死,百般折腾还让对方发不出飙来。不过先生,那几位不断的提拔各自旧部门生故吏,京里新贵多了一大批,他们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些?”

    林如海笑骂道:“这叫甚么话?连你都知道用自己放心之人来办差,难道我们连这个也不知道?”

    贾蔷心里感慨,看来官场上团团伙伙各种山头,是几千年来的传统了……

    这样也好,他的作为才不显得突兀。

    也难怪,他自认为巧妙的手段,会让人一眼瞧破。

    看来,官场上他要走的路还很长,至少想摸清里面的门门绕绕,还需要很久。

    “先生,半山公今日临走时说,希望在弟子大婚时,京城已经安定下来……这是甚么说法?我大婚顶了天也不会超过两个月,算算也就一个月光景。可追查龙雀如今也才勉强将宫里清扫了遍,接下来还有宗室和勋贵,还有百官……别说一个月,半年都未必够。”

    贾蔷不解问道。

    林如海闻言不由皱眉喝道:“糊涂!这种大追查又岂能是常法?岂不搞的人心惶惶,官员朝不保夕?为了一二人,就闹到天怒人怨的地步,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不止是朝廷,还有你!”

    贾蔷回忆了下前世根据地的整风运动,觉得是件好事啊……不过再看看林如海严肃的脸色,贾蔷忽然警醒,他的想法有些片面了。

    前世根据地的人是甚么人?那是一群拥有极高信仰拥有共同志向的人!

    唯有那样纯粹而伟大的人,才能直面一次次严格的审查。

    而宗室、勋贵和京城百官,在这方面怕是连给那些人提鞋都不配!

    果然较真的大审查下去,怕是要闹出大乱子来!

    只是……

    “先生,难道就任由贼子在背后嚣张?我怎么觉得,如今都快成了正不胜邪了?”

    贾蔷心里不由窝火问道。

    林如海轻声笑道:“不让你大张旗鼓的去查,并不是不让你去查。再者,蔷儿,想成就大事,耐心是极重要的品格。你掰着手指算一算,这二三年里,你办了多少大事?难道不觉得太急了些?对手越是强大,越是隐秘,越是狡诈,你就越要有耐心。

    蔷儿,你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时间在我们这边。”

    贾蔷闻言,沉吟稍许后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我的确太急躁了些。”

    林如海呵呵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想尽快开海,与海外番邦一争高低。但是,为师还是希望你能慢下脚步来,不要忽略了身边的人和事,尤其是,如今你也当父亲了,莫要如为师当年那样,一心谋国事,却造成了许多无法挽回的遗憾。等到老了回忆时才发现,许多事,其实可以兼顾的,只要肯有耐心,放慢心态。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为师五岁就知道,但真正明白领会,却已过了不惑之年。然而我却希望,你能早些明白。”

    看着林如海如慈父般,对其谆谆教诲,贾蔷眼睛微酸,笑着低下头,遮掩收敛了番后,方抬头正色道:“先生放心,弟子记下了。”

    “去罢,天色不早了,明日宝玉大婚,看在你的面上,去的人也不会少,有的你忙。”

    林如海见他如此,宽和笑道。

    贾蔷忙道:“先生,明儿你过去不过去?”

    林如海摇头道:“白天就不去了,晚上得闲过去一趟罢。你与老太太说一声,她会明白的。”

    贾蔷应下后告退,等他走后没多久,梅姨娘就重回忠林堂,气道:“又接走了!这还没过门儿呢,竟连娘家也不让住一宿了。”

    林如海倒是宽容些,笑道:“且随他们去罢,也就月余功夫了。”

    梅姨娘笑道:“能遇到老爷这样的泰山,真是蔷哥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旁人家里婚前都是不叫见面的,咱们家倒是疼他们小儿女!不过蔷哥儿也的确有能为,才二三年功夫,就成就出这样的局面来。便是汉之冠军侯,也不过如此罢?”

    林如海呵呵笑道:“他如何能与霍骠骑比?不过,倒也有此心。一心想着开海,在御前,在武英殿,连在我跟前也是滔滔不绝。”

    梅姨娘笑的了不得,道:“海外蛮夷之地,都是茹毛饮血之辈,又有甚么好的?偏他魔怔了般,一心想往外去。”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他说的那些事,武英殿闲暇时也议论过。以我们对蔷儿的了解,他所言必是不虚的。那些事,也多半不是呓语。但是,番邦有番邦的治国之道,我汉土自有我汉家的治国之道。以海战去霸占抢掠,不合儒家之道,也太凶险了些。大燕土地辽阔,有万里之疆,尚有许多未开发出来,又怎有精力去开拓外海?

    不过,他有此心,也不是坏事。半山公他们还准备,等新政大行天下,国库富裕了后,多拨些银子给他,好好壮大外洋水师。大燕不去征战海外,却也要有强大的自保之力……

    好了,且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你去歇息罢,如今是双身子的人。”

    梅姨娘笑着应下,说了句“老爷也早些歇息”后,就出门回后院安歇了。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

    贾蔷和黛玉回来后,也不能立刻去歇息。

    今晚也没几人能睡着,国公府里里外外都在忙碌着。

    二人至荣庆堂时,就见家里姊妹们正在陪贾母、薛姨妈、凤姐儿、李纨等翻看着明日娶亲之用。

    新娘的轿子都抬上了堂,轿顶上圆形的白镴珠鲜亮而耀眼,轿顶的四角坠着红色的流苏,周围还有各色的流苏装饰着边沿。

    还有绣着龙、虎、凤凰的旗子,和长柄斧、金镫、金瓜、红娟宝盖、绿木所制的大团扇等。

    又有十二对用削薄的犀牛角做成的灯笼……

    宝玉穿上了一身大红衣,坐在贾母旁,脸色说不上有多高兴,但也不见悲伤……

    见贾蔷、黛玉回来,贾母愈发高兴,道:“快瞧瞧这些,宝玉成亲就这些,你们看着哪里有不合心意的,早早做打算,重改也来得及。”

    贾蔷看了一圈,都十分精美,最后落在宝玉面上,笑道:“我道是甚么,总觉得哪里不大好。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甚么都好,就这人不大好……”

    众姊妹都笑了起来,知道贾蔷在顽笑。

    贾母嗔道:“明儿是他的大喜日子,你不可欺负他!对了,她们姊妹都送了礼,表了心意。你怎么一直也没个动静?这样小气?”

    贾蔷笑道:“这你老放心,保准送份大礼!不是别的,族学读书名额,管三年!!”

    “哈哈哈!”

    众姊妹看着宝玉瞬间垮起的脸,无不捧腹大笑。

    顽笑罢,贾蔷温声笑道:“东市那边有一个门铺闲着,我让人开了一家书坊,名唤云起。往后,宝玉就打理那座书坊罢,你写的那些把我当反派的书,也都在里面印版。也算是,给你一个立业之基。”

    凤姐儿高声笑道:“哎哟!这个好!东市一间门铺,那可金贵着呢!又能赚些银子补贴家用,是个长久之道。”

    李纨也颔首笑道:“不错。”

    贾母高兴的同宝玉道:“还不快谢谢蔷哥儿的心意!”

    宝玉有些忸怩,不过终究还是谢过,贾蔷摆手笑道:“没甚么,记得按时交房租就好。”

    宝玉:“……”

    贾母:“……”

    ……

    PS:第二更可能要晚一点,今天有很多事要跑,但一定会有……

第八百七十五章 赵匡胤打枣

    山东,登州府。

    庙岛。

    庙岛水师把总赵奎看着眼前一身大红麒麟锦衣,头戴三山无翼纱帽的岳之象,魂儿差点没飞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绣衣卫会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他苦思这些年犯下的罪责,可了不起也就克扣了些军饷,奴役了些兵卒,抢了几个民家小媳妇小姑娘……

    可就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也值当绣衣卫出面?

    岳之象何等人物,自然看出此辈心虚。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旧日海师武官,早晚要被拾掇,只是眼下京里国公府那边只着手都司之上的官员,悉数传召进京,调鬣狗离开巢穴,然后再下狠手清扫。

    都司之下的千总、把总,暂且顾不得,但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他不必急于一时,只沉声问道:“赵把总,眼下岛上兵几何?民几何?”

    赵奎看了看岳之象,又看了看他身后女扮男装的闫三娘和魁梧如巨型海狮的蒯大郎,吞咽了口唾沫后,道:“回……回大人的话,庙岛如今兵额三百八,民七百单二人,聚集成村,叫庙岛村,以王姓、金姓为主。”

    岳之象又问道:“有海船几艘,兵民可有会修缮兵船者?”

    赵奎被岳之象一双眼眸盯着,心里压力巨大,恐慌之极,也顾不得想其他了,如实道:“回大人,岛上只沙船一艘,其余小船五六艘。修船……兵船并不会修,寻常打渔的船倒是能修补一二。”

    闫三娘轻声同岳之象道:“只要有数百劳力能听命,也足够了。”

    岳之象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接你父亲的船队入塘湾罢,这里交给我。”

    闫三娘眼中浮现出激动,重重点了点头后,带着蒯大郎离去。

    等二人走后,岳之象目光又是一变,问道:“岛上实额兵丁几许?”

    赵奎头上开始冒汗,道:“回……回大人,实额兵丁三百……”

    话没说完,听到岳之象“嗯”了一声,登时一颤,挤出笑脸赔笑道:“记错了,实额兵丁,一百……一百八十三人。”

    看着汗如雨下的赵奎,岳之象好一阵没说话,直到赵奎两股战战都开始摇晃起来,方问道:“庙岛属长岛县所辖,长岛县千总何人?”

    赵奎忙道:“千总是郑大荣郑大人!”

    岳之象再道:“他手下兵丁几许?”

    赵奎道:“千总麾下兵丁千二百人……”

    “实额多少?”

    “怎么也得有七八百人……”

    岳之象颔首,道:“即刻带本座去见郑大荣。”

    收服一群纵横大海的海匪,若无足够的实力,那与笑话无意。

    岳之象要在四海王船队到来前,调兵压阵!

    ……

    扬州府,齐园。

    草堂。

    二月的京城虽有梅花开放,实则还很寒冷。

    而扬州,虽也还未到舒适的气温,却也算得上春暖花开时节了。

    不过草堂内,仍烧着暖气。

    齐太忠一身家常单薄锦衣,闭目坐在藤椅上养神,耳朵里听着八大姓家主和其他三位扬州盐商家主们争议不休。

    到了夜深了,仍未争论出个所以然来。

    吵的实在头疼,褚家家主褚仑走到玻璃大窗前,看着齐太忠道:“太忠公,我看此事还得由你老来拿主意!”

    齐太忠缓缓睁开眼来,叹息一声笑道:“你们也是,此事全凭自愿。京里国公也是此意,愿者为之就是,又何必强求?”

    持不同意见的上官家主却道:“齐老,非是强求!只是事关面对朝廷之事上,九大姓向来同气连枝,断不可让人分而化之,一一应对。再者,里面还牵扯到出海之事上……”

    齐太忠笑道:“玉荣,你这不是挺明白的么?那还要强辩甚么?”

    上官家主正色道:“齐老,非是强辩,只是没有这个道理。我等从海外之地,不远千里运送海粮回来,这一路上的损耗风险,全由我等承担,朝廷却只以平仓价收粮!这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赫连家主和太史家主也齐齐点头,道:“的确没这个道理,海运何等风险?多有沉船伤亡之事。风险全由我等承担,却只以平仓价收粮,摆明了会赔本之事。其实亏点银钱倒无所谓,只是如此着实不合商道。”

    褚家家主却摇头道:“岂能只算小账?诚然此次海贸赚不来许多银子,运气不好甚至还能赔一些,但也亏不了太多。可换回来的又是甚么?你们也不想想,如今宁国公身上肩着甚么差事?总领大燕海师衙门大都督!这个差事意味着甚么,还用我多说?只要和宁国公绑在一条船上,这哪里又是一点银子的事?别怪老夫骂你们目光短浅,若非有太忠公在,早先几年做好了人情拓开了路,只你们自己上门,想上赶着给人送钱你看人家要不要!”

    司徒家主颔首道:“此言在理!太忠公为了这条线,连长孙都派到宁国公身边听用,费了天大的气力才有了今日之回报,你们居然还说三道四,这是甚么道理?”

    上官家主脸色难看道:“倒是想的好事!当我上官家在都中无人耶?宁国公眼下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他年少气盛,出手又过于狠辣,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士林清流,哪个不恨他?自古而今,可有哪个臣子跋扈到这个地步,还能得善终的?连他自己都清楚,所以时时不忘出海一事。可他能出海,拍屁股走人,咱们九大姓也能拔腿就走不成?再者,他到底能不能走得了都是两说!”

    一旁赫连家主忙问道:“玉荣兄,这又是何故?”

    上官家主冷笑道:“就宫里传出的信儿来看,今上对这位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远没有传言中那样恩宠。倒是皇后娘娘,也不知相中了他哪点长处,恩宠的不得了。但大燕后宫又干不得政,且几位皇子都不成器,皇后的贤名也受到了损伤,帝后之间隐有龃龉。今上共五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之败亡皆和贾蔷相干,你们觉得皇上会果真疼爱他如皇子?连真正的皇子都说废就废,说出继就出继,区区一个外姓武勋,又算得了甚么?如今也不过是要倚仗他敛财之术,让他出力罢。等新政大行天下后你们再看,宫里那位会不会清算贾蔷!若咱们果真和宁国公绑死,等到船翻之日,咱们又能何去何从?”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

    一大家子都在为宝玉明日娶亲之事安排,连贾环、贾兰都来了,明日要随贾蔷一道,还有贾菌、贾芸、贾琮一道,去赵国公府娶亲。

    贾母并薛姨妈还有几个老成嬷嬷一道,教他们礼数规矩,并还安排贾兰、贾菌去赵国公府的厨房,“偷”一对“子孙碗”回来。

    当然,也不算真的偷,姜家会提前安排好人,将碗筷用红绸包裹好了,交给他们带回。

    薛姨妈笑道:“明儿多半还是要讲数的。”

    贾母笑道:“这自然少不了……”又叮嘱贾蔷道:“这是正经老规矩,明儿你去了可不许落脸发怒。”

    贾蔷笑道:“你老把我想成甚么了,给宝玉去娶媳妇,我发哪门子的火。”

    凤姐儿却笑道:“我看保不准,姜家人若只是关着大门不让进,你会不恼?那些门儿里面的人可是坏的很!”

    李纨都笑了起来,道:“会让跟去的乐手们奏乐,净出些作践人的曲目,甚么《屎壳郎爬竹竿》了,《赵匡胤打枣》了……”

    贾蔷来了兴致,道:“屎壳郎爬竹竿,爬一节臭一节我知道,赵匡胤打枣又是何典故?”

    一旁黛玉取笑道:“罢罢,往后可别对人说我是你半师了,实在丢不起这脸面。”

    众姊妹大笑,李纨到底温婉些,同贾蔷道:“说是赵匡胤未发迹前,是个十分混帐的浪荡子,在乡间为非作歹,为人取笑,便起冲突,失手打死人后,逃往外乡寻舅舅投奔。一路饥饿,未能饱食,恰见一园中有枣树,树上枣子无数,便取棒打枣果腹。不想惊动家犬,扑来撕咬,赵匡胤与狗搏斗,打伤家犬,主人妇闻动静出来,见有偷枣打狗者,厉声训斥。赵匡胤大怒,当头一拳,险些打煞,此时男主人出来,却认出行凶者为自家外甥。这个典故也是为了提醒世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养出来的外甥不好请回门,不然会打舅舅……同样是挑事的戏。”

    贾母又叮嘱道:“不过是想多索要些红封罢了,明儿都准备齐全了,果真不好开门也别恼,多撒些给他们,只当舍给花子了!”

    众人又笑,贾母又教宝玉去了赵国公府,要先给赵国公和姜家四房太太磕头。

    贾蔷笑道:“来,我委屈一下,扮作姜老头儿,宝玉你先练练,磕一个……”

    话没说完,被贾母笑着赶跑,贾菌、贾环等狂笑。

    被凤姐儿盯了眼闭上最后,贾蔷同姊妹们道:“你们早点去睡,和你们干系不大,都熬在这作甚么?”

    迎春笑道:“到底是一并长大的兄弟,他又在我们队伍里搅和了这么些年,如今要成亲了,往后也不好再在一起顽笑,今儿我们就一道送别送别他。”

    素来讷于言的迎春这一番话,将宝玉说的泪眼连连,恨不能说一声不娶了……

    正这时,又见李婧阔步进来,脸带笑意,身上却明显带有杀气,与贾母见礼罢,同贾蔷道:“沿途都清扫干净了!”

    贾蔷闻言眉尖轻轻一挑,道:“果然还有贼心不死的?”

    李婧忍不住开心道:“还有不少呢,都是前几回的漏网之鱼,还都是好手!这次是通知的步军统领衙门,我们负责在外围围堵,很是杀了一批!”

    贾蔷颔首道:“继续搜查,不要掉以轻心。明天还有几个小家伙跟着一道去,不能出任何闪失。”

    李婧笑道:“爷放心就是,他们身边都会安排好手保护。只新郎官那边,着实不大好安排靠近,你看……”

    贾蔷笑道:“他无所谓,他有通灵宝玉保护着,万箭不得挨身。”

    贾母笑不出来了,宝玉也是真的想明日请假……

    黛玉笑啐道:“你们两个,再不行一点好!明儿是宝玉大婚之日,你们就这样唬他?”

    李婧哈哈一笑,道:“既然姑娘发话了,那自然是万无一失。得,我再亲自走几遭,排查排查。”

    说罢,作别贾蔷并贾家诸人,又阔步出外了。

    看着李婧背影,旁人倒也罢了,独湘云羡慕的眼都红了。

    若她也有这般能为,想来也必能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一夜无事。

    ……

第八百七十六章 自欺欺人

    翌日清晨,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

    宁安堂内堂,贾蔷左手抱着李峥,右手抱着晴岚。

    听闻林如海之教诲后,他也心有所感,决定多陪陪自己的孩子。

    一旁处,李纨和可卿站在两侧,二人偶尔对视一眼,都有些俏脸浮晕,眸光闪动。

    不过,都是少寡的身份,如今反倒让二人亲近许多……

    李纨看着贾蔷,不无埋怨的嗔道:“合该让小婧多留在家里喂奶,晴岚比李峥要能吃的多,小婧这蹄子,两个一起喂,李峥吃饱了就作罢,放下孩子去忙她的事了,晴岚吃不饱,岂有不哭闹的道理?她吃不饱,叫了我来又有甚么用?”

    贾蔷呵呵笑道:“小晴岚吃不饱,大婶婶喂嘛。”

    “呸!”

    李纨俏脸飞红,轻啐了口。

    贾蔷有些挠头,道:“不过忙完这一段,这个事是要和小婧谈谈。分明是个女人,居然还重男轻女,岂有此理!”

    可卿在一旁轻笑道:“叔叔去劝多半是没用的,不如请林姑娘去说,还能管些用。”

    贾蔷笑道:“此言甚是。”

    李纨道:“时间差不多了,先请**们抱了去罢,不然一会儿老太太又急了,派人来催。”

    话音刚落,就见平儿从外面进来,笑道:“环三爷和小兰大爷来了,说是老太太请爷早些过去。”

    贾蔷道:“叫进来罢。”

    因有贾环在,可卿这个侄儿媳妇辈的不好露面,就先离去了。

    只留贾蔷抱着俩婴孩和李纨在,不过屋子里自有七八个奶嬷嬷还有服侍丫头,满屋子都是人。

    未几,就见贾环、贾兰叔侄进来。

    贾环如今好些了,起码站在那不似从前那样吊着一边膀子。

    不过眉眼间那股小家子气却还是未去尽……

    贾兰与贾蔷、李纨见了礼后,看着贾蔷抱在臂弯里的两个婴孩,有些惊喜道:“侄儿、侄女儿可哄好了?看着很乖巧哩!”

    贾蔷微微扬了扬下巴,笑道:“近前来看看。”

    贾兰闻言愈发高兴,又见李纨也点头,上前仔细瞧了瞧,指着明显大半圈儿的婴孩道:“娘说小晴岚更壮硕些,这个就是晴岚?”

    李纨同贾蔷笑道:“小婧心里怕是要怄的不行,想来做梦都想他们姊弟俩的体格换一换。”

    贾蔷哼哼了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由得她?再敢轻慢我闺女,我可就真恼了!”

    贾兰稀罕的看着白白净净闭着眼睡觉的小晴岚,笑道:“就是,小侄女儿多招人疼!”

    又不无遗憾的抬头同李纨道:“要是我有个妹妹就好了……”

    李纨俏脸大红,恼他一眼道:“混说甚么!”

    贾蔷呵呵笑道:“果真喜欢的紧,过一二年让你母亲从养生堂抱养一个就是。前提是,你得懂事上进,不让你娘操心。”

    贾兰闻言,嘻嘻笑道:“我自然会好好上进……”

    却不敢乱说话了,李纨对他的教养,从来都是严格甚至严苛的。

    也就是这二年贾蔷这个族长重办族学后,又让她亲眼看到了许多变化,才好了许多……

    这边三人轻声说笑着,不远处站在那的贾环则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再看看那个,又想起他娘赵姨娘私下里嘀咕的事,愈发觉得怪刺激,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脸来。

    偏此时,就看到贾蔷一双清冷的眼睛望了过来,唬了他一个激灵,忙低下头去!

    贾蔷让奶嬷嬷们将两个孩子抱了下去细心看护着,他则同李纨、贾兰、贾环一道折向荣府。

    ……

    荣庆堂上,贾母、贾政、凤姐儿并诸姊妹皆在,连周、赵两位姨娘也在。

    许是因为王夫人正在荣养的缘故,所以薛姨妈这个亲姨母也在,当起了母亲之责。

    尤氏、秦氏算起来还是新寡之人,因此并未过来……

    贾蔷一行进来后,贾母先关心问道:“孩子如何了?”

    李纨将先前在宁安堂的话说了遍,最后无奈道:“便是我去了,也不过看着奶嬷嬷喂养一遍,再抱一抱哄着睡着,却不是长久的法子。小婧还是得心疼心疼女儿才行,总吃不饱,再好的孩子也要饿哭!”

    贾母闻言勃然色变道:“这还了得?”又怪贾蔷道:“都是你宠出的混帐事!如今竟出了苛虐亲女的事来,你还护着不成?”

    贾蔷笑道:“没那么严重,小婧非诚心如此,只是我坚持母亲喂养,另外,她也不是出去混闹,而是帮我办正经事。若非她连夜清扫娶亲路上的障碍,今日宝玉娶亲,怕是要一路见血过去。你不说好好谢谢人家,倒骂上了。”

    贾母闻言脸色舒缓许多,却仍正经道:“既然她忙,一个人喂不饱两个孩子,就用奶嬷嬷去喂,也总比孩子饿的哭好罢?”

    贾蔷点头道:“我省得。”又回头对姊妹间坐着的黛玉道:“回头你和小婧谈谈,我说的她不一顶听得进去。”

    在姊妹们的偷笑中,黛玉羞红了脸,没好气嗔了贾蔷一眼。

    东府事说罢,贾蔷同宝玉道:“宗祠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你和二老爷去上香磕头,与祖宗言语一声。然后会有快马送你出城,去城外庄子上,同你娘说一声。”

    此言一出,荣庆堂上众人无不动容。

    宝玉也是一怔,神情复杂难名。

    贾母隐隐激动道:“好好!如此才好!纵然那边有千般不是,总归是宝玉的亲母,成亲大事,让去见一面,阖族上下都会夸你!”

    贾蔷呵呵一笑,道:“我也不用他们夸,就当送宝玉一份成亲礼罢。不过新妇娶回家后,就别去了,没的让人灌输一脑袋混帐想法,再生出是非来。家里如今难得平静下来,不拘哪个再起祸心,我绝不轻饶。”

    说着,目光在赵姨娘和贾环母子面上点了点。

    唬的这娘俩儿腿肚子都有些发抖……

    贾母许是也知道了些甚么,却不愿在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让贾蔷发作,道:“如今哪个也没有祸心,哪个起了不安分的心思乱嚼舌根,不用你出手,我亲自拿家法打死他们!”又一迭声催促贾政、宝玉道:“快去快去,去宗祠上了香,赶紧出城去,早去早回,可不能误了吉时!”

    ……

    神京城外,贾家庄子。

    卯时三刻,宝玉在二十余宁国亲卫的护送下,来至此处。

    又经过诸庄户查看后,终于入了庵堂,见着了一宿未睡的王夫人。

    王夫人也未想到,宝玉今日会穿着一身新郎官的衣裳,前来见他,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将宝玉从地上拉起后,百般爱怜,泪如雨下。

    今日是个难得的日子,连看护王夫人的教养嬷嬷语气都温和了些,淡淡道:“二太太有甚话还是赶紧说的好,宝二爷一会儿还要早些回城,不敢误了吉时。”

    王夫人惊醒过来,拉着宝玉问道:“谁给你操办的婚事?”

    宝玉道:“老太太,还要蔷哥儿。”

    王夫人闻言,眼角抽搐了下,没有舅舅出面……

    又连续问了五六个关于今日娶亲婚礼的事,结果却发现,居然事事都有贾蔷参与。

    一时间,心里怄个半死,感到厌弃到了极致,偏偏又不敢生事惹怒贾蔷。

    因为她知道,贾蔷若是恼了,宝玉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强行移开这个名字后,王夫人问道:“你宫里大姐姐可传出信儿和礼来?”

    宝玉点头道:“蔷哥儿带出来的。”

    王夫人:“……”

    顿了顿,她又问道:“可问了我不曾?”

    宝玉低着头道:“前儿省亲的时候问了许多,宫里有人在大姐姐宫前造谣,说太太遭人虐待,不给嚼用,要生生饿坏。大姐姐回家后就问了……”

    王夫人冷笑道:“老太太必说是没有的事罢?”

    宝玉低着头,没敢说他也说是没有的事。

    王夫人回过神来,看着这灰蒙蒙的佛庵,和那座泥塑菩萨,心里一片清凉,最后目光落在宝玉身前的通灵宝玉上,眼神也不知是哭还是笑,缓缓道:“好孩子,早些回去罢。往后这里也少来,好好和新妇过日子。”

    宝玉应了声,然后跪下,同王夫人磕了三个头。

    被王夫人拉起来时,也是满面泪水,道:“娘,回头我求求老太太和蔷哥儿,接你回家去住。”

    王夫人心里总算暖了些,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便道:“娘自己喜欢住在这,家里太奢华了些,如何能礼得了佛?娘在这诚心礼佛,求佛祖菩萨保佑我儿,平平安宁,富贵长宁。”

    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人,教养嬷嬷心里也是一叹。

    对贾蔷,对整个贾家而言,王夫人都是罪不可恕之人。

    可对宝玉,却又是最好的娘。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里还能回得去?

    贾蔷能容她活着,已经是极大的开恩了……

    ……

    扬州府,齐园。

    草堂。

    经过一宿的议论争吵后,只到天明之时,打了半宿盹的齐太忠才打起精神来,缓缓说道:“齐家和贾家,早二年前就缔结盟约,都道老夫是银狐,会做生意。其实老夫从来不会做甚么生意,也没亲自买卖过一物。老夫这一生,只相人。

    世祖朝时,老夫相中了家岳,认投到宋家为仆,后成为赘婿。后来家岳见我才高,主动改了我的身份,并助我打下齐家根基。可见,当初我的眼光没错,家岳的确是一方人物。

    景初朝时,老夫相中了微服私访的南下天子,也就是先帝太上皇!之后,我齐家便在扬州彻底扎下了根基,再无人可动摇。

    而眼下到了隆安朝,老夫相中的人,便是宁国公。不过,老夫相中他时,他连丁点官身也不是,只是盐院衙门的一个远房亲戚罢……”

    上官家主想不明白,请教道:“齐老,没道理啊,二年前他才多大点?也没干出甚么了不得的大事,就值当你将德昂都派去京里?不过还别说,你老的眼光的确了得,才不到三年光景,就从一介白身,成了炙手可热权倾朝野的超品国公。你老到底是如何相中他的?”

    其他几位家主,其实也都有此疑问。

    齐太忠呵呵笑了笑,道:“有些人看似精明,也办成了不少大事,但其实活到死,他也是个糊涂人。可有的人,看似还在微末间,没甚起眼之处,可多聊几回,观其行事,就能看得出,他是个明白人。世上多是糊涂的,明白人实在难得。能遇到一个难得的明白人,老夫岂能错过?”

    上官、赫连、太史三位家主闻言,老脸都红了起来,齐太忠摆明了是在说他们糊涂。

    褚家家主褚仑呵呵笑道:“太忠公这番话非是活透彻了的贤者,是万万说不出的。”

    齐太忠微微摇头,同上官家主道:“老夫从不强求旁人行事,不过,也不愿就此生分了去。你们的担忧老夫明白,本也只是在五五间的事。不如这般,你们派船进来,一道行事,但对外,却道你三家未参与此事。事成,则与我等一道分享成国。事败,也牵扯不到你们三家。你们看,这般如何?”

    三人还能说甚么,应下后自是千恩万谢,随后匆匆赶回家休息。

    其他数位家主也一并离去了,只余褚家家主,不解的问齐太忠道:“太忠公,何必如此优待这三个糊涂鬼?倒不是我小气,只是心若不齐,往后难保出事拖后腿……”

    齐太忠轻笑了声,道:“上官、赫连、太史三家在江、浙、闽三地都颇有些底蕴,我等将来行事,少不得要借助三家位份。起步之初,多一分力总能轻便一些。至于三家不肯露名……呵,那往后对外海贸之时,三家也只能借助我们之力,才能出海。他们自己,却是不能单独出海海贸的。干大事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可惜他们的老子,都是一方人杰。如今儿孙辈,竟糊涂到这个地步。”

    褚仑哈哈笑道:“和这三个傻子争辩了一宿,气的我肝都疼了。如今听太忠公这样一说,反倒出了大口气!其实说实话,我也不大看得明白那位少年国公到底是甚么路数,打小我老子就骂我是个糊涂种子。但我觉得我不需要懂太多,只要寻着明白人,跟着太忠公一并走,那就对了!”

    齐太忠闻言大笑道:“若如此也是糊涂种子,谁又是真聪明?”

    褚仑又大笑一阵后,问齐太忠道:“太忠公,何时去海外买粮?我好打发人回褚家,准备好银子人手。”

    齐太忠笑道:“不急,且等老司马回来再说。这匹老司马,这回许是要摔一大跟头。贾家小子,又岂是他能随便算计了去的?”

    ……

第八百七十七章 展旗,诛逆!

    宝玉回城后,贾蔷也懒得理会他神情悲伤。

    贾母千叮咛万嘱咐后,到了良辰吉时,一行人开往赵国公府。

    一应仪仗打起,虽已白昼,可十二对犀牛角做的灯笼仍就点亮,一对短柄四角旗上写着“开道”二字,旗杆上挂着铜锣,贾蔷随手敲响铜锣后,乐队的乐手们开始吹吹打打起来,迎亲队伍出发。

    贾蔷冷眼旁观着这个时代的娶亲,看着高头大马上宝玉坐在上面,周围百姓们笑着指指点点,倒也有趣。

    只是百余人的迎亲队伍没走多远,就遇到“恶霸”拦道。

    官道正中摆了一张桌子,李暄笑的花似的,拉着尹浩站在桌后,指着桌上的酒瓮道:“若想过此关,先饮这瓮酒!”

    他身份金贵,前面开道的人哪敢造次?

    贾蔷没好气上前喝道:“你哪边儿的?”

    李暄笑的打跌,拱手道:“父皇恩旨,今儿爷给赵国公府站门脸儿来了!快着些,不吃此酒,今儿断是过不去的!”

    贾蔷无语道:“就算拦也该在石碑胡同拦罢?这他娘的刚出宁荣街你就拦?”

    周遭百姓听明白后,轰然大笑,整条街都热闹起来了。

    李暄大笑道:“不过九九八十一关,又如何娶得佳妇?”

    贾蔷无语,回头看宝玉道:“靠你了。”

    宝玉:“……”

    宝玉长随李贵赔笑道:“国公爷,今儿二爷还有大事,吃不得这么些酒,要不小的去……”

    贾蔷未理会,而是往后面举着金瓜的高大身影道:“姐夫,你先上场。”

    铁牛嘿嘿一乐,原就穿的喜庆,还戴着羽毛装饰的帽子,此刻咧嘴一笑,倒显得憨厚有趣,上前过来,因其贾蔷姐夫的身份,李暄都未提王爷的架子,哈哈笑道:“坏了,爷倒忘了,贾蔷有你这样一个铁塔姐夫。”

    铁牛闻言直乐,伸出蒲扇大手抓起酒瓮,张口血盆大口就往里倒……

    李暄看的直眼,出了桌子,围着铁牛转了两圈,拍了拍他的肚皮,啧啧两声后回头道:“让后面把桌子都撤了,直接去石碑胡同。不然一路走一路喝,再尿一路,都他娘的白搭!咱们就在最后,一家伙干倒他们!”

    陆丰笑出公鸡打鸣声,让人去安排了。

    娶亲队伍得而继续前行,一路吹吹打打至石碑胡同,果然在胡同门口,看到十几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盏。

    加起来怕有二三百之数。

    还有不知多少元平勋臣子弟黑压压的站在桌子后面狞笑……

    看到这一幕,宝玉对所娶之女已经不抱希望了。

    出身这样人家里,又怎么可能懂他?

    贾蔷却是仰头哈哈一笑,看了眼贾芸,贾芸忙带人展开两挂千头百子旺鞭,点燃后噼里啪啦响起。

    随后贾蔷带着诸亲兵上前,一盏接一盏的喝。

    开头还有人嬉笑,可吃到最后,每多吃一盏,就迎来阵阵喝彩声。

    都是少年子弟,除了敬佩能打的外,最敬佩的就是能喝的。

    连贾兰、贾菌、贾环、贾琮、贾芸等都崇拜的看着人群核心的贾蔷,即便有皇子王爷在,居然也压不住其风采……

    不过盏茶功夫,一行人将二三百盏酒吃尽后,迎亲队伍进了胡同,至赵国公府门前。

    出乎意料的是,只福人叫了番:“吉地上起,旺地上行,喜地上来,福地上往。时辰到了,开门开门,喜轿请上前。”

    赵国公府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先出来的,是赵国公长孙姜泰。

    一张地瓜脸上,强挤出笑脸来,但满场人皆看出其神情悲伤担忧……

    众人心头登时起了各般猜想,就听姜泰同李暄、贾蔷道:“王爷、国公爷,快请进罢。”

    贾蔷面色微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身旁商卓等人抬来红绸扎起的箩筐,将那满天星金钱噌楞哐啷的撒起。

    金钱落地声中,喜轿入了国公府大门。

    娶亲太太去新娘屋子里领新娘,新郎则去了姜家敬义堂,与老国公和新娘母亲磕头。

    一同去的,还有李暄并几个元平功臣……

    ……

    敬义堂内,老的快蜷缩成一团的姜铎,整个人瘫倚在虎皮椅上,好小的一个脑袋耷拉着,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线,嘴角流涎,大儿媳邹氏不断拿帕子擦拭着……

    眼见着,分明就要到弥留之际。

    见此,贾蔷和李暄对视一眼后,都露出忧色。

    贾蔷即便心里有些底,可这老鬼也的确到时候了,谁知道到底能不能撑得起……

    而其他人的神色,就微妙的多。

    有的凝重,有的担忧,有的漠然,有的,则几乎难掩激动……

    都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没有许多话说,宝玉在管事的提醒下,跪下磕了头后,还未起身,就见姜铎已经被推回了内堂。

    掀开内外堂的门帘,有人甚至看到内堂里似乎放着寿材……

    一行人出了敬义堂,此刻新娘已经上了喜轿,娶亲太太、送亲太太分别上了绿轿。

    即将出阁离开姜家,新娘在轿中放声大哭,新娘母亲姜家四房太太在后面,亦已哭成泪人。

    几番相劝后,喜轿出了赵国公府大门。

    ……

    “姜林,你祖宗到底如何了?”

    归程,前面照例吹吹打打,贾蔷、李暄、尹浩和送亲的娘家舅子姜林落在后面谈话。

    姜林面色阴沉,道:“回王爷,不是很好。太医日夜守着……”

    李暄“啧”了声,挠头道:“老公爷是我大燕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如今就要不行了,那怎么得了?”想了想又笑了起来,看向贾蔷道:“实在没法,只能由你这后起之秀顶上了。你虽然眼下还比不得老公爷,可有爷的教诲指点,总还能应付得过来。”

    贾蔷一拍马首,道:“王爷,差点忘了,得空随我回家,看看你干弟弟呐!几天未见,他还有些想你这当哥哥的了。”

    尹浩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只当未听到两人扯臊。

    姜林则差点把狗眼珠子瞪出来了,看着贾蔷一个踉跄险些跌落下马。

    这忘八居然还想当五皇子的干爹?!

    再瞧李暄只是一阵笑骂追打,并未见责,愈发心惊二人的亲近。

    笑闹一阵后,李暄又撇嘴道:“这两日父皇每日都在养心殿外仙楼佛堂内的无量寿宝塔前,给老公爷诵两边延寿经文祈福。姜林,回头告诉你祖宗,让他知好歹,这等隆恩旷世难见,让你祖宗不拘怎样多活二年。”

    姜林闻言大惊,翻身下马往皇城方向叩拜九下,高声谢恩。

    贾蔷、李暄对视一眼,都面无表情,大感没趣。

    尹浩在一旁见着心里觉得好笑,天下出了两个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的已经够闹腾了,又怎么可能还有第三个?

    等重新出发后,李暄同贾蔷挤眉弄眼道:“爷刚瞧你家那二傻子,木瞪瞪的,似乎还不大乐意这门亲事?贾蔷,这是你三婶婶,哦?爷恭喜你!”

    这下,轮到刚上马的姜林面无表情了。

    贾蔷风流之名,朝野咸知……

    换做别的女子,姜林只顾吃瓜就好,可如今却是他的亲堂妹!

    贾蔷看着李暄,建议道:“我再帮王爷寻个姨母如何?”

    尹浩和姜林差点惊落下马,骇然的看向李暄,甚么情况?

    李暄强撑着,冷笑道:“放你的狗臭屁,爷都听不懂你在胡吣甚么?咦,今天天色不错!”

    尹浩:“……”

    这后面加这一句,不是画蛇添足心里虚又是甚么?

    只是姨母又是甚么情况?

    尹家这一代只一个尹子瑜,上一代同样也只一个皇后姑姑,并无其他女子。

    姜林则罢了,尹浩却是眉头拧起的打量着李暄。

    他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皇后是李暄的母后,可天子其他嫔妃,也是李暄的母妃!

    母妃的姊妹,岂不就是姨母?

    李暄感觉到尹浩的目光后,瞪他道:“你信他放屁?”

    尹浩沉默,李暄警告道:“回家后少大嘴巴,爷光明磊落,可不怕造谣!”

    尹浩叹息一声,又看了看贾蔷。

    贾蔷耸耸肩道:“别当真,我只是想让王爷品尝品尝被人冤枉的感受。”

    李暄闻言大怒,举起马鞭就想往贾蔷马屁股上抽去,可未打下去,忽地面色悲伤起来,同贾蔷道:“你球攮的到底甚么时候能抓出龙雀,爷的黄骠马都被砸死了。”

    又对贾蔷坐骑照夜玉狮子道:“你老婆被人害死了……”

    贾蔷闻言呵呵笑了起来,李暄啐骂道:“你还有脸笑?都多长功夫了,连个鸟毛都没抓住!”

    贾蔷提醒道:“还没吃酒就昏了头了?为了你那案子,杀了多少人了?就因为杀的太多,武英殿那边都骂街了,这才让刑部把案子接过去,王爷现在寻我是几个意思?”

    李暄摇头道:“爷不管,爷只寻你!东城是你的地头,若是在旁处也则罢了,爷在你的地头差点让人砸死,你球攮的不给个交代,是过不去了。”

    贾蔷无奈摇头道:“再找找,再找找。龙雀一案还未结束呢,戴权老狗不是还在宫里咬人?之后还有宗室、勋贵、大臣,慢慢来罢。”

    李暄侧眸看过来,道:“你还真想整个犁一遍?”

    贾蔷气笑道:“不如此怎么办?那伙子贼忘八藏的那么深,不狠狠犁一遍,如何寻得出?不寻出来,便是王爷你不为难我,娘娘那边也过不去。实话同你说,前儿个半山公来寻我,就说了此事,想让我以大局为重,不要闹的满城腥风血雨,对新政朝局不利,对我也不利。我就明说了,娘娘于我皇恩深重,五皇子是我挚友,他们不高兴,就只能继续见血,有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李暄闻言,沉默稍许后,叹息一声道:“回头进宫再说罢。”

    话音刚落,贾蔷还未开口,就见数骑极快奔驰而来,靠近过了亲卫后至跟前,为首之人正是绣衣卫千户张真,于马上同贾蔷抱拳见礼大声道:“国公爷,勇武营一千总率二百余兵出营,打砸了南城快活楼,声称快活楼是黑店,坑人钱财!”

    贾蔷等人闻言面色骤然一变,纷纷心头拧起。

    这还是,自立威营后,第一例无旨调兵者!

    “姜林!!”

    “在!”

    “姜家天狗旗在身否?”

    “随时在身!”

    “展旗,诛逆!”

    “喏!!”

    ……

第八百七十八章 血洗到底!

    山东,登州府。

    两艘千疮百孔,船身甚至有大洞缺口,不知如何还能漂浮在海上的广船,缓缓在庙岛塘湾靠岸。

    只是一时间,船上无人敢下船。

    因为塘口岸边,足足八百披甲兵卒,持长戈相待。

    许是看出了船上人的顾忌,岳之象朝身后把总赵奎微微扬了扬下巴,赵奎忙点头哈腰的会意,往后面一招手,道:“快点快点。”

    即刻有村民点起旺鞭来,又有舞狮队伍出来,吹吹打打的舞起狮队来。

    收服海匪当然要恩威并施,但四海王残部都落到这个地步,让他们见识一些何为天威即可,再施下马威,就是下策了。

    人到绝境时,更好的法子还是要施恩礼遇。

    好一阵后,广船上终于有了动静,放下了船板,一群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甚至残肢断臂的人下来。

    人数不到三百,其中还有一些妇孺,惊魂不定的眼睛望着朝廷兵马,隐隐瑟瑟发抖。

    而那些衣着脏臭破烂的男人,也都难掩颓势,眼中多有歇斯底里随时鱼死网破的悍气。

    闫三娘面色苍白,紧抿着嘴,一直看着岳之象。

    她心中也不敢十成十的肯定,这不是一个陷阱……

    好在……

    在两边人马相距一箭之地时,岳之象孤身上前,看着闫三娘,和她身后蒯大郎背负着的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大声道:“国公爷鈞旨:‘前四海王闫平,虽身在江湖瀚海,然从未尝闻四海船队有打劫大燕渔民百姓之事。闫平虽不在大燕海师之列,却率部与葡里亚、倭国、佛郎机等海外番国强军周旋敌对,护卫我大燕海域,扬我大燕海威,实为有功之人!今遭腹心反叛,落难于此,愿率所部归顺天军,成为大燕海师一员,朝廷又岂吝恩赏?特加封海师衙门三品总教习,今后凡两洋海师把总以上武官,皆需受总教习考核通过后,方能上船为官。又,四海所部皆大燕海师难得之人才,虽有残疾伤病,然其经验智慧,仍可报效家国!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海师衙门为官。’”

    朗声诵罢,岳之象看着已经热泪盈眶的闫三娘,温声道:“姑娘安心,我家国公爷从来一言九鼎,尤其不会欺骗姑娘这样的忠孝之人。”

    闫三娘闻言,重重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应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大汉,最后回过头来,同岳之象道:“劳岳大叔告诉国公爷,四海王所部,也绝不负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是。”

    岳之象闻言笑道:“国公爷自然信得过姑娘……”目光看向一群明显神情复杂波动的海匪,道:“长岛县内已经准备好了热酒热菜,本座将登州府最好的郎中都请了来,国公爷鈞旨,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材,治好你们!”

    蒯大郎身旁一个细高彪悍的年轻人此刻忍不住大声道:“兀那官家,都中那国公爷为何如此善待我们?就因为三娘……”

    “朱虎,你再敢废话,真当我斩你不得?”

    闫三娘先前提及国公爷时还柔和娇羞,此刻却如同换了一人般,整个人恍若一锋利无匹的钢刺,随时准备爆发,要扎人一窟窿。

    这才是自幼习海战,纵横无匹人称海罗刹的闫三娘!

    岳之象却并未动怒,反倒哈哈大笑道:“你这年轻人,忒也小瞧国公爷了,更小瞧了你自己。本座问你,大燕外洋海师,实力如何?”

    那朱虎张嘴就想贬低,不过临嘴边又想起闫三娘来,看了一眼,果然三娘目光如刀正盯着他,便含含糊糊道:“还行。”

    岳之象笑道:“看来你不实诚,本座告诉你,国公爷原话,大燕两洋海师,一群废物!而你们,却能与葡里亚、倭奴等海外番国争锋之四海部,才是真正的海师强者!虽然如今被内鬼重创,实力百不存一,但那又如何?有大燕万里江山为根基,有国公爷对你们的信任和支持,重新起复不过是反掌之间的事。到那个时候,不仅能报仇雪恨,还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更能青史留名,成为后世所敬仰的维护大燕海疆寸海不失的盖世豪杰!

    国公爷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当然看重儿女情长。但是,他也同样敬重英雄!!

    实不忍见汝等为屑小番贼所欺,没了下场。”

    这番话,着实让一群惶惶如丧家犬的四海旧部心中感动莫名。

    他们当然知道大燕外洋海师都是废物,可大燕还有内洋水师,还有内河水师,却是不容小觑的。

    若非宁国公果真敬重他们,或许还有闫三娘的美人计……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受到如此礼遇的,不过不管怎样,这份雪中送炭之情义,他们记住了。

    更何况,居然还能为官……

    而看着闫三娘听到岳之象说贾蔷“看重儿女情长”时流露出的娇羞,一群四海旧部中的年轻人,此刻心情复杂难名,真想见见这位从天而降的宁国公,到底是何方神圣,才不过一次见面,就能夺走他们心中最美海公主的心……

    “闫姑娘,蒯大郎所负者莫非就是令尊?”

    岳之象目光最终落在蒯大郎背后之人,闫三娘点头道:“是。”

    岳之象沉声道:“救人如救火,不要耽搁了,大家还是速速去长岛县落脚,先救治伤员罢。其他的……此处仍在直隶地界,距离京城也不过三四天的路程。果真登州府的郎中救不得,闫姑娘直接上京去见国公爷求个情,以国公爷对姑娘的喜爱,安排一太医南下也是能办到的。”

    闫三娘闻言俏脸大红,那身女儿家的羞韵,着实让自幼一道长大的一群年轻海匪们对贾蔷又羡又妒。

    一众无话,前往了长岛县。

    在驿站安歇后,立刻有郎中前来为诸伤员医治,而当头救治的,就是闫平。

    只可惜,闫平要害受重创,登州府诸名医皆判定药石罔效,没有法子了。

    闫三娘,随再赴京。

    ……

    神京南城,快活林。

    一片狼藉。

    一千总官满脸戾气,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道:“瞎了眼了黑店,老子在你店中吃一碗面,要老子一两银子,你们家的面是金丝做的不成?今日砸了你们这黑店,也让你们少坑百姓!”

    周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纷纷大声叫起好来。

    听到这叫好声,千总麾下士卒也砸的更起劲了。

    还有机灵的,专往柜上砸,一边砸,一边往衣裳里藏银子……

    次一级机灵的,往厨房里砸,一边砸嘴里还叼着个鸡腿,并往怀里藏着烧鸡……

    再次一级的,往酒窖里砸,一个个喝的打酒嗝……

    掌柜的伙计们早已被砸倒在地,动弹不得。

    酒楼外顺天府、长安县的差役都到了,只是如何能奈何得了霸道的京营?

    就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时,忽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惨嚎声:“不好,宁阎王来了,快跑啊!!”

    转眼间人群几乎一散而空,贾蔷黑着脸跃马近前时,都有些懵。

    李暄则笑的直在马上打跌……

    “看甚么看,滚蛋!一群废物,保境安民都不会么?”

    贾蔷有气无处发,见顺天府、兵马司的衙役们探头探脑,登时一通呵斥。

    两边人马恨不得赶紧脱手这个烂摊子,一起给贾蔷、李暄磕了头后,匆匆离去。

    勇武营的千总看到贾蔷、李暄等到来,以他的地位自然认不得二人,却认得两人身上的衣裳。

    再加上,赵国公的天狗旗,是现如今诸王公军门中唯一一面家字旗,在军中飘扬了几十年,又岂能不识?

    因此再无先前睥睨顺天府、兵马司的桀骜,主动上前见礼问安,并交待了出兵的缘由……

    贾蔷淡漠道:“不要与本公说废话,只问你一句,哪个挑唆的你无旨调兵?”

    千总闻言面色骤变,大声道:“宁国公此言太偏,卑职等虽位贱,可也不能受这等腌臜之人的欺辱罢?国公爷高高在上,自不会体谅我等卑贱之人的难处。可老话说的好,士可杀,不可辱!”

    贾蔷冷笑道:“还道没人教唆?就凭你个丘八,也想的出这等携势压人的路数?只是,你这法子用错地方了!本公于宣镇城墙上,与士卒同生共死杀鞑子时,你还在被窝里搂着你婆娘睡觉呢!为了让宣镇少死些兵卒,本公不惜爬雪山冰原,更亲自断后击杀博彦汗,凭你也配说本公不体恤兵卒?最后再问你一次,哪个让你演的今日这一出?”

    千总闻言目瞪口呆,可哪里肯张口交代?

    身后又有不明情况的兵卒骂骂咧咧的围过来,替他鸣不平。

    随即就见贾蔷面色凛冽的缓缓抬起手来,一阵“唰唰唰”举枪声响起。

    整整一百名火器兵举起火器,正对勇武营二百余兵卒。

    此时,不管是勇武营之兵卒,还是远近围观之人,都没人相信,贾蔷会下杀手。

    这是朝廷勇武营的正规军,不是市井地痞恶霸!

    直到那只举起的手臂,霍然挥下!!

    “砰!”

    “砰砰砰砰!”

    硝烟起,阵阵哀嚎声和不远处传来的怒吼声,似乎一刹那间惊动了整座神京城:

    “住手!!”

    贾蔷脸上的神色着实有些骇人,目光更是凛冽如刀,看着不远处带着数十兵将骑马赶来之人,他缓缓再度举起手来。

    这下将已经唬了一大跳的李暄更骇个半死,忙上前拉下贾蔷的胳膊抱住,冲他吼了句:“来人东川侯陈焕,陈然他老子,你球攮的不认得了?能杀么?”

    这等地位的人,便是犯下大罪过,可只要没有谋逆,就杀不得。

    贾蔷敢杀,整个元平功臣都要起来造反逼宫,清君侧!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原因很简单,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然而贾蔷却一把推开李暄,随即下令道:“火器队,预备!”

    今日为何要打姜家天狗旗?

    便不过是为了此刻罢!

    但今日这一场,并不是为了东川候陈焕。

    陈焕和戍边多年的那几家元平功臣入京不到半年光景,远未能掌控十二团营。

    所以近半年来军中弊案,多与他们无关。

    贾蔷也理解,陈焕今日不得不出面。

    若是名下士卒被屠杀而无动于衷,那这个主将也不用再干下去了。

    “宁国公,何故屠戮我勇武营将士?!”

    陈焕与其他人不同,此人是真正在九边经历过战火打磨的,此刻含怒而来,颇有一股威势。

    而其所率兵将,皆为勇武营将校亲卫。

    自当初靠着一桶子药出其不意的翻盘干翻立威营后,这还是贾蔷第一次直面十二团营。

    “赵国公上书天子,凡于都中无旨调兵逾百者,皆斩。”

    贾蔷目光淡漠,说出这番话后,随着众人目光落在姜林头上飘扬的天狗旗上,又道:“其实这话,东川候着实问的多余。无旨调兵者斩,这等军中死线,还需要本公来多费口舌?

    张焕,勇武营为你麾下大军,本公现以绣衣卫指挥使之名,代天问话……”

    东川候张焕闻言,虽满面怒气,却不得不下马,面向皇城方向以军礼单膝跪下听问。

    贾蔷沉声问道:“张焕,即便此地不是神京都中,在九边军中,区区一个千总能轻易调动二百士卒出营,而不为上官所知么?”

    张焕沉默稍许后,沉声答道:“不能。千总调兵出营,需要禀报都司,都司亦要取得游击以上武官之手令。若无手令,则出不得营门。”

    贾蔷颔首,又问道:“此谋逆千总之顶头都司、游击又是哪位?”

    随张焕一并杀来的将校中站出一人,却面色难看道:“宁国公,卑职从未得到千总官赵奎的请示!”

    贾蔷奇怪:“你手下千总带二百余兵卒出营,你都丝毫不知,你得废物到甚么地步?”

    那都司闻言脸色铁青,却是一言不发。

    贾蔷冷笑一声道:“拿下。”

    都司大惊,大声道:“将军,卑职冤枉!将军,卑职冤枉啊!”

    勇武营内将校隐隐骚乱起来,贾蔷厉声道:“敢反抗天子亲军者,一律以谋逆罪论处,斩!”

    谋逆大罪,又岂是一死了之?

    那是要殃及整个家族和子孙后代,世代不得翻身的大罪!

    眼见火器兵对准他们,贾蔷身边亲卫又虎狼一般扑来,将都司拿下后押跪在那里,勇武营诸将校的脸色愈发难看。

    千总、都司之上的游击,自动上前领罪。

    却听贾蔷又问张焕道:“勇武营何人分掌军法?”

    张焕眼皮子跳了跳,缓缓沉声道:“副将,安平伯朱成。”

    这位是勇武营中执掌军法多年的巨擘,权势之大,足以架空张焕。

    “拿下!”

    贾蔷话音刚落,一中年大汉却极迅速的翻身上马,打马就走,并留下一言:“此为迫害我等忠良的陷阱!我不服,必要寻个说理的地方!”

    说罢,往勇武营方向疾驰而去。

    若果真让此人走脱,鼓动十二团营之一的勇武营生变,顷刻间就是大祸。

    最怕的,是会产生连锁反应。

    不过,看其背影,贾蔷却是冷笑一声,丝毫不慌。

    果不其然,朱成并未走远,忽地马失前蹄,连人带马轰然摔倒在地……

    “拿下!”

    这一波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龙雀不同,军中试探的苗头若不及时杀死斩断,那才是后患无穷!

    所以,不管背后是那只手在弄鬼,勇武营却是一定要自上而下血洗到底!

    以儆效尤!

    ……

    PS:确实写到瓶颈了,大部分都是在铺垫后文,可又不能不写,绕不过去,我要熬过这段低谷……

第八百七十九章 绣衣卫,诛贼!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听闻了戴权上奏南城之变后,目光深沉,面色肃煞,缓缓问道:“那位带兵千总的底细,可摸清了?”

    韩彬、林如海、韩琮、张谷、李晗、左骧皆在。

    京城私自调兵,绝非小事。

    戴权忙道:“回主子,那千总赵奎原是勇武营指挥临江侯陈时的亲卫,陈时被调换去甘肃镇为总兵时,安排了赵奎为千总。身边的亲卫,差不多都安排成了武官。”

    隆安帝闻言,脸色登时愈发难看起来,如此吃相,何其难看!

    不过,理智却告诉他,此事未必是临江侯陈时所为。

    多半,又是一些人借刀杀人挑起斗争以乱朝政之诡计!

    “赵奎何在?”

    掌兵部的李晗率先开口问道。

    戴权忙道:“让宁国公下令打死了。”

    “打死了?!”

    李晗明显不满,皱眉道:“既然宁国公知道此事后面必有人教唆,为何还要杀了此人?”

    戴权本想用春秋笔法替贾蔷“美言”几句,不过看到林如海目光如水般望了过来,心里一个激灵,想起这些人皆非善茬,便如实道:“宁国公麾下不过二百余绣衣卫,勇武营兵卒打砸了快活林后,似有些骄横,在宁国公问话赵奎时,聚集起来好像是要闹事……”

    韩琮淡淡道:“果真起了冒犯天威,对抗天子亲军之意,自当果断诛之。”

    一旦纠缠起来,天子亲军打赢了都不算赢,打输了……天家威严都要受到影响。

    李晗有些不甘,恼火道:“好歹将那贼首给留下才是!”

    林如海呵呵笑道:“区区一个千总,李大人以为即便能撬开他的嘴,又能得到甚么了不得的东西?”

    李晗闻言一怔,随即看着林如海,颔首道:“林相言之有理,不过,如今成了死无对证之局,又当如何?”

    显然亦是不大高兴了。

    林如海未再看向他,而是面向御案后的天子,道:“皇上,一个千总交代不出甚么。此案的关键,在于杀一儆百!要从严,从重,治罪勇武营诸将!治军不严,使得一个六品千总就能私自调兵,只此一点,从上到下悉数罢免都不算过分!”

    韩彬颔首附和道:“军中无小事,私调兵权更是不可触犯的死线!如海还是心软了些,倒不如你这弟子,该大开杀戒之时,就当大开杀戒!”

    林如海闻言微微皱眉,提醒道:“元辅,也不过操之过急罢?景初旧臣那边都要拿捏一个度,军中……”

    韩彬呵呵冷笑一声,道:“那边拿捏一个度,是因为我等有绝对的把握,随时掌控局面,所以可以徐徐图之。可是军中……若不趁着那位老公爷尚在,不惜代价立下规矩,往后……只会更难!所以,当诛时,绝不可留情!”

    林如海闻言默然颔首,隆安帝道:“既然如此,那就传旨贾蔷,让他放手为之,彻查到底!”

    戴权简直艳羡贾蔷又增大一分的权势,告退出了养心殿,前去传旨。

    不过刚出门没多久就复返,面色不无恐慌道:“万岁爷,不好了,出事了!万岁爷,出大事了!!”

    “混帐!”

    韩琮厉声斥道:“御前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戴权都顾不得请罪,急道:“万岁爷,外面传来消息,大批元平功臣出动,带领各家亲兵,将五皇子、宁国公还有那些绣衣卫围了起来,已经见血了!他们,他们要诛奸臣,清君侧!十二团营都开始不稳……”

    隆安帝闻言,虽眼眸猛然收缩,却并不见慌乱。

    六大军机大学士亦能保持沉稳,林如海沉声道:“大批元平功臣?为首何人?”

    戴权道:“是宋国公刘桦、莱国公徐涵和卫国公郭兴,三大国公!除此之外,还有平凉侯、济宁侯、荥阳侯、鹤庆侯、崇山侯、永定侯、忠靖侯等武侯,另有一二十伯府,诸子、男府邸,元平功臣大半聚集!”

    韩彬问林如海道:“你以为如何?”

    林如海摇头道:“有些不大对……”

    “如何不对?”

    韩琮追问道。

    林如海出身贵门,对各高门了解的更多些。

    相比起来,其他大学士都算寒门出身了……

    所以此刻,他们愿意多听听林如海之高见。

    林如海皱眉道:“这些高门听着唬人,可都脱离军中多年。若是在世祖朝,自然是泼天大事。可自景初早年因迁都而发生的那场大风波后,先帝和赵国公还有先荣国联手,大力清洗军中顽固势力。如今这些人家在军中的根基,早就被连根拔起。以姜老公爷的手段,他们也不可能在老公爷眼皮底下,弄出如此大的名堂来。除非……”

    林如海一顿,御史大夫韩琮接口道:“除非,这群草包,仍是投石问路的石子!一群昏了头不知死活的混帐!!”

    他是在京中为官多年的京兆尹,对于这些人家并不陌生,对他们的成色,直接给出了“草包”二字的评价!

    元辅韩彬闻言,颔首道:“老夫所料亦是如此,既然这般,那就如他们所愿,成全他们!

    皇上,当即刻传旨贾蔷,平息叛乱!

    先帝当年就是对这些人太仁慈了些,才让这群权贵醉生梦死奢靡受用多年后仍不知足,敢在都中起刀兵。

    清君侧?臣看他们就是在谋逆造反!!”

    养着这么些勋臣,留着干甚么?!

    规规矩矩的等着降爵,享几代富贵倒也罢,毕竟祖宗有功。

    虽然心疼,韩彬也不至于小气到不给这些人留些余地苟活。

    偏此辈不知足,敢行如此悖逆之事!

    戴权忍不住问道:“若是十二团营果真异变,那可如何是好?”

    这一插嘴,登时让御史大夫韩琮暴怒,一步上前,指着戴权鼻子厉声骂道:“此地何处?阉庶安敢多嘴?”

    不过不等他说出“当诛”二字,隆安帝就头疼的连忙斥道:“混帐,还不速去传旨?告诉贾蔷,只二字:平乱!”

    戴权狼狈出了养心殿后,隆安帝与六大军机开始分析起,这波背后到底何人在操控。

    并断定,他们这是在试探,试探赵国公府那头老的即将死掉的老虎,到底还有没有牙齿,能坐镇山林……

    ……

    南城,快活林。

    看着元平三大国公,诸武侯,另伯、子、男不计其数,麾下亲兵加起来足有二三千之众将其反包围,贾蔷非但不惊惧,反而目光中带有怜悯。

    尤其是,这一群上蹿下跳者当中,居然还有忠靖侯史鼎!

    他没有问到底是谁蛊惑的这些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作死。

    这些人已经疯了……

    他们指控着贾蔷手段暴虐,迷惑天子皇后,连皇城宫中都敢肆意抓人用刑,接下来就是宗室,再接下来就是他们。

    他们不愿坐以待毙,不愿引颈就戮,更不愿看着祖宗披肝沥胆打下的江山,为奸邪所坏,所以要清君侧!

    但贾蔷心知肚明,这些人是看到赵国公姜铎已经濒死,而军中因姜家自杀式清洗,如今乱成一团。

    十二团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只要姜铎一死,宫中对军权的掌控,就处于最薄弱之时!

    富贵险中求,这些人为了富贵,甘愿再搏一回!

    只可惜,蠢货就是蠢货!

    “贾蔷,你行不行啊?”

    李暄看着周围被数千兵马包围起来,倒是有些担忧起来,靠近过来小声问道。

    贾蔷建议道:“要不咱们给他们磕一个?”

    李暄仔细观察了贾蔷一眼,随即笑骂道:“磕你个鸡毛卵子!球攮的,你先前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

    贾蔷此刻哪有功夫与他扯淡,道:“完事了再说,王爷且往后些……”

    李暄不解道:“你想做甚么?贾蔷,这个时候就该多和他们周旋,等待援军……”

    贾蔷冷笑一声道:“王爷说错了,我是在等待援军,却不是为了救咱们,而是为了防止这群醉生梦死多年的废物溃散后,不好抓捕!”

    说罢,又同姜林道:“稍许破围之后,你即刻带人打着天狗旗,绕着十二团营飞奔三圈,警告他们,赵国公还没死呢!”

    话音刚落,忽见不远处大白日里升起一朵焰火,贾蔷见势再次举起手来,百余火器抬起,随着贾蔷手臂霍然挥下,再度升起阵阵硝烟来:

    “砰!”

    “砰砰!”

    “砰砰砰砰!”

    在射击爆破声和遮人视线的硝烟中,贾蔷猛然抽出腰刀,厉吼一声:“绣衣卫,诛贼!!”

    铁牛一马当先站在贾蔷身前,仰天咆哮一声:“诛贼!”

    随即挥动双锤,带领百十亲兵往前面数以千计的贼兵阵列狂冲而去。

    贾蔷亦未落后,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双腿一夹座下宝马,冲杀了出去。

    可怜对面诸家亲兵,即便勤勉些的闷头在高门内练了多年刀法,身手高强些的站在最前面,却被一轮火器射杀了大半。

    再遇到悍不畏死的宁国亲兵和非人的铁牛,哪里能挡得住?

    人数多几十倍又如何?

    这等阵势,一旦让敌人突破中军,即刻成为倒卷珠帘之势。

    一战既溃!

    ……

第八百八十章 戴刀进殿!

    “杀!”

    “杀!”

    “杀!”

    大屠杀!!!

    神京南城百姓都唬坏了,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杀戮?

    尸山血海,惨叫冲天,仿佛人间炼狱!

    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五城兵马司皆派出大队衙役、兵马现身,却不敢参与场内事,只远远的散开围起,保护百姓不受波及。

    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忠勤伯杨鲁亲自带兵将五皇子李暄、皇后亲侄尹浩并赵国公府世孙姜林接出来后,就远远看着贾蔷带着绣衣卫,将那些曾经跺一跺脚整个神京城都要地动山摇的高门,斩成肉酱!

    杀疯了!!

    甚至到了许多人跪地求饶,都不接受投降的地步。

    整条街道,都弥漫着浓重的血气。

    地上的血有的已经干涸暗黑,有的扔在流淌……

    等到终于地上连苟延残喘的求饶声都没有了时,贾蔷骑着一匹“血马”,带队走向了步军营。

    杨鲁身后的兵马出现一阵惊恐的骚动……

    不过,杨鲁却仍沉得住气,面色沉重的看着贾蔷踏马而来。

    贾蔷眼睛都有些发红,先看了李暄一眼,问道:“没吓尿罢?”

    李暄本来有些发毛的心登时落了下去,骂道:“放狗屁!刚要不是这些球攮的碍事,爷杀的不比你多?”

    众人:“……”

    贾蔷没再搭理,而是冷冰冰的看着杨鲁,道:“巡捕五营维护好都中秩序,任何人敢起骚乱,先斩后奏。都中出了任何差池,本公唯你是问!”

    杨鲁没有硬顶,而是抱拳一应:“喏!”

    贾蔷转过头去,厉声喝道:“东川候陈焕何在?”

    陈焕从一旁出现,沉声道:“在!”

    贾蔷道:“勇武营内有叛逆内应,你身为主帅指挥,罪不可恕!今本公奉天诛逆,命汝戴罪立功,平定勇武营内叛军,敢否?”

    陈焕厉声应道:“东川候府以武勋立门,今诛叛逆,岂有不敢之理?”

    “出发!诛逆!!”

    ……

    待贾蔷率领二千绣衣卫缇骑并东川候陈焕一道前往勇武营后,李暄倒吸了口凉气,同身旁尹浩道:“这球攮的,今日该不会还想血洗十二团营罢?”

    尹浩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他不大明白军中事。

    李暄挠头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杀成这样了?”

    一旁杨鲁迟疑稍许,还是开口道:“王爷,军中事,向来如此残酷。更何况,方才宫中天使已经传旨宁国公,让他平乱。神京都中私调大军,更喊出清君侧的出师之名,这便是谋反。若不将此辈斩尽杀绝,此后必有仿效者。太平时节,私调兵权就是死罪!十二团营在这个节骨眼有人发生骚动,不管是妄图胁迫恐吓朝廷,还是真想作乱,都留不得。

    自古乱军,比逆贼更可恨!”

    古往今来,乱军所屠之城,所害之民,未必少于入侵之敌做下的罪孽!

    事关兵权,有半分心慈手软,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李暄闻言一时无话,又看了眼快活林前的修罗场面,打了个寒颤,道:“算了,先进宫等信儿罢。过了这一波,兴许果真能安生几年。”

    杨鲁巴不得这位爷早点离开这是非地,他好亲自布控京中各处。

    听李暄要回宫,赶紧派重兵护卫,送往皇城。

    ……

    大明宫,养心殿。

    南城的消息有快马随时飞递进宫,那边才平息没多久,这边就得了消息。

    听闻诸元平之乱终于平定了,养心殿内诸君臣都松了口气。

    对形势虽然皆有判断,可到底都未经历过战争,少了那么一份底气。

    虽听林如海说起,那些元平功臣们早成了废物,可不到平定那一刻,谁敢放松?

    “不愧是毙杀博彦汗的猛士,林相,谁能想到你这探花郎,能教出这样一位盖世无双的年轻国公?”

    张谷松了口气后,看向林如海顽笑道。

    林如海却并未见多少喜色,微微摇头道:“杀性太大,非好事。”

    左骧笑道:“方才元辅就说过,林相你有些心慈手软了,那边都喊出清君侧了,这边还能再束手束脚?”

    林如海摇头道:“这些冒头的,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想看看老公爷弥留之际朝廷的态度。人家原也没指望,这些人果真能成事。所以,杀之也没甚值当高兴的。军中,水太深。”

    御史大夫韩琮沉声道:“所以,贾蔷继续去控水了!十二团营今日起骚乱者,一个都不能留!十二团营多是赵国公调理过的,不会有太多叛逆。所以贾蔷趁着今日之乱,斩杀三大国公,无数侯伯之势,进去诛逆,不会有太大问题。这样的贼子,杀一批,就少一批!经过此番风波,自九边回来的重将们,应当可以更顺当的掌控京营,是好事。”

    韩彬看了看林如海,见他眉头仍紧皱,笑起来道:“如海是在担忧贾蔷杀戮过甚,难落个好下场?”

    林如海也不遮掩,颔首道:“接下来,背后贼子第一波想铲除的,就是他这把刀了。”

    隆安帝气笑道:“林爱卿,你当朕是昏君不成?就会听信于奸贼,自毁太阿?”

    他是个务实的君王,贾蔷的作用如今愈发明显,他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动他?

    林如海拱手道:“非是臣妄自多想,也不是担忧皇上疑他,只是他到底还不到二十岁,行事难免有差池,也不好久握重权。再者,背后之人接下来必定会进行各种明枪暗箭的算计。臣可以断定,明日一早,弹劾贾蔷暴怒残忍的折子,怕是御案上都堆不下……”

    “爱卿不必说了!”

    隆安帝心情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摆手笑道:“天下在朕,也在诸位大学士。若是我等君臣不疑他,他再规矩一些莫要闯祸,谁又能罪他?”

    韩彬颔首附和道:“如海且不必担忧这些没用的,先准备好让户部腾出库部,清点抄家所得罢。今日之乱也不全都是坏事,一来斩断了一些贼子的妄念,让他们继续藏在地下当老鼠。二来,整顿了京营军务,肃整了兵权,往后愈发没有那些痴心妄想之辈落足之地。第三嘛,就是又能有一批进项了。

    去岁五省大旱,后三省下雨,大为缓解。今岁自冬以来,已超过七省滴雨未落,形势不容乐观。今后到底会不会如去年那样,于春耕时落雨,谁都不好说。但我等谋国,当先虑最坏情形发生。若果真今年北地七省大旱,户部能不能撑的起?有何应对之策?”

    林如海清癯的脸上,眉头紧皱,头上原本只花白的头发,眼下眼看就要全白了,他缓缓道:“户部一直在预备着这等情形发生,已经从辽东将玉米、土豆等耐旱高产的粮种运回关内,分发七省,大规模种植。其二,根据户部、工部派去辽东审验的官员回来呈报,辽东的确有数目巨大的肥沃土地,尚未开荒耕种。朝廷完全可以将大旱严重省份的百姓,迁移至辽东。与其运粮,不如运人!其三,就是海外之粮了。”

    隆安帝闻言坐直,身子甚至微微前倾,看向林如海沉声道:“粮种之事朕早先知道,只爱卿所言,运粮不如运人之说,有几分可行?朕记得去岁就运过去一批人,眼下过的尚可?那若是朝廷大力推行此法,是否能解决难处?”

    林如海却道:“皇上,单靠此路,是不可能彻底解决难关的。毕竟人数实在太众,只山东一地,就有人口千万。哪怕只运一成百姓过去,也逾百万之数,全靠海运转去辽东,不大可能。全指望官府,朝廷也吃不消。所以臣建议,朝廷放开户籍政策,鼓励百姓自己往辽东迁徙。当然,人离乡贱,刚开始自愿去的不会太多。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

    但是朝廷可以派去岁迁往辽东的百姓回到山东,请他们去说服山东百姓,主动往辽东转去。朝廷可下旨辽东将军府,派大军进山伐木,为迁徙百姓盖好木屋。

    另外,辽西蒙古已经退兵了,还上书朝廷解释起兵乃误会所致,请求上邦体谅。虽礼部建议就坡下驴,但臣建议还是要施以颜色,命其赔偿屠杀辽西百姓的损失,要大批牛羊回来,尤其是牛。

    如此一来,百姓们也就有了耕牛。

    眼下才不过二月,若操持得当,百姓今岁就能在辽东开荒种地,解决朝廷困厄。

    此事,臣私下里和元辅商议过几回,又定下了些政策,但眼下还不完备,等二三日齐整后,再呈奏皇上御览。”

    隆安帝闻言看向韩彬,韩彬斩钉截铁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不管是天之变,还是人之祸,都不足以扰乱朝廷新政的脚步!”

    隆安帝闻言,神情为之一震,大声喝道:“说得好!不拘是天变,还是人为之祸,谁都不能阻挡新政大道!为黎庶计,为社稷计,诸臣工,当齐力为之!”

    韩彬、林如海等自齐齐躬身拜下回应,还未等他们起身,有内侍匆匆入内,道:“启禀万岁,宁国公贾蔷殿外求见,进宫交旨!”

    “宣!”

    “喏!”

    “等等,朕准他,戴刀进殿!”

    “皇上!”

    林如海闻言大惊,忙要出声劝拦。

    隆安帝却摆手道:“若有功之臣不赏,何以安服人心?贾蔷年岁太幼,眼下又已是国公,不可再擢拔,总要给他留些余地。但该有的礼遇,却不可缺。宣!!”

    “皇上有旨:宣一等宁国公贾蔷,戴刀入殿觐见!”

    ……

    PS:居然还了一章,嘎嘎嘎!我要订阅,我要月票,我要妹纸……咳咳,最后这个就算了,当爹了,稳重些。

第八百八十一章 臣请娘娘赏桃花(求订阅!)

    贾蔷身上并不素净,上一回一身血水,大部分是故意为之……

    这一次,却是他有心换了身衣裳,却仍难掩血腥之气。

    “臣贾蔷,进殿交旨。今诛叛逆五千三百八十二人,其中十二团营共诛贼两千两百八十六人。又国公三人,武侯八人,伯十六人,子、男无算。十二团营诛副将九人,参将十六人,游击三十八人,都司一百九十六人。此战绣衣卫伤亡六百八十四位……”

    贾蔷声音低沉,尤其是说到伤亡时,语气中沉重之意,任谁都听得出。

    其说罢,诸君臣都微微抽了口凉气,以不到七百的损伤,斩杀五千余众,近乎八对一的战比……

    怎么做到的?

    “贾蔷,是绣衣卫太强大,还是京营着实太废物?你麾下战死不足七百,杀了五千多兵马?!”

    御史大夫韩琮似乎严重怀疑贾蔷虚报军功。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那些元平贼子,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么多家聚合在一起,吵吵闹闹,勉强列阵也不过是装模作样。一番冲杀就趟平了,换任何一家京营,都是一样的战果。”

    韩琮皱眉道:“那还有两千多京营呢?”

    贾蔷摇头道:“都是各营指挥配合聚歼,有赵国公的天狗旗在,大部分都是好的……各营指挥也是明白人,趁机将先前起骚乱想要去给勇武营摇旗呐喊的人斩杀,多是十二团营内部动的手。不过臣以为,如此一来,难免让一些心藏歹意者又潜伏了下去。”

    原来如此……

    听闻他这般说,似有不甘心之意,元辅韩彬劝道:“贾蔷,上回老夫就同你说过,除恶务尽只是最理想的事,穷朝廷之力能不能办得到?当然可以。只是死命追下去,难免引得人心惶惶,军中不稳,朝局也不稳,朝廷还办不办其他事了?

    你莫要觉得未尽全功,今日突发之事,你应对的已是极好!这一番清理,不仅大大打击了贼子气焰,还挫败了背后之人的诡计和可用力量。再往后,他们还能办到这样的事么?还能如此随意调动兵力?

    而且先前诸般事件,这一回也算有了认主,包括伏杀皇子皇孙一案。就是宋国公刘桦、莱国公徐涵、卫国公郭兴等诸逆,因恩将仇报记恨当年事,才行下如此悖逆之事。”

    听闻此言,贾蔷皱起眉头道:“半山公,您不是……”

    这算甚么,葫芦僧判葫芦案?还是姑息养奸?

    韩彬笑骂道:“你急甚么?先有了这样一个答案,即可给朝野上下和天下人一个交代,也可麻痹背后之人,你方可继续深查下去嘛。大张旗鼓,紧绷琴弦,你又能查出甚么来?莫要一味的杀戮,要知道变通,还要多读读《中庸》。”

    贾蔷明白韩彬之意,治大国如烹小鲜,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可也只是知道的,却还没有境界做到。

    韩彬说罢这番话,却不再与他细言,想来认为这些道理下去后林如海自会同贾蔷分说,他转向隆安帝道:“皇上,这一阵几番动乱已经够多了,不好继续乱下去。人心惶惶,绝非善政!此亦绝非姑息养奸,臣说句大逆不道之言。只要朝廷能稳扎稳打推行两年,两年后,莫说区区一支龙雀,便是先帝复生,也变动不了大局,又何必过于忌惮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此言一出,殿内诸人都变了面色。

    贾蔷都悄悄吸了口气,这老倌儿,可真敢说!

    不过,似也有些道理……

    隆安帝闻言,沉吟稍许后,同贾蔷道:“就按,元辅所言,搜查转入地下,却仍不可放松警惕。”

    贾蔷应道:“臣遵旨!”

    韩彬又道:“贾蔷,海外之粮一事,你还是要上心。到了要紧时候,这些粮食能救无数百姓性命!”

    贾蔷点了点头,道:“此事省得,只是海事需放权于我,不能卡着。”

    韩彬皱眉道:“卡你甚么了?”

    贾蔷还未言,掌兵部的李晗就笑道:“那不是卡,是让你多想着些。贾蔷,你还没正经去过海师衙门,就先把两洋海师八成武官都裁撤了,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别人只嫌手下官位不够分的,你倒好。就算都明白你是嫌弃眼下两洋海师的官太废物,可你可以选拔新官嘛。也是为你好,眼下你裁撤的容易,将来再要这些官位,你知道要打多少擂台?”

    贾蔷摇头道:“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十年内,两洋海师能保证外番之敌不敢进犯大燕海疆,保证大燕商船能畅行大燕周围海域,就足够了。十年后的事,十年后再说。眼下不裁撤,难免冒出一堆高官来领饷银。可朝廷能分给海师的就那么点,都拿来养官,拿甚么养船?所以说不要就不要!”

    李晗摇头笑道:“罢罢,既然你执意如此,回头我批个条子给兵部就是。只是将来想再开缺时,却莫要寻老夫来打擂,概不认账!”

    众人都笑了起来,御史大夫韩琮却警告道:“贾蔷,海师衙门由你一手操办,但并不是让你练成贾家军。海师衙门,是朝廷的水师。你年纪轻,不要自误,以为朝廷事事允你,就恣意妄为,建立山头。”

    林如海在一旁道:“大夫之言,乃金玉良言。你记在心里,不可或忘。”

    这番叮嘱让殿内君臣暗自颔首……

    贾蔷躬身应下后,无奈笑道:“就朝廷拨付的那点兵饷,建哪门子的山头?最新式战舰,造一艘就要大几千两银子,再加上置办火炮,训练水军……统共加起来能有四艘大战舰就不错了。”

    林如海提点道:“都知道你有点金术,但你再能赚银子,有些禁绝之事,你也不要去做。好心,也不能。”

    拿私财养朝廷大军,这是二逼蠢货才干的事,贾蔷又怎么会为之?

    夹杂了几句闲话后,言归正传,隆安帝看着贾蔷道:“今日你又立下大功,你想要甚么赏赐?”

    说起来,这又是一番考验。

    若说甚么都不想,只报君恩这样冠冕之言,则显得小小年纪城府太深。

    若说出甚么具体的来,轻了不妥,重了更不妥。

    诸军机都看向了贾蔷,贾蔷却未思量太久,只稍一停顿,就笑了笑,干咳了声,道:“皇上,下个月桃花就要开了……”

    “说要紧的!”

    贾蔷眉尖一挑,道:“臣下月大婚,当然,臣大婚之事不敢劳烦皇上、娘娘出面……”

    隆安帝生生气笑,道:“你还真敢想!”

    依礼,连皇子大婚帝后也不过见一面罢了,贾蔷还想如何?

    几位军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蔷嘿嘿一笑,继续道:“臣大婚后,正好城外桃花谷内千万株桃花开。恪和郡王和臣去岁在城外修了一个小行宫,内设温汤。臣先前和王爷商议了,到时候奉皇上、皇后娘娘去行宫休憩一日。就这么个心愿,希望皇上能成全。”

    此言一出,几个大学士都看向了林如海。

    目光无声的问道:你就教出来个这?

    林如海老脸也有些发红,低声喝道:“皇上日理万机,坐镇九重宸宇,以安天下,岂有去你那劳什子庄子上的道理?不可浑说!”

    贾蔷忙道:“若皇上果真走不得,那恪和郡王和臣想请皇后娘娘去一宿……”

    “滚滚滚滚!”

    隆安帝也不知是因为去不得,还是觉得贾蔷太过厚颜无耻,连连摆手驱赶道:“自去问皇后就是,少来烦朕!”

    贾蔷又是嘿嘿一笑,叩谢皇恩后,又与林如海等见礼作别,一溜烟儿的跑没了。

    素来重规矩礼数的御史大夫韩琮都未训斥他,而是轻声叹道:“非至情至性纯孝忠良之辈,又岂会如此磊落洒脱?”

    张谷哈哈笑道:“能入大夫之眼,难得,实在难得!”

    只是心里却叹道:韩邃庵一世简在帝心,临老却犯了糊涂。如此鹰犬人物,手握滔天大权,却入得清流之首的眼,这又算得甚么?嫌他命长么……

    ……

    凤藻宫,偏殿。

    贾蔷出了养心殿,便被牧笛请至此。

    进殿就见李暄坐在殿下,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一日杀的神京城震颤,三日万人斩的一等宁国公鸡贾蔷贾良臣么?”

    贾蔷冷笑一声道:“嗯?这不是战场上吓的面红耳赤、两股战战落荒而逃的恪和郡王虫李小五么?”

    “噗嗤!”

    凤榻之上,绝代芳华美艳绝伦的尹后听闻这二人的唱和后,展颜失笑。

    李暄却是暴怒,又被贾蔷身上的杀气威慑的不敢如往日那般动手,毕竟才见过他将无数人砍成肉泥……

    他回头朝尹后告状道:“母后,您可听到这混帐的大逆不道之言了罢?快干死他!今儿再不能饶过他!”

    尹后啐道:“甚么混帐市井泼皮之言也敢浑说,你仔细着。”又见贾蔷规矩上前见礼,温声笑道:“今日倒是辛苦了。”

    贾蔷摇头道:“皇命在身,岂敢言苦?也不过是为皇上、娘娘效命罢。”

    尹后看着贾蔷叹息一声,道:“你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家里要拉扯一大家子,外面还要担起这些差事……五儿,往后多让着贾蔷一些,你比他好了不知多少。”

    李暄闻言表情都错乱了……

    也不等他胡乱开口,尹后又笑道:“今儿你府上还有大喜事,将你喊来就是看看你可有甚么差池没有,如今瞧着一切都好,就快家去罢,免得心里也惦念,时候不早了。”

    贾蔷闻言脸上却纠结了下,尹后笑道:“这是如何了?怎还作起难来……”

    贾蔷道:“娘娘不知,今日元平贼子作乱,除却那三个当了几十年的乌龟国公外,还有一应不得志的侯伯。其中,就有忠靖侯史鼎。史鼎为臣亲自所杀,偏他是家里老太太的亲侄儿。臣回去,有些不大好交代……尤其是,史家,还要经历第二次抄家!保龄侯已经抄过一遭了……”

    李暄在一旁笑的开心,道:“爷想起来是哪个了,就是那个上蹿下跳骂你骂的最凶,要剁碎你喂狗的那个……哈哈哈!贾蔷,你们家那些亲戚,都甚么德性?要爷说,杀了也就杀了,有甚么难为情的?”

    贾蔷没好气横他一眼,尹后起身走下凤榻,至跟前,看着贾蔷温声笑道:“放心罢,你家那位老太太本宫也算知道些,素来讲究以和为贵。你回去说两句好话,也就哄明白了。贾蔷,特意叫你来,也是想多叮嘱你两句。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先生必是与你说过多回的,本宫便不多言。只劝你一遭,日后做事时,要知深浅轻重,不可埋头莽干。譬如之事,既然已有许多跪地投降者,你又何必悉数杀绝?总该留下些,交由朝廷处置才是。恩唯出于上,威,亦当如此。”

    一旁李暄提点道:“贾蔷,母后这等教诲,便是爷都少有机会聆听,你可记心里去罢!”

    贾蔷自然躬身领受谢恩,尹后见他如此,绝美的容颜上笑容愈发柔和,道:“去罢,家里还忙着,今儿老太太也去你家了,不过老太太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尹家了。”

    贾蔷闻言惭愧道:“着实怠慢老太太了!”忽又想起来,道:“方才皇上问臣,此次立功要甚么奖赏……”

    尹后闻言凤眸微眯,笑道:“你怎么说?”

    李暄嗤之以鼻道:“母后,他还能说甚么?要么说都是臣该尽的本分,要么就讨一匹御马甚么的意思意思……咦,贾蔷,你该不会心存愧疚,替爷讨了匹御马罢?”

    贾蔷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同尹后道:“臣同皇上说,下月桃花就要开了,臣和王爷在城外建了一座小行宫,内有几千株桃花,又有温汤,想请皇上和娘娘去散散心……”

    尹后笑的灿烂许多,道:“那皇上如何说?”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皇上自然是去不得的,臣就再请,由王爷和臣奉娘娘出去,到时候还能请老太太和两位太太一道去。皇上连叫臣滚,让臣自己来请示娘娘之意。”

    尹后闻言,轻声笑了起来。

    阵阵牡丹香气沁来,贾蔷微醺……

    ……

    PS:我肯定是纯洁的行文,但有LSP要往深处引,也可由得大家自由发挥,顶多后期群里有番外罢,但我写的肯定是纯洁的正文……

第八百八十二章 宝玉晕倒事件

    自宫中出来,回至西城宁荣街时,天色早已黑透。

    已过亥时,入了子时。

    京城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宾客们也早已散尽。

    唯有地上凌乱的车辙印子,遍地爆竹碎屑,和国公府上高悬的大红灯笼,提醒着人们此地白日时的热闹。

    是热闹,俗话说的好,富人在深山老林,抡木棒打不散无义宾朋!

    以贾家当前的声势,以贾蔷手中炙手可热的大权,往日里费尽心机钻营不进来的所谓的世交老亲,今日得了机会,岂有不全家登门的道理?

    只可惜,这些人在听到元平三大国公、八大武侯、十六伯爵围杀贾蔷,打出“清君侧”招牌时,悉数散去……

    待事情翻转过来,贾蔷率二百众杀尽数千武勋亲卫,杀出盖世之名时,这些人再想回来,却已是进不得门了。

    入夜之后,尹家太夫人、北静王太妃、南安郡王太妃等贵客散去后,贾家终于恢复了宁静。

    也无人敢提出闹洞房的事,众人都静静的等着贾蔷归来……

    “国公爷回府啦!!”

    带着小角儿、小吉祥在二门后等了许久的香菱,终于盼到了那道身影。

    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喜叫声,让安静许久的荣国府后院再度热闹起来。

    一群婆子、丫头往里面去传话,又有伶俐些的赶向厨房里报信儿,或是有眼色的去准备热水净手……

    贾蔷则瞧着喜滋滋的香菱,又一手抚着一个西瓜一样的脑瓜,问道:“今儿家里可热闹?”

    香菱笑道:“热闹的很!就是先头有人传言,说好些坏人要害爷,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清君侧,走了大半人。不过林姑娘却说他们走的好,还说爷必能平安无事。果不其然,没多久就传来爷杀的坏人打滚乱爬的信儿。尹家太夫人和几位王太妃都很是夸赞了林姑娘呢!”

    贾蔷边走边笑道:“林妹妹怎见她们了?她还未嫁过来,还是闺阁女孩子,怎好见外客?”

    香菱嘻嘻笑道:“爷这是舍不得了?怎忘了上回南安老太妃就说过,姑娘和寻常女孩子不同,是早早得了宫中皇后娘娘金册的,和那些诰命一般身份,大可见人了!还说合该提前见识历练着,因为下月大婚后,宁国府还不知有多少诰命来访,林姑娘得学着应对呢!结果姑娘去了后,她们就是各种夸赞。后面三姑娘知道了不忿说道,虽林姑娘是极好的,可那些诰命这般夸,还是因为林老爷和爷的体面。可见,嫁一个好人家多重要!宝琴姑娘还取笑她,想嫁给自己的侄儿,差点打起架来!”

    贾蔷好笑的摇了摇头,问到要紧处:“史家忠靖侯死了,家里知道了么?”

    香菱闻言遗憾的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贾蔷看着她的模样笑道:“你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就没你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不清楚的?”

    “爷笑我!”

    香菱撒娇嗔道。

    她如今模样出落的愈发好了,眉眼间和可卿极像,偏目光又是完全不同,依旧懵懂纯真。

    只是……

    许是承恩久了,身子骨再次生长,又不穿裹胸,身量如今比先前大出一圈儿,跑路时都在震颤。

    这一撒娇,拉着贾蔷的手臂摇晃,卡在中间的感觉……

    今晚要好好谈谈。

    “哟!我说蔷儿,阖家上下都在荣庆堂等你,你就在这和香菱这小蹄子摇上了?可真有你的!”

    凤姐儿从前面过来看到这一幕后,咬牙切齿道。

    相比于香菱的童颜巨怀,凤姐儿身量苗条,吊梢眉丹凤眼,走路带风的精明模样,又是一番滋味。

    香菱如今可不怕她,还冲她做了个鬼脸后,方带着小角儿、小吉祥跑开。

    凤姐儿近前来,先是上下打量了番贾蔷,见其没有受伤后,方出了口气,嗔怪道:“往后可别再有这样的惊吓了,今日又唬的人心惊肉跳的,这会儿心口还跳着呢,你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合该为我们想想……”

    贾蔷轻声笑道:“好闺女,日后我会注意的……对了,今日忠靖侯史鼎卷入谋逆大案,已经处以极刑,忠靖侯史家一支也会被抄家问罪,老太太可知道了?”

    凤姐儿靠近些,悄声道:“怎会不知?还哭了一场呢。不过尹家太夫人和南北两位王太妃着实厉害,劝解过来了。今儿你还是别提此事了,以老太太的性子,这两天也就想明白过来了。”

    贾蔷点了点头,道:“进去说罢……”

    说着就往里走,却听凤姐儿忍笑道:“你就不问问,宝玉的新娘子如何了?”

    贾蔷顿住了脚,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凤姐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宝玉挑起盖头来,只看了眼就晕过去了!”

    ……

    荣庆堂上。

    贾蔷进来时,登时觉得满堂光鲜,珠翠耀眼。

    今日宝玉大婚之日,上上下下都换了新衣。

    一张张秀色可餐的美颜,让人赏心悦目。

    看到她们,贾蔷在外面一直紧紧绷起的心弦也悄然松开了。

    与贾母见礼罢,目光又与黛玉、宝钗等一一看过,最后落在贾母身旁神魂失守的宝玉面上,哈哈笑道:“新郎官儿怎在这里耗着?该入洞房了啊!哦……没人闹洞房不开心是不是?走走走,今儿也没外人,这么多姊妹们陪你一道闹洞房!”

    姊妹们都嘻嘻乐了起来,宝玉却一脸惨然,使狠道:“哪个愿去哪个去,再多看一眼,连命也没了!”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见黛玉给他使了个眼色后又止住了笑,黛玉同宝玉道:“亏你也是杂书读多了的,难道就没听说过唐时的血晕妆?”

    根据《唐语林·卷六》记载:“长庆中,京城妇人去眉,以丹紫三四横,约于目上下,谓之血晕妆。”

    所谓“血晕妆”,就是将眉毛全部剃光,再往眼下画几道红色或紫色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血痕一般。

    徐凝的《宫中曲》夸赞此妆云:“恃赖倾城人不及,檀妆唯约数条霞。”

    只是……

    这些对宝玉来说,太过残酷。

    听闻黛玉之言,宝玉都恼了,道:“说的轻巧,你也画个血晕妆,那我才服你这话!”

    黛玉眉眼刚一灵动,贾母却唬坏了,同黛玉道:“你不同,你大婚后还得进宫见皇后谢恩,岂敢弄这些?莫听你二哥哥胡说!”

    贾蔷同黛玉笑道:“那就等进宫谢恩后再说,不拘怎样,我都喜欢就是了。”

    黛玉白他一眼,她又没疯!

    “咦~~~”

    一众嫌弃声响起,贾蔷笑道:“你们也可以画喜欢的妆,咱们家不比那等腐儒之家,勒令族中女孩子死死板板的,想做甚么就做甚么。”

    这下诸姑娘家就不嘘他了,一个个目光闪烁,颇为感动。

    贾蔷走到黛玉身旁坐下,见她粉腮凝脂,俏脸清美,就多看了两眼,惹得她回头嗔怪。

    贾母在上面为宝玉解围,岔开话题问贾蔷道:“今儿怎又出了乱事?”

    贾蔷摇头道:“世上痴蠢之人原就占多数,偏生此辈不自知,狂妄自大,被人一挑唆,就冒出头来闹事。”

    贾母沉吟稍许道:“若是如此,果真就是死罪?”

    贾蔷好笑道:“都打出清君侧、诛奸佞的出师之名了,不是死罪又是甚么?对了,他们口中的奸佞,就是我。说来也怪,那些货色大部分我都不认得,也入不得我眼,却不知到底为了甚么,就将我恨到这个地步。”

    凤姐儿见贾母面色苍白,忙笑道:“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和咱们内宅娘们儿有甚么相干?老祖宗,还是快劝劝你的凤凰眼珠子,早点回洞房要紧。早日生出一个凤凰蛋来,你老封君一高兴,再活个二三百年才是正经!”

    贾母被逗笑,道:“再活那么些年,心也累枯了!”不过还是劝宝玉道:“姜家丫头我见过,生的极好,便是和家里姊妹们比,也不逊色甚么。再说,她能化这样的妆,可见不是木头性子,是个活泼有趣的,岂不更好?”

    姊妹们也齐齐劝道:“这样才是极好的,往后可顽到一起去。”

    贾蔷笑道:“走走走走,一道去!不闹洞房有甚么意趣?旁家都是族亲闹,混帐的很,咱们就家里人自己热闹热闹。还别说,我真没见过能将人吓晕过去的血晕妆!”

    姊妹们忍不住大笑起来,探春、惜春去拉过宝玉,一起往新房走去。

    贾母乐得看到家里热闹,还能帮帮宝玉。若非长辈们不好去闹,说不得连她也去凑凑热闹。

    不过也打发了凤姐儿跟着,遇到好顽的早早派人回来相告。

    出了荣庆堂,黛玉悄悄给贾蔷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看湘云。

    贾蔷这才察觉出哪里不对,平日里最是热闹,小嘴呱呱唧唧不停歇的湘云此刻却是强颜欢笑,一直沉默着。

    贾蔷与黛玉颔首会意后,走到湘云身边,温声道:“可怪我治了史鼎的罪?”

    湘云摇头道:“他做了坏事,自当要治罪。只是……只是今后,我就果真没有家了。”

    忠靖侯史鼎虽非湘云亲叔父,也是近支堂叔。

    如今史鼐、史鼎都身死抄家,史家近支再无湘云可回之家。

    她也就真的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了……

    看着红着大眼睛扑簌扑簌落泪的湘云,和她平日里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模样截然不同,可怜的让人心疼。

    一旁黛玉走来劝道:“这才是糊涂话,这里难道不是你的家?都是打小一道长大的,虽非一个娘所生,但姊妹情分又有甚么不同?换作我是你,你是我,你的家难道不是我的家?”

    前面宝钗也回过头来叹息一声劝道:“咱们都是极不幸的,却也都是极幸运的。云儿,且往宽里想罢。”

    今日明媒正娶的大婚之事,显然也触动了宝钗的心事……

    连探春也兜转回来,一如既往的飒劲,说道:“你也是较劲,哭你二叔叔一家倒也罢了,可你也托了蔷哥儿,救出了你二婶婶那些妇孺,还送给银米,只因她们对你有抚育之恩。可你那三叔一家却不是甚么好人,你二叔叔家倒了,他家可曾过问过?去登门的人连门都没进,眼巴巴拿了十两银子回来。这样的人家,又有甚么亲情在?我就从不为所谓的血亲所困,对咱们好的,血亲远一些,也是至亲。没心没肺的,便是血脉至亲,我也不放在心上。”

    贾蔷呵呵笑了起来,宝钗也笑道:“谁都能像你这般明白?”

    宝琴则取笑道:“姐姐你没听明白,探春姐姐是说,蔷哥哥虽是远亲,在她心里却是至亲哩!”

    探春闻言大为羞恼,上前就要抓着宝琴拾掇,道:“今儿你是撞客了,偏和我过不去?来来来,今儿姐姐我也给你画个血晕妆!”

    众姊妹大笑,连湘云也放宽了心事,一并顽笑起来。

    贾蔷和黛玉走在后面,黛玉却轻声告诉了贾蔷一个“噩耗”:“明儿我就要回家住了,往后一个月,不能与你见面。”

    贾蔷大惊,道:“这是为甚么?”

    黛玉没好气嗔他一眼,啐道:“你说,又是为了甚么?”

    贾蔷嘿嘿一笑,看着黛玉道:“你放心,我会偷偷跑去看你的。”

    黛玉看着他抿嘴笑道:“姨娘可不会让你见!”

    贾蔷眉尖一挑,道:“她可拦不住我!你等着,我晚上翻墙去见你!”

    “呸!”

    黛玉啐笑一声,不再言语。

    二人静静的走着,既有将要离别的难舍,却也有对下个月再重逢时的期盼。

    到那一日,身份就不一样了呢。

    今晚夜朗星稀,有凉风吹过,黛玉却并不觉得夜凉。

    偶尔与贾蔷对视一眼,星星点点的眸光中,也多了抹娇羞……

    一行人或说笑或打闹追逐或劝慰失魂落魄的宝玉,终于还是到了新房……

    门口守着的姜家陪嫁媳妇、丫头们看到这样大一群人到来,都唬了一跳,以为打上门来教训新妇的。

    凤姐儿却知道轻重,笑道:“这位是我家国公爷,这些都是我贾家姑娘们,听说新娘子有趣,便来拜见拜见。你们放心,贾家是礼数周全之族,不会失礼的。再说,我们家国公爷和你家老公爷,也有交情,会照看着的。论起辈分来,他还是侄儿呢。”

    婆子们闻言都心惊胆战,怕的就是这个侄儿啊!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她们还能说甚么?

    只能让开门路,强笑着请一众贾家姊妹入内……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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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